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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征途》


第一百六十章 不同反应

.第一百六十章不同反应

丰臣秀吉来到客厅后,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似乎在欣赏大厅中那个似乎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年轻人煮茶,但是心中却如那茶壶中沸腾的开水,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赢话费)

作为日本的霸主,丰臣秀吉当然不傻,这个在自己家中并不见外似乎一切都是那么自然的年轻人,这个随便往那里一站俨然透漏出威严的人,即便是在一丝不苟的煮茶,但就凭那副雍容华贵的气度和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丰臣秀吉就敢肯定,凭借自己阅人无数的双眼,这年轻人,定是此次突袭釜山的首领人物!

纵观整个朝鲜,甚至大明,如此年轻的大明首领人物并不多,而目前朝鲜似乎就只有一位!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即便是丰臣秀吉心里再怎么不愿意相信,但聪明如他,已经隐隐的猜到,南原那里怕是没有什么结果了,而自己之前还抱有一丝希望的交换人质想法,在现实面前支离破碎!

此刻,丰臣秀吉突然感到一丝悲哀,自己千方百计想要捉住的人,并且直到前不久还沾沾自喜的自以为把握十足,谁知转眼之间,自己却成了那个人的阶下囚!人生的大起大落自己经历过,悲欢离合同样也经历过不少,但如此具有戏剧性的事情,却还是头一次遇到,应该也是今生最后一次遇到吧!

“关白大人,请!”朱常洛亲自倒了两杯茶,端起一杯闭上眼睛轻轻嗅了嗅,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然后对丰臣秀吉举了一下,充满了自信。

丰臣秀吉笑着点了点头,仿佛是面对老朋友一般,并没有身为俘虏的拘谨和不安,端起茶杯,仔细品了一口,迷上眼睛似乎享受了一会,接着猛地睁开了双眼,嘴里开口道:“能够喝到大明的大皇子殿下亲自煮的茶,即便是死了,也是值了!”

接着摇着头砸了砸嘴巴,继续说道:“可惜、可惜,这茶让我喝了,太不合时宜,这是喜悦之茶!”

“呵呵……”朱常洛自顾笑了笑,看着丰臣秀吉问道:“看来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当然!”丰臣秀吉扬了扬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不过随后神情一暗:“是我低估了你!不,是所有人都低估了你,恕我直言,包括大明的大皇帝陛下,你的父皇。”

“父皇?”朱常洛轻声自语了一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接着脸上露出了笑容:“难道阁下不觉得,被人低估要比被高估好很多吗?本皇子倒是希望被人一直低估,阁下不也是正因为如此,才能与本皇子在此等情况下喝茶聊天吗?被人低估是好事,那样的话,你会不断的给你的敌人制造惊喜!”

丰臣秀吉微皱了下眉头,被朱常洛当面提起是因为低估了他才会落得如此下场,这让丰臣秀吉有些不自然,不过随后却哈哈的笑了起来:“皇子殿下,看来,也许我会是低估你的最后一个受害者了,从今天起,因为你的奇谋而活捉了我丰臣秀吉,就算是你想低调,还想让别人低估你,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哈哈……”

看着没有一丝俘虏的自觉,笑的无比开心的丰臣秀吉,朱常洛撇了撇嘴,轻声嘀咕道:“是吗?那我就更加努力,让别人依然是低估我!”

………………

万历二十五年九月初,一个让人极度震惊的消息以釜山为中心,急速的向朝鲜、日本、大明扩散着,初闻着无不先是一震,继而摇头微微一笑,当成了笑话!然而,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以汉城为中心,朝鲜王李昖的使者开始飞奔四方,经过一村、一乡、一县、一府、一路、一道,无不高举朝鲜王的亲笔报喜大捷文书,高呼大明皇长子殿下神勇无敌,亲自率侍卫大破釜山,活捉日本关白丰臣秀吉!

同时,朝鲜王李昖更是派出八百里加急,向大明送去捷报。

这一下,原本还以为这只是笑谈的人们,一个个目瞪口呆,惊讶过后,便开始狂喜起来,谁也没有想到,日本人的实际统治者,居然会在朝鲜,被大明的皇长子破城后活捉!真是不敢想象,但既然朝鲜王都已经大张旗鼓了,明显这是真的!

朝鲜人怎能不高兴呢,他们知道,害苦了他们的日本人、差点就让他们做了亡国奴的日本人,这下子,估计再也蹦跶不起来了!朝鲜人顿觉扬眉吐气啊。

不同于知道这件事后兴高采烈的普通朝鲜人,在汉城的杨镐和麻贵知道了这个消息后,不用说第一反应肯定是极度震惊和不能置信,然而等确认了这是真的后,二人明显反应不一。杨镐摸着脑袋想了很久,最终咧嘴笑了起来,他终于确定,自己不仅没有得罪过肯定马上就要成为太子的朱常洛,更是隐隐已经投靠了他,这是个好消息啊!看来自己确实很有先见之明;麻贵则不一样,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派兵去接应大皇子归来,免得日本人狗急跳墙,不顾一切的疯狂攻击大皇子殿下,不过,随后他却又苦笑了起来,之前以为被围在南原城中是大皇子殿下,自己手中仅有的几千骑兵已经派去了大半,如今自己手中,也就仅剩下一千多人了!

好吧,麻贵只是犹豫了片刻,便把手中仅有的一千多骑兵也全部派了出去,不过不是去增援南原,而是去接应朱常洛。当然,他已经隐隐开始后悔了,自己怎么没有早点投靠大皇子呢?至少从目前的情形看,大皇子算得上是雄才大略了,是个非常值得效忠的对象。

远在辽东调兵遣将和筹集粮草的邢玠,得到了这个消息后,最先的反应,同样是不信!此时朝鲜才有多少大明军?能够在自己率领大军赶到日本之前,保得住几座重要的城池就不错了,怎么还可能在朝鲜水军被日本人消灭了的情况下,能够活捉丰臣秀吉!没错,大皇子是有几千护卫骑兵,可那些骑兵不是被皇上下旨调往前线了吗?即便是大皇子跟去,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毕竟日本人可是号称二十万之多,而大明才入朝多少人?算上大皇子的护卫骑兵,也就仅仅四万人而已!

但是,朝鲜王李昖不仅派了八百里加急去北京城报捷,同时也派了报捷的使者去了邢玠设在辽东的大营,这下邢玠是再也不能淡定了——朝鲜王是绝对没有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也就是说,那位以安抚为目的来到朝鲜的大皇子,不仅是“好运气”的活捉了小早川隆景率领的两万多日军,现在更是运气爆棚,活捉了日本的实际统治者丰臣秀吉!

