大明王冠 - xp1024.com
《大明王冠》


第一章 是的,这里是大明

痛苦。

言语无法形容的痛苦弥漫身心。

安静。

与世隔绝的安静。

黑暗。

整个世界都已失去颜色。

从痛苦到安静再到黑暗的短短几秒内,黄昏眼前出现了这一生的细碎画面,有欢喜、忧伤、愤怒、哀愁……

三十余年的岁月一闪而过,最终化成一声无奈叹息。

肉身和灵魂皆坠入无尽深渊。

……

……

噗!

噗噗噗噗噗!

吐水吐了个天昏地暗,感觉胆汁都吐了出来。

迷迷糊糊中醒来,窒息的痛楚依然缠绕心头,因为缺氧过久,思绪昏沉四肢乏力,想睁开眼却又无能为力。

我还没死?

果然,老师没有骗人。

好人有好报。

被自己救的那个小孩子,应该没事吧。

心里打了个寒颤。

溺水的感觉……真不是恐怖两个字可以形容的。

死亡太可怕了。

耳畔隐隐约约听见儒雅的声音,“水吐了应该没事,与弼,待他醒来,你拿一套最大的衣服给他先穿着,等局势安定些,为父再将之送回家。”

“好嘞,我这就去拿。”声音很清脆。

儒雅的声音又道:“换了衣服后,先让他躺着休息,外面兵荒马乱的,你俩也别出去,唉……燕王大军怎么就打进城了呢,为父去找你王叔他们。”

脚步声远去。

吱呀~

开门关门声响起。

黄昏浑噩的思绪有些诧然,祖国正在伟大繁荣昌盛的路上,一切都会越来越美好,哪来的兵荒马乱,还能打进内陆城市?

缓缓睁开眼。

嗯。

农家乐么,倒是少见的复古建筑,不算大的院子里,栽着几株梅兰竹菊,很是雅致,南面的厢房甚至专门有一间书房,书架上放满古书,满院的书香味,显得主人家极有雅气。

角落厨房外面堆了一阶沿的木柴。

院子里的地面,只象征性的铺了一条直通堂屋的青石板路面,其余地方全是干硬泥巴。

很走心的老板。

几乎算是很完美的再现了古代读书人家的住宅风貌。

六月正酷暑。

天穹毒辣阳光打在院子里,一切都焉搭搭的。

黄昏缓缓坐起。

还好。

溺水的后遗症不厉害。

只是回家后免不了要被老婆一顿埋怨,碎嘴自己爱多管闲事——说归说,晚上肯定少不了二两小酒几个小菜慰劳一番。

毕竟做好事嘛。

院子里安安静静,没有一个人影。

黄昏有些气苦。

溺水小孩的家长呢,我好歹救了你家小孩,别的不说,象征性的关怀一下我,让我感受一下当英雄的光辉很难吗?

人啊……

黄昏摇摇头,缓缓起身。

站在堂屋门口,可以看见远处天空飘起的无数道滚滚浓烟,直上青天。

起火了?

为何没有听见消防车声音。

这些年经济发展快速,尤其房地产,家乡小县城风貌一日千里,二三十层的高楼比比皆是。

然而……

触目可及之处,不见高楼。

连二三层的自建楼都没看见一栋。

我在何处?

吱呀~

堂屋侧面的厢房推开,一位十一二岁的青葱少年跨门而出,五官方正,穿着粗布长衫,长发分成两半,扎在头顶左右各一个发髻。

貌似是古代十一岁到十五岁少年的总角发型。

少年手上抱着套粗布长衫,看见黄昏,眉眼里都是温和笑意,“你醒啦?”

笑容清澈。

黄昏微微蹙眉。

不是自己救的那个溺水小孩。

话说,这家复古风农家乐真是走心,连老板家的孩子都穿着复古衣服。

看服饰样貌,像是儒衫。

应该是两宋或者明朝时期的。

少年快速走过来将手中的粗布长衫递给黄昏,“你比我大,都束发了,已经是半大小子,我的衣服小,你凑合着穿几天。”

黄昏闻言苦笑不得。

半大小子?

我可是八零后人,是已过而立之年的油腻男人,小伙纸你得喊我喊叔叔。

嗯?!

等等!

黄昏看着自己的手,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处于溺水昏迷状态。

手很白细。

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没干活的手。

这没问题。

作为农村出身的八零后,黄昏比较幸运,家庭条件一直不错,打小学习成绩优异,父母宝贝一样供着他,没怎么做过农活。

但……现在比之前更白,而且嫩。

被水泡的?

也便罢了,让黄昏不解的是,手足足小了一圈。

是个青少年的手!

我擦!

泡了一场水,反而泡缩水了?

仔细打量自身。

黄昏有些懵逼。

缩水的可不只有手,全身上下都小了个尺寸,又发现自己穿着复古的长衫,依然湿漉漉的,头发还极长,束了个发髻顶在脑袋上。

果然是个半大小子。

但这身复古穿扮什么鬼。

少年轻轻黄昏推了一把,“发什么愣呢,赶紧去换衣服啊,将就穿几天,等几日打仗的安静下来,再去找你家人。”

黄昏满脑子浆糊,怏怏着去了少年出来的那间偏房。

清一色木制家具。

甚至还有粗麻布制成的蚊帐,封建社会的落后感扑面而来。

长衫不太合身。

而且穿着别扭。

来到堂屋门前,问少年,“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这是哪里?”

得赶紧回家。

少年讶然,对这个称呼略有不满,“什么小朋友,我叫吴与弼。”

又道:“这里是莲花桥畔平康坊,是我家,我爹叫吴溥。对了,你家又在哪个坊,等过几日,我和爹把你送回去。”

坊?

坊是古代小区的意思。

黄昏猛然打了个激灵,想起什么,莫非……

急忙问道:“今年是哪一年?”

少年唉声叹气,很有些小大人模样,“你被水泡傻了不成,连这都不记得了?今年是建文四年呐,不过这年号也到头了,上午燕王朱棣进城后,紫禁城那边燃起了一场大火,恐怕是那位年纪轻轻的万岁爷自己放的,不愿苟活,倒是有骨气,哎,真没想到,大好局势下,却这么简单的被他叔叔抢了皇位。”

黄昏懵逼。

建文四年。

燕王大军。

靖难?!

这里是大明?!

所以才没有高楼大厦,只有复古院子;所以远处才有浓烟滚滚;所以自己才会缩水成了个半大小子。

因为是古代。

因为永乐打进应天府了。

因为自己穿越了!

第二章 看,这是一个笑话

人生何等奇妙。

黄昏没少做白日梦,如果重生了会怎样怎样,如果穿越了会怎样怎样,事到临头,却又觉得万般茫然,不知前路。

没有《穿越者的自我修养》作为参考攻略啊。

人对于未知,总是恐惧的。

从穿越的震惊中清醒过来,记起一事,不可思议的问吴与弼:“你爹是翰林院编修吴溥?”

吴与弼点头,“有问题?”

黄昏心中顿起大浪滔天。

莲花桥畔平康坊,吴溥和吴与弼父子。

且不说吴溥。

单说这吴与弼,就不是普通人,大明的理学大儒。

他有个弟子叫娄谅。

娄谅又有个弟子,叫王守仁。

还有一件事和这对父子有关:1402年六月,燕王朱棣大军打进应天府城时,在莲花桥平康坊吴溥的家里,发生了一件“小”趣事。

黄昏笑了笑,对于善良的人,不要吝啬你的笑意,会让这个世界更美好,何况还是对吴与弼这位声名昭著的先贤,别看现在是少年,将来可是青史留名的理学大儒,是明朝开一门学问的宗师。

笑着说:“我想休息一下。”

吴与弼哦了一声,指了指偏房,“那是我房间,你要是不嫌弃,先去休息片刻罢,不过这天气闷热,怕是要下大雨了,睡也睡不着。”

旋即又叹道:“今日应天府又有谁能抱枕梦黄粱呢。”

黄昏由衷叹服。

不愧是要名留青史的理学大儒,哪怕现在尚少年,然而离开生活琐碎,稍微涉及家国时事,便能字语书香。

房间简陋而干净。

吴溥家不富裕——大概钱财都拿去买书了。

溺水后身体虚弱,黄昏沾床即睡,这一觉直到天黑,被院子里传来开门声惊醒,又听见三三两两脚步声,旋即响起吴溥的声音,“与弼,去给几位叔伯泡茶。”

黄昏倏然坐了起来。

来了!

轻手轻脚出门,恰好撞见吴与弼,从他手上接过茶壶,笑道:“我帮你吧。”

吴与弼也不推辞。

两人走入堂屋,将茶水放在分主宾坐好的吴与弼四人身旁后,黄昏和吴与弼站到了吴溥身后,默然无声。

大人说话,小孩不插嘴。

吴溥年近不惑,一身青花儒衫,极有读书人风气,面目清和,以询问的眼光微微看了一眼黄昏,黄昏点点头,示意没事。

还有三人。

皆是而立之年的读书人,一人居客位之首,另一人居下;还有一人,相貌略有些寒碜,坐在吴溥下位。

三人皆着儒衫,颇有读书人的儒雅之气。

黄昏心怀澎湃情绪复杂。

自己正在目睹建文四年的这一场密谈。

在波澜壮阔的1402年,这场密谈算不得什么大事,但绝对可以在史书里提上一笔。

到吴溥家的这三人……

解缙。

胡广。

王艮。

身份高一些而居客位之首的那位,应该是今后将会编撰《永乐大典》的解缙,这是个大才子,太过有名。

坐在他下手的则是胡广。

和吴溥并坐的是王艮,他和吴溥关系最好。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和解缙这样的才子交朋友,自然也不是寻常之辈,实际上,胡广和王艮并不比解缙差。

说来也巧,他们三个人都是江西吉安府人,是老乡关系,解缙是出名的才子,洪武二十一年的进士,高考成绩至少是全国前几十名,可和胡广、王艮比起来,有点差距。

此二人分别是建文二年高考的文科状元、榜眼。

第三名叫李贯,也是江西吉安府人。

建文二年的头三名被江西吉安府包揽,成为一段佳话,当然,仅仅是江西的佳话,远远比不上宋朝嘉佑二年的千古第一榜。

解缙、胡广、王艮都是建文帝的近侍,深受信任,而王艮是比较特殊的,他的特殊之处在于他最有理由对建文帝不满。

因为在建文二年的那次科举考试,他才是真正的状元。

王艮在殿试中策论考了第一名,本来状元应该是他,但建文帝看见王艮后,觉得这位相貌略微寒碜了些,作为今年新员工代表的话,恐有损公司形象,于是把新员工代表的位置给了胡广。

所以论才学,王艮居首。

犹在解缙之上。

在座四人都是才华等身的进士,最差的是吴溥,可也是二甲第一名,名头不如状元榜眼,但好歹是传胪。

全国高考文科第四名,真不差了。

靖难到今日,燕王大军入城,建文帝的江山已无力回天,紫禁城里一场大火,彻底烧掉了所有希望,作为朝堂臣子,四人此刻会谈,当然扯不到诗词书画上去。

老板驾崩,新老板掌权,大家得谋定后路。

吴溥是捎带的。

他只是翰林编修,根本没在新老板朱棣的视线之中。

沉默。

许久之后,解缙沉声道:“大军已进城,陛下已驾崩,虽有黄观、练子宁之流的朝中臣工在多地募兵,然远水解不了近渴,徒然无用了。”

胡广叹气,“可耻可恨,李景隆误事也!”

王艮沉默不语。

解缙倏然拍案而起,“一朝天子一朝臣,陛下厚爱我等,领以重任,今有反贼朱棣倒行逆施而撺夺国之重器,乱纲纪而生涂炭,是我大明之悲,亦是世人之哀……君为臣纲,陛下何去,我等亦将何去,唯有以青血饲城耳,我等读书人……”

慷慨陈词,大义凛然。

说至动情处,更是义愤填膺,恨不能握刀而进紫禁城怒杀朱棣。

黄昏看着这一幕,暗暗叹气。

解缙啊……

真是个口若悬河。

胡广亦是拍案呼应,表情激愤言辞如行文,字里话间皆是以身殉国之慷慨大义。

极为悲壮。

许是受到这两位读书人的感染,王艮坐在那里,默然不语。

唯有泪流。

夜幕渐深沉。

有人陈说大义,有人默然不语,有人冷眼旁观。

恰如这靖难后的世道。

当解缙和胡广离去后,王艮沉默着起身,对吴溥行礼之后看向黄昏,微微叹气,“汝之叔母有大节,当为巾帼,可为我等表率。”

说完黯然离去。

茕影孑立。

但在黄昏等人眼里,却高如青山。

黄昏略有茫然,什么状况,王艮认识我?

我是谁?

吴溥也有些诧然,却听得儿子吴与弼一脸崇敬的道:“胡叔叔有如此气概,甘愿以身殉国,实在让我等读书人敬佩啊。”

吴溥笑了笑,看向黄昏,“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

黄昏从自我审视的思绪中找回清醒,暗道了一声我用历史知识看啊,说:“胡广是不会殉国的,这三个人中,会以身殉国的只有王艮,他才是真名士。”

吴与弼不服,正欲反驳。

隔壁院子却传来胡广的声音,呵斥妻子,说外面兵荒马乱,看管好家里的猪圈,别让它跑了,被那些士卒抢了去。

胡广就在吴溥家隔壁。

黄昏、吴溥和吴与弼三人面面相觑。

唯有苦笑。

连一头猪都舍不得的人,你奢望他殉国?

第三章 真的,穿越者是一种职业

吴溥喜读书,不善交友。

儒林好友,算来算去,其实就王艮一人。

王艮临行前对黄昏说了一句话,说黄昏之叔母有大节,他略有不解,还以为这少年郎叔父叔母是书香名士,要不然哪能得王艮如此高评。

让黄昏和吴与弼在自己对面坐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黄昏犹豫了。

王艮认识自己,那么这具身躯的主人叫什么名字?

吴溥见状,还以为黄昏有什么顾虑,笑道:“不说也无妨,你暂且住下,待城里太平后,我再送你找亲人,可终究需要个称呼。”

黄昏想了想,“我叫黄昏。”

吴溥点头。

这是个好名字,也是个随意的名字,以为是黄昏临时取的假名,心里暗道一声不错,这少年郎有着超乎年龄的稳重和谨慎。

话说,朝中姓黄的臣子确实不少。

黄子澄、黄观之流。

挥手,“与弼,带黄昏去睡罢,你俩暂住一房。”

躺在床上,黄昏尽量躲着吴与弼,很多年没和老婆孩子以外的人睡一张床了,有些不习惯。

没吃晚饭,肚子咕咕直响。

吴与弼翻身坐起,“饿了?”

黄昏点头。

吴与弼忍不住笑说,“傍晚我爹没回来,我自己下的面,看你睡的香,没叫你起来,等一下,我给你拿个好东西。”

翻身爬起,打开沉重的实木柜门,翻箱倒柜片刻,拿了个手绢包裹坐在窗棂下,小声喊黄昏过去,一层层掀开,露出几个样式精美的桂花味糕点。

“隔壁婶儿给的,她想当我后娘……”

黄昏哭笑不得,“你被贿赂了?”

节操呢。

吴与弼贼笑着,眸子清澈,递给黄昏,“吃两个吧,可好吃了,你别说,我挺希望隔壁婶儿当后娘的,就是我爹拉不下面子,端着呐。”

黄昏乐了。

糕点确实不错,似乎是自制的。

小声问吴与弼,“王艮很可能会殉国,你爹作为他的好友,就一点也不担心么。”

吴与弼沉默良久,道了句还能怎么办。

确实如此。

有些人之所以青史垂名,正是因为气节,若是能救,吴溥能看着好友殉国而亡?

这是历史里的一道壮哉风景线。

王艮用生命追求家国大义,若是吴溥阻止他,反而会背上骂名,这是封建王朝读书人的迂腐之处,说不通的。

窗棂外,隐约可见吴溥的房间,灯火不熄。

这一夜,吴溥彻夜不眠。

黄昏也彻夜不眠。

1402年的六月,燕王朱棣经过一场后人觉得匪夷所思的靖难后,走入应天府城,在青史上书写浓墨重彩的永乐两字。

这一天,自己也来了。

一个现代社会的八零后人,在永乐大帝朱棣治下的大明王朝,能做什么?

黄昏惆怅且恐惧着。

天亮时沉沉睡去,等他醒来,已是晌午时分。

吴与弼做了些简单的粗茶淡饭——吴溥只是翰林院编修,薪俸不高,又是个清水衙门,家里经济并不算好。

吴溥从外归来。

情绪低落。

读书人讲究个食不言寝不语,饭后,吴与弼洗碗涮锅。

吴溥喝着茶,和黄昏坐在树荫下。

许久,才叹道:“汝止兄走了。”

汝止,王艮的字。

黄昏早知道会有这个结果,根据史书记载,昨夜在吴溥家夜谈之后,解缙连夜去觐见燕王朱棣——“缙驰谒”。

胡广在第二天投降,十分听话——“召至,叩头谢”。

多么有效率,召至,一召就至。

而且叩头行臣子礼。

多自觉!

建文二年科举的探花李贯也不落人后,在史书留下了个“贯亦迎附”的印记。

夜谈之时沉默不语的王艮回家后,对妻子说:“我是领国家俸禄的大臣,到了这个地步,只能以身殉国了。”

从容自杀。

建文以貌取人,王艮却未以势取国。

昨夜有两个说话的人,一个不说话的人。说话者说出了自己的诺言,最终变成了谎言,不说话的人沉默,却用行动实现了自己心中的诺言。

想了想道:“有人之死轻如鸿毛,有人之死重如泰山,王艮求仁得仁,千百年后,世人会记得大明王朝有这么一个读书人,会记得他的这一腔浩然青血,正如那句话,有的人死了,却永远活着。”

说番话说得极有水平。

吴溥并不意外。

道:“那么你呢,何去何从?”

黄昏心头忧郁,我一个穿越者来到封建王朝,其他的不说,没有生存攻略就这么跑到大街上,和找死有什么差别。

心中一横,豁出去了,看过的所有穿越小说,主角都要藏匿穿越者身份,我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把穿越者打造成一个可以见人的伟光正职业。

这是他深思一夜的决定。

这里是大明。

封建王朝。

黄昏不想在这样一个弱势者连生命都无法掌控的封建朝代做一个鱼肉,要想主宰自己的命运,只能成为公司领导层的一员。

可这是皇权社会。

跟对老板很重要。

就用穿越者的身份,以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和见解作为金手指,走入永乐大帝的视线里,做到简在帝心,从而抱住朱棣这根大明王朝最粗壮的大腿。

朱棣当总裁,我当个助理不行么?

当务之急,是要在吴溥家里死皮白脸的蹭是蹭喝,没了后顾之忧才能从容创业。

略微沉吟,缓缓道:“吴叔,其实我不是一般人。”

吴溥点头。

他知道黄昏确实不是一般人。

黄昏却没明白吴溥点头的意思,继续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穿越者这个职业,我承认,我就是穿越者。”

“哦。”

吴溥没甚在意的应了声,旋即瞪大双眼,“嗯?”

穿越者?

什么意思……

这孩子被水溺出脑病了么,这可不好治。

黄昏缓缓说道:“这些事情说出来确实难以置信,却是事实,三言两语也无法让吴叔相信,给我点时间,我会证明给你看。”

吴溥茫然,“证明什么?”

黄昏沉稳的道:“证明我是穿越者。”

吴溥更茫然了,“什么叫穿越者?”

黄昏有些头疼,虽然早有措辞,要解释得简单易懂很有难度,沉吟良久,才道:“简单点说,这是一门职业,集心理学、行为逻辑学、人类行为学、星相学、数学……等多门学问之大成,从而达到预知未来之事,甚至可以站在高点俯视一个时代。”

关于明朝历史的知识还是过关的。

吴溥也有些微怒。

只道黄昏是为了掩饰身份胡编乱造,预知?

世间哪有能预知的人。

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盖棺定论的道:“行了,莫要再胡编乱造,我并不是那种卖友求荣的人。王艮认识你叔父,如今他已仙去,这应天府城芸芸众人,再无人知晓你身份,且放心在我家住下,若你叔父归来,你再自行抉择罢。”

黄昏愕然。

听吴溥的意思,他已经知道自己在大明的身份了。

吴溥确实已经知道了。

但他不能说。

王艮说的没错,黄昏之叔母有大节,然而黄昏之叔父却不好说,若是归来也如解缙一般,倒也还好,黄昏可归家继续读书。

若是归来如王艮那般有骨气,黄昏归家亦是送死。

朱棣会清算的。

登基之后,这天下会死很多人。

黄昏沉默许久,“吴叔,你是怎么知道我身份的?”

我自己都不知道。

吴溥暗暗颔首,黄昏稳重谨慎之余,还极其聪慧,一点也不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想了想,道:“昨日淮清桥下有人携两女儿及其府邸眷属投水,倒是巧了,那位投水的大义之人,汝止兄确实认识。”

黄昏心思电转,“我也是投水之一?”

吴溥点头,道:“应该是。你也别过于忧伤,她们的尸首已下葬,待过些日子风平浪静,你再去坟茔上香罢。”

黄昏僵滞。

1402年,朱棣进城后在应天府淮清桥投水的事,有书记载的只有一桩:黄观之妻。

我是黄观的家人?!

沉默许久,才叹道:“叔父不会回来了。”

黄观也会投水殉国。

可惜了。

大明王朝唯二的连中三元者。

第四章 我为大明操碎了心

吴溥不相信自己是穿越者。

黄昏有些愁。

当务之急,是和吴溥打好关系,今后在他家死皮白脸的蹭吃蹭喝,局势稳定后,利用自己穿越者的优势,找到风投老板朱棣,把事业做大做强。

在大明这个职场里讨生活,应该不会太难吧。

当下应天府,乱象横生。

朱棣在昨日进了城,谁知皇宫一场大火,建文帝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让这位永乐大帝也发愁,怕侄儿跑出京城东山再起。

心腹士卒蚂蚁一般撒了出去,务必要找到建文帝。

满城的风声鹤唳。

黄昏不太在意当下的乱局,只要不乱跑不乱站队,基本上不会有事。

大局已定,建文帝的去向成了千古谜团,永乐年间因为这件事还会死很多人,要多年以后,六朝老臣胡濙的一次夜归,才让朱棣放下心来。

况且这事和他没有关系。

他还有事情要做。

救黄观!

这位大明朝连中三元的才子,不应该就这么埋没了,投水殉国确实有气节,然而他是三元状元,他有满身才华,应该留着有用之躯造福天下百姓。

何况他是自己的便宜叔父。

古代不孝……

后果很严重。

救不了王艮、方孝孺、黄子澄、齐泰这些读书人,但我必须救黄观!

外面乱糟糟,吴溥没去上朝。

翰林院编修,换了君王也还是翰林院编修,吴溥读书等身,对名利一事看得极为淡薄,最喜一句诗:“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

出自陶渊明。

是以吴溥年轻时候中举后,身体稍有不适,便不去参加会试,因有大才,被举荐进入国子监,到应天府城任职后,一看这么近,考试很方便啊,那就参加一下科举吧。

于是建文二年,吴溥随随便便中了个传胪。

传胪是什么?

传胪是二甲第一名。

建文二年的一甲只有三人:胡广、王艮、李贯。

吴溥是第四名。

全国文科高考第四名,这个成绩已经很光宗耀祖了,理应如王艮、胡广、李贯三人一样受到重用,但建文帝忙着削藩,于是把吴溥丢进翰林院自生自灭。

吴溥觉得甚好。

翰林院和国子监,都是看书的好地方。

有书看,人生足矣。

现在应天府城破,换了天子,他也不太在意,不喜亦不惧,至于好友王艮的死,吴溥内心深处,敬佩之外,略有无奈。

汝止,你读了那么多的书,就为了这一死么?

迂腐啊……

然而由不得他不承认,千秋世间,正是因为有王艮这等迂腐的读书人,才显得如此壮哉,书生之浩然壮气,并不比沙场淡薄。

吴溥打算局势稳定之后,致仕回家。

重拾老本行。

教书嘛。

只要不是乱世,读书人找口饭吃还是很容易的,秀才都有廪粮,何况还是高考传胪。顶着传胪名头,生源应该是么有一点问题的。

小睡一觉醒来,唤来与弼,让他一起去书房读书。

刚坐下没片刻,就见黄昏进来。

问道:“有事?”

黄昏自来熟的坐下,一点也不见外的笑道:“我想去救一个人,不过缺少盘缠和路引,还请吴叔帮忙则个。”

脸皮很厚。

吴溥没在意,微微不解,“你想救谁,你能救谁?”

你都自身难保。

黄昏不欲隐瞒:“叔父黄观,他知悉叔母投水之后,会为之招魂,其后也会投水殉国,我想救下他,将来也能和吴叔一样,为千秋世人留下一件瑰宝。”

什么瑰宝?

当然是《永乐大典》。

吴与弼撇嘴,“你又知道了,岂不知道你家叔父,没准如那解缙和胡广一样,早早的就投了燕王,此刻正想着局势安定后续弦个如花美眷呐。”

黄昏摇头,正色,“我当然知道,因为我是穿越者,所以预知叔父一定会投水,你们此刻不信我也没法。不妨再说一事,过几日后,燕王朱棣将召方孝孺为之写即位诏书,方孝孺死拒将被异族,之后朱棣会让楼琏草诏,楼琏怕牵连家人,不敢推辞,草诏之后归而自尽,再其后,解缙献即位诏书。朱棣会废除建文年号,改洪武年号,并在年底将他的年号定为‘永乐’。”

这件事后,吴溥应该会相信穿越者这个职业的存在了。

吴与弼如听天书,“你怎么知道的?”

连朱棣的年号都知道?

黄昏笑而不语。

吴溥笑了笑,还是不愿意相信,方孝孺、黄子澄之流若是不学解缙胡广,必死无疑,谁都看得出来,不过楼琏草诏归而自尽,这却不是现在能推断的。

谁现在就知道朱棣会让名声并不算昭彰的楼琏草诏?

不可能的事!

沉吟良久,问道:“我倒是好奇,从人情亲疏上来说,你确实有救黄观的道理,可既然知道方孝孺这位大儒会被杀,为何不愿意救上一救?”

黄昏苦笑,“救不了。”

连黑衣宰相姚广孝都救不了方孝孺,自己凭什么救?

在朱棣进城之前,姚广孝曾对朱棣说过,不要杀方孝孺,若是杀了方孝孺,天下读书人的种子就绝了,然而结果呢?

方孝孺还是被杀。

没办法,方孝孺把朱棣骂的太狠,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认的那种。

没得救。

永乐大帝朱棣岂是没脾气的那种人。

吴溥不解,“为什么?”

黄昏叹气,“这是个死结,过段日子,吴叔你知悉方孝孺被杀那一天的详情之后,你就会明白,这个结解不开,姚广孝也不行。”

吴溥沉默了,他当然知道姚广孝在朱棣心中的分量。

他有些诧然。

黄昏的表现确实不像个少年郎,说话井井有条有理有据,且透着一股成年人的稳重,甚至对局势重要人物皆一清二楚,知道方孝孺也知道姚广孝,确实有些出彩。

先前还能看出只有王艮才是真正想殉国的名士。

难道真是他说的那什么穿越者?

沉吟良久,“你要去救黄观,孝心甚好,盘缠一事无须担心,路引么……”

想了想,又道:“我去给你办便是,你的身份目前有些敏感,我用与弼的身份去给你办路引,倒想问你,你要如何救黄观。”

黄昏也还没想好,只能老实道:“尽人事听天命罢。”

吴溥点头,“孝心可嘉。”

起身准备出门,“我这便去给你办路引,虽然局势很乱,但办个路引不难,毕竟今日城内已经安定下来,没有战事了。”

他在衙门还是认识几个人。

翰林院编修,虽然是个清水衙门,但一般衙门真不愿意得罪。

鬼知道这些编修什么时候就飞黄腾达了。

黄昏忽然道:“吴叔,我这一去大概要些时日才能回来,若是燕王着人让你去当值,但去便是,千万莫要意气用事。”

吴溥哦了一声,略有不喜。

你让我学那胡广、李贯么。

黄昏叹道:“吴叔你读书等身,难道不想一身才学有所用,做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好事,相信我,朱棣绝不是昏庸暴君,他一定会让你和众多读书人去做这件事的。”

吴溥茫然,“什么事?”

黄昏压低声音,“如果说,我是说如果,朱棣想修一本书,这本书将由解缙和姚广孝主持,动用全国最优秀的读书人三千余人,历时六年,全书共两万两千八百七十七卷,仅目录就有六十卷,共一万一千零九十五册,约三亿七千万字,汇集古今图书七八千种,内容包括经、史、子、集、天文地理、阴阳医术、占卜、释藏道经、戏剧、工艺、农艺等,若是编撰这样一本百科全书,吴叔你觉得算不算是利在千秋的好事?”

吴溥瞠目结舌。

吴与弼亦如此。

第五章 哎哟,徐妙锦

目送黄昏远去。

吴与弼站在吴溥身旁,脆生生的道:“爹,你真信黄昏哥哥的话啊,难道朱棣真会将年号定为永乐?方孝孺又真的会被诛?我怎么都觉得不可置信,再说,你不是已经打定主意致仕了吗?”

反正他是不信。

吴溥沉默良久,“再看吧。”

方孝孺会被杀,这件事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能预见,但是楼琏草诏,归而自尽,这这却不是谁都能想到的事情。

楼琏并无大名!

可黄昏说得如此确凿……

这便罢了。

黄昏说朱棣的年号会是永乐,而且会修一本书,仅是听那么一说,吴溥便觉得心潮澎湃。

作为读书人,他太明白那样的一本书是何等瑰宝。

由不得他不动心。

如果一切都如黄昏所说,自己丢了气节学那胡广和李贯又如何,能去编撰这样一件瑰宝,为之锦上添花绣上一针,方不负一生所学。

话说回来,如果一切成真,岂非证明黄昏真是可以预知的穿越者,可真没听过存在穿越者这个职业,自己也不算孤陋寡闻,纵观古今圣贤书,从无一本提及这事。

穿越者能够预知?

这样的人在大明王朝岂非要无往不利。

吴溥觉得匪夷所思。

……

……

去哪里救黄观?

据史书记载,应天府城破之时,黄观和练子宁在外地募兵,有两个说辞,一说在杭州,一说在长江上游,根据其投江位置在安庆罗刹矶判断,后者比较可靠。

可长江上游城市那么多,怎么去找。

这不是问题。

黄昏打算直接去罗刹矶等。

应天府城破,消息传到黄观那边,再等他走到安庆时,自己应该已经守株待兔了。

难的不是阻止黄观投水。

而是从朱棣屠刀下救人。

在朱棣靖难书中,列举有文职奸臣,黄观名列第六,排在前面的黄子澄、齐泰等人,都被朱棣清算,各种株连灭族。

黄观死后,朱棣甚至还从科举名录中划去了黄观的名字。

直到万历年间才恢复。

补谥文贞。

黄观其人,确实是个大才,师从元末学者黄冔,自幼勤学,从秀才到状元,历经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均夺第一,时人赞誉他“三元天下有,六首世间无”。

曾任翰林院修撰,历任户部侍郎,如今任职右侍中。

安庆在安徽。

从应天府到安庆,途经和州、芜湖、铜陵,直线距离大概两百五十公里左右,若是加上道路曲折,也就三百公里,乘坐马车需三日才能到。

车马颠簸,黄昏有些怀念动车高铁,没来由的想起了那句很文青的话:从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搞笑么。

来到大明王朝,一个就把我打发了?

我全都要!

车夫是个聋哑老头。

读过几年私塾。

吴溥思维缜密,毕竟是去救“文职奸臣”名录上列名第六的黄观,不宜走漏消息,事后也需要保密,聋哑车夫最为合适。

又读过书,交流不会很难。

出城十里,有折柳亭。

兵荒马乱之后,人心依然惶惶,迎来送往的不多,折柳亭外有一辆华丽马车,车夫是个年轻男子,腰间佩了剑,面目棱角分明,颇有沙场武夫气。

历朝民间皆禁兵器。

车夫能佩剑,主人家不是权贵就是士族。

亭中仅有三人,一男两女,衣着华丽,男的约莫三十出头,身高八尺面如冠玉,英姿非凡。

极有英雄气。

一个小女孩,尚是十一二岁垂髫丫头。

粉嘟粉嘟很可爱。

已有些美人胚子。

较为显眼的是那位成年女子,一身雪白长裙,头戴斗笠,又以白纱遮面,身姿姣姣。

黄昏多看了一眼。

这大夏天的,戴着斗笠面纱不热么,怕是有鬼。

也没在意。

只道是支持建文帝的臣子怕被朱棣清算,提前送家人离开,可天下之大,皆已是永乐大帝朱棣的囊中之物,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一路斜插南下直奔安庆,无风无雨也无晴。

倒是有件趣事。

在进入和州时,守城兵丁盘查路引,发现黄昏路引上的户籍资料显示十三岁,但身高已有五六尺,略微问了两句,心照不宣的笑笑。

放行。

大家都懂。

世间还是善良的人多,今日放行一人,也许就是救一人。

三日后进入安庆城。

问了路,黄昏将老车夫留在城内,独自一人出了城,直奔和安庆毗邻的贵池县,去往翠屏山下,据成书于宋太宗年间的《太平寰宇记》所述,贵池县翠屏山外有六孤石,生於江中,谓之罗刹矶。

倒是好找。

此处江水湍急,黄昏逆流而上,在一处水面平缓的小镇外,发现有一座渡口,于是租了艘船,整日里守在渡口码头。

黄昏不知道黄观长什么样子。

但过了安庆后,黄观会给其妻翁氏招魂,此处江水平缓,最是合适。

黄昏没算错。

在他抵达后的第三天,黄观出现了。

江面上,一叶扁舟缓缓顺流而下,舟头有人负手而立,身着大明官服,纵是隔着江面,黄昏也能感觉儒雅之气扑面而来。

不愧大三元才子,自带气场。

正欲起身,让船家撑船去往江中,身后却忽然传来娇俏如黄鹂的声音,“黄昏,你从应天出城一路匆忙南下,到此处后又守候三日,原来为了见你叔父?可大势已去,如之奈何。”

船轻微一沉。

有幽香浸鼻。

黄昏回头,发现登船的是个女子,身姿姣姣,头戴斗笠白纱遮面。

记了起来。

是当日出应天城时在折柳亭外看见的那个女子,当时还觉得她可疑来着,现在看来,她认识自己,又认识黄观,应是朝中支持建文帝的臣子家眷。

笑着道:“你是谁?”

女子略微讶然,“你不记得我了?”

黄昏干笑两声,可能大明王朝的黄昏记得,但二十一世纪的八零后大叔黄昏可不记得你,道:“抱歉,被水溺了一场,记忆有些迷糊。”

女子点头,“你叔母的事情我已知晓,女子投水殉国,大义可敬可佩。”

黄昏心里嘀咕。

别瞎扯这些没用的,倒是赶紧交代你是谁。

万一是朱棣的密探呢。

女子又道:“你叔父在应天府当差,朱棣反叛之后,因朝事之故,我兄长与你叔父多有交集,你我见过数面,你还叫我锦姐姐来着,记不起来了?”

黄昏当然记不起来。

关于这具身体主人的记忆,他一丁点都没得到。

女子无奈,“我姓徐。”

黄昏哦了一声,圆滑的道:“原来是徐姐姐啊——”

猛然住口。

哎哟。

卧槽!

苍了个天。

姓徐,名字里有个锦字,其兄长又是朝中能和右侍中黄观商议政事的人物,这女子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只可能是那个人!

徐妙锦。

第六章 迂腐的三元状元

徐妙锦留在史书里的资料不多,颇有传奇色彩。

她是徐达第三女。

上面有两个姐姐,一个是朱棣的老婆,即将要母仪天下的徐皇后,另一个是代王朱桂的王妃。

长兄徐辉祖,靖难之役中让朱棣吃尽了苦头。

还有个兄长徐增寿,因为支持燕王,今年被建文帝杀了。

徐妙锦和徐辉祖一样,也支持建文帝。

难怪要跑。

朱棣登基后会清算徐家,徐辉祖被软禁,徐妙锦若是不跑,大概率要被强行纳入宫中——这还是有徐皇后说情。

当然,没有徐皇后说情,也是这个下场。

徐妙锦之所以青史留名,不是因为她身为徐达女儿的身份,而是因为长得漂亮,长得漂亮也就罢了,还驻颜有术。

驻颜有术也行,偏生她不愿意嫁给朱棣。

徐皇后死后,朱棣一见皇后没了,这也不是个事啊,庞大后宫没有主母可不行,他身为大明集团董事长,找个皇后还不是一句话的简单事情。

大明天下,千万妙龄少女随他选。

要不然当皇帝干嘛。

皇帝一生,干得最多的事情,似乎只有干了。

可朱棣偏生看上了已经二十八岁的徐妙锦,由此可见徐妙锦之容颜,虽然史书没有资料记载,但想来配得上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

朱棣打算立徐妙锦为皇后,可惜碰了钉子。

徐妙锦不嫁。

三辞皇后之聘。

最后被朱棣逼得没法,不得不带发出家,在北京城里青灯古佛了却余生。

被发了好人卡的朱棣也是尴尬。

么得面子啊!

索性不再立皇后,当然,作为皇帝,少个皇后名分的妻子而已,宫中女人还是多如牛毛,话说回来,朱棣倒真没过度沉溺美色。

这货是钢铁直男,喜欢打仗,特别喜欢的那种。

黄昏心里的情绪无比复杂,比看见解缙、胡广、王艮时还要复杂。

男人本性嘛。

女名人总比男名人更有魅力些。

默默算了一下。

徐皇后是永乐六年死的,那么站在自己面前的徐妙锦,才二十二岁?

嗯,比自己大。

不对。

是比“黄昏”大,比自己小。

话说回来,就算是四十岁的徐妙锦,我也想要,何况才二十二,女大三抱金砖,现在的徐妙锦比自己大六岁左右。

抱两块金砖。

黄昏也就心里过过瘾,哪敢真奢望,毕竟她被朱棣惦念着呢。

和未来老板抢女人……

关键是这个老板杀起人来一点也不手软。

有风险。

眼光落在长裙遮掩下的姣姣长腿上,黄昏又骚动了,要不……

先下手为强,抢一下试试?

徐妙锦哪知黄昏此刻在想什么,轻声道:“在应天城外的折柳亭里,我和长兄就看见你了,想着你可能会被朱棣的人逮住,所以我一直跟着,等下见过黄观,我会继续……远游。”

躲避朱棣这种话不好意思说。

黄昏恍然。

也不揭破她那点小心思,回头对道:“船家——”

戛然而止。

船家跑了。

不跑才是怪事,这少年和神秘女子一口一个朱棣,安庆距离应天不远,傻子也知道这两人有事,我们这些小员工有口饭吃就好,管他谁当董事长。

黄昏讪讪的回头苦笑,“跑了。”

徐妙锦嗯了声,“没事,许吟在岸上,他不会让船家乱说话的。”

许吟是那佩剑的年轻马夫。

撑船是个问题,不过身为八零后农村人,老家又有条小河,黄昏恰好会那么一点,看得徐妙锦啧啧称奇,“黄观说你读书甚有其家风,不曾想还会撑船。”

读书人……谁去做这些下九流的事。

黄昏笑而不语。

船至江心。

黄观已在挥洒黄纸招魂。

黄昏犹豫了下,还是按耐住内心的不适应,大声喊道:“叔父。”

必须接受身份融入这段历史。

黄观讶然,看见撑船而来的黄昏,又看见船上的徐妙锦,停下手中动作,眼眸有些发红,“昏儿,你还活着?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以为这孩子和妻子翁氏一起投水了。

登船。

黄昏有些不清楚大明的礼节,按照记忆里的历史知识作了个揖,倒是没什么差池,徐妙锦也和黄观见礼,叹道:“黄侍中这是要往何处去?”

黄观沉默不语。

黄昏知道他想干什么,招魂之后,于罗刹矶水流湍急处投水殉国。

一念及此,顿生敬佩之心。

轻声道:“叔父之心,上天感之,今后亦将青史留名,成为千万读书人的表率。叔父您科举三元,其后仕途家国朝堂,侄儿想问叔父一句,您是为何而读书?”

黄观闻言,唯有泪流。

徐妙锦见状亦勾起心中忧郁,望着滚滚江水东逝去,忍不住轻叹一口气,默默发呆。

气氛瞬间悲凉。

黄昏见状暗道不好。

别没劝住黄观,连徐妙锦也投河自尽,这才是罪过。

心思电转,道:“偏安一隅的宋王朝,有个叫辛弃疾的词人说过,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叔父想必也欲如此罢?”

黄观拍了拍黄昏肩头,“昏儿,你还是早做打算,先别回老家,暂且藏匿身份远遁,朱棣不会放过我们一家。”

死志已定。

黄昏急了,你倒是让我把话说完,大声道:“侄儿对此不敢苟同,今日来见叔父,就想问一句叔父,您读书是为了天下社稷,还是为了坐在应天紫禁城皇椅上的那个人,叔父读书一生,难道就是为了货与帝王家?”

黄观怔住。

这些道理他不是不懂,只不过被君为臣纲的儒家思想给束缚住了。

徐妙锦也愣住。

略微有些奇怪,总觉得眼前的黄昏和以前见过的黄昏有些不一样,说话极为成熟,行为稳重如而立之人,让人没来由的觉得可靠。

黄昏打铁趁热,“我知叔父之心,应天城破,陛下驾崩,重器易位,身为臣子,岂能苟活,便于这滚滚江水中见陛下,以厉鬼阴魂向那朱棣索命!”

黄观叹道,“昏儿既已知叔父之心,就休要再言。”

确实迂腐。

徐妙锦闻言吃了一惊,黄观竟也欲殉国,而黄昏上船就知道了,他是如何看出来的,须知自己可一点也没看出。

难道……

他早就料到,所以才会从应天城逃出来见黄观?

黄昏头疼万分。

想要靠口舌之利说服一位读书人,而且这位读书人三元状元,何其艰难。

唯有出绝招了。

第七章 再次重申,我真的是穿越者

深呼吸一口气,大声道:“叔父一死,自己倒是快哉了事,可天下百姓怎么办,您读书一生,不就是为了以满腹才华,为社稷百姓谋福利吗?”

这是面子话。

实际上古代的读书人,大多还是为了货与帝王家。

像范文正公那样的读书人有。

不多。

黄观这位读书人,气节足以名垂青史,也不可否认,黄观、王艮之流的内心深处,读书初衷不是简单的货与帝王家,必然有为天下社稷之心。

不过受儒家思想束缚,最后走上了这条无奈的道路。

黄观唯有一笑。

满是苦涩。

望着远空江水尽头,颓废叹气,“朱棣已成应天新主,我黄观纵有满身才华,又有何用,与其苟活被他羞辱,不如一死守志。”

黄昏暗想,朱棣登基不过是这座天下换了个吃干饭的主人而已。

心里这么想,话不能这么说。

这是蔑视皇权,与君为臣纲的儒家思想背道而驰,易遭到黄观训斥。

道:“叔父,可知我为何知道您会来这里?”

黄观本能问道:“为何?”

徐妙锦闻言也有些奇怪,黄昏出了应天城后,一路直奔安庆,又马不停蹄来到此处,途中不作任何停留,确实是一早就知道黄观会在此处的表现。

黄昏笑道:“很简单,因为侄儿如今是穿越者。”

黄观,“穿越者?”

徐妙锦茫然。

两人都是一头雾水,穿越者是什么?

黄昏就知道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轻声道:“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但你们又不能不信,穿越者是一种职业,穿越者之大成者,可以预知未来之事。所以我才知道叔父您会出现在这里,也知道叔父您为叔母招魂之后,会在罗刹矶投水殉国——”

黄观挥手,“休要胡言乱语诳我,我在募兵,昏儿你自幼聪慧,自可判定我会顺江而下,途径安庆来到此处,至于判断我会投水殉国,不过是因为你了解叔父而已。”

这个解释合理。

徐妙锦暗暗点头,差点被这小子诳了去。

黄昏摇头,“好吧,那再说点我这个身份不可能知道出来的事情。”

又把方孝孺的事情说了一遍。

黄观和徐妙锦闻言,和吴溥的反应一样,这哪是不可推理出来的,方孝孺名列文职奸臣第四,若是执拗不降,必死无疑。

见两人还是不信,黄昏只得再出杀手锏。

道:“方孝孺宁死不写即位诏书,朱棣找了楼琏,哪知楼琏写完诏书回家就自尽了,那封诏书自然用不得,于是即位诏书出自解缙之手,且朱棣会定年号为永乐,这几天他还没登基,我也不可能推断出他的年号吧,到年底叔父您就知道我没说错了。”

黄观苦笑,“昏儿,莫要玩弄小心思,你这是想稳住叔父。”

黄昏头疼。

异常头疼。

三元状元,果然比吴溥更难忽悠。

黄昏根本不解释,继续道:“朱棣登基之后,会命解缙负责主持修书,这会是一本无比庞大的全书……”

把《永乐大典》的事情说了一遍。

黄观和徐妙锦闻言瞠目结舌。

这是真的?

朱棣竟然要修这样一本书,这可是件了不起的大事,放在历朝历代,一位君王在位期间能做成这一件事,都足以名垂青史了。

黄观沉吟半晌,“如果朱棣能做这样的事,倒是让人心里坦然了许多。”

用词是如果。

意味着他依然不相信,毕竟是没发生的事情。

黄昏心里长叹,没办法了。

最后的压箱底绝招。

看着黄观,缓缓的说道:“叔父,我还知道一件事。”看向徐妙锦,“应天城破后,紫禁城里起了一场大火,其后朱棣的心腹士卒就撒了出来,你可知为何?”

徐妙锦眸子红了。

紫禁城确实起了一场大火,是因为陛下纵火**了。

黄观又一次泪流满面。

黄昏石破天惊的说出了真相:“那场大火之后,朱棣对外宣称,陛下已经死于大火之中,可他为何要让士卒全城密查,甚至波及到周边州城?”

“真相只有一个,陛下没死!”

陛下没死。

四个字,像惊雷一般,炸得黄观脸色潮红,炸得徐妙锦娇躯轻颤。

建文帝没死,这意味着很多。

历朝历代,坐江山讲究个名正言顺,即所谓的正统,不见朱棣起兵,表面理由也不敢说建文帝怎么样,而是说靖难。

直观一点的词语,靖难又可以称之为清君侧。

只不过大多清君侧,最后都把君清了。

正统皇室没死,便会有投机者带着皇室复辟,就如当年曹操做的那样,挟天子以令诸侯,次一点,那也是力挽狂澜的功勋。

而朱棣更怕。

他这个江山怎么来的,比较简单:直接从北方一条线打到应天府,也就是说,除了这一条线上的部门,其他部门严格来说,还是属于建文帝。

建文帝死了,其他部门的员工一看老板都没了,从了朱棣吧。

反正都是家族企业,谁当总裁都一样。

就这么简单。

但如果建文帝这位老总裁没死,这就不好说了,站出来振臂高呼,其他部门经理一看,哎哟,老总裁还在,跟着他混业绩比较稳定,新总裁上任的话毕竟有未知性。

万一把老子开除了呢。

于是大概率一呼百应,各部门出钱出力,大家闹哄哄的跑到公司总部,把新总裁从董事会赶出去,然后按劳分配果实。

所以这个理由,足以燃起黄观心中的烈焰。

他圆睁双眼,五指轻颤,眸子赤红,看着黄昏,几乎有些狰狞的问道:“昏儿你说什么,你说陛下还没有死,你怎么知道的?”

黄昏长出了口气。

不错。

从黄观的反应来看,只要建文帝没死,他也不会殉国了。

面上不动声色,道:“叔父,侄儿再次重申,我真的是穿越者,这门职业可以预知一些未来,所以侄儿才知晓陛下没死。”

转念一想,得堵住黄观和徐妙锦对预知未来的的幻想,主角有我一个就够了,大家都知道未来,这还玩个毛。

我又怎么在朱老板手下创业?

于是又无比认真的道:“但这些未来的事情,侄儿就算知道,也不能说的太多,否则会遭天谴,活不过几日的,今日之事,侄儿已经泄露天机,请叔父不要再过问太多。”

迷信害人。

但巧了,这玩意儿也能用来保护自己。

第八章 徐妙锦,快到我碗里来

希望。

两个字,是很多人在困境中继续努力奋斗的精神力量。

因为这两个字,黄观没投水殉国。

暂时而已。

他并没有全部相信黄昏的话。

子不语怪力乱神。

读书人是最不容易迷信的,自古以来的起义,读书人玩这一套最溜,总会给辅佐的主子弄点将得天下的迷信预兆。

比如汉高祖斩了条白蛇。

又比如燕王这一次靖难,就很搞了些神神道道的事情,在民间广泛流传。

所以黄观也不太信相士算卦那一套。

现在黄昏更甚。

不是算卦。

而是作为另外一种闻所未闻的拥有预知能力的职业:穿越者。

谁敢信。

这不就是神仙嘛。

但建文帝没死,这个希望却让他活了下来。

黄昏跑前跑后,累了个汗流浃背,在罗刹矶上游这座叫向家渡的小市集租了间小院子,买了各种生活物资,让黄观暂时住下,又刻意叮嘱,为了避免建文帝还活着的消息走漏,让叔父黄观悄悄供奉一座建文帝的灵位。

待到了年底,朱棣定年号永乐,昭告全国之后,黄观就会明白自己没骗他。

至于要怎么去找建文。

这是个问题。

胡濙坐拥朱棣给他的庞大资源,以寻找元末道人张三丰为理由,走遍四海耗费无数年,才得到一些信息,可惜史书并无详细记载。

所以建文在哪里,没人知道。

要么当了和尚。

要么已经出海。

后者可能性较大,要不然马三保的无敌舰队出海那么多次,真是去落后国家传播大明集团的友爱之情么。

住下之后,黄昏和黄观、徐妙锦有一场密谈。

黄昏的意思很明确,两条路。

一条路是黄观先暂时藏匿在向家渡,待朱棣清算旧臣的风波过去,将重心放在寻找建文帝这件事上后,黄观再去联络旧臣寻找建文帝。

第二条路,待黄昏回到应天,以穿越者的身份奋斗,为黄观开罪,最后让其一身才华学有所用——最主要还是去编撰《永乐大典》。

至于在仕途上能否有其他成就,看黄观自己。

第二条路有点难。

黄观的思想还被君为臣纲束缚着,让他承认朱棣这位新天子,一时间难以转变,不过黄昏有他的打算,也有这个自信能做到。

黄观选择了前者。

如果等几日,真的应了侄儿所说,他会坚定的活下去,寻找到建文帝,然后图谋东山再起,于是同意了黄昏的提议,让他先回应天。

徐妙锦只听。

密谈之后,借着难得的阴雨天气,黄昏和徐妙锦,以及年轻的佩剑车夫许吟回安庆。

贵池县到安庆不远。

徐妙锦的马车也留在安庆。

于是步行。

许吟有意无意和两人拉开了距离,他只是徐府的一名亲卫武夫,靖难之战时也跟着去了沙场,如今被派来保护小姐出游,一直恪守着自己下人身份。

黄昏和徐妙锦撑伞而行。

这点黄昏挺意外。

古代女子裹小脚,着实是个恶习,徐妙锦竟然没有,是以能长途跋涉。

一路畅谈。

黄昏在尽量不透露“天机”的情况下,充分展示了自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渊博”知识,更是豪言,如果有一天自己有能力了,一定要打造一个天下无黑夜世间尽高楼的光明世界。

发电、造房子而已……不难。

一时间让徐妙锦惊为天人,对那个天下无黑夜世间尽高楼的世界有些向往。

眼看安庆城郭在望。

短暂沉默之后,徐妙锦小声问道:“黄昏,如果你真是说的那什么穿越者,可以预知,那你是否知道我未来如何?”

黄昏心里一惊。

难道告诉她真相,你未来要拒绝朱棣的求爱,青灯古佛一辈子?

这对于二十二岁的黄花闺女而言,太过残忍。

眼咕噜一转。

下手!

管他什么朱棣,老子先抢了再说,抢不抢得到再另说。

于是笑眯眯的道:“锦姐姐今后啊,会嫁一个天下无双世间唯一的如意郎君,在某一天,他会身披金甲,脚踏七彩祥云来迎娶你。”

徐妙锦遮面白纱下的眼眸骤然一亮,“真的?”

女子么……

谁不憧憬爱情。

黄昏点头。

徐妙锦有些羞涩了,低头脸微红,悄声轻问,“黄昏,告诉姐姐,他叫什么名字啊。”

黄昏忍住笑意,“倒是巧了,他也姓黄。”

徐妙锦,“啊?”

黄昏笑眯眯的,说,“古有汉光武帝之语,娶妻当娶阴丽华,如今这大明天下的俊彦,也该有一句,娶妻当娶锦姐姐。”

又笑道:“我觉得我也可以算俊彦,锦姐姐,你说呢?”

徐妙锦,快到我碗里来!

徐妙锦,“???”

旋即恍然。

黄昏这家伙在调戏自己,于是有些羞恼,啐道:“没个正经。”

嘴角却莞尔。

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小色胚一个。

黄昏大乐。

这个打情骂俏硬是要得,男人追女人嘛,就得不要脸,至少让徐妙锦明白,我黄昏这个穿越者,对你是有想法的。

我不嫌你大,御姐风情很妖娆,我喜欢。

萝莉吾所欲也,御姐吾亦所欲也。

就怕你不够大。

想到这目光贼眉鼠眼的落向某个地方。

嗯,够大。

徐妙锦何其聪慧,眼角余光看见黄昏在打量自己,知道他在看什么,于是越发羞恼,没甚好气的收了收小腹,微微猫腰。

确实是小色胚!

倒是不甚反感。

多少有些得意。

女子么,谁不喜欢自己的姿色能迷倒万千男人,成为世间最闪亮的那片彩虹。

身后的许吟忽然惊道:“小姐小心。”

锵!

佩剑出鞘,一个跃步站在徐妙锦身前,按剑望着出城而来的十余骑,沉声道:“恐怕是朱棣的人追到安庆来了。”

逃,肯定逃不掉的。

人哪能跑赢马。

打?

许吟再强,步战面对十余骑兵,也是等死的命。

徐妙锦一声轻叹。

完了。

朱棣的人追到安庆,意味着在应天的兄长徐辉祖下场不好。

自己也完了。

黄昏也有些懵逼,我擦,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老子创业还没起步,就要挂在未来老板朱棣手上了么。

不甘心啊。

身披银甲的武将一骑当先而来,骤然勒住缰绳,胯下战马踢踏前肢半仰而起,溅起阵阵泥泞,无视按剑而立的许吟,看着徐妙锦抱拳为礼,道:“陛下请徐小姐回应天。”

又斜乜一眼黄昏。

略有不可思议的神态,暗道你小子莫非想拐徐妙锦私奔?

有想法。

有胆量。

可惜没前途。

第九章 永乐大帝!

黄昏担心会被顺藤摸瓜,把黄观也逮住。

倒是多虑了。

那位武将率领麾下骑兵拱卫着徐妙锦回应天。

黄昏也没能幸免。

被一位年长的骑兵押着,跟随数百精锐骑卒的大部队,浩浩荡荡的回京复命,可见朱棣对徐妙锦的重视。

男人啊……

都想着小姨子的善良。

言辞之间,黄昏知道真相后哭笑不得。

你妹!

感情老子被逮个正着,是受了徐妙锦牵连,当初送徐妙锦出城的是徐辉祖和她的小妹,嗯,那个小妹今后会成为安王朱楹的王妃。

这豪华阵容出城,朱棣能不知道?

朱棣进城之后,就已经命令心腹士卒盯着徐家,迟早要清算让他吃尽苦头的徐辉祖,你倒好,大而化之的出城送别……

不追你追谁。

也就是徐辉祖没走,徐辉祖要走,只怕在折柳亭就会有刀兵现身。

黄昏放下心来,如此黄观反而安全。

回到应天。

徐妙锦被直接送进紫禁城去见朱棣,黄昏和许吟两人,暂时看押在紫禁城内洪武门外,至于怎么处置,要看徐妙锦下场如何。

士卒们对两人倒还是客气。

以为皆是徐家扈从。

虽然徐辉祖让燕王吃尽了苦头,可终究是开国功勋的徐家,徐增寿因为支持燕王殿下被建文帝所杀,所以徐辉祖才会从战线上调回应天。

徐家出的这件事在燕王那边多少有些情分在,何况燕王王妃徐妙心也是徐家人,是今后的大明王妃,谁敢得罪她的家人。

不见燕王发令时,同的“请”字么。

大家都是男人。

懂。

咱们这位即将登基的陛下,惦记着徐妙锦呐,小姨子的善良,古往今来都是很有诱惑力的。

所以徐家没准会继续辉煌。

黄昏在归来途中,绞尽脑汁的思索,如何在朱老板的屠刀下逃过一命,办法倒是想出了很多,就怕朱棣这位钢铁直男不按套路出牌。

见过徐妙锦后,问都不问就把自己喀嚓了。

而且可能性很大。

他一个坐拥江山的君王,哪去管你一个黄观侄儿的生死。

时间过了很久。

黄昏几乎以为朱棣已经带着徐妙锦和徐皇后去吃火锅了,直到快要日落西山时,徐妙锦才施施然从洪武门内出来。

随同的还有一位太监。

朱棣没带太监来应天,这是建文帝的内侍太监。

徐妙锦出了洪武门,对许吟点点头,示意回家。

许吟长出了口气。

没事了。

黄昏惴惴不安,望着徐妙锦,希望她能说点什么,徐妙锦却带着许吟直接走了,走了不远,又回头,掀起白纱,对黄昏莞尔一笑。

很是狡黠和捉狭。

让你调戏我。

看你等下怎么应付朱棣。

黄昏心里有一万只小鹿在冲撞,虽只惊鸿一瞥,却像是赵敏回头看张无忌,让人遐想非非,又确实证明了一件事:徐妙锦很美。

很美的意思……

是黄昏真的找不到任何词语来形容那张脸。

是黄昏见过最完美的一张脸蛋。

后世那什么网红脸在她面前,就是个笑话,什么四千年一出的美女,在徐妙锦这张美到词穷的五官之下,只显得讽刺和无知。

这样的美,根本不应属于人间。

或者说,用美来形容徐妙锦的容颜,都算是对她的侮辱。

黄昏沉沦了。

他找到了久违的心跳感觉。

我恋爱了。

可惜,被耳畔尖锐的声音打断了幻想,肩头被人拍了一下,“别看了,你是活腻歪了么,她也是你能看的?”

黄昏回头,略有不服气。

老子凭什么不能看。

不仅要看。

还要抱。

还要睡!

我说的,这老婆我和朱棣抢定了。

那太监转身对看护黄昏的士卒尖锐着嗓音喊道:“陛下有旨,宣,黄昏觐见。”

黄昏心中一跳。

来了!

跨越六百多年的时空,这时代最伟大的两个人即将在大明王朝见面,注定会是一场名垂青史的会晤,也是自己创业的契机。

紧张之余,黄昏有些飘。

深呼吸一口,跟随在太监身后走入洪武门。

一路前行。

路过奉天殿时,一片狼藉废墟,被建文帝一把火烧掉,大概要过些时日才能重建。

直奔谨身殿。

谨身殿是明朝皇帝上朝更换朝服以及册立皇后、皇太子之处,皇帝亦在此殿受贺,殿名为帝王提醒加强自身修养之意。

坐落于三台之上华盖殿之后,面阔七间,进深五间,殿左为后左门,殿右为后右门。

朱棣刚进紫禁城,暂时在此处办公。

到了正殿门口,宣旨太监垂首垂手站在一旁,示意黄昏自己进去。

黄昏进殿。

没杀过猪还没见过猪跑么。

眼尖余光看见桌椅后坐了个人,于是行礼。

跪礼。

这个没办法,面前的是永乐大帝,该跪就得跪。

在宋朝时,臣子见皇帝是不用跪的,元朝要跪,朱元璋当了皇帝后,觉得跪礼可以保留,这样能彰显天子之尊嘛。

黄昏要融入历史,就得暂时接受这些封建陋习。

行礼伏首。

等待着朱棣说话。

许久,朱棣才轻声道:“黄昏,按照妙锦所言,你是黄观的侄儿,怎的你叔母畏罪而携家眷投河,你却独活了下来?”

黄昏有些紧张。

面对君王谁不紧张,何况这是永乐大帝,不紧张才是怪事。

控制住紧张情绪,不轻不重不卑不亢的道:“严格来说,草民已死,不过到阴曹地府走了一圈,阎王觉得草民无罪枉死,还可以再拯救一下,且陛下的江山也需要草民这样的人才,所以又回来了。”

朱棣:“……”

没好气的道:“免礼罢。”

黄昏起身。

这才敢抬头,却不能直视——这是规矩。

臣子不能直视君王。

也有例外,比如谏官劝谏天子时,要是情绪来了,别说直视,骂都敢——当然,直视天子每个朝代都有,骂天子还是大宋朝居多。

宋朝不杀文臣,所以宋朝的读书人都是牛气冲天的,天子反而极为受气。

眼角余光微微打量。

朱棣身材颇为雄壮,留有短须美髯,极有钢铁直男的气质,双眉浓长鼻子挺直,双眸深邃明亮,卖相极佳。

这就是朱棣。

永乐大帝。

活的!

第十章 永乐好忽悠

朱棣其实是有些惊讶的,黄昏那一番话看似胡言乱语,作为初次觐见君王的臣子而言,犯了轻浮不正的大忌讳。

即使是对不太亲近的长辈,这番话也很是不妥。

但极有技巧。

以迷信的手法说他无罪,实则也在说黄观及其家眷无罪,隐晦辩驳的同时,又很是没有节操的自我吹捧。

同时故意留下一个台阶给朱棣。

朱棣若是不爽,大可以借这个妄言乱语将黄昏赶出去,若是觉得还行,也可以趁机下台,免了黄昏被株连的罪。

是个聪明人。

而且极为谨慎、稳重,一点也不似十五六的少年,更像是饱经世事的而立之年。

朱棣笑了。

轻轻挪了挪手上的那张折子,放旁边那一撂上,问道:“听妙锦说,你在安庆城和她相遇,叙旧之时,曾言说我会定年号永乐?”

斜乜了一眼那张折子。

这是今日那些“识趣”文臣送上来的折子,早早的便拟定了一些年号留待年底备用,以昭告天下,其中并无“永乐”。

倒是有趣。

即位诏书都还没写,年号先出来了。

黄昏心中大骂。

徐妙锦这憨憨,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这种事怎么能告诉朱棣。

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道:“永乐不好?”

朱棣沉吟半晌,“永乐年号,前凉桓王张重华曾以此为年号,共八年;南汉循州反贼张遇贤以此为年号,共两年;宋反贼方腊以此为年号,共两年。”

你让我用这种不祥年号?

黄昏心里一咯噔,有些扎心,暗想就算我不说,你最终还不是选定了永乐。

怪我咯。

面上不动声色,“何谓永乐?”

朱棣面无表情,不言不语,倒要看你如何舌绽莲花。

黄昏继续道:“永乐者,大明王朝‘永世安乐’也,没有什么年号比这有更好的寓意,什么天佑、嘉佑在永乐面前,都不值一提,难道不好吗?”

朱棣就说两字:“不祥。”

黄昏:“……”

你朱棣是个迷信的人吗?

骗鬼。

深呼吸一口气,不行,要想在大明创业,必须把这位风投老板的马屁拍好,摆出一副仰慕神态,大袖一挥,“殿下之神武千古仅有,前溯千年不输汉武,后望千年,何人可居右?难道在殿下心中,仅自诩类如那三人么?”

这话其实有点违心。

永乐很牛,但还没牛到千古第一人的分上。

朱棣眼睛一亮,心中微悦。

这话有意思。

想来也是,我堂堂朱棣,大明燕王,如今更是大明天子,驰骋沙场何等神武,将来一番丰功伟绩,直追秦皇汉武,岂会压不住这区区永乐年号,成了方腊之流?

笑话!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朱棣明知黄昏在拍,还是觉得浑身舒爽。

于是觉得永乐这两字听着分外赏心悦目。

暗想年号就它了?

黄昏看着朱棣嘴角的微微笑意,知道闯过了这一关,暗暗松了口气,哪知又听朱棣道:“你还说,我会修一本全书?”

现在刚入主紫禁城,屁股都还没坐热。

盛世修书乱世修典。

现在哪会去修书,黄观这侄儿怎的胡言乱语,说定年号为永乐,也便罢了,毕竟有猜中的几率,尽管这几率微渺到不可计。

可现在就说自己要修书,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我自己都不知道。

黄昏看朱棣的神情,心里有些懵逼,我擦,《永乐大典》是永乐元年年开始编修没错,可此刻朱棣的表现,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意思,不像是造反之前就有这种念想。

难道是杀了方孝孺后,忌惮姚广孝说的那句读书人种子绝了,所以修一本全书,造福天下读书人?

这个理由比较可能。

黄昏猛然想起一事来:朱元璋要修一本《类要》。

因为驾崩不了了之。

然后建文帝找方孝孺等人在建文二年开馆,欲续修《类要》。

这才是朱棣修《永乐大典》的真相。

莫慌。

镇定。

思绪急转,很快想到说辞,“殿下将登大宝,未来的天下在殿下治理下,必将万世安乐,煌煌盛世即将启幕,以浩瀚国力修一本全书,若能超越太祖欲修未成之《类要》,必能彰显殿下灿若明月的天子之才。”

修一本全书,确实不是说说而已。

需要庞大的人力和财力。

一般君王,真不愿意干这种吃力又讨不了多少好处的事。

朱棣心头一颤。

徐妙锦说过,黄昏说修的那种全书,共两万多卷,约三亿七千万字,汇集古今图书七八千种,内容包括经、史、子、集、天文地理、阴阳医术、占卜、释藏道经、戏剧、工艺、农艺等。

这是何等不可思议的一本全书。

耗费的人力和财力极其庞大,而且耗时极久,朱棣仅是想一下就觉得头疼。

但黄昏说的在理。

自己登基的方式确实有些不光明,要用丰功伟绩来证明自己比建文帝强,更不比老爹弱,武功方面不敢奢望,老爹实在在牛逼。

但可以文治。

由此证明,大明让我朱棣来掌控是最正确的方式。

这是朱棣的压力。

修书是个好主意。

何况,建文帝欲修《类要》未成,我修一本超越《类要》的书,岂非越发证明我朱棣靖难得天下是伟光正的?

于是又笑了,“也罢,算你聪慧,竟能猜中我之心意。”

黄昏心里一阵腹诽,他已经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永乐年号,朱棣肯定会用,正是因为和自己这一番谈话,他才定下年号。

《永乐大典》,朱棣会修,原因一样。

或者说,因为自己的出现,提前让朱棣生出了修《永乐大典》的想法。

也笑道:“不是草民聪慧,实在是殿下之雄才伟略世人尽知,稍微想想,便知陛下为世间读书人着想的苦心孤诣,修书一事,也不过是陛下今后治下煌煌盛世的锦上添花而已。”

给你个台阶。

朱棣收敛笑意,冷声呵斥道:“那么你倒是说说,为何要招摇撞骗,神神鬼鬼的说你自己是可以预知的穿越者!”

还骗到了我小姨子身上。

小子不长眼啊。

黄昏心中一跳,来了来了,重头戏来了。

在被押送回应天的路上,黄昏已经想了无数说辞,然而事到临头,脑子一热,竟然恶向胆边生,沉声说道:“草民没有招摇撞骗,草民真的是穿越者,这只是一个职业。”

穿越者是什么?

除了自己,没人知道。

那么我黄昏就在大明天下,把穿越者塑造成一种职业——忽悠公元十五世纪的永乐大帝,应该不难,毕竟有《推背图》在前。

第十一章 智斗永乐

职业?

朱棣蹙眉,绞尽脑汁深思了一阵,发现在自己几十年生涯中,三百六十五行里,根本没有穿越者这个职业。

朱棣抬起头,冷笑道:“你知道欺君之罪会怎么判吗?”

老子离君王,就只差一步。

你敢骗我?

黄昏已经猜到朱棣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不卑不亢的道:“草民说的句句属实,殿下不知,便要说草民欺君,着实让人难以信服。”

马屁拍了,该有的傲气还是得有。

朱棣乐了,哟,小子还挺有傲气。

笑道:“还有我不知道的职业?”

黄昏说了一句何不食肉糜。

朱棣懂了,但还是不明白,“三百六十五行里,确实没有穿越者这个职业,并非是我处于王府深宫而不知民间事。”

黄昏早有对策,“所谓穿越者这个职业,在古往进来的历史中确实很罕见,一般是由某个某个机构的宅男宅女打造出来的……什么叫宅男宅女?就是那种呆在家里几乎不出门的年轻男女,他们打造出来的穿越者行业,几乎遍及我们所知的各个时代。”

本想说新朝的王莽就有可能从事这个职业,没敢说,怕朱棣疑心自己想效王莽。

朱棣疑心重。

话说回来,哪个帝王疑心不重?

这些话太莫名其妙。

朱棣听的是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黄昏说的什么,但又觉得他言之凿凿,不像是胡编乱造。

况且……

他真敢欺君不成。

黄昏继续道:“当然,上面说的那种情况是小说世界,现实的真实情况却是我作为一个穿越者,是靠自己人品、能力进入的这个行业,怎么说呢,好人有好报吧。”

因为救人才穿越的。

朱棣沉吟半晌,“你真能预知未来?”

可以预知的人……

不就是神么。

黄昏摇头,“我可以预知一丁点的未来,有些类似大唐的《推背图》,且预知未来会透露天机,容易遭天谴,所以……”

预知未来这种神通,我一个人有就够了,永乐你也别想。

你都知道了,还要我干嘛。

君王手段,卸磨杀驴不要太炉火纯青,李景隆不就是这个下场么。

朱棣知道《推背图》。

作为统治者,他的见识犹在黄观、吴溥之上,闻言倒是相信了大半,笑道:“感情说了半天,穿越者不过是相士的一种而已。”

黄昏嗯嗯点头,“对对对,差不多就是这样,只不过比一般的相士知晓更多的天机。”

朱棣想了想,“暂且信你。”

按说,黄观、齐泰、黄子澄之流都要灭族才能消心头恨,也才能证明靖难的光明正大——朱棣婊子要当,牌坊也要立。

抢江山是婊子行为,靖难理由的伟光正是立牌坊。

那么如何处置黄观这个侄儿?

沉吟半晌,朱棣问道:“你去安庆作甚?”

黄昏想都不想,“逃命啊。”

朱棣信了他的邪。

你要是想着一心逃命,还敢去忽悠我家的小姨子,色比命还重要?话说,你一个十五六岁刚束发的少年,竟然觊觎二十二岁的妙锦……

简直不知自己是哪根葱。

妙锦能看上你?

她连我都看不上!

挥手道:“按说,我应将你押入天牢,等待黄观归案之后一并查办,不过念在你一路护卫徐妙锦有功,功过相抵,暂且饶你一命,由你暂住应天府,每旬到衙门报道。”

君王要杀一个人,很简单。

理由随便编。

君王要放一个人,更简单。

理由还是随便编。

在安庆和徐妙锦呆了一会儿,半天不到,黄昏就成了护卫有功,这操作也是让黄昏叹服,越发觉得权贵集团的舒爽。

心里又暗暗腹诽。

这尼玛不就是把老子弄了个留案观察的缓刑么……

得,比押入天牢好。

至于锦衣卫的诏狱,那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黄昏目前的身份,诏狱什么的就别想了——想也不敢去,进了诏狱,生不如死。

朱棣又问道:“黄观家眷已死,府邸、家产充公,你现居住于何处。”

黄昏犹豫了下。

要不要坑一下吴溥?

坑吧。

反正就算没有自己穿越,吴溥最后还是要在永乐朝当官,是《永乐大典》的总裁之一。

此总裁非彼总裁,相当于编辑组长。

大声道:“草民目前居住在吴溥府上。”

朱棣点了点头。

他刚入主应天府,鬼知道吴溥是谁——区区高考文科第四名,又被丢进翰林院,在这几年的动荡之中,哪能入君王正眼。

正想打发他离开,忽然想起一事,意味深长的道:“你既然能预知,那你可知道,等下我将召方孝孺来写即位诏书,他会不会如解缙一般识时务。”

黄昏诧然。

原来徐妙锦并没有对朱棣说方孝孺的事情,略略失望,如果朱棣听说之后,作为天子的傲气,会不会生出逆反心理?

反而不杀方孝孺。

现在也是机会,救一下?

转念一想,救不了,方孝孺的脾性没法改变,依然会把朱棣骂的狗血淋头,朱棣这个钢铁直男脾气一起来,哪管你天王老子。

须知姚广孝都没保住方孝孺。

姚广孝是谁?

朱棣这一生中,唯一的一个朋友。

朱棣最恐惧的事情便是建文帝的归来,在姚广孝临死之前,请求朱棣放了一个叫“傅洽”的人,而这个人知道建文帝的消息,按照朱棣的性情,这个人要么被一辈子关在诏狱,要么最后被灭口,绝对不可能放出去的。

但朱棣放了。

可想而知,姚广孝在朱棣心中的地位。

但姚广孝都救不了,何况自己一个戴罪之身的穿越者。

叹了口气。

这就是无奈之处,穿越者也不是万能。

依然受限于皇权。

颇有些失落的道:“以方孝孺的性情,殿下让他给你写即位诏书,这不是自己找不自在么,何不换个人写呢,解缙、胡广如何?”

一个有名,一个有才。

这句话其实在给方孝孺争取活命机会,甚至也有机会救下楼琏,反正试一下又不会怀孕。

朱棣冷眼无语。

黄昏叹气,得了,没得救,只能叹道:“殿下让方孝孺写即位诏书,就已经预示了这位大儒的结局,必死无疑,老和尚保不住,读书种子要绝,其余的,草民真不能说了,最多便是劝殿下一句,多念无辜少杀人。”

这句话已经很大胆了。

果然。

朱棣愣了一下,黄昏怎么知道姚广孝为方孝孺说过情,旋即脸色一沉,“你说我会是个暴君,嗯?”

鼻音很重。

杀意更浓。

第十二章 大明,我真的来了

什么叫君王之威。

这就是了。

本是酷暑七月,但谨身殿在一刹之间,如坠寒冬,若是寻常臣子,哪怕是权倾朝野的宰辅,也得遍体冷汗。

黄昏没有。

只是安静的盯着朱棣,“殿下是否想当一个暴君呢?”

作得一手好死。

朱棣几欲就要说“拖下去”三个字,关键时刻隐忍了下来。

他当然能忍。

靖难时机没到的时候,敢装疯子的人,岂非没点心性。

挥挥手,“退了罢。”

黄昏行礼而出。

朱棣目视黄昏背影消失在转角,嘴角浮起阴沉笑意。

这少年有点意思。

穿越者?

预知未来的相士?

倒要看看,你能给朕的大明带来什么。

没错。

是朕!

因为从我朱棣踏入应天府那一天起,便已经是这天下之共主。

黄昏出了紫禁城,心头略有些沉郁,虽说早知方孝孺这事是个死结,但事到临头没有救下这位大儒,多少有些愧疚,那可是数百条人命啊。

正阳门外,有人等着。

徐妙锦身畔站着许吟,看见黄昏大摇大摆的出来,略有意外,“他竟然没为难你?”

黄昏气不打一处出,“你就见不得我好?”

非得坑我。

有你这么当姐姐的么。

总有一天……

黄昏咬牙切齿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徐妙锦,总有一天我要抱今日之仇!

对的,抱仇。

抱字很神遂。

徐妙锦被黄昏流氓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讪讪的道:“我是故意的,只是觉得你既然是穿越者,也许有办法能救下方孝孺。”

黄昏斜乜一眼,“你相信我说的话了。”

徐妙锦点头。

黄昏叹了口气,“和我说的一样,试过了,救不了,除非方孝孺能改变性情,就算是不写即位诏书,也别骂朱棣骂的太狠,但这可能嘛?”

不可能的事情。

方孝孺不骂朱棣,那他就不是方孝孺了。

朱棣也不是大宋那种让你随便骂的君王。

徐妙锦黯然。

黄昏越过徐妙锦,头也不回的挥挥手,“江湖再见。”没憋住另外一句话:“既然你相信我说的话,那就对你那位未来夫君好些,别让他等久了。”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徐妙锦翻了个白眼。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在接近莲花桥畔平康坊时,黄昏内心深处还是有些拒绝的,总觉得自己这么死皮白脸的蹭吃蹭喝,有点么得面子。

我也是要脸的人。

不过脸皮抵不过肚皮,黄昏还是推开了院门。

吴溥父子正在吃饭。

看见黄昏归来,吴溥父子一点也不意外,少年吴与弼更是笑眯眯的,亲切喊道:“黄昏哥哥,吃了没,有多的饭呢。”

笑容清澈。

黄昏没来由的有些感动,滴水之恩涌泉以报,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让吴与弼继续钻研学问,开创“崇仁理学”。

坐下之后,看着饭桌愣了下。

两父子一人一碗稀饭,桌子中央只有一碟榨菜。

寒酸的很。

哪有翰林院编修该有的生活水平。

吴溥唔了声,“先吃。”

有什么话稍后再说——读书人食不言寝不语,这是礼仪。

稀饭饱肚。

吴与弼去洗碗,吴溥倒了杯白开水,和黄昏在书房里坐下,问道:“救下黄观了?”

黄昏点头,“暂时的。”

吴溥:“说说看。”

黄昏于是详说了事情经过。

听说徐妙锦出现,吴溥有些意外的点头说徐家还是有底气的,敢于折腾,又听黄昏说建文帝没死,他哗的一下站了起来。

黄昏点头,“确实没死,但是找不到,吴叔你也别奢望,建文帝的去向会是个千古未解之谜。”

吴溥不语。

直到今日,他还是没相信黄昏能预知未来,可建文帝没死这个消息确实太过震撼。

许久,才道:“车马劳顿,歇了吧。”

因黄昏归来,吴溥没让吴与弼跟着他夜读,让两个半大小伙子提前睡了,然而两人睡不着,黄昏是有心事,吴与弼是高兴。

叽叽喳喳聊了许久,两人肚子同时咕咕叫起来。

稀饭饱肚,但是不经饿。

黄昏忍不住问了句,“你未来后妈没送糕点来了,别藏着掖着了,快快快,赶紧拿出来,好东西要共享才更美味啊。”

吴与弼尴尬的笑,“隔壁婶儿回娘家去帮忙了,她娘家在成为有座琉璃工坊,要过段时日才回来。”

又补充道:“忍一下吧黄昏哥哥,你走后这段时日,我都习惯了。”

黄昏茫然,“习惯?”

什么意思?

吴与弼自知说漏了嘴,翻了个身,背对黄昏蜷缩在一起抵抗饥饿,“睡了睡了,明早起来还得读书呢,爹明天也要重新去翰林院了。”

黄昏忽然问道:“与弼,这些时日你们天天喝稀饭吃榨菜?”

吴与弼不说话。

黄昏懂了。

自己去安庆之前,吴溥去租的马车,花费应该不低,且临出发前又给了自己一大笔钱,只怕已花光了他全部家底,这段时日局势动荡,朝廷肯定没来得及发薪俸。

这意味着……

吴溥家没钱,靠着稀饭和榨菜过了七八日!

难怪饭后吴溥喝的白开水。

因为没钱买茶。

心头有些发酸。

强行挤出一抹笑意,轻声道:“与弼,想不想吃肉?”

吴与弼想都不想,“想。”

黄昏又轻声道:“与弼,相信我,要不了多久,我会保证咱家每天——不,每顿都有肉吃,我能会努力让你专心学问,成为那个开创……”

不能说。

怕你骄傲。

吴与弼也没在意,用手压住小腹,忍着饥饿,笑说不是我不相信你啊,只是你现在比我家还惨呢。

我想涨涨见识,天天大鱼大肉怎么个吃法……

黄昏笑而不语。

如果说之前还是以后人的身份看待吴家父子,有一丝俯视心理,经过这件事后,黄昏内心深处那些独属于穿越者的优越思想已经崩碎。

我在这里。

我现在是大明的一分子,我将融入这片历史。

我也是吴家的一分子。

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界,人才与智商齐飞,在大明当不了沈万三,那也得当个不知妻美啊。

毅然定下个小目标:改善生活!

大明,我来了。

这一夜,黄昏辗转难眠。

这一夜,应天城亦是如此。

随着谨身殿一阵载入青史的骂声,随着方孝孺掷笔喊出那句“死即死耳,草诏不可”,铁青着脸的朱棣沉默着挥手,让人将他拉下去。

身着官服的老光头姚广孝目睹这一幕后,唯有叹息。

这个读书人种子,完了。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朱棣。

包括朱棣自己。

朱棣不会口口声声威胁说不让你看到明早太阳之类的话,但他可以保证明年的太阳会照在你坟头三尺青草上。

而且一定会做。

第十三章 穿越者必备技能

黄昏认清了现实。

大势所趋。

历史滚滚如洪流,一个没发育起来的穿越者在它面前,微渺如蝼蚁。

自己就是个没有任何金手指的穿越者,又没有强势靠山,救不了方孝孺,也救不了黄子澄、齐泰、铁铉等人。

属于朱棣的永乐时代已经到来。

他现在要做一件事:挣一笔快钱,保证吴溥父子和自己的生活质量,再想办法创业,创业有两种,经商和入仕。

经过宋朝的洗礼,明朝的商人地位已经不算低。

沈万三就是例子。

在二十一世纪,挣快钱的方法都在刑法里,大明王朝也一样。

黄昏当然不敢。

他琢磨了一夜,终于找到一条门路。

吃了早饭就要撒蹄子出门,被吴溥喊住,“回来,从今日起,你和与弼一起读书,若有疑问,待我下班归来解答即可。”

下班一词早在宋朝就已经出现。

黄昏:“???”

读书……

怕不是在逗我玩,我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本科大学生,还需要读书么。

吴溥语重心长,“你叔父黄观如今远在他方,你在我家,那我便是你的长辈,自然有敦促你用心读书的权责,此事没得商量。”

说完施施然出门去翰林院。

黄昏哪会听话。

本想对吴与弼说让他一个人好好学习,转念一想还需要他帮忙,跑到门口看见吴溥消失在街角处,回身一把拉起吴与弼就跑,“今儿个不读书,赚钱。”

这是穿越者必备技能。

吴与弼啊了一声,“不好吧?”

黄昏一脸正经,丝毫没有误人子弟的觉悟,“一天不读书而已,不用担心,磨刀不误砍柴工嘛,等咱们有钱了,可以买奴婢专门做饭洗衣,这样你就有更多的时间读书。”

吴与弼一想是这个理。

黄昏带着跟屁虫兼职向导,在城内商肆走了一圈,买了一大块猪板油,几公斤石灰,身上的余钱就挥霍一空,然而材料依然不够。

而且有种材料买不到,买得到也买不起。

黄昏沉吟半晌,对吴与弼说,你先回去把猪油炼出来。

吴与弼有点茫然,“咱家猪油还有啊,又买这么多干什么,这点石灰又干嘛用,也砌不了什么东西,可别浪费钱啊。”

黄昏笑了笑,“听我的没错,别忘了,我可是穿越者。”

吴与弼嘀咕了一句。

不还是两个眼睛两个耳朵两个鼻孔一张嘴,大家都是人嘛,但还是听话的拧着东西回去,一路走走停停,累的够呛。

黄昏问了路,直奔魏国公府。

不出意外,魏国公府外有朱棣的兵马看守——徐辉祖已经被看管起来,朱棣登基之后,就会削掉他的爵位将其禁锢在家中。

比之铁铉、平安,下场已经很不错,徐皇后功不可没。

对门子说拜见徐妙锦。

门子是见过黄昏的——大户人家的门子,就靠这点眼力求生,见过一面的权贵人物,都会铭记在心,以防下次来的时候怠慢了。

立即将黄昏请了进去。

魏国公府外,负责监视徐辉祖的一位小将领见状,着人去紫禁城那边禀报,并让属下密切监视,若是徐辉祖跑了,他们都得玩完。

跟着燕王好不容易混到今天,可不想一夜回到解放前。

闺房里,徐妙锦听说黄昏来了,讶然的放下手中古书,对丫鬟说道:“他来干什么?”

丫鬟摇头,“不知道呢,这个时候敢来咱们国公府,也是胆大。”

如今应天府官场中人,躲徐家还来不及。

谁敢主动上门。

徐妙锦起身,来到偏厅,对正在喝茶的黄昏道:“别告诉我你是来找我聊天的。”

对不起,我不接受撩拨。

你太小了。

黄昏起身,笑眯眯的,“锦姐姐别误会啊,我是来求你办事的。”

徐妙锦略微沉吟,旋即苦笑一声,“你来的时候还没看明白么,我们徐家如今自身难保,哪还有能力帮助你叔父。”

没那个权势了。

黄昏摇头,心里暗道,没有权势可是有钱啊,嘴上却说:“锦姐姐这是有多看不起我啊,我是那种不知道进退的人吗,我来找锦姐姐借点东西。”

锦姐姐喊得很甜很腻歪。

嘴巴甜不要钱。

徐妙锦其实很欣赏黄昏,总觉得他有超乎年龄的稳重和成熟,闻言笑道:“那你说说,是借什么。”

如果借钱……

徐妙锦会很失望。

男儿汉大丈夫,虽然局势乱,但沦落到向女人借钱,确实没有脊梁。

黄昏也不瞎绕,直奔主题,“想问锦姐姐一句,魏国公府上可曾有太祖陛下或者建文帝赐下的葡萄美酒,若是有的话,借一些给我。”

葡萄酒不难酿,而且大明永乐时期已经有葡萄,不多,且贵。

只不过酿酒周期长,等不了。

徐妙锦很有些意外,葡萄酒可不是便宜货,太祖和建文帝很赏赐了一些给徐家,府上确实有存货,兄长徐辉一直不喜欢,嫌淡。

略有沉吟,“有倒是有……”

黄昏大袖一挥,斩钉截铁,“借我个几大瓶,等几日我易物还你。”

徐妙锦点头,“好。”

黄昏大感意外,“不问问我拿葡萄酒干什么,也不问问我用什么东西还你才能抵得了这几瓶葡萄酒?”

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徐妙锦笑眯眯的,眼角唇边尽是捉狭,“那我现在反悔?”

黄昏慌不迭的道:“别别别。”

越发觉得这个老婆我一定要和朱棣抢,这么善解人意的女子,一看就是良妻贤母,不可多得,而且漂亮。

徐妙锦莞尔一笑,转身要走。

葡萄酒这等御赐之物,都是兄长徐辉祖收藏着,丫鬟可不能去拿。

临走又被黄昏喊住,“锦姐姐,如果有大的琉璃器皿,也给我拿一两个,到时候用完还——呃,大概还不了。”

琉璃器皿就是玻璃。

这玩意儿富贵人家比较多,民间倒也有海外贸易带回来的,目前财力买不起。

徐妙锦点头。

黄昏大喜。

出乎意料之外的顺利,有了猪油、石灰和葡萄酒,以及玻璃器皿,接下来只需要自制烧碱,就可以小量生产自己想要的东西。

第十四章 狗日的繁体字

徐妙锦拿了三瓶葡萄酒,一个直径二十厘米左右的深口琉璃盆,交给黄昏后小声叮嘱,“出去的时候可别招摇,尤其别被我长兄看见了。”

黄昏哭笑不得,感情你去“偷”的。

心领神会,忽然灵犀突来,压低声音一脸诚恳,“锦姐姐知道我拿这些东西要做什么吗,悄悄告诉你,这个东西做出来后,会很值钱,你要不要投资入股?”

抢老婆第一招:经济绑定。

投资入股?

这个新名词听得徐妙锦一愣一愣的。

黄昏解释道:“就是你出一份钱参与到我的事业中,等以后赚钱了,按照比例我给你分红。”

这就很好理解了。

徐妙锦摇头,“不需要。”

魏国公府如今落难,但也不需要徐妙锦抛头露面去赚钱,有徐皇后撑着呢。

黄昏略有失望,不过哪能就此放弃。

和朱棣抢女人,必须够不要脸。

轻声道:“那这样,这葡萄酒和琉璃盆,我就当是锦姐姐的入股好了。”

徐妙锦笑了笑,“随你罢。”

从魏国公府出来,天色已暮,黄昏抱着这堆宝贝回去,小心翼翼放好,刚走进厨房去帮吴与弼做饭,吴溥就归来了。

吴溥询问了两人今日读书如何,有无疑问,两个人心虚的说读得甚好,互相印证之下,也没什么疑惑未解。

吴溥闻言欣慰,径直去换衣。

黄昏问吴与弼猪油炼得如何,吴与弼揭开案板上一个大瓷盆,“这么多,够用了不?”

又追问道:“黄昏哥哥,到底要做什么?”

黄昏笑呵呵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吃了晚饭,黄昏想溜。

被吴溥一把喊住,“在书房里等着,待与弼收拾了厨房,我要考考你二人今日所学,是否真的已经无惑,又能否做到融会贯通。”

我吴溥不才,建文二年二甲传胪,当个教书先生还是绰绰有余。

黄昏闻言暗叫不好。

一灯如豆。

吴溥坐在书桌后,书桌前吴与弼和黄昏两人端坐,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心里惴惴不安,吴与弼倒还好,黄昏心里是慌的一逼啊。

吴溥问道:“你二人今天看的什么书。”

吴与弼小心翼翼,“《大学》。”

宋朝的朱熹已经把《大学》从《礼记》中摘了出来,单独刊印成书,四书五经之一。

黄昏心有戚戚的说了句我看的《诗经》。

吴溥点头,先问吴与弼:“所谓君子必慎其独也?”

吴与弼心里暗喜,这句话《大学》和《中庸》里面有详细解释,于是想都不想,“人心皆有晦暗之处,易在细微之时容易显露出来,所以应严格要求自己,人戒慎自守,节制不正,遵道德而规准则。”

吴溥点头颇为满意。

又问黄昏,“你现在这个年纪,还在看《诗经》?我且问你,‘诒厥孙谋,以燕翼子,武王烝哉’出自哪一篇,又有什么典故和意义?”

黄昏懵逼。

特么的《诗经》我就知道几篇,如今甚至只记得一些名句,比如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王于兴师与子同衣、静女其姝和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等。

其他的,没背过!

一时间楞在那里,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吴与弼也不敢帮腔。

吴溥见状略微不解,“淮清桥畔的乡邻都说你读书有黄观之风,为何连《诗经》中这简单的一句都不记得?”

黄观可是大三元奇才,古往今来仅有的“六试皆为首”的人。

黄昏无言以对。

吴溥起身从书架拿下《诗经》,翻倒《文王有声》篇,道:“你且读一遍。”

黄昏怏怏拿起,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嗫嚅着读了个“文王有声”四个字,下一句的第一个字“遹”别说是繁体,就算是简体,黄昏都读不出来!

一眼望去,那密密麻麻的复杂繁体字,让黄昏生出错觉。

我是个文盲。

我一个头悬梁锥刺股寒窗苦读十九年的本科生,来到大明王朝竟成了文盲?!

整整一篇《文王有声》,竟有一半的字都不认识。

狗日的繁体字!

吴溥以指叩桌,略有严厉,“读。”

黄昏心里一跳。

暗道了一声别看吴溥平时随和,严厉起来很有点吓人啊,不愧是当个教书先生的人,深谙严师出高徒的道理。

可自己确实读不了,索性把书一合,道:“我不认识一些字。”

吴溥愣住。

吴与弼也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说,“黄昏哥哥,那些字不难啊。”

黄昏脑海里灵光乍现,一脸忧伤的说,“与弼啊,你知不知道一句话,老天爷给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一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反之亦是如此,老天爷给你开了一扇门,就可能关掉另外一扇窗,所以我被水溺后成了穿越者,拥有你们一般人没有的眼界,但也因此忘记了很多的知识。”

这个理由足够强大。

吴溥还不信黄昏能预知未来,但他又明白,有的人被水溺后,真的会出现脑病,黄昏这种情况也不是不可能。

所幸还认得一些字,不严重。

叹道:“就你理由多,也罢。明日起,重新读书吧,让与弼教你,从《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幼学琼林》等读起走,近几年的科举你就别奢望了,踏踏实实读书,以后和与弼一起参加。”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吴溥还是希望黄昏能够依靠读书出人头地。

黄昏很忧伤啊,心里嘀咕着说你家吴与弼根本就没去参加科举,不过却拜师三杨之一的杨溥,然后就这么开创了崇仁理学。

却无法发作,吴溥这是为他好。

尼玛……

《三字经》之类的书对自己这个已经形成了世界观的成年人而言,根本没用好吗。

真正需要看的是《声律启蒙》和韵书。

韵书就是字典。

话说……

狗日的繁体字,信不信老子把你拾掇了,分分钟把你简化成简单易懂的现代汉语,然后再弄本《新华字典》。

咦?

这个主意硬是要得。

反正朱棣要修《永乐大典》,耗时几年,数千读书人参与其中。

找他借点人就行了。

第十五章 朱棣登基(求推荐、收藏)

第二天吴溥去翰林院点卯应班,出门之前千叮万嘱,让吴与弼教导黄昏,今日只做一件事:认读《三字经》全文。

吴溥一走,黄昏就开溜。

被吴与弼一把拉住,说黄昏哥哥你今天要是不认读《三字经》所有字句就不能让你出去。

小眼神无比认真。

黄昏也是无奈,又不好打击这位未来教育家的积极性,只得去书房。

好在《三字经》简单。

前后没到半个时辰,黄昏全部认完——毕竟《三字经》耳熟能详,遇见繁体字参照现代版本,也能认读完。

黄昏一溜烟跑了。

留下吴与弼瞠目结舌,讷讷的说了句果然不愧是黄观的侄儿啊。

读书真厉害!

这才半个时辰不到就认读完三字经,自己当年可在这上面吃足了苦头。

黄昏出去瞎混,吴与弼回到书桌前,继续两耳不闻窗外事。

黄昏出了城。

找到本地人问路,顶着炎炎夏日,在一处荷塘摘了大量盛开的荷花,又在一条泥河里挖了一大口袋的蚌壳。

回到家吴与弼刚做好午饭。

依然稀饭和榨菜。

这段日子都会这样,直到朝廷重新发薪俸,吴溥有了收入后才能缓解贫困。

第一步,提取荷花之中的香油。

条件简陋,只能采取蒸馏法。

黄昏在院子里翻箱倒柜,找出几个没用的瓷瓶,清洗得一尘不染,这个时代没有不锈钢管,也没关系,到市场去要了几根别人卖不掉的竹子。

回家之后对半剖开,将竹子内部关节削干净,又让吴与弼坊间借了个抛光用的木贼,顺便去摘了些粗叶。

木贼粗抛,粗叶再细磨。

把竹子内部打磨光滑之后,沿着剖开的轨迹合拢,找来绳子死命的绑扎,不留下一丝缝隙,然后将之连接成一个“之”字形。

当然,足够长才能确保冷凝效果。

冷凝管有了。

还差蒸馏罩。

这个比较麻烦,永乐时期可没法定制玻璃罩和塑料篷布,不过难不倒黄昏。

用锅盖。

让吴与弼提着锅盖到街上去找修补锅碗瓢盆的手艺人,在锅盖边上打了个洞,大小恰好够伸进竹管,至于缝隙,用铁水封了便是。

因是熟人,工钱先欠着——家里确实没钱了。

黄昏又顶着日头在墙角落里用废砖砌了个灶台,在灶台边搭了个小架子,并用砖和石灰砌了个长方形水槽,方便放冷凝管。

蒸馏设备到位!

天色已暮。

吴溥回来后倒是没注意到院子里的变化,吴与弼也不敢说,黄昏更不会主动提及。

晚饭后吴溥抽查学习。

发现黄昏竟然能认读《三字经》全文,不由得暗暗颔首。

不愧是奇才黄观的侄儿。

底子好。

尽管脑子被水泡坏了些,重新读起书来也是事半功倍,于是提高了明天任务的难度:认读《百家姓》全文,并且会写《三字经》和《百家姓》。

黄昏不屑一顾。

又想溜。

被吴溥抓住,让他和吴与弼一起继续看书。

吴与弼看《大学》,黄昏则预习《百家姓》。

黄昏对此怨念极大。

这穿越的生活真是个寂寞如大雪崩,我读了十九年的书,如今还要读书,偏生还是三字经百家姓这种启蒙教材,能不无聊么。

又不得不对现实低头。

一则不愿辜负吴溥的一片好心。

二则……不读书的话,确实是个文盲啊。

第二日。

待吴溥走后,黄昏立马行动,拿出昨天摘的莲花,有些无语,都已枯萎没有香气了,无奈,只得再出城,偷偷摸摸又找了个荷塘摘了一大抱回来。

莲花花瓣一叶一叶掰下备用。

把吴与弼洗得亮铮铮的铁锅放入灶台,倒入水,将莲花放入水中,盖上锅盖,为了防止蒸汽跑出来浪费,在锅盖边缘用纱布密密的围了一层。

插上竹子做的冷凝管,在冷凝管水槽里放入从深井里打出来的冰凉冷水。

准备就绪。

黄昏略有激动,亲自点火。

大明王朝燃起了一道划时代的火焰!

目睹这一幕的吴与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知道为什么要煮花。

更不明白那弯弯曲曲的长长的竹管是用来干嘛的。

黄昏也不解释。

把从徐妙锦那拿到的玻璃盆放在冷凝管出水口,把提前准备好的纱布放在一旁,然后拿了把蒲扇在一旁坐等。

等待总是漫长的。

院门忽然传来吱呀声,满头大汗的黄昏和吴与弼回头,发现是腰间佩剑的许吟。

旋即徐妙锦出现。

因是出行,又戴上了那顶白纱遮面的斗笠。

徐妙锦走进来看见这从没见过的阵仗,万分不解,“你究竟要做什么?”

黄昏呵呵一笑,“香奈儿。”

这是忽悠。

不过倒是灵机一动,既然能提炼花油,以后也可以尝试一番,没准真把香水做出来,这可比香囊什么的高端多了。

自己岂非要成为大明的女性之友?

安排了,加入创业日程!

徐妙锦的心思显然没在这上面,站了一阵,轻声道:“上午朱棣发布即位诏书通传各地广告天下,诏书是解缙写的,和你说的一样,废除建文年号,今年改为洪武三十五年,又拟定他的年号为永乐。”

黄昏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句。

这不是明摆的么。

历史的洪流谁也挡不住,只能任它滚滚东逝去,倒也是蹊跷,为何会这么早就昭告天下,把年号拟定了?

徐妙锦忍无可忍,微怒道:“你就一点也不关心这些家国大事,你好歹也是黄观的侄儿,身为读书人,不应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黄昏头也不抬,对吴与弼道:“与弼,告诉我们美丽可爱不食人间烟火又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不入耳的锦姐姐,你有多久没吃白米干饭和肉了。”

这话很妙。

吴与弼眼咕噜一转,“大概有一两个月了。”

黄昏暗乐。

理学大儒吴与弼,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吴与弼,很懂事啊,可以胜任僚机。

徐妙锦愕然。

她真没想到,吴溥身为翰林院编修,拿朝廷薪俸的人日子会这么穷,还是不甘心的问道:“就算你想赚钱,可读书人岂能如此没有骨气,哪怕你去写书也好啊。再说,你做的这什么真能赚钱?”

黄昏笑眯眯的,“能!”

旋即又补充道:“不过到时候还需要锦姐姐帮我开拓市场。”

徐妙锦懵逼。

开拓市场?

我?

黄昏也没细说,笑眯眯的说了句会洛阳纸贵啊。

眼睛一亮!

冷凝管的最下端,终于出现了一滴略微有些浑浊的液体,旋即是两滴三滴四五滴。

滴滴皆是钱!

满院香气,遮天莲叶无穷碧!

成了!

第十六章 制作烧碱(求推荐、收藏)

这是粗蒸馏,等蒸馏完第一次,油水分离之后,还要再蒸馏两三次。

这才能得到高纯度的花油。

黄昏已看见了大堆的黄金白银在对他招手。

徐妙锦若有所思,“你要做香料?”

香料确实贵。

尤其是贡品香料,远比民间市场流通的更贵,但香料一般是粉末或颗粒状,哪有液态的。

黄昏呵呵一笑,“沐浴露。”

徐妙锦一脸问号,嘟嘴不满黄昏的忽悠,“先前你还说要做什么香奈儿。”

黄昏干笑,“我随口说的。”

徐妙锦:“……”

终究是黄花闺女,不好意思在这里呆太久,轻声说道:“我今天来其实是想告诉你两件事,一件说了,朱棣登基,拟定年号为永乐,诏书是解缙写的,本来侍读楼琏写了一份,但如你所说,楼琏写了诏书后自尽,朱棣只能让解缙再写一份。第二件事,朱棣上午下令,将于聚宝门处决方孝孺,并夷其族。”

印证了。

黄昏确实没有胡编乱造,他真的是一个穿越者,可以预知未来的一些事。

黄昏黯然。

没能救下这位读书人,内心多少有些愧疚。

起身,向着心中聚宝门方向弯腰鞠躬为礼,轻叹道:“缑城先生,走好。”

方孝孺,字希直,一字希古,号逊志,曾以“逊志”名其书斋,因其故里旧属缑城里,故称“缑城先生”;又因在汉中府任教授时,蜀献王赐名其读书处为“正学”,亦称“正学先生”。

死于1402年7月25日,享年四十五岁。

追谥文正。

吴与弼小声的道:“黄昏哥哥,方向错了,那边,而且还没处决。”

黄昏无比尴尬。

徐妙锦又道:“那日你在谨身殿和朱棣的谈话,我已知悉,虽然你没救下方孝孺,但你也试过了,只是世事如此,你我凡人终究拗不了皇权。你也别内疚自责,且已救下黄观这位三元奇才,对得起这天下读书人了。”

徐辉祖如今落难。

不代表徐妙锦境况凄凉,有徐皇后撑着,徐家终究还是皇亲国戚,且宫里多有建文故人,是以徐妙锦如今还能知道一点宫里的消息。

“我走了。”

徐妙锦带着许吟离去。

黄昏重新坐下,眼角余光发现吴与弼情绪不对,暗叹了一声。

恐怕这就是吴与弼不愿意入仕的原因之一。

也不勉强。

由得吴与弼继续去野蛮生长,若是强行弥补他对仕途的单纯念想,今后真去参加科举当官,那么大明朝最多便是多一位清臣。

却会少一位理学大儒和教育家。

一天的时间。

黄昏最终得到了提纯的荷花油,茶杯大的瓷瓶堪堪装到一半。

暂时够用了。

傍晚时分,吴溥归来,直接把黄昏拉进书房,凄然而震惊的道:“你确实说中了,方孝孺将被处决于聚宝门,即位诏书先是楼琏所写,不料楼琏草诏后归家自尽,如此不祥诏书,朱棣不敢用,乃用解缙献上的即位诏书。”

凄然,是因为方孝孺之死。

震惊,是因为黄昏真的能预知未来。

黄昏点头,“吴叔现在相信我是穿越者了?”

吴溥收敛凄凉心思,不解的道:“穿越者到底是什么?”

黄昏笑了:“穿越者啊,很简单,其实就是一种职业,和相士差不多,不过穿越者更强,因为他是天选之子,所以能真实预知未来,而相士只能推测。”

这番话也是忽悠朱棣的。

只不过当时没敢说天选之子,要不然朱棣一听,哟,我将是天子,你说你又是天选之子,感情你也想造反?

拖出去……

那么自己大概是走不出紫禁城的。

吴溥恍然,“可比《推背图》?”

黄昏思索了一阵,“这几百年之内的事情,我比《推背图》更准确,可是六七百年之后,那么《推背图》比我准确。”

几百年?!

吴溥呆滞当场。

许久,反应过来之后,看黄昏的眼神便炽热了许多,敬若神明。

黄昏大感不自在,笑道:“吴叔不用如此,我如今在你家中,你把我当做你侄儿就好,若是你不嫌弃,今后我们便是一家人。”

吴溥笑了。

自己没看错人,黄昏确实有着异于他这个年龄的成熟和稳重。

挺好。

确定了黄昏穿越者的本事,吴溥也没再去介意黄昏这几日在家里的折腾了,晚上还是老规矩,抽查两人的学问。

吴与弼顺利过关。

黄昏勉强,《千字文》中有一些字没能认出来。

吴溥也不急。

就黄昏重新学习这速度,也就一两个月左右,大概就可以去读四书五经了。

黄昏继续创业。

昨日已经蒸馏出荷花油,今日则要制作烧碱。

烧碱就是氢氧化钠。

油条用的明矾也叫碱,但含铝等杂质,所以还是要用石灰加上贝壳粉化学反应而成,应天府不靠海,找不到贝壳,倒是能买,可惜没钱。

黄昏捡的蚌壳回来尝试。

如果蚌壳不行,草木灰中也能提取出氢氧化钠。

把蚌壳放入石舂,将之碾碎成粉末状,石舂就是捣碎花生、芝麻等作物用来做年糕的原始工具,类似于后世的粉碎机。

这是一个体力活。

吴溥家里没有石舂,去隔壁胡广家借用。

忙活了一上午,得到蚌壳粉几公斤后,回到家里找了个大脸盆,将熟石灰和蚌壳粉均匀的混合在一起,加入水不断的搅拌。

依然是个体力活。

必须让熟石灰中的氢氧化钙和蚌壳粉中的碳酸钠充分反应,得到碳酸钙沉淀和氢氧化钠溶液,而且务必要小心。

氢氧化钠溶液是碱,容易烧伤皮肤。

倒是有惊无险的完成。

将氢氧化钠溶液放入临时搭建的灶台里,加热蒸馏除去多余的水粉,得到氢氧化钠沉淀物,亦是正儿八经的火碱。

只不过因为含有少量杂质,没能呈现出无色的晶体,还有一些白色不透明的晶体。

应该还有钾等杂质。

黄昏又去厨房拿了盐,制出饱和的盐水,将氢氧化钠反复冲洗。

之后终于得到了纯净的烧碱。

原理倒也是简单,因为饱和食盐水中钠离子饱和,所有氢氧化钠不会溶解,而其他杂质则会溶解到其中。

葡萄酒、猪油、烧碱、荷花油。

都已制成。

只等最后一步,便可大功告成!

第十七章 朱高煦的野心(求新书投资)

最后一步有个问题。

因为材料之中有烧碱,不能使用铝、铜、铁和聚乙烯材料的容器,最好用玻璃类以及不锈钢类的容器。

不锈钢不去想。

没有!

能弄出来,但黄昏暂时不想去搞这玩意儿。

玻璃容器倒是有,可徐妙锦拿的琉璃盆着实有些小,只能先少量制作一批,同时也是实验,万一失败了材料还能用来下次制作。

而且还没模具。

没钱,请不出工匠,只能自己想办法。

黄昏想了个主意。

木盒!

在制作出大量的蒸馏水后,黄昏去找了几块废弃的木板,三下五除二一阵刀光剑影,抛光打蜡之后制作出五个十厘米长八厘米宽的盒子。

先做出来,再手工造型。

浪费的材料么……

不存在浪费,这一批的产品根本就没想过卖钱。

因为没有量筒,只好用茶杯来代替,按照比例添加就可以,又让吴与弼去坊子邻居处借了小计量的称,称好猪油和烧碱、水的重量。

一切准备就绪。

缓缓在琉璃盆中加入一百克水,又倒入六十克烧碱。

小心翼翼的搅拌。

烧碱融于水会产生泡沫,放出大量的热。

黄昏可不想当瞎子。

待烧碱完全溶解,溶液呈无色透明状,且不再散热后,将称好的一斤半凝固状猪油缓慢倒入琉璃盆中,一边倾倒一边搅拌。

约莫十五分钟,将同等量的葡萄酒倒入其中。

继续搅拌的同时,倒入荷花油。

这个可多可少。

第一次做,黄昏打算放多一点,这样才有浓郁的荷花清香味。

再慢慢搅拌时,溶液已经逐渐变黏稠。

白中带黄,又有些晶莹。

然后将其小心翼翼的倒入五个模具盒里——出了点差池,五个模具没装满,只装了四个。

失败是成功他妈,所以不必在意细节。

倒入模具盒后,找了块不用的废布,将之遮掩起来,避免灰尘颗粒沾染上去,就这么放在阶沿上,不敢去动。

大功告成。

接下来就是等,等它彻底成型,大明天下就将第一次出现现代意义上的香皂!

大明有肥皂团和澡豆,但是效果低得令人发指。

富贵人家也会在肥皂团里加上各种香料,然而哪能和香皂媲美,何况自己还在里面加了葡萄酒,对肌肤保养效果极佳。

清末,现代香皂进入国内,立即将传统肥皂团和澡豆打败,成为风靡一时的“洋胰子”。

等打开市场,再去研究沐浴露。

什么钱最好赚?

女人和小孩的钱。

自己现在还没有技术制造奶粉,况且奶粉市场还没开拓出来,只好暂时从女人身上下手,女人嘛,总是爱美爱香。

这就是市场!

市场需求决定生产力。

四块香皂能致富?

当然不能。

黄昏就没打算卖这四块香皂,而是想用它来得到超越它价值的回报,所以这件事离不开徐妙锦,有事没事还得去和她继续勾兑。

抢老婆嘛,得殷勤。

……

……

朱棣登基,废建文年号,建文四年改为洪武三十五年。

拟定他的年号为永乐。

朝中动乱随之平息,暗地里却是波澜起伏。

即位诏书是解缙写的。

有两千余字,诏书中有一句:“天位不可以久虚,神器不可以无主,上章劝进,朕拒之再三,爰乃俯徇与情,已于六月十七日即皇帝位。”

很好地替朱棣做了一番掩饰。

这份诏书写的朱棣是身心舒爽,倍外待见解缙。

在写诏书之前,解缙是待诏。

写了诏书之后,升为翰林侍读,官七品。

连升四级。

解缙这位识时务的读书人,即将步入他人生最辉煌的时期,最终名垂千古——当然,这是不提“驰谒”朱棣马首这个污点的前提下。

恰好和方孝孺形成反照。

实际上方孝孺和谢缙两人,究竟谁对谁错,青史自有定论。

方孝孺错了吗?

没错。

他保留了读书人的脊梁,守住了气节。

解缙错了吗?

没错。

他至少在永乐朝为后世读书人做了件功莫大焉的事。

同样飞黄腾达的还有召之即至的胡广,被升为侍讲。

因为香皂成型还需要等待。

黄昏便终日里跟随着吴与弼一起看书。

主要还是认字。

好在有简化汉语可以参考,不像学习外语那么难,可那些复杂的繁体字还是弄得黄昏痛不欲生,最后笃定主意,一定要把汉语拼音弄出来,整一本新华字典。

朱棣登基后没几日,朝廷终于发了薪俸。

但也仅仅能保证三人的温饱。

吴溥对此没有任何怨言,丝毫不觉得黄昏这么蹭吃蹭喝有何不妥,同时他又兼职黄昏的四书五经老师,启蒙课程则是吴与弼担任。

日子平淡。

黄昏对此分外满意,穿越者也需要发育时间和空间嘛。

然而树欲静风不止。

这天傍晚,来了个人。

男人。

这是废话。

不过这个人着实让黄昏有些意外,差点以为看见了年轻时候的朱棣。

年纪二十三四,身材健壮雄伟,因常年驰骋疆场,肌肤略有粗糙而呈小麦色,极其的运动健康,双眉浓长鼻子挺直,双眸深邃明亮。

英姿不凡!

不用想就知道这货是谁。

未来将会和明仁宗朱高炽演绎一场惊心动魄的储君之争,并且屡屡压得朱高炽濒临绝境,却又自己作死储君之位的汉王朱高煦。

现在还不是汉王。

这货作风极其强硬,很有点朱棣的风范,加上相貌也像,所以在朱棣那边一直比朱高炽受欢迎,极受武将拥戴。

大家都是沙场同甘共苦过的人,武将登基才有共同语言嘛。

他怎么来了?

黄昏心里咯噔一下,这事不在我预知范围内啊。

朱高炽身着便服,一个人。

今日来见黄昏,不敢让他人知晓,所以才在夜幕初上,即将开始夜禁之前到来,免得被父皇知晓,怀疑他有二心。

走入院子里,看见出门查看情况的黄昏和吴与弼,略一沉吟,笑道:“谁是黄昏?”

黄昏上前了一步,弯腰做揖为礼,“殿下有事?”

朱高煦讶然,还了一礼,“你认识我?”

黄昏笑了,“不用认识,就殿下这英明神武的样貌,只要见过陛下的人,都能猜到您的身份,只是不知道殿下此来何意。”

朱高煦犹豫了。

总不能见面就问黄昏,你既然是穿越者,有可以媲美推背图的预知能力,那你能否告诉我,我家老头子是把江山是交给那个废人朱高炽还是交给我朱高煦。

第十八章 春风化雨朱高炽

黄昏大概猜到了朱高煦的来意。

沉吟半晌,道:“殿下之意草民已经明白,但殿下和大世子皆是天选之子,而我纵为穿越者,可也无法觊觎皇室天机,倒叫您失望了。”

朱高煦哪会相信。

打量了黄昏一阵,笑里藏刀,“你是不愿意说罢。”

黄昏笑而不语。

朱高煦笑容深沉,“你不说,是预知到我会输给朱高炽那废物?所以怕和我沾上关系,将来被那废物清算?”

黄昏依然笑而不语。

朱高煦冷笑,“可知靖难之时,我父皇说过一句话么。”

黄昏心里冷笑,朱高煦你也太天真了。

不过话说回来,朱棣那一句话真不见得是忽悠朱高煦的空头支票,毕竟朱棣历来都比较喜欢朱高煦,而不是得过小儿麻痹导致身体臃肿不堪走路都需要人扶的朱高炽。

朱高煦狂笑一声,“父皇勉励我,说世子多疾,让我多加努力,如果你真拥有预知能力,应该知道如何选择。”

黄昏叹气,“我只是个为了温饱努力奋斗的一介草民,哪敢涉及如此天机之争,以后大概率也就是靠读书进入朝堂,甚至因为叔父黄观的缘故,连科举资格都难以获得,殿下还是莫要为难草民了。”

朱高煦以为黄昏在坐地起价,挥袖道:“无妨,我可以让你入仕朝堂。”

黄昏不假思索,“无功不受禄。”

朱高煦蹙眉,眼眸渐冷,“你是要找死,嗯?”

黄昏哪会惧怕他。

同样的鼻音冷哼,朱高煦和朱棣差远了,笑道:“陛下最青睐殿下,且殿下之英明神武满朝文武皆看在眼里,您又何必在意我这区区一介白丁呢,须知穿越者再有预知能力,也就一相士尔,但这大明天下,终究还是天子皇权的天下。”

黄昏说这话,其实只是想告诉朱高煦,你有时间来拉拢我,还不如去多巴结一下朱棣。

哪知朱高煦想多了。

他以为黄昏屈服于他的威势,承认身为穿越者也在他朱高煦这位未来天子的皇权掌控下,心中顿时暗喜,觉得这是黄昏给他的暗示。

争夺江山的雄心越发沸腾。

脸上的笑容便真诚了些,“好,我知晓了。”

转身欲走,走了几步,忽然回头,“有件事倒是让人好奇,你和徐妙锦去了安庆,倒真是巧,募兵走到安庆的黄观就这么人间蒸发了,你说黄观会在哪里呢?”

说完得意的扬长而去。

他自信满满。

黄昏先是在自己的威压下示弱,如今再这么一敲打,就不信黄昏敢不臣服于他。

黄昏见状郁闷无比。

感情自己无形之中助长了朱高煦争夺江山的野心。

关键这货还敢威胁自己。

有点麻烦。

若是让朱高煦找到了叔父黄观,到时候他一不小心说漏嘴,告诉朱高煦是自己说的建文帝还活着,那么自己的下场大概和傅洽一样。

在诏狱里永不见天日。

目睹了这一场有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交锋,吴与弼轻声问到:“黄昏哥哥,他难道就是——”

黄昏点头,“朱高煦。”

吴与弼倒吸了一口凉气,讶然震惊得很,“他可是朱棣的二儿子,将来会被封王的人物,为何也会来拉拢你?”

黄昏笑着解释,“他有野心,如果能得到我的辅助,加上他自己的各种优势,实现他心中野望真不是太难。”

吴与弼确实不适合仕途。

这么简单的真相都难以推断出来。

正聊天间吴溥归来,黄昏便将朱高煦来访的事情说了一遍。

吴溥闻言并不意外。

轻声道:“如今朝堂内外已有传言,当然,颇有些以讹传讹了,说黄观侄儿黄昏因祸得福,投河不死之后成为无所不知的神……”

吴溥吹不下去了。

神个屁。

在我家里,就是个连字都认不全的毛头小子。

一天就知道瞎折腾。

黄昏笑得很嘚瑟,“那岂非这段日子会有很多人来找我算命什么的,要不咱们就趁机赚点外快?”

吴溥一个板栗敲上去,“忘记你自己说的话了?”

泄露天机太多,会遭天谴。

黄昏脑袋很疼,心里很暖。

摸了摸脑袋,问道:“吴叔,那接下来咱们应该怎么办?”

吴溥想了想,很快说道:“不用担心,虽然朝内臣子很想来求你指点,但朱棣盯着呢,谁敢明目长胆的来,又不是谁都有朱高煦的底气。”

吴溥虽然继续在翰林院,但私下里对朱棣还是直呼姓名。

黄昏一想也是。

话说回来,要不要去找李景隆,这货的下场不太好,可以趁机敲他一笔,反正他有钱。

转念又想,君子有所不为。

吴溥叮嘱道:“你这个职业有点特殊,千万不要和臣子走得太近,尤其是不要和朱高煦、朱高炽、朱高燧走得太近,极容易引起朱棣的疑心。”

其实这样的人,在当今天下只能为一人所用。

朱棣。

黄昏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朱棣还有二十多年的江山呢,自己现在就去站队,也太早了。

所以先前没有和朱高煦闹翻。

原因很简单,蝴蝶效应。

万一因为自己的到来,朱高煦最后真的成为大明天子也说不定。

正想去厨房帮助吴与弼煮饭,眼角余光看见一道黑线,闪电一般射在门廊上,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枚飞刀。

刀上插了张字条。

吴溥取下看后递给黄昏,道:“这位做事还是比朱高煦稳妥,且善解人意,能顾及你的处境,这一点让人有些佩服。”

黄昏看后顺势揉成团装入怀里,准备带到厨房烧掉。

不得不说,朱高煦反应很快。

在得知自己是可以预知的穿越者后,很快就亲自上门来拉拢,但另一位反应也不慢,为了避嫌不敢亲自出现。

但他让人盯着朱高煦。

字条上只有一句话:“请放心。”

仅三个字。

意思不言而喻,朱高炽会暗中阻挠朱高煦,让他无法找到黄观。

字条的主人是谁已呼之欲出。

朱高炽。

做事确实像他的作风,没有直接登门给自己压力,而是派人阻挠朱高煦,从而解决黄昏的后顾之忧,以春风化雨的手法收服人心。

第十九章 永乐时代启幕

果不其然。

那一日后,朱高煦和朱高炽都极其安静,也没有传来黄观被捕的消息,倒是莲花桥平康坊外多了些锦衣卫的密探。

朱棣应该知道朱高煦见黄昏的事了。

并没有发作。

毕竟朱棣还是更钟爱二儿子多一些。

这段时日,应天城很乱。

死了很多人。

方孝孺最终的结局,夷族。

被车裂于聚宝门外,尸骨由方孝孺门生德庆侯廖永忠的孙子廖镛、廖铭两人收拾掩埋在聚宝门外的山上。

德庆候廖永忠早些年因为用了龙凤之物僭制而被处死免爵——其实就是太祖朱元璋给孙子建文帝清除有威胁的老臣。

方孝孺的弟弟方孝友,一同赴刑场,赋诗一首而死。

妻子郑氏及两个儿子方中宪、方中愈事先自缢身亡,两个女儿跳进秦淮河溺死。

方孝孺是一个敢于反抗强暴的人,他虽然死得很惨,却很有价值,他的行为应该成为读书人的楷模,为我们所怀念。

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来分析,杀人犯在残杀第一个人时是最困难的,但只要开了先例,杀下去是很容易的。

永乐大帝朱棣,向世人展示出他两张面孔中冷酷无情的那一面。

开始屠杀。

在靖难之战让朱棣吃了不少苦头的铁铉,被割耳鼻后煮熟,塞入其本人口中,朱棣问他:“甘否?”

铁铉答:“忠臣孝子之肉,有何不甘!”