这就不由得邢玠不深思了,活捉两万多日军还可以说是好运气,可是作为一个有着丰富的战争经验的总督,他可是知道,战争几乎是不可能出现侥幸的,胜利只青睐绝对的实力和周密详尽的谋划!这样看来,难道那位大皇子是真的运气好吗?在邢玠看来,绝对不是!

在报捷的文书上,邢玠发现那位大皇子在攻占易守难攻的釜山后,他的护卫骑兵居然仅仅伤亡了不到五百人!是不到五百人啊!要知道这可是攻城战。假若事先没有周密的谋划,没有提前的预谋,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成果?釜山可不是不设防的城市,那可是日本在朝鲜的大本营,无论任何情况下,既然丰臣秀吉在釜山,釜山城怎么可能没有数千兵马的驻防?

可就是这样,那位年轻的大皇子殿下却奇迹般的做到了,他居然真的做到了!这在攻城战中,除非是一方投降或者有高级将领叛变,不然一般攻城战中损失最大的,永远是攻城的部队,这几乎是常识。可那位大皇子殿下,仅以不到五百的损失,大破釜山城,活捉日本的实际统治者,这是多大的功绩?本来预计要打几年的战争,这才离全面开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几乎算是结束了,这下大皇子在军中的威望会提升多高?大皇子在大明的威望又要增加多少?

邢玠知道,经此一战,大皇子算是彻底打出了名头,更是树立了极高的威望,十几年的国本之争,算是彻底有了结果,哪怕是皇帝陛下,也已经没有理由阻止了,若是皇帝陛下还强行阻止的话,就会马上失去民心和令大臣寒心!看来,就算是皇上,也已经不能轻易的压制皇长子了。

既然如此,邢玠也已经有了决定,马上下令已经到达辽东的八千多骑兵,跟随自己即刻出发,去接应皇长子殿下,剩下的一万七千多步兵,也开进朝鲜——在朝鲜之战彻底结束前,他们能到哪算哪吧,至少这也代表了自己的诚意。当然,若是骑兵能够接应到皇长子殿下的话,既算是功劳一件,又能让皇长子对自己产生好感。

朝鲜王的八百里加急送到北京的时候,很多听到消息的大臣第一反应就是是不是朝鲜王送错了情报?不会是大皇子殿下被日本人捉住了吧?但是随即想到这是捷报,而不是八百里告急,一个个得到消息的大臣全都沸腾了,他们当然清楚这份捷报意味着什么!这份捷报意味着,那位去了朝鲜的大皇子殿下,即上一次活捉了两万多日军后,又一次立下了大功,不,这可是比大功还要大得多的功劳,要知道丰臣秀吉可是大明册封的日本王,日本的实际统治者!这份捷报意味着,来势汹汹的日本人完了,预计要进行数年的朝鲜之战估计马上就要结束了!这份捷报意味着,大明可以省下无数的白银和钱粮了,可以不必再征调兵马了,可以全力应付国内的危机了!

这份捷报更意味着,已经没有人能够抹杀的了大皇子的功绩了,也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大皇子的崛起了,也就是说,经此一战,大皇子不仅名扬天下,而且多年的储君之争,可以结束了!此刻,大臣们反倒是对于立储之事不急了,想必看到捷报后的皇帝陛下,一定会自觉的做出最合理的决定。储君之争,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那位还在皇宫中整天嬉戏的皇三子,已经出局了!

朱翊钧看到朝鲜的捷报时,先是高兴了半天,能够打赢对外战争,这几乎是每个皇帝都乐此不疲的事情,毕竟没有一个皇帝愿意在史书中留下败笔。更何况,为了朝鲜的战争,大明付出了太多,战争能够早结束一天,大明就会少付出很多很多,对于预计要几年的战争在短短的两个月结束,大明至少能省下数百万两银子。

当然,等高兴的几乎过了头的朱翊钧反应过来这份报捷的文书后面所带来的政治意义,他本来就不淡定的神情,更是不能淡定了。朱翊钧几乎没有经过仔细的思考,他也能够想象的到,自己的这个儿子,几乎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控制,此刻就算是自己,怕是再也不能在立储之事上阻拦了,就算是自己想要再次打压这个儿子,至少也要过了这风头,那至少也要一年甚至更久的时间。但是,那时自己的这个儿子早就是太子了,就算自己要刻意打压,也要再三斟酌了,毕竟这个儿子可是凭借着功绩和威望登上的太子之位,并不是那种一直就住在深宫中的皇子。

朱翊钧兴奋过后,开始头疼,怕是自己要失信于爱妃了,皇三子那里,自己只有尽力满足他的其他愿望,太子之位,几乎是不用渴望了,希望爱妃能够明白自己的苦衷。其实就算是皇帝,也不是想怎样就能怎样的,失去了民心,让大臣们彻底失望的话,那自己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不过,说实话,自己的这个大儿子,确实是有些本事,这点倒是像自己,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成为有作为的皇帝,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才能让天下长治久安,才能让四海归附!

“田义,传朕口谕,宣内阁诸大学士、礼部尚书、工部尚书、户部尚书、吏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到文华殿议事,另外,传旨钦天监,问一下最近一段时间可有行加冠礼的吉日,拟几个好日子来。”朱翊钧想了想,对田义吩咐道。

“遵旨。”

………………

日本人十万大军已经围攻南原城十二日了,虽然看似南原城已经摇摇欲坠,似乎就要被攻破的样子,可下一刻,它还是那样的坚挺。不是日本人不尽力,他们为了早点攻破南原城,算是下了狠力气的,几乎算是不计损失,为此,这十二天中,已经有差不多近三万日本人倒下了,而每当南原城眼瞅着就要被破时,南原城中总是很及时的杀出大约有两三千的骑兵,快速的冲杀一阵。

虽然冲出来的骑兵并不算多,但却总是能让眼看着快要成功的攻城部队损失一批,他们毕竟不是骑兵的对手,再加上骑兵冲出来时,攻城的兵卒几乎都把注意力集中在攻城战中,怎么可能防备的了骑兵的突袭?不过,这些冲出来的骑兵,却也不好过,最近几次是一次比一次少,毕竟南原城就那么多人,损失了一批守城的士兵,拿什么去填补空缺?只有用骑兵来填,虽然这有点类似于饮鸩止渴。

南原城中,廖仲艾和杨元都有些愁眉不展,已经十二天了,距离大皇子殿下所说的半个月也仅剩下三天时间了。要不是大皇子殿下所料不错,远在汉城的杨镐和麻贵果然总计派了四千的骑兵前来增援,想必南原城这两天还能不能报的住就是个未知数了。不过,有了这四千骑兵的加入,廖仲艾和杨元都欣喜若狂,他们眼前正是缺兵少将的时候,四千骑兵的到来,无异于雪中送炭。当然,即便是这四千人缓解了不少情况,但毕竟日本人也比之前想象中攻击的更加猛烈,给南原城中造成的损失,也有点大。

廖仲艾与杨元坐在一起,商量着到底要在南原城中坚守几天,他们已经损失挺大的了,按照目前日本人疯狂攻击的势头,南原城能够再坚守三天,已是有些勉强了,至于说要坚持更多日子,以便给大皇子殿下创造有利的条件,则是他们现在要考虑的东西。

二人在这点上有点分歧,廖仲艾认为,等到了十五天后,没有必要再做无谓的牺牲了,按照大皇子的要求,该撤了,以便还能保存些实力。但是杨元却有些不赞同,他反而认为,只要自己能够再多坚守一天,大皇子那边的事情就会办的越顺利,同样,自己的功劳也就更大点!

不过,显然今天他们已经不用商量了,因为外面突然连滚带爬的跑来一个兵丁,脸上有着狂喜的表情,嘴里大喊道:“退了!退了!日本人撤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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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看不见的硝烟

“万岁爷,大事!天大的事啊……”

紧挨乾清宫的东暖阁,本是大明迁都北京后,历代皇帝批览奏折处理政务之地。只是,当今的大明,自万历六年皇帝大婚后,迁居慈宁宫的慈圣皇太后虽然表面上已经归政,不过,外有仰仗她的张居正当权,内有她的心腹冯宝总理内廷,已经坐满十年帝位的万历皇帝朱翊钧,在朝廷的大事上,还是没有任何话语权。此时的东暖阁,也仅仅是这年轻的皇帝阅读那卷帙浩繁的书籍之所。

略微皱了下眉头,朱翊钧放下手中的《书经直解》,看着几乎是飞奔进来的张鲸,笑骂道:“你这老货,平日的机灵劲儿哪去了,居然如此不顾仪态?给朕说说,到底是何事让你如此着忙?”

进来的张鲸先是左右环视了一下,并没有发现随侍皇帝的宫女和小太监,这才扑通跪拜在地上,砰砰的叩了几个头后,面『露』喜『色』的压抑着声音低声说道:“皇爷,大喜事啊!奴婢刚刚得到消息,那专权跋扈的张居正死了!想来那报丧之人,此时或许正在来宫中的路上。”

“什么!”平日里极善控制情绪的朱翊钧失态的站了起来,表情似悲似喜,盯着下跪的太监,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张鲸,你说什么?张居正…死了?你确定!”

“爷爷!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这种事情诓骗您啊!张居正确实死了,奴婢的人刚刚十万火急的送来的消息,千真万确!”张鲸又磕了一个头,非常肯定的答道。

“死了!”朱翊钧皱了下眉头,神情颇有些伤感和惋惜,慢慢的坐了下来,喃喃自语:“死了,张…先生死了!他终于还是死了!”

“万岁爷……”

“喔!张鲸,你去宣…不,偷偷的带着刘守有过来见朕,就在这东暖阁。”神情有些恍惚的朱翊钧精神一振,接着快速对自己的心腹太监吩咐道。

“奴婢这就去办。”

“还有!”朱翊钧叫住正要往外走的张鲸,再次吩咐道:“张诚被打发出去也有些时日了,你暗地里派人通知他进宫,朕要见他。”

“奴婢遵旨!万岁爷还有没有其他的旨意?”

摆了摆手,朱翊钧最后叮嘱一句:“让刘守有赶紧过来,注意保密!”

大约盏茶功夫,锦衣卫掌卫事、左都督刘守有在太监张鲸的带领下已经秘密的进入宫来。

只是,这位平时在外面威风八面的锦衣卫都督,此时却青衣纱帽,半遮着面,俨然一副老太监打扮,很是滑稽。他可不敢穿着官服大摇大摆的到乾清宫来,这里属于内宫,成年的皇子不得召见也是不能自由进出的,何况他还是外臣。另外,他目前的身份却也是十分的敏感,每次见皇上总是偷偷『摸』『摸』的,这次也不会例外。

见礼完毕,朱翊钧看了一眼恭敬的站着的刘守有,突然笑着开口说道:“刘爱卿,张居正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吧?”

“微臣…已经知道了!”偷偷的看了似笑非笑的朱翊钧一眼,刘守有不敢有所隐瞒,跪下如实奏禀道:“不敢欺瞒皇上,在路上,微臣耐不住好奇,硬是缠着张公公打听,张公公被微臣缠的没有办法,才迫不得已透漏给微臣一些消息。此事没有张公公干系,陛下要怪罪,就责罚我一人好了。”

张鲸也忙跪倒,开口说道:“万岁爷恕罪,奴婢只是觉着,此事提前告知刘金吾更有利一些,这样刘金吾也能考虑个妥善的法子,为万岁爷分忧。”

“都起来吧,朕并没有说要怪罪你们!”既然已经暗地里点了他们一番,朱翊钧便不再纠缠这件事情:“刘爱卿,既然你已经知晓了,那么朕问你,锦衣卫那边你现在能够完全控制吗?”

“陛下,微臣早就取得了张居正的信任,所以锦衣卫方面,微臣的话还算好使。”

“很好!”朱翊钧『露』出满意之『色』,接着紧盯着刘守有问道:“在大伴的手令和你的手令之间,他们会听谁的?”

刘守有皱了下眉头,皇上口中的大伴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兼提督东厂的冯宝,此人是慈圣皇太后的心腹之人,控制着东厂和司礼监,掌权了数十年,是太后沟通张居正的桥梁,权威赫赫。

“不敢隐瞒陛下,微臣没有十分把握,还请万岁恕罪!不过……”

“讲!”

“如果有陛下的手谕在手,微臣有十足把握!”

“如果大伴有母后的懿旨呢?”

此时正值六月,虽然这东暖阁没有丝毫炎暑之气,但刘守有额头还是出现了豆大的汗珠。咬了咬牙,他用十分坚定的语气说道:“皇上的圣旨乃是天言,微臣定会让他们遵旨的!”