铁铉被凌迟,杀其子。

黄子澄,凌迟,灭三族。

齐泰,凌迟,灭三族。

练子宁,凌迟,灭族。

卓敬,凌迟,灭族。

陈迪,凌迟,杀其子。

此外,铁铉妻、女,方孝孺女,齐泰妻,黄子澄妹没入教坊司为妓女。

同为文职奸臣的黄观反而没被提及。

事情终于告一段落,朱棣坐在了代表最高权力的大殿,这个大殿他并不陌生,以前他经常来磕头朝拜,或是上贡祈怜。

但这次不同,他已经成为这里的主人。

他坐在皇帝的宝座上,俯视着群臣。

虽然这个位置不久之前还属于他的侄子朱允炆,虽然他的即位无论从法律的实体性和程序性上来说都不正常,但有一条规则却可以保证他合理但不合法的占据这个地位。

这条规则的名字叫做成王败寇。

朱棣终于胜利了,他接受着群臣的朝拜,这是他应得的,他付出了太多,背负了太多,现在是得到回报的时候。

我会用我的行动证明我才是这个帝国最适合的继任者,这个庞大的帝国将在我的手中变得更加强大!

我将让所有的人都仰视我。

永乐!

仰视这个伟大的国家。

大明!

当历史真实的在眼前上演,黄昏才明白自己有多弱小。

哪怕他是穿越者!

无能为力。

他想过救这些人,可他做不到——朱棣,也不是能随意被人忽悠的君王,那可是永乐大帝,以篡位走上历史舞台,最终青史留名的伟大人物。

黄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告慰这些在天英灵。

你们的死,是一个帝国辉煌时代的启航,你们没有错!

从结果来推,朱棣也没错。

因为他打造出了永乐盛世,之后又让继位者打造出了仁宣盛世,造福了大明天下亿万百姓,从这一点来说,朱棣做的很好。

当得起永乐大帝四个字。

错的是造化。

黯然几日,黄昏平复心绪,将无法救方孝孺等人的愧疚深深的埋葬在内心的深渊之中,打起精神继续他的创业之路。

他又去了魏国公府。

如今已不叫魏国公府——徐辉祖被削爵圈禁在家,国公府改为徐府。

若不是徐皇后,只怕徐辉祖也难逃一死。

徐妙锦情绪不好。

有些惊惧。

毕竟朱棣杀了这么多人,因为姐姐的缘故,她虽然不会被杀更不会被送入教坊司,但就怕朱棣将她召入宫中。

要不然她也不会出逃。

黄昏直奔主题,轻声道:“今日冒昧拜访,是请锦姐姐帮个忙。”

又是帮忙。

徐妙锦已经习惯了,勉强笑道:“怎么帮?”

黄昏拿出包装好的香皂,“这是我做出来的划时代的产品,这一盒送给锦姐姐用,大概能用一两个月,到时候锦姐姐还需要的话,我可以继续制作。”

给未来老婆用,不心疼。

徐妙锦接过一看,哭笑不得,“这不就是肥皂团吗,有什么——嗯?”

比一般的肥皂团更美观。

雪白而晶莹,两头略微突出,当中圆滑的腰身具有美感的流线型,且握在手心滑腻至极,那股淡淡的荷花清香,在这大夏天里让人身心舒爽至极。

黄昏笑道:“这可不是一般的肥皂团,它叫香皂,更美观更实用,采用八星八箭的制作工艺,颠覆传统的材料,以数十日不停不歇的人力全手工精心打造而成,不仅可以清洗肌肤的泥垢,还能保养肌肤,全天十二时辰锁住水分,让皮肤更水润更q弹。”

徐妙锦哪会信他胡吹,道:“还有什么话,一并说了吧。”

黄昏笑眯眯的拿出另外一盒,“还是锦姐姐懂我,咱俩果然是心有灵犀啊,那一盒是给锦姐姐用的,这一盒是想请锦姐呈送给徐皇后。”

徐妙锦啐道:“谁要和你心有灵犀了!”

这小屁孩也是个不要脸。

黄昏呵呵傻乐。

徐妙锦心思聪慧,若有所思的道:“你是想借这个……香皂,让我姐姐赏赐你?”

黄昏呵呵眨眼,“要不说咱俩心有心灵呢。”

这是套路。

一般来说,臣子上供的东西让天下和皇后满意了,是能得到大笔赏赐的,而且价值还在上供品之上——这是五千年的传统。

天子和皇后也是要面子的人。

徐妙锦有些不相信,“行吗?”

黄昏自信满满,“效果好不好,谁用谁知道,到时候徐皇后若是用完了,劳烦锦姐姐转告她,我那里还有,不过……”

拿钱来买。

又笑眯眯的道:“锦姐姐若是用完了,尽管找我便是,只要姐姐你要,只要我有,我愿倾尽余生让你无忧。”

这话……

撩得太露骨。

徐妙锦一时间晕乎乎的,芳心乱跳,有些受不了。

第二十章 凤颜大悦

加工加点,奉天殿已经修葺一新。

朱棣下朝归来。

太监狗儿匆匆小碎步跑进来,笑眯眯的道:“万岁爷,刚才北镇抚司镇抚使纪纲前来传报消息,大概说了几件事。住在莲花桥平康坊畔吴溥家里的黄昏,这段时日比较老实,但昨日去徐府见了妙锦姑娘;二世子自那日去见过黄昏后,近来也没动静。刚才后宫传来消息,说妙锦姑娘去见皇后娘娘了。”

朱棣眼睛一亮,“妙锦来了?”

狗儿心里雪亮,知道咱们这位钢铁直男的心思,笑道:“万岁爷也有些时日没去见皇后娘娘了,小奴斗胆,还请万岁爷多去坤宁宫看看娘娘。”

朱棣略微沉吟,很有些意动。

可转眼看见桌子上一大堆的折子奏章,头大如斗。

事情太多!

无奈的叹气,“狗儿,你着人去看看,妙锦见皇后是有什么事,只要不涉及徐辉祖,其他事情都好说,毕竟增寿因朕而亡……”

狗儿得嘞一声转身就跑。

朱棣陷入沉思。

天子不好当,政事确实繁多。

得想办法解决这个事情,要不然我天天被这些杂碎政事缠身,缺少精力决断大事。

坤宁宫。

徐妙锦和姐姐徐皇后捉手促膝,亲昵谈着家长里短。

当知道弟弟徐辉祖被圈禁后终日里大醉酩酊,徐皇后心疼之余又无可奈何,她这个长女能为徐家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再多,便越过了朱棣的底线。

徐妙锦反过来宽慰她,说姐姐你无须自责,这是他们男人的事情,兄长至少还活着,比那铁铉等人的下场好了百倍。

徐皇后黯然不语。

徐妙锦见状,趁机把话题转向今天的主题上,道:“姐姐你可知道黄昏这个人?”

徐皇后啊了一声。

前些日子听陛下说过,说黄观有个侄儿叫黄昏,投水不死后具有神奇的预知能力,陛下颇为新奇,说这人可以再看看。

言下之意,若是有祸害之迹,可一把火烧之。

想来也是。

陛下刚登基,你就来个可以预知的穿越者,难道你黄昏还想借这些神神道道弄个天命所归的预言,造反大明不成。

徐皇后对这个素昧谋面的黄昏亦有些反感。

道:“装神弄鬼尔。”

徐妙锦莞尔,知道姐姐在担心什么,笑道:“姐姐可别大惊小怪呢,他就是个毛头愣小子,不过倒有个新鲜事,姐姐知道我们常用的肥皂团吧。”

徐皇后点头。

皇家用度当然不是寻常百姓那般,她所用的肥皂团,仅是名贵的供品香料就加了一二十种,绝对的奢侈品。

徐妙锦笑眯眯的,“姐姐你摸我手。”

徐妙心没好气的拍开,“摸什么摸,刚才就发现了,肌肤滑腻的很,倒是让姐姐徒增伤心,唉,不知不觉就老了。”

徐妙锦不是马屁精,不会阿谀奉承。

况且自家姐妹,你这时冒一句姐姐一点都不老看起来依然像个小姑娘一样,不别扭么。

她笑眯眯的说,“其实也不是啦,是因为黄昏虽身处贫困,却有上进心,耗时耗力制作了一款香皂,妹妹昨夜和今晨用了,效果极好,想着这些好东西应该让姐姐也用一下。”

示意小丫鬟捧上香皂。

徐皇后有些意外,旋即笑了起来,长姐若母,她哪能不知道徐妙锦的心思,笑道:“得了得了,留下吧,肯定是黄昏让你来的,想借我的口来给他宣扬一番。”

她有些心动。

妹妹的肌肤摸起来不仅光滑细腻,还异常水润,确实比寻常青葱女孩的肌肤更好。

作为皇后,她压力很大。

朱棣登基之后整个江山都是他的,今后会有无数妙龄少女来到后宫,而徐妙心已经四十,人老珠黄不远。

她也想留住朱棣的心。

尽管她明白朱棣是个痴情且长情的钢铁直男,不会沉迷于美色,否则这些年也不会就这么几个子女,但女人嘛……

正因为徐皇后深爱着朱棣,所以更想把自己美好的年华留得更久。

拿起香皂,闻了闻:“荷花香啊。”

徐妙锦点头,“香味倒是其次,使用之后皮肤如羊脂白玉,只要不在烈日下久晒,或者是出一身汗,肌肤始终水嫩光滑,妙不可言。”

徐皇后讶然,“真有这么好?”

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妹妹在提到黄昏时,眼眸里的光彩有些雀跃,徐皇后作为过来人,太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偏生……

夫君朱棣对妹妹也确实有念想的。

徐皇后一念及此,便觉有些无奈,她倒不是害怕朱棣喜欢妹妹而冷落了她,只是知道妹妹不会臣服朱棣。

妹妹心中的爱情,绝对不是朱棣这种可以当她父亲的中年男人。

可大明天下,如今谁敢执拗朱棣呢。

是夜。

当忙碌完一切,在宫女伺候下沐浴的徐皇后,忽然记了起来,说去把妙锦送的香皂拿来试试,片刻之后,当滑腻的香皂抹过皮肤泛起泡沫……

徐皇后就知道妹妹没夸大其词。

这种触感远远不是肥皂团能够媲美的。

沐浴之后,浑身肌肤之滑腻,徐皇后几乎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二八年华。

心情大好。

从沐浴间出来,讶然发现朱棣来了。

因刚登基,又经靖难之战,政事繁冗,自入主紫禁城后,朱棣尚没在任何一个妃嫔处过夜,钢铁直男名不虚传。

徐皇后笑说你怎么来了。

自家几十年的夫妻,关起门来没那么多朝堂繁冗礼节。

朱棣笑了笑,“过来看看。”

徐皇后也不点破他的小心思,夫君来了,终究是高兴而幸福的事情,乐着打趣,“看了就走?”

朱棣苦笑,“妙心,为夫也是无奈。”

政事确实繁多。

徐皇后不是那种祸国女子,她知书达理,素有女诸生的赞溢,意为女中儒生,朱棣登基后,徐皇后在后宫之中编撰了《内训》和《劝善书》。

后宫之主这个词,她当得起。

闻言体贴笑道:“你且去忙便是,后宫之中我给你盯着。”

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好女人。

朱棣拉住她的手一声长叹,“辛苦你了。”

心头一漾。

这么滑?

如抚玉石,冰凉且滑腻。

而且一股若有似无的淡淡荷花香飘溢四周,又有一丝淡淡的酒香醇味,着实让人身心舒爽,因政事而生的烦躁心绪竟然沉宁了下来。

第二十一章 陛下有赏(求推荐收藏)

徐皇后万万没想到。

本来过来看看就走的夫君,竟然留宿坤宁宫,原因倒也搞笑,只因拉着自己手说了一句辛苦后,忽然就来了性趣……

徐皇后简直不敢相信。

老夫老妻的,儿女都一大堆了,哪有那么多即兴激情。

原因只有一个。

是香皂!

沐浴之后,香皂让肌肤保留着滑腻的触感,和荷花清香、淡淡酒香相互影响,让夫君老夫聊发少年狂,情难自禁的左牵明月右按山峦。

激情便如山洪汹涌,一发不可收拾。

偎依在旁,将夫君的胳膊抱在怀里,徐皇后轻声道:“夫君,后宫不可干政,可妙心还是想问一句,你打算怎么处置渺无音讯的黄观?”

朱棣笑了笑,“他?”

多年夫妻,知道妻子不会无的放矢,乐道:“为妙锦求情吧?”

徐皇后讶然,“黄观的失踪和三妹有关系?”

朱棣闻言愣住。

感情妻子不知道这件事。

于是说道:“我刚进入应天城,妙锦就跑了,徐辉祖送她出的城,当时还带着你小妹,若非如此,刀兵早将他拿下了。”

带着徐家小妹一起,自然不是逃亡。

又道:“徐妙锦去了一趟安庆,恰好遇着黄观侄儿,然后黄观就人间蒸发了,能有这么巧?若没猜错,黄观就被他俩藏匿在安庆附近。”

朱棣何许人也。

永乐大帝。

这些曲折,他岂能猜不到。

徐皇后闻言反而松懈了下来,夫君愿意说,这件事他就不会追究妙锦。

果然,朱棣继续道:“黄观其人,我原本是要将他如练子宁、黄子澄、齐泰一般处置的,不过他运气好,出了个侄儿黄昏,我记得对你提过?”

徐皇后点头。

朱棣又一次说着心中想法,“黄昏是个人才,可以留用,但暂时不能用,得先压着他,正如老爹对方孝孺一般,先抑后重用。”

徐皇后松了口气,“不怕他妖言祸国了?”

朱棣沉吟半晌,“这人确实异类,如果真是那什么穿越者,拥有超越寻常相士的预知能力,便是一柄双刃剑,对我大明有巨大的潜在威胁,但若夫君将他掌控,运用得当的话,便若百万雄师!”

要不是想到这些,第一次觐见就一把火烧了。

妖孽?

我朱棣王座之前,没有妖孽!

徐皇后瞠目结舌。

一人可以媲美百万雄师,这怕是天方夜谭。

朱棣也乐道:“我问过姚广孝,他得出的结论:黄昏若真有预知能力,将胜十个姚广孝。嗯,这是姚广孝的原话。”

徐皇后愣了下,“那还不把他保护起来。”

朱棣哈哈大笑,“保护什么?这小子聪明得紧,且有着异于其年龄的成熟和稳重,第一次觐见时,他言辞里透露的意思,想救方孝孺,结果一看为夫有些杀意,立马知难而退。”

徐皇后笑了,“恭喜夫君又得一旷世奇才。”

朱棣点头,“所以他将黄观藏起来,为夫暂不追究,将这当做禁锢他的牢笼,今后这把双刃剑若有危及我大明的迹象,这就是他死无葬身之处的七寸死穴!”

这话很淡。

但却透露出帝王的腹黑心术。

朱棣又道:“还有一点,黄昏确实猜中我心思了,杀了方孝孺、黄子澄等人,大明的读书人种子断了,所以我要修一本古往今来未有之全书,这事需要大量的人才,所以留着六首三元的黄观,若解缙不能担此重任,那便让黄观来。”

言辞之间帝王豪情冲天。

徐皇后看朱棣的眼神越发崇拜,这就是我爱啊!

朱棣很享受妻子的崇拜目光,加上红烛帐暖佳人在怀,于是内心之澎湃无以压抑,再次一树梨花压海棠……

许久。

喘着粗气的徐皇后红着脸,嗔羞道:“明日不上朝么。”

朱棣心满意足的哈哈大笑。

今夜甚爽!

有些好奇的道:“不是为夫沉迷美色,实在是我家娘子太妖娆,话说妙心,你用了什么,怎的肌肤滑腻如少女了。”

徐皇后呵呵傻乐着说,“说起来和黄昏有关系。”

朱棣:“???”

老子戴绿帽子了?

差点就要翻脸。

徐皇后笑着说,“妙锦今日来,送来了一盒黄昏制作的香皂,使用之后,肌肤滑腻如玉石,且持久水润,端的是神奇,不如让黄昏多制作些,以后宫其他妃嫔,都用这种香皂?”

这才是皇后该有的心胸。

朱棣又意外。

黄昏还能搞这些东西?

嗯,貌似不错。

他才明白为何妻子先前要问如何处置黄观,不是为妙锦,而是为黄昏求情,毕竟拿人手短——别说,朱棣很享受。

黄昏这后宫路线走得甚合朕心。

笑眯眯的道:“这黄昏啊,怕是在吴溥家受不了苦日子,想从你这拿点好处,你和妙锦都被他利用了。”

吴溥是个清官。

又道:“也罢,为夫明日便赏赐他一些钱财罢,日子太穷,莫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笼络了,至于后宫大肆采购……倒是可以,多储备一些,可以赏赐给臣子家眷。”

徐皇后捉狭的笑。

夫君这心思,还是想让后宫所有妃嫔都用香皂。

……

……

第二日下午,黄昏正在思忖如何将香皂改成沐浴露,家里来了个年轻太监,看其服饰和神态,在内侍里地位不低。

跟着四个衣着光鲜的京营士卒。

就是禁军。

可惜战斗力和宋朝的禁军没法比。

太监进了门,对坐在树荫下的黄昏尖锐着嗓子喊道:“陛下有旨,宣黄昏觐见。”

黄昏愣了下。

我擦……

不按套路出牌啊。

昨日上供香皂,按理说,应该是由坤宁宫徐皇后那边的太监过来赏赐自己金银财物,怎的朱棣派了个太监过来。

屁颠颠跑过去,问道:“公公高姓大名?”

太监笑道:“咱家叫狗儿。”

黄昏:“???”

旋即恍然大悟,我擦,太祖和朱棣时期的太监都弱鸡,但恰好有个太监在史书上留下了名字。

就叫狗儿。

朱元璋和朱棣都不允许太监读书,偏生狗儿读过书,算是太监中的异类。

于是笑道:“狗公公,陛下召草民何事?”

狗儿呵呵一声冷笑,故意用四个京营士卒能听见的声音大声道:“陛下之旨,臣子莫要妄测圣心,跟着咱家去紫禁城便是。”

黄昏吃瘪,耸了耸肩。

嚣张个毛。

你又不是马三保,真把自己当根葱了,现在是永乐时期,不是宦官当权的中后期。

哪知狗儿太监又压低了声音,“好事,陛下有赏,您放心了嘞。”

黄昏服气。

不愧是读过书的人,这事办的简直牢靠,无形之中卖了个人情,还能在禁军士卒面前不留下任何把柄,这货怕是个人才。

第二十二章 永乐你累了?那就弄个内阁呗!

跟着狗太监一路去紫禁城。

黄昏这个档次的人,当然是没有娇子的,只能蹭狗太监的马车,倒也舒爽,坐在车里笑眯眯的说,狗公公啊,我现在穷,等从陛下那里拿了好处,少不了狗公公一份。

狗公公……

同样的称呼,怎么从黄昏嘴里喊出来,狗儿始终感觉别扭,有种被遛的错觉,笑道:“不敢不敢,这是咱家的本职。”

他是真不敢。

昨夜万岁爷去坤宁宫走一圈,结果留宿,今晨万岁爷真是个红光满面,兴致极高,言辞之间对黄昏的供品无比满意。

徐皇后亦是如此。

狗儿跟在朱棣身边多年,哪会不知。

黄昏怕是要飞黄腾达了。

这样的人,他敢伸手揩油要钱?

打死也不敢。

奉天殿毁于建文帝的一把大火,如今已经重新修葺,朱棣便是在奉天殿登基,如今也在奉天殿举行大朝会。

华盖殿位于奉天殿后,谨身殿前,过度作用,天子休憩或者大典时候演习礼仪的地方。

谨身殿则是宴请藩王、外使之用。

科举殿试也在此。

平日办公,一般是在乾清殿左右两侧暖阁的书房里。

炎炎七月,走入御书房,凉风扑面而来。

很多冰块!

黄昏忍不住有些怨念——冰块是有钱人家才有的豪华装备,需要冬天制作好放入地下冰窖之中,夏日取用。

他这些日子热得遭不住。

得改善生活。

电是必须要有的!

对朱棣羡慕嫉妒恨之余,黄昏心中暗暗定下了一个小目标。

行礼。

朱棣坐在御书桌后,心情极好,挥手示意免礼,放下手中的折子,眼神很冷:“老实召来,你将黄观藏在何处!”

黄昏心里一跳,我擦,永乐你不按套路出牌啊。

狗太监不是说好事嘛。

怎么一来就是下马威。

略一思索,忍不住在心里暗笑,朱棣肯定是有什么事要让自己办,为了不让自己拒绝,先拿黄观的事情给自己上个套。

正容正色,眼神清澈,甚是茫然无辜的样子,“草民不懂陛下在说什么。”

朱棣看在心里,疼在脑瓜仁。

看看,看看……

这就是臣子太聪明的后果,天子稍微差点水准,岂不要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没好气的道:“不承认是吧,那你去锦衣卫诏狱再想想。”

挥手,对狗儿道:“去叫纪纲。”

黄昏一脸懵逼。

啥状况。

怎么忽然就把纪纲抬出来了——要不了多久,纪纲就会成为锦衣卫都指挥使,现在他麾下的北镇抚司也不是个善茬。

不急不慌的道:“陛下,直说吧,心累。”

朱棣心里暗乐,沉吟半晌,“皇后很喜欢你供送的香皂,然后只有一块,必然是不够用的,你把香皂的配方交出来,朕便既往不咎。”

黄昏怒睁双眼,“这是商业机密,强买强卖乃是违法犯纪之事,陛下身为天下,难道要仰仗天子皇权,打破这国家律法么。”

有句话没敢说,天子犯法以庶民同罪。

这是面子话。

屁用没有。

历代天子犯法了,有几个真去天牢里呆过?

朱棣越发头疼,根据户部那边的资料,黄昏今年也就十六岁,昨年才束发,区区一束发小儿,怎的如此狡猾。

良久,笑道:“也罢,既然你欲以此经商养家,朕也不便逼迫你,但须答应朕一点,今后务必保证后宫用度。”

黄昏恍然大悟。

朱棣这算盘打的贼精,一步一步让人走入他的圈套,从始至终,他就没想到强要配方,真正目的还是想让自己给他的后宫提供用度。

而且看样子还得免费。

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

笑眯眯的,对朱棣轻声道:“草民感谢陛下隆恩,草民必将和皇后娘娘派来采购的后宫官员仔细洽谈价格,必然做到童叟无欺物美价廉,再等一两个月,就能批量供应紫禁城了。”

朱棣:“???”

心里微怒。

我擦,说来说去,又被黄昏这小子套进去了。

罢了罢了。

谁叫自己如今是天子,该有的气度还是得有,没好气的挥手,“你打算卖多少一块?”

黄昏早有定算,不假思索,“一块一两白银,不二价。”

朱棣又是一脸懵逼。

不是说好的仔细洽谈童叟无欺么,一块一两白银,这哪里童叟无欺物美价廉了,又哪里有仔细洽谈的意思?

黄昏也知道这个价格确实很贵。

朱棣时期,一两白银的购买力相当于后世700-800软妹币之间,一块香皂卖这个价格,已经不是黑心不黑心的问题了。

但物以稀为贵啊。

于是笑眯眯的道:“陛下可莫要觉得昂贵,须知制作香皂成本极高,且是全手工打造,采用八星八箭的制作工艺,且损耗大而成品少,这已经是跳楼价了,况且今后香皂只供应陛下的后宫,全天下独一无二,贵一点才能彰显陛下的皇家气度啊!”

朱棣懒得去算这个帐。

反正后宫里就那么几个妃嫔,一块用一个月的话也要不了几个钱。

道:“皇后对你的香皂很是喜欢,打算赏赐你,我寻思着你现在也不差钱了,这样罢,狗儿,传朕旨意,赏赐黄昏绢布十匹,大米五石。”

狗太监应了,立即下去着人准备。

这赏赐不高。

换算成后世的购买力,也就几千一万块钱的样子,不过聊胜于无。

朱棣先前刻意遮掩的疲倦浮起,一手拿起折子,一手没好气的挥手,头也不抬,“政事繁忙,朕还有很多折子没批阅,你赶紧哪里来滚哪里去罢。”

黄昏了然。

永乐这是累了。

真以为天子那么好当的?

每天的折子比山还高。

没有行退礼,而是沉声说道:“陛下是因为每日政事过于庞杂,使得有限的精力大多浪费在繁冗琐碎上而烦恼?”

朱棣抬头,冷眼。

不发一言。

杀意浓烈。

你一介白衣,也敢操心朕的事?

活腻歪了!

黄昏哪里惧怕,假装看不懂朱棣的杀意,笑着说道:“草民倒是有个建议,陛下不妨弄个类似司礼监之类的秘书机构,从朝堂之上选数名熟稔政务知悉民生的才学之士充任顾问,批阅折子草拟决断,最后再由陛下亲自批红即可,如此陛下可有更多精力谋略大局。”

弄个内阁啊!

第二十三章 娶妻当娶徐妙锦。

内阁制度好不好?

从历史结论来看,好坏参半,既导致了宦官参政大臣专权,又有杨廷和这种以内阁辅助明武宗朱厚照而保天下平和的好事。

永乐朝以后,内阁权力加强,从中晚明的历史可以看出,只要内阁中人才济济,皇帝不能再胡来,即使皇帝不上朝理政,国家机器也能依靠一班大臣和一整套政务流程维持正常运转。

说到底,内阁其实就和中书省加宰相的集合体,是天子分下来的权力。

内阁权力来自天子。

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强了君王**。

就大明目前的局势而看,内阁制度利大于弊。

黄昏知道内阁的弊端在何处,可以针对这个弊端,在设立之初制定规矩压制,则有可能摆脱宦官专权等后患。

朱棣眼睛一亮。

佯怒道:“要你多嘴,朕早有此意,速去!”

黄昏撇撇嘴。

你个死钢铁直男,真特么的死要面子。

要不是老子今天提及,你朱棣有个屁的此意,大概还要累死累活好几个月,才能把内阁折腾出来,得了,这货就这样。

反正主意给他提出来了,怎么着也该有点印象分。

刚到家没多久,狗儿太监就带着一堆人来到,说陛下赏赐的东西到了,又压低声音说,“昏哥儿,陛下后来又说了,多赐十匹绢布十石米。”

明朝时候,称呼小年轻一般是小哥、哥儿,偶尔也会以宋朝的小官人称呼。

黄昏大乐。

暗道朱棣这货还不错,嘴上倔强,内心深处还是承认自己功劳的嘛。

有些为难的道:“狗公公,你看陛下也没赏赐宝钞什么的,绢布和米这些你也没法拿回宫,要不先赊着,下次陛下有赏赐了我一并给你?”

狗儿心里腹诽。

昏哥儿,说话的时候诚恳点行么,看你这神情,一点也不想分一口汤给咱家喝啊。

想是这么想,可就算黄昏给他也不敢要。

打了个哈哈走了。

没拒绝,也没接受,留有余地。

大家都是读书人。

彼此懂就行了。

黄昏也暗乐,这狗太监是个妙人儿啊,不错不错,以后少不了要和他打交道,毕竟这货是大明集团的总裁助理。

以后忽悠朱棣总裁风险投资,还少不了要和这位狗儿助理打交道。

心中一动,急忙把吴与弼喊到身边,低声交待了几句。

出门追上狗太监。

狗儿讶然不解,“昏哥儿还有事?”

黄昏笑眯眯的说单独聊两句。

狗儿看了看同行的其他宫中之人,那些人倒很是识趣,毕竟现在大家都知道,狗儿未来很可能会成为司礼监的秉笔太监。

前途无量。

黄昏从追上来的吴与弼手中拿过一个小篮子,里面放了几个鸡蛋,递给狗太监,“没啥好东西,送点鸡蛋给狗公公。”

说完眨了眨眼。

狗儿恍然,知道黄昏这是要避嫌,暗暗好笑,几个鸡蛋么……

黄昏压低声音,“狗公公啊,你在宫中也有对食吧,这东西你用浪费了,给对食相好的用,但要谨慎着些,被发现了很可能是个死罪,须知现在整个天下只有四块,一块在皇后娘娘手上,一块在徐妙锦那里,一块在我家,一块在这里。就是皇后娘娘想要,也得等一两个月了。”

狗儿眼尖,看见鸡蛋之中有个异常的东西。

心中一惊。

难道……

这是黄昏昨日供送给皇后娘娘称之为香皂的东西。

这可是个豪华大礼包。

而且烫手。

他本想推辞拒绝,毕竟今日万岁爷已经说了,以后香皂是皇家采供,只有后宫嫔妃才能使用,自己哪敢给相好的用。

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找死法。

转念一想。

这个人情可以有,对食相好的不能用,自己可以把它献给陛下啊。

“咱家就谢过昏哥儿了。”

这礼物收的一点也不轻松,意味着今后自己得帮这小哥儿在陛下面前美言,无形之中两人形成了“深厚”的友谊。

狗儿大笑离去。

回到乾清殿,狗儿没敢隐瞒,如实送到朱棣的御书桌上,轻声道:“万岁爷,这是黄昏送给小奴的香皂,小奴不敢擅留,请万岁爷收下,听那黄昏说,如今天下只有四块,用完想再买,等一两月后才有,小奴寻思着可以给娘娘备用。”

朱棣点点头。

倒是不错,妙心用完了,自己拿这一块给她当礼物,也能哄她高兴。

问狗儿黄昏当时怎么说的。

狗儿重复了一遍。

朱棣先是愣了下,旋即开心大笑。

这小子……

就是个人精!

表面上看,是在贿赂朕身边的太监,实际上看,他是在贿赂天子,要不然也不会着重强调死罪来吓唬狗儿,目的就是通过狗儿的手送到自己这里,再经由自己的手给妙心。

兜兜转转。

狗儿赚了自己的人情。

自己赚了妙心的心情。

而黄昏既赚了狗儿的人情,又赚了自己的人情。

他才是大赢家。

得了,这小子就算不是个可以预知的神棍,也会是个深谙人心的臣子,今后确实可以重用,话说,要不按照他的提议,组个顾问机构,把这小子丢进去?

转念一想。

这小子太精怪,且流于言表,若是太早春风得意,极易养出锐气,成为一柄双刃剑,目前尚是一块璞石,还要再打磨一番将之雕琢成玉。

不能让他太早上青云。

先继续压着。

让他去参加科举罢,考得过最好,考不过也能打压一下他的自大气焰,再破格录用,倒叫他知晓,我朱棣一念可以让他一生富贵,也能一念让他永坠深渊。

黄昏哪里知道,因为这件事他都差点进了内阁。

他忙着呐。

米和布都有了,吴溥又发了薪俸,肉也买得起,短期内温饱无忧,等几日再重启香皂的制造,和徐皇后达成采购协议后,钱就源源不断。

一块香皂一两白银,啧啧,怕不是要一夜暴富。

然后制造沐浴露,再整个润肤水。

用这两样取代香皂作为皇家用度,经过后宫这一段时日的酝酿,香皂的市场大概也就成熟了,到时候再民间大肆出售……

这不是一夜暴富了,是要走上人生巅峰啊。

有道是饱暖思**。

黄昏心理上是个八零后的成熟男人,**是十六岁的少年,炽热着呐。

兴冲冲的扛了五匹绢布,直奔徐府。

要和朱棣抢老婆,一刻都不能耽搁。

刘裕说,娶妻当娶阴丽华。

黄昏说,娶妻当娶徐妙锦。

第二十四章 小色胚

徐府的门子看见黄昏来了,立即笑着请进去。

又殷勤的帮忙扛绢布。

黄昏甚爽。

这就是万恶的封建社会,人呐,只要有了地位有了名声,瞬间就能成为人上人,还有机会和国民女神双宿双飞,甚至还能再讨几个妾室。

老实说,黄昏有点享受。

竞争压力小。

反正穿越者就我一个,发育贼快。

徐妙锦看见不请自来的黄昏,哭笑不得的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你又来干什么啊,都快饭点了,来蹭吃蹭喝?”

这种感觉……

像极了乡下时候,村上出了个美貌姑娘,然后村里的小流氓隔三差五的去姑娘家献殷勤,恨不得踏破门槛。

当然,徐府的门槛是踏不破的。

太尼玛高大了。

仅仅是门槛,都齐膝盖上了,高门大户就是这么来的。

一旁的小丫鬟捂嘴直笑。

换作一般读书人,大概脸皮要被怼成驴屁股。

黄昏是谁?

一个敢在高中时期写三十多封情书,且每一封情书对象都不一样的厚脸皮人——基本上看见一个好看的女孩,不管是学姐还是学妹,都要写一封情书。

广撒网。

当然,一个没成。

在他那群狐朋狗友各种宾馆享受青春的时候,他只能孤独的在台球室大杀四方。

这货没恒心,情商也还没锻炼出来。

一般对面姑娘矜持着回一封信说我们可以先做朋友啊,如此明显的暗示,这货竟然会觉得没戏,果断换下一张网,加上后来qq流行,这货就在网吧里和对面的小姑娘聊些“你是谁啊”、“你叫什么名字啊”、“你多大啊”、“你家在哪里啊”……

能聊一夜。

再后来《传奇》盛行,黄昏就彻底沉沦了。

好在高四悬崖勒马。

闻言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态,“作为一个有良心的生产商,我必须要对自己的产品负责啊,今天是来给锦姐姐做售后服务的,况且作为一个有良心的创业者,我要时刻告诉风投老板公司的财务状况,今天也是来给锦姐姐分红的。”

徐妙锦:“???”

丈八和尚,摸不着头脑,黄昏都胡言乱语说什么。

完全不懂。

黄昏呵呵笑着说:“我是来咨询下你,香皂使用效果如何,有没有不适应,有没有什么过敏反应,又或者是有没有什么缺陷。”

徐妙锦沉吟半晌,“没有。”

确实没有。

用了两日,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只要不出汗,香皂的香味能在身上弥留一两个时辰之久,且肌肤一直水润如蜜桃。

光滑得很。

昨夜沐浴时,水滴流过肌肤,竟然没有留下痕迹。

当然,天赋很重要。

徐妙锦的肌肤本来就晶莹如玉滑腻如油,你若是换个农村妇女来,断然不可能有这种效果。

徐妙锦又看着放在一旁的绢布,不解,“我姐赏的?”

姐姐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啊。

怎么着也该是高端丝绸和西域进贡的毛毯才对,怎的用这种绢布,倒不是说这个绢布质量不好,也是上等货色。

只是比起丝绸和西域毛毯,还是差得有点远。

黄昏摇头,“陛下。”

徐妙锦呵呵。

表示讽刺。

堂堂大明天子,竟然如此小气,果然比不了建文帝。

叹了口气,语气无奈,神情却极为捉狭和狡黠,又透着一丝小女儿的娇俏得意,“唉,你命真好,天子赏赐绢布呢,同样是供上香皂,皇后今天就只赏了我三十匹丝绸,十张波斯地毯,以及五瓶葡萄酒,还有几个和田玉材质的小佩饰而已。”

黄昏:“……”

而已……

就欲拍案而起,老子不干了,同样的事情,凭啥你得到的都是高端的,我就一些绢布和米,这特么待遇也太天差地壤之别了。

徐妙锦特享受黄昏这种反应。

笑呵呵的。

黄昏被徐妙锦这笑容勾得魂都飞了,得了,反正是肥水不流外人田,那些丝绸啊毛毯啊葡萄酒啊,迟早我都能享受到。

也笑着说,“那这五匹绢布我带回去了?”

还分什么红。

徐妙锦嗯了一声,“带回去吧,我一般不用绢布,丝绸的都穿不过来呢。”

黄昏:“……”

起身,“那我回了,对了,把你手伸出来。”

徐妙锦警惕的道:“干嘛。”

干……吗?

黄昏心里一漾,我倒是想啊。

笑道:“我看看香皂的使用效果,确定你是否适合这一款,再根据你肌肤的油碱特性,在下次制作香皂时,有针对性的选择材料。”

徐妙锦不疑有他,“还能做得更好?”

本能的把手伸到黄昏面前。

在封建时代,这个举动已经很大胆很开放。

在她想来,男女有别,且黄昏是黄观的侄儿,正儿八经的读书人,骨子里应该恪守儒家非礼勿观非礼勿视的圣贤之训。

最多也就看看。

然而她低估黄昏了。

这货一看,哟,这小手真白,这小手真细腻,纤纤细手白嫩若葱。

毫不犹豫的握了上去。

好软。

好嫩。

好凉。

这种感觉是黄昏很少有过的。

什么叫尤物?

这就是了。

一副正经模样,用另一只手在手心手背摩挲,装模作样的道:“嗯,效果还可以,这一次制造的香皂本身偏油性多一些,可以推断出你的肌肤偏碱性,可以继续用……以后洗衣服洗碗记得戴手套,不过没关系,我会制作洗手液、洗碗液的……”

这货开始不走心的乱说了。

徐妙锦一脸黑线。

七窍冒烟。

一旁的小丫鬟不停的咳嗽,咳得腰都弯了,黄昏依然没有松开的意思。

徐妙锦忍无可忍,问道:“安逸嘛?”

黄昏想都不想,“安逸。”

“够了吗?”

“不够,这哪摸得——锦姐姐你这是作甚,是瞧不起我么,我可是正儿八经的在做售后服务,绝无半点非分之想,你且歇着,我先回了,快到夜禁时间了。”

黄昏猛然察觉到徐妙锦杀人的眼光,急忙送开手,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然后扛起绢布撒腿就跑。

徐妙锦信了他的邪!

目送黄昏跑掉后,恨得牙痒痒的。

脸蛋儿滚烫的很。

小丫鬟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自以为贴心的提醒,“小姐,要不要去洗个冷水脸?”

脸都红成彩霞啦。

徐妙锦大羞,羞恼成怒,“绯春你个死丫头,还不去收衣服。”

无辜遭殃的小丫鬟绯春怏怏着去了。

心里暗暗嘀咕。

小姐你这样子,可一点也不良家淑女啊,被黄昏那登徒子摸了手,正常反应不是应该给一巴掌,然后赶紧去洗手么?

徐妙锦一溜烟跑去洗了手,恨不得把手上的皮搓下来一层,回到闺房后扑到被子上面,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芳心凌乱,恼怒的很。

小色胚!

怎的就上了你的当呢。

第二十五章 内阁

吴溥回家一看,有点懵。

家里怎么莫名其妙多了十五石大米,十五匹绢布,拉住儿子一问,听说是朱棣赏赐下来的,就因为黄昏给徐皇后献上了那什么香皂。

吴溥不可思议。

做香皂的成本低得可怜,竟然换了这么大一堆东西回来。

看见扛着五匹绢布嘿哧嘿哧进门的黄昏,吴溥识趣的没有追问,这小子满面春光,不知道又有什么好事。

心中打定主意,以后黄昏要做什么,自己支持就完事了。

这一夜,应天城颇为安宁。

朱棣批改折子到深夜,累成狗后认真思索黄昏的建议,确实应该把这些琐碎事分派给有识之士,老子夺江山不是来当苦力的!

徐妙锦在床上辗转难眠,脑海里满满的都是对爱情的憧憬。

二十二岁的大闺女,已到思春年龄。

黄昏读书之余,开始策划如何批量生产香皂,又不断回想掌握的知识,如何在制造香皂的同时,利用原材料制造沐浴露。

还有人也没闲着。

踏月夜行,悄然潜入吴溥家。

第二日一大早,几封关于吴溥和黄昏的折子送递到朱棣的御书桌上。

朱棣看过,留中不发。

午饭后小憩一阵醒来,唤来狗儿,道:“你去把老大和老二喊过来,再着人去平康坊宣黄昏觐见,通知纪纲,待黄昏离开平康坊后即刻封锁吴溥家,搜索每一个角落,所有可疑之物皆送过来!”

朱棣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

狗太监急忙去办。

没过多久,朱高煦意气风华的来到御书房,见礼之时发现父亲朱棣脸色阴沉,心里暗叫不好,难道朱高炽那废物下手为强了?

没过多久,朱高炽到来。

朱高炽是真胖。

尽管没走多远的路,且身旁左右各有太监搀扶,依然出了一身的大汗,见礼之后,也惴惴不安的望了一眼朱高煦。

两人一头雾水。

都以为是对面先下手,导致父皇如此态度。

平日里父皇对两人态度极好,尤其是朱高炽,因为身体缘故,久站极累,朱棣总会叫人赐座,今日却毫无赐座的意思。

朱棣不着痕迹的看着两个儿子,不得不说,二儿子英明神武极类自己,目光落在大儿子那臃肿身躯上,朱棣没来由的有些厌恶,甚至一度怀疑到底是不是自己亲生的。

可事实却是如此。

朱棣从来不怀疑皇后的忠诚,怪只怪大儿子小时候得过的那场病。

又不得不承认,两个儿子在靖难中表现都不错。

朱高炽守住了北平。

朱高煦救朱棣于危难之中。

但是今天……

朱棣深呼吸一口气,老子还年轻得很,这才刚登基多久,屁股在龙椅上都还没坐热乎,你们就急不可耐了么!

没有立即发作。

继续低着头批阅折子,御书房里一片死寂,只有朱豪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

却更添死寂。

朱高炽和朱高煦心里越发惴惴。

未几,狗儿跑进书房,轻声道:“万岁爷,黄昏已在外侯见。”

朱棣头也不抬,“宣。”

这一幕落在朱高炽和朱高煦眼里,心中都打了个咯噔,都接触过黄昏,要说对黄昏的预知能力没点想法,那是骗鬼。

脸上挂着两个大写“懵逼”的黄昏进来后见礼,他是真没料到,这才多久,怎么朱棣又要见自己,而且来时路上,狗太监的心腹好心暗示:陛下心情不好,小心着些。

香皂的贿赂还是有效果的。

朱棣也没免礼。

直视黄昏,问道:“你昨日说组建个类似司礼监的机构,深谙朕之初衷,你倒是说说看,这个机构如何组建,将具有何种功能。”

朱棣想放权。

但又不愿意放权过多,天子的瘾才刚上来,没过足。

黄昏恍然。

感情是因为内阁的事情啊。

这个不难。

轻声道:“大明疆域千万里,黎民兆亿,鸡鸭牛狗的州县事务琐碎无比,乃至于州县官吏的升迁考核,或是小型民生水利事宜,若事事皆由陛下定断,那陛下哪还有时间去安定大明四疆扫荡蒙元余孽,又如何有时间去开疆拓土,打造一个举世无敌四方来朝的大明帝国?”

朱棣眉眼一挑。

虽然今日很怒,但确实喜欢黄昏这一番说辞,他是老子肚子里的蛔虫?

话说……

大明帝国这个称呼让人感觉浑身舒爽!

嗯了一声,道:“所以呢?”

黄昏深呼吸一口气,“所以,组建一个内阁,为陛下分忧便是当务之急。”

“内阁?”

朱棣暗暗点头,想不到黄昏连这个机构的名字都想好了。

黄昏大胆的抬起头直视朱棣,眼角余光瞥见了朱高煦,还有一个臃肿的青年,估摸着是朱高炽,此时无暇他顾,沉稳的说道:“不错,就是内阁。陛下可能要问了,何谓内阁,在草民思绪里,内阁就是一个咨询机构,可议政而不能决政。陛下可还记得洪武二十年左右,太祖置文华殿大学士,征耆儒鲍恂、余诠、张长年等人担任,以辅导懿文太子,品秩皆为正五品,其主要权力只是顾问?”

朱棣对这事记忆犹新。

点点头,“继续说,朕听着。”

黄昏继续道:“正是这件事给了草民启迪,陛下可效太祖之法,选数位有才之士,赐其大学士。但这些入内阁者须从编、检、讲读官署中选拔,且不得置官属,不得**诸司,诸司奏事,亦不得相互关白。如此,决政之权依然在陛下手中。”

关白,就是陈述、禀告之意。

朱棣陷入沉思。

不得不说,黄昏关于内阁的解释很符合他的心意。

议政而不决政。

这能保证天子的绝对权力。

内阁成员官职不高,且只有议政功能,职权上只能算一个顾问机构,不能干涉到三司和六部,更无法达到中书省和宰相的地位。

内阁,只是一个减轻自己工作量的秘书机构,而不是权力机构。

可行。

至于人选么……

朱棣嘴角噙起一抹阴沉的笑意,问黄昏,“那你觉得第一届内阁成员可由哪些人来担任。”

有杀气!

黄昏心里想起了狗太监对自己的提醒。

朱棣不是心情不好。

而是有事。

第二十六章 永乐之怒!

果断答道:“草民乃一介布衣,实在要推荐的话,我觉得吴溥不错。”

这锅我不得接。

黄昏已经看出来了,御书房还有两个人,地位不低,大明集团董事局成员朱高炽和朱高煦,这俩货在今后很长一段时期内,争夺董事长的储备位置。

明显今天么得好事。

朱棣这个时候宣召自己,先是用内阁来麻痹忽悠,然后抛出这么个问题。

肯定有深意。

自己怎么答?

说陛下啊,我觉得解缙啊胡广啊杨荣这几个人可以去内阁。

那不是找死?

现在还不确定,可要不了多久,解缙和杨荣都成了太子党。

况且这么一说,就完全把自己暴露给朱高煦了。

这货下起手来也是黑心屁儿。

朱棣闻言气不打一处来,也暗暗欣慰,至少黄昏还懂得进退,至于他推荐吴溥——用脚膝盖都想得到这货的初衷。

挟带私货!

人之常情,可以理解,话说,吴溥确实可以考虑一下,这人毕竟是建文二年的传胪。

学问不差。

朱棣又看向朱高炽两兄弟,“你们可有推荐人选。”

朱高炽和朱高煦心里亮堂,感情父皇在这里等着我俩,平日两人巴不得往六部之类的部门塞人,但今天哪敢。

内阁新建,谁也不知道它会发展成什么样子,更不知道它在朱棣心中的地位。

万一是父皇的禁脔呢。

这个时候往里面塞自己的人,不是找死么。

朱高炽轻声道:“儿臣觉得驸马王宁可以。”

朱棣愣了下。

驸马王宁历来和朱高煦关系好,大儿子这是要推荐敌人?

朱高煦也愣了,旋即醒悟过来,说儿臣也觉得某某比较好,说的也是一个和朱高炽关系比较亲近的文臣。

朱棣心里无语。

这两个儿子啊……就没不勾心斗角的时候。

得,这事是试不出来的。

毕竟这个招数太过于明显,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来触自己的霉头。

侧首问狗儿,“纪纲回来了没?”

狗儿点头,“在外候着。”

“宣!”

朱高炽、朱高煦还有黄昏三人心里都升起不好的预感,尤其是黄昏,他太明白纪纲这块朱棣的抹布的恐怖之处。

这货是朱棣的绝对心腹,专属刽子手。

他的出现绝对没有好事。

果然。

当纪纲走进御书房,哪怕有朱棣的帝王气势在前,众人还是感觉得出一股血腥之意。

身着飞鱼服。

真尼玛帅!

嗯,只是说飞鱼服帅。

纪纲相貌一般,略有阴鸷。

就算是纪纲,觐见天子也不能佩刀。

黄昏有些遗憾。

没能一睹那久负盛名的绣春刀。

纪纲手上拿着拖盘,左右各方着厚厚的一叠大明宝钞,宝钞之上,各有一块精致的玉佩和砚台压着,皆是价值不菲之物。

朱高煦和朱高炽两人懵逼了。

我擦……

两人一时间浑身冰凉,他俩一眼看出,那方玉佩是朱高炽曾经佩带过的一块,那块砚台也是朱高煦用过的。

皆是朱棣赏赐!

怎么会出现在纪纲手里,而且还有一大叠宝钞。

不好!

两个人几乎同一时间想到了:对方要坑自己。

纪纲大声道:“回禀陛下,这是在吴溥书房里搜出来的。”

黄昏也懵逼了。

我擦……

什么状况,朱高煦这货拉拢自己不成,改去贿赂吴溥了,可吴溥也不是那种人,但这些东西又怎么在吴溥书房里搜出来的。

怎么回事?

朱棣起身,来到纪纲身畔,拿起那枚玉佩掂量了一番,沉着脸问朱高炽,“若是朕没有记错,这方玉佩是朕赏赐给你的。”

朱高炽满脸大汗,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朱棣冷哼一声。

另一只手拿起砚台,还没开口问,朱高煦也噗通一声跪下,颤声道:“儿臣也不知道这方砚台为何会出现在吴溥书房里。”

朱棣哦了一声。

把玩着砚台和玉佩回去重新坐下,看向朱高煦,“前几日,锦衣卫传报过,你在宵禁之前去见过黄昏,所以就送了这些东西给他?”

朱高煦心里惶恐,急声道:“儿臣冤枉,儿臣只是好奇穿越者这个闻所未闻的职业,所以私下里去见了黄昏一面,儿臣绝对没有任何其他想法。”

朱棣没理他,看向朱高炽,“看见二弟去见了黄昏,你也按捺不住,所以也去见了他,送了一堆宝钞,把朕赏赐给你的玉佩也给了他,好一个知士之主。”

朱高炽颤抖如筛糠,“儿臣没有。”

朱棣看见朱高炽那抖动的肥肉,越发厌恶,怒道:“证据确凿,还敢说没有?!”

啪!

朱棣将砚台和玉佩摔落在地,拍案而起:“你们真当朕是瞎子么,知道黄昏是穿越者,有预知能力,怎么的,你俩急了,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谁能坐上储君的位置,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朕什么时候死,然后君临天下?”

朱棣眼眸凶狠,“真以为朕老了不成!”

朱高炽两兄弟这一次很有默契,同声答道:“儿臣冤枉,儿臣不敢,儿臣心中只愿父皇洪福齐天,万岁无疆!”

朱棣颓然坐下。

他确实很愤怒。

黄昏这个叫穿越者的职业,拥有预知能力,如今满朝皆知,大概所有朝中臣子都一样,都想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未来谁会当太子。

如此,那些臣子才好提前去攀龙附凤。

他们可以。

朕可以理解,因为毕竟只是臣子,甚至朕自己也想知道还能活多久,建文帝又在何处,会不会有东山再起的时候——当然,理解臣子是一回事,接不接受是一回事。

但你俩不可以。

你俩是朕的亲儿子!

朱棣阴沉着脸看向黄昏,“所以,你说了吗?”

黄昏满身冷汗。

穿越以来,第一次陷入绝境,一个不好,自己真可能被朱棣喀嚓了,此刻朱棣散发出来的杀意,绝对不是儿戏。

杀一个穿越者和杀一个相士,对朱棣而言毫无差别。

这是皇权天下!

沉吟了一阵,反而轻笑了起来,“陛下,您觉得草民真是仙人附体吗,真的能连天子之事也能觊觎窥探吗?”

朱棣愣了下。

猛然想起,黄昏承认他是穿越者时,确实说过类似的话。

穿越者可预知。

但有些事却万万不能,会遭受天谴。

第二十七章 我也想进内阁

朱高炽和朱高煦两人如履深渊。

朱棣敢不敢杀他俩?

当然敢。

死了朱高炽和朱高煦,还有个朱高燧。

天家皇室的儿女亲情在那张龙椅面前,脆弱不堪一击,古往今来,死在天子手上的皇子数不胜数。

朱棣的目光从黄昏身上收回来。

看也不看两个儿子,对狗儿太监道:“传朕旨意,着令朱高煦去往开平驻防边境,明晨出发,不得半点延误!”

犹豫了下,终究还是有些温情,让朱高炽去驻守边疆,就他那身体,只怕再也回不了应天城,冷声道:“朱高炽府中闭门思过,锦衣卫严加看管,非朕旨意,不得出府,亦不得接见任何臣工。”

最后一句是废话。

如今朱棣登基,谁敢光天化日的去拜访朱高炽,这不摆明了往朱棣的枪口上撞吗。

旨意一出,朱高煦浑身冷汗脸色刷白,朱高炽甚至站立不稳,坐倒在地。

一个驻守边疆。

一个软禁。

这处罚之重,其中的意味令人不寒而栗。

两人也不敢求饶。

此刻父皇正在盛怒之下,再求饶的话,只会让父皇越发愤怒——这种求情的事,还是得交给拥趸去办比较妥当。

然而朱棣刚登基,心腹臣子并不多。

张玉、朱能倒是敢。

但现在分封他们的旨意还没下来,这两人也不会冒着得罪朱棣的危险去为朱高煦和朱高炽求情。

已成定局。

朱棣冷哼一声,“还不滚回去,要朕请你们吃晚膳吗?”

朱高煦行退礼而出。

朱高炽想爬起来……然而他太胖了,几次都没能起来,朱棣又没有旨意,旁边的两个太监不敢去扶,深怕朱棣一怒之下把他俩喀嚓了。

朱棣看在眼里,越发厌恶的同时又有些可怜。

终究是亲生儿子。

叹了口气,瞪着两个太监,不怒自威,重重的在桌子上一拍,“眼睛瞎吗?”

被贬斥的皇子就不是殿下了?!

两个太监慌不迭扶起朱高炽退去。

朱棣挥挥手。

纪纲放下托盘,和狗儿太监一起退下,黄昏见状,也准备悄无声息的行退礼,打算跟着这位大明集团未来的公司总部纪检委员、安保经理一起溜出去。

朱棣头也不回,“朕让你走了吗?”

黄昏僵住。

我擦……

老子也要被无辜牵连吗。

只能继续呆着。

朱棣沉默着,暂时没有理睬黄昏,黄昏也陷入沉思之中,御书房内一片安静。

许久,朱棣才道:“你怎么看?”

黄昏心里苦啊……

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不在历史范围了,我用什么看?

话说回来,朱高煦在建文四年靖难成功之后去开平驻防,这是历史事件,但朱高炽被软禁,建文四年并没有这件事。

属于自己这个穿越者带来的蝴蝶效应。

沉吟半晌,道:“陛下,草民就说一句,草民确实见过二殿下,但真没见过大殿下,至于两位殿下送的东西,草民也确实不知情,吴溥也不是这种人。”

除了砚台和玉佩,那两叠宝钞根本就不值钱。

朱棣冷哼一声,“朕知道。”

要不然朱高煦和朱高炽都被重罚,你还能平安站在这里?

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黄昏无语。

感情朱棣这货是趁机敲打朱高炽和朱高煦兄弟俩。

朱棣毫无情绪的道:“这兄弟俩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如此明目长大的拉拢你,更不会送出一眼就能判断来路的贵重财物给你,这件事幕后主谋另有其人。”

朱棣阴狠的盯着黄昏,“朕要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

朱棣一字一句的道:“朱允炆在应天城是否还留有力量,这股力量能否威胁到朕的——”顿了一下,改了用辞,“能否威胁到大明江山的安稳?”

黄昏一惊。

终于明白朱棣今日的意图了。

朱棣怀疑这件事的幕后黑手是建文帝的残余势力,此举若是得逞,不仅解决掉朱棣靖难的两大功臣,甚至能将储君之争提前牵动,到时候若是乱了……

建文帝趁机东山再起,天下指日可待。

朱棣在借这个事敲打朱高煦和朱高炽两兄弟之余,逼迫自己说出一些未来的事。

自己若是不说……

走不出紫禁城!

深思熟虑了许久,才道:“陛下已经旨意传告天下,建文帝死于奉天殿**之大火,如今天下皆已是陛下囊中之物,何惧区区余孽?”

朱棣冷哼一声,“回答朕!”

拒绝被忽悠。

黄昏叹了口气,只能无奈的道:“草民只能说一件事,未来的几十年里,大明天下将在永乐那张大旗下,成长为四海来朝的大明帝国,开创一个辉煌的盛世!”

没办法了,保命要紧。

朱棣眼睛一亮,“你可知欺君的后果?”

黄昏心一横,脑子有些发热,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大胆道:“若有虚假,陛下诛我十族又何妨!”

这话……

很狂。

但这句话又很妙。

在朱棣眼中,黄昏作为一个有预知能力的穿越者,肯定能预知到关于他自己的事情,敢明目长胆的为方孝孺鸣不平而不怕被杀,那就说明黄昏知道自己不会因此而死。

现在连诛十族的话都敢说,更证明其所言之辞的真实性。

朱棣面无表情,心中却长出了口气,想了想,“今日之事莫要外泄,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暗中布局,胆敢将我父子三人戏弄于股掌之间!”

黄昏心思电转。

这件事朱高煦和朱高炽都受到了重创,谁受益?

朱高燧啊!

可那家伙在历史上就是个弱鸡,跟在朱高煦屁股后面摇旗呐喊助威,根本没折腾出这么大的浪花来,他若是有这本事,永乐时代的储君之争会更残酷。

朱棣先入为主,已经认定是建文余孽在挑拨,有些疲倦的道:“内阁之事,朕还要思虑一番,你之建言颇有道理,朕赏罚分明……这样罢,依了你的意思,届时内阁组建,吴溥可据一位。”

黄昏啊了一声。

吴溥这就要进内阁了?

这天大的好事……竟然因为自己一句话?

旋即笑容灿烂,“陛下啊,您看草民怎么样,虽然草民还没功名,但将来科举考个进士还是易如反掌,要不让草民也去内阁溜达一圈?”

我也想进内阁啊。

有狗儿公公这个卧底帮忙传递折子和批条,老子进了内阁,岂非要只手遮天?

典型的给点阳光就灿烂。

朱棣冷哼一声,“你给朕滚回去好好读书,就你那被水溺坏了的脑子,如今还在学蒙学,连吴与弼尚且不如,还想高中?”

黄昏出了一身冷汗。

我擦……

感情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在朱棣的监视下。

好卑鄙的永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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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留一手

黄昏走了几步,回头期期艾艾的看一眼朱棣,又看一眼桌子。

朱棣心知肚明,“别做梦了。”

那是赃款!

黄昏欲哭无泪,那厚厚的两大叠宝钞,若是能忽悠到手,我还急着造个屁的香皂,先去青楼里浪荡个几日几夜再说。

还没出门,撞见狗儿太监。

狗太监眨眼。

黄昏也眨眼,示意我没事。

狗儿嘴角微微扯起一抹笑意,小碎步上前,低声道:“万岁爷,皇后娘娘求见。”

朱棣讶然,“皇后来干嘛?”

狗儿心领神会,急忙道:“小奴在外面候着时,隐约看见和皇后娘娘走在一起的,似乎是妙锦姑娘,不过她没来乾清殿。”

朱棣更讶然,“是来给黄昏求情的?”

这里面曲折一目了然。

徐辉祖被圈禁,徐妙锦是自由的,她可能知晓锦衣卫封锁吴溥家的消息,认定是黄昏出了事,所以急忙去找徐皇后来求情。

总不会是来给朱高炽和朱高煦求情,徐妙锦和他俩完全不认识。

她和黄昏到底什么关系?

朱棣内心甚是不爽。

外面又有个小太监碎步跑进来,说翰林院编修吴溥求见。

朱棣哭笑不得。

又来个求情的。

无奈的瞪了一眼还没走出门的黄昏,也是个不明白,为何这小子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竟然能让吴溥和徐妙锦为他不惜冒犯天子。

人格魅力这么高?

略一沉思,对狗儿道:“宣吴溥,皇后娘娘那边,就告诉我晚点会去坤宁宫。”

狗儿领命。

黄昏走出乾清宫,看见一堆人,有个身后跟着两宫女的美貌少妇,穿着大红宫装,三十四五的年纪,风韵犹存,五官和徐妙锦有些相似。

一左一右围着朱高炽和朱高煦。

稍远一点,是如热锅上蚂蚁的吴溥。

黄昏心里微暖,笑眯眯的道:“吴叔叔是来见陛下么,我先回去?”

吴溥大喜过望,又万分尴尬。

黄昏这小子都没事了,我一个翰林院编修,现在去见陛下搞毛。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好在狗儿太监出来了,大声道:“陛下有旨,请娘娘回宫,晚些陛下会去坤宁宫。”又尖锐着声音喊道:“陛下有旨,宣吴溥觐见。”

吴溥一脸愁苦的进去了,没过多久,里面就传来朱棣愤怒的咆哮,“吴溥,你好大的胆子!”

黄昏暗笑。

朱棣这是要先抑后扬,压住吴叔叔之后,再说起让他进内阁的事情。

帝王心术啊……

徐皇后看见黄昏安全出来,又听说朱棣不见她,便已了然,对黄昏微笑示意,转身带着两宫女离开,从远处的一片树荫下,走出个女子,汇合后一起远去。

黄昏看清后大喜。

那个女子是妙锦。

她知道自己出事,所以去请徐皇后来救自己?

这岂非说明她心里有我。

有戏!

希望这不是人生三大错觉之一。

徐皇后一走,朱高炽和朱高煦两人也欲走——事到如今,两人哪还敢见黄昏,何况这还是乾清宫外,避嫌都来不及。

黄昏倒是不怕,快速几步,从两人身畔路过时,毫不含蓄的说了句,两位殿下可小心着些,莫要当了那鹬蚌。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谁是渔人。

黄昏怀疑是朱高燧,可惜没有证据。

朱高炽和朱高煦两人对视一眼,如果是其他人说这句话,两人打死也不会怀疑那个天天跟在朱高煦屁股后面的朱高燧。

但黄昏说的话就不一样了。

他是穿越者,有预知能力。

黄昏回家,院子里静悄悄。

在书房里找见吴与弼,他正默默无语的收拾被锦衣卫士卒翻箱倒柜后一片狼藉的书屋,看见黄昏归来,眼眸立即红了。

终究还只是个小小少年,心理还不成熟。

黄昏暗暗叹气。

方孝孺等文人被诛,已经在吴与弼心中留下阴影,今天这件事再次打击了他对仕途的念想,吴与弼小小的心里只怕再也不想科举入仕了。

也罢,好事。

毕竟他未来的成就不在官场。

从吴与弼手中接过一堆书慢慢整理,笑道:“与弼,咱家今天有大好事,你出门去买点肉,最好买点猪头肉,凉拌好吃,再买点小酒,今晚我们小小的庆祝一下。”

吴与弼不解,“什么好事?”

黄昏卖了个关子,“等你爹回来就知道了。”

阁臣啊。

别看大明的内阁阁臣官职不高,今后可是要权兼六部的,混得好的话,没准就是下一个张居正!

误打误撞让吴溥得了这个好事。

傍晚时分吴溥归家,满面春风。

家里酒菜满桌。

笑眯眯的上桌,对吴与弼道:“与弼,你怎么知道为父有好事要庆祝?”

吴与弼努努嘴,“黄昏哥哥说的。”

吴溥笑了。

举杯,“虽然正式的吏部文书还没下来,但陛下今日已经告知于我,这些时日他会组建一个叫内阁的部门,我将是第一届内阁成员之一,官职不会太高,大概是五到七品,但终究是升了,今日破例一次,黄昏可以饮酒,与弼不能。”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吴溥已经不再直呼朱棣两字。

黄昏笑呵呵的,“吴叔叔,你这可不叫简单的高升,这是名垂千古的机会,别看如今内阁微小,他日必成中枢部门,其重要性不逊色于曾经的中书省。”

朱元璋把中书省这个部门撤了。

吴溥愣了下,“不至于罢?”

但这是黄昏说的话,他又不得不认真斟酌——毕竟黄昏确实预知了方孝孺的死和朱棣的年号,他说出来的话,没准会成真。

黄昏哈哈一乐,“内阁成员,还会有谢缙和胡广、杨荣等人,所以吴叔叔千万不要小看内阁,等几十年后我们再看结果。”

朱棣手中的内阁,仅仅是秘书机构。

朱高炽登基后,内阁就重要起来,成治、弘化年间,内阁甚至可以对抗皇权。

如果活得够长,吴溥真有机会。

没有机会,我难道不会创造机会?

我也想进内阁。

所以在对朱棣说内阁的组建时,黄昏并没有说如何杜绝内阁成员和宦官勾结——他还给自己留了后手,万一以后有机会进内阁,就可以和狗太监配合嘛。

进不了内阁?

告诉朱棣解决这个问题即可。

第二十九章 我全都要

建文四年,朱棣这个大明集团子公司总经理成功打入董事会,出任董事长,在肃清了原董事长朱允炆的残余势力后,为表达对公司各部门经理及高层的嘉奖,特赠送集团干股。

封公四人。

丘福封淇国公,子孙世袭;朱能封成国公,世袭。

追封张玉为荣国公,谥忠显,追封陈亨为泾国公,谥襄敏。

封侯十三人:张武,成阳侯,世袭;陈圭,泰宁侯,世袭;郑亨,武安侯,世袭;孟善,保定侯,世袭;火真,同安侯,世袭;顾成,镇远侯,世袭;王忠,靖安侯,世袭;王聪,武城侯,世袭;徐忠,永康侯,世袭;张信,隆平侯,子孙世袭隆平伯;李远,安平侯,子孙世袭安平伯;郭亮,成安侯,子孙世袭成安伯;房宽,思恩侯,子孙世袭指挥使。

追封谭渊为崇安侯,谥壮节。

封伯十一人:徐祥,兴安伯,世袭;徐理,武康伯,世袭;李浚,襄城伯,世袭;张辅(张玉之子),信安伯,世袭;唐云,新昌伯,子孙世袭指挥使;谭忠(谭渊之子),新宁伯,世袭;孙岩,应城伯,世袭;房胜,富昌伯,子孙世袭指挥使;赵彝,忻城伯,世袭;陈旭:云阳伯,世袭;刘才,广恩伯,子孙世袭指挥同知。

当然少不了在大明集团应天总部卧薪尝胆的第一功臣。

李景隆本是世袭曹国公,已贵极人臣。

他这升无可升的状况让老板朱棣觉得很尴尬,搞得自己没法实现同甘共苦的豪言壮语,只好给李景隆大幅度加薪。

对集团总部和其他子公司识趣的部门经理也给以干股。

王宁封永春侯,世袭;茹瑺封忠诚伯;王佐封顺昌伯,子孙世袭指挥使;陈瑄封平江伯,子孙世袭指挥使。

在赠送干股之外,还赠送了奖牌:丹书铁券。

上书“奉天靖难”。

这玩意儿……

经历过太祖朱元璋时期的大明臣子们深深觉得,这玩意儿有比没有更惨——太祖时期,家里有这玩意儿的创业功臣几乎都被杀了。

说是保命符,其实是催命符。

纪纲悄无声息的成了锦衣卫都指挥使,掌控大明最强大的特务机构。

最难受的则是宁王。

这货作为子公司总经理,有着和北平子公司总经理朱棣一样出众的业绩能力,当初被朱棣坑了一把,把他子公司麾下最有经验和实力的销售团队朵颜三卫高薪挖走,又假吧意思的对朱权允诺今后共掌集团。

朱棣上位后,朱权一想,难道我现在敢去找朱棣,说兄弟你是不是该兑现承诺了啊,让我也在董事局当个角色,咱俩一人占一半的股份?

这是找死啊。

那种话,都是说说而已,谁能当真。

得了,主动点吧。

朱权果断给朱棣发微信,说老四啊……啊不,朱总啊,平分天下什么的我就不想了,你让我到苏州去管一个子公司吧,那边富饶有钱,我业绩比较好看。

朱棣秒回朱权,说不行啊兄弟,总部也靠苏州那边拉业绩,还不忘加了个狗头表情。

朱权又说那去钱塘怎么样。

朱棣就说兄弟慎重啊,先父将钱塘赐给了五弟,可惜五弟水土不服,在钱塘子公司混得很惨。咱们侄儿那败家子不厚道,上台后让他弟弟去钱塘当了总经理,又未享受到(此处手动加一个贱笑表情),依我看啊钱塘这个地方不祥。我觉得建宁、重庆、荆州、东昌都是好地,你随意选一个吧(此处应有憨笑表情)。

朱权还能说什么,再说就得去云南了,只好回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乖乖的去了南昌。

这是永乐元年的事情,而在建文四年朱棣登基没改年号之前,随着奉天殿大朝会上一道旨意,整个大明集团的官场随之震动。

陛下有旨,组建内阁,当值文渊阁。

入选内阁共有九人:解缙、胡广、黄淮、胡俨、杨荣、金幼孜、杨士奇、杨溥、吴溥。

首辅黄淮。

解缙,翰林侍读;胡广,翰林侍读,升右春坊右庶子;胡俨,翰林检讨;黄淮,中书舍人,授翰林侍读;杨荣,翰林编修;金幼孜,翰林检讨;杨士奇,翰林编撰,改翰林编修;吴溥,翰林编修。

从名录可以看出,官职最高的还是刚升职的胡广。

右春坊右庶子,五品。

其余人众,皆是七品左右的翰林院属官。

朱棣的意图以及不言而喻。

内阁,仅仅是你们这群读书人议政的功能机构,你们的职责就是利用你们宽泛的学识见解,帮朕分析并提出意见。

决策权还是在朕手里。

初衷是好的。

只是永乐自己也没想到,在他章国的后期,内阁就已经渐渐成为权柄机构,甚至权兼六部——毕竟他选的这批人都是人才。

人才爬得快。

有些人用不了多少年就爬到尚书位置去了,又占据着内阁成员的位置,这便使得内阁成员里的人地位越来越高。

至此,除了原董事长建文帝的不知去向,大明集团彻底被朱棣掌控。

大明,进入永乐时代。

历史洪流滚滚而来,谁也改变不了,哪怕出现了黄昏这个穿越者也一样。

……

……

读书还是创业。

这是个选择。

创业,可以让黄昏在大明集团过上富豪的优渥生活,各种三妻四妾各种高门大院,是钱;读书,可以让黄昏拥有尊荣地位,是权。

黄昏不贪心。

他决意创业的同时继续读书,读书的闲暇创业。

成功男人,权和钱?

我全都要!

朱棣就那么一二十个嫔妃,加上自己一家人的,以及未来老婆徐妙锦的,一个月只需生产三十块香皂就足够。

沐浴露可以研究,但不用急。

需要徐皇后那边把香皂用出名声后扩大市场,再趁机推出沐浴露。

这都是小打小闹。

黄昏想发电。

当然,要想在大明普及电力这有点不现实,但小范围发电整个电池出来供自己使用还是不难,或者再多折腾一下,把电动机弄出来那就更完美。

有电,有电动机,冰箱、空调还远么。

wife就不奢望了。

如何发电?

风力、火力、水力发电都需要一整套的工业设备,暂时还无法做到,核发电就是个妄想,不过还有个路径:电磁发电。

这个工艺流程不难。

难在需要钢材和铜。

这玩意儿不好弄,属于大明集团的战略物资,尤其是铜,在没有权钱之前,得一步一步的积累原始材料。

第三十章 出鞘的绣春刀

应天城暂时安静。

朱高煦被朱棣派到开平去驻守边疆,朱高炽被软禁,根源就在于这两位殿下接触了黄昏,原本还有想法去找黄昏咨询自己未来仕途的大明集团中高层员工,只好曲线救国。

吴溥大受欢迎。

不接触黄昏,咱们通过吴溥去问一下还不成么。

吴溥不厌其烦,实在受不了络绎不绝的人流,索性撕破脸皮的对那些大佬们说你们先去找陛下。

陛下同意什么都好说。

吴溥是为黄昏的仕途着想。

历朝历代,搞迷信的在仕途上都爬不高,黄昏已简在帝心,该洗白了,毕竟穿越者只是一种职业,靠学识预测未来事,不应披着迷信的外衣。

谁敢就此事去找朱棣?

于是这股风潮渐渐平息,甚至更多人认为黄昏这种行为是……嗯,炒作,大明还没这个词,相近的词应是哗众取宠。

年关将近。

这些日子黄昏就做了两件事:每个月以小作坊的模式制造三十块香皂,绝不多一块也不少一块,其中二十块送进皇宫,换回二十两白银。

剩下几块给徐妙锦和自己一家人用。

第二件事是看书。

几个月下来,该认的字基本都已经认完,在吴溥的教导下开始看四书五经以及一些“状元秘籍”等课外辅导材料,为永乐二年的科举准备。

考不考得上暂且不论,不考是肯定不行。

春节要团圆。

在驸马王宁为首的武将求情下,朱高煦终于从开平回到应天府,朱高炽也取消了软禁待遇,然而立储形势越发不明朗。

两个哥老倌被贬期间,朱高燧趁机在朱棣面前大献殷勤,受了好几次奖赏,原本毫无希望的他,有了那么一丝可能。

千万不要小看龙椅对皇室子弟的诱惑。

在这一丝可能的刺激下,朱高燧有种李世民附体的错觉,爆发出一百万倍的战斗力,想要一举扳倒两个哥老倌。

于是在建文四年的最后几天,应天城欢天喜地的节庆气氛中多了几分萧杀。

只因一件事。

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得到“秘密”线报,说奸臣黄观藏匿在安庆贵池县的向家渡,附上的地图甚至详细标出了黄观暂住的院子。

纪纲一看,好家伙,大功就在眼前啊。

根本不请示朱棣。

直接带着锦衣卫北镇抚司校尉连夜直奔安庆,欲要把奸臣黄观捉拿归案,至于黄观的生死,纪纲可不在意。

甚至于也不在意黄观的侄儿黄昏如今备受陛下青睐。

纪纲相信刀。

腰间的绣春刀就是他的前途。

对于黄昏自诩穿越者可以预知未来一事,他嗤之以鼻,你黄昏能预知,难道没有预见到我能把黄观捉拿归案?

一旦在陛下面前揭破黄昏的谎言……

他将更受重用。

锦衣卫都指挥使,也是有机会问鼎三公三保的吧?

再说纪纲贪财。

自朱棣登基之后,他利用职权威逼建文帝余党,若是不拿钱财孝敬的,统统“请”去诏狱,反正朱棣对此喜闻乐见。

拿了钱财的么……

纪纲只需回头给朱棣禀报一下,说某某某虽是建文余党,但如那解缙、胡广一般心向陛下,可暂观之,只要不触及到朱棣那敏感的神经,都不会有任何问题。

如今的应天城有两个一夜暴富的人。

一个是朱棣。

另一个就是纪纲了。

纪纲连夜赶往安庆贵池县,动静不小,刚从开平回来没多久的朱高煦知道了,刚解禁没几天的朱高炽也知道了。

乾清宫的朱棣也知道了。

锦衣卫分南北镇抚司,其中北镇抚司负责侦缉之事,而南镇抚司则是对内的纪律部队,相当于锦衣卫的纪检委。

毕竟是个特务机构。

锦衣卫作为专有军政搜集情报机构,其前身为明太祖朱元璋设立的“拱卫司”,后改称“亲军都尉府”,统辖仪鸾司,掌管皇帝仪仗和侍卫。

洪武十五年(1382年),裁撤亲军都尉府与仪鸾司,改置锦衣卫。

作为皇帝侍卫的军事机构,锦衣卫主要职能为“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从事侦察、逮捕、审问等活动,也参与收集军情、策反敌将的工作,其首领称为锦衣卫指挥使,直接向皇帝负责。

可以逮捕任何人,包括皇亲国戚,并进行不公开的审讯。

关键在于可逮捕任何人。

权力之大,超过了朝中其他部门,设立之初,朱元璋就考虑到不能让锦衣卫变成疯狗——当然,依然是暴力机构。

所以有了南镇抚司制衡。

而在南镇抚司里有这么一个镇抚使,名叫赛哈智。

这货来自古波斯地区的家族,穆罕穆德的后裔,著名回回人赛典赤的七世孙,和李景隆一样,赛哈智除了祖上显赫,本人并没有过人的能力。

大明能让波斯人当官,充分显示了我泱泱帝国有容乃大的气魄。

赛哈智没有能力,但有心气。

这货也想当个锦衣卫都指挥使耍耍,身为南镇抚司的镇抚使,他的职责是监视锦衣卫的行动是否符合规章制度。

纪纲率领北镇抚司的人刚出城,他就知道了。

机会来了!

这货毫不犹豫的出卖顶头上司,立即进宫去见朱棣——所谓宵禁,只是针对平民,对国家机器没有意义,因为本就靠他们维持宵禁。

朱棣刚从徐皇后那里归来,在御书房接见了赛哈智。

知悉纪纲的去向后,沉吟不语。

许久,才对赛哈智道:“你暂且回去,这事不要声张,关于纪纲去安庆一事,南镇抚司不用管,朕会亲自处理。”

赛哈智失望而去。

他已点好兵马,只等朱棣一声令下,就去把纪纲给逮回来内审,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纪纲有苦说不出的去诏狱度假。

可惜朱棣没有这个意思。

赛哈智走后,朱棣坐在椅子里沉思——这些日子有内阁帮助他论政,轻松了许多,因此很喜欢提出组建内阁建议的黄昏。

但是黄观……

捉拿回来怎么处置?

朱棣不知道黄观在安庆一带吗?

早就知道。

这件事不难揣摩出来,毕竟黄昏和徐妙锦都是在安庆被逮回来的,而黄观也是走到安庆后人间蒸发的,但一直没让锦衣卫去侦缉捉拿。

两个原因。

一者黄观是个奇才,三元连中六首第一,世间少见。

最重要的原因还是黄昏的存在。

第三十一章 第一次生存危机

纪纲绣春刀出鞘,黄观在劫难逃。

应天城里,各有算盘。

朱高煦没打算管这事,他刚被朱棣发配边境,心有余悸,区区一个建文余孽,还是文臣,这种功劳让纪纲捞去便是。

另一边的朱高炽,得管。

朱高炽受到的教育方式和朱高煦、朱高燧两兄弟孑然相反,那两兄弟几乎都是沙场过来的,唯独朱高炽和,是从墨香里长大的。

话说回来,读书人朱高炽,靖难之时竟然守住了北平。

为他争夺储君挣下了大好资本。

朱高炽要管这事。

怎么管是个问题。

他和朱高煦一样,刚被朱棣处罚,如果这个时候去触朱棣的霉头,那储君的位置会离他越来越远。

随着赛哈智从乾清宫无功而返。

紧急赶到朱高炽府邸里的某几个文臣立即嗅出了蛛丝马迹。

很快。

府邸内豢养的某位江湖好手趁着黑夜,不惜违法犯罪在宵禁时间夜行,去了一趟如今门前冷落鞍马稀的徐府。

被许吟拦下。

片刻后,许吟亦穿着夜行衣出了门,直奔莲花桥畔平康坊。

……

……

黄昏不想读书,又不得不读书。

朱棣的意思很明确。

想当官?

想入内阁?

先过了科举再说。

永乐二年的科举……真不好考,四百七十多名进士中,江西就有一百一十多名,其中前七名都被江西承包,比之建文二年的科举更过分。

在中国两千余年的科举史上绝无仅有。

古代科举,要形容江西,只能用“牛”字来形容。

江西创造了中国科举史上的很多美谈:临川王安石、曾巩等一门三进士;饶州洪迈一门四进士;乐安流坑董氏家族一门同科五进士;婺源潘钰及子孙“一门十进士”;吉安有“一门六进士,父子探花状元,叔侄榜眼探花,隔河两宰相,五里三状元,九子十知州,十里九布政,百步两尚书”的美誉。

自唐以来,江西人任宰相二十八位,副宰相六十二位。

宋代有晏殊、王安石,到了明代,更有“朝士半江西”的说法,从解缙、胡广、杨士奇到费宏、夏言、赵汝愚、严嵩,出任宰辅者达十八人。

黄昏对一甲二甲不奢望。

当官嘛……

同进士也可以。

实际上漫长历史中,科举一甲在仕途上的成材率要低于二甲、三甲和同进士的。

所以黄昏的目标是打算考个同进士。

这也很难。

全国高考文科前五百名,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好在接下来没事。

可以专心读书。

且黄昏才十六岁,正是读书时候,加上超越时代的见识和认知,学起来事半功倍,何况老师是吴溥,陪读是吴与弼。

这父子俩都是当代教育家。

今夜吴溥和黄淮两人在文渊阁当值。

家里就吴与弼和黄昏,两人坐在灯下苦读,没多久黄昏就觉得眼花——煤油灯昏暗且不说,还发出难闻的气味。

这越发坚定了黄昏想要发电的计划。

“笃笃笃!”

有人轻敲着书房门。

黄昏和吴与弼面面相觑,吴溥回来不会敲门,若是外人,也该敲院子里的门。

看了一眼略有惊恐的吴与弼。

黄昏了然。

吴与弼心中的阴影怕是挥之不去了。

起身,“谁?”

“我,许吟。”

确实是许吟的声音,黄昏开了门,对一身黑衣的许吟道:“快些进来,来的时候没被陛下安排在暗中的人发现吧?”

许吟闪身入门,也不坐,直接说道:“应该没有。我家小姐让我来通知你,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率领北镇抚司兵马连夜出城去了安庆贵池县,让你早做对策。”

黄昏一脸无语。

应该?

许吟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做事能靠谱点嘛,问道:“还有哪些人知道?”

许吟摇头,“我不清楚。”

黄昏略一沉吟,“回去告诉你家小姐,如果纪纲最后抓回了黄观,御前对质的时候,让她千万别承认见过面。”

许吟点头。

黄昏又道:“你能出城不?”

许吟仔细想了想,“应天城墙虽高,守城兵丁虽多,但要出城的话,还是有很大的可能。”

黄昏道:“许吟,我问一事,如果你先回一趟徐府,然后即刻出城,是否有可能赶在纪纲之前抵达贵池县向家渡转移黄观。”

许吟犹豫了。

他倒是不怕,可似乎没有听黄昏命令的理由,只能说道:“应该是赶不上的。”

黄昏知道他在犹豫什么。

挥手,“你先回徐府罢,告诉锦姐姐,就当不知道这件事。”

许吟闪身出门,消失在黑暗里。

黄昏重新坐下。

穿越到大明后,第一次生存危机来了。

纪纲这个人是朱棣的抹布,哪里不干净擦哪里,几乎代表着朱棣的意志,他此次去抓黄观,到底是不是朱棣的意思?

设身处地,如果自己是朱棣,绝对没有对穿越者下手的道理。

而是据为己用。

所以朱棣是想把黄观抓回来,然后顺藤摸瓜让自己戴罪,从而不得不臣服于他,可若是如此简单粗暴,那朱棣就不是永乐大帝。

有一种可能:

朱棣是否是在借这件事印证自己穿越者的身份。

自己说能预知。

朱棣到时候就会问自己,你不是能预知么,难道没有预见到黄观会被抓。

怎么回答?

黄昏毫无压力,在安庆和徐妙锦被抓回应天时,他就预料到了今天,早就运筹帷幄想好了应对之策。

破局还是从朱棣处着手。

这件事必须先下手为强,不能给纪纲和朱棣发难的机会,一旦失去朱棣的信任,在大明天下必将寸步难行。

要在黄观被抓回来之前去见朱棣。

锦衣卫从应天去往贵池县,以骑马狂奔的速度,最多两日就可以一个来回,所以可以选择在后天上午去见朱棣。

为了稳妥起见,等明下午去。

但去见朱棣的理由……得好好想一想。

不能让朱棣察觉到自己是专门为了黄观的事情去见他,需要有另外一个理由,然后在不经意间让朱棣走入圈套。

话说,徐妙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怎么知道锦衣卫的动向?

这件事还有猫腻!

黄昏找出纸笔,复盘核算。

吴与弼看黄昏一脸凝重,不敢打扰,悄悄去做了点宵夜。

第三十二章 哟,永乐你要削藩啊

吃了午饭,把朝会后归来的吴溥喊醒,问了他如何去求见朱棣的流程,这才大摇大摆的拿了一块香皂出门。

平头老百姓哪进得了紫禁城。

倒是巧了。

在正阳门外遇见个熟人。

狗儿太监。

这位内侍炙手可热的人物刚去了一趟徐府,去看徐辉祖有没有听话。

和狗太监一起并肩而行。

听说黄昏是去求见朱棣,狗儿心里活络了些,不着痕迹的说昏哥儿你今日去见万岁爷可要谨慎着些,有些话不能乱说。

黄昏了然,笑说内阁成立后,狗公公这几日怕是有些繁忙了罢。

狗太监一脸忧愁,“可不是。”

万岁爷一般在乾清宫办公,距离文渊阁远着呐,内阁那边论政之后的折子和朱棣批红之后,都是让他往返送递。

黄昏闻言暗喜。

果然……

狗太监恐怕现在还没明白,他这个职责有多重要。

笑眯眯的道:“等个几年,待我进了内阁,到时候递送折子,恐怕还要多麻烦狗公公,相信那时候狗公公已经在司礼监掌印了。”

这是故意提醒狗儿。

狗儿毕竟是读过书的,诚惶诚恐的道了句咱家不敢奢望。

他明白他这个跑腿对内阁成员有多重要。

但如今内阁很弱势。

他再重要,也没什么用,不过司礼监的掌印太监……这确实是他的梦想。

到了乾清宫外,黄昏等候。

狗儿去通报。

朱棣坐在椅子上,面前搁着一张大明版图,现在论政交给了内阁,他只负责决策,时间空余很多,是时候考虑给大明周边友邻一点“关爱”了。

狗儿先说了徐辉祖的情况,说他在徐府内倒是安分,就是整日酗酒情绪不好而已,又说给妙锦姑娘造成了很大的烦恼,好在还有徐膺绪帮衬。

徐膺绪是徐达二儿子,靖难之中没啥表现,加上徐皇后说情,倒也保住了他尚宝司卿的官位。

朱棣冷笑。

不杀徐辉祖已经是天大的仁慈,有命喝酒就该感谢徐皇后了。

还要给妙锦添麻烦。

也没办法。

长兄为父,徐增寿出了这档子事,徐膺绪忙于公事,家里的事情就只有徐妙锦一力肩挑了,也是难为妙锦了。

有个天天酗酒的徐辉祖,还有个不懂事的四妹。

偏生还和黄昏扯上了关系。

有得她受累的时候。

思绪收回来,发现狗儿欲言又止,问道:“还有事?”

狗儿低声道:“万岁爷,黄昏求见。”

朱棣愣了下,“我没找他,他倒先送上门来了,可曾说因何事求见?”

狗儿摇头,“小奴不知,在正阳门外碰见他,想着他为内阁组建出了功劳,小奴也不敢怠慢,于是将他一并带了进来,还请万岁爷恕罪。”

朱棣笑了起来。

倒确实有趣,区区一介白衣,到乾清宫见天子的次数,比一些京官还多。

挥手,“让他进来罢。”

狗儿下去。

片刻后,黄昏进入乾清宫,老老实实的行礼。

朱棣面无表情,“免礼。”

黄昏起身。

朱棣问道:“今日求见朕,是因为何事?”

黄昏大声道:“恳请陛下恩准,准许草民去往坤宁宫觐见皇后娘娘,就香皂的诸多事宜,咨询娘娘的一些意见,方便草民改良。”

紫禁城后宫可不是一般男人能进的。

天子后院,男人止步。

太医除外。

要不然传出什么绯闻,皇家颜面置于何处。

朱棣不着痕迹的说,这样么,倒也是巧了,朕恰好有事要请徐皇后来乾清宫商量,你也别去坤宁宫了,就在这里等着罢。

黄昏谢恩之后,默然退到角落里。

朱棣继续埋头看大明版图。

目光却并没有落在边疆,而是定定的看着那些藩王势力——建文帝做不到的事,朕来。

削藩有何难。

一旁的狗儿见状,立即明白朱棣的意思,一溜小跑去了坤宁宫。

皇后娘娘没事也得来一趟。

御书房落针可闻。

黄昏很快难受起来,暗道朱棣这直男不懂人际交往啊,也不晓得赐个座啥的,话说,组建内阁我那么大的功劳,不配有个椅子么。

许久,朱棣才从版图上抬起头,看向黄昏,“你没别的话了?”

黄昏知道,朱棣要发难了。

不急不缓的上前两步,“倒确实没啥事,如果真要说有——不过想来说了陛下也不会信,毕竟草民和陛下的那位心腹之间,有着巨大的地位鸿沟。”

朱棣哦了一声,“你说说看。”

黄昏就等这一句。

一脸担心的道:“既然陛下发话了,草民就冒着生命危险劝谏陛下一句:提防着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一些,他虽未陛下立下了汗马功劳,但将来也会让陛下背上无端骂名。”

纪纲,对不住了。

朱棣哭笑不得。

好你个黄昏,竟然恶人先告状,跑朕这里来参奏纪纲了,纪纲是贪财贪色,但他现在做的事情,除了去捉拿黄观一事,其他都是自己授意。

就是捉拿黄观,是北镇抚司职权之内的事情,有先斩后奏的权利。

这且不提。

问道:“你说你是穿越者,可以预知,那你能否预知,这一两日会发生什么大事?”

黄昏笑道:“恭喜陛下,又得一奇才!”

朱棣不动声色,“哦?是谁?”

黄昏也不动声色,“草民叔父,黄观。”

朱棣假意问道:“什么意思?”

黄昏笑道:“草民身为穿越者,偶有预知之能,巧了,昨夜灵犀突来,预知到在安庆人间蒸发的叔父黄观,这一两日会返回应天,将来会被陛下所用,成为编撰那本全书的总裁之一。”

朱棣倏然抓起桌子上的大明版图,兜头罩脸的丢到黄昏脸上,怒道:“无知竖子,谁给你天大的胆子,竟敢骗朕!”

真以为我今日让狗儿去徐府是看徐辉祖?

错了!

朕今日让狗儿去看徐辉祖的近况只是一个原因,真正的原因是通过这个举动,警戒徐妙锦,让她少掺和政事。

今晨密报:

徐妙锦的护卫许吟昨夜去见了黄昏。

所以黄昏知道黄观会被捉回来,完全不是狗屁的预知能力,而是徐妙锦让许吟去告诉她的,至于徐妙锦如何得知纪纲动向,朱棣不愿意深究。

这件事,想都不用想,三个儿子肯定掺和到其中了。

黄昏气定神闲的拿起版图上前摊在御书桌上,牛头不对马嘴的哟了一句,陛下要削藩啊。

第三十三章 大明最强辅助

朱棣削藩?

在当今大明天下,怕是没几个人敢这么认为。

朱棣本是藩王靖难而得天下。

建文帝削藩,完全背弃了他曾经对朱元璋说过的,先怀柔政策,道理讲不通后再上暴力手段,上来直接搞死了几个叔叔。

然后……

建文帝挂了。

朱棣登基,作为藩王他最清楚不过,若是削藩极有可能引得其他藩王效仿他的做法,若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建文帝再趁机出现,振臂一呼……

他的江山要完。

朱棣内心天翻地覆,默然看了一眼书房外。

没人。

放下心来,盯着黄昏,“你如何看出来的?”

黄昏笑眯眯的,“这种事情不需要看,也不需要预知,陛下欲要江山稳固千秋万代,就得解决掉藩王这个尾大不掉的东西,避免陷入唐朝藩镇割据的困境之中,所以待时局稳定,削藩势不可免。”

道理是这个道理。

朝中那些臣子不知道?

也知道。

可问题是朱棣面对的局势,并不比建文帝朱允炆好,当然,最大的麻烦,还是朱允炆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是一个随时可以让朱棣江山土崩瓦解的定时炸弹。

所以当今大明,没人想到朱棣会削藩。

朱棣也知道这些道理。

他确实想削藩。

但这个事情不能操之过急,避免那些藩王们狗急跳墙。

沉默了一阵,道:“你认为应该如何削藩?”

黄昏呵呵一乐,“不急不急,草民还没功名,更没入内阁,可不敢妄议朝政,待过几年,草民进入内阁了,再说此事不迟。”

朱棣一脸黑线。

这货得寸进尺了啊,摆明了就是你朱棣想听我削藩的建议,要不先给我恩赐个同进士啥的。

异想天开!

倒也没怒。

朱棣这人有两面性格,对于敌人,他冷血而残酷,对于自己人极为温和。

他是越来越欣赏黄昏了。

这小子就好像自己肚子里的蛔虫,总是能说到心坎上去。

把版图册收到一边,道:“纪纲去捉黄观了。”

削藩的事情不急。

先看看黄昏这小子有什么招能应对这个难题。

黄昏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态,长吁了口气,“唉,这是必然的事,草民当初故意让叔父供奉建文帝的灵位,就是为了今日。万幸万幸,被陛下搁在脖子上的这把铡刀终于被纪纲纪大人帮我除去了,先前我还在陛下面前说他坏话,真是惭愧啊。”

朱棣:“???”

什么意思。

你还故意让黄观供奉朱允炆的灵位?

黄昏见状暗暗腹诽,你朱棣如此人精,可能会不知道么。

你不过是不想说。

因为这种话需要臣子自己说出来,而当天子的是不能给臣子当面说,有损天子高大上伟光正的形象,徒然寒了朝臣心。

只得道:“叔父黄观藏身在安庆贵池县,这确实是草民的主意,其初衷仅仅是为陛下保存下这一位三元奇才,为将来编纂全书做人才储备。”

朱棣大感意外。

没想到黄昏竟然主动承认了这件事,就不怕我一怒之下将他和黄观一并杀了?

哪知黄昏继续道:“陛下英明神武,乃是千古帝王,慧眼如炬岂能察觉不到草民的这点小伎俩,陛下的不做声张,是因为心怀仁慈且惜才……”

这是屁话。

对于敌人,朱棣以前没有仁慈过,以后对蒙元余孽也不会仁慈。

仁慈的下场,建文帝就是前例。

黄昏:“陛下惜才,一者是珍惜叔父黄观的三元连中之大才,另一个原因嘛,也觉得草民将来能为陛下所用,然而草民穿越者的身份有点敏感,所以陛下故意保留这个把柄,草民若是违纪犯法,陛下便可以这件事为由,要了草民的小命。草民才认为这是一柄永远不会落下来,但却让草民永远无法安心的铡刀。”

朱棣哈哈大笑。

这小子揣摩圣意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竟然被他一丝不差的说中了他的心意。

越发喜欢了。

问道:“为何永远不会落下来?”

黄昏发自肺腑理所当然不假思索一气呵成,“因为在陛下这等明君的治御下,大明臣子谁敢有不法之心?谁又敢有不臣之举?草民也应如此,忠君爱国心怀天下,永远不会违纪犯法!”

好简单的道理。

顺便自我吹嘘了一把。

朱棣浑身舒泰。

黄昏啊……会说话你就多说点。

戏谑笑道:“所以,你还感谢纪纲了?”

黄昏正气凛然,“我等皆是陛下治下的臣民,要感谢也轮不上纪纲,而应感谢陛下,只是不知道陛下打算怎么处置叔父和奖励草民呢?”

问题来了。

怎么处置黄观,朱棣早有应对,如黄昏所说,他现在确实想编纂一本全书,黄观可以戴罪去领总裁之事。

但怎么处置黄昏,朱棣还没想过。

不解的问道:“我还要奖励你?”

黄昏啊了一声,“这么一个千古罕见的六首第一三元连中奇才,在草民一番操作猛如虎下,将会成为陛下编撰全书的功臣,草民为陛下为大明劳心劳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朱棣可没被忽悠晕,闻言哭笑不得。

得了。

感情你屁事都没有,倒头过来我还要奖励你。

不带这么玩的。

你欺君的事情我还没有追究你呐。

脸一沉,“要不要给你个国子监监生的身份,或者干脆恩赐你个同进士,再把你丢进翰林院,然后等一两年再入内阁?”

黄昏刚想说陛下英明,发现朱棣神情不对,立即改口,“陛下,我们还是来谈谈削藩的事情吧。”

朱棣没好气的挥手,“平民不得参政!”

黄昏被噎得么有一点脾气。

只能干瞪眼。

朱棣心里暗爽,就是看不惯你小子这么嘚瑟。

削藩的事情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狗儿太监适时在门外露了个脸,应该是徐皇后到了。

朱棣最后说道:“黄观的事情朕会处理,纪纲那边,他是秉公办事,你不要对他心有怨恨,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又压低声音,“待过些时期,朕再找你。”

找黄昏干什么?

当然是问他对于削藩有什么见解和计划——毕竟组建内阁一事,让朱棣确实感受到了黄昏这个穿越者的能力。

黄昏大喜。

得了。

年号是我提的建议,《永乐大典》是我启发的朱棣,内阁是我的主意,现在连削藩也要咨询我了,感情老子才是朱棣真正的内阁啊!

如果说朱棣是大明最强输出,老子就是大明最强辅助。

大明……

你该起帆了,在这个世界上,书写一个帝国该有的辉煌!

黄昏满心舒爽。

已经简在帝心。

将来想不发达都难,更对不起这一番骚操作。

第三十四章 生财有道

智者预事。

意思就是说,聪明的人,能够预先想到事情的诸多方面,并做好充分的应对准备。

朱棣发现黄昏确实很聪明。

今天明明是因为黄观的事情来找自己,偏生拉上了徐皇后,一顿天花乱坠的吹嘘下,说沐浴露和润肤水如何如何的好,什么保养肌肤、养生、返老还童、青春永驻的效果,各种夸大其词,甚至还敢大言不惭的说娘娘你要是用了的我产品,要不了多久,就能娇艳如少女,不比妙锦姐姐差……

皇后听得是笑意盈盈满心欢喜。

女子么……

谁不喜欢青春永驻。

朱棣很久没看见妻子如此开怀。

越发觉得自己包容黄昏是正确的——妻子对黄昏的喜好溢于言表,就差没说你这孩子没爹没娘,要不我认你当义子得了。

好在徐皇后识大体,不是那种无德无能的皇后。

饶是如此,还是上套。

黄昏最后说,要生产沐浴露的话,材料、设备都要草民一力创造出来,压力颇大,人力、物力、财力极为紧张。

言下之意,皇后你先投资?

因为切身体会到了香皂带来的益处,徐皇后对这个沐浴露和润肤水极有期望值,想当然的挥手笑着说,这不算什么难题,人可以请,材料可以买,钱的话,我先预支你一年宫中采购的额度。

朱棣暗暗腹诽,我的老婆嘞,你都还没问价格。

香皂就一两白银一块。

如今这个啥沐浴露和润肤水怕不是卖出十两白银一份的天价来。

果然,黄昏笑得脸都烂了。

行礼后道“还是按照香皂的额度,宫中半年采购沐浴露和润肤水,大概需要两千五百白银,宝钞就不用了,太多了难得数,拿金子吧。”

朱棣钱多,不薅他的羊毛薅谁的?

两千五百两白银!

徐皇后愣了下,毕竟掌后宫,还是心疼钱,“这么多?”

黄昏一脸正色,“娘娘可不要这么说,沐浴露和润肤水有价,但女人的青春和美丽无价,像娘娘贵为一国之母,为国为民操心劳累,万民感恩。可娘娘终究也是个女子,女人就应该对自己好一点,不要因为这一点点的钱财,而让青春和美丽在岁月的磨砺下渐渐消逝,须知岁月是把杀猪刀啊。”

又道“且宫中其他贵妃嫔妃都能永驻青春的话,岂非是陛下之福。”

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朱棣。

朱棣黑脸无语。

徐皇后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女人辛苦一辈子,对自己好一点也不算什么,况且这钱又不是出不起,于是转头看向朱棣,“陛下以为如何?”

两千五百两白银,不是小数目。

朱棣默默算了一下,那什么润肤水和沐浴露竟然十两白银一份,这是个什么概念,相当于五口之家一两个月的用度。

名副其实的超级奢侈品。

可妻子喜欢。

朱棣也没有办法,脸上只好挤出笑意,说皇后你喜欢就行。

老子拥有整座天下。

还不能让自己的女人们享受一下了?

笑话!

黄昏立马从兜里掏出一章宣纸,上面白纸黑字的写着皇室预购沐浴露和润肤水的合同条约,一式两份。

他的名字和画押已经签好,递给了徐皇后。

徐皇后忍俊不禁,这少年早有准备呐。

愉快的签字。

她来乾清宫,并没有带章印,朱棣温柔的将他的私章递过去,说盖我的也行。

于是合作愉快。

徐皇后和朱棣也不怕黄昏带了钱潜逃。

大明都是他老朱家的,黄昏能跑到哪里去。

徐皇后走了没多久,坤宁宫一位宫女带着人匆匆赶来,送来六十多两黄金,也就是四斤左右,黄昏收下之后笑眯眯的对宫女说,请姐姐回去告诉皇后娘娘,大概还需要等几个月,我还要研究一下。

宫女告退。

朱棣又是一脸黑线,感情你根本还没弄出来,这就敢来紫禁城圈钱了?

好大的胆子。

倒也不是很不反感,年轻人就该有这样的魄力。

略有好奇的道“黄昏,朕就想知道一点,你那个香皂的成本价格是多少,这是圣意,必须回答!”

黄昏一脸愁苦,“接近一两白银。”

商业机密,怎么能随随便便告诉你。

朱棣微怒,“你敢欺朕?”

黄昏丝毫不惧,大声道“虽然材料成本没有这么多,但是陛下,有个东西叫人力成本,这其中包括知识成本,要知道为了制造香皂,草民付出了陛下您想象不到的努力和辛苦!”

朱棣顿时没了脾气,语气软了下来,“那你说说,除了人力成本,材料成本大概是多少。”

黄昏算了一下,“因为用了葡萄酒的缘故,一块香皂的成本在一百文左右,如果不用葡萄酒,成本大概只有三四十文。”

朱棣瞠目结舌。

这利润之高,简直骇人听闻。

但效果确实不错,朱棣那身皮肤饱经沙场风霜,他用过几次后,发现肌肤确实比用肥皂团什么的好了太多。

点点头,挥手示意你可以退了。

黄昏也不想呆。

伴君如伴虎,自己又没有保命的丹书铁券,现在还是少和朱棣打交道。

功成身退。

待黄昏提着四斤的黄金走后,朱棣开始忙正事,将狗儿唤来,说道“传朕旨意,给徐府赏些酒罢,嗯……不要再赏赐西域进贡的葡萄酒了。”

让徐辉祖继续喝酒罢,反正他也废了。

葡萄酒就不给了。

之前听锦衣卫密报,黄昏去徐府拿过葡萄酒,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应该是用来制造香皂。我再赏赐葡萄酒给徐府,黄昏又去拿,然后让徐皇后高价买回去?

没这个道理嘛。

黄昏想要葡萄酒?

可以。

朕也卖给你。

出了正阳门,黄昏有点飘——怀揣四斤黄金,相当于近两百万软妹币的购买力,名副其实的一笔巨款。

这是风投资金。

不过怎么花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况且制造沐浴露和润肤水的成本并不高。

要不……去青楼浪一下?

穿越到大明,还没去秦淮河上浪过嘞,须知明宋两朝,逛青楼是士子风流。

可惜去不得。

今晚,最迟明天上午,纪纲就会带着叔父黄观回到应天城,到时候怕是会有一场风波,必须早做准备,不能再被有心人算计。

第三十五章 勒索

黄昏到家后,把黄金丢到书桌上,让他保管好。

吴与弼看着黄金,懵逼中……

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多钱。

这一堆黄金,怕是得有六十多两,就算父亲吴溥不吃不喝工作几十年的薪俸,也拿不到这么多,黄昏哥哥从哪里弄的?

黄昏铺好宣纸,磨着墨说这是我从朱棣老婆那里拉的风投,你只管拿去用便是,想要什么就买,咱们现在是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吴与弼倒吸了一口凉气。

皇后娘娘拿的。

他万万没想到,黄昏哥哥发明了个香皂,竟然赚了这么多钱回来。

黄昏沾了墨,用笔豪在宣纸上写工艺流程,并在另外的纸张上记录下需要的材料,如果临时有什么想法,也立即记录下来。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在大明制造香皂不难,制造沐浴露和润肤水稍微有些难度。

必须有完整的工艺流程。

工业设备达不到要求的话,自己还要想办法改进。

这是个大工程。

四斤黄金,小两百万的软妹币不是那么好赚的,所以先前在乾清宫真没骗朱棣,材料成本低,但知识成本高。

吴溥睡了大半天,悠悠醒来。

他今夜不用去文渊阁当值,打算监督两个孩子读书。

走进书房看见这一幕愣了下。

金光刺眼。

急声问道“这钱是谁送来的?”

还以为有人贿赂他。

吴与弼笑着说是黄昏哥哥从皇后娘娘拿得到的赏赐。

吴溥不信。

这得多大的功劳才能有如此巨大的一笔赏赐。

黄昏笑眯眯的掏出合约,笑着说吴叔叔别害怕,这钱来的光明正大,只不过算是经商所得,不要见笑就是了。

商人地位低下……

吴溥仔细看了,看见上面有朱棣的私印,这才放心。

这没人敢假冒。

将合约递给黄昏让他收好,吴溥不解的道“所以你现在要制造那什么沐浴露和润肤水,比制造香皂更麻烦?”

黄昏点头,“但是钱赚的多啊。”

等沐浴露和润肤水出炉,就该建一个小作坊,然后大量生产香皂,把这份超越时代的产品推广到民间中去。

吴溥沉吟半晌,“那书房先给你用罢。”

晚上和与弼换一个房间看书。

黄昏忽然想起这事,头也不抬的说道“吴叔,找人重新装修一下,给吴与弼和我都弄一个单独的书房吧,毕竟我们也老大不小了,需要自己的私人空间。”

吴溥一脸黑线。

我限制你们自由了,还私人空间!

也没反对。

门口忽然传来阴沉的声音,“谁是黄昏?”

吴溥父子和黄昏同时侧首看去,见书房门口站了一个中年男人,面容阴鸷,一双眸子紧紧盯着书桌上的黄金。

贪婪之色无以遮掩。

三人心中一惊。

锦衣卫!

门口的中年男子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气势逼人,青面无须,颧骨突兀而无肉,给人极其刻薄的印象。

这种形象的人,一般都比较阴森。

不是好人!

黄昏不着痕迹的站起来,用宣纸盖住黄金,淡然道“我是黄昏,你是?”

中年男子阴沉沉的一笑。

没说话。

吴溥在一旁不卑不亢的道“不知道庞瑛镇抚使到寒舍有何贵干。”

吴溥在朝中当官。

锦衣卫的那些高官他基本上都认识。

这人叫庞瑛。

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官职五品,因掌管北镇抚司,在锦衣卫中的地位极高,这段时日跟着纪纲,在应天城杀出了赫赫凶名。

私下里都叫他青面阎罗。

纪纲麾下“锦衣二凶”之一,可止小儿夜啼。

纪纲的发迹起家是因为主动投靠朱棣,庞瑛则早就在锦衣卫中,建文帝时他只是一名千户,掌管某地方卫所。

对建文帝忠心耿耿。

朱棣入应天城后,先让纪纲去锦衣卫担任锦衣千户,没过几日,调任北镇抚司镇抚使,前段时日更是直接擢升为锦衣卫都指挥使。

庞瑛嗅觉敏锐。

朱棣登基后大肆屠戮建文余党,纪纲奉旨外出捉拿重要犯人时在庞瑛的锦衣卫卫所停留了一日,玩了个昏天黑地。

纪纲回到应天城没几日,庞瑛就被一纸文书调入应天城锦衣卫。

纪纲出任指挥使后,庞瑛补缺北镇抚司镇抚使。

这里面的黑暗不言而喻。

黄昏知道庞瑛,这人在《纪纲传》里出现过,这段时日纪纲办事,不方便亲自出面的时候,几乎都交给庞瑛。

他就是纪纲的狗。

庞瑛自顾自的进门,大马金刀的坐在黄昏先前的位置上,啪的一声,腰间绣春刀怕在书桌上,五指如鹰爪,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

阴沉而缓缓的道“想活还是想死。”

吴溥一脸茫然。

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刚入内阁就惹来了北镇抚司。

黄昏懂。

庞瑛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他是来帮纪纲赚钱——这是纪纲得势之后最常用的敛财手段。

示意吴与弼去做饭。

吴与弼悄悄的问做几个人的饭。

黄昏笑着说三个。

用宣纸将黄金包裹起来,毫不忌讳庞瑛贪婪的目光,将黄金放到角落里,在另外一边坐下,“人嘛,谁不想活。”

一边眼神示意吴溥,让他暂时别说话。

吴溥懂了。

感情锦衣卫是针对黄昏来的,有些不解,黄昏是谁?

如今简在帝心。

纪纲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黄昏下手?

庞瑛冷笑,“你好像很镇定。”

黄昏故意装出一副不解的样子,“对于死过一次的人来说,有什么可畏惧的,话说,我又没违纪犯法,有必要慌乱吗?”

这是谎话。

实际上经历过溺亡,黄昏是很畏惧死亡的。

庞瑛没有绕圈子,直奔主题,语气十分不屑,“你既然是可以预知的穿越者,难道没有预知到纪都指挥使今夜就会返回应天城,而且是带着罪臣黄观。”

黄昏不动声色,“所以?”

庞瑛沉声道“可知齐泰、黄子澄、练子宁等人的下场,他们全被灭族,你叔父黄观和这几人同列文职奸臣,亦难逃此命,被灭族在所难免!”

杀马威!

若是一般人家,被庞瑛这么一恐吓直接懵逼,然后说什么答应什么,而被纪纲大肆敲诈,所以纪纲这段日子敛财无数。

第三十六章 大幕徐徐开

黄昏却不吃这一套,依然不动声色,“庞镇抚使好像忘了一件事,我叔母挟家眷跳水而亡,我不过是侥幸被吴叔叔救起来,就算叔父黄观尚在,已无灭族说法。”

庞瑛冷哼,“你不是他侄儿?”

黄昏恍然,做出一副惊惶状,“难道陛下要灭叔父三族?”

庞瑛暗喜。

成了!

终究只是个竖子小儿,经不住恐吓。

哼道:“黄子澄不就被灭了三族。”

庞瑛又抬头看向吴溥,“别以为你入了个什么内阁就能安然无虞,收容建文余孽,亦当同罪,待黄观押解归来,纪都指挥使禀报陛下之后,你父子二人也得去诏狱呆着。”

吴溥笑而不语。

他是看出来了,黄昏这孩子有其他想法,故意在逗庞瑛。

黄昏沉默了一阵,忽然笑了起来,“庞镇抚使,我们如果想要渡过这个难关,是否只有破财消灾?纪都指挥使虽然押解回黄观,但他只需要禀报陛下,就能将我等脱罪?”

庞瑛得意浅笑,“你很聪明。”

目光又落在那堆黄金之上。

有些不解。

内阁官员而已,只论政而不决政,没啥权利,谁会送来这一大堆的金子。

嗯,今夜之后,都是纪都指挥使的了。

自己也有一份。

黄昏摇头,“庞镇抚使看见了,那里确实有一堆黄金,问题在于,这个黄金我敢给,你和纪都指挥使就敢收吗?”

庞瑛一愣,“怎么,是公款不成。”

黄昏哈哈一笑,“这是徐皇后送来,让我研发皇家用品的经费,等一两个月徐皇后若是问起,我说在庞镇抚使和纪都指挥使那里,你猜皇后娘娘会不会去找陛下说道说道,嗯?!”

说完将怀中那纸合约掏出来。

递到庞瑛前面,“庞镇抚使大概是见过陛下的玉玺,不知道有没有见过陛下的私印?想来你和纪都指挥使饱受圣眷,应该是见过的罢。”

庞瑛大惊。

白纸黑字中一个鲜红的印章,不正是陛下的私印吗。

黄昏收回合约。

这张纸得保存下来,传给子孙后代,到了二十一世纪后,没准卖了这张纸就发家致富,可以少奋斗几辈子。

道:“除了这一堆黄金,家里也还有些钱,不过——”

黄昏的声音渐冷,“就算我再有钱,也不可能给你们一分一毫,纪纲不是要拿叔父黄观来威胁我吗,让他尽管去!”

态度极其强硬。

干脆撕破脸皮,没必要给《明史》上第一个佞臣好脸色。

庞瑛脸色大变,拍案而起,“你敢耍我?!”

黄昏冷笑一声,“对啊!”

庞瑛咬牙切齿,“你会后悔的。”

黄昏哈哈大笑,“这是你们自取其辱,回去告诉纪纲,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今日恶行,他日恶果自食。”

庞瑛脸色铁青,摔门而去。

目视他离开之后,吴溥担心的问道:“你就不怕锦衣卫的报复?”

报复?

黄昏无奈的笑,“无妨,我下午去见了陛下,看他的态度,应该不会追究叔父黄观的‘罪’了,所以纪纲就算把叔父捉回应天城,他也不会有事。至于我么,就算把所有的黄金都给纪纲,纪纲也不会善罢甘休,吴叔叔,你以为纪纲是怎么查到我叔父黄观在安庆贵池县的?”

吴溥想了想,“锦衣缇骑遍及天下,消息灵通。”

黄昏摇头,“没有这么简单,纪纲这人刚得势,现在他只贪财,还不敢去触犯朱棣的底线,所以他敲诈勒索的都是一些没有靠山或者靠山不够强势的富商,但这次不一样。”

吴溥懂了。

黄观在安庆人间消失,黄昏和徐妙锦却在安庆被抓回来,稍微想一下就能猜到这两者的关联。

但妙锦是开国功勋徐国公的女儿,徐辉祖被圈禁,但徐膺绪还在官场,且徐家还有长女徐皇后母仪天下。

徐妙锦的事,锦衣卫绝对不敢去碰触。

再说黄昏。

如今应天朝堂上下,都知道他是穿越者,拥有预知能力,已经简在帝心,只要今后猥琐发育不浪,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姚广孝。

这样的人,锦衣卫按说也不该去动。

但纪纲动了。

连夜出城去抓黄观归案,而且没有禀报朱棣。

黄观藏匿在安庆,朱棣会想不到么?

但朱棣没动。

纪纲敢违背朱棣的旨意行动,他会不知道后果?

知道。

可他还是去了,这就说明有人在给他撑腰,或者说有人给他画了一个天大的饼,而这个人要针对的不是黄观。

也不是黄昏和徐妙锦。

另有其人!

答案呼之欲出。

这个幕后之人要针对的是朱高炽和朱高煦两兄弟:这两难兄难弟因为黄昏,一个被谪贬边疆,一个被幽禁。

本就被朱棣怀疑拉拢了黄昏,如果再被纪纲诬陷密谋拉拢建文余孽……

储君永远无望!

黄昏叹道:“所以庞瑛今日前来,敲诈是真,但敲诈之后绝对不会办事,他和纪纲不过是想尽最大的可能搜刮钱财而已,要不了几日,朝堂之上就会有人拿黄观的事做文章,到时候朱高炽和朱高煦两兄弟会成为众矢之的。”

吴溥悚然动容,满身冷汗,“这就开始储君之争了?”

黄昏:“不,早就开始了。”

从朱棣对朱高煦说出那句“加油,世子多疾”的那一天开始,就拉开了永乐年间这一场其惨烈程度丝毫不逊色九龙夺嫡的储君之争的序幕。

吴溥叹服,“如此推断,这个幕后之人是朱高燧?”

只有他具备动机针对朱高炽和朱高煦。

朱高炽和朱高煦完蛋,储君就是朱高燧的囊中之物。

黄昏一脸头疼,“极大的可能。可惜在朱棣的眼中,这不是他那个好儿子朱高燧搞的鬼,而是建文余党设下的计谋。”

良久,吴溥才叹道:“这可真是个大局。”

黄昏忽然问道:“朱高燧身边有什么高明的谋臣吗?”

吴溥摇头,“应该没有。”

黄昏有些茫然,这个局就以朱高燧那颗猪脑袋,敲碎了也想不出来,究竟是谁在背后给朱高燧出谋划策呢。

是个高人。

此人不除,必成大患。

可惜他算错了一点:这种情况下,都不用自己出马,朱高炽和朱高煦两兄弟肯定会联手。

第三十七章 黄观归案

一只海东青从北镇抚司衙门里破空而起,穿入夜幕。

第二日。

黄昏起了个大早。

在纪纲必经的城门外,百无聊懒的等着。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看见大队锦衣卫归来,叔父黄观神色淡然的坐在囚车里,纵然衣衫污秽,读书人的儒雅之气丝毫不减。

纪纲高头大马,身披大红蟒衣穿飞鱼服,头顶乌纱帽,腰缠銮带而佩绣春刀,鲜衣怒马意气风华,鼻孔朝天不可一世。

但纪纲还是看见黄昏了。

他认得。

夏末时候,陛下敲打两位殿下时,就借黄昏穿越者的身份发作,那时纪纲还不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率领北镇抚司去搜了吴溥的家。

老实说,吴溥是真穷。

不过那院子还值点钱。

纪纲骄横,可脑子清醒,要不然也不会一手遮天敢抢朱棣的女人。

下马,按刀来到黄昏跟前,阴鸷神情里挤出一抹温和,声音中还是掩饰不住春风得意马蹄疾的高傲,“黄昏小哥儿这是欲去何处?”

和狗儿太监的“昏哥儿”相比,纪纲的称呼要疏远一些,也更符合两人之间的关系、身份。

纪纲终究算半个读书人。

黄昏笑眯眯的,“纪都指挥使明知故问啊。”

纪纲回头看了一眼囚车中的黄观,话中有话的说,世事如此,黄昏小哥儿选择了私欲而放弃孝道,本都指挥使纵然有心,也无力回天了。

黄昏暗笑。

你就是想敲诈老子,还无力回天,给了你钱,你一样要把黄观送到朱棣面前。

道:“可否让我和叔父说一两句?”

纪纲摇头,皮笑肉不笑,“等到了诏狱,你叔侄俩有的是机会畅聊家常,今后也会有漫长的岁月让你俩叙旧,不过那个地方就是有点寒凉罢了。”

哪里寒凉?

地狱啊。

纪纲这句话已经摆明了,你叔侄两人都得死,到了黄泉地狱有的是时间慢慢谈。

纪纲说完转身上马。

黄昏无奈,没办法,现在还拗不过纪纲。

只能微微笑着对黄观挥手。

示意叔父不用急。

黄观笑了笑,目光坚毅。

朱棣登基后,拟定年号为永乐,等过了年关就会昭告天下,且方孝孺因为拒写即位诏书而被诛,楼琏草诏归而自尽,解缙献上即位诏书……

这些事都被侄儿黄昏言中。

如此可以推断,这个侄儿真是他说的穿越者。

这意味着他说建文帝没死,也是真的。

这就是希望。

黄观是敢投江殉国的人,连死都不怕的骨鲠君子,岂会惧怕锦衣卫的区区诏狱,尤其是看见侄儿满面红光的出现,他更是放心不少。

黄昏慢条斯理的回家。

吴溥今日去参加大朝会,其后会在文渊阁当值,要在晚上才回来,于是院子里重新装修两间书房的事情只有自己去找人。

吴与弼?

还是让他安心读书的好,对于读书人,黄昏多有尊敬。

哪怕是穿越前,他也是以读书人自诩。

反正有钱……

索性找人,打算把吴溥的院子全部重新装修一遍,该换新的家具换了,该添的盆栽也添,院子里除了梅兰竹菊,其余地方全部铺满青石。

或者大理石?

大理石高大上一些,打磨得好可以媲美后世的高端瓷砖。

待装修好了,聘请几个煮饭洗衣扫地的奴仆。

四斤黄金,够用。

另一边,纪纲着人将黄观送入北镇抚司的诏狱之中,他则轻车快马直奔乾清宫,等着朱棣下朝归来后,立即求见。

今日的大朝会开得有点久。

毕竟快春节了,朝廷得把春节期间的事情安排妥当,是以很多事情要交待清楚,且有些官员已经请假回老家省亲,各部门效率低下了不少。

几乎直到响午,朱棣才一脸疲倦的回到乾清宫。

看见门口候着的纪纲,点点头,示意他跟上来。

坐下之后,朱棣还没说话,就见纪纲啪的一声跪了下去,“请陛下赎罪,卑职的抓捕心切,没给陛下禀报就率兵出城直奔安庆贵池县了。”

朱棣颔首。

不错,还算懂事。

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这是你锦衣卫的职权,重大案犯,皆可以先斩后奏,将黄观捉回来了?”

纪纲心里惴惴。

若是以往,朱棣都会免礼,今日却没免礼……

显然陛下心里还是有些恼怒的。

急忙轻声道:“捉回来了,在诏狱等待陛下发落,因其是三元连中的大才,卑职不知陛下要如何处置,所以没敢对其用刑。”

这就是纪纲的聪明之处。

抓黄观,这是我职责所在。

不过不用刑。

万一黄观像那解缙、胡广、李贯一样受到重用,纪纲也不会被报复,就算这一次黄昏逃过一劫,他今后得念着这个情。

朱棣点点头,“黄观可说过什么?”

纪纲作为朱棣的心腹,太明白这位爷口中的“什么”是什么了,急忙道:“没有,黄观在向家渡的临时住处,藏匿着供奉了一张灵牌,若不是这张灵牌,我们的人也查找不到贵池县向家渡去。”

朱棣眼睛一亮,“谁的?”

纪纲犹豫了下。

建文帝虽然被朱棣赶下了台,但毕竟是老朱家的人,他可没胆量当着朱棣的面直呼朱允炆——尽管朱棣连建文帝的年号都给废了。

朱棣却懂了。

略有失望。

黄观供奉建文帝的灵位,并不能证明建文帝真的死了,毕竟那几天黄观在外募兵,后到安庆,如果建文帝逃走不主动联系黄观,他也无从得知建文帝的生死。

朱棣沉吟半晌,“黄观可曾说过其他事?”

纪纲犹豫着,“倒是有一件事,可卑职不敢说,说了怕陛下生气,伤了身子。”

朱棣冷哼一声。

纪纲立马说了,“在归来途中,黄观无意中透露,卑职并不是第一个找到他的人,在之前还有两拨人找到他,希望他能投靠陛下仕于朝堂,和他侄儿黄昏一起在奉天殿上相互照应,再呼唤旧日同僚,可为某人之臂膀,则望将来变天,黄家世代富贵。”

这话很妙。

黄观说了什么话,除了他锦衣卫的人,鬼才知道。

纪纲说什么就是什么。

难道去问黄观?

黄观肯定会矢口否认,是否投降且不论,若是投降后承认这件事,岂非证明他的投降别有二心。

朱棣怒极反笑,“两拨人?”