“好!”朱翊钧拍了下龙案:“刘爱卿,朕相信你是大明的弘股之臣!听说你有个儿子叫刘承禧,乃万历八年武进士,现于锦衣卫任职,果敢善断,勇武异常。事成之后,朕可以让他世袭锦衣卫指挥,永萌后世!”

刘守有脸上闪过兴奋之『色』,叩首拜服道:“谢陛下洪恩,微臣定不负陛下所望,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翊钧点了点头,看到旁边张鲸羡慕和嫉妒的神情,不动神『色』的说道:“张鲸,将来东厂出了什么问题,朕拿你是问!”

张鲸一愣,随和一脸狂喜,拜倒呼道:“请万岁爷放心,奴婢誓死效忠万岁!”

提督东厂,那可是个了不得的职务,权势之盛,仅次于有内相之称的司礼监掌印太监。

“陛下,如今张居正已死,我们是不是趁现在……”刘守有偷偷看了一眼年轻的皇帝,有所保留的建言道。

“是啊,万岁爷,张居正死了,只要再驱逐了冯宝,万岁就没有了掣肘!太后…太后她老人家『操』劳了这么多年,从此也可以颐养天年、安心享福了。”张鲸看了看朱翊钧的脸『色』,附和道。

朱翊钧稍微拧了下眉头,沉思了一会,摇了摇头:“还不到时候!皇宫、东厂和六部大都控制在母后手中,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必须要雷霆一击才行。哼!朕还就不信,在朕的万历朝,接下来还能再出一个张居正!”

“启禀万岁,内阁小张阁老、申阁老递了牌子,在皇极殿候着,说是有紧急的事情求见陛下。”东暖阁的门外突然传来了小太监那尖柔的声音,没有皇帝宣召或者其他突发『性』事件,无论是宫女还是太监,他们不敢擅自进入皇帝所在之处,这是规矩。

在宫中,为了区分张居正和张四维这两位张姓阁老,一般称张四维为小张阁老。

“看来张四维和申时行已经接到了张居正的死讯,此刻着急侯见呢!”朱翊钧心中一动,对刘守有吩咐道:“刘爱卿,从今天起,你要时刻给朕密切监视朝中大臣的一举一动,有任何异动,马上让朕得知!”

“请陛下放心,微臣绝不辜负万岁对臣的厚望!”

………………

刘守有从内宫离开后,朱翊钧便乘坐大凉步辇赶往皇极殿。张四维和申时行在皇极殿外看到皇帝的帝辇,远远的便跪了下来。

大凉步辇并没有按照惯例去皇极殿里专设的御轿厅,那里距离皇极殿中的御座只有几米距离,而是在经过张四维和申时行的旁边时,朱翊钧便吩咐停了下来。

从大凉步辇上走了下来,朱翊钧虚抬了一下手,微笑着对张四维和申时行说道:“两位爱卿平身,你们这么着急找朕,想来一定有紧要的事情。”

说话功夫,几人已经进入了皇极殿中。

张四维与申时行脸上皆闪过一丝激动,不要小看朱翊钧提前下轿的举动,这是皇上只有在他及其信任和亲近的大臣面前才有的举动,很显然这是一个非常明显的信号。

朱翊钧在几个小太监的服侍下在皇极殿正中的御座上坐好,待小太监退下后,张四维和申时行又复跪倒,由张四维开口道:“启禀皇上,臣刚刚得到消息,元辅张先生,仙去了。”

“什么?”朱翊钧装作大吃一惊,问道:“你是说,朕的张先生…卒了?”

“是的,万岁,千真万确!元辅的长子敬修亲自去内阁报的丧事!”申时行在旁边解释道。

朱翊钧沉默了片刻,然后看了两位阁臣一眼,装作随意的问道:“两位爱卿,是否通知了母后?”

张四维与申时行偷偷的对视了一眼,还是由张四维开口道:“陛下,臣认为凡事大小,还是先禀于陛下,由陛下定夺为好。”

“臣亦是这样认为!”

两位内阁大员已经选定了立场!

“痛失张先生,国之不幸啊!不过,幸好,朕还有二位爱卿!你们做的很好,能让朕第一个知道张先生的死讯。母后年纪大了,一心向佛,有些事,能不搅扰她老人家的清修,还是不打扰为好!”朱翊钧说完,看到两位阁老都在点头,便接着道:“张先生的死讯是件大事,想来也瞒不了母后,你们还是委婉点通知她老人家吧。”

“谨遵万岁圣旨!”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两人离开后,朱翊钧默默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低声自语道:“母后,如今大势在朕这里,希望你能认清形势,不要……”

慈宁宫中,朱翊钧的生母慈圣皇太后正在一尊佛陀前打坐念经。自从万历四年宫中传出她是九莲菩萨转世后,每天除了听取冯保汇报些朝廷大事,提出自己的意见答复内阁外,打坐念经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太后,不好了,这次真的是出大事了!”

正在打坐的慈圣太后不悦的睁开了眼睛,她听出了是冯保的声音,也只有冯保敢在她打坐的时候闯进来。

“冯保,你不知道哀家最忌讳在清修的时候被人打扰吗?什么事情这么大惊小怪的?”

“太后,没有要命的事情,老奴怎敢打扰你老人家的清修。”冯保喘了口气,咽了口唾沫说道:“太后,这次是真的出大事了,张太岳死了!”

“你说什么!”

“啪”的一声,慈圣太后手中的佛珠掉在了地上,有些不敢相信的厉声问道:“你说张太岳…他死了?”

“千真万确啊,太后!张太岳的三子懋修亲自来给老奴报的丧事!你老人家还要尽早拿出个章程才是啊,科道的那群乌鸦,早就看张太岳和老奴不顺眼了,张太岳没死的时候,还能压制,如今他一死,我怕那群乌鸦会在皇上面前进言……皇上虽然宅心仁厚、脾『性』温和,可就怕架不住他们轮番上阵啊,到时万一引起太后你老人家母子失和……”

慈圣皇太后挥手止住了冯宝继续说下去,深吸了口气,道:“这些事情哀家自有计较,既然给你报丧的是张居正的三儿子,那么他死前一定有遗言了。”

“太后圣明!张居正死之前,上了个遗折,推荐了潘晟和余有丁入阁。”

慈圣太后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嗯,不错,是步好棋!潘晟资格最老,门生故吏众多,入阁便能位居申时行之上,成为次辅。而余有丁做了多年吏部侍郎,又是张太岳的得力助手,入阁也能获得众多人的支持!有他们两人入阁,虽然比之张太岳多多不如,但保持目前的局面还是能够做到的。”

冯宝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头:“太后,如今内阁张四维和申时行态度不明,老奴担心以潘晟和余有丁的威望还不足以压制那群科道的乌鸦,言官们很可能出来搅事。”

“让那些科道的言官跳出来便是!只要内阁不『乱』,你又握着司礼监批红制约着内阁,还怕什么!这样,你把东厂的番子全派出去,暗中盯着阁部大臣的一举一动。另外,刘守有不是张太岳提拔起来的吗?这个人应该可靠吧?”