用脚膝盖都能想到,这两拨人肯定是大儿子朱高炽和二儿子朱高煦的人,他们就如此按捺不住,连建文余党都要拉拢了么。

简直大胆。

第三十八章 恩威并重,帝王手段

朱棣疑心重,但对纪纲颇为信任,不疑有他,沉吟半晌,“将黄观先放在诏狱。”

用的放。

这个字很好的解释了朱棣的内心想法,纪纲岂会不懂。

好吃好喝供着。

但纪纲明白,朱棣不会就这么作罢。

果然。

朱棣下一句又道:“纪纲,你的北镇抚司给朕好好盯着朱高炽和朱高煦,若是有异动,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朕。”

纪纲心中大喜。

成了。

这一次这个局,并不是让朱棣彻底把朱高炽和朱高煦打入冷宫——储君之争,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除非涉及到天子逆鳞。

主要目的,还是让朱棣明白两个儿子的野心。

不过现在么……

纪纲内心的恼羞成怒化成了一句馋言:“陛下,黄昏作为黄观的侄儿,应该如何处置,其人自称能预知未来,若真是如此,他岂能不知黄观被抓,又怎么会将黄观安置在贵池县向家渡,以微臣看来,他就是个妖言惑众的神棍,犯下欺君之罪,不惩不足以威慑宵小。”

和我纪纲作对,黄昏你怕不是知道死字怎么写!

朱棣却笑了起来,道:“纪纲,你可知黄观为何如此愚蠢的供奉一尊允炆的灵位,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很容易暴露他的身份么?”

纪纲愣住,“也许是他迂腐?”

读书人都这样。

虽知死,而无不为。

朱棣心情略微好了些,这件事黄昏果然早就预知到了,或者说,这货的心思深远,早就谋划到了今日之事。

眼光之远,叹为观止。

道:“允炆的灵位,是黄昏让黄观供奉的,至于理由么,朕现在不方便透露,你只需知道一点,黄昏其人,绝非神棍,乃是朕心中之大才。”

这话很重。

很明确的点了纪纲,你小子最好别去动黄昏,老子朱棣要重用他的。

老子不重用,皇后那边也要重用。

鬼知道这小子弄出沐浴露和润肤水后,还会不会搞出其他莫名其妙但又会让皇后芳心大悦的古怪玩意儿。

一念及此,朱棣就觉得那两千五百两的白银花得真肉疼,这还只是个开始……以后钱还得继续花,转念一想,天下都是我朱棣的,难道给自己女人们花点钱,老子还要青史留个臭名不成,没道理嘛。

纪纲心里大恨。

在他眼中,没有他锦衣卫办不下来的人,哪怕靖难之战中,表面是敌人,背地里却是最大功臣的李景隆也一样。

锦衣卫要办他,真不难。

原本以为黄昏区区一个束发小子,我纪纲要办他阎王爷也阻止不了。

然而现在竟然办不了他!

纪纲心中怎能不恨。

他不明白,为何朱棣会如此看重黄昏,只是一个刚束发的白丁少年而已,且还是装神弄鬼的建文余孽,理应是陛下的眼中钉肉中刺才对。

朱棣何等人精,知道该给纪纲一点颜色看,让这位屠夫知道大明到底谁说了算,轻轻前倾,俯视着纪纲,目光阴冷,“纪纲,黄观在贵池县向家渡的消息,真是你北镇抚司麾下缇骑查到的,嗯?!”

浓重的鼻音。

纪纲只觉如泰山压顶,遍体冷汗。

福至心灵。

不敢再欺骗朱棣,磕头颤声道:“回陛下的话,黄观在贵池县向家渡的消息,是几天前的一个夜晚,有人摸到卑职府邸上,投箭信告知,卑职着人查过,没有查到投信之人,但那支箭上,却有……”

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

朱棣拍桌,怒道:“说!”

纪纲心一颤,他太明白朱棣了,这个人只要你忠诚于他,什么都好说,但你敢对他阴奉阳违,杀你或者杀你全家的脑袋,真是眼皮都不眨一下。

急声道:“有三殿下的印记!”

对不住了三殿下。

我纪纲还不想死,只好出卖你。

朱高炽、朱高煦和朱高燧都还没封王,大概要等确立太子之后才会封王,当然,若是朱棣不急于立太子,封王也会提前。

纪纲确信,那封信就是朱高燧送来的。

那枚箭上露出如此明显的“破绽”,其实不叫破绽,是故意让纪纲明白,朱高燧想和他结盟。

朱棣闻言冷笑连连,道了一句好一个一箭三雕。

纪纲不解,“陛下的意思……”

朱棣神色冷峻,满脸杀意,另外一张冷血无情的面孔睥露无遗,“纪纲,着令你的锦衣卫,给朕全城彻查建文余孽,只要不是黄观和黄昏叔侄,其余人等皆可先斩后奏拿下送入诏狱!”

纪纲心头一颤,旋即狂喜。

今天本以为要栽,结果反而受到陛下的重用。

纪纲又有些疑惑。

看陛下的意思,自己被人利用了,那根箭根本就不是朱高燧的,而是建文余孽设下的计谋,其目的就是让朱棣父子相残?

皇权社会,如果朱棣和三个儿子杀得天翻地覆,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没准建文就复辟了。

好大的局!

纪纲正欲退下,磨刀霍霍向余孽。

朱棣却道:“纪纲,可还记得高贤宁,朕没记错的话,你和高贤宁还是同窗。”

纪纲讶然,“记得。”

纪纲虽然是个小混混,可也是读过书的,只不过读书的时候在书院里犯了事,被老师给赶了出来,至于什么事,纪纲从不对人说。

想来就是鸡鸣狗盗或者奸淫未遂、偷窥老师女儿之类的事。

朱棣点点头,“当日朕攻打济南,屡攻不下,写了一封劝降书,没曾想到,城内有个读书人回了朕一封《周工辅成王论》,这个读书人就是高贤宁,朕当时对其才情甚为惊艳,如今朕章江山欲兴盛世,正是这等才子为天下尽能之时。”

纪纲愣了下,道:“卑职了解高贤宁,他极其迂腐,且倔强。”

朱棣无奈的道:“确实如此,朕着人将他从济南带回应天,这几日见过一次,然而无法说服他,你作为他的同窗,去看看他到底是如何想法,若能说服,那是最好,若是不能……”

人才?

大明天下人才多了去。

若高贤宁不跟着我朱棣混,是因为心怀建文的话,老子不介意多死几个读书人。

杀人……

朱棣不比朱元璋差,从没手软过。

纪纲心里叹气。

得了,以他对这位同窗的了解,高贤宁必死无疑了。

第三十九章 有才之人未必有德

高贤宁被朱棣放在京营天牢。

纪纲不敢怠慢,打算去见这位同窗。

刚出乾清宫,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有没有可能,仅仅是可能,那封告诉自己黄观在贵池县向家渡的密信,来自陛下?

目的简单:打压两个儿子的同时,有最好的借口对建文余孽进行又一轮清洗。

一念及此,纪纲浑身冷汗。

回首看了一眼灯火辉煌的乾清宫,纪纲生出错觉,似乎看见一头血红着双眼的狰狞巨龙,盘卧于乾清宫上,俯视天下。

纪纲走后没多久,有人在太监领路下匆匆来到乾清宫。

解缙。

朱棣和他说了几句,最后让这位大才子去办一件事,总裁《明太祖实录》和《古今列女传》。

朱棣靖难得天下。

他明白一个道理,不能在史书中留下恶名,而《明太祖实录》初次修书是建文登基之后,前后三年,恰好是朱棣靖难之时。

在这一时期修成的《明太祖实录》自然对燕王及诸藩王的“谋反”多有指责。

朱棣不想背骂名。

至少在官方的书策中,自己靖难应是承天命而为,所以《明太祖实录》必须重修。

换句话说,朱棣当了婊子后,现在也要立牌坊,当初进应天城后,朱棣第一时间是去往奉天殿,去感受坐在龙椅上登基为帝的成就感。

被杨荣拦住。

杨荣这个人确实聪慧,他很明白朱棣想要什么,面对暴怒的朱棣,杨荣说了一句话:殿下是应该先去即位,还是先去祭陵呢?

朱棣二话不说,立即去了朱元璋的孝陵。

大家都知道,朱棣也很清楚,他的靖难是有问题的,披着合法的外衣,干的却不是那回事。直接攻进去做皇帝非常不妥,这不是向世人宣告我是为了自己才谋反的吗,这和他之前打着“清君侧”的口号相违背。

给朱元璋上坟烧点香蜡纸钱,向天下宣告我是遵循祖制为国除害。

这就是立牌坊。

重修《明太祖实录》之外,还要修《古今列女传》,其实就是在和朱元璋叫板了。

朱元璋修了一堆的劝诫皇子、大臣的xx录。

朱棣一想不行啊,可我也不想去劝诫皇子大臣,那就修一本劝诫老婆们的《古今列女传》吧,正好先让解缙熟悉下修书的工作。

因为接下来要修一本超越《类要》的全书。

用事实告诉老爹朱元璋,你这个儿子比那个孙子朱允炆更能干,你不是要编修《类书》吗,朱允炆没做到,我做到了!

不仅要比朱允炆好,还要比朱元璋好。

朱棣自知在武功上无法超越打下江山的老爹,只好在文治上下功夫。

可文治中最容易出成果守文改制朱允炆用了,且经被朱棣否定,他举起恪遵祖制的大旗来批判建文帝,却不曾想也束缚住了自己的手脚。

就只剩下修书这条路可走。

要让马儿跑,得给马儿吃草。

让解缙去重修《明太祖实录》和《古今列女传》,好歹要给他点甜头,于是大袖一挥,朱棣将解缙升为翰林侍读学士。

解缙大喜过望,终有守得云开见日出的喜悦。

这位大才子经历的起落比较讽刺。

洪武年间,朱元璋喜欢修书,解缙从中看到一条青云直上的康庄大道:倘若自己领衔编纂一部卷帙浩繁,同时又切合治国需要的大型类书,岂不是一个迎合圣心,从而跻身皇帝核心幕僚圈的绝妙契机?

可惜解缙恃才傲物疏狂不羁,在政治斗争惨败,最终被朱元璋令其回乡随父读书,并许他十年之后再有大用。

洪武三十一年,朱元璋命侍读唐愚士等编辑经史百家之言为《类要》,可惜不久之后驾崩,修书之事不了了之。

朱元璋驾崩,解缙担心十年之后再有大用的圣旨落空,顾不得母丧未葬,辞别九十岁的老父,急急忙忙赶到应天城奔丧。

却被人弹劾他违背圣旨,不顾母丧父老,以不忠不孝的罪名被贬到河州为吏。

解缙愤懑无比。

贬所凄凉无以忍受,于是写信向翰林学士董伦求救,建文帝下旨召解缙回朝,授翰林待诏——从九品不入流的闲职。

解缙是什么人?

是五岁名满乡里的神童,是春风得意的洪武进士,是先帝身前“恩犹父子”的红人。

且不说官位与待遇的落差,单单是曾经正眼都不愿意瞧上一眼的人,如今却成了他的上司,这一点就足以令恃才傲物的解缙恼怒非常。

正因如此,解缙对建文帝和董伦并无半点感激。

朱棣攻入应天后,解缙“驰谒马首”。

后来朱棣勒令董伦致仕,解缙一言不发冷眼旁观。

方孝孺拒绝为朱棣起草即位诏书被诛,楼琏受命草诏,归而自尽,之后,解缙便献上了他所起草的诏书。

解缙有才,可惜被功名利禄蒙蔽了双眼。

未必有德。

……

……

纪纲在去京营天牢的路上,给锦衣卫下了两道命令。

善待诏狱之中的黄观。

全城追查别有二心的建文余党,应天城立即陷入风声鹤唳之中,建文朝当官的臣子们人心惶惶,深恐一不小心全族脑袋搬家。

黄昏不急。

一通骚操作猛如虎,他和黄观都不会有性命之虞。

吴溥父子更不会。

现在的工作重心在装修上:书房、卧室之外,还得有一间实验室,好在吴溥家的院子够大,足够黄昏折腾。

吴溥也没意见。

家里的真金白银摆着一堆黄金呐,相信黄昏就对了。

晚膳时,吴溥说了件事。

说高贤宁不愿意出仕,纪纲没劝动,大概也得死了。

黄昏笑说不会死。

纪纲这个佞臣,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救下了高贤宁——须知这位骨鲠读书人在和纪纲交谈时,也把朱棣骂了个狗血淋头。

纪纲若如实上报,高贤宁被灭个三族一点也不意外。

不料纪纲隐而不报,还说了些好话。

朱棣便将高贤宁放回了老家,这位读书人最后活了九十七岁。

黄昏想猥琐发育。

然而现实却很残酷,有人看上他家里那堆金子了!

第四十章 脱不到爪爪

朱棣登基之后,应天城的宵禁极其严格,为了防止意外,京营士卒轮班巡视城内各街巷坊子,但有违反宵禁之人,可直接诛杀。

重压之下,治安极好。

但是第二日装修的人到家里,黄昏让吴与弼去拿钱给包工头时,吴与弼去而复返,脸色刷白的一路小跑,“黄昏哥哥不好了……不好了!钱不见了!”

黄昏愣住,问道:“会不会是放错地方了?”

吴与弼摇头。

黄昏又问道:“会不会是吴叔叔放到其他地方了?”

吴与弼还是摇头。

他是真怕。

四斤黄金,他拿命来赔黄昏哥哥啊。

黄昏心里一沉。

被偷了。

温和笑着对吴与弼说,“你别担心,一点钱而已,我们会把它找回来的,再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也不是你的错,就算找不回来,咱们还可以再赚,与弼你千万不要内疚。”

吴与弼低头嗫嚅着,涕泫欲泪。

哪还有未来理学大儒的风范。

黄昏心里万分愤怒,不是因为小两百万软妹币不翼而飞,而是因为这件事让吴与弼受到了委屈,在他手上掉的,若是找不回来,他会有巨大的心理负担。

最后还能成为理学大儒?

这件事必须解决!

转头对包工头说你们再等几日过来,我先把钱找回来。

待装修的人走后,黄昏和颜悦色的对吴与弼说道:“与弼,你是饱读圣贤书的人,当然知道钱财乃身外之物的道理,这件事你别放在心上,好好读你的书,相信黄昏哥哥,我一定会将它找回来。”

吴与弼默然不语。

黄昏暗暗叹气,得了,找不回钱,吴与弼怕是要毁了,千万不要小看这种心理负担,极容易压垮讲情义要面子的读书人。

起身,“我先去衙门,与弼你在家里继续看书。”

走了几步,忽然浮起一个念想,回到书房里磨了墨,在宣纸上写上二十四个汉语拼音,又在旁边备注上汉语的读法,说道:“与弼,你先看看这个,最好将它们倒背如流。”

得给吴与弼找点事做。

正好自己也有想法,在大明搞一部新华字典出来。

吴与弼嗯嗯点头。

背书他擅长。

黄昏出门前道:“我今天可能要晚点回来。”

先前衙门。

朱棣给自己弄了个留案观察的缓刑,今天要去衙门报道,顺便报案。

偷金子的人已经很明显。

只有两个人知道自己家里有黄金:狗儿太监和庞瑛。

狗太监不敢。

那么剩下的嫌疑对象呼之欲出。

黄昏走后,吴与弼一个人发了一会儿呆,最终抹了抹眼泪,拿起黄昏哥哥留给他的那张纸,一眼看去满脸懵逼。

除了个别字,例如y字旁边的“衣”字认识,其他很多字都不认识。

黄昏走的急,一个不小心都用上了简笔字。

简笔字……

吴与弼当然不认识。

来到应天府衙,黄昏讶然发现府尹换人了。

新任府尹向宝。

这人是个人才,而且清廉,洪武年间中举,以进士授兵部员外郎,任职九年无过——不要小看这个九年无过。

在朱元璋手下当官,九年没有过错,已经是非常非常牛逼的人物。

因此向宝被擢升为通政使,但这位读书人以不善奏对力辞,太祖时期的大明官员,真不愿意去当显赫大官,容易被朱元璋盯上。

于是朱元璋让向宝去应天府当府尹,建文登基后没多久,向宝因事被连坐谪贬广西。

朱棣最近有内阁帮忙,清闲了许多,所以想起了高贤宁,也想起了向宝。

于是将向宝召回来官复原职。

至于原来的府尹,外调到其他地方给向宝腾位置。

向宝已过不惑之年,相貌堂堂。

今日没大朝会,府衙也没啥大事,况且他重返应天府,还有些东西需要整理,正在府衙公事房里时,有府衙执事来报,说黄昏来点卯报道。

向宝讶然,问执事,“这个黄昏因何事点卯?”

执事苦笑,“陛下旨意,卑职哪知。”

他知道,可是不敢乱说啊。

向宝其实也知道黄昏,只不过想从他人口中了解更多,沉吟半晌,道:“按说他应该去上元、江宁二县之一的县衙点卯才对。”

那执事不做声。

官场铁律,少说少做少犯错。

向宝也是无奈,只得起身,“我去看看。”

这种事原本不需要他这个府尹出马。

你黄昏找个衙门办事的人点卯完了该干嘛干嘛去,哪需要惊动府尹,不过前任府尹似乎每次都亲自接待黄昏。

向宝也不敢大意。

在一处偏房接见黄昏,不敢托大的回礼,毕竟他是黄观的侄儿,又能以平民之身数次见朱棣,听说还被徐皇后青睐。

这样的人,除了同样炙手可热的纪纲,真没几个人敢小看。

坐下之后有人上茶。

黄昏已在府衙当值人处办了点卯事宜,直奔主题,道:“恭喜向府尹官复原职,今日前来叨扰,实在是家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向宝不着声色,“什么事。”

黄昏道:“家中有黄金四斤,昨夜不翼而飞。”

四斤黄金!

向宝愣住,黄观竟给侄儿留下了这等巨财,让人难以相信,莫不是黄观私吞了募兵军资?迟疑了下,立即起身到门口唤了一声,将一位执笔郎唤了进来。

这是大事,必须记录在案。

待准备就绪,向宝道:“还请小哥儿细说详情。”

黄昏说了今早的事情后,又补充道:“向府尹,知道草民家中有黄金四斤的人不多,约莫就陛下身畔的狗儿公公、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庞瑛知晓。”

向宝心里顿时像吃了黄连,真想跳脚大骂。

这他妈官没法当了!

刚官复原职就遇见这种事,偏生涉案嫌疑人都不是一般人。

陛下身边的狗儿太监,他几天前见过。

况且这太监在深宫,哪有机会出来鸡鸣狗盗。

而庞瑛……

锦衣卫北镇抚司都指挥使,官职不比应天府尹低多少,关键权利更大,这样的人,向宝是真心不愿意去得罪。

要不……

和个稀泥?

反正你黄昏这四斤的黄金来历不明,真要追查下去,大家都脱不到爪爪。

哪知黄昏一句话直接将向宝打入深渊,“向府尹莫想着和稀泥了,这四斤黄金来路正大光明,是徐皇后给草民一年的皇室采购金,找不回来徐皇后那边就无法交代,咱们就真的都脱不到爪爪了。”

第四十一章 舌绽莲花

应天府衙和锦衣卫将全城闹了个风声鹤唳。

上元、江宁两县的捕快和兵丁,跟着府衙扫荡城内各个灰暗地带,任何蛛丝马迹都不可放过,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办这件事的“神偷”。

官方在册的三只手全被带回衙门。

向宝明白,如果是庞瑛做的这个案子,不会让锦衣卫的人亲自动手。

肯定有中间经手人。

只要找到这个经手人,一切都好解决。

锦衣卫分两拨。

一拨人配合向宝,积极查找吃这门饭的三只手,另外一拨人,十二时辰不分昼夜的监视着莲花桥畔平康坊。

如此大动静哪能瞒过应天新主。

朱棣将纪纲召到乾清宫,问了事情起末后,没说什么,转身交待狗儿,这件事要先瞒着徐皇后,又对纪纲交待两件事:一、暗查庞瑛;二,监视全城的建文旧臣。

他也觉得奇怪。

这件事不像一般的盗窃,很可能有人要让黄昏和锦衣卫内斗,黄昏是自己青睐的人才,锦衣卫是自己倚重的暴力机构。

若是斗个两败俱伤,受损最大的还是自己。

幕后之人的身份扑朔迷离。

庞瑛有嫌疑。

毕竟四斤黄金的巨款,庞瑛确实有作案嫌疑。

也不排除黄昏的嫌疑。

这真存在挟带私货的可能,趁机来个拥赃自盗,以此报复纪纲捉回黄观。

更可能是建文旧臣。

应天城鸡飞狗跳,黄昏却悠然自得,当向宝的应天府衙和锦衣卫都动了起来,这批黄金无论如何都会回来。

他要去见一个人。

高贤宁。

朱棣说不动他出仕,纪纲也不行,自己为何不尝试一下,有才之士就该为国效力,而不是在老家浪费余生,当然,吴与弼除外,崇仁理学可是文化瑰宝。

高贤宁今日离开应天回老家,来时被官府拘押戴罪而行,归时一人自由。

高贤宁是有些意外的。

本以为拒绝出仕后必死无疑,没料到能全身而退。

他知道原因。

纪纲。

纪纲被赶出书院后,高贤宁一直和他有书信往来,关系不错,如今纪纲是朱棣身前红人,也只有他愿意救自己一命。

折柳亭外,高贤宁回首望应天,一声长叹。

准备登车归去。

折柳亭中,一位束发少年郎忽然笑眯眯的起身,高呼一声,“先生慢走。”

高贤宁讶然,绞尽脑汁也记不得他是谁。

黄昏走到高贤宁身前,做揖为礼,“晚生黄昏,倾慕先生气节,特来相送。”

高贤宁回礼。

黄昏轻声自我介绍,“晚生叔父黄观。”

高贤宁恍然大悟,由衷赞道:“原来是名门之后,高某怠慢了,见谅则个。”

黄昏轻笑,“先生归去后,意欲何为?”

高贤宁沉吟笑说,杯酒竹篱间,抬头望南山。

这是致敬陶渊明。

黄昏摇头,“晚生读过先生的《周公辅成王论》,才情惊艳,先生之大才,若是埋没竹篱黄菊间,世间虽多一名流隐士,却是暴殄天物。”

高贤宁愣住。

《周公辅成王论》是在济南时有感而发,灵犀突来写下之后,用箭射给朱棣,事后被朱棣收了起来,济南城中也无原书,哪怕让自己现在写,也会有字语差错。

这少年郎去哪里读过?

黄昏眼咕噜一转,解释道:“前段时日去觐见陛下,闲暇时陛下说过先生的《周公辅成王论》,对之赞溢不绝,晚生记忆犹新。”

他看过屁的《周公辅成王论》。

高贤宁不疑有他。

黄昏继续道:“先生可知解缙、胡广、李贯之流,乃至于吴溥,为何皆愿入朝为官,而不是如先生一般致仕归隐?”

高贤宁不屑,挥袖道:“有的人读了书,却喂了狗,又弯了腰。”

黄昏正色,一副忧国忧民的神态,“如果天下读书人都如先生一般致仕归隐,那么朱棣麾下再无明臣,长此以往,天子无明臣,则朝无善政,朱棣背一个千古昏君的骂名也便罢了,先生亦是快哉了,但想问一句先生,天子无能,朝政昏聩,受苦的是朱家皇室,还是大明百姓?先贤有语,兴亡皆是百姓苦,我等仕朝堂,不仅是求家国不亡而百姓不苦,亦求一个家国兴盛百姓亦不苦!”

高贤宁又愣住。

天子无明臣,则朝无善政。

这个观点很新颖,而且也是事实,历来天子治国,麾下皆有一群能人善臣,国家这个庞大机器,不仅需要天子这颗脑袋,也需要百臣为手足。

许久才道:“不是有李贯、胡广之流么,你叔父黄观尚且在诏狱而不愿卑躬屈膝,我高贤宁岂可没了脊梁。”

黄昏暗叹一声,这就是读书人的可爱之处。

道:“先生,我说一事,建文帝**奉天殿,朱棣如今是大明天子,这是既定的无法更改的事实,如果说……仅仅是如果,如果说,朱棣能将大明打造出不逊色于贞观的盛世,先生会如何看待朱棣?”

高贤宁冷笑,“唐太宗会尽诛文臣乎?”

如此暴行,岂能打造出贞观盛世。

黄昏语结。

这个确实有点没法反驳,朱棣对徐家和老朱家挺好,但杀的臣子是有点多。

思绪急转,依然绕到辩证点上,“正因为朱棣有这样的暴行,今后的治政之中,才需要先生这般的人才,在朱棣行差踏错之际,敢于置自身生死于度外,以死劝谏天子,声压朝堂震慑宵小,方能避免悲剧重现,若朝中尽是佞臣,方孝孺的惨案只怕会有更多,天下百姓将饱受折难。”

顿了一下,缓缓的道:“先生读书等身,当知晓范文正公那一句,我等读书人,不求人人皆是范文正公,但求一世有用之身,不为帝王仕朝堂,而为太平盛世尽十分心力,为天下社稷谋一分福利。如此,方不负我等满腹圣贤道理。”

范文正那一句,只能是先天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高贤宁不得不说,黄昏这一番话极其有说服力,而且在理。

他也无法反驳。

高贤宁想了想,略有愁闷的道:“那高某也不愿如解缙、景清之类同流合污。”

不屑与之为伍。

黄昏大喜。

看高贤宁话中意思,已经被自己说动了。

我果然是个天才。

朱棣和纪纲做不到的事,我黄昏将要做到。

话说,解缙这位大才子在天下读书人眼中的形象果然已经崩了。

等等……

黄昏从高贤宁口中听到另外一个名字。

景清。

自己怎么把这个人忘记了。

第四十二章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没时间去想景清的事情,黄昏打铁趁热,“先生,你才到应天,可能有所不知,晚生一介草民,又是黄观之侄,为何能屡次觐见陛下,原因很简单。”

高贤宁也好奇,“愿闻其详。”

黄昏毫无隐瞒,“因为我从事着一个特殊的职业,嗯……怎么说呢,先生知道《推背图》吧,巧了,晚生从事的职业也有这等能力。”

高贤宁蹙眉深思,“按你这说法,岂非就是神神鬼鬼的相士?”

子不语怪力乱神。

读书人,是最不容易迷信的。

黄昏笑道:“这且不论,我再说一事,如果先生觉得这样的事情值得期待,那就留下来入朝为官——不是为朱棣,也不是为先生自己的荣华富贵,而是为泱泱中国。”

明朝时期已自称中国。

高贤宁:“愿闻其详。”

他确实有些意动,因为那一句“若天子无明臣,则朝无善政”。

没有谁比读书人更理解这句话。

黄昏眼里浮起崇拜和向往,“大明自太祖开国,休养生息三十载有余,今疆域之内,四海无闲田,犹有民饿死,国不算强民亦不富,且外有安南隐患,蒙元余孽,边疆不定。但是晚生以为,朱棣治下将见盛世。”

黄昏都有点佩服自己了,出口成章引典用古,胸有墨华自芬芳啊!

“何等盛世?”

“朱棣登基之后,以他好强的性情和靖难得江山的原因,必然要励精图治才能正其帝王之形,其措施不外如是:发展经济,提倡文教,完善科举,采取措施大力发展农业,兴修水利,疏通大运河,减轻税负,为稳定边疆,亦会多次亲征漠北,南抚安南,宣扬国威之余,还需大力开拓海外交流,或会派人下西洋,经营南海,又派人出使西域,以此开创万国来朝的局面。此外,晚生已经得知,朱棣将让解缙编纂一部旷古烁今的百科全书,包容先秦以来所有经典的书。”

“天下因而大治。”

“再其后,朱高炽仁厚,若是登基,也将打造出盛世之治,不难想象,数十年后,大明王朝疆域辽阔,国富民强,四海来朝,襄容宇内,展现出大一统王朝的蓬勃生机,这或许会是古往今来最大盛世,远迈汉唐!”

“敢问先生,这样的盛世,我等读书人岂有不向往之理?”

高贤宁听得是瞠目结舌。

黄昏是真敢吹。

远迈汉唐?

按照你这说辞,朱棣比汉武大帝和唐太宗更厉害。

不可能嘛。

高贤宁这种心理很正常,人大多都有厚古薄今的想法,在他们这些读书人眼中,世间大概没君王能比汉武和太宗更强的了。

黄昏最后定鼎而言:“要打造这样的盛世,仅靠朱棣就行了吗?所以大明朝堂,确实需要先生这样的人才,晚生有一句话,还请先生三思: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这句话的原话出自顾炎武: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后辈先烈梁启超浓缩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八字。

高贤宁眼睛光彩熠熠。

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黄观有个好侄儿!

大明有个好读书人!

低头沉吟不语。

许久许久,才看向黄昏,“你称呼高某为先生,愧不敢当,一句‘若天子无明臣则朝无善政’,一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仅是这两句便可传颂千古,更可为高某师。千百年后,世间读书当以此为明灯。先前是高某浅鄙过于自私,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大有醍醐灌顶之感,高某亦向往你口中的煌煌盛世,朱棣可辅,高某定然竭尽全力,若是不可辅,那高某便挂印归去。”

明臣也需贤天子。

黄昏大喜,对高贤宁的谬赞有些羞臊,毕竟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句是自己抄袭的,不料高贤宁又道:“然我已拒朱棣,又知与纪纲,如今又怎好入仕?”

这是个问题。

我这把年纪了,总不能让我再去参加科举吧。

况且……

前头刚拒绝,转身就跑去找朱棣求官,这会被天下人骂断脊梁的。

我高贤宁也是要脸的人。

黄昏笑意盈盈,“先生不必担心此事,不若先到吴叔叔家里暂住,给晚生一些时间,先生必然能朝为官,嗯……我不会让先生去和解缙编修《明太祖实录》的。”

高贤宁甚是欣慰。

黄昏这孩子硬是要得,很善解人意。

于是让折柳亭外的马夫自去。

和黄昏信步回城。

高贤宁心中还有一个疑问:“黄昏,高某确实有点不解,你究竟是如何评断,朱棣和朱高炽会打造出那样一个煌煌盛世出来?”

黄昏想了想,“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高贤宁,“你且说说。”

黄昏也不能和盘托出,只说继续重复先前的说辞,说自己集心理学、人类行为学、天文星象学等学识之大成,推测一些未来事……

反正是忽悠。

高贤宁也是不信。

他之所以被说动,确实是因为黄昏那两句话。

天子无明臣,朝无善政。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落地有声。

在将高贤宁忽悠到吴溥家里暂住后,他没停下来,继续去外奔走:高贤宁提醒了他,永乐登基之后,还有个景清。

为何后人评价永乐,有时候会冠于冷血残暴?

朱棣确实杀人很多,其中两件,尤为著名。

一是方孝孺被诛十族,但这件事被后人证实是虚假的。

二是景清的瓜蔓抄,这是真的。

景清,耿姓,谬传为景,陕西邠州宜禄驿人。自幼父母双亡,外祖母家中长大,入真宁籍,洪武二十七年榜眼,授编修,改御史。

此前曾连中两届乡试解元,却拒不入京参加会试,被时任陕西承宣布政右使张允照弹劾,激怒朱元璋,让其十年内不准参与大考。

洪武三十年春,朱元璋召见景清,命署左佥都御史。

景清因为奏疏里有错字,于是怀印更改,被给事中所劾,关入诏狱,不就又放了出来,命起巡察川、陕私茶,任金华知府。

建文初,任北平参议。

朱允炆的意思是让景清去监视朱棣。

在北平时,燕王朱棣曾和景清见过,见景清言论明晰,朱棣极为赞赏。

后建文帝一看监视朱棣么得效果,把景清调回来吧,于是景清迁任御史大夫。

没多久靖难了。

景清倒是有骨气,密谋办大事,又约了方孝孺孝孺等同殉国,哪知方孝孺被杀之后,景清没殉国,朱棣让景清继续出任御史大夫。

景清愉快的接受了。

这么一看,景清似乎和解缙、胡广、李贯一样。

被无数读书人在暗地里讥笑,说这些读书人皆是言不顾行贪生怕死的一丘之貉。

可若是如此,也不会有瓜蔓抄的惨案了。

第四十三章 遇刺

黄昏心中清楚,大明集团总裁朱棣对他还不信任,现在属于入职前的考察期。

身边有人监视。

也明白大明集团总部的安保经理纪纲对他有意见。

毕竟黄金失窃案直指庞瑛。

所以身边不仅有朱棣的眼线,也有锦衣卫的——应该没有重复,朱棣除了锦衣卫外,还有其他暴力团伙,否则在他任职后期,也不会组建个新部门东厂来掣肘锦衣卫。

所以做事必须谨慎。

乾清宫里,朱棣刚让狗儿太监去文渊阁送了批红的折子,一位平时很少露面的面目无须的中年男人匆匆而来,见礼之后道:“万岁爷,方才宫外传来消息,黄昏去城外将高贤宁劝回来了。”

朱棣讶然放下手中的笔豪,“高贤宁?”

不是放他回老家了么。

刚过而立之年的中年男人颔首,声音稍稍尖锐,“谍报上并没有提及黄昏对高贤宁说了什么,但看其意向,似乎被黄昏说动,欲要入仕为官。”

朱棣笑了起来,“三宝,你说黄昏这个穿越者究竟有什么神通,朕和纪纲都无法说服高贤宁,他却三言两语解决了。”

朱棣有些高兴。

不管黄昏这个举动是否有结党的意思,至少给朕把高贤宁这个人才给留了下来。

御书桌前的中年男人豁然是马三保。

又称马三宝。

因靖难时在郑家坝立有战功,被赐名为郑和,如今官至内官监太监——明初时候的内官监是十二监之首,负责管理所有宫人。

其权责犹在司礼监之上。

换句话说,如今的马三保是内官之首,狗儿太监根本望不见他项背。

闻言轻声道:“不管他有何种神通,皆慑圣威。”

这马屁拍的很隐晦。

但拍的朱棣很爽。

问道:“黄金失窃案,应天府衙和锦衣卫查得如何了?”

马三保摇头,“毫无头绪,这件事不像是普通的失窃案,更像是有人在暗中挑动黄昏和纪纲斗个你死我活,以求渔翁得利。”

朱棣脸色渐渐阴沉,“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马三保可是朱棣的心腹。

只要不触犯到朱棣的底线,没有他不敢说的话,闻言直接道:“先前二殿下和大殿下因为接触过黄昏,被万岁爷贬斥,万岁爷认为有可能是三殿下的手笔,密令微臣彻查,结果却并非如此。后来纪纲收到三殿下的密信,去将黄观捉拿归案,事后查证,亦不是三殿下所为,但朝野之间并不这样认为,皆以为纪纲已经投靠三殿下,所以这一次的黄昏失窃案,很可能是……”

再心腹,也不能挑拨父子关系。

马三保聪明的选择看破不说透。

朱棣岂会不懂。

微微竖眉,怒意渐扬,“你是说这件事是朱高炽或者朱高煦两个孽子所为?”

马三保心里一咯噔,急声道:“也可能是建文旧臣。”

朱棣颔首,“确实。”

当父亲的,在没有彻底失望之前,还是不愿意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摩儿子们。

马三保继续道:“还有两件事。”

朱棣:“哦?”

马三保,“黄昏将高贤宁接到莲花桥平康坊后,去了徐府找徐妙锦小姐,应该是去借或者买葡萄酒,其后抱着酒出了徐府,刚走出徐府大门十数米,就遭遇刺杀。”

朱棣脸色大变,拍案而起,“反了天了!”

京畿重地,天子脚下。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刺杀朕看重的人才!

马三保急声道:“陛下息怒,黄昏并无大碍,大概需要卧床几日,倒是刺杀黄昏的人有点奇怪,似乎有人要故意栽赃嫁祸。”

朱棣闻言稍稍放心。

他是真担心黄昏的生死,且不提黄昏的预知能力,便是他关于内阁、年号、全书编修的屡次建议,都说到了朱棣心中,颇有点知音之感。

问道:“为何这么说?”

马三保轻声道:“刺杀黄昏的人叫赵三娃,是锦衣卫北镇抚司庞瑛的心腹,倒是巧得很,赵三娃本求一击毙命,不料黄昏运气好,躲过了必杀的一刀,旋即看守徐府的京营士卒上前将赵三娃围住,赵三娃眼见脱困无望,立即当场自刎。”

朱棣默然。

这件事确实透着奇怪,因为黄金失窃案直指庞瑛,锦衣卫那边确实有对黄昏下手的动机,但纪纲和庞瑛不会傻到让心腹赵三娃去动手。

这个事情有点棘手。

关键是一个不小心,两个逆子也会牵扯进去。

朱棣长叹一口气。

但愿自己想多了,希望是建文旧臣,而不是两个逆子为了储君之位在勾心斗角。

从御书桌后转出来,“朕去看看。”

马三保:“啊?”

去哪里看?

朱棣冷笑一声,“去看看黄昏。”

马三保急声道:“万岁爷,千万不可,如今城中局势波诡云谲,切不可龙躯犯险,若是被别有用心之人知悉,只怕——”

朱棣斜乜他一眼。

马三保立即不说话了——朱棣决定了的事情,谁也改不了。

急急忙忙出去安排。

陛下去见黄昏,这种事当然不能大张旗鼓,只能微服私访,安保措施必须做到万无一失,马三保的人不仅要倾巢而出,锦衣卫也得掺和进来。

纪纲胆子再大,也不敢在这件事上马虎。

……

……

黄昏千算万算,没算到他会遇到刺杀。

谁会杀我?

答案呼之欲出。

黄昏躺在床上,仔细思索后确定了一件事。

瓜蔓抄越来越近了!

必须阻止。

希望许吟不会让自己失望,除了他,真找不到其他人可以胜任这件事了。

屋顶上传来瓦片破碎的声音。

以为是鸟,没太在意。

片刻后,院子里传来推门声,旋即一阵急促脚步声,又响起吴与弼的轻脆中带着怯弱的声音:“你们找谁?”

一个略有尖锐的声音回道:“黄昏。”

吱呀。

房门推开,两道身影抢先进来,其中一人身着宦官官服,面白无须,却多多少少有一些英武之气,目光柔和,腰间佩了一把剑意思意思。

进门之后打量了一圈,脸上挂着笑意微微对黄昏点头。

另一个……老熟人。

纪纲。

依然身穿大红蟒衣飞鱼服,腰配绣春刀,矮身在房间内搜查,不敢漏过任何小细节。

极其警惕。

第四十四章 微服私访

连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都像个小喽啰,黄昏知道谁来了。

朱棣。

匪夷所思。

作为日理万机的大明集团董事长,一个底层小员工的受伤,竟然会亲自前来慰问?

果然。

下一刻,朱棣龙骧虎步走入。

黄昏急忙起身行礼。

朱棣挥手示意,也别假吧意思的折腾了,躺好就是。

黄昏才不会客气。

果断躺下休息。

朱棣示意马三保和纪纲出去,两人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不敢违拗圣意,出门后一左一右,安心当起了门神。

朱棣打量了一下黄昏的伤势,随口道:“你觉得是谁?”

黄昏不假思索,“刺客用的绣春刀。”

门外的纪纲心头一颤。

朱棣没好气的道:“纪纲要杀你,哪需要绣春刀!”

门外的纪纲长出了口气。

另一边的马三保满脸笑意,指了指额头。

纪纲慌忙擦去冷汗。

黄昏眼咕噜一转,“也许是庞瑛呢,毕竟黄金失窃案从各方面的迹象来看,都直指庞瑛,他担心事情败露,所以杀人灭口。”

必须把这件事往锦衣卫身上拉。

要不然瓜蔓抄无可阻挡。

老子也是日了狗了。

被人刺杀不说,还要帮刺杀老子的主谋打掩护,天下有这么搞笑的事情嘛。

朱棣不语。

黄昏带着四斤黄金回家,这件事别人不知道,锦衣卫知道再正常不过——毕竟监视全城是自己给锦衣卫的旨意。

倒没想到庞瑛是上门勒索时看见这堆黄金的。

朱棣的沉默不语,将门外的纪纲又吓了一跳,心里已经把庞瑛的祖宗十八代都慰问了一遍,可却没想过,庞瑛来吴溥家是他自己的授意。

黄昏叹气。

得,锦衣卫在朱棣心中的分量之重,已经无需多言了。

道:“草民困了。”

这是逐客令。

朱棣闻言眉头蹙起,极为不爽。

门外的马三保和纪纲心里同时暗道了一句:做得一手好死!

哪料朱棣又松开了眉头。

笑道:“在来此之前,朕先去了徐府,你也别奢望妙锦会帮你转达这些事给皇后了,朕不想让她忧心这些琐碎,你要是敢让她知晓,朕会让你好看的。”

黄昏顿时苦瓜脸。

你妹的朱棣!

黄昏确实有想法,利用徐皇后给朱棣施压,现在计划泡汤。

姜果然是老的辣。

看见黄昏吃瘪的苦瓜脸,朱棣大乐,“朕走了。”

来去匆匆。

黄昏也不意外,朱棣今日带着纪纲来看自己,用意很简单,通过这个举动,告诉三位皇子、纪纲,乃至于其他别有心思的人。

锦衣卫是我朱棣的利器,黄昏,是我朱棣看重的人,谁也别想挑拔他们。

朕在,打不起来!

朱棣出门后,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在书房里找到正在教导吴与弼读书的高贤宁,大而化之的坐在两人身前,问高贤宁,“朕很想知道,黄昏用什么话说服你的。”

高贤宁对朱棣还是有成见,但对黄昏是真心服气。

闻言笑道:“可说?”

朱棣亦笑:“免罪。”

高贤宁眼睛一亮,对朱棣有了一丝新看法,道:“黄昏说了很多,但真正让我感触深刻的只有两句话。”

朱棣:“哦?”

高贤宁深呼吸一口气,“若天子无明臣,则朝无善政。”

说完之后,他紧紧盯着朱棣。

朱棣眼睛一亮,有些惊艳又有些好气,感情黄昏这货的眼里,老子一个人就治理不了大明天下,非得有一群贤臣?

但又不得不承认,这句话很有道理。

若是没有文渊阁那一群人帮忙,自己哪有时间和精神出来溜达,所以贤臣必不可缺。

点点头,“在理。”

高贤宁眼睛越发明亮,对朱棣的感观更上层楼。

这就是永乐大帝的人格魅力!

又道:“第二句话,尤其震撼,黄昏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朱棣抚须大笑。

好一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大明有此子,幸甚。

已经不需要再问高贤宁过多,朱棣起身,兴致极高,笑眯眯的说道:“且先委屈些时日,待合适之日,卿当舞于朝堂,辅我大明向之煌煌!”

大笑而去。

高贤宁目送朱棣远去,内心波澜起伏。

先前和朱棣一唔,并无过多戏份,朱棣只是单纯的邀请自己出仕,又被自己拒绝。

但这一次……

高贤宁看到了另外一个朱棣:心胸开阔,且亦体贴臣心。

为何要等一些时日再起用自己?

很简单。

因为自己刚拒绝了朱棣,现在他就下旨起用的话,自己会像景清、胡广、李贯一样,落个不好的名声,而读书人又最看重名声。

朱棣会等一个绝佳的机会让自己出仕。

如此天子,当为贤君。

可惜……

如果杀性能小一些就好了。

黄昏说的有道理:朱棣这样杀性的人,若是没有明臣辅佐,只怕真的会有更多的方孝孺案,大明也将走向黑暗岁月。

高贤宁心中,终于放下了一些隔阂。

至少心甘情愿出仕了。

吴与弼脆生生的问道:“高先生,他是朱棣吗?”

高贤宁点头。

吴与弼又疑惑的道:“不像是个杀人如麻的恶魔啊。”

高贤宁笑了,“与弼啊,你还小,有些事情不能看表面,仕途之凶险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的,也许前一刻还在对你笑意盈盈的君王,下一刻就会灭你满族,所以才有伴君如伴虎的说辞。”

经历过太祖时期的大明官员,对此感悟不要太深。

保命的丹书铁券成了催命符。

历朝未有之。

其实追究根本,还是太子朱标死得太早,太祖是在给太孙朱允炆铺平道路。

吴与弼哦了一声,“那我还是好好读书吧。”

高贤宁甚为欣慰。

吴与弼是个读书苗子,可别被功名利禄耽误了,将来的成就只怕不在方孝孺之下。

……

……

出了吴溥家,朱棣又去了一趟某座寺庙。

见了个黑衣和尚。

密谈一番后出门。

对跟在身后的纪纲沉声说道:“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黄金失窃案尽快结案,庞瑛那边,你给朕好好敲打一番!”

纪纲领命,又一次在心里慰问了庞瑛的十八代祖宗。

不用猜。

肯定是那黑衣和尚给了陛下建议。

这个黑衣和尚……

姚广孝。

一个哪怕是呆在寺庙之中,说话也比一百个纪纲管用的人。

第四十五章 追查

腊月二十四,放假,普天同庆,要一直放到正月二十,正儿八经的大长假。

清晨。

高贤宁离开了吴溥家,在国子监外租了房子暂住。

终究是读书人,脸皮波,不好意思长久寄人篱下。

吴溥送走高贤宁后,将儿子吴与弼吆喝起来……这些日子黄昏有伤,一个人睡吴与弼的房间,吴与弼则和吴溥打挤。

吴溥去买了豆浆油条回来,让吴与弼送给黄昏,他准备去书房看会儿书。

一日之计在于晨。

走进书房就看见整整齐齐放在书桌上的一大堆黄金。

大概四斤。

吴溥一脸懵逼,怎么自己跑回来了?

沉吟了一阵,来到吴与弼房间,对坐在床上吃着油条喝着豆浆的黄昏道:“黄金回来了,不知道被谁放在书房里。”

黄昏的伤势不轻。

内伤。

躲过了赵三娃的绣春刀,没躲过戳心窝的一脚,休养了几日,已经痊愈不少,目前可以下床小范围内活动。

闻言笑了,一针见血,“庞瑛送来的。”

一旁的吴与弼啊了一声,说还真是他偷的啊。

吴溥摇头,“不是庞瑛。”

黄昏也点头,“这件事不是庞瑛做的,也许他们有这个想法,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动手,被别人抢先了——当然,若是庞瑛知道这笔黄金的来路,也不敢觊觎。”

庞瑛是无辜的。

然而迫于朱棣的压力,庞瑛还是自掏腰包拿出了四斤黄金。

他如今对自己肯定恨之入骨,这个仇怨是结下了。

黄昏也无畏惧。

在永乐治下创业,若是不愿和纪纲沆瀣一气,就无法避免和锦衣卫之间的恶斗。

吴溥迟疑了一下,“销案?”

黄昏略一思索,“麻烦吴叔叔您去一趟府衙,找向宝销案。”

这本是个折腾纪纲和庞瑛的大好机会,可惜无法利用,黄金失窃案的发酵是朱棣不愿意看见的,也是自己不愿意看见的。

后果越严重,幕后之人越难以脱身。

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幕后之人就是自己怀疑的那个人,只等许吟传来确证消息。

笑意温暖的对吴溥道:“吴叔叔,快要春节了,那就麻烦您多走动,去给咱们三人买几身新衣服,置办各种年货。”

尽管花钱。

吴溥愣了下,“这个钱可以随便花?”

不是徐皇后给你专款专用的么……

黄昏大袖一挥,“随便花。”

吴溥乐了,“花不出去。”

黄昏不解。

吴与弼嘴快,“爹已经买好了年货和新衣服,黄昏哥哥,咱们都有两套哟,别担心呢,爹拿了一大笔俸禄。”

黄昏恍然。

估计发了年终奖,朱棣还是很爽快的。

新皇登基笼络臣心,很务实,直接发钱。

吴溥让两小孩在家里,他去了一趟府衙,沿途发现身后有锦衣卫一直跟着,也没在意,知道是庞瑛的眼线。

销案之后从府衙出来,锦衣卫果然撤了。

庞瑛也怕黄昏心黑,拿了钱不去销案,他就白白损失四斤黄金,所以一直盯着吴家,等销案之后他也长出了口气。

对黄昏却是恨之入骨。

莫名其妙的损失一笔黄金,还被纪纲打了一巴掌骂了几顿,关键是在朱棣那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没准什么时候赛哈智的南镇抚司就要调查自己。

这口恶气难消。

黄昏起床后来到书房,吴与弼看书,他则开始练字。

练了一会儿鬼火起。

这尼玛毛笔字也太难练了,想写出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没有个三五载的苦练想都别想,索性将毛笔一丢,抱着后脑勺思索如何制造鹅毛笔。

钢笔也不是不能生产的……

我连电都想发,还生产不了一只鹅毛笔,老子好歹工科出身,混过无数年的知乎和各种技术论坛,要不然能生产香皂?

让吴与弼去找几根鹅毛。

吴与弼一脸茫然,“咱家没喂鸡鸭鹅啊。”

黄昏没好气的道:“去隔壁胡广家要——算了,去你未来后妈那里要几根。”

胡广太抠。

吴与弼出门要跑,黄昏喊住,说一定要从活鹅身上拔下来,最好是左边翅膀,要羽毛最漂亮,毛管直长大而且无暇的鹅毛。

吴与弼哦了一声,一溜烟不见了人影。

他是真喜欢隔壁婶儿。

吴与弼刚出去片刻,书房门推开,黄昏一直在思索制作鹅毛笔的工艺,头也不抬,“这么快就回来了,你怕不是在圈里随便捡的?”

“我,许吟。”

黄昏讶然,看着大包小包的许吟,“你怎么来了?”

许吟把东西往地上一丢,“有人让我来看看你的伤势怎么样了,顺便给你说下密查的结果。”

黄昏大喜,“快坐快坐。”

又沾沾自喜的道:“妙锦姐姐果然还是牵挂我的。”

许吟对黄昏感观不坏。

因为一件事:黄昏去救了黄观。

闻言一副捉狭神态,“就怕你下不起聘礼。”

黄昏一副天王老子我也娶定了的自信,“绝无可能,回去告诉你家小姐,这大明天下除了朱棣的皇位,徐皇后的后位,她要什么我都能给她。”

许吟,“哦?”

他当真了。

黄昏底气十足,“待我修好豪华别墅,灯火通明无黑夜之时,就是大婚之日!”

发电、造别墅,小菜一碟。

许吟只当是黄昏的少年不识天高,咳嗽一声,正色道:“去查了御史大夫景清的府邸,几乎翻了个遍,没看见那四斤黄金。”

黄昏:“……”

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件事如果是景清做的,他会傻到把黄金放在府上?

许吟却又道:“不过你遇刺后,我去查了赵三娃,你知道他是锦衣卫的人,而且历来是庞瑛的心腹,不好查,不过倒是巧了,我一义兄恰好知道赵三娃的背景。”

当过兵的人,总有一些常人不可及的人脉网络。

黄昏大喜,“说说看。”

许吟道:“赵三娃,贺州人,父母早亡,长期流浪各地,后来不知道什么缘故,竟然拿到了某位官员的推荐信,应征入伍边军,立下了一次战功,更是机缘巧合加入锦衣卫,成为庞瑛麾下一名校尉,逐渐成长为心腹。”

黄昏敏锐的抓住了其中的关键点:“是哪个官员推荐他入伍的?”

许吟摇头,“不知道。”

黄昏:“能否查到?”

许吟点头,“可以查,赵三娃入伍的边军中应该保存有那封推荐信,不过可能要花费些时间,毕竟一来一回在路上耽搁不少时间。”

黄昏微微有些着急,“你即刻出发去查,要快,谨防有人捷足先登。”

朱棣会查。

纪纲会查。

最重要的是,指使赵三娃来刺杀自己的那个幕后主使,很可能已经抢先一步,派人去边军之中销毁了那封推荐信。

第四十六章 永乐元年

许吟略有不爽,“放假呢。”

黄昏没好气的道:“赶紧去赶紧去,年纪轻轻的,这么好逸恶劳作甚。”

许吟:“……”

老子比你大!

还是怏怏的起身,没办法,徐妙锦对他说过,既然把你借给了黄昏,那就暂且视他为主,总有种感觉,黄昏会给你带来世代富贵。

女人的直觉……

狗屁!

许吟就觉得,一定是小姐被黄昏这货撩得心动了。

女大不中留。

……

……

许吟、锦衣卫、马三保的人星月兼程赶赴某边军,这封关键“推荐信”带来的紧张,遮掩不住应天城里张灯结彩。

过年了,处处闻爆竹。

不过漫天繁华之中,依然遮不住一些宅邸的荒凉:接连两次涉及到朱高炽、朱高煦、黄昏和锦衣卫的大事,让朱棣暴怒异常。

这短短的时间内数十名建文旧臣被抓。

倒还好。

并没有出现株连灭族的惨事,因为即将春节,又是喜庆的日子,这些被抓的建文旧臣还能在诏狱和京营天牢享受呼吸权。

这是黄昏来到大明之后的第一个重大节日,很有纪念意义。

他想找徐妙锦一起过。

可惜去不得。

中国传统文化中一直有岔年的说法,意思就是过年那天,你不能到别人家去吃饭,会影响主人家一年的年运。

只得作罢,将这机会留给上元节。

没准那一夜……

正应了那句话,火树银花不夜天,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再恍然已是芙蓉帐暖烛影摇红玉生烟,抵死而缠绵。

徐妙锦忽然就对我砰然心动了呢。

黄昏是不介意婚前房事的。

想想就觉得期待。

大年三十,万家灯火,人间繁华。

建文四年终于过去。

正月初一,永乐元年如期而来。

早上换了新衣,吃了汤团,吴溥意思着给两个孩子发了红包,示意你俩快去浪一天,我还有点事。

吴与弼拉着黄昏就跑。

黄昏觉得奇怪,还想回头问,吴与弼兴奋之中带着期许,贼笑着说隔壁婶儿前几日过来请爹帮忙写春联时说过,说今天邀请爹一起去游玩莫愁湖。

黄昏也呵呵贼笑。

见过隔壁婶儿了,挺好一小娘子,三十二三岁,守寡无后。

这番举动倒是大胆。

在古代敢女追男,怕不是要被口诛笔伐。

没事。

到时候实在是有什么酸儒要跳出来说隔壁婶儿有伤风化,老子怼死他!

吴家确实需要一个掌家的女主人。

出门就撞见人,狗太监。

这货身后跟着一溜的小太监和几个力士,还有几名宫女,看见黄昏后立即尖锐着声音喊道:“陛下、皇后有赏!”

黄昏:“???”

丈八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大初一的,朱棣和徐皇后吃饱了撑着?

不过有钱拿,甚爽。

急忙行礼。

狗太监宣了朱棣和徐皇后的口谕后,笑眯眯的说:“昏哥儿,咱家在宫中多年,第一次看见平头老百姓在大年初一受到天家奖赏啊。”

赏的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都是些地方进贡的稀奇玩意儿,被这对夫妻拿来挥霍,其中有一件东西黄昏比较中意。

象牙做的胭脂盒。

徐皇后赏的……估摸着用意是赏给黄昏今后给他娘子用。

可以上元节的时候给徐妙锦。

示意吴与弼帮忙领着力士和宫女将东西放回去,将狗太监拉到一边,笑眯眯的不着痕迹的塞了宝钞到狗太监手中,道:“陛下和皇后怎的今儿个赏赐我呢?”

狗太监意味深长,“昨夜陛下留宿坤宁宫。”

一副你懂的眼神。

黄昏恍然。

多嘴问了一句,“最近陛下是不是经常留宿坤宁宫?”

狗太监说确实如此。

黄昏懂了。

因为长期用香皂的缘故,徐皇后的肌肤有回春迹象,让朱棣这位钢铁直男找到了久违的床帏之乐,老夫老妻感情日益弥坚。

徐皇后对自己有感激之情。

对于风韵犹存的徐皇后而言,能让朱棣经常留宿坤宁宫,这里面的意味很重要。

所以她心情一好,赏。

朱棣一见,老婆都打赏了,我这个当天子的不能没了风度。

况且这货现在也是春风得意。

最近他确实享受了许多,尤其是沐浴之后行房事,手感好到飞天,朱棣甚至一度怀疑黄昏这货是不是故意用这玩意儿让他沉溺美色……

其心当诛啊。

黄昏也是暗爽,区区一个香皂就有这等效果,要是弄出沐浴露和润肤水,岂非要成大明妇女之友,嗯,得尽早提上日程。

打发走狗太监,黄昏带着吴与弼去街上浪了一圈,不得不说,作为大明京畿,应天城的繁华让黄昏有些意外。

略微遗憾的是青楼没开门,看不见妖媚女伎。

又稍稍遗憾的是,大明民风不如唐宋,大明女子的襦裙也不似唐宋的酥胸半露,所以美则美矣,但在二十一世纪大街上看惯了露背齐臀小短裙的黄昏眼里,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初一玩。

初二回娘家,吴溥丧妻,初二依然是玩。

初三走亲戚好友。

黄昏没去。

他呆在家里,专心制作他的羽毛笔。

工序简单。

吴与弼从隔壁婶儿家的大白鹅身上拔了五根最漂亮的鹅毛,先要将它脱脂:鸟类的羽毛上都有一层薄薄的油脂,尤其是水禽,平常看到鸭子、鹅没事就在那梳理羽毛,其实是在往上面涂油,作用是防水。

常规的脱脂方法是用洗涤剂煮沸。

这样会伤羽毛。

黄昏把羽毛放到蒸笼上大火蒸,效果更好。

晾干之后,找来剪刀,在羽毛管尖部,小心翼翼的剪出钢笔笔尖的形状,羽毛管里的絮状物不能除去——本来就是吸墨,类如钢笔墨囊。

在笔尖中央用针钻了个小孔。

又用小刀从小孔处到笔尖上划出一条小细线,不能划透,但也不能太小——这是方便墨水流淌下去,细线越大,写的字越粗。

这是粗加工。

到此,鹅毛笔的雏形基本成型,也可以不进行最后一道工序,待用过一段时日,笔尖磨光滑了,使用感会更舒适。

黄昏精益求精,进行最后的加工。

热处理。

说几句:生活真他妈是条狗

因为漏传了四十一章,已经补上,所以大家看到的更新是四十七章,实际上是更新的四十一章。

新书上传快一个月了。

之前写《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后,思想出了变化,心大,所以后续两本书没达到心理成绩,选择了放弃,败了人品。

也是很无奈。

现在重新沉淀心境,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安安静静的写《大明王冠》,按照大纲,应该是300万字朝上。

希望大家再次相信我,会给你一本合格的历史穿越书。

再说一下,作者君是全职写作,几本书都没赚钱,毕竟这年代,经济收入决定家庭地位,且上有老下有小,又过而立……

压力真的巨大。

曾经一个人听着《安河桥》,一度泪眼婆娑,觉得生活真他妈是条狗,甚至无数次萌发一个人到一处无人认识的地方,过一段什么也不管不顾的日子……

然而又能怎么样呢。

我是一个儿子,是一个丈夫,是一个父亲。

人生就是如是。

再狗,也不能只为了自己而活。

我得坚强,继续走下去。

好了,牢骚发完了,生活还得继续,新书还在努力,希望能奋斗到三江和强推上架,在此真心求一下:收藏,推荐、投资。

更重要的,求一下打赏,最后一周的新书榜,急需支持。

愿大家都岁月静好。

第四十八章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热处理之所以在最后,是因为经过热处理工序处理,羽毛管管壁变硬的同时,也会变脆,不适宜笔尖的塑形,因此要留在最后一步。

拿了口锅,倒入石砂炒热到一百八十度。

没有温度计,不是很好掌控温度,黄昏放了张宣纸在上面,当砂烤手而纸片没燃之时,温度差不多合适。

然后将鹅毛笔羽毛管那一截插入砂子之中。

这就是热处理。

在这个过程中要掌握好度,否则会将羽毛管烤焦,黄昏第一次操作,烤焦了两根,只剩下三根鹅毛笔还能继续使用。

出炉!

当然,鹅毛笔热处理后不用淬水。

黄昏走入书房,磨了墨实验一番。

效果堪称完美。

怎一个行云流水龙飞凤舞笔锋如剑颜筋柳骨可以形容——别说,黄昏的硬笔书法确实很不错,在中学时期就超越了大部分老师。

这玩意儿也看天赋。

鹅毛笔不打算给吴与弼父子用,他俩的毛笔书法造诣已经极好,对于书法这项传统艺术,能发扬光大最好。

闲来无事,黄昏又去钻研沐浴露和润肤水的工艺流程。

同时思考如何小作坊大量制作香皂。

随着宫中徐皇后等女子大肆使用香皂,屡有贵妇入宫见皇后或者其他嫔妃,言谈之间提及香皂,赞溢者众。

可惜只供皇室。

在徐皇后或者朱棣没开口之前,没人敢来求黄昏。

市场差不多有了雏形。

假期总是短暂。

这段时日,朱高炽、朱高煦和朱高燧三兄弟很老实,朱棣也暂时收起了屠刀,黄昏怀疑的那个人更是按兵不动。

转眼上元节。

上元灯会,历来是王朝大节庆,不仅民间会有无数人自发制作花灯,官府也会拔出专门的款项责令有司负责。

大家倒是快乐。

痛苦的却是负责京畿治安的应天府衙和京营。

锦衣卫?

他们可不管这种事。

《长安十二时辰》中几乎完美再现了大唐的盛世辉煌,大明的上元灯会也不差。

今日取消宵禁。

傍晚时分,吴溥叮嘱了两个孩子,让他们小心着些,不要去人多的地方,防止走水之后发生踩踏事故,他则略带羞臊的出去了。

吴溥泛发第二春。

他和隔壁婶儿之间的感情在朦胧中发芽,彼此有意……但他还有点放不开。

黄昏也有打算。

可又不能把吴与弼单独丢开,索性带着他一起,一路上叮嘱了无数次,在望见徐府大门时,黄昏又欲再叮嘱一次。

吴与弼不耐的说知道了知道了,聪明些别当电灯泡。

话说黄昏哥哥,电灯泡是什么?

黄昏懒得解释。

门子还是那个四十来岁的汉子,面相憨厚,看见黄昏,立即笑着说恭喜发财,没有要进去禀报小姐的意思。

黄昏懂。

这家伙也是面厚心黑啊。

反正不差钱,随手拿了个大红包给他,笑眯眯的说我和你家小姐关系可好了,也别禀报,我直接进去,省得你跑一趟。

门子纠结了下,爽快的允了。

有目共睹。

黄昏这小子来徐府比去菜市场还勤,别说小姐,大爷和二爷都没吱声,选择了默许。

他一个门子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带着吴与弼进了大门,直奔徐妙锦的院子,搭眼就看见小丫鬟绯春抱着一些物事小心翼翼的出来,迎面撞见黄昏,讶然道:“又来了!”

黄昏心里一咯噔。

绯春手中的物事,是用朱黄绸布包裹的。

这可是不一般人家敢用的颜色。

难道……

朱棣来了?

不至于吧,他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来见徐妙锦,不怕唾沫星子么。

应该是其他人。

大明皇室,除了朱棣,我黄昏怕过谁,就是朱高炽、朱高煦在这里,哥也得让他俩服服帖帖的。

一沉脸,对绯春冷道:“小姑娘没点眼里见呢,以后我饶不了你。”

话中深意……

绯春俏脸生霜,“你个泼皮无赖,快走,今天小姐不见你。”

黄昏哪管她。

带着吴与弼的手正大光明的撞开绯春,直入院门。

别说……

小丫头片子身上还挺香软。

进入院门的瞬间,黄昏才惊觉绯春的好意,不让自己进来,是因为院子还有其他人:一个便装妇人,神态雍容高贵,自带气势的那种。

长得和徐妙锦有些相似,风韵犹存,见过一次,彼时她穿皇后仪袍。

徐皇后。

在徐皇后一旁,则坐着个小女孩,六七岁的年纪,眉眼精致宛若精雕细琢的瓷娃娃,尤其那双大眼眸,宁静湖泊一般,端的是个萌系小萝莉。

朱棣的女儿没有这么小的。

这小女孩的身份也呼之欲出:朱元璋最疼爱的宝庆公主,也是朱棣、朱高炽、朱瞻基最疼爱的公主。

可惜命不好。

嫁了个变态驸马。

再旁边,一左一右站了四个家丁打扮的男子,锐气内敛。

应是大内好手。

徐妙锦坐在徐皇后对面,看见不请自入的黄昏,顿时头大如斗,幽怨的道:“你怎的不经通报就来了,凭的失了礼仪。”

黄昏也是懊恼啊。

可现在退走更没有礼仪,只能拉着吴与弼对徐皇后行礼,没忘说几句吉祥话。

没准有红包呢……

徐皇后显然没准备到这个意外之客的,眉宇间若有所思,“你来徐府作甚?”

黄昏心一横,摊牌了。

道:“今日上元佳节,京畿万民拥陛下之明治,感皇后之德昭,承皇室之甘霖,是有万众齐聚秦淮两岸,将有花灯千万,万家灯火处,处处有欢喜而无愁离,秦淮倒影,三千里点点灯光如银河璀璨,沛然宙宇,煌煌然展现我大明靡靡之盛世风光,如此时节,草民当邀锦姐姐共享这大好时光。”

吴与弼闻言很有些吃惊。

没想到黄昏哥哥话说竟然如此有水平。

不输大儒!

徐晃后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旋即脸一沉,“说人话。”

黄昏嘿的一声,闷声闷气虎头虎脑,露出一副青少年该有的青涩,说了句皇后啊,你看今晚的月亮多圆多亮啊,但是天上又只有一轮明月,又是多么的孤单啊~

徐皇后噗嗤一声笑了。

黄昏这货的潜台词很简单。

一句话。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这货已经明目长胆的追求三妹了么,而且找了个好时间,上元节未婚男女约会,没那么多世俗偏见。

他倒是有眼光。

戏谑的看向脸红如霞,埋怨道:“原来你早就有计划了,早点说嘛,长姐又不是冥顽不灵的人,早知道就不来找你一起去看花灯了。”

徐皇后是有私心的。

她乐得看见三妹徐妙锦早点嫁人。

徐妙锦欲哭无泪。

宝宝心里苦……

鬼知道黄昏这家伙如此的不要脸啊!

四十九章 放开那个女孩!

徐皇后哎哟一声起身,拉着身旁七八岁的小丫头,“宝庆,走咯走咯,你妙锦姐姐已是佳人有约咯,咱们姑嫂也真是个不识趣呢。”

还真是宝庆公主。

黄昏闻言多看了几眼,挺好看的丫头,瓷娃娃一般,命好,唯独爱情线不好。

徐妙锦哭笑不得,急忙拉住长姐,“别听他瞎说。”

徐皇后不着痕迹的推开徐妙锦,压低声音,用长辈的口吻轻声道:“三妹,你也老大不小了,以前长姐离你远,没法管着你,现在我们姐妹都在应天,可由不得你再挑剔了。”

说罢拉着宝庆带着贴身侍卫出门而去。

根本不给徐妙锦机会。

徐妙锦本欲追上去,被黄昏一把拉住,“你傻么,看不出皇后心思?”

徐皇后是有私心的。

这一点恐怕徐妙锦还没看出来,只有自己知道。

小姨子很善良。

朱棣刚登基,加上香皂带来的蝴蝶效应,他暂时忘记了小姨子,可哪骗得了枕边人,徐皇后深知她夫君内心深处的一些念想。

姐妹共侍一夫?

徐皇后不是赵合德赵飞燕,她无法接受。

所以……

早点把三妹嫁出去,断了朱棣的念想也好。

再者,黄昏也不差。

虽然如今是草民,可他已简在帝心,又有诸多才艺,备受夫君看重,将来也会耀然朝堂之上。

是个好人选。

徐妙锦啊了一声,悚然惊醒过来。

也是无奈。

这种事她没法怪长姐,甚至希望长姐态度再坚定一点,反正徐妙锦就没想过进宫,但把自己嫁出去的心思不是太明显了些?

还是把自己推给黄昏!

我可比他大六岁。

就算一时幸福,将来人老珠黄时黄昏还在精壮之年,岂非要备受冷落。

一旁的小丫头片子绯春不断咳嗽。

吴与弼好奇的问,“小姐姐,你是怎么了,咽喉不舒服吗?”

绯春没好气的恼道:“要你管!”

徐妙锦感觉到异样。

低头一看,鼻子都气歪了……黄昏你个死人!

抬起脚就是一记撩阴腿。

黄昏敏捷的躲过,一本正经义正严辞,“果然,我制造的香皂天下第一,锦姐姐的肌肤比之以往,又细腻嫩滑了不少,真是个葱白一般。”

刚才拉住徐妙锦去追徐皇后,他就没松开过。

傻么?

这么滑腻冰凉的小手,手感不要太美好。

傻子才松开。

咳嗽一声,试探着问道:“锦姐姐,咱们出发?”

徐妙锦羞恼道:“谁答应你了?”

黄昏眼咕噜一转,“这是皇后懿旨,就算锦姐姐敢抗旨,可我不敢啊,今夜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跟随在锦姐姐身畔的,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四个字,刻意重音。

别有意味。

徐妙锦啼笑皆非,拿黄昏这一出狐假虎威没办法。

许吟不在,长姐又走了,自己身畔总得有个男子保护才合适,毕竟灯会人流摩肩擦踵,万一不小心被拐卖,可就后悔莫及——

历来上元节,都是良家闺女被拐卖的高峰期。

让绯春去拿了斗笠,白纱遮面之后怒视黄昏一眼,“走罢!”

黄昏大袖一挥,走也。

没忘记给僚机吴与弼一个眼神,聪慧些,帮忙阻截敌方僚机绯春,虽然她未来会是陪嫁丫鬟,但是现在嘛,还是别当电灯泡。

吴与弼一副尽管交给我的神态。

出了徐府,直奔秦淮两岸。

应天城已是灯火辉煌,长街上京营士卒和应天府衙兵丁来回巡逻。

花灯无数,城市一片熏红。

有官府出资置办的花灯,也有各个商家自己出钱置办的花灯,人来人往,端的是热闹非凡,当然,纵然是皇城根下,也少不了腌臜泼皮和拐子,专盯着落单的女眷和少女。

若真有女子被盯上,下场极为凄凉。

好的被卖到外地当歌姬、妾室。

惨的直接被卖入青楼。

人流如潮。

与其说是看花灯,不如说是看人头,稍不注意就会被人群挤散。

四人只好挑选人少的地方。

绯春十五六,吴与弼十一二,都是未成年,徐妙锦二十二,可一介女流,黄昏心理年龄倒是成熟,可惜身体是个青少年,所以说起来,四个人其实是一堆弱势群体。

正游走间,猛然听到一声清脆的“啪”声。

四人循声看去,却见一三十壮汉正用手捉着一位花枝招展的小娘子,一手拽着小娘子身旁的三岁女童,怒喝道:“好你个贱妇,竟无视纲常伦理,不在家侍候丈夫和儿子,竟带着女儿在外败坏门风,看你穿成了什么样子,简直丢人现眼,我都替你害臊!”

三岁女童抱着小娘子的腿哇哇大哭。

那小娘子被打懵逼了,傻傻的被壮汉拉着走了几步才醒悟过来,挣扎着惊声尖叫,“你是谁呀,我又不认识你,快放开我,否则我要报官了!”

黄昏苦笑。

感情这伎俩竟然是传统套路啊。

壮汉恼羞成怒,又是猛然一掌掴在女子脸上,“好你个贱妾,竟敢践踏夫纲,你倒是去报官啊!”

小娘子嘴角沁血,花容失色,脸上泪水大颗大颗的滚落,一边挣扎一边哀求,“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打我……你快放开我……”

赏玩花灯的路人见此,只是摇头。

夫纲不振啊。

很明显,这是一个愤怒的男人来将不循夫纲出来偷玩赏灯的妾室带回家的闹剧,因此没人在意那女子的哀嚎求救声和三岁女童的哭闹声。

这种不守妇德践踏夫纲的女子,打死才好。

不见你男人穿着一般,你这妾室却穿得如花似玉,眼里还有男人么……

那汉子更是得意,“贱人,今儿个上元灯会,莫再哭闹扰了大家雅兴,赶紧跟我速速回家去,我看在闺女的份上,就不计较你今晚的事情了。”

端的是个识大体的好男人。

一些驻足看热闹的人忍不住暗暗叫好,如此好男人,你这女子怎生不知珍惜,穿得如此花枝招展,良心不痛么。

壮汉拖着惊恐万分的女子和哇哇大哭的女童前行,眼看就要走出人群。

没人管闲事。

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事情你一个路人,更不好掺和。

平地里响起一道惊雷:“放开那个女孩!”

黄昏挺身而出。

在没穿越之前,他最恨的是人贩子。

没有之一!

第五十章 唐赛儿

吴与弼没拉住黄昏,跌足长叹。

这种家事也能掺和么。

小丫鬟绯春扶着徐妙锦的手腕处,一脸鄙夷的碎嘴道:“小姐你看,果然是个小色胚,看别人长得漂亮,就莽头莽脑的要英雄救美,救什么美呀,明明是别人管教妾室嘛。”

徐妙锦微微沉吟,皓然明月的眸子光彩熠熠。

满是对黄昏的欣赏。

她看得出来,这是个套路。

那女子一身长裙材质上等,仅仅是发髻上那枚飞鸟金簪就价值不菲,哪可能是地位低下的妾,那三岁女童也不赖,粉瓷粉瓷的,可爱得很。

再看那壮汉穿着,真不像有能纳妾的家境。

笑了笑,对绯春说:“你啊,还小,看人不要有先入为主的成见,须知人心中的成见是座大山,一旦形成,就很难搬走了。”

绯春吐了吐舌头。

反正就是看黄昏不顺眼,老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关键是……

万一他真撩到了小姐,岂非成了姑爷,自己以后可是要当陪嫁丫鬟的呀。

黄昏几个跳步拉住那壮汉,冷声道:“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间,不给个说辞,就要把这位小娘子带走,置国家律法于何处?”

壮汉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惊惶,大声道:“这是我家家事,你要干什么?”

围观人群纷纷嗡嗡喳喳指责黄昏。

黄昏见怪不怪,对那壮汉大声道:“你说她是你家小妾,那你可知她叫什么名字,籍贯何处,芳龄几何,这女童又叫什么名字?”

致命四连。

壮汉经验丰富,正欲开口胡诌。

名字编一个。

籍贯听口音。

年纪看相貌。

黄昏没给他机会,粗暴的将壮汉说到嘴边的话堵了回去,“你给我住口!”

看向围观人群,问道:“可有乡绅官宦?”

人群寂然,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挺身而出。

谁愿意掺和这种事?

黄昏回身,对徐妙锦笑着说,“锦姐姐,麻烦你过来一下。”

徐妙锦上前。

黄昏这才对众人说道:“晚生不才,目睹此事始末,觉得颇有些怪异,怪异在何处?这位小娘子衣衫名贵,腕戴玉佩发髻簪金钗,肤白如雪细腻如膏,应是家境优渥之人,何至于沦落为妾,也便罢了。”

看向那壮汉,“再看看你,哪一点配得上这位小娘子?”

壮汉心思电转,“那是因为我把家里所有的钱财都花在她母女身上了!”

黄昏呵呵。

被壮汉抓着的小娘子稍稍镇定了些,张口欲言,被黄昏瞪了一眼,“你先别说话!”

小娘子翻了个白眼。

黄昏见状略有诧异,还有心情翻白眼?也顾不得那许多,道:“将你名字、籍贯和年龄,还有这女童的信息,告诉我身旁这位姐姐。”

又看向众人,“没人来一起听证么?”

一位身穿粗布衣衫的老妇人,约莫四十五六的年纪,面容温和,上前几步,大声道:“老身愿意当一个听证人。”

黄昏点头示意可以。

让那小娘子把名字等信息低声告诉了徐妙锦和那老妇人。

转身看向壮汉,“你说吧,她叫什么名字,籍贯何处,年龄几何,说得出,那你便是她男人,说不出,那你便是拐卖良家妇女的拐子!”

对人贩子没有什么仁慈可言,凌迟都不为过。

壮汉心头发凉。

好在不蠢,急声道:“你们三个人一唱一和才是真的人贩子,无论我说什么,你们都可以倒打一耙。”又对围观人群大声哀求道:“请大家一定要主持公道啊。”

倒是有理。

人群一时间议论纷纷。

黄昏心里冷笑一声,这就是自己要求乡绅和官宦来听证的原因,专门预防这一手,正想让徐妙锦坦诚身份,哪知那老妇人笑了起来,对众人道:“老身刘莫邪,应该不至于沦落为拐子之流罢。”

人群哗然。

交头接耳,看向老妇人的眼光里充满仰慕。

黄昏莫名其妙。

刘莫邪?

对这个名字倒是有那么一丢丢的印象,但一时间又记不起来。

永乐年间有这么一个女名人吗。

那壮汉显然是知道刘莫邪的。

见状不对,立马闪人。

被黄昏一把拉住,“原形毕露了还想逃?犯了罪就要付出代价,若是世间行凶作恶者皆可逍遥法外,哪还有朗朗乾坤可言。”

壮汉猛然发力,将黄昏甩了个狗吃屎。

转身往人堆里扎去。

人群哗的一下让开了一道口子。

这就是劣根性。

不关我事时重拳出击,关键时刻我唯唯诺诺。

黄昏想追。

可惜内伤尚未痊愈,猛然发力之下,闷哼一声,脸色煞白的坐了下去,只能目送那拐子远去。

恰此时。

一道身影飞掠而起,娇脆声音宛若黄鹂,“跑得了?!”

华丽的一腿。

蓬!

壮汉如稻草人一般飞落三四米,跌在青石板路上哼哼唧唧,挣扎了数次也爬不起来。

众人瞠目结舌。

出手的是个谁都意想不到的人:差点被拐的小娘子。

小娘子一身长裙飘飘,英姿飒爽,拍了拍手掌,一脚将壮汉踩在地上,回头望着黄昏,没好气的道:“要你多管闲事,坏了我的大计!”

黄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无语的看着那小娘子,“你什么大计?”

小娘子恨恨的道:“这段时日,京中有贼人趁靖难后天下局势动荡,肆意拐卖抢夺良家妇女,一时间天怒人怨,且恶意栽赃,为证我等清白,我和小女以身作饵,打算深入敌穴一举荡平贼窝,都被你搅黄了!”

黄昏:“……”

这是官府的事,你一个平民瞎操什么空心。

况且,鬼让你表演这么逼真啊,演技大爆发下,还真以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被拐的小女子,奥斯卡欠你一个奖。

没好气的道:“再见。”

回过头喊上吴与弼,和徐妙锦一起继续去赏花灯,不经意间发现那个老妇人刘莫邪已经不见了,也没在意。

徐妙锦盯着那小娘子多看了几眼,和黄昏并肩而走,“看这身手是个江湖女侠呢,不比许吟差,她说她叫张涟,女儿叫唐赛儿,应该都是假名字。”

黄昏讶然失色:“唐赛儿?”

是她?!

第五十一章 上元大火!

黄昏记不得刘莫邪,但记得唐赛儿。

据后世资料,唐赛儿是白莲教女首领,自诩佛母,出生于1399年,1420年在益都卸石棚寨率众起义,大败明军而震动京师,给大明王朝以沉重打击。

其母张涟是个江湖女侠,其父也是一代高手,今夜一直没露面,估计在暗处,否则也不会让母女俩当诱饵。

她一家都是明教中人。

难怪会说这些拐子栽赃,朱元璋登基之后,明教被列为邪教,确实是拐子们栽赃的最佳对象。

现在唐赛儿才三岁,距离她起义还有十八年。

不急,到时候再从长计议。

继续赏花灯。

小插曲后,徐妙锦对黄昏的态度有了微妙的转变,言辞之间多有笑颜,让黄昏有些飘,暗想着莫非今夜要私定终生……

求问在大明酒店开房要身份证么?

在线等,急!

上元灯会,人流如织,几乎大半个应天人都挤到街上。

无数京营士卒和应天府衙兵丁持械来回走动,深恐出现不可控的暴乱,拐子这些都是小事,比如走水,正是天干物燥初春时候,又是满城的花灯,一旦走水,后果不敢想象。

走走停停,佳人在侧,岁月静好。

没走多远,遇见了先一步来街上赏玩花灯的徐皇后、宝庆公主等人。

看着并肩而行的黄昏和徐妙锦,徐皇后笑意捉狭。

徐妙锦羞了个满脸臊红。

黄昏贼笑着暗乐。

这个皇后要得,懂事。

正心思飘飘间,猛然听得后方传出惊呼声、哭喊声,甚是喧嚣,回首看去,便见一二十米处,火光熊熊,骤然映红半边天!

无数花灯瞬间被引燃,浓烟滚滚而起,直上青空,火焰劈啪声不绝于缕。

好诡异的火势。

黄昏心中大惊,危险!

街巷上衣冠云集接踵摩肩,人山人海中突起大火,人在惶恐下争相逃命,会导致无比惨烈的践踏事故。长街将成修罗地狱。

火灾不可怕。

人心惶恐下引起的踩踏才是最恐怖的!

黄昏此刻的第一反应是避开人群。

人比火更恐怖!

但邻近火场的人本能反应更快,几乎就一两个呼吸的时间便形成了洪流,涌动着向着长街两边席卷,吞噬一切。

洪流滚滚,黄昏心不断下沉。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一个不注意被挤倒在地,只来得及伸出手喊了一声,便被密密麻麻的人流漫过,一位富贾人家的老爷子,被几位奴仆搀扶着,看见洪流席卷而来,奴仆们想都不想掉头就跑,那位老爷子瞬间被洪流湮没……

钱重要,命更重要。

生死面前,一切的富贵尊贱都不值一提。

眨眼之间已有数人被洪流吞噬。

无数人双脚不能沾地,被洪流裹着不由自主的前进,这些人落地的时候一旦没站稳,便逃不了被践踏至死的厄运。

黄昏头皮发麻,一把抓住吴与弼,另一只手抓住徐妙锦,迅速扫视周围,寻找可以避开人群洪流的角落。

徐妙锦一手紧紧拽着黄昏,一手拉住脸色煞白吓得腿软的绯春,急声道:“快跑。”

黄昏急道:“不要慌,不能跟着人群跑!”

跑不赢的。

人群洪流恐怖之处在于那瞬间的吞噬力,只要渡过这一关,火灾倒不可怕。

心中一喜,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个避难场所!

吼道:“跟我来!”

拉起三人,从人群里挤过去,紧紧贴在一家已经关门的早食店门上,这期间跌跌撞撞,几人互相拉着的手几次被人群冲开。

黄昏大喊道:“你们靠拢!”

同时抢出一步,张开双手将徐妙锦拱卫在怀抱之中,一只手抱住吴与弼的肩膀,一只手紧紧拽在绯春的腰上,欲用身躯筑一道堤坝。

他是男人,必须站出来保护家人!

万幸黄昏冷静应对,找到靠边的位置避险,在他刚好形成保护圈的刹那,洪流席卷而至。

接下来的一幕让人不忍卒观。

无数人慌乱逃命,混乱之中互相推搡,若是有人被推倒、拌倒,瞬间人流吞噬,长街之上哭喊声、惊叫声交汇在一起,宛然地狱。

就算是黄昏在最边上结成了保护圈,也依然受到不小的冲击,被撞得浑身发疼,哪怕徐妙锦在怀,也没有心思去感受这梦寐已久的温软。

洪流奔涌。

黄昏的手几乎就要被冲开。

关键时刻,四名大内侍卫保护着徐皇后和宝庆公主迅速靠过来,将两人也塞进保护圈内后,四名大内侍卫连同黄昏一起,重新构筑一道人肉堤坝。

有四名壮汉加入,保护圈稳固不少。

好不容易熬到洪流漫过,从火场到黄昏他们所处这个位置之间,地上留下了十数人,皆奄奄一息,长街上血迹森森,一片狼藉。

惨嚎声,痛苦呻吟声,声声挠人心,血腥扑鼻,惨不忍睹。

而火势在蔓延。

好在此刻处于上风口位置,并不算很危险。

黄昏松了口气,只希望京营士兵和应天府衙兵丁能正确应对,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疏散,在疏散之前,则是要第一时间拦住惊慌的人群洪流。

京营和应天府衙确实准备万全。

不知道采用的什么手段,在百米外将人群拦了下来,奔腾汹涌的洪流宛若撞上坚愈钢铁的大坝,人群崩散,如浪花拍岸。

无数人被后面的挤倒在地,紧随而至的人群蜂拥而上,宛若无尽洪流不断的拍打着大坝,前浪皆被后浪拍散在沙滩上。

不少人在混乱中倒地,先还能挣扎一两下,但随着不断被人践踏,很快没了声息。

黄昏对几名大内侍卫道:“撞开这家店门,我们从里面离开。”

大内侍卫立即行动。

却猛然听得徐皇后撕心裂肺的惨叫:“你是谁?宝庆呢!”

黄昏定睛一看眼前,心一沉,完犊子了……被自己等人保护下来的五个人中,除了徐皇后姐妹,丫鬟绯春和吴与弼外,还有个陌生的娇小女童。

是唐赛儿!

然而宝庆公主却不见踪影!

肯定是先前慌乱之中,徐皇后拉住小宝庆的手几次被冲脱,然后又拉错了人,本该拉宝庆公主,却误打误撞拉住了唐赛儿?

宝庆公主被人流席卷走了!

第五十二章 宝庆公主失踪

众人骤然慌了,一个深宫后院长大的七八岁小女孩,独身一人被恐怖的人群洪流席卷吞噬,下场可想而知。

徐皇后面色惨白,虽身为皇后,终究是个女子,声音中带着哭腔,若非徐妙锦扶着,几乎站立不住,“快……快……快……”

说不出话来。

黄昏理解徐皇后的失态。

这可是宝庆。

太祖六十八岁时才生下宝庆,对其疼爱异常,驾崩时甚至因为担心宝庆无人照顾,而免了宝庆生母张美人殉葬。

朱棣来到应天后,对宝庆也是个宠溺有加。

她要是出了事……

以朱棣的铁血手腕,今儿个众人除了徐妙锦两姐妹,其他人都别想活命。

甚至徐皇后的后位都要受到冲击。

先进入早食店,冷静安排,道:“娘娘和锦姐姐,你俩带着与弼他们从后门离开,先去徐府等我们的消息。”

对其中一名侍卫道:“你去保护娘娘。”

又对另外三人道:“我们循着人流去找公主,希望没事。”

这时候不能自乱阵脚。

众人立即行动。

黄昏和三位大内侍卫立即到街上。

四人很怕在那些横陈的死伤中看见宝庆公主的身影,却又害怕找不到,如果这里面没有宝庆,那么她必然在远处被京营士卒拦下而乱成一团的人流中。

想一下就觉得头皮发麻,在那种情况下,宝庆几乎不可能活下来。

洪流拍在京营士兵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形成的“堤坝”上,无数人被拍死在上面,更多的却是被江湖践踏而死。

不得不说,京营和应天府衙准备充分,将洪流拦下之后,立即分流疏散,旋即又有大队人马从远处冲来控制火势。

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绝望。

长街上并没有宝庆的身影。

来到人群洪流被阻断的地方,这是最惨烈的地狱,数百人被阻挡在这里,除去已经分流离开的人,现场留下了七八十具尸体。

几人的心不断下沉……

满目疮痍。

尸横遍野形容此刻或者有些过,但也差不到哪里去,几十具平民尸体摆在地上,有些甚至已经不成人形,着实触目惊心。

黄昏终于知道京营是怎么堵住洪流的了。

上百名京营士卒手持盾牌形成厚重人墙,形成坚不可摧的堤坝,同时,京营士兵将长枪架在了盾牌前面威慑洪流。

这完全就是拒马阵!

手无寸铁的百姓,撞上披甲持盾架枪列阵的军队,后果可想而知。

当然,架枪本是用来威慑,但大明的京营实在太弱鸡,有一些士卒被洪流吓破了胆,在即将撞上的一刹那竟然没有收枪。

于是洪流最前面的一波中,甚少有二十来人被长枪穿成了糖葫芦,后面的人见状恐慌,竭力后退时,又形成一堵墙,这才阻断了洪流的继续席卷。

但后果却是更多的人被踩踏至死。

不得不承认,京营和应天府衙的应对极为果断而且正确,这样会死不少人,可任由人群洪流席卷下去,死伤只会更恐怖。

两相权害取其轻。

黄昏和三名大内侍卫此时如打扫战场的老兵,在尸体堆里挨着挨着寻找,不敢遗漏任何一具尸体。

有京营士兵上前喝道:“尔等那人,还不速速离开,休要误了性命!”

一位大内侍卫掏出腰牌上前,和京营士卒小声说了几句,没敢说实情,只说重要人物走散了,那士卒闻言后点点头,“那你们快点。”

黄昏越来越紧张,最终长吁了口气。

没有发现宝庆!

和三位大内侍卫碰头,小声道:“庆幸的是,公主并不在这里,应该是侥幸逃离了洪流,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她。”

三个大内侍卫精神一振,只要公主还活着,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其中一人小声道:“要不要让京营帮忙?”

黄昏沉吟一刹,“先别。”

这个时候不用指望应天府府和京营士卒,他们在为这场惨变的善后绞尽脑汁,哪有心情和精力帮着寻人。

最重要的是,不敢。

今夜的应天府有点反常,总感觉这场大火来的诡异,京营作为京畿安防力量,除开维持秩序和治安兵力,其余兵力绝对不能擅动。

谨防发生更大的乱子。

黄昏又继续道:“我们分头行动,一人负责一个片区,我先去徐府知会娘娘一声,不管找没找到,一个时辰后都在正阳门外碰头。”

无人异议。

时间紧迫,四人立即分开行动。

黄昏心中有不祥的担忧:先前的混乱中,宝庆很可能被人趁乱拐了,超过一个时辰找不到她的话,只有惊动朱棣。

经历过这场大变,街上的人早就惊惶四散,此时冷冷清清,只有众多的京营士卒和应天府兵丁、捕快从四方汇聚过来奔向火场。

黄昏回首看了一眼,火势越来越大,竟然有控制不住的架势。

这火来得确实诡异啊。

直奔徐府找到失魂落魄的徐皇后,简单明了的说公主虽然失踪,但至少还活着,这是个好消息,娘娘您先回宫。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朱棣不可能不知道,必然会担心徐皇后的安危。

徐皇后回宫,吴与弼则和唐赛儿暂时在徐府。

安排好后,黄昏急忙出发。

游走在他要搜寻的片区,不放过任何一个女孩子身影,也不放过任何有异常行为的行人,可在偌大的应天城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街上人已经不多,还有一些看热闹的人,其中主要是火场周围的商户和住家,担心火势控制不住蔓延,站在坊子外面远观。

只要情形一个不对劲,都是要收拾细软逃命去的。

如此情形下,那些繁华的花灯此刻便显得极其的冷清,而且讽刺……去岁人看花灯忙,今年花灯看人悲。

如此寻寻觅觅,黄昏找寻了大半个时辰,眼看正阳门在望,也没看见宝庆的身影,心中只能暗暗祈祷,希望那三个大内侍卫能找到。

站在正阳门前的广场,周围人来人往,人心惶惶。

黄昏内心忧郁。

完了。

只有惊动朱棣。

应天城这下又要鸡飞狗跳草木皆兵甚至血流成河了!

这场大火来得很诡异。

那么巧,恰好就在自己和徐皇后等人旁边?

说不是阴谋,谁信。

可是又有谁知道徐皇后会微服出来赏看花灯呢?

正阳门大开,此时又有数百京营士卒从门中出来,显然朱棣也知晓了走水的事情,派出部分驻防大内的京营士卒来处理灾情。

第五十三章 明教大佬

黄昏等了许久,没有一个大内侍卫出现。

那三个人逃了!

弄丢了公主,后果他们承受不起,索性趁乱潜藏在城内,只等明日天亮,就逃离应京畿命天涯,至于城内的家眷……顾不上了罢。

人心总有黑暗。

不是每个人都能心向光明,说到底,人也是一种动物罢了,也有求生本能和自私,只不过随着文明进程,熏陶出忠孝礼义廉耻的道德准则和善恶之分。

圣贤之所以是圣贤,正因为文化熏陶下,人性光辉的一面覆盖了内心黑暗——这是社会发展的必然性,也是人类文明前进的充分必要条件。

然而并非人人皆圣人。

所以有人性本恶和人性本善之争。

感慨之余,黄昏只能先回徐府,徐妙锦见他归来,上前急声问道:“没找到吗?”

黄昏摇头。

如此盛大的节庆日找一个小女孩,不啻于大海捞针,尽人事而已,

徐妙锦一脸惶然,“那怎么办?”

黄昏沉吟半晌,目光落在昏昏欲睡的唐赛儿身上,有了主意。

对徐妙锦道:“锦姐姐,你去找徐皇后,让她别瞒着陛下了,看能否让锦衣卫和应天府衙全力出动寻找宝庆公主,我则从其他方面想办法。”

京营应该不会动,朱棣不会这点眼光都没有。

徐妙锦没了主心骨,只能听从。

兵分两路。

万幸因为大火的缘故,大内尚未彻底关了宫禁,徐妙锦带着绯春,在层层通报后,顺利进入紫禁城见到徐皇后。

黄昏先将吴与弼送回家。

吴溥正在门口翘首等待。

黄昏对吴溥说了详情,听得吴溥是满脸煞白,叹道这可是出大事了,黄昏又说,吴叔叔你去找一下应天府尹向宝,把情况给他反应一下。

上元大火,向宝屁股也擦不干净,若是公主再出事,他的仕途就走到头了,必然竭尽全力帮忙寻找宝庆公主。

不敢怠慢,吴溥急忙去了。

黄昏则待着三岁女童唐赛儿上街,和颜悦色的问,你家住在哪里。

唐赛儿不愧是江湖高手的传人,一个多时辰下来,已经不哭不闹了,闻言奶声奶气的说我家在哪里哪里,大哥哥你要送我回家吗?

黄昏笑着点头。

找人这件事,官府不见得比明教厉害。

唐赛儿说她家在太平门内不远处的富贵山下,那片区域较为繁华,住的大多是小康之家,所以坊名富贵,且靠近刑部,易灯下黑。

确实比较适合明教高层藏匿。

出发。

拉着小女孩的手走在街上,因为距离火灾较远,没受到什么波及,且官府已经全力在控制火势,又没有命令中断灯会,心大的应天人,继续享受一年一度的上元灯节。

有一句没一句的逗着唐赛儿,在靠近富贵山时,发现身后多了几条尾巴。

心知肚明,明教的人——唐赛儿以后会是白莲教首领,自诩佛母,她的成功和明教不无关系,一个女子哪那么容易当上首领?

拼爹啊!

所以唐赛儿的父母也不是寻常之辈。

没准就是什么紫衫龙王四大法王左右二使之类的,应天城的明教教众都认识唐赛儿。

她命好,投对了胎。

命也不好。

虽然父母在明教地位高,但太祖朱元璋定国之后,出于种种原因,把明教定性为邪教,明教被逼无奈转入地下发展,后和白莲社等结合,才有了白莲教。

所以唐赛儿出生就注定了未来。

唐赛儿在身边,明教的人也不敢拿黄昏怎么样,他大大方方拉着唐赛儿走入富贵山下的富贵坊,找到她家。

没人。

估计此刻她父母还在外面满城找她。

也不急。

找了个板凳,自顾自的倒了杯茶,没过多久,唐赛儿就开始打瞌睡,黄昏又照顾着她入睡,刚从卧室出来,就看见坊外匆忙赶回来两人。

一青衫男子,面容有些清瘦,二十五六年纪,颇有侠气。

一小娘子,正是唐赛儿的母亲张涟,女侠之气英姿飒爽。

青衫男子抱拳为礼,“在下唐青山,感谢小哥儿送小女归来。这是贱内张涟,先前多有冒犯,还请小哥儿大人不记小人过。”

伸手不打笑脸人。

况且有事相求,黄昏笑着还礼,说不打不相识,唐大哥莫要见外。

自来熟的很。

张涟先进卧室,片刻后出来,对唐青山微微颔首。

闺女没事。

唐青山松了口气,笑眯眯的请黄昏坐下,寒暄之余说了一大堆感激不尽的话,就差点没说无以为报,唯有肝脑涂地了。

黄昏见火候差不多了,抛出正题,“今夜能够和唐赛儿一起,说起来也是巧合,当时大火,我本来拉着亲戚家一小女孩,不料被人群冲散,匆忙之际拉错了人,也是万幸,没有让拐子遇见唐赛儿。”

言下之意,我救了你女儿,可是我掉了个人,你若是懂事,就主动提出帮我找人。

唐青山立即领悟。

立即起身道:“小哥儿若是信得过在下,不妨告诉在下和你走丢那小女孩的相貌特征,在下不才,在应天城有那么点势力,找个人还是不难。”

黄昏暗喜。

不错不错,唐青山做事很有点规矩,像个江湖大哥了。

将宝庆公主的相貌仔细说了一遍,又道:“这女孩是官宦人家,若是落入拐子之手,只怕后果严重,还请唐大哥不遗余力,若是找到,我定然重谢。”

唐青山听闻后愣了一下,和张涟对视一眼,“是被刘莫邪跟踪的那个贵妇人身畔的小女孩,我们夫妇早就注意到了,以为是皇亲国戚。”

黄昏缓缓点头。

他还记得刘莫邪这个老妇人,可她为何要跟踪徐皇后?

唐青山沉默许久,权衡了其中的关系,终究还是江湖豪情占了上风,道:“你救我小女,此恩之大非涌泉可报,尽管这件事很可能牵扯进了官场倾轧,但唐某非胆小怕事之人,哪怕这女孩是当朝公主,唐某也要将她找出来,你给我一日时间!”

这是明教大佬的自信。

黄昏大喜。

道:“如此最好,我就说一句,如果唐大哥能找到这位小女孩,千万保密行事,不要被其他人发现,如你所说,我也怀疑这件事涉及到了官场争斗。”

这场火来的不明不白。

先前以为是针对他,如今看来,是针对徐皇后和宝庆公主。

第五十四章 天子之怒

在回平康坊的路上,黄昏想了很多。

刘莫邪为何要跟踪徐皇后。

这场大火的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没有头绪。

黄昏隐然有种预感,从最初朱高炽、朱高煦两兄弟的被贬,到今夜的这一场大火,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场无比巨大的阴谋。

幕后黑手的力量极其恐怖。

……

……

“你说什么!”

朱棣宠溺徐皇后,应允了她微服出去赏看花灯的请求——其实他也是想去的,宫中吃喝,哪有在应天城四处游玩赏灯来得惬意。

可惜他不能去,作为天子,朱棣心里这点数还是有的。

下午见了大名、南康等几位公主,聊了一些家常。

晚上将一众妃嫔召到乾清宫共度上元节打发时间,哪知刚处理失火的事情没多久,徐皇后就跌跌撞撞跑进来。

一把抱住朱棣的大腿,哭着说宝庆不见了。

一听宝庆不见了,对平日里极为宠溺的妻子也变了脸色,颤抖着五指指着徐皇后,厉声喝道:“你……你……你说你做的什么事,侍卫呢,都是吃屎的吗!”

徐皇后嚎啕大哭。

她终究是个女人。

丈夫的责难,丢掉小姑子的内疚,将她的心防彻底击碎,身为皇后应有的坚强,都在这一瞬间化为乌有。

她需要依靠。

朱棣看在眼里,心中软了一下。

终究是同床共枕几十年的夫妻了,现在责骂妻子也没什么用,况且这是朕的应天城,谁敢在这里对朕的皇妹如何?

眼角余光瞥见几个平日里和皇后不太和谐的妃嫔露出喜闻乐见的神态。

暗暗不爽。

叹了口气,扶起徐皇后,柔声道:“妙心,你是皇后,是六宫之主一国之母,怎能因一些意外之事如此失态,莫要叫史官写去,徒让后人笑话。”

徐皇后擦了一把眼泪,抱住朱棣的手,想说话,却抽噎着无法言语。

朱棣越发心疼。

这是我的妻子啊,是要陪我白头偕老的人儿。

怎能让她受委屈。

大袖一挥,对其他妃嫔怒道:“眼睛瞎了么,都给朕退下!”

皇后失态,你等还在看笑话?

妃嫔们急忙下去。

朱棣递了温水给徐皇后,柔声道:“你想别急,妙心你要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为夫在你身边。”

我在,则大明就在。

大明天下,没人能欺负我们夫妻。

没人!

徐皇后抽噎着,断断续续说了过程,连黄昏之后的应对措施,也一并说了,倒不是不为黄昏着想,只是在她眼里,黄昏哪比得上小姑子重要。

朱棣微微颔首。

黄昏还算冷静。

嗯……

不对,这货竟然敢去勾搭妙锦,难道还想和朕做连襟不成!

反了天他!

此刻也没心思去深究。

沉吟半晌,对狗儿太监道:“传朕旨意,着令京营——”

戛然而止。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京营不能动!

也许这是调虎离山之计,紫禁城这边的安防不能有丝毫松懈。

改口道:“传朕旨意给应天府尹向宝,应天府衙全力追查宝庆公主的下落,若找不到宝庆,向宝提头来见朕。”

继续道:“传朕旨意给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南北镇抚司全员出动,全力追查,若是找不到宝庆,让纪纲也提头来见朕。”

又道:“着令应天府衙和锦衣卫两部,此事密查,不得走漏风声。”

狗儿太监立即吩咐人去办。

朱棣沉吟半晌,对狗儿太监说道:“你找人去通知马三保,把他的人手也给我撒出去,务必找到宝庆公主的下落。”

狗儿又赶紧派了个小太监去。

朱棣来回走动数步,忽然回头问狗儿,“今夜文渊阁的内阁,何人当值?”

狗太监急忙答道:“回万岁爷,是解缙和黄淮。”

朱棣大袖一挥,“去叫来!”

狗儿刚走没几步,朱棣喊住他,“再着人,召丘福、柳升、朱能、张辅即刻见朕,不得有误!”

狗太监一听,知道事态严重,哪敢怠慢,急忙去了。

朱棣这才对徐皇后道:“妙心,你先回宫中歇着,不要多想,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有为夫在,就算是将应天城翻个底朝天,我也会把宝庆找回来。”

徐皇后镇定了许多。

有些担心,“难道宝庆的失踪还牵连到他阴谋?”

丈夫先前一连串旨意,不仅仅是简单的找宝庆,否则何至于让文渊阁的黄淮、解缙前来,又召丘福等人即刻进宫。

男人嘛,在女人面前总是报喜不报忧。

朱棣也是如此。

温和笑道:“没事,朕会处理,你先回去。”

这是他第三次叫徐皇后回去。

徐皇后不敢忽视,起身行了礼,抹着眼泪在宫女的搀扶下,凄然出了乾清宫,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丈夫一直在目送自己。

于是又潸然泪下。

朱棣心疼万分。

待老婆走远,这才猛然抓起桌子上的一个酒盏,猛然摔落在地,咆哮如雷,“尔等是何居心,真当朕不动刀戈,是软弱可欺么!”

宝庆要是少了一根毫毛,我杀你个天昏地暗!

妙心若是因此内疚而身体抱恙,我杀你个流血漂橹!

现在是朕的天下。

不是朱允炆的了!

你们这群人竟然还妄想拥戴旧王。

乾清宫里杀意如织,朱棣接连摔了酒盏,依然难消盛怒,怒吼一声,“来人。”

立即匆忙跑进一位太监。

朱棣铁青着脸,双眸血红,咬牙切齿的道:“传朕旨意,赐朱文圭——”

朱棣停了下来。

许久,长叹一口气,让太监下去。

算了。

本想赐死朱允炆的幼子朱文圭,以及朱标的儿子朱允熥等人,转念想到也许只是巧合,况且这若是个阴谋,自己赐死了这些人,恰好中了敌人的计谋。

靖难之后,杀光朱标后代,靖难便成了笑话。

杀不得。

朱棣一直是这样的人。

婊子要当,因为江山必须要坐。

但牌坊也得有。

随着紫禁城里朱棣一道道旨意下给连夜进宫的丘福、柳升、张辅、朱能,这些人出城之后,立即牢牢掌控京营四十八卫,一时间整个京畿附近,皆是战马啾啾刀光峭寒铁甲铮铮。

这一夜,无数人彻夜难眠。

第五十五章 双管齐下

京畿驻防、紫禁城安防水滴不漏。

有人欢喜有人忧。

没人知晓,一场本有可能的大乱,悄无声息的消弭于无形之中。

不提锦衣卫、应天府衙的彻夜忙碌。

黄昏回家后,吴溥还在等他,锅上蒸着宵夜点心,是隔壁婶儿做的,或是太过饥饿的缘故,吃着格外香。

有女主人的家让人感觉格外温暖。

三分饱后,黄昏和吴溥坐在书房里秉烛夜谈。

吴溥自进入内阁之后,政治嗅觉灵敏了些,轻声说今夜这场大火怕不是一般的走水。

黄昏说了刘莫邪跟踪徐皇后的事,又问,吴叔叔你可知道刘莫邪。

吴溥讶然,“你竟然不知道女秀才刘莫邪?”

黄昏干笑着自嘲,“脑子进水了。”

吴溥说了刘莫邪的事。

刘莫邪出生于元末应天城中一个普通读书人家,父母早逝,被膝下无子的舅舅收养,舅舅见她聪明伶俐,所以常教她些名家诗词,每次参加文友的诗会总爱带着她。

有次诗会,诗题是“咏四季花”,刘莫邪也写了一首七言绝句。

三秋桂子美钱塘,疏影横斜点素妆。

十里芙蓉娇出水,春风桃李满庭芳。

短短四句诗,老练自然,恰到好处地概括了秋桂子、冬梅花、夏芙蓉、春桃李,四季代表性的花卉,诗意谈不上新奇,但出自九岁小姑娘之手,引得一众文人交相称赞。

从此,名声不胫而走,成了人人皆知的女神童。

后朱元璋破元立明定都应天。

应天城的歌舞升平中,花信年华的刘莫邪凭诗才和诗名,频频出现于公侯府邸的诗文酒会,成为跻身高级社交圈中的名流,尤其备受名媛贵妇的倾爱。

其中便有长公主。

长公主闲暇之余,又对父亲朱元璋说了这事。

朱老板白手起家打下基业,是个粗人,却也酷爱附庸风雅,所以才一劲儿修书,听女儿说有这么个女才子,来了兴趣,特意召到殿上面试。

估摸着也是有如果长得漂亮,不妨就收了的想法。

可惜的是刘莫邪真不算漂亮。

至少比不了朱老板后宫嫔妃。

刘莫邪也争气,相貌不出众没关系,有才就行,在朱老板面前应答自如,被当场赐为女秀才。

按科举制度,秀才通过县试就可以取得,根本无需朱老板钦命,他亲自赐给刘莫邪一个“女秀才”称号,有点不伦不类。

但老板发话了,底下员工只好曲意奉承。

所以刘莫邪在应天城里声名昭著,别看她没有官身,却是见官大三级,一般的官吏还真不敢开罪她。

黄昏蹙眉深思许久。

依然没印象。

看来还是得找人查一下刘莫邪,她跟踪徐皇后,肯定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没准会牵连到长公主。

而长公主是支持建文帝的……

好大的漩涡!

又和吴溥谈了许久,最终确定了战略方针:猥琐发育,别浪。

吴溥在内阁等待机会。

黄昏则创业的同时,继续读书,争取科举中第。

……

……

第二天一大早,有人拜访。

黄昏从被窝里钻出来,一脸不爽,看清楚来人有立即换上笑脸,满是关怀的说哎哟是小许啊,辛苦你跑了这一趟,有什么收获没有。

在年关之前,让许吟去边军找赵三娃入伍的推荐信。

并不抱希望。

果然。

许吟也是腹诽,你刚开始出来那一阵的起床气,就差没写脸上说我不欢迎访客了,没有介意这些细节,摇头道:“边军那边出了纰漏,档案馆在十月份走水,材料被烧了个精光,锦衣卫北镇抚司的袁江也扑了个空。”

袁江在北镇抚司任职,属于中高层官员,是纪纲和庞瑛的心腹。

显然纪纲也想知道谁在挑拨他和黄昏之前的斗争。

黄昏叹气。

早就意料到了,幕后主使既然敢让赵三娃来刺杀自己,肯定提前把屁股擦干净了,注定无法通过赵三娃找到幕后主使。

又笑眯眯的说,“要不,再去办个事?”

许吟一脸不愿意。

黄昏立即说了下昨夜的上元大火,最后语重心长的道:“小许啊,你要明白一点,咱们的永乐陛下是多疑的,当然,历朝历代的君王都是多疑的,但这一次不一样,上元大火明显是针对徐皇后,可又有多少人知道徐皇后微服出游呢?”

许吟不语。

他对官场上的事情是真没兴趣。

黄昏继续道:“知道的人不多,但不巧了,锦姐姐就知道,所以若是不找到宝庆公主,查出这一场大火的真相,朱棣迟早会怀疑锦姐姐,毕竟你也清楚徐府如今的境况。”

虽然有徐皇后,也有徐增寿的人情。

可朱棣嫡系部队的将领和士卒,对杀叛将盛庸、平安之流的呼声很高,其中也包括徐辉祖——当初靖难,这三人让北军吃足了苦头。

许吟无奈,“说吧,让我去查谁。”

“刘莫邪。”

“她?!”

许吟也知道这个女秀才。

黄昏嗯了一声,“查一下,她究竟和谁在暗中联络,这个事必须要小心,因为很可能牵扯到长公主等权贵政要。”

许吟不置可否。

黄昏忽然想起一事,“你是不是在应天的地下势力中有一些眼线?”

许吟啊了一声,“怎么?”

黄昏大喜,“那查刘莫邪的事情先放一边,你先帮忙去把宝庆公主找回来,我估摸着宝庆公主昨夜被人趁乱虏走,如今城防严密,那群人没法转移宝庆公主,肯定还在城中,找到她可是大功一件。”

许吟精神一振,“能让小姐洗脱嫌疑?”

黄昏苦笑,“不好说。”

昨夜那场大火针对的是徐皇后和宝庆,如果徐妙锦也是阴谋者的一分子,发现徐皇后无恙,送回宝庆是个好计划。

朱棣不会想不到。

所以若是查不出真相,朱棣的疑心迟早落在徐府。

许吟不情不愿,“又要欠人情。”

黄昏二话不说。

一根金条砸向许吟,“给钱给钱,有钱能使鬼推磨,就不信找不到宝庆。”

双管齐下。

不管昨夜发生的阴谋针对谁,宝庆是无辜的。

关键是……

找回宝庆,在徐皇后那可是天大人情。

不要低估徐皇后对朱棣的影响——枕边风吹得好,也能吹软朱棣这位钢铁直男。

这个吹字很神遂啊……

第五十六章 黑衣宰相

乾清宫里,朱棣怒气冲天,把京营、锦衣卫、应天府衙的官员骂了个狗血淋头,吓得一众人胆战心惊,深恐朱棣冒一句“拖出去”。

这种事又不是没有。

朱元璋干过。

登基没多久的朱棣也干过,不是一次两次了。

朱棣不杀徐家人,善待朱家人。

可杀臣子一点不手软。

不过今天来乾清宫禀报事情的不是纪纲和向宝,这俩人还在没日没夜的找宝庆,来背锅的官员是锦衣卫和应天府衙的官员。

这几人出了乾清宫后,哪怕是已经开春,大家依然衣衫湿尽。

对视一眼。

都暗暗侥幸,才发现今天的天气如此晴朗,春风如此明媚空气如此清新。

活着真好。

朱棣在御书房里坐不住,来回走了几圈后,对狗儿太监说道:“狗儿,你立刻去把道衍给朕请来,顺便去把黄昏那货逮过来。”

狗儿立即去了。

朱棣又喊住,“先请道衍。”

从朱棣的用词之中,可以看出道衍在他心中的地位。

天子见臣,用的“请”字。

……

……

黄昏跟着狗太监一起。

穿过正阳门,经洪武门,过外五龙桥而穿承天门,又跨过端门、午门之后越过内五龙桥,穿越奉天门,绕开奉天殿和谨身殿,直奔乾清宫。

他现在对大内紫禁城已经熟稔了许多。

不得不说,狗太监很仗义。

在来时路上,旁敲侧击的说万岁爷心情不好,关于宝庆公主的事情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是咱家揣摩出来的,万岁爷似乎不满意小哥儿和妙锦姑娘走得太近。

黄昏心知肚明。

这和政治无关,纯粹就是情敌……

朱棣的私心还在骚动。

再钢铁直男……也惦记着小姨子。

可惜朱棣你晚了。

到了今时今日,我黄某人已经不会放弃徐妙锦了,要抢我老婆?

我黄某人何惧!

刚走过谨身殿,迎面撞见一老和尚。

倒是诡异,穿着黑色僧衣。

已过花甲之年,倒三角眼,面目极其凶狠,一点也没有出家人的慈悲相,反而像个怒目金刚——又或者菩萨身的地狱修罗。

不用想了,这老和尚就是还没复姚姓,也还没被赐名广孝的黑衣宰相。

道衍。

一个专心于造反,对功名富贵视若粪土的奇葩谋士,永乐的登基,至少有一大半的功劳在他身上,另外一小半在李景隆和朱允炆身上。

若是没有姚广孝孜孜不倦的劝朱棣造反,历史大概是另外一番模样。

这老和尚还能活很久。

黄昏不敢怠慢,立即行礼,“晚生黄昏,这厢有礼。”

朱棣登基后,道衍任职僧录司左善世。

道衍默默的看着黄昏,既不回礼也不说话,这是他第一次见这个黄昏。

许久,干枯的声音才响起,“穿越者究竟是什么?”

黄昏并不意外。

在他对吴溥、朱棣坦诚自己穿越者身份的时候,就已有了预见,会被无数的人询问这个问题,答案统一就行了:“是种职业。”

“类如相士?”

“是。”

“可比袁天罡、李淳风?”

“当然。”

道衍的三角眼里闪耀着吃人的光彩,又道:“如此说来,可称妖孽。”

黄昏愣了下。

猛然醒悟,老和尚在指点自己!

笑着温声道:“谢谢指点。”

道衍笑了起来,可纵是如此,那笑容看起来也像是皮笑肉不笑的笑里藏刀——面相配合上三角眼,确实太凶了。

说道:“好自为之。”

踽踽而去。

黄昏看着老和尚的背影,心生钦佩,历史上没有比姚广孝更奇怪的谋臣,而且朱棣登基之后,姚广孝性情大变,极为仁慈。

又暗暗侥幸,黄昏大肆宣扬自己是穿越者,本就是只是为了做到简在帝心,迟早是要洗白的,今日姚广孝提点,说明不能再继续走这条线路。

必须马上洗白。

历来君王,对那什么神婆妖孽,很少有能容忍的。

大多一把火烧了了事。

原因很简单。

这样的人,若是被别有用心的势力利用,尤其是各种教派组织,到时候用神棍的名义宣扬什么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岂非给君王找堵。

所以《推背图》一直是禁书。

所以朱高煦和朱高炽接触了自己,才会被朱棣重罚。

好在黄昏留有后手。

必须更加坚定穿越者是种职业的说法。

这策略从一开始就风险和机遇并存,随时会变成铡刀落下来,再继续以穿越者身份奋斗仕途,只会留下无穷后患。

是时候用普通读书人的身份走入历史舞台了。

否则的话别说当官,活下去都困难重重——就算朱老板不杀,他也不会重用一个神神鬼鬼的穿越者,怕你做大做强,成为王莽第二。

黄昏对姚广孝远去的身影再行一礼。

这老和尚要得。

面无菩萨相,却有慈悲心。

心中打定主意,推翻来时路上应对朱棣询问的对策,在走入乾清宫前,酝酿出了另外一套说辞——开始洗白。

乾清宫里,朱棣在,徐皇后也在。

狗儿太监在门口。

今天万岁爷的态度很明确,不该听的就别去听,先前道衍老和尚在时,乾清宫御书房里就只有这一对君臣。

谁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黄昏行礼。

朱棣没好气的免礼,徐皇后神色忧郁,心不在焉。

这样持续下去,怕是要抑郁。

朱棣冷声道:“昨夜灯会大火,你也在场?”

明知故问。

黄昏点头,“草民在的。”

朱棣一拍桌子,“说,你背后主使人是谁,竟敢针对朕之皇后,置万千百姓的安危于不顾,丧心病狂的在灯会上放火!”

黄昏心里腹诽,我操,朱老板你这什么德行。

诈我有毛用。

也是无奈的很,朱老板玩帝王心术有点走火入魔了。

淡然道:“草民不懂陛下在说什么。”

朱棣语气森然,杀意腾腾,目光如刀一般剜视着黄昏,“你敢说你不懂?知晓皇后微服夜游的只有你和妙锦,除了你还有谁能通知别人放火,妄图谋害皇后!”

黄昏:“……”

索性心一横,“皇后微服出游,陛下难道真以为就只有草民知道么,草民是去徐府才知晓皇后出了紫禁城啊!”

疯狂暗示朱棣。

知道皇后出游的人,也可能是紫禁城里的人,至少昨日在紫禁城。

第五十七章 天子守国门

朱棣和徐皇后夫妻俩对视一眼。

没错。

当时徐皇后找朱棣请求今夜微服出游时,朱棣正在和南康公主、大名公主等人闲聊“家常”。

帝王家哪有家常。

朱棣见这些姐姐妹妹都是有目的的。

安抚丧夫的大名公主,给南康公主求情的机会——南康公主的驸马胡观,在建文三年跟随李景隆讨伐朱棣,被活捉,现在还关着呐。

朱棣打算放了他。

不得不说,朱棣对朱家人仁至义尽。

朱棣沉吟半晌,涉及到公主了,不可儿戏,决定先放一边,问黄昏,“你一直自诩穿越者,有预知之能,为何不能预见昨夜的大火?”

黄昏心中一跳。

来了。

在来乾清宫路上,黄昏制定的策略是婉转推卸,反正就是往天家事宜天机亦不可测这种虚渺说辞上推,但经姚广孝指点,黄昏悬崖勒马。

不能再作死了!

作诚惶诚恐状,“陛下,穿越者是一种职业,不是神,所谓的预知能力,是根据时势,结合心理学、人类行为学、星象学、数学等多门学识,对某些将要发生的事情进行预判,而不是预知。”

我认怂。

反正是既得利益者,没了穿越者身份的桎梏,也许更好发挥。

朱棣愣了。

什么心理学、人类行为学……

完全没听过。

又听黄昏继续道:“草民之所以说陛下会修一本全书,是基于太祖《类要》未修成,陛下孝感天地,必然会完成太祖之遗愿,这是对将要发生事情的一种预判,并非预知;至于年号一事,纯属侥幸。”

朱棣冷着脸,“所以,你先前是妖言惑众?”

黄昏死鸭子嘴硬,“没有的事。”

我说中了事。

就不叫妖言。

没说中那才叫妖言。

朱棣哭笑不得,心中一动,试一试,“那你是否能预判出朕心中最想做的一件事?”

黄昏看了看左右。

朱棣冷哼一声,“没人,但说便是。”

黄昏思忖一阵,道:“找回宝庆公主这是当务之急,不过天下都是陛下的,找回公主不难,其他方面的事情都是小事。削藩一事,之前觐见陛下,已知道陛下心意,这件事极其漫长,但还有一事,相信陛下在心中已计议多日。”

朱棣,“哦?”

你还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不成。

黄昏缓缓的道:“天子守国门!”

还能有什么事。

迁都啊!

朱棣这货在北方呆惯了,入主应天没多久,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况且这货是钢铁直男,最喜的便是沙场驰骋,打得元朝余孽找不着北。

在应天可不好打仗。

迁都,对今日朱棣而言,绝对是一件藏匿在他内心深处的秘密,而且这件事朱棣还真的做了,永乐元年,也就是今年开始,将北平改名顺天府,立为行在。

行在就是陪都。

其后迁都一事便在默默的进行,历时十余年,最终在永乐十九年迁都。

朱棣瞠目结舌。

好一句天子守国门!

徐皇后也讶然得很,她最了解丈夫,知道他心中所向,但这事朱棣从没在任何人面前提过,可黄昏竟然知道,这不是预知是什么?