“张太岳对他很是信任。”冯宝斟酌着回答道。

“既然如此,你让他暗中派出锦衣卫,密切监视京师的动静,有任何事情,第一时间让哀家知道,这个时候京师不能有任何差池,你赶紧去办吧。”慈圣太后有些疲惫的挥了挥手,张居正的死,对她的打击也非常大。

冯保出去后,这位执掌了偌大的大明帝国数十年大权的女人轻柔着额头,缓缓闭上了眼睛,嘴里微不可闻的自语道:“皇儿,不是母后不把朝廷交给你,实在是你还太年轻,很多事情难以妥善的处理,很容易让人钻了空子,就让母后再替你『操』劳几年吧!但愿你不会因为张太岳的死而产生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慈圣皇太后的语气,倒是自我安慰的成分多一些。当然,任谁执掌了这种巅峰的大权数十年,都不可能轻易放的下,那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第二章 悲喜交加

万历十年八月十一日,距离太师张居正去世仅过了五十天,宫中按照国公礼给他设的九坛祭奠还没有撤去,暗流涌动的大明帝国却在这一天迎来了大喜,万历皇帝朱翊钧的皇长子在这一天出生了!

皇长子乃是恭妃王氏所生。王恭妃本是慈圣皇太后身边的一个贴身宫女,朱翊钧有次去向太后请安,适逢太后刚好不在,便坐下来喝了宫女王氏端来的一杯茶,不知怎的一时冲动宠幸了王氏,致使王氏怀了身孕。

朱翊钧事后对于此事疑虑丛生,心有芥蒂,产生了抵赖的心思。不想慈圣皇太后让人拿过起居注,里面白纸黑字写的清楚,他想不承认都没有办法,就这样被慈圣皇太后半强迫着册封了王氏为恭妃。

说起来,直到皇长子出生的今天,朱翊钧依然觉得这是自己母后的一个阴谋。他甚至想到,自己的母亲为了更好的控制朝政,也许存了废掉自己而改立自己的这个刚出生的儿子为帝的想法,这让他欣喜自己有了儿子的同时心中也多了一丝阴霾。

皇帝的这点心思并没有影响到皇长子的出生所带来的喜庆,热闹喧闹的气氛似乎冲淡了由于张居正的死所带来的肃穆和压抑,笼罩在京师多日的乌云也有散去的趋势,似乎要变天了。

………………

李常洛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感到一阵手足无措,无所适从。

他记得非常清楚,自己生活在二十一世纪,大学毕业后成了一名公务员,在单位里蹉跎了好些年,郁郁不得志。

闲暇下来,他爱上了研究历史,尤其钟爱明史。却也没有想到,多读史书、以史为鉴之后,他竟然开窍了!就在昨天,他记忆中的昨天,终于苦尽甘来被提拔到了一个及其重要的岗位,职务也得到了升迁。

他本以为从此之后可以大展拳脚了,高兴之余,难免多喝了几杯,谁知醒来后一切都变了,他更是稀里糊涂的成为了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

通过听到的零零碎碎的对话以及观察到的周围环境分析,李常洛得出了一个大吃一惊的结论,他不但变成了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而且这还是一个大有来头的婴儿——居然是一个皇子!并且,更让他吃惊的是,此刻他所处的时代竟然叫大明!

从最初的震惊、恐惧、无措之后,他此刻除了还有些茫然之外,不得不开始考虑现实的问题。

不过,让李常洛欣慰或者说彷徨之中带些窃喜的是,他不但是大明的皇子,并且还是皇长子!

虽然仅仅只是嫔妃所生的普通皇子,并不是嫡长子这点让他略微有些遗憾,但这却也妨碍不了他身为大皇子的事实。

大皇子啊!如果这还是地球、还是历史上的那个大明的话,熟读明朝历史的李常洛非常清楚,虽然明朝立储的规矩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但纵观整个明朝,凡是皇长子,只要不早死,最后基本上都能坐上皇位!就连大明历史上那仅有的几个以嫡长子身份坐上皇位的,无一例外,全都是当时年龄最大的皇子。

因此,李常洛虽然对于重生还有点震惊和无奈,但对于自己如今的身份,倒是挺满意的,这可比天上掉馅饼、钞票什么的幸运多了,说是受了老天爷的特别眷顾也不为过。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两个月,直到李常洛知道了自己如今的名字和确认了这就是历史上的大明之后,完全的懵了,他觉得自己被老天爷戏耍了一通,现实转瞬间变得残酷起来。

之所以说残酷,是因为他如今有个倒霉透顶的名字,朱常洛!

这可是朱常洛啊!

这个生在帝王家,先是皇子,接着做太子,然后还做了皇帝,最后两个儿子也都做了皇帝,表面上看真是风光之极的人!

不过,但凡了解这段历史的人都知道,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很不幸的是,李常洛也知道这段历史,所以他如今备受打击。

明光宗朱常洛,明朝历史上极其倒霉不幸的一个皇帝!这丫做皇子时不受他爹万历皇帝的待见,十三岁时才在群臣的不断抗争和请求下被放出去读书,可谓是大龄失学儿童!要知道大部分皇子都是在五六岁至多七八岁便进学了,他爹万历皇帝更是四岁进学、五岁出阁读书。

为了让作为第一顺位继承人朱常洛成为太子,大臣跟他爹万历皇帝又是抗争了十几年,这便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国本之争,才得以让他有了储君之位。

做了太子的他仍然是不幸的,每日活在提心吊胆之中,随时都有可能被废掉,甚至生命也会随时断送掉,就这样颤颤巍巍的一直做了二十来年的憋屈太子。

在他三十九岁那年,终于凭借年龄的优势熬死了他那整个大明朝在位时间最长的老爹万历皇帝,满以为从此可以海阔天空了,谁知道乐极生悲,也就仅仅过了一下做皇帝的瘾而已,二十九天后就不明不白的追赶他老爹去了。

至于两个后来做了皇帝的儿子,也是跟着倒霉。

大儿子明熹宗朱由校,受到朱常洛的牵连,也不得皇爷爷万历所喜,登基时基本上还属于文盲一个,并且还不热衷于皇位,只热衷于做大明朝最伟大的木匠!在位七年后,二十来岁的年纪就挂了。

五儿子明思宗朱由检更加倒霉,一生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把自己全部的精力都奉献给了大明帝国,无奈天灾人祸,最终无力回天,大明朝亡在了他的手中。他自己在砍死了老婆孩子后也吊死在了煤山的一颗歪脖子树下,成了亡国之君!

更可悲的是,泱泱中华从此被居于边关的一个靠打猎和放牧为生的野蛮民族统治了二百多年,闭关锁国、尊严沦丧,以至于失去了大部分文化传承,真是可悲可叹!

只是,悲叹感伤之余,李常洛发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问题,从他出生这两个月来看,却并没有出现史书上所谓的不受万历皇帝待见情况呀!

这两个月以来,年轻的万历皇帝基本上每天都会抽出一段时间来他所住的景阳宫,看似对王恭妃母子还算不错啊!

李常洛安慰自己,但愿王恭妃失宠、朱常洛不受万历待见的事情会因为自己的意外到来而能够避免,永远这样和谐下去!

为了显得更虔诚一点,李常洛决定了,今后要带入到新的身份中去,他从此就是朱常洛了!但愿太祖皇帝和成祖皇帝在天有灵,保佑他李…呃,朱常洛不要重演历史,今后父子和睦,让他顺利的成为储君,平安的成为皇帝。

这一刻,他显得无比虔诚!

………………

很快,朱常洛发现自己错了!

他那美好的愿景就像是那海市蜃楼,注定只能是短暂的美梦而已。此时他才发现,相对于历史滚滚的巨轮,他的偶然到来连螳臂挡车都算不上!

在朱常洛虔诚的恳求开创朱家江山的两名大佬保佑没多久,也许他们在天之灵真的听到了,结果却发现自己的后世子孙被人鸠占鹊巢,于是,历史开始重演。

年轻的万历皇帝朱翊钧已经有十天没有踏进过景阳宫的大门了,朱常洛记得非常清楚。

当然,如果只是仅仅十天没来,他也许还不会这么悲观,他还可以自我找些皇帝不能来的理由安慰自己,就像前九天做的那样。但是,就在今天,他没有办法再自欺欺人了,因为慈宁宫的一场对话让他清醒的认识到了现实的无奈和残酷。

今天一早,已经基本上恢复过来的王恭妃抱着襁褓中的朱常洛去给慈圣皇太后请安。说起朱常洛今生的母亲王恭妃,宫中有谁不知道她之前乃是慈圣皇太后的贴身宫女,绝对的心腹之人!说是请安,不过是个借口而已。

王恭妃生下朱常洛还没有过百天,这段时间是可以免去这些凡俗礼节的,至少朱常洛就没见过她去给居住在慈庆宫的仁圣皇太后以及住在坤宁宫的王皇后请安。

朱常洛猜测,这次慈宁宫之行,最大的可能是为了皇帝突然数十天不去景阳宫的事情吧!

结果也证实了朱常洛的猜测。王恭妃这趟去慈宁宫,正是为了万历皇帝数十天来的反常行为,虽然她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猜测。

第三章 皇家最是无情人

来到慈圣皇太后居住的慈宁宫,王恭妃给太后见过礼后,朱常洛便被太后抱了过去,笑着逗弄起来。

王恭妃坐在下首,看着正抱着自己儿子笑得开心的太后,努力想看出点什么,结果实在是无法与自己猜测的情景联系起来。一时倒不知该如何开口,事先想好的说辞,此时竟不知怎样表达。

“你是为皇上的事情而来的吧?”

慈圣太后满脸笑容的看着正睁大眼睛像是聆听的朱常洛,头也没抬的轻声说道,她仿佛早就知道了王恭妃心中所想。

当然,她是绝对猜不到朱常洛也是异常的关心此事,谁也不会去在意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

“母后,皇上已经十多天没有去过景阳宫了。”王恭妃抿了下嘴唇,如实答道。

她并不是为了争宠,太后与皇帝之间的矛盾,身为太后心腹的她,当然一清二楚,她现在是担心最坏的情况发生。

慈圣皇太后仍然没有抬头,只是忽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吏部尚书王国光被皇上罢免了!潘晟也没能进入内阁,他遭到了御史雷士桢、给事中王继光等人的相继弹劾,已经致仕了。”

“啊!”王恭妃猛的站起,不觉失声叫了出来,脸『色』瞬间苍白起来,她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吏部尚书王国光依附于张居正,人尽皆知;而潘晟又是张居正临死前推举入阁之人,这些王恭妃都一清二楚。如今这两位几乎是站在了大明权力中心的人,居然转瞬间相继被皇帝罢免,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但凡了解内情的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王恭妃此时才终于确信,为何皇帝已经十多天没有去景阳宫了。

慈圣皇太后皱了下眉头,轻声斥责道:“坐下!注意你现在的身份!你如今已经贵为恭妃了,时刻都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能失了分寸。看看现在像什么样子?你怕什么?天塌不下来!就算天塌了,还有哀家顶着。”

“可是母后,皇上他……母后您……难道、难道就没有解决的办法了吗?”王恭妃虽然坐了下来,但声音凄凄,楚楚可怜,脸上写满了焦虑。

如若是之前,她会毫不犹豫的站在慈圣皇太后这边,哪怕是太后废掉朱翊钧另立新帝,她也不会有丝毫意见。可是如今情况不同了,她不但贵为皇帝的妃子,更是为皇帝生下了皇长子!现今皇后无子,自己的儿子可是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她是最不愿意太后跟皇帝闹翻的人之一。

相对于王恭妃的悲戚,朱常洛现在是云里雾里,他实在是搞不明白,为何太后说了一句在他看来毫不相干的事情之后,王恭妃会如此难过,难道她与那个王国光或者潘晟有什么关系不成?

恐怕事情并非如此简单,朱常洛开始深思起来。

“但愿钧儿能够考虑清楚他在做什么!难不成他认为哀家已经到了任他宰割的地步了吗?呵呵,真是可笑,哀家要让他明白,死一个张太岳,并不会对哀家造成不可挽回的打击!难道他以为罢免了几个大臣,哀家就没办法了?似乎我的儿子忘记了,司礼监和朱批权都掌握在哀家手里,大臣的任命,哀家不点头,谁也没有办法!他可以罢免王国光的吏部尚书,但哀家照样能提拔李国光、张国光、赵国光顶上去!”