黄昏就知道这夫妻俩会这样反应。

必须好好解释。

要不然白瞎了姚广孝的一番指点。

道:“不知道草民有没有预判正确?陛下也许不信,但这确实是草民预判的推论,其实很简单,先从国家边疆时势来看,陛下回北平是最佳选择,可以快速有效的调控雄师,便于天威纵横沙场,威慑蒙古南侵,且能让陛下远离南方的政治势力,便于掌控全国,也能杜绝昨夜之事。而从人类行为学来看,陛下乃是沙场不世之帅才,又久居北方,自然想回到故地,这是人之常情;从数学的概率论上推算,这种概率在七成以上。”

真亦假时假亦真。

反正就是结合历史资料忽悠朱老板。

朱棣眼睛一亮,不得不承认,黄昏说的句句在理——就是还不太明白什么心理学、人类行为学,但不重要了。

这件事证明了一点:黄昏不能预知。

但他有着超越常人的政治目光,对局势和时事的判断入木三分,差那么一丢丢就赶上我老朱了。

是个人才。

还好自己当初容忍了他一下,没一把火烧了。

我就说嘛,老子作为天子都不能预知,你黄昏个渣渣也敢预知。

活腻歪了么。

感情之前一直在忽悠老子。

目的么……

朱棣不用想都知道,黄昏这货就是想当官发财,他是依靠这种忽悠来让自己注意到他,从而简在帝心走上人生巅峰。

朱棣对这种忽悠不反感。

姚广孝就是这样忽悠朱棣造反的。

结果呢……

这事还真成了。

朱棣不怒反喜,笑道:“没有的事,朕初登大宝,万事待兴,且大明威慑四海,蒙古余孽岂敢南侵,此事休要再提。”

还不到迁都的时候。

黄昏附和着说是啊是啊,徐徐图之。

又贼眉鼠眼的说了句陛下圣明,到时候木已成舟,也就没什么人能反对了。

朱棣眼睛又一亮。

哈哈大笑,声震殿宇。

你小子真是个蛔虫,竟能说出这等好建议。

没错。

我就慢慢提升北平的地位,徐徐图之,等北平那边一切准备就绪,再说迁都一事,我看朝中还有谁敢反对!

嗯,先将北平立为行在罢……

这个事情当然不能朱棣自己去朝会上说,得找个臣工来配合。

朱棣的目光落在黄昏身上。

就你了。

利用你小子穿越者的身份来说迁都,再合适不过!

自己先和臣工分析版图、友邦局势,弘扬天子守国门的言论,再让黄昏说什么龙归故地大明大兴,甚至可以用昨夜大火为借口。

这种言论还是很有用途的。

朱棣当初在北平装疯卖傻之时,用过这种策略。

读书人是不好忽悠。

但老百姓信这一套。

不过黄昏说这些话还是有点人微言轻,要不给他个功名?

像老爹对刘莫邪那样。

于是大笑着道:“罢了,朕就不追究你欺君之事,但仅是暂时而已,若你有违法犯纪之事,朕定然不轻饶。今日之事莫要外泄,休要告诉他人。”

黄昏可预知的说辞还能派上大用。

钓鱼。

建文余孽总会按捺不住的。

第五十八章 大明十大杰出青年

黄昏默默擦了一把冷汗。

过关!

今日之后,朱棣大概不会再对自己有什么怀疑猜忌,走上人生巅峰出任ceo迎娶白富美已是指日可待!

朱棣心情大好。

目光微微瞥见妻子,心中一惊。

我妹还在吃苦呢。

收敛笑意,问黄昏,“应天府衙和锦衣卫已经倾巢而出,可直到此刻还没有宝庆的消息,你觉得应该如何找回宝庆?”

黄昏头疼,双手一摊,“草民真不知道。”

我已经尽力。

能否找回宝庆,尽人事听天命。

因为上元大火这件事根本没在历史上出现过,很有可能是自己穿越形成的蝴蝶效应。

而且这个回答很符合自己削弱穿越者身份的初衷。

朱棣黯然。

良久,叹了口气,罕见的露出一丝疲态,说出一句作为一个普通兄长的内心独白,“朕这时候倒真的希望你是个无所不知的神棍啊!”

黄昏有些动容。

眼前的朱棣不再是青史墨卷上那个杀伐果断铁血冷漠的永乐大帝,而仅仅是一个兄长、一个丈夫,真实而鲜活,

永乐大帝朱棣,最被人诟病的诛方孝孺十族。

然而大明官方史书《明实录》中没有提及这件事,甚至连一贯坚持抹黑明朝君王的清朝,修的《明史》中也没有提及这件事。

如果朱棣真的诛了方孝孺十族,清朝那些皇帝……尤其是十全大补丸老人还不喜出望外?

把朱棣往死里黑!

然而并没有。

各种野史中关于这件事倒是层出不穷。

正儿八经官方资料里记载了一句的是《明嘉宗实录》卷二十二:己亥,诏恤先臣方孝孺遗胤。孝孺在建文朝,以侍读学士直文渊阁。当靖难师入,以草诏不从,致夷十族。其幼子德宗,幸宁海,谪尉魏泽匿之,密托诸生余学夔负入松江岛屿,以织网自给。华亭俞允妻以养女,因冐余姓,遂延一线。至是其十世孙方忠奕以贡来京,伏阙上书得旨。方孝孺忠节持著,既有遗胤,准与练子宁一体恤录。

但这是两百多年后。

最早提及朱棣诛方孝孺十族的是祝枝山的《野记》。

可靠性……基本没有!

且在后世,方孝孺还有很多后人,他的门生和友人确实死了些,比如廖镛就是因为帮方孝孺收尸骨被杀,但被方孝孺株连而死的真不多。

黄昏置身历史中,方孝孺确实被杀了,但没有诛十族。

所以朱棣真的残暴吗?

不好说。

毕竟铁铉、黄子澄、齐泰等人确实都被灭族了。

而朱棣善待朱标、朱允炆的后代。

如果换成唐太宗……朱标那一脉的人怕是一个都活不下来。

朱棣在黄昏眼中并不暴君,而是继往开来的永乐大帝。

他当得上大帝二字。

功过后人评罢,正如自己穿越而来,在这永乐的历史舞台上留下痕迹后,功过亦给后人评断,我黄某人问心无愧就好。

说我贪财,没问题,因为我确实想要发家致富。

说我贪色,也对,因为我确实想娶徐妙锦,如果条件允许,甚至想一正妻双平妻再纳个百八十的妾。

从御姐到萝莉,从胸怀天下到胸襟坦荡,从大长腿蜜桃臀到娇小玲珑,从丰腴妖娆到羞涩青梅,从轻舟荡漾到莲花观音……呃,这有些猥琐了。

反正黄昏都想尝试。

男人嘛……不贪心才怪。

但是——

我想做一些事,为永乐盛世献上萤火之光,这就是我,一个普普通通穿越者的普普通通的心理——当然,后人若是给我发一个“大明十大杰出青年”奖项,我也会高兴。

为赢得生前身后名继续努力!

黄昏深呼吸一口气,默默行退礼下去。

朱棣喊住,拿捏出帝王腔调,道:“昨夜上元灯会,黄昏于大火之中临危不惧,沉着冷静,指挥有度救百姓数十百千,功不可没,朕赐之同进士出身,若有社稷重事需上达天听,许之直入大内见驾。”

门外的狗太监,急忙去找人拟旨通传吏部,边走边笑,黄昏小哥儿果然是要青云直上的人,还好我狗儿眼光毒辣,早早的就和他打好了关系。

黄昏愣住。

朱棣的这个赏赐有点不按常规来啊。

不过管他呢。

反正是好事,老子现在也是功名在身的人,不仅在通往大明十佳杰出青年的道路上迈出了重要的一步,还可以吃皇粮了。

明朝秀才就有廪粮,每日一斤米。

饿不死而已。

不过同进士出身就不一样了。

好歹挂个进士头衔,今后不参加科举也能靠吴溥举荐入仕——吴溥如今在内阁,只要不行差踏错,前途无限。

喜滋滋的谢恩。

又道:“陛下啊,微臣还需要每月去府衙报道吗?”

最早被朱棣弄了个留案观察的缓刑。

朱棣没好气的道:“不用了。”

黄昏出了乾清宫,没有回家,直奔富贵山下的富贵坊,得找唐青山问问宝庆公主的消息,绑票这件事,超过二十四小时就危险了。

刚走入坊子,就看见唐青山。

这位明教大佬脸色轻松,大笑道:“我正说去莲花桥找你,没想到你先来了,好消息坏消息都有,先听哪一个。”

黄昏想都不想,“先听坏的。”

唐青山呵呵笑道:“坏消息么,你被人盯上了,昨夜那场大火,不仅仅是针对那位贵妇人,也针对你。”

黄昏凛然。

某些人觉得自己穿越者的预知能力威胁到他们的图谋,所以要对自己出手。

问道:“为何笃定也针对我?”

唐青山笑眯眯的,“你还不知道罢,现在应天城的地下黑市中,你项上人头价值不菲,足足一千两白银的花红!”

黄昏:“……”

你妹!

一千两白银就想拿我的脑袋?

一千两白银,按照明朝的物价和购买力,也才区区七十万软妹币左右,普通的两间房子而已,须知应天府的大宅院,按照物价换算,都是五百万朝上。

忽然一惊,皮笑肉不笑的看向唐青山,“你们明教看不上这点钱吧?”

还真有点怕明教。

人才多啊。

唐青山一副被辱没的神态,“我唐青山是那样的人吗?”

心里却嘀咕。

别说,一度有点动心。

黄昏长出了口气,还好还好,这都要感谢唐赛儿。

问道:“好消息呢?”

第五十九章 恶魔小宝庆

唐青山笑容玩味,“你说的那个女孩,是宝庆公主吧?”

黄昏啊了一声。

就知道瞒不过去,毕竟明教不是低端古惑仔。

造过反的大社团呐!

唐青山略有遗憾,“当夜和宝庆公主在一起的贵妇人,其实是大明皇后啊?那一场大火差点烧死了你和大明皇后。”

黄昏一脸认真,“是不是你们的手笔?”

唐青山:“我们?”

黄昏,“对,你们明教确实有这个动机。”

唐青山,“你凭什么笃定我是明教的人。”

黄昏笑而不语。

唐青山也不去深究,更不惊慌,如果黄昏想要用明教的人头来作为仕途升迁的功勋,就不会一个人来富贵坊。

道:“找到宝庆公主了。”

黄昏大喜,“在哪里?”

唐青山也是个爽快人:“不远,鸡鸣山下,比邻国子监的一座废弃庄园里,是应天城一拨拐子的老窝,里面约莫有十来个亡命之徒。”

白莲教吃素,明教真是不吃素的。

办这种涉及到地下势力的事情,比官府更给力。

黄昏顿时打了鸡血,“走,救宝庆。”

唐青山哭笑不得,“就你?”

区区一个束发青年,未及冠的未成年,也敢勇闯拐子老窝?

黄昏一副理所当然,“还有你啊。”

明教大佬……

不知道这货会不会乾坤大挪移。

唐青山翻了个白眼,“虽然我能打十个,我娘子又能打十个我,但要在拐子老窝里救走宝庆公主的同时还要保护你——话说,你真觉得拐子们像我明教一样,看不上那一千两白银?”

黄昏一想也是。

拉上许吟稳妥一点。

实在不行,把这个功劳送给朱高炽得了。

正想说什么。

一道花枝招展的身影从远而近,正是能打十个唐青山的张涟,肯定也是明教高层,说不准还是圣女什么的。

走过来就揪唐青山的耳朵,“你就这么给咱闺女带的榜样,嗯?”

唐青山竟是个耙耳朵,脸红耳赤的抱怨,“你给我留点面子行不!”

张涟松开手,对黄昏道:“你救了我赛儿,别说去拐子老窝,就是闯大内紫禁城,我张涟皱一下眉头,就不是英雄好汉。”

黄昏大感意外。

别看唐赛儿这娘花枝招展的,竟还是个女豪侠。

而且听这意思,她比唐青山更厉害啊。

了不得。

那还等什么,大手一挥,“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唐青山只得带路。

黄昏预感到会有一场血腥而惨烈的厮杀,已经做好了在后面摇旗助威的准备,哪里知道到了那座废弃庄园,唐青山和张涟一亮相,那群拐子一句风紧扯呼,溜之大吉。

哪有半点亡命之徒的尊严。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唐青山拍了一句马屁,说果然还是娘子厉害,仅是露个脸,就能让宵小闻风丧胆。

张涟回了他一个白眼。

黄昏在庄园深处找到了小宝庆,明白拐子打都不打直接跑路的原因:在锦衣卫和应天府的雷霆行动下,这拨拐子显然知道他们这个小女孩身份非同寻常。

能让锦衣卫倾巢而出的人……

怕不是一般的皇亲国戚。

如今应天城,早被朱棣的铁血手腕杀破了胆。

小宝庆在后院吃香喝辣,除了没有自由,什么都有,烤鸡、烧鸭、糕点……活脱脱一个富家子弟到民间来微服私游。

那群拐子祖宗一样供着她,希望东窗事发的时候,那些权贵们能看在这一点孝心上,绕他们一马。

也是天真。

但又不得不说,还真有用。

如果朱棣来到这里见过这种状况,估计也没了杀心。

小宝庆看见黄昏,气呼呼的,“你们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我都还没玩够!”

黄昏:“……”

我的错咯?

小宝庆又气呼呼的说谁要你多管闲事的,我都快要说服他们进宫去当太监了,以后就是我的玩伴,你这么一来把他们都吓跑,坏了我的大计。

黄昏:“……”

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宝庆小手一挥,说算了算了,看在锦姐姐的份上,饶你这一次,再有下次,我就让侍卫打你屁股,又笑眯眯的问:“我嫂子呢?”

端的是早熟。

黄昏:“……”

你嫂子在坤宁宫哭得天昏地暗,说不定还被你哥家暴了,你却在这里享福作乐,你这小不点的良心都被狗吃了,还嫂子嫂子!

黑着脸道:“你不怕吗?”

小宝庆切了一句,“怕什么,我给他们说饶他们不死,让皇兄赏赐他们黄金白银,还能进宫去当太监,等我玩够了就回去,他们乐意的很呢,这种好事哪里去找。”

黄昏无语……

这特么哪是公主,这就是个小恶魔好么。

都是朱元璋惯的!

得了,这小公主老子驾驭不住,内心甚至还有点小欢喜,难怪这小不点今后会被数代帝王溺爱,有些气质真是天生的。

“走了,你嫂子都在坤宁宫哭瞎了眼。”

小宝庆啃了一口鸡腿,不慌不忙跟在黄昏身后,“你骗我小不懂事说,你一个功名、官身都没有的人,能知道坤宁宫的事?”

黄昏:“……”

伤脑细胞。

和这小共主呆久了,真的会谢顶。

叹道:“外面都闹翻了天,你要是再不回去,锦衣卫、应天府衙会死人不说,这应天城里也会死很多无辜的人。”

小宝庆不说话了,许久才弱弱的拉了拉黄昏衣襟,“可不可以让皇兄不杀他们?”

黄昏微乐。

这丫头心还是善良的。

哪知思绪未落,小宝庆又道:“把他们都净身送到宫里来陪我玩就行了。”

黄昏打了个激灵。

你这是比杀了他们还残忍啊。

站住,转过身看着瓷娃娃一般的丫头片子,语重心长的道:“公主殿下啊,有些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要玩伴,让你皇兄送几个宫女就行,没必要抓住一个男的就把他们变成太监。”

小宝庆眨巴着大眼睛,“可是在宫里我很无聊唉。”

嫂子要处理后宫事。

皇兄天天在乾清宫

黄昏眼咕噜一转,忽悠她道:“以后有空我来找你玩吧。”

小宝庆大喜,“拉钩上吊。”

黄昏只好应了。

松开手,小宝庆一句话让黄昏僵滞在场,“看在你愿意净身成为太监来宫里陪我玩的份上,我就不告诉皇兄你觊觎坤宁宫的事情了,还不谢恩!”

黄昏仰天长叹。

小恶魔啊!

第六十章 靖难余晖

归去之时,唐青山对黄昏挤眉弄眼。

小子,重口味啊。

竟然觊觎坤宁宫那位贵妇人,儿子都比你大的熟妇,你竟然也有想法。

佩服佩服。

黄昏无言以对。

出了废弃庄园,唐青山夫妻立即告辞离去,走得匆忙,回到富贵坊带着唐赛儿径直出城——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们是防黄昏过河拆桥。

黄昏拉着小宝庆直奔府衙,打算送府尹向宝一个人情。

沿途和小宝庆交谈,得知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她昨夜被人流冲散后,先是被两个黑衣人带到一处民房,天亮时才送到那处废弃庄园。

也就是说,小宝庆根本不是被拐走,那群拐子遭了无妄之灾而已。

罪魁祸首另有其人。

黄昏心中隐然有些眉目,事情并不是表面看的这么简单,回去后得和吴溥好好商议。

到了府衙,向宝大喜过望。

对黄昏感激涕零,再找不到宝庆公主,别说乌纱帽了,脑袋能保住都是万幸,急忙好吃好喝的供着那位小菩萨,尽起府衙兵丁,保护着去往紫禁城。

反倒疏忽了恩人黄昏。

黄昏并无芥蒂,向宝其人,清官一枚,亦是能臣。

能帮则帮。

从府衙出来,发现许吟佩剑站在拴马磴旁边,无奈叹气,“你也太慢了。”

许吟并肩和黄昏前行,压低声音,“你上午让我去,半天时间要在偌大的应天城查到宝庆公主,这点时间也就够在城里走一圈。”

又道:“你作死么,敢和明教搅和在一起!”

黄昏心里哟了一句,这货消息还灵通,这就知道是通过明教找回小宝庆的了,回了一个管他什么明教暗教,我这是不拘一格降人才。

有用就行。

只要盛世永安,百姓们安居乐业,谁愿意去造反,所以这百年内民间教派搅弄不出什么浪花来。

是日,吴溥早早从文渊阁归来。

大假期间,文渊阁每日都有人值守,帮助朱棣讨论临时突发的政事。

让吴与弼去买了菜肉,两父子在厨房里折腾了一下午,做了一桌丰盛晚餐。

庆祝。

吴溥在文渊阁那边得知消息,吏部值守官吏传出来的,今日陛下在乾清宫赐黄观侄儿黄昏为同进士出身。

这不是官职,是功名,有了这个头衔,以后当官不愁。

甚至不用科举。

黄昏嘴上说着小事一桩不值一提,内心还是开了花。

这是仕途上的一小步。

是大明王朝的一大步!

饭后,又是苦逼的吴与弼洗碗,黄昏和吴溥在书房里对坐,将上元大火案以及找回小宝庆的事情,一五一十详细给吴溥说了一番,没有漏过任何一个细节。

吴溥听得是胆战心惊。

最后知道小宝庆已经回宫才长出了口气。

沉吟许久,“黄昏,你有没有种感觉,应天城内除了朱棣、朱高炽和朱高煦之外,还有一股势力在暗涌浮动,似乎想要挑起什么?”

黄昏点头,“有!”

这是肯定的。

吴溥分析道:“最早,朱高煦和朱高炽因为接触了你,而被朱棣重罚,乍然看去,这是朱棣对应天城的掌控,但仔细想想,朝中文臣支持朱高炽,武将支持朱高煦,没人会主动挑明这件事,但偏生有人上了折子,参奏了两位殿下。”

黄昏点头,“就是不知道是谁参奏的那件事。”

吴溥因在内阁当值,知道的消息灵通了些,说道:“有几封折子,其中一封是出自御史大夫景清之手,倒是没参奏两位殿下,只是说你妖言祸众,愚昧两位皇子。”

醉翁之意不在酒。

黄昏苦笑,“我就知道有他。”

吴溥又道:“黄金失窃案,根据事后推断,锦衣卫似乎没有嫌疑,但若是反过来推导,最没嫌疑的反而最有嫌疑,这件事很可能还真是庞瑛做的。”

黄昏:“我也这么想的。”

又道:“只不过庞瑛失算,然后被人利用,所以才有了赵三娃刺杀我的事情,这应该是那股在暗处的势力,想要借机打压锦衣卫。”

为何要打压锦衣卫?

因为现在的锦衣卫是朱棣手上最犀利的一柄屠刀。

吴溥喝了口茶,“再说上元大火案,如果当夜徐皇后出事,宝庆公主失踪,朱棣会不会失去理性,而让负责大内安防的京营全数出动,又让城外的京营进城,那样的话,会不会出现一场叛乱,叛兵借机直接攻入紫禁城?”

目的只有一个。

杀了朱棣。

一旦杀了朱棣,再杀掉朱高炽三兄弟,那么大明的江山给谁坐?

朱标的三个儿子可以。

朱允炆的幼子朱文圭也可以。

黄昏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似一场大火而已,但朱棣做出了他最正确的反应,他若稍微失去理智,昨夜就是一场血流成河,永乐盛世则会被扼杀在摇篮之中。

如此巨大的阴谋,从得知徐皇后要微服出游开始,在短短的时间内制定出来,而且有条不紊的实施,这绝对不是一个御史大夫景清可以做到的。

还有其他人。

景清,很可能是被利用的傀儡!

这里面牵扯了紫禁城内往外传递徐皇后出游消息的人,牵扯到了刘莫邪,又牵扯到京营中掌控兵权的人,而拐走小宝庆的人,就是这群人的手下!

这群人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必然是建文旧臣。

所以才会对小宝庆如此照顾,否则小宝庆还会继续失踪,甚至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出现。

许久,才问道:“吴叔您觉得朱棣能猜到不?”

吴溥苦笑,“你认为呢?”

朱棣会猜不到?

不可能!

也许大假结束,朱标的两个儿子,朱允炆那个幼子朱文圭,就会相继在一段时间内暴毙——你们不是想杀了我扶他们登基么,我让你们没对象可扶。

黄昏沉默。

这件事究竟是不是自己穿越引起的蝴蝶效应?

是否会把朱棣逼成一个暴君?

他有些内疚了。

吴溥敏锐察觉黄昏的心态出了问题,叹道:“你不用多想,毕竟朱棣靖难登基后做的事……怎么说呢,远不如唐太宗来得狠厉,注定了这几年会有一些阴谋,等他肃清朝堂,一切都会平稳的。”

这是靖难余晖。

黄昏唯有长叹。

这股暗潮涌动下,大概还要死一些人。

第六十一章 可效郑庄公

黄昏和吴溥一番长谈之前,乾清宫里也有一场论谈。

谈话之人是一对君臣、朋友。

朱棣和黑衣僧人姚广孝,如今尚未赐姓,依然叫道衍。

赐座,赐茶。

之后朱棣大致说了一些细节,又说小宝庆回来了,我问过她,说是昨夜被人软禁在一处民房,天亮时被丢进一座废弃庄园,是十余个拐子的老巢。

那座废弃庄园没必要去了。

那处民房……查不到。

小宝庆哪记得路,况且她一直被蒙着面。

道衍只听,不语。

朱棣知道道衍的性情,继续说道:“昨夜在处理大火一事时,我差点把大内的京营遣出去,将城外的京营调进来。”

道衍眉头一挑,“陛下是正确的。”

朱棣也是一阵后怕,“现在想想,上元大火确实来的蹊跷,也许昨夜稍微应对不当,那些蛰伏的建文旧臣就会酝酿出一场兵变。”

道衍颔首,“应是如此了。”

朱棣沉默。

道衍知道他的心思,道:“陛下不可。”

朱棣无奈的叹气,“我已对他们够仁慈了,可为何有人要逼我杀了他们。”

杀谁?

自然是朱标的三个儿子和朱允炆的幼子朱文圭。

道衍摇头,“杀不得。”

朱棣也知道杀不得,毕竟自己和李二不一样,李二是明目张胆的射杀太子李建成,自己是打着清君侧的口号进应天城。

问道:“这件事怎么善后?”

道衍缓缓说道:“可效郑庄公。”

朱棣眼睛一亮。

道衍说的是郑庄公和胞弟姬段的典故。

母亲武姜氏与胞弟姬段串通一气,姬段想占好的地方,他就把姬段分封到京地;姬段贪欲不足,大修城邑,图谋不轨,他也装出一副漫不经意的样子;姬段把西边和北边的城邑变成自己的私邑,不断扩大力量,他还是视若无睹,甚至还贬斥参奏姬段的臣子。

姬段一看,哟,我这个哥哥如此软弱,王位近在眼前,那还等什么,反了吧。

却不知郑庄公就是在等他反。

得到消息,立即让大夫子封率两百辆战车出兵讨伐,占据着道德和情义的高地,将胞弟姬段赶去了卫国。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欲令其灭亡,先使其疯狂。

道衍又道:“人多,难辨忠奸。”

朱棣也头疼这个问题。

因为自己靖难得江山,打的清君侧口号,所以不好对皇室下手,另外一个原因也是不忍心,终究是一脉血裔。

这是朱棣温情的一面。

朱标的三个儿子都还活着,朱允炆的小儿子也还活着,这就给了建文旧臣希望。

如今投降的建文旧臣很多。

鬼知道哪些是真投降,哪些又是在忍辱负重。

要肃清朝堂非一日之功。

目光渐冷,毫不掩饰杀伐之意,“那朕就将这次上元大火案视而不见,纵容、麻痹建文余孽,等合适的时机一网打尽。”

道衍欲言又止。

终究没劝。

劝不了的——关系到江山,尤其是建文帝生死未知,更拉紧了朱棣心中那根弦,在这种情况下,朱棣温情的那张面具只会是对他自己的人,对建文余孽,朱棣只会露出冷血残酷的面具。

没有人比道衍更了解朱棣。

包括徐皇后。

说了主要政事,又说其他。

道衍酝酿了一番措辞,才道:“陛下起用黄昏早了些,不该赐他同进士出身,这人还需要打磨,若是养成了锐气,只怕今后会成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双刃剑。”

朱棣无奈叹气,“你是不知道,黄昏确实太懂得揣摩圣意了,另外说一句,他并无预知之能,在我这边说的那些事,皆是他钻研的什么心理学、人类行为学、星象学和数学,结合时势推算出来,我就说,世间哪有神仙,这货之前一直在忽悠我,真是够大胆的。”

道衍忍不住笑了笑,放肆的道了句您才明白啊。

他早就看出来了。

世间哪有生而知之者。

黄昏自诩是可预知的穿越者,走的是一步险棋。

目的昭然若揭:救黄观,同时在朱棣这边做到简在帝心。

如今已成功,自然要洗白。

为何说险?

因为稍微揣摩不对朱棣的圣意,就会前功尽弃,落一个欺君灭族的大罪,倒是让人惊艳,黄昏完美的揣摩出了朱棣的所有意图。

这一点,道衍自认不如。

是个奇才。

朱棣也忍俊不禁,“有一说一,他提出的组建内阁确实个绝妙建议。”顿了一下,“上午你走后,他还隐晦说了一件事。”

道衍,“哦?”

朱棣一字一句的道:“他说,天子守国门。”

道衍愣了一下。

服了。

现在道衍也要怀疑,黄昏是否真是朱棣肚子里的蛔虫,连这种事都能揣摩出来,须知自己如此了解朱棣,都不敢确定朱棣是否有这个心思。

又说了一些。

最后朱棣道:“那就听你的,先再压他一段时间,同进士出身已赐,金口玉言不好改,我稍后找个机会敲打他一番,下道旨意勒令他潜心读书便是。”

道衍没有意见。

朱棣找了个借口,说一些关于赏赐的事,这是在隐晦的提点道衍。

江山,朕得了。

那么作为大功臣,你姚广孝要什么?

道衍只当听不懂。

朱棣也是服气。

直到如今,他都不知道道衍帮助自己造反得江山,究竟是为了什么。

功名利禄吗?

金钱财宝吗?

美女豪宅吗?

都不是。

没甚大事,道衍准备退下,今日和朱棣一番谈论,其实他真正参谋出的主意,就两个,一个是不可杀皇室,二是“可效郑庄公”。

字少,价值万金。

朱棣言听计从。

这就是道衍,一个住在寺庙的黑衣僧人,亦是永乐的黑衣宰相!

道衍退下后,朱棣沉吟半晌。

将狗儿唤来去宣旨。

封南康公主为南康长公主,念长公主孤苦,且有子胡忠,妻不可无夫,子不可无父,赦放驸马胡观,官复原职。

赏赐大名公主,并许其子李庄入国子监。

大名公主的丈夫李坚在滹沱河之战被活捉,死在押送去北平的路上,朱棣登基之后,李坚在奸党名录之中。

但朱棣念在大名公主的份上,饶了李坚七岁的儿子李庄。

朱棣让马三保去查过,徐皇后出游的消息,很可能是南康公主和大名公主泄露出去的,这个时候封赏,是麻痹有心之人,告诉他们,朱老板我并没有怀疑上元大火案另有阴谋。

你们继续,我等着。

第六十二章 工业大明

上元大火案,应天府衙查出花灯意外破碎引起走水的结论,朱棣处罚了相关负责人后,便没继续追查。

新年开朝,一应仪式之后,朱棣一封诏书传告天下,大明王朝迈过洪武三十五年,走入盛世永乐的第一年。

无风无雨也无晴,南康长公主兴高采烈的接回驸马胡观,一家人团团圆圆,大名公主愉快的送儿子李庄去国子监。

徐皇后寸步不离小宝庆。

小宝庆有事没事就会在徐皇后面前嘀咕,嫂子,啥时候把黄昏弄进宫来啊,他自己说过的,要当我的小太监呢。

徐皇后一笑了之。

小姑子嘞,你别给嫂子添乱,黄昏可不能当太监,嫂子还望着他早点娶了妙锦呐。

一切都没有变化。

上元大火案就这么不了了之。

但只有道衍知道,朱棣缓缓拔出了铡刀,等待着落下去。

那一天会死很多人。

黄昏也知道朱棣在干什么。

他要阻止瓜蔓抄,并且救一些人,也是为了救大明。

朱允炆生死未卜,朱棣一家死光后江山交给还在穿开裆裤的朱文圭?

大明怕是要跪。

黄昏的伤势终于痊愈,近来有些懒散,功名已有,对科举缺乏动力,他有自知之明,怎么都考不赢永乐二年那群才子。

还不如愉快的创业。

开始尝试制作沐浴露和润肤水。

打算制作芦荟沐浴露,需要用到的材料有十二烷基硫酸铵、脂肪醇聚氧乙烯醚硫酸铵、甜菜碱、芦荟提取液、泛醇、止痒剂、硅油、柠檬酸、珠光浆、香精、色素、防腐剂、去离子水等。

受限于知识和时代,黄昏无法获取十二烷基硫酸铵等材料。

芦荟倒是有,张骞出使西域后,芦荟在中国出现,隋末唐初的《药性论》中,“芦会……杀小儿疳蛔,主吹鼻杀脑病,除鼻痒”。唐代的《海药本草》、宋代的《开宝本草》中都有提及。

黄昏和吴与弼在应天府逛了几圈,发现有人种植,买到了不少。

暂时够用。

主攻方向是通过香皂改良,工艺流程大概是在制作出香皂后,加入适量配比的水,搅拌加热,倒入适量芦荟提取液,继续搅拌加热,然后冷却,加入甘油、香精、和精油。

增稠剂用玉米淀粉发酵而得的黄原胶。

止痒剂,芦荟提取液可以达到效果。

色素……

可以考虑各种花卉素。

防腐剂、去离子水什么的直接弃用。

按照这个流程和原材料,就可以制作简易版的沐浴露。

润肤水比较简单,但和沐浴露一样,需要不可或缺的关键材料:甘油,以及一项可有可无的材料:精油。

甘油的化学名叫丙三醇,工艺流程简单,将猪油、植物油放入烧杯,和蒸馏水一起加热,然后加入烧碱,小火熬煮不时搅拌。

其实就是制作香皂的工艺。

冷却后会出现分层,凝固的是香皂,剩下的液体是甘油和烧碱水的混合液,在混合液中倒入醋,利用醋酸中和烧碱,再用重结晶法把醋酸钠分离,最后用生石灰除水。

如此得到甘油。

精油的获取也不难,利用植物的花、叶、茎、根或果实,通过水蒸气蒸馏法、挤压法、冷浸法或溶剂提取法提炼萃取,就可得到挥发性芳香物质。

说来简单,实际上需要不断摸索,毕竟黄昏并不清楚材料配比。

在摸索工艺流程的同时,黄昏先找包工头,请对方在十天之内把吴溥的院子重新装修,并单独做了个实验室。

期间又去应天城外找了一家瓷窑,定制一大批实验用瓷器,并定制精美小瓷瓶。

包装很重要。

制作出来的沐浴露和润肤水若是直接用花瓶什么的盛装,没有奢侈品该有的卖相嘛。

还有一项重要事情。

实验用烧瓶。

徐妙锦送的琉璃盆无法满足工业需求,黄昏需要大量的烧瓶——15世纪,西方都不一定有这玩意儿。

得自己制作。

宋元时期就能制作玻璃,不过工艺太差,受热会破裂,所以黄昏需要一个制造玻璃的工坊,然后改进工艺。

这也是个创业项目。

一旦玻璃的工艺流程达到足够水准,能够大量生产无色玻璃,带来的利润将超越沐浴露和润肤水,不过这项目需要拥有一座自己的玻璃工坊。

记得吴与弼说过,隔壁婶儿的娘家在城外有座琉璃工坊。

可以考虑收购。

烧瓶生产真不难。

改进工艺流程生产出耐高温的无色玻璃,再制作烧瓶模板,或者直接找技术精湛的琉璃师父,吹出各种样式的烧瓶就可以。

因为目前没有,只能改进需要用烧瓶的实验流程,或者用瓷器替代。

这是一个复杂繁冗而伟大的创业项目。

若是发展下去,极有可能形成一整套的工业!

当实验室竣工、瓷器到位后,黄昏一头扎了进去,没日没夜的实验,吴与弼是他坚实的后勤保障,吴溥对此毫无意见,由得黄昏去折腾他家院子。

黄昏晕头转向的走在通往工业大明的大道上。

大明却在悄然起变化,一次大朝会上,礼部尚书李至刚上奏称,北平是皇帝“龙兴之地”,应当效仿明太祖对河南凤阳的做法,立为陪都。

这话一出,朝堂一片哗然。

因有前例可循。

洪武元年,太祖下诏以汴梁为北平,以金陵为南京,效仿周唐的京平故事,洪武二年,朱太祖又在故乡今安徽凤阳营建中都,同时下令从江南移民中都。但开封和凤阳都是久经战乱,破败不堪,难以承担京师的重任,太祖放弃了迁都这两处的打算,洪武十一年,罢北平,改南京为京师。

现在礼部尚书李至刚提出立北平为陪都,是他自己想拍朱棣的马屁,还是得到朱棣的授意?

这很重要。

如果是前者,立个陪都而已。

若是后者,则意味着朱棣想要迁都!

朱棣没有立即表态,说再议。

又几日后,除了礼部尚书李至刚,还有数位朝堂大佬包括吏部尚书蹇义等人,“再三”提出立北平被陪都,朱棣一看众人如此坚持,只好“勉为其难”定断下来。

改北平为顺天府,称为“行在”。

然而……

朝野上下反对声不断。

第六十三章 君子善利器

大明王冠靖难余晖第六十三章君子善利器朱棣宣布北平改名顺天府,为行在,迁都意图昭然若揭。

有人坐不住了。

朱棣一旦迁都跑回北方,将远离南方政治势力,而中央集权制又能保证朱棣牢牢掌控全国,这大明江山他就坐得稳如泰山,建文旧臣再想搞事基本无望。

朝堂上反对声如浪潮,私下里,一些人的目光落在了黄昏这个“神棍”身上。

除了朱棣和道衍,所有人都蒙在鼓里。

以为黄昏真可以预知。

这事有点搞笑,黄昏确实是穿越者,被忽悠过来又忽悠过去的反而是朱棣,只不过迫于封建思想,黄昏不得不这样做。

已简在帝心,又不是要和朱棣抢江山,没必要再装神棍。

黄昏哪知道他被盯上了。

熬了十来天,好不容易把甘油和香精弄了出来,正在书房里殚精竭虑思考如何量产这两样时,许吟来了。

这些日子他受黄昏委托,一直在暗中追查刘莫邪。

直入主题。

说跟踪刘莫邪颇有收获。

黄昏大喜,压低声音问,“刘莫邪和哪些人走的比较近,其中是否有御史大夫景清?”

许吟明显愣了下,缓缓点头。

黄昏抚掌长叹。

果然,该来的还是要来,景清再这样下去,历史又将重演。

继续问道:“除了景清,还有谁?”

许吟缓缓说出了一串名字。

黄昏:“???”

许吟说的这几个名字他实在是太熟悉了,金幼孜、杨溥、杨士奇、李景隆、夏原吉、蹇义、李至刚、郁新、解缙等一长串名字。

这些人都是建文旧臣,且如今又身居高位掌握大权,确实符合刘莫邪结交拉拢的条件。

但黄昏心知肚明。

不说其他人,单说李景隆、杨溥和杨士奇,这三人根本不会反朱棣。

何况除了李景隆,全是文臣,没掌握兵权的武将。

建文旧臣要想推翻朱棣,必须有掌控兵权的武将配合,否则一群文人靠什么杀朱棣?

嘴皮子么。

不着痕迹的问道:“你是否被刘莫邪发现了?”

许吟摇头。

黄昏又问,“这些人是上元大火案的始作俑者吗?”

许吟摇头,“不像。”

黄昏松了口气,他确实在怀疑许吟,以为他也是建文旧臣,故意用这些人来迷惑自己,或是借刀杀人。

须知这些人都是朱棣的心腹。

许吟没嫌疑。

许吟若是建文旧臣,会趁机糊弄自己。

问题出在刘莫邪身上,她近期结交的都是备受朱棣信任的臣子,可能知道有人在调查,故布疑阵。

有可能是锦衣卫在暗中调查她。

沉吟不语。

许吟又说,这几日城中广泛流传,闹得人心惶惶,说莲花桥畔平康坊黄观侄儿黄昏有关于北平的谶语。

黄昏大感意外,“我什么时候说过,又说过什么?”

许吟:“龙归北境,天将不许,祸与万民。”

黄昏:“……”

我黄某人会说这么恶俗的话?肯定是那些反对迁都的建文旧臣搞出来的幺蛾子。

没好气的道:“我知道了。”

许吟走后,黄昏陷入沉思,如果谶言传到朱棣耳里,钢铁直男肯定会雷霆震怒,认为自己两面三刀。

让他投资的事就别奢望了。

可自己急忙去见他,很可能越描越黑,容易被认为是心虚,建文旧臣再趁机发难,我黄某人很可能要跪。

不急。

这事要不变应万变。

先去解决刘莫邪,不能让历史重演。

黄昏蛋疼的很。

真是建文旧臣虐我千百遍,我待他们如初恋。

没办法。

谁叫我黄昏志在成为大明十大杰出青年——打造心中的盛世大明,需要大量人才。

出门直奔锦衣卫。

锦衣卫衙门不像其他亲军衙门散落在京城的坊巷中,而是靠近皇城正门承天门,在千步廊西侧,毗邻五军都督府,与东侧的六部隔街相望。

黄昏到后,直接求见纪纲,片刻功夫,庞瑛黑着脸带着几个校尉出现在大门,冷声道:“黄进士来锦衣卫作甚,是探监诏狱么,不用担心,你叔父好着呐。”

陛下的旨意,谁敢给黄观上刑?诏狱里好吃好喝供着。

黄昏嘿嘿贼笑,“来见纪都指挥使。”

庞瑛侧身,阴阳怪气的道:“请吧。”

能有好脸色才是怪事,因为黄金失窃案,庞瑛白白损失了二十斤黄金,哪怕跟着纪纲后捞了十几个二十斤,庞瑛依然肉疼不已。

从来只有他从别人家拿钱摆平事情,哪有他拿钱摆平事情的道理。

并肩走向都指挥使的公事房时,黄昏戏谑笑道:“庞镇抚使,你也别看我不顺眼了,那二十斤黄金,不过是物归原主而已。”

黄昏始终认为黄金失窃案是庞瑛的手笔。

因为他嫌疑最大。

庞瑛脸上的肌肉抽搐,手上青筋虬结,恨不得拔出绣春刀一刀劈了眼前这束发少年,断我财路,此仇不共戴天,咬牙切齿的道:“你别欺人太甚!”

黄昏讶然。

看庞瑛这神态,那二十斤黄金真不像是他偷的。

这事还得查查。

纪纲大马金刀的坐在公事房里,也不请座,更没有让人上茶的意思,鼻孔朝天的说黄进士有何贵干。

黄昏看了一眼庞瑛等人。

纪纲挥手。

他作为锦衣卫都指挥使,哪会怕一个束发少年,就算黄昏想刺杀他,也得问他腰间的绣春刀同意不同意。

我纪纲的绣春刀没生锈!

黄昏自顾自的坐下,淡然的看着这位屠夫,道:“纪都指挥使还有闲心拿官威来压我,就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项上人头么。”

纪纲哈哈狂笑。

如今大明天下,只要陛下对我没杀心,谁能杀我。

黄昏摇头叹气,“如今应天城暗涌潮动,纪都指挥使也是官场摸爬滚打的人了,难道没看出来,若是上元大火案陛下应对失策,大明就要变天,没有陛下的庇护,绣春刀上沾满了建文旧臣鲜血的纪都指挥使,能活得了几日?”

没记错的话,大明朝有位锦衣卫都指挥使,直接被一干文臣殴杀在大殿。

甚至血肉被生吞活嚼。

纪纲倏然站了起来,又默默坐下,“你知道什么?”

黄昏笑眯眯,有那么一点笑面虎的气场,语出惊人,“纪都指挥使,我们合作罢。”

纪纲这把屠刀是朱棣的狗。

迟早得宰了。

但这条狗现在可以派上大用场。

君子善利器尔。

第六十四章 忍辱负重的御史大夫

大明王冠靖难余晖第六十四章忍辱负重的御史大夫纪纲直愣愣的盯着黄昏,眼神凶狠。

黄昏淡定自若。

再凶,凶得过朱棣?

纪纲见状无奈,青屁股娃儿不知道天高地厚啊,得了,这种人是吓不住的,叹道:“我只有一点比较好奇,你不是那什么……可以预知的穿越者么,有什么事能难倒你?”

黄昏闻言干笑一声,“都指挥使不知太公乎?”

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钓上了周武王。

我黄昏自诩穿越者,不过是求简在帝心,现在目的已成,自然是要洗白封建迷信——搞迷信的人当不了大官。

钦天监就是例子。

事实上……我真是可以预知的穿越者啊!

纪纲哈哈大笑,说了句少年有为啊。

这是给彼此台阶。

黄昏也笑着说哪敢在都指挥使面前少年有为,您当年慧眼如炬,弃笔从戎跟随陛下,气魄雄壮令人仰慕。

两人打起了哈哈。

纪纲收敛笑意,“说吧,黄进士需要我锦衣卫做什么。”

黄昏直接问道:“纪都指挥使可知刘莫邪?”

纪纲点头。

黄昏又道:“那你们近来调查她,可有什么收获?”

纪纲茫然,“调查她?”

哪敢!

刘莫邪是长公主的座上宾,锦衣卫虽有先斩后奏的特权,可涉及长公主,没有朱棣的旨意,哪敢随意调查。

狗也不能乱吠。

黄昏也愣了,“你们锦衣卫没有调查她?”

纪纲斩钉截铁,“没有!”

锦衣卫绝对没人敢瞒着他做事。

黄昏陷入沉思。

锦衣卫没有调查刘莫邪,许吟没被发现,到底是谁惊动了刘莫邪?

继续抛出今日来锦衣卫的主题,说道:“根据我的线报,刘莫邪与上元大火案有干系,顺着她很有可能找到上元大火案的真凶,我一直以为你们锦衣卫知道。”

纪纲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依黄进士的意思……”

黄昏大袖一挥,“查!”

纪纲犹豫了一刹,旋即下了决心,沉声道:“那便查。”

没有锦衣卫查不到的事。

黄昏心中暗乐,出乎意料的顺利,主要是一来就压住了纪纲,又笑着寒暄了一阵,纪纲忽然抛出一个炸弹:“想不到黄进士如今还有闲心管上元大火案。”

黄昏,“???”

什么意思。

纪纲皮笑肉不笑,“那句‘龙归北境,天将不许,祸与万民’不仅沸于民间,陛下也知道了,昨日乾清殿,纪某可是差一点就领到奉兵踏平平康坊的旨意。”

黄昏出了一身冷汗。

问道:“后来陛下怎么说?”

纪纲笑而不语。

为什么要告诉你。

黄昏也是无奈,不过已制定不变应万变的策略,没再纠结这件事,索性笑眯眯的,“此事我早有算计,倒是有件事不得不提醒纪都指挥使,黄金失窃案,真是冤枉庞镇抚使了吗?”

来而不往非礼也。

黄昏笑着继续说道:“那二十斤黄金,除了大内的狗儿太监,真只有庞镇抚使见过,我在这里也向都指挥使推心置腹一句:我真没拥赃自盗。”

纪纲脸色阴沉。

他知道黄昏在调拔离间,可由不得他不重视。

按照黄昏所说,偷窃二十斤黄金的只能是庞瑛,这就有意思了——庞瑛此举,分明坏了锦衣卫的私下规矩。

他想独吞黄金。

只不过没想到这二十斤黄金来历非同寻常,最后搞砸了。

黄昏走后,纪纲把庞瑛叫了进来。

让他去盯刘莫邪。

绝口不提黄金的事情,待庞瑛离去后,纪纲先是叫来庄敬、李春等心腹,隐晦说了庞瑛和黄金之间的事情,让他俩盯着庞瑛。

又起身去了一趟南镇抚司——南镇抚司镇抚使赛哈智和他不对付,虽然纪纲官职更高,但南镇抚司地位特殊。

纪纲还真的喊不动赛哈智。

这是朱棣的制衡。

纪纲得去摸一下赛哈智那边的底,是否对庞瑛有所行动,锦衣卫成员违法,南镇抚司最是高兴,纪纲可不敢让庞瑛落在赛哈智手中。

黄昏去锦衣卫,目的很简单。

建文旧臣中有一批类如景清之流的忠义之士,要救,从历史结论来看,建文旧臣似乎在做错事,但置身历史,会明白他们并没有做错。

谁知道朱棣会成为永乐大帝啊。

万一是暴君呢。

所以来锦衣卫找纪纲合作,目的只有一个:让锦衣卫出手去调查刘莫邪,不过刘莫邪已经警惕,锦衣卫必然查不到什么。

有锦衣卫吸引目光,黄昏可以趁机行事。

他去见景清。

救其他人,尽人事听天命。

景清一定得救。

因为不救景清,死的不是一个人,是数百人——瓜蔓抄啊,这是真没办法,景清做的事,别说是朱棣,换做其他帝王一样如此。

天威不可冒犯。

景清在家,但是不见客。

黄昏颇有些无奈,没有放弃,绕着御史大夫的府邸走了一大圈,铤而走险,从后门处翻墙进去。

但低估了大户人家的安保力量。

刚落地就被几个护院团团围住,大有乱棍打死的节奏。

黄昏怒吼一声,“我乃陛下御赐同进士,谁敢打我!”

同进士出身就不是进士了么。

一众护院面面相觑,旋即轰然大笑,搞笑呢,你区区一束发少年,会是今天子御赐同进士?况且这样的人,会干这种鸡鸣盗之事?

眼看要动手把黄昏揍个七晕八素再丢出大门,景清终于出现。

“你是黄昏?”

景清相貌不太出众,唯其目光坚毅,兴是忧国忧民过甚,脸色苍白五官清瘦,身着青花长衫,读书人的儒雅之气极为昭彰。

黄昏大喜,“景御史?”

景清颔首,“正是。”

倒是没甚官架子。

黄昏挣脱护院,上前两步,“想见一下景御史真难,不得已出此下策,还请见谅。”

景清仔细打量黄昏。

挥挥手,示意护院都退下,这才坦然道:“本官如今声名狼藉,应天城官吏唯恐避之不及,不知道黄进士行如此小人行径也要见本官,究竟何为。”

黄昏眯缝着眼看着景清,叹道:“景御史虽声名狼藉,然应天又有几人知,您是在忍辱负重啊!”

景清脸色大变。

第六十五章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黄昏看景清神态变化,心中了然。

自己穿越引起的蝴蝶效应,并没有影响到景清,他继续壮怀激烈的走在作死道路上,且渐行渐远,沉声道:“我知景御史忍辱负重所为何,但不知您是否想过后果,您应该明白,大势已去,所有的挣扎都是徒然。”

知道建文活着的人不多。

黄观、吴溥、朱棣、徐妙锦,或加一个老和尚道衍。

胡濙现在还不知道。

所以景清更不可能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只是为故主复仇。

景清淡然道:“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如果没事,请你离去,否则我只好将你押送应天府衙。”

强闯民宅,送衙门是常规操作。

黄昏知道读书人迂腐。

说服黄观不要投水殉国,用“建文帝没死”这个真相,对景清不敢用,景清若是知道真相,以他的性情,大明就准备天翻地覆吧。

只好重操旧业,拿起迷信这把神器,当然,这玩意儿在读书人面前,其实也不好使。

试一试又不会怀孕。

叹道:“景御史可知晚生是如何做到简在帝心的?”

景清心中迅速思忖,黄昏今日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说他知道自己的心思,告诉朱棣岂非大功一件。

没有必要专门来威胁自己。

冷笑,“神神鬼鬼的卑鄙小人耳,我大明君王秉信你之妖言,明珠迟早蒙尘。”

明珠,意为大明江山。

黄昏哦了一声,不以为忤,道:“可知晚生叔父黄观为何没有殉国?”

景清冷笑依然。

黄观之流,徒有虚名,还不如王艮!

黄昏继续道:“如今人尽皆知我是穿越者,有预知之能,这就是我今日非要见御史的原因,若是任由御史走上歧途,到时候死的不仅仅是你,还有数百族人!”

就差没挑明说瓜蔓抄了。

景清哈哈大笑,儒雅之中满脸讽刺,“子不语怪力乱神,朱棣信你那一套,我可不信,你且告诉我,你预知了什么?”

黄昏语结。

我擦,还真没法反对,关于预知能力的事情,都是私谈,世人只知我能预知,却不知我和这几人的谈话内容。

景清又道:“所谓预知,不过是时势结合人心的推测,包上一层蛊惑的言论,在我看来,皆是圣贤书中理,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黄昏:“……”

不得不说,景清是穿越以来最难忽悠的人。

这货太明白了。

世上所有的预知都是神棍。

但老子真是穿越者啊!

沉默良久,叹道:“景御史说的没错,我确实是结合时势,利用心理学、人类行为学等推测一些事将要发生的事情,从而做到简在帝心,可有些事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世界很大,很多事超乎我们想象。”

是时候给你科普一下十万个为什么了。

景清冷笑不语。

黄昏转变思路,继续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来推测一下,景御史之心,你知我知,结局如何,你我大抵可从历史先例知晓一二,但想问一句,景御史应知朱棣性情罢。”

景清不语,有些话现在不能说。

朱棣性情如何?

八字评之:残暴无德,必将失政!

黄昏笑道:“有人言说朱棣残暴,见仁见智,但要说无德这一点,晚生不敢苟同,若是无德,您还能继续留任御史?若是无德,懿文太子的三位殿下还能活着?若是无德,朱文圭也该暴毙了。”

景清迟疑着说,“是没到时候吧……”

朱棣怕落人口柄。

这一点不止杨荣,应天城很多人都看得出来。

靖难本就不正大光明,朱棣却偏生做了很多“正大光明”的事,殊不知大家早已看透,要不然杨荣为何会在朱棣入城之后拦住马头,劝谏朱棣先去孝陵祭拜烧香?

朱棣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黄昏摇头,“换个角度来想,朱棣如今已是大明天子,他要真有那么不堪,岂会在意这些面子功夫,大可杀了永绝后患,然而并没有。”

又道:“这且不论,我们可以推测一下,如果景御史欲做之事失败,被朱棣发现之后,不知道您可否想过后果?”

抛出致命三连,“夷一族?三族?甚至九族?”

景清震惊莫名。

他当然知道自己做的事如果失败会有什么后果。

但黄昏为何知道?

黄昏大声道:“也许您认为大家都为故主而亡,千秋有浩气,可您是否想过,在因您之举将死的人中,会有很多无辜的孩子啊,也许他们中的某人,将来读书等身造福万民,也许他们中的某人,将来纵横沙沙场守疆卫国,他们就该因为这些事,丧失走向未来的机会吗?”

景清瞠目结舌,他……真的知道?

旋即冷笑一声,坚决不承认被黄昏说中了心思,“死固死耳,若忠义之气可长存,何惧一死!再者,忠于大明,岂会罪坐族人!”

真执拗……

黄昏无语,尽最后的努力,道:“今日来见景御史,是不愿意如你这般的忠义之士走入歧途,大明江山是朱允炆章国也好,朱棣章国也罢,只要能造福万民,就是好君王。”

“如今朱允炆已死,大明江山在朱棣治下,即将奏响一曲盛世乐章,此是万民之福,若是朱棣出了差池,大明会成什么模样?”

黄昏深呼吸一口气,“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三兄弟为了争夺皇位,必然起刀戈,应天城将会生灵涂炭,那些在各地拥兵自重的藩王亦会伺机而动,届时大明的万里河山,将处处见烽烟。”

“退一万步,就算朱文圭在旧臣拥戴下登基为帝,可一个穿开裆裤的皇帝,不正是奸臣篡国的绝佳傀儡么,若朝中奸臣当道,大明必将重蹈西汉末年的覆辙。”

“天下万民苦战久矣,当生养休息。”

“景御史,莫要因一己之心,陷天下于战火不平。”

景清并没有被说动……读书人心中一旦有了执念,驷马难改,说你这只是猜测,并不会成为现实。

黄昏无语。

面对迂腐的而且还是不怕死的读书人,道理真他妈说不通。

六十六章 钦天监?老子不去!

大明王冠靖难余晖六十六章钦天监?老子不去!黄昏走后,景清陷入沉思。

毫无疑问,黄昏是朱棣的人,今日来此,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朱棣的意思?如果是朱棣的意思,今天来这里的就不是黄昏。

而是锦衣卫。

可黄昏既然猜到了自己的意图,为何不去告诉朱棣以获一个大功,而是跑来试图说服自己?

关键在于,黄昏真的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吗?

景清不信。

世间哪有真能预知未来的人。

但黄昏不能留。

一念及此,景清吩咐了家里人后,从后门离开。

拐弯抹角遮遮掩掩离开府邸的景清哪里知道,在他身后跟了个小乞丐,一脸人畜无害,直到看见他从后门进入荣国公府,才转身直奔莲花桥平康坊。

黄昏给了小乞丐些许钱打发走后,坐在书房里陷入沉思。

打草惊蛇计划达到了出人意料的效果。

去见景清,并没奢望说服他,而是打草惊蛇,顺着景清这条线找到那条蛇,如今找到了,竟然是荣国公!

荣国公就是驸马梅殷。

真相昭然若揭。

从朱高炽两兄弟接触自己而被贬,到黄金失窃案、赵三娃刺杀,再到上元大火案,恐怕都是梅殷等人设下的计谋。

梅殷不是一般人。

汝南侯梅思祖的侄儿,宁国公主的男人,靖难之战中,奉建文旨意率领四十万大军进驻淮安,朱棣灵璧大捷之后,准备渡江进攻京师。

可淮安挡在路上。

朱棣一看,哟,妹夫啊,于是写了封信,借口要去给朱元璋上香,希望梅殷能让一条路出来,梅殷拒绝了。

甚至还把朱棣派去的使者耳鼻割掉。

朱棣敢怒不敢言。

只好绕道。

打下应天之后,朱棣逼迫宁国公主写了封血书,这才让梅殷投降,梅殷回应天时,朱棣说妹夫啊,真是辛苦你了。

梅殷怎么说?

这货冒了句劳而无功,只能惭愧罢了。

这是当众打脸朱棣嘛。

不过也有些诡异。

梅殷拥军四十万驻扎淮安,既不主动出击朱棣,也没有在朱棣进攻应天时帅兵驰援,黄昏之前读到这段史书时,一度怀疑梅殷是不是和李景隆一样。

后来与朱棣的不和,估摸是分赃不均。

梅殷也是迟钝。

你看朱棣给宁王朱权许的什么诺言,朱权事后真敢和朱棣平分天下么,还不老老实实被朱棣发配到荒凉之地去了。

所以自登基后,朱棣总是派人去夜查梅殷府邸。

又不是真的武侠玄幻,再厉害的人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何况去了那么多次,梅殷很快知道朱棣在监视他,于是越发不爽,两人之间的矛盾已经写到了脸上。

朱棣看不顺眼梅殷。

因为这妹夫不给他面子。

梅殷也看不惯朱棣。

因为大舅子不信任他,甚至无时不刻不想办法把他这个妹夫给弄下台,所以梅殷有充分足够的理由对朱棣下黑手。

当这件事涉及到梅殷后,黄昏了然了真相。

上元大火这种大事,景清干不出来。

只能是梅殷。

梅殷现在没有兵权,但在朝中势力并不弱,京营之中也还有他的心腹将领,所以上元大火那一夜,朱棣若应对失策,梅殷怕是已经帅兵杀入紫禁城,然后扶持朱文圭当皇帝,梅殷就能挟天子以令诸侯。

隐帝啊。

梅殷有这个实力,朱元璋曾夸他可为儒宗,其儒家成就极高。

但千万别因此以为这货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是正儿八经的儒将。

没点能力,朱允炆敢给他四十万兵马?

可惜……

朱允炆遇见了个虎父犬子李景隆不够,还遇见个见死不救的梅殷。

梅殷接下来会怎么做?

黄昏绞尽脑汁,发现储备的历史知识中,关于梅殷的记忆不多,永乐年间,并没有多少事情牵涉到他,这就让人有些为难。

身为穿越者的优势发挥不出来了。

而且很被动。

因为梅殷他们令人在满城散布谣言,说自己预测朱棣迁都之后会有天怒,这是摆明了利用自己阻止朱棣迁都。

黄昏沉思许久,决定改变策略。

不能再不变应万变。

要主动出击。

必须击溃梅殷势力,才能保证永乐盛世的到来,才有可能救下景清甚至更多的人,梅殷死不足惜,可他不应该拖着这么多人陪葬。

黄昏正准备出门去求见朱棣。

哪料刚出门,就见门外停着一辆马车,狗太监从马车里钻出来,哟了一声,又咳嗽一声,旋即尖锐着声音:“陛下有旨,宣黄昏觐见。”

黄昏心中一凛。

来了。

穿越之后,最大的危机终于来了。

话说……

危机总是一次比一次凶险啊。

这样下去我还创个屁的业。

必须帮助朱棣尽快安稳大明江山,迎接盛世的到来——建文帝么,反正他自己都放弃了,何况黄昏可不认为建文帝能做的比朱棣更好。

在朱棣和建文帝之间,黄昏并无鲜明的爱憎,只不过站在后人的上帝角度来看事实。

既定的盛世不要,去要一个虚无缈缥的王朝未来?

不科学嘛。

换谁也知道怎么选择,历史,还是应该按照历史走,不能搞虚无主义撒。

路上,狗儿找着机会说了个貌似无关紧要的事。

看似无心,实则故意。

这就是贿赂天子近侍的好处,可以最快得到第一手资料。

狗太监说,在宣昏哥儿之前,万岁爷正见过钦天监监正,那监正说近来星象有异帝星犯急,要陛下提防红色,又说钦天监最近有人新丧,需要扩充有识之士。

黄昏一听,心里凉了半截。

钦天监……貌似是个很牛逼的国营单位,国家福利好的一批不说,工作还清闲,还能时不时见一下天子。

但也是个苦逼单位。

大明王朝对钦天监的规定很死板:钦天监监内人员“永远不许迁动,子孙只习学天文历算,不许习他业,其不习学者南海充军”。

更狠的是,钦天监的人不得升迁其他部门。

一旦进入钦天监,意味着仕途到头了。

顶天就是个五品监正。

所以在古代搞迷信,确实有一时的风光,但想走上人生巅峰出任ceo,几无可能,袁天罡和李淳风就是例子。

黄昏想到这一阵后怕。

还好老子在朱棣那里已经洗白。

打定主意,这一次不管朱棣怎么说,就是打死老子,都不得进钦天监。

么得前途嘛。

第六十七章 打死不从

朱棣依然在乾清宫接见黄昏。

免礼之后,让狗儿太监送了一堆批红了的折子去往文渊阁,又让小太监重新泡了茶,一边拨弄茶盖一边淡然道:“用你那心理学、人类行为学、星相学还有什么逻辑学推测一下,朕今日召你来是为何事。”

黄昏正容正色,“陛下,谣言止于智者。”

朱棣挑眉,“哦?”

黄昏心累,就不能敞开了说么,道:“陛下是因为民间流言才传召微臣,但您好像忘了,是微臣提出的天子守国门啊。”

我提的迁都,干嘛要反对。

朱棣当然没忘。

他心中也明亮,这股流言的出现,追究起来还是他自己的失误,在确定黄昏并不是神棍后,还妄想用黄昏来钓鱼。

结果鱼是上钩了,也给自己惹了个大麻烦。

关键是这鱼还在水下。

看不清是谁。

倒也无妨,就看这一场博弈是钓鱼人赢还是水下大鱼赢,钓鱼人赢了,晚上就是一顿红烧鱼,若是大鱼赢,不过杆折线断,换了装备继续钓便是。

朱棣老神在在的,“你不是懂星相学么,没什么要对朕说?”