看了王恭妃一眼,这位此时满脸肃杀之气的太后继续说道:“哀家既然能让他做这个皇帝,也照样能废掉他!哼!看来我的那个儿子似乎是忘记了,两年前那次他于宫中胡闹,要不是他在哀家的宫外跪了一整夜,哀家早就把他废了!”

“母后息怒!”王恭妃噗通跪了下来,流着眼泪失声说道:“请母后开恩,皇上他毕竟是您的亲生儿子,就算他犯了过错,也是年轻不晓事,或许是被几个言官撺掇起来的,求母后……”

石破天惊!朱常洛已经被惊呆了,任他想破脑袋,也没有料这看似简单的一件小事,却因为张居正的死变得这么复杂。

从太后跟王恭妃简短的对话中,朱常洛已经差不多能推测出事情的大概了。很老套的故事,很残酷的现实,皇家的母子争权!这种事情在历史上层出不穷,最有名的就是唐朝的武则天和满清的慈禧太后,她们之所以出名,大概是因为她们最后都是胜利者吧!

朱常洛能够想象的出,大概朱翊钧不想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傀儡皇帝,趁着张居正的死而布局夺权。尝到了这种巅峰权力滋味的慈圣皇太后不甘心就这样把权力交出去,与自己的儿子进行了围绕皇权的争斗。

此时朱常洛完全明白了,为什么历史中说他与王恭妃不受万历皇帝待见,这种事放在任何人身上,恐怕也都会做出与朱翊钧同样的选择。王恭妃作为慈圣皇太后的绝对心腹,没在万历皇帝成功夺权后被赐死,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还想得宠?简直是天方夜谭了。

只是,这不是害苦我了吗?朱常洛死的心都有了!

“蝉儿,你知道哀家为什么要设计自己的儿子,让你怀上龙种吗?”慈圣皇太后看着自己昔日的贴身宫女,并叫出了自己亲自为她取的名字。

“难道太后不是为了让蝉儿更方便监视皇上吗?”王恭妃虽然已经不再流泪,但语气还是很悲切。

慈圣皇太后冷笑了一声,然后看了看怀中的朱常洛,说道:“哀家如果让你监视皇帝,还用问出你的月事之后,在特定的日子里给来哀家宫中请安的皇帝下『药』吗?哀家要的,就是这个孩子!”

王恭妃脸『色』再次苍白起来,瞬间扑倒在地,哭着不住的磕头道:“求太后开恩,不要为难洛儿。太后要是有什么事情,尽管让蝉儿去做,蝉儿死不足惜,但洛儿还年幼,又是您的亲孙儿,求太后……”

“住嘴!你把哀家想成什么人了?哀家怎么会伤害自己的孙儿?不但不会伤害,哀家也许会有天大的好处给我唯一的孙子,就是让他提前登上帝位!”慈圣皇太后打断了王恭妃的话,不容置疑的说道。

“什么?”王恭妃一脸疑『惑』,不能置信。

“哇!”的一声,朱常洛被太后的话惊得也忍不住叫出声来。

“哈哈……”慈圣皇太后大笑起来:“蝉儿,你看,哀家的孙儿都已经答应了!”

“太后,蝉儿不明白。”

“不明白?那哀家就告诉你。”慈圣皇太后望着王恭妃说道:“哀家当初就防备着出现这种情况!毕竟钧儿是皇长子,如果废掉他改立哀家的小儿子璐王为帝不符合祖宗规矩,到时候麻烦和掣肘太多,所以哀家就让你怀了龙子。结果你果然不负哀家所望,生下了皇长子,假如皇帝再这么胡闹下去,哀家就废掉他,改立洛儿为帝,这也名正言顺,符合祖宗规矩。”

恐怕你会觉得尚在襁褓中的我也更好控制吧!愤怒的朱常洛不甘心的在心中补充了一句。

如果能够开口说话,朱常洛此时很想抱着慈圣皇太后的腿大哭:“『奶』『奶』啊,求你放过我好不好,不要把我拖入火坑啊!我还想取得皇帝的信任,父慈子孝,顺顺当当的成为下一任皇帝,为了今后大明的繁荣昌盛而奉献自己呢!我实在是不忍心大明亡在我们父子手里啊!更不想一辈子憋屈死啊!”

第四章 无能为力

朱常洛憋屈极了,他异常的痛恨这个婴儿的身体,现在除了“哇哇”哭两声抗议之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坐视事态向着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

慈圣皇太后开始出招了,当她知道了此时内阁中仅有的两个阁臣张四维和申时行不再那么听话后,并没有惊慌,而是从容的开始布局。

她先是通过冯宝联络外臣,绕过内阁,廷推了原兵部尚书梁梦龙为新的吏部尚书,以代替被万历皇帝罢免的王国光;接着召回总督蓟州、辽东军务的吴兑为兵部尚书,填补了梁梦龙留下来的空缺,牢牢的控制住了这两个除了内阁外最重要的部院;紧接着旧事重提,还是采用廷推的方式让张居正死前推荐的余有丁顺利进入内阁,成为了如今内阁的第三位阁臣。

这些大动作过后,慈圣皇太后并没有罢手,而是又把手伸进了京营。她把一向中立的协理京营戎政王遴调往南京任工部尚书,然后让兵部右侍郎贾应元转任协理京营戎政,企图控制京营。

明朝军队分为京军和地方军两大部分。京军为全国卫军的精锐,平时宿卫京师,战时为征战的主力。洪武初年,京军有四十八卫。成祖迁都北京,京师接近前线,京军多达七十二卫,并正式成立了五军、三千、神机三大营,合称京营。平时,五军营习营阵,三千营主巡哨,神机营掌火器,战时扈驾随征。

土木之变后,京营主力损耗殆尽。景泰帝时,兵部尚书于谦对京营编制进行改革,于三大营中选精锐十万,分十营团练,以备紧急调用,称十团营。后又经过数度变革后,嘉靖帝时,恢复永乐时三大营旧制,不同的是三千营改名神枢营。

由此,京营框架正是确立下来,下辖五军、神枢、神机三大营,额定兵员十四万人。以大将一员为统帅,称总督京营戎政;以文臣一员辅佐,称协理京营戎政。

总督京营戎政历来有勋贵担任,名为京营统帅,实则处处受到限制。上有兵部制约,下有副将、参将、游击分权,战时还有监军掣肘,所以这个京营总督平时反倒要看协理京营戎政的脸『色』行事。