黄昏心里腹诽。

老子懂个锤子的星象,本想用历史知识来回答,说什么“异星告变,光芒甚赤,急犯帝座”,这是历史记载里钦天监观察星象的结论。

但黄昏转念一想,老子要洗白啊。

不能再迷信。

于是毫不犹豫的道:“么得啊,最近星空安稳得一批啊。”

朱棣:“……”

读书人,就不能斯文点么……话说,对黄昏这粗俗话语毫无反感。

钢铁直男朱棣本就沙场男儿。

没好气的道:“看来你这水平有待提高,如今钦天监缺人,要不你去任职,也可以跟着监正多多学习,为我大明效力。”

黄昏:“……”

老子不想去钦天监,一点都不想,都故意藏拙了还逃不过去么。

朱棣,“怎么,默许了?”

黄昏急忙摇头,“微臣不去,钦天监都是些神神鬼鬼的玩意儿,微臣之学识早已凌驾其上,大材小用了,微臣倒是觉得,内阁挺适合微臣这一身学问。”

毫不要脸的自吹自擂……

朱棣一脸无语。

见过不要脸的臣子,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冷笑一声,“你是怕进了钦天监,这辈子都要老死在里面罢?”

黄昏暗道可不是。

不仅老子要老死在里面,老子的后代都得困在钦天监——钦天监也是世袭啊,可恨的是这和公爵世袭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朱棣又道:“这样,你先去钦天监挂一个名,朕许诺你,待办完这一件大事,肯定把你调出钦天监,直接丢入翰林院,如何?”

反常即为妖。

黄昏心中暗凛,朱棣这是要搞一场大事,但为何一定要让自己去钦天监?

结合当下局势,只有一点:朱棣想让流言变得有真实性。这样一来,就会有更多的建文旧臣跳出来反对他迁都,方便他一网打尽。

但我真不能去钦天监,挂名?

没准挂着挂着就挂了。

沉吟半晌,“微臣知道陛下之意,其实不必如此大费周折,微臣一直秉持着为陛下分忧的忠心,近来暗地里调查,怀疑是某个权贵人物卷起的这场暗流。”

朱棣眼睛一亮,“你知道是谁?”

黄昏犹豫了下,决定还是不摊牌,道:“只是怀疑,碍于手中没有权势,也没有人手,所以无法继续调查下去。”

朱棣沉吟起来,“你怀疑的那个人姓什么?”

黄昏苦笑,“不敢说,不可说,不能说。”

朱棣知道黄昏的顾虑,也许他怀疑的那个人在外人眼里,是绝对不可冒犯的天潢贵胄,思绪一转,笑道:“那不若你我君臣对照一番?”

黄昏略有吃惊。

果然……永乐就是永乐,竟然已经查到痕迹了。

可锦衣卫并没有查这件事,朱棣又让谁去查的?

笑道:“可以。”

朱棣丢给黄昏一张宣纸一杆笔毫,他自己也拿起一支,道:“你我皆写一句,可以隐晦表明此人身份即可。”

黄昏写了。

片刻后这对君臣看着彼此的宣纸,相视一笑。

朱棣写的“御园梅开”,黄昏写的“梅下奔马扬尘埃”。

皆直指梅殷。

御园,代表着皇室,朝中臣工姓梅者,且和皇室有牵连的,只有梅殷一人,而梅下奔马亦是同一个意思,马者,驸马也。

朱棣微微颔首,很是好奇,“你怎么查到的?”

为了保密,自己没敢让锦衣卫动手去查,而是让马三保着人去调查,耗时多日,才有蛛丝马迹的线索指向梅殷。

黄昏孤家寡人一个,他怎么查到的。

黄昏当然不能说我跟踪景清查到的,还得救景清呢。

敷衍着说巧合而已。

又问朱棣,“陛下既已有所怀疑,为何不动手?”

黄昏要救的人中,并不包括梅殷。

朱棣叹气,“势大,顾忌甚多,还需从长计议。”

梅殷虽然没兵权,但势力还很大,一旦动梅殷,整个朝堂都要震动,哪怕是强如朱棣,也不得不考虑这个后果。

朱棣又说,“你还是去钦天监呆些时日罢。”

计划还是继续。

黄昏一个头两个大,不顾朱棣可能翻脸的危险直接拒绝,“微臣不去,钦天监所做之时,不过是星象算学耳,微臣想做之事,是为君王社稷谋安稳!”

端的是大义凛然。

心中又一动,要打消朱棣这个念头,必须改变他制定下的策略,于是急声道:“微臣已有各种线索,碍于人手不足,若陛下给微臣一些人手,必然可以将包藏祸心之人连根拔除。”

朱棣不置可否,“哦?”

黄昏心思急转,“陛下,微臣倒是觉得可以去南镇抚司。”

北镇抚司不去想,那是纪纲的禁脔。

但南镇抚司可以。

赛哈智一直和纪纲不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和赛哈智联合起来,或者将南镇抚司变成自己的力量,不仅可以对抗纪纲,也能为自己的仕途保驾护航。

朱棣眼睛一亮,陷入沉思。

许久,抬头对门外刚从文渊阁回来的狗儿道:“着人去南镇抚司宣朕旨意,传南镇抚司镇抚使赛哈智觐见。”

第六十八章 我也腰佩绣春刀

开春之后,微暖,大日醺醺。

赛哈智让手下搬了椅子在院子里晒太阳,倒了茶水弄了点心,恰好属下办事抓了个对卖唱的瞎眼祖孙,于是唤进来让他们表演一番。

这要是在朱元璋时期,给赛哈智一万个胆子也不敢。

经过建文的四年,再到朱棣登基,对这些事情抓的不严,且南镇抚司都是赛哈智心腹,也没人敢就此弹劾他。

大家和赛哈智一样,都在发霉。

南镇抚司不像北镇抚司油水多,别看北镇抚司表面对南镇抚司唯唯诺诺,私下里趾高气扬的很,南镇抚司也无奈。

没办法,职权不一样。

南对内,北对外。

只要北镇抚司不犯原则性错误,南镇抚司就拿北镇抚司没任何办法,只能看着别人吃香喝辣,这情形持续下来,南镇抚司越发看不惯北镇抚司。

羡慕嫉妒恨,却又奈何不得。

卖唱的祖孙,爷爷是拉三弦的瞎子,满身的岁月;孙子七八岁,干瘦如柴,粗糙的脸上五官通红——被冷的,耳垂上两个大大的冻疮。

长的不讨喜。

万幸小娃儿唱的有腔有调,配合着他爷爷沧桑干瘪的声音,再有音色浑厚大开大阖的三弦乐,别有一番风味,赛哈智听得津津有味。

一位千户匆匆前来,说宫内来人宣旨。

赛哈智立即起身,示意放了那对祖孙,又不知道想起什么,招招手,让那七八岁的孩子近前,笑着说了几句。

孩子听得眼睛光亮。

开始还以为这胡人在附庸风雅,不曾想竟然听得懂戏曲,点评的极为到位。

赛哈智很享受小孩崇拜的目光,哈哈大笑着从怀里掏出几张宝钞,递给他后揉了揉小孩子的脑袋,笑眯眯的说了句有机会和你爷爷去西域走走。

这样璀璨的文化,就应该走出耀眼于四海宇内。

小孩若有所思。

赛哈智示意人送两祖孙出门,他则去接旨,随后整理衣冠直奔大内乾清宫。

机会来了!

赛哈智有心气,但没能力。

可他是领导,他能力的不足,有麾下来弥补就行,所以现在他知道机会来了,根据线报,黄昏此刻也在乾清宫。

陛下此刻宣召,怕是有近来的风云有关。

南镇抚司……

终于有出头之日了!

赛哈智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他绝对不会错过。

况且,赛哈智真没能力?

朱棣看着跪在地上的赛哈智,许久没有免礼,御书房内一片安静,落针可闻,甚至也能听见赛哈智狂野的心跳。

赛哈智不懂,陛下究竟什么意思。

明显是有重要事情交待自己,却为何要给自己施加如此威压。

良久,才听见朱棣拍案怒道:“赛哈智,你活腻歪了么,身为南镇抚司镇抚使,本该和纪纲同心齐德扫污逐秽,你竟然私下里调查纪都指挥使!”

赛哈智心头一颤。

暗叫一声不好,我擦,之前黄昏去过锦衣卫,莫非已经和纪纲勾心搭背了,不至于啊,就黄昏和纪纲、庞瑛之间的矛盾,无法化解才对。

颤声道:“陛下,微臣不敢。”

朱棣冷哼一声,“还有什么是你赛哈智不敢的,嗯?!”

赛哈智大惶,“南镇抚司本是对内肃整纪律,微臣就算查纪都指挥使,也是职责所在,既是臣之职责,哪怕是死于此事,臣也不得不为,请陛下明鉴啊。”

这话很妙。

既隐晦的表示我确实在查纪纲,又说这是职责范围,更提醒朱棣,这不是你想要的制衡吗,同时直白的表达我不怕纪纲报复。

朱棣闻言神色微暖,“免礼罢。”

赛哈智这才站起来。

在一旁目睹这一幕的黄昏叹服,果然,帝王心术非同一般,朱棣这一番恩威并施张弛有度,火候拿捏得炉火纯青。

赛哈智起身后不敢看朱棣,侧首眼角余光看了眼黄昏。

黄昏微微颔首。

按照永乐年间的形势,赛哈智会是自己的长期战友,很多事情都得靠他的南镇抚司来办,也要靠他来掣肘大明第一位佞臣纪纲。

赛哈智放下心来。

朱棣问道:“你的南镇抚司近来在调查何事?”

赛哈智深呼吸一口气。

机会来了。

只要今天能让朱棣满意,南镇抚司就是出头之日,沉声道:“还请陛下先恕微臣死罪!”

朱棣嗯了一声。

赛哈智道:“南镇抚司本是负责锦衣卫军纪之事,但微臣斗胆在此说一句,陛下登基掌国之重器后,应天城内虽纪都指挥使借陛下之天威压慑,依然有宵小作祟,远的且不提,但说上元大火案一事,微臣便觉其中蹊跷甚多——”

朱棣咳嗽一声。

赛哈智敏锐的住口。

朱棣看了一眼站在门边的狗儿,对他说道:“你去看看,文渊阁那边今日是谁在当值,去问一下,关于昨日那封某地春旱的折子,他们可商议出了应对之策。”

朱棣不是防狗儿,而是防着乾清宫其他的侍卫和宫女。

狗儿心神领会。

立即将御书房前的所有人带走。

朱棣这才对赛哈智道:“你继续说。”

赛哈智心头狂喜,果然,自己这一步走对了,上元大火案在陛下心中并没有完结,而且看陛下这反应,只怕他也有打算。

道:“微臣仔细,上元大火案时不仅宝庆公主被人拐走,甚至于连皇后娘娘也在火情现场,这就透着蹊跷,微臣事后复盘,如果当时陛下让大内紫禁城的京营出来维持秩序,又让城外的京营进城搜寻宝庆公主,那么届时,紫禁城将城防空虚,直面兵锋之威,万幸陛下英明神武天威浩然,上元大火案之时,决断如神,没能给宵小机会。”

“后上元大火案不了了之,臣却惦念在心上,尤其是后来纪纲自作主张带领北镇抚司去将黄观捉拿归案,其目的并非针对奸臣黄观,而是直指黄昏,恰两位殿下之前接触过黄昏,那么纪纲此举便是针对两位殿下,妄图离间陛下亲人,危害我大明后世。”

“此举,微臣不能忍。”

“结合众多事情,微臣推测出一种可能:应天城内,尚有一股反对陛下的大势力,甚至于连纪都指挥使也被他们利用了,如今北镇抚司被人提防,却没人注意负责对内肃清军纪的南镇抚司,是以微臣果断派出心腹,悄然在全城彻查。”

朱棣颔首微笑。

小看赛哈智了,没想到这货竟有如此心思。

沉吟半晌,“你可以继续查,但且记不要声张,另外,朕打算让黄昏到你的南镇抚司来,你觉得如何,可有空缺?”

赛哈智想都不想,“尚有一总旗空缺!”

朱棣挥手,“甚好。”

黄昏闻言心头狂喜,我擦,这就成锦衣卫了,而且还是个总旗。

我也腰配绣春刀了!

第六十九章 落子

在黄昏和赛哈智退下前,朱棣心血来潮,随口道了句,小宝庆想念你的很,老是问皇后,说你什么时候净身去宫中陪她玩。

黄昏吓了个半死。

小宝庆你这恶魔,欠收拾啊!

朱棣看着赛哈智和黄昏离去,坐在那里沉吟许久。

原本计划,让黄昏去钦天监挂职,从侧面印证建文旧臣搞出来的关于黄昏谶言的真实性,这样一来,就会有人跳出来反对立北平为陪都。

谁跳出来老子弄谁。

就这么简单。

至于黄昏去了钦天监还能不能起用到其他部门这件事,朱棣毫无压力。

黄昏这货太胆小了。

规矩而已。

须知规矩是人定的,不巧,老子朱棣就是定规矩的人之一。

现在黄昏不去钦天监,反而去了南镇抚司,估摸着他接下来还会有动作洗白他搞预知的那一套迷信外衣,流言会不攻自破。

立北平为陪都的事情倒是解决了,但梅殷那一批人却又藏匿到水下去了。

要重新挂鱼饵。

……

……

赛哈智满面春风。

和黄昏并肩走在出皇城的大道上,彼此之间不断商业互吹,各种溜须马屁吹得让人叹为观止,你说我少年有为,我吹你统率有方……

别说,彼此甚爽。

赛哈智就不说了,毕竟是西域人混大明,没点口才当得上镇抚使么。

黄昏则是少年皮囊下一颗成熟的灵魂。

吹捧过后进入正题。

赛哈智没有小看黄昏,别看现在黄昏只是个总旗,要知道这不是一件简单事情:锦衣卫的百户、千户、指挥、指挥使甚至于总旗,哪一个不是功勋子弟。

偏生朱棣硬塞了黄昏进来,还直接总旗。

总旗,正七品。

因为锦衣卫的特殊性,所以锦衣卫的官职普遍偏高,锦衣卫的总旗是正七品,小旗是从七品。

正七品的总旗,官阶和县令差不多。

多少科举中第的举子,出仕也是从县官开始,就算丢进翰林院当个翰林编修,也不如黄昏这来得快,直接就正七品了。

平步青云啊!

关键黄昏还有个同进士出身,这就很有意思了。

文武并重,前途无限。

因此赛哈智虽然是从四品,但对黄昏客气有加,笑如春风的说:“进士老弟,陛下让你到南镇抚司来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这就是他说话的妙处了。

相对于锦衣卫的总旗,一般人肯定更喜欢同进士出身这个头衔,因为这更荣耀。

黄昏倒是不太在意,打了个哈哈道:“就你理解的意思。”

赛哈智一脸苦恼,“还请明示啊。”

黄昏压低声音,“其实很简单,我和陛下针对近来的事情,有一个巨大的谋划,这要避开北镇抚司,毕竟北镇抚司太显眼,而你的南镇抚司比较低调,所以我才来南镇抚司挂职,南镇抚司接下来的动作,都是为这个谋划铺路。”

赛哈智愣了下,“这……”

什么状况,按照黄昏这个意思,他是奉旨进入南镇抚司办案,岂非算是钦差,这样一来,老子也要听他的。

黄昏要的就是这个狐假虎威。

乐呵呵的拍了拍赛哈智的肩膀,“赛镇抚使莫要失落,这是一时的,你可是从四品的镇抚使,我也就暂时在南镇抚司挂职,纪纲这人多行不义必自毙,到时候不就是你的机会了。”

赛哈智眼睛亮了起来,“这是陛下的——”

黄昏果断打断他的话:“不可说,不能说。”

赛哈智自以为懂了。

看来陛下和黄昏谋划的这件大事也牵扯到了纪纲,一旦纪纲下马,那什么指挥同知、指挥佥事,甚至于北镇抚司镇抚使庞瑛等人都是纪纲心腹,岂非要一把撸了。

自己这个南镇抚司镇抚使不当都指挥使,谁当?

黄昏是同进士出身啊。

读书人,肯定是要进入六部中枢的。

一时间心情大爽,笑道:“如今你我皆是同僚,关于你和陛下谋划的这件大事,老弟但有吩咐,我必然令麾下遵无不从。”

黄昏亦是大乐。

有了南镇抚司这把刀,接下来要办的事情就简单了许多。

不过目前远远不够。

必须把赛哈智拉到自己的战线上来,让他坚定不移的跟随自己的脚步——这个骚操作很难,首先得让赛哈智吃到甜头。

黄昏的目光盯在锦衣卫指挥佥事上。

如今锦衣卫指挥佥事是李春,这是纪纲的心腹,得把他撸下来,让赛哈智上去。

这事不急。

当务之急还是救景清,不能让梅殷把景清以及那数百人拖下水,想到这对赛哈智道:“赛镇抚使,有件事想请你去办。”

赛哈智眼一瞪,“你说什么呢!”

黄昏懵逼。

我擦,怎么这就翻脸了,要给我摆官威?

哪知赛哈智转脸就一脸谄媚笑道:“咱们都是为陛下办事的,还用得着请么,你只管说,只要我南镇抚司能办到的事情,绝不眨一下眉头。”

赛哈智看得很准。

因为黄金失窃案,黄昏和纪纲、庞瑛之间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且黄昏如今备受朱棣信任。

赛哈智当然知道自己的屁股该偏向哪边。

黄昏哭笑不得,赛哈智这马屁功夫,有点像多隆之于韦小宝啊……我倒是想当韦小宝,可是徐妙锦会是双儿么。

不过这感觉倒也挺爽,难怪大家都想当人上人,低声细说,让赛哈智去调查庞瑛,又让他去盯着刘莫邪和梅殷——黄昏还是信不过纪纲。

最后又刻意叮嘱,说这件事涉及到御史大夫景清,要小心行事。

赛哈智明显愣了一阵,也压低声音,“难道景清也是建文余孽?”

建文旧臣和余孽,两种说辞,但意义不一样。

黄昏摇头,“不是。”

觉得不妥,别一转身赛哈智就去找朱棣打小报告,又补充道:“陛下欣赏景清,这一点你我都明白,所以这是陛下的意思,要杜绝景清被别有用心的人拉拢。”

赛哈智哈哈一笑,“包在我身上,从今日起,任何人都别想靠近景清,景清也别想躲开我的眼线去见任何人。”

黄昏松了口气。

如何救景清?

主观上让他放弃刺杀朱棣,还有点难度,不过可以在客观上限制他的自由,不让他接触梅殷等人,自己再找机会说服他。

黄昏救的不是景清一个人,是景清的九族数百人。

先落一子。

让赛哈智去调查庞瑛,这是吸引纪纲和其他人的注意力,实则是明修栈道,真正目的还是调查梅殷和刘莫邪。

第七十章 认真的男人最帅(求推荐、收藏)

锦衣卫衙门。

纪纲正在惬意喝茶,庞瑛已经着人去调查刘莫邪,同时让李春和庄敬去调查庞瑛——这不过是自保,纪纲的屁股也不干净,若是庞瑛出事,他必将受到牵连。

一名锦衣卫百户匆匆进来,低声说了几句。

纪纲唰的一下站了起来。

旋即缓缓坐下,脸色凝重,不放心的问道:“你确定赛哈智去见了陛下,又看见黄昏跟着赛哈智去了南镇抚司后,其后穿飞鱼服佩绣春刀而出?”

那名百户点头。

纪纲心里卷起阵阵浪涛,黄昏到底想干什么。

既提醒自己庞瑛有问题,又要让南镇抚司去调查庞瑛,这不是明摆着做无用功么,几乎可以确定,黄昏真正的目标绝对不是庞瑛。

另有其人。

纪纲敏锐的察觉到不同寻常之处——朱棣见了赛哈智。

这意味着……

黄昏这次要做的事是朱棣首肯的。

区区一个庞瑛,哪能惊动朱棣,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大事。

纪纲脑海里炸起一道闪电。

上元大火案。

涉及到徐皇后、宝庆公主的大案件竟然不了了之,这本身就透着奇怪,纪纲太了解朱棣了,这位陛下不是那种老好人。

有人欺负到他老婆和妹妹头上,他怎么可能隐忍。

真相只有一个。

朱棣在密查上元大火案!

而刘莫邪就是关键。

纪纲坐不住了,急忙找来心腹,低声吩咐后,依然不太放心,索性起身,直接去紫禁城求见朱棣,想摸一下朱棣的态度。

……

……

我也曾跨东风骑白马。

我也曾天上人间叱咤。

黄昏按刀缓步在长街人流之中,熙熙攘攘人群,不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看见他后都会主动的让开一条道路。

飞鱼服确实帅得掉渣!

黄昏看过《绣春刀》这部系列电影,印象深刻,一直觉得张震就是身穿飞鱼服最帅的形象,现在发现和自己相比,不过如此。

最帅的还是自己啊。

光芒四射,帅气无边。

就凭这形象,徐妙锦看见后必然芳心大动,可惜没有相机,要是留个影像到二十一世纪,我黄某人就是锦衣卫的带烟人啊……

可惜可惜,甚是可惜啊。

手握绣春刀,只觉眼前的世界光亮无比,信心万倍直奔徐府。

去嘚瑟一下。

门子看见黄昏,熟脸熟面的,少不了一番谄媚的恭维,说黄哥儿真是个少年有为英俊帅气宛若霞光东来耀然欲瞎人双眼……

说人话,就是他的狗眼被黄昏的帅气刺瞎了。

黄昏大乐。

丢了张宝钞给这爱说实话的门子,打笑着说低调低调。

一边得意洋洋的迈入徐府。

徐妙锦在。

听说黄昏“又”来了,好气之余,又有那么一点暖心。

徐家没落后,只有黄昏不忌惮朱棣的猜忌,该来的时候一定会来,不该来的时候也敢来,仿佛徐府成了他黄昏的后花园。

她操持徐家,越来越有一家之主的气质,曾经的妙龄少女,如今身上洋溢着淡淡的自信和稳重,端的是一枚绝佳御姐,充斥着引诱荷尔蒙激素爆发的魅力。

眉眼隐隐噙笑的看着走入院门后故意负手走外八字的黄昏。

笑意拳拳。

黄昏走到徐妙锦身旁,摆出一个自以为帅气的姿态,斜乜徐妙锦,眉头连续挑动,满眼都是“快夸我”的欲求不满表情。

徐妙锦忍俊不禁,上前两步帮他整理了下衣襟。

退后几步仔细打量,“是挺好看的。”

黄昏哈哈大笑,“对啊对啊,等我坐上纪纲的位置,就身穿大红蟒跑而着金甲,有空再找许吟学两招,就能脚踏七彩祥云了。”

这番话很有些莫名其妙。

徐妙锦一时间没想明白。

下一刻,她记起了一件事:在从贵池县去往安庆,被抓回应天之前,她曾问黄昏她未来的夫君是何等模样。

黄昏说,锦姐姐的夫君会身穿金甲,脚踏七彩祥云来迎娶她。

以往的徐妙锦脸肯定通红。

但如今操持徐家,她接触了太多的人,人啊,总是会不断的成熟,徐妙锦轻柔的捋了捋鬓间青丝乱发,将之夹在耳畔后,笑靥如花,“真傻。”

你傻。

咱俩之间不可能的。

黄昏收了帅气的姿态,绣春刀出鞘,围绕着徐妙锦转了一圈,在地上划下一个圆圈,然后将刀往青石板缝里一插,“那我就再傻一点。”

徐妙锦秒懂。

黄昏这是学历史上某些人,在打下江山之后,让功臣去跑马圈地。

黄昏的意思……你徐妙锦是我的了。

忍不住摇头。

黄昏也不急,追女孩子太急了,会跑……何况这是讲究礼义廉耻的封建时代,徐妙锦一个黄花闺女敢如此频繁的见自己,已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不能让我的妙锦为难嘛。

笑道:“锦姐姐不用担心徐府的未来,只要我在,徐府就在。”

徐妙锦笑而不语。

黄昏收了刀,压低声音,“今天前来还有一事,我和陛下都已经查到了最近一些大事的幕后主使,想必对方也已经察觉了,就在这几日,应天城将有大事发生,锦姐姐千万不要出门,就算是在府邸上,也要让许吟寸步不离的保护。”

梅殷势大。

朱棣召见赛哈智,又将自己丢进南镇抚司,这个事情瞒不过他,他必然有所察觉,肯定会全力以赴将威胁消除。

杀掉自己是一步好棋。

甚至于赛哈智都会有生命危险。

徐妙锦心里一紧,“那你呢?”

黄昏拍了拍腰间的绣春刀,轻声说道:“我已经让赛哈智派了人在暗中保护我,只不过敌明我暗,危险还是存在的。”

徐妙锦忧心忡忡。

黄昏也黯然。

许久,才振作精神笑道:“其实有些事站在你们的角度,似乎是正确的,而站在我的角度却无法评断,我不能说建文旧臣做错了,也不能说他们做的对,只不过我们经历的这些事情,在数百年岁月后回首评断,那么我现在承受的风险就是值得的。”

因为朱棣不死,就会有永乐、仁宣盛世。

转身离去。

声音随风飘来,“锦姐姐,你且等着,我和朱棣,会让大明戴上一顶王冠,会让这天下亿万百姓,感受一场远迈汉唐的盛世风光。”

徐妙锦眼眸里光彩熠熠。

认真的男人……

最帅!

真的,比飞鱼服还帅。

说几句吧

已经上传十五万字,成绩比上不足,比下也不余,勉强符合四个字:中规中矩。

开书之时,压力眈眈。

春节在即,岁月谙谙。

上有高堂频频催,下有幼子用钱如流水。

枕畔糟糠细细言,厨中油米酱盐皆需钱。

君子不卖惨,家家有经难念。

知世事多艰,哪有万般如愿。

犬子犹嗷嗷,高堂已霜颜。

糟妻絮叨言,阖书唯长叹。

作者君不想考研,说人话:

书友群很多书友知晓,我是全职写作,从07年至今,一直扑街。如今到了人生最艰辛的时候,上有父母、岳父母四位老人需要养老,下有小孩要读书,一家人仅靠妻子一人工作,只节流而不开源,迟早需要国家对我精准扶贫。

和妻子商量好了,再给我一年时间,写完《大明王冠》,如果依然只能靠全勤补贴生活,就彻底放弃坚持了12年的网络小说,去找一门生计(到时候书友中如果有四川的大能,不知能否给个门路)。

说句心里话,我是真的喜欢写小说。

所以不想放弃。

不过人终究是要对现实低头,《大明王冠》成绩不算好,目前来看,三江希望渺茫,所以开个单章,寻求书友的支持。

求推荐、收藏、投资和追读。

本周在历史分类强推上,这周的成绩很重要很重要,数据好看的话,也许能熬到三江……也许而已。

所以……求一下打赏。

另外,qq阅读那边的书友,恳求一下你们的推荐和打赏,上上周你们的打赏,让我在上周获得qq阅读的好几个app推荐,如果你们能多多支持,就能获得更多的推荐。

最后,感谢大家的支持。

最最后,在此承诺:我还有一年零两个月的时间,所以《大明王冠》一定会完本。

一定!

太监烂鸡鸡!

第七十一章 长街血案

吴溥昨夜当值文渊阁,今日要朝会之后,才会归来睡一整天,黄昏起床后,尴尬的脱了里衣卷成一团,虽然刚开春,天气寒凉,还是让吴与弼烧了热水洗了个澡。

不洗不行啊。

昨夜春梦放浪,和不知名的大胸美女鏖战三百回合,最终惨败而归——这种美妙感觉已经久违多年,现在突然来这一出,心情甚爽。

青春美妙啊!

曾经顺风尿湿鞋,如今顶风尿三丈。

每日早起更是大被朝天。

让黄昏几度产生错觉:那样的大胸美女,我能打十个!

然而梦中一个就让他溃不成军。

衣服自然是不好意思让吴与弼洗的,也不敢让过来串门的婶儿洗——现在大家心知肚明,吴溥和婶儿之间的好事近了。

就差那层纸还没戳破。

忙碌了一大早上,这才和吴与弼两人出门去吃早食。

街上行人悠闲。

永乐治下的大明,已从靖难之中走了出来,即将展现它蓬勃生机的一面。

和吴与弼并肩而行,小声笑谈着家常。

耳畔骤然喧嚣。

妇人惊叫声,男子呼喝声,孩童啼哭声中,更有马蹄声如雷,滚滚而来。

黄昏心中一颤。

回头刹那,视线里出现了三匹奔马,在长街上撞开一切行人,肆无忌惮的直奔黄昏而来,一位挑着柴卖的清瘦汉子躲避不及,直接被奔马撞飞,在地上翻滚几转,没了声息,触目惊心的血痕宛若鲜花绽放,一位老妪根本没法反应,就被奔马撞倒后又践踏而过……

身躯犹在颤抖。

人却没了。

马背上的骑士,面容死寂,任由胯下奔马失控,在长街上横冲直撞。

说时迟那时快,眨眼之间,奔马近前。

黄昏大惊失色。

闹市骑马本就是不寻常,偏生还惊了马,而且是三骑。

这就诡异了。

几乎用脚膝盖都能想到,这是冲着黄昏来的。

梅殷的反击,在他意料之中,但没料到如此凶猛,而且如此的明目张胆,甚至为了杀他,已经到了草菅人命的地步。

梅殷该死!

眼角余光里,人群最稠密的地方,两个黑塔一般的壮汉越众而出,欲要各拦住一匹奔马,然而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他们是赛哈智派来保护自己的,可千算万算,没算到对方会用这么一招:一切江湖好手都是白搭,人终究跑不过马。

若非演义里的猛将,现实中也没几个人能拉停奔马。

黄昏不对这两人抱希望。

电光石火间,黄昏抱着身畔的吴与弼就势往旁边一滚,希望能侥幸逃过被奔马直接撞击的命运,只要不死,一切就还有机会。

生死一瞬间,黄昏将吴与弼拱卫在怀。

这是本能。

然而还是逃不过被奔马正面撞中的下场,眼看黄昏和吴与弼都要被奔马撞飞而命丧当场时,谁也没料到忽然出现一柄长枪。

银枪!

闪耀着寒光的银枪挡在了奔马前蹄之前,稳如泰山。

奔马悲鸣。

双脚一曲,跪倒在地,狂冲之势不减,庞大的马躯和马上的骑士,泰山压顶直直落向黄昏和吴与弼,就算是这样,黄昏和吴与弼也是个死。

千钧一发之际,那柄银枪倏然横扫,毫不犹豫的一枪扫到黄昏背上,黄昏如受锤击,抱着吴与弼横飞出去的同时,猛然吐出一口鲜血。

落地之后又吐出两口鲜血,眼前的影响模糊中出现层层叠影,即将晕过去。

在晕过去之前,他看见了两个人。

一个是持枪的人,许吟。

心中微暖。

恐怕是徐妙锦担心自己的安危,让许吟在暗中保护。

徐妙锦,你果然是在意我的,我黄昏这辈子若是不娶你,天打雷劈。

但另外一个人……

景清。

御史大夫景清,穿着便服站在人群远处,默默的看着长街上人仰马翻血流成河的惨剧,眸子里泪光隐隐,脸上的神情无比复杂,既有内疚、惭愧、痛苦也有坚毅。

更有舍生取义的视死如归!

黄昏心中凉了下去。

完了。

不是梅殷。

是景清。

所有一切都是景清的谋划,在被自己打草惊蛇之后,他亦将计就计,立即去找梅殷——就是诱导自己,误以为幕后主谋是梅殷。

这个大局,是景清设下的!

他为何要杀自己,只有一种可能:他准备孤注一掷。

我不能晕过去。

然而客观思想无法阻止主观事实。

黄昏还是晕了过去。

在他晕过去的刹那,发现许吟没有看他,而是目光微微有些痛苦的看向景清,似乎在询问,又似乎在责问。

为什么?

许吟和景清之间,不仅仅是简单的认识。

更像是伙伴。

……

……

浑浑噩噩醒来。

周围很安静,外面街巷上偶尔传来小贩叫卖声,屋外的天光透过窗棂照射在房间里,平日里看见的微小尘埃宛若蜉蝣,游荡在阳光里。

如此静好的时光。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味。

黄昏闭上眼,再次睁开眼,视线越发清晰。

浑噩的脑子骤然清醒。

景清去刺杀朱棣了!

挣扎着就要翻身坐起,必须去紫禁城阻止景清。

墙角处传来声音,“你的伤很重。”

是许吟。

黄昏竭尽全力的坐起来,看着腰间佩剑,长枪放在身畔的许吟,目光如剑,怒意沸腾,“为什么,是锦姐姐对你不好,还是景清许诺了你什么好处!”

许吟默然不语,脸有痛楚。

黄昏冷笑,“无话可说?”

许吟依然不语。

黄昏深呼吸一口气,强忍着因为呼吸胸腔范起的痛楚,沉声道:“推荐赵三娃参加边军的人是景清吧,而边军那一场烧掉所有档案的大火,也是你和景清的手笔,让你去跟踪刘莫邪,也是你故意告诉她的,所以她才会只去拜访忠诚于朱棣的建文旧臣?”

事到如今,所有答案水落石出。

原来,身边最受信任的人之一,竟然是敌人的卧底。

黄昏一念及此,只觉内心烧灼。

难受……

原来,这就是被背叛的感觉。

许吟默然不已。

默认了。

黄昏缓缓起身,来到桌子畔,倒了杯温水一饮而尽,看着窗外灿烂的春光,呢喃着说了句,许吟,你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呢?

第七十二章 不可阻挡的瓜蔓抄(求推荐、收藏)

许吟沉默了许久,才涩声道:“黄昏,陛下真的没死吗?”

陛下不是朱棣,是朱允炆。

黄昏凝重的问,“许吟,你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当初在船上和叔父黄观说这件事的时候,只有徐妙锦在场,许吟并不在,他应该不知道这件事,为何却知道了。

许吟苦笑,“小姐。”

黄昏恍然,许吟是徐辉祖信任的人,徐妙锦也无条件信任他。

估计是什么时候说漏嘴了。

女人啊……

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黄昏摇头,“如果朱允炆没死,你觉得大明天下会如此安静,你觉得梅殷会率领淮安的四十万大军投降朱棣?”

朱允炆还活着,逃离应天后随便在哪个墙角旮旯振臂高呼,都极有可能重整旗鼓。

这也是个历史谜题——朱允炆竟然没这么做。

许吟默然。

黄昏已经清楚许吟是心怀朱允炆的旧人,喟叹一声,“许吟,我想问一句,朱允炆究竟做了什么,值得你们如此誓死追随,你们又真的觉得朱允炆比朱棣做的更好?”

许吟反问,“朱棣又做了什么,让你们觉得他一定比陛下好?”

黄昏笑了笑,“那我们来谈谈。”

讲道理?

我真不怕你们,哪怕你去叫上已故的方孝孺先生来,我一样说得你们哑口无言。

道:“先说一事,太祖驾崩之后,我大明江山可存在内忧外患?”

许吟迟疑着点头。

内忧是有的,比如明教、白莲社等社会团伙,还有彭和尚的残余势力,外患也存在,蒙古帖木儿尚有兵马十数万,虎视眈眈意图反攻大明。

黄昏继续道:“但朱允炆登基重用齐泰、黄子澄等酸儒,须知酸儒误国!之后一系列措施亦是抑武扬文,打压武勋集团和武将体系,这就失了军心,加上太祖屠戮功勋武将,导致军中无名将,后期基本靠朱棣撑着北平,朱允炆一旦杀了朱棣,短期内不见危害,可若是爆发战事,岂非又是元末之天下大乱?”

许吟不语。

这是事实,他无法辩驳。

黄昏又道:“再说一点,朱允炆登基之前,曾对太祖说过削藩之事,说对诸位藩王,先怀柔,若是诸藩王不服,再起兵锋削之,我没说错吧?这在《明太祖实录》里提及过。”

许吟点头,这也是事实。

黄昏娓娓而谈,“可朱允炆登基之后怎么做的?太祖尸骨未寒,朱允文便矫遗诏,不允许诸位藩王回京奔丧,随后找个由头废了周王,把周王一家赶到云贵边境去做人猿泰山,又软禁齐王、代王,皆废为庶民,皆着诬陷湘王谋反,湘王能怎么办?为表清白,举家自焚!许吟,这可都是朱允炆的亲叔叔啊,那么多人,说死就死了。再说回来,朱棣一开始是想靖难的吗?朱允炆要他交兵权,朱棣交了,还把朱高炽等人送到京城做人质,甚至被逼得装疯,可朱允炆放过他了吗?没有!朱棣没办法,只能靖难,说什么蓄意谋反,可你也不想想,朱棣若是蓄意谋反,会在朱允炆要拿他之前,才被主动投靠的张信救下,仓促间带着八百人造反,带领八百死士造反……你觉得哪个藩王会如此随意,这不是被逼无奈?”

黄昏真不是替朱棣洗白,都是史书记载。

不过……有些事不可尽信书,关于永乐和建文这对叔侄的事情,可以信书,但不可尽信书,毕竟后来的史书都是王者之辞。

朱棣很可能会抹黑了建文帝。

何况明史是清朝编撰的,清朝那群帝王,能同时抹黑这对叔侄,自然乐意的很,所以朱棣真不一定是被逼的。

根据史料推测,朱标死后,朱棣确实对帝王充斥着渴望,且他优秀的能力人尽皆知,这给了朱允炆太大的压力,导致朱允炆不得不出极端手段。

所以黄昏只看结果。

不论对错。

朱允炆错不错没关系,朱棣打造出永乐盛世,朱高炽和朱瞻基打造出仁宣之治,这是铁一样的事实,尊重事实。

许吟一声长叹。

他不知道如何辩驳,他也不是读书人,讲道理肯定是要输给黄昏的。

最后,黄昏再次深呼吸一口气,压抑着胸腔间的痛楚,一字一句的道:“我在贵池县对叔父黄观说朱允炆没死,是缓兵之计,许吟你自己想想,朱允炆若是逃出了应天,朱棣这江山能坐得如此安稳?”

许吟抬头,直视黄昏。

黄昏一脸正色。

许久,许吟才低头,眸子里满是痛楚。

原来如此……

黄昏见状心头暗喜,面上却淡然得很,道:“这件事你告诉了景清,也告诉了刘莫邪?”

许吟摇头,“只告诉了景清。”

黄昏陷入沉思。

这就说得过去了,景清知道朱允炆没死,可这种事他也不敢告诉其他人,万一走漏风声被朱棣知道了,朱允炆没死也得死。

所以景清先利用自己设计离间朱棣父子。

失败之后又制造上元大火案,皆是步步杀机,一旦朱棣出了事,蛰伏的建文帝现身,自然被众人迎回紫禁城复辟。

自己小看了这位御史大夫。

之前还笃定他做不出上元大火案这种事情,现在看来……读书人,真不可小觑。

看向许吟,“景清杀我,你不知情?”

许吟点头。

黄昏心中微暖,倏然厉声道:“长街奔马,丧命者众,许吟,这是你想看到的吗,那些个冤死马蹄之下的人,你可曾站在他们的角度想过?”

一字一句的吼道:“他们,就该死吗?!”

许吟想起长街奔马的那一幕幕惨状,内心又如火煎,痛楚至极,仰首一声轻喟,“又能怎样呢?”

旋即低语,“景清已去,那我许吟以命偿之罢。”

话落,锵的一声。

长剑出鞘。

黄昏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许吟的手,“你自刎了,死在奔马之下的人就能活过来?”脑海忽然炸裂开来,又厉声道:“你说什么,景清已去?我昏睡了多久!”

许吟本能的答道:“一日。”

黄昏松开许吟的手,转身就向外狂奔,临出门时回头说道:“留着你的命,用你的余生忏悔,为在世之人做一些有益的事,才不至于让昨日的血白流。你既执剑,且赠你一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匆忙出门,撞倒吴溥,丢下一句吴叔见谅,狂奔而去。

必须赶去紫禁城。

第七十三章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又决断了一些外地官员启奏的事情。

时候不早。

到了退朝的时候,朱棣却没有让狗儿宣退,看向众多臣工,问道:“应天府尹向宝可在?”

向宝出列,手执朝笏,躬身道:“臣在。”

朱棣道:“朕听闻昨日京畿城中,出现一奔马失控事件,伤亡者甚众,府衙那边可有查明实情,是何人所为?”

朱棣很有些敏感。

如果是权贵子弟当街纵马,万一涉及到他想打压的那些个建文旧臣,不妨借机惩戒一下——肃清朝堂,可不是三两日的事情。

向宝大声道:“应天府衙接案之后,迅速奔赴现场查明案情,共有五人当场而亡,九人重伤,皆已安置妥当,其中重伤者,有同进士出身、南镇抚司总旗黄昏。”

向宝的求生欲很强。

涉及到黄昏,根本不敢打任何马虎眼。

朱棣微微点头。

向宝继续道:“肇事者共三人,其中一人逃避追拿时坠河而亡,另两人逃之夭夭,府衙已在全城布防,务必将其捉拿归案,倒是有个疑点,经仵作查证,坠河而亡的肇事者从事着见不得光的营生,生前曾大量饮酒,已是醉酒状态,因此推测,这是一起地下势力聚众酗酒之后无意闹出的一场惨剧。”

朱棣愣了下。

大清早的就醉酒,之后还敢驾马在长街上狂奔,且这么巧合,那么多人不撞,偏偏撞上了黄昏和吴与弼,这里面没鬼谁信。

究竟是谁想杀黄昏。

纪纲?

他不敢。

梅殷?

还不至于。

朱棣沉吟良久,对向宝道:“彻查。”

向宝退下。

朱棣挥挥手,狗儿太监上前一步,尖锐着声音喊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无人出列奏事。

狗儿又喊道:“退~朝~”

所有臣子行却礼。

奉天殿内臣子退三数步后,转身离去——人多,却礼也就意思着一下,若是寻常时候,是要直接退出殿门的。

毕竟这么多人,万一谁一不小心跌倒,那就太伤风雅了。

朱棣也欲起身离去,却讶然发现奉天殿还有一位臣工,手捧朝笏,动也不动。

有些好奇,“景卿家还有事?”

为何不在朝会提及。

景清捧着朝笏微微弯腰,“臣还有事启奏,因涉及驸马,需要和陛下面谈。”

涉及驸马?

哪个驸马?

朱棣的长女朱玉英刚被封为永安公主,其丈夫本在宗人府任职仪宾,随着妻子高升,升驸马都尉,他算一个驸马。

还有个驸马李让,是朱棣二女儿的老公,靖难功臣。

这两个人都是朱棣信任之人。

所以这个驸马……只能是朱棣那些姐妹们的老公,结合近期大事,朱棣立即想到了景清要启奏事宜中涉及到的驸马。

梅殷。

心中一阵暗喜,难道景清知道梅殷的阴谋。

笑道:“你随朕去乾清宫。”

起身,宫女和太监在前引路,朱棣刻意慢了几步,绕过大殿高台后,等着景清一起同行——这是天子恩赐。

朱棣是信任景清的。

景清面容淡定,快走两步,即将走侧面来到朱棣身畔。

“且慢!”

一声惊雷。

有一道身影狂奔而来。

此刻奉天殿前群臣已经散去,各回衙门或者公事房,刚放完大假没多久,大家事情都还多着,尤其是应天府衙,就没消停过。

至于其他部门,比如六部的户部也忙得鸡飞狗跳。

北平改顺天府,立为行在。

一大堆的事情需要户部去做,用钱、迁民等繁冗事情,足以让户部尚书睡不着觉,工部尚书也一样,因为北平那边也要修缮宫殿。

行在得有行宫啊,燕王府肯定无法满足这个条件。

是以当黄昏匆匆而来时,没人在意。

倒是朱高炽和朱高煦两兄弟对视一眼,知道有事发生,默契的停下脚步,朱高煦一个人独自跟了上去,朱高炽在随从扶持下,也缓慢跟了上来。

黄昏很急啊。

进洪武门倒是简单,可直奔奉天殿时,他被京营士卒拦住,里外上下搜了个遍。

安全第一。

万一黄昏藏着匕首去刺杀朝中臣工,或者直接刺杀朱棣,那这些京营士卒们的脑袋也得搬家,谨慎起见,哪怕是备受陛下青睐的黄昏,也得按规矩搜查。

这浪费了不少时间。

眼看着众臣退下,奉天殿里只剩下一道身影,而且这身影还在向前快步走去,想都不用想,这个人必然是景清。

千钧一发之际,顾不得身后尚有两个人追来,大喊了一声。

“且慢!”

有些时候,历史重大转折,往往就在几个字之间。

比如靖难之战。

是朱允炆太弱还是朱棣太强?

这不好评断。

但后世对靖难之战这个大明转折点,最多的节点评价还是朱允炆那一句话:“莫要让我背上弑杀叔叔的恶名。”

简直搞笑。

你都把你的一位叔叔逼得自焚身亡了,还介意这个恶名?对其他没有反心的藩王铁血手段,对朱棣这个最强势的藩王反而要怀柔?

正因为这一句,朱棣在战场上修成了金刚不坏之躯。

从而改写历史。

黄昏的这一句且慢,能改写当下这件事吗?

不能!

景清听到有人喊后,不着痕迹的快走了两步,很快来到朱棣身畔,朱棣听到声音,回身侧首看去,发现黄昏慌里慌张的跑来,此刻已跨入奉天殿大门。

身后不远处是满脸茫然的大儿子和二儿子。

朱棣一时间有点讶然。

黄昏不是在昨日被奔马撞伤了么,不在家里好好养伤,这个时候闯入奉天殿干嘛。

思绪未落,骤见寒光!

景清不知何时丢掉了朝笏,一只手伸入袖笼里,旋即便听见哧溜一声,一道寒光撕裂袖衣,闪耀着嗜血光芒,凶狠的扎向朱棣心口。

这一幕太过突兀。

狗儿太监以及其他人都愣在当场,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谁能想到。

谁会想到。

自朱棣登基之后,比解缙、胡广表现得还要恭顺的景清,竟然会藏刃在身入奉天殿,更是无所畏惧的拔刀刺杀朱棣。

景清离朱棣很近。

也就两三个身位,在他丢掉朝笏,伸手拔刀的瞬间,仅仅是一个小跃步,就和朱棣面面对,这突兀的一刀,基本上没有扎不中的道理。

眼看朱棣就要透心凉心飞扬……

第七十四章 不是所有臣工皆如卿

寒光炸裂,刀身映照景清坚毅的脸庞,也映照着朱棣的睚眦目裂。

景清,我待你不薄,竟敢刺杀于我!

狗儿太监反应过来,嚷着护驾,像螃蟹般张牙舞爪扑上来,欲要救朱棣,可惜他是个弱鸡,也就尽人事听天命。

更远的御前侍卫叫嚣着涌来。

依然无济于事。

走在最后的朱高炽本来跑不动,见状心头一颤。

臃肿身躯罕见的爆发出超越寻常的力量,一把推开随从,竟然一路小跑起来,歇斯底里的喊着父皇小心,父子之心拳拳。

朱高煦犹豫了刹那。

他在衡量。

若父皇今天驾崩,自己有武将支持,能否正常的登基为帝。

答案是不能。

因为老大这废物有文官支持。

朱高煦立怒吼如虎啸,“腌臜小儿,休要伤我父皇!”

猛虎下山,快如闪电疾奔而出。

纵然救不了,姿态要摆好。

朱高煦心中已经有主意,一旦父皇遇刺身亡,他立即去找驸马王宁等,不能正常登基,那就用非常手段。

以绝对兵力控制应天城,老大就算有文官支持也无济于事。

黄昏已踏入奉天殿。

寒光炸裂之时,奋不顾身一个鱼跃,扑过去欲要拦住景清。

黄昏想救的不是朱棣一个人。

也不是景清一个人。

是瓜蔓抄下景姓数百人,是煌煌的永乐盛世和仁宣之治。

历史上景清刺杀朱棣,短刀没出鞘就被朱棣查获,因之前钦天监说过帝星犯急,提防红色。

而景清穿的绯色朝服。

大概自己引发的蝴蝶效应,景清昨天谋划奔马案后,今日上朝没有穿绯色朝服,朱棣也就没注意到景清。

况且朱棣的注意力也被奔马案吸引。

这是景清的目的。

用长街奔马案来转移朱棣的注意力,毕竟这件事涉及到了黄昏。

可以说,因为黄昏引起的蝴蝶效应,历史上景清刺杀朱棣这件注定要失败的事情,已经变成了即将更改历史的重要拐点。

朱棣一死,永乐时代提前结束,朱高煦和朱高炽谁登基且不说,没永乐盛世奠基,朱高炽父子能打造出仁宣之治吗?

不好说。

所有人都想救朱棣,远水解不了近渴,所有人都鞭长莫及。

朱棣注定要死?

在这关键时刻,大家都忘记了一件事情。

被刺杀的人是朱棣。

钢铁直男朱棣。

不论征讨外敌还是靖难之战,都亲自登上战场厮杀,无数次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朱棣,正值壮年又从不沉迷美色,绝非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可比。

千钧一发,朱棣伸手,在短刀堪堪扎到他胸口之时,抓住景清的手腕,旋即转身、弓腰,双手发力,一个干净漂亮的过肩摔……

蓬!

可怜读书人景清,直接被摔晕了过去。

朱棣松开手,退后数步。

狗儿太监恰好赶到,伸开双手挡在朱棣身前,让御前侍卫将景清牢牢控制住。

鱼跃扑空的黄昏从地上爬起来,恰好看见朱高煦冲进奉天殿,又看见朱高炽还有几步,等他也进入奉天殿后,这才和御前侍卫一起将殿门关闭。

景清肯定救不了了,但这件事不能宣扬出去,否则会引动其他建文旧臣效仿,朱棣为了杀鸡儆猴,瓜蔓抄就不可阻挡。

朱棣深呼吸一口气。

侧首看了一眼朱高炽两兄弟和黄昏,漠然转身,在狗儿和一众御前侍卫的拱卫下直奔乾清宫,充斥杀意的声音在每个人心头缭绕:“都来!”

朱棣无比愤怒。

更甚于方孝孺拒绝草诏一事。

方孝孺的草诏在预料之中,而景清的刺杀却深深的扯动了朱棣敏感的神经。

老子已经如此善待你们了,还不够好吗。

非逼我将你们这些建文旧臣赶尽杀绝?

那老子便杀光你等又如何!

乾清宫一派萧杀。

朱棣坐在那里,默默无声的盯着被御前侍卫牢牢控制着,依然还没醒过来的景清,但在场的人都知道,沉默之下隐藏着沸腾杀心。

朱棣要杀人,绝不会先言辞威胁说一大堆无用的话,直接就下旨了。

朱高炽和朱高煦两兄弟站在一起,惴惴不安。

狗儿太监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

黄昏靠墙而站,他有伤在身,今日如此奔波,累成狗了。

也没人在意他的失仪。

许久,朱棣侧首看了两个儿子一眼,微微颔首,表现不错,在黄昏闯入奉天殿广场后,就能预见到有事发生。

尤其大儿子,先前那一刻,臃肿身躯竟能一路小跑,让朱棣颇感心酸。

朱高炽两兄弟心里松了口气。

朱棣又看向黄昏。

他现在很疑惑,为何黄昏会在大朝会未完之前就赶来,是碰巧吗,又或者黄昏知道了景清的谋划,所以急忙赶来。

冷声道:“你硬闯奉天殿有何事。”

黄昏微微站直身躯,却牵动伤势,忍不住蹙眉一声闷哼。

朱棣眸子微暖,“赐座。”

狗儿太监急忙去帮忙搬椅子——乾清宫内,除了四名控制景清的御前侍卫,就只有朱棣三父子和黄昏,没有其他宫女和太监,只有他去搬椅子。

黄昏谢恩之后坐下,道:“救人。”

朱棣嗯了一声,“救朕?”

黄昏摇头,“救天下。”

朱棣,“你预先知道景清要刺杀朕?又是靠你的那什么心理学、人类行为学推断出来的?”

黄昏继续摇头,“不是,臣并不知道景清要刺杀陛下,臣伤后醒来,一直复盘近来的大事,从两位殿下被贬,到黄金失窃案、微臣遇刺,再到上元大火案,以及长街奔马案,所有事情都发生在紫禁城外,微臣思忖,这些事隐隐间都有关联,但为何全发生在紫禁城外?”

“是以微臣大胆推测,因为有人要用紫禁城外的事情吸引陛下的注意力,真正目的是在紫禁城内策划一件大案,而紫禁城安防固若金汤,要想危害到陛下,只有朝臣在朝会上刺杀一途,是以臣不敢怠慢,哪怕是正值大朝会,也只能抱着大伤之躯,冒死前来提醒陛下,不料恰好遇见了这事。”

老子要洗白迷信外衣。

洗白的同时还要给自己争取政治资本。

合情合理。

朱棣颔首赞赏,叹道:“可惜不是所有臣工皆如卿啊。”

第七十五章 以天下太平收天下人心

没有什么话比这一句更能证明朱棣对黄昏的信任了。

黄昏却高兴不起来。

局势一点也不容乐观,景清刺杀朱棣,循着历史发展的话,接下来一番君臣对话之后,景清会死,而朱棣会发布瓜蔓抄的旨意。

问道:“陛下打算怎么处置景清?”

朱棣不语。

态度很明确。

实际上历朝历代君王,对于刺杀者都是零容忍。

黄昏没有放弃,继续道:“如果微臣猜的没错,等下景清醒来,陛下责问于他,他必然是会说,此举乃是为故主复仇。”

朱棣冷哼,这不是明摆的事?

黄昏叹了口气,“不知为何,微臣想起了一个人。”

朱棣,“谁?”

黄昏缓缓道:“屈原。”

朱棣闻言略有愕然,旋即毫无情绪的冷声道:“我大明亡了吗?”

屈原投河,是因为楚亡国。

而如今天下,不过是天子从朱允炆变成了我朱棣,大明的江山依然是大明,我朱棣也是朱家嫡子,老大朱标早死,老二老三都先后归天。

按照道理来说,江山交给我这个老四也是说得通的。

老头子偏要交给朱允炆。

现在不过是一切重回正轨而已,他景清哪一点配和屈原相比。

黄昏没有退缩,继续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但在诸如景清这等迂腐读书人的眼中,陛下靖难便是不忠不义的大逆之举,所以建文帝死后,他站在读书人的角度来看,守住礼节,复仇也在情理了。”

朱棣哦了一声。

杀意渐扬。

小子,你别以为我真不敢杀你。

黄昏知道朱棣动了杀意,但依然毫无畏惧,“在臣看来,景清此举愚钝,只是想请陛下换一个角度思考问题,勿要伤了天下读书人的心,须知历朝历代,忠义之士万千,杀之不绝,而大明有景清这等读书人,不正是君王之福吗?陛下对于大明之功德,也不需要靠杀一个景清来证明什么,且众口悠悠最难堵,堵不如疏,疏不如收,不如趁这个机会,向天下万民显示陛下包容天下的胸怀,更以勤政、明政之举,打造一个盛世,以天下太平收天下人心,让天下更多的读书人为大明之辉煌未来贡献一生。”

这番话简直说的漂亮!

黄昏忍不住给自己点了三十六个赞,这是尽最后的努力救景清。

为什么一定要救景清?

因为黄昏他心中清楚,要想叱咤朝堂,不是靠一个人,而是靠一群人,何况打造心中的盛世大明,就注定了要从海外进口资源、财富……当然,进口是委婉文明的说法,简单粗暴的说法和做法,英美干得很溜。

这需要人。

需要很多很多的人才奔赴海外去管理事务。

景清、黄观、高贤宁……黄昏的所有圣母心,都是在给自己准备班底。

朱棣闻言沉默,暗暗想着一些事情,觉得黄昏话说的很有那么一点道理,确实可以借此机会拉拢天下读书人的心,治国需要人才。

有些人真的杀不绝。

杀了一个,还有千万个。

许久才微微颔首,“朕自会思量,你有空思忖这些事情,不如抽点时间去诏狱探望一下你叔父。”

这是在威胁黄昏了。

黄昏能怎么办。

在封建时代,再牛逼的人物没发育起来之前,也拗不过皇权啊。

微微叹气,不再言辞。

倒不是他怕了,而是黄昏察觉到朱棣的心思转变,很可能不会出现瓜蔓抄了,甚至景清也存在一线生机。

想到这黄昏有点沾沾自喜,老子果然是舌绽莲花的大才。

朱棣对御前侍卫微微点头。

一位侍卫端起冷水泼下去,景清便悠悠醒来——目睹这件事的黄昏很有些无奈,以前在电视里看见,觉得这很搞笑,没想到事实就是如此。

科学原理大概就是用冷水刺激神经。

景清醒来,缓缓起身。

四个御前侍卫如临大敌,刀剑皆架在他脖子上。

朱棣盯着景清,森然道:“你为何要刺杀于朕。”

景清看清楚局势后,知道大势已去,自己策谋了如此之久,依然功亏一篑,惨然叹道:“吾为故主报仇耳,可惜筹谋多次,皆未能成事。”

朱棣闻言看了一眼黄昏,没想到景清真的这么说。

冷道:“你的故主是大明王朝,还是朱允炆?”

景清怒道:“不是朱棣!”

朱棣愤然大声道:“为何就不能是我朱棣,我不姓朱吗,大明江山在我手上,如今欣欣向荣,就比不得朱允炆吗?”

景清哈哈一阵狂笑,泼口大骂,“叔夺侄位,如父奸子妻。尔背叛太祖遗命,真乃奸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朱棣脸色扭曲勃然大怒,“胡言妄语,给我打!”

一个侍卫收刀,几巴掌打在景清脸上。

牙齿飞落。

满口喷血。

景清依然大骂不止。

朱棣怒火中烧,有些失去理智,“割掉他的舌头!”

朱高炽转开了头。

他不忍心。

朱高煦面无表情,心里暗笑景清的不识时务,这个时候你敢继续惹怒父皇,真以为我这位父亲不敢灭你全族?

黄昏心里喟叹一声。

终究不忍心看见景清这位忠义之士就这么死了,毅然决然,放弃一切前途,无惧朱棣之怒,发起最后一次拯救劝谏,大声道:“陛下乃是胸纳万物之天子,何意要和执意求死之人斤斤计较,像景清这样的人,陛下杀之即可,哪怕再有千万个,就再杀千万个,甚至杀尽大明读书人又有何不可,杀他个山河陆沉,杀他世间无书生!”

这是激将计。

朱棣再铁血,也不可能杀尽天下读书人。

朱棣暴怒之下,还真没反应过来黄昏的激将计,怒瞪黄昏一眼。

少在这添乱。

但却猛然想起黄昏先前说的那一番话,像景清这样的人,你要堵住他们的口确实不可能,要杀光也不现实,何况黄昏说的在理,景清必将在青史留名,杀是永远杀不尽的,要想杜绝这样的情况再次出现。

只有一种可能:我朱棣治下的大明,出现一个千古未有之煌煌盛世。

以天下太平收天下人心。

关于这一点,朱棣有自知之名。

无论他今后在史书里怎样抹黑朱允炆,有些事注定遮掩不住的,所以朱棣才想要打造出一个辉煌大明来。

以此证明他靖难没有错。

历史的对错,大多还是从结果来推论。

不愧是绝境逆袭的永乐大帝,在暴怒之际,还是想着要给自己立牌坊的……深呼吸一口气后,竟然压住了内心的沸腾杀意,挥手,“押下去。”

御前侍卫急忙行动。

黄昏见状意外的很,没料到朱棣竟然没有立刻杀景清。

旋即大喜。

大力出奇迹了,是自己的言辞说动了朱棣。

景清还有救!

关于已更剧情一个讨论热点的的讨论

看段评和书评,大家对救景清意见很大,觉得猪脚滥好人圣母心了,且有一点“尬救”,缺乏逻辑的合理和必然性。

作者君本意是收纳人才,为今后的殖民做准备。

不过感觉你们说的又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那么问题来了……

征询一下意见,是改了这个剧情继续瓜蔓抄还是怎么着?

望踊跃建议。

若有好意见,书友群里找个大佬来女装,嘿嘿嘿嘿……

为不影响阅读,下一此更新前删出本章节感言。

补漏:第七十三章 兴亡皆是百姓苦,何不窥盛世

大明王冠靖难余晖补漏:第七十三章兴亡皆是百姓苦,何不窥盛世吴溥抬起手,又放下。

一句“有伤在身不宜疾行”,到了咽喉又吞了回去,望着奔出院门就开始捂着胸口的黄昏喟叹一声,何苦呢。

你不欠朱棣的啊。

君子非礼勿听。

吴溥是个君子,自然不会躲在墙角偷听谈话,可昨夜长街奔马案,死伤十余,还涉及到他最青睐的晚辈黄昏,更有他亲生儿子,由不得他做一回小人。

走入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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