京营的现任总督乃是自隆庆五年便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杨炳,他是杨信之后,世袭彰武伯。这些能够传承百年的世袭贵胄,大都懂得明哲保身,只会做好本分之事,很少会参与各种争斗。这也是他们这些勋贵得以延续至今的不二法门。

这一番举措过后,内阁余有丁、吏部尚书王国光、兵部尚书吴兑,加上礼部尚书徐学谟、工部尚书曾省吾、左都御史陈炌等都是慈圣皇太后的人;再加上掌握朱批权、能够制衡内阁的司礼监、冯宝手中掌控的东厂、刘守有的锦衣卫(并不知道刘守有是万历的人),如果能再用贾应元控制了京营……

至少从表面上看来,万历皇帝朱翊钧绝对没有了翻盘的可能了。

对于慈圣皇太后的连番手段,万历皇帝仿佛被打懵了,明面上并没有采取任何应对措施,似乎是接受了现实。

朱常洛又再次见到了万历皇帝。

年轻的皇帝再次恢复了每天必去景阳宫的惯例,同王恭妃谈笑一阵,临走前还会抱着朱常洛亲热一会。表面上看来,他似乎在无声的向慈圣皇太后妥协了,放弃了同自己的母后争权。

朱常洛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开心。

他不相信历史上那个调度了几乎同时进行的万历三大征的皇帝会放弃,唯一的解释,年轻的皇帝在麻痹太后,等待时机或者积蓄力量,准备致命一击!

朱常洛现在已经能够想象的到,也许等到皇帝发动雷霆一击之日,就是自己憋屈悲惨人生的开始。

万历十年十二月初七,御史江东之弹劾锦衣卫指挥同知徐爵勾结张居正家奴游七,通行贿赂,罔顾国法。

万历皇帝这次迅速作出反应,直接通过内阁下诏逮徐爵入狱。

这看似普通的行贿事件,却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上投入了一颗石子,刹那间风云突变起来。

了解内情的人都知道,这徐爵乃是冯宝的心腹,在锦衣卫中是可以直接与掌管锦衣卫的刘守有抗衡的人,专掌锦衣卫南镇抚司,平时威风八面。

还没等关注此事的人从这件事情中回过味来,次日,御史李植列数冯宝十二大罪状,矛头直指冯宝。

万历皇帝当即通过内阁下诏,降司礼监掌印太监兼提督东厂冯宝为奉御,即刻发往南京安置,永不得入京。

接着又起一诏,谕锦衣卫掌卫事、左都督刘守有,即刻点齐本卫人马,分于玄武门、午门、东华门、西华门各门换防,无朕旨意,宫中任何人等不得进出。

笔墨未干,又连下数诏。

谕彰武伯、总督京营戎政大臣杨炳,赐天子剑,严格约束京营各部人马,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擅自调动,违者可先斩后奏。

谕都督佥事、神机营副将坐堂官李如松,即刻起率领三千本部人马进城,换防京城九门,余部于正阳门至承天门一带集结,严密监控两旁五府六部各衙门,凡无朕旨意外出之官员,可自行羁押。

谕指挥使、五军营副将坐堂官管达干,严格约束本部人马,无朕旨意,不得擅自调动,违者按谋逆论处。

谕指挥使、神枢营副将坐堂官侯之胄,严格约束本部人马,无朕旨意,不得擅自调动,违者按谋逆论处。

然后,又谕令内阁知会京中各衙门,所属人员务必于衙门中恪守职事,禁止外出。

如此,年轻的万历皇帝朱翊钧依靠着锦衣卫和神机营,突然发难,更换了京城九门的守卫和内宫各门的守卫,成功的掌控了京师。

为了不至于引起混『乱』,安抚京城不知情的百姓,内阁对外宣称这是皇帝陛下在演习“内『操』”,无需惊慌。

相对于京师得到了安抚的百姓,宫中可以说是『乱』作一团、人心惶惶。控制了局势的万历皇帝并没有对他的亲生母亲慈圣皇太后怎么样,也没有对抱着朱常洛的王恭妃如何,而是仅仅下了两道简短的圣旨,一道是下旨处死了慈宁宫和景阳宫所有的宫女太监;第二道是按照一个事先拟好的名单抓捕宫女太监,处死的、贬往各地的不计其数。

至本月十八日,仅仅十来天时间,京师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大局已定。

万历皇帝采纳御史孙继先的奏请,下旨恢复了之前在张居正当政时上疏谏言而遭罢斥的各大臣官职。

同时,御史江东之弹劾吏部尚书梁梦龙、工部尚书曾省吾、侍郎王篆等因贿赂冯宝、徐爵而得此官职。万历帝当即下旨,罢斥王篆为民,令梁梦龙、曾省吾致仕,召回南京户部尚书杨巍为工部尚书,改命刑部尚书严清为吏部尚书,并批复了判处徐爵、游七等人死罪的奏请。

万历十一年,刚过完元旦没几天,万历皇帝便下诏召回南京兵部尚书潘季驯接任京师刑部尚书。

二月,协理京营戎政贾应元被羁押审问,五月被革职为民。

三月,下诏追夺了张居正的官阶,兵部尚书吴兑因被弹劾依附张居正、贿赂冯宝而被罢免。

七月,左都御史陈炌被科道言官弹劾,遭到罢免。

十月,在张居正死后为了自保而联姻申时行的礼部尚书徐学谟,这最后一个属于“后党”的尚书级大员,再次遭到了科道言官的弹劾。这次吏科给事中邹元标等人弹劾他“勾结张居正、阿附申时行”,此时由于张四维丁忧回家而暂代首辅的申时行为了避嫌,不敢再袒护徐学谟,万历帝令徐学谟致仕。

至此,张居正时代依附他的所有“后党”大员,或被勒令致仕,或被罢斥为民,曾风光十多年的“后党”已不复存在,就连慈圣皇太后也开始专心事佛,轻易不再踏出慈宁宫半步。

第五章 从身边开始

朱常洛的好日子终于到头了,

虽然没有如他预料的那样从此万历皇帝不再踏进景阳宫,反而是从去年十二月皇帝夺权开始,到如今万历十一年十月这十个多月间基本上每个月都会来景阳宫几次,但他并没有丝毫欣喜。因为他那个年轻的父皇,每次到景阳宫来,基本上都是在王恭妃的面前一脸笑容的说道:“这个月朕又罢免了谁谁谁……”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皇帝在跟他的爱妃闲话交谈。

了解内情的朱常洛显然不这样认为,他知道这是万历皇帝想通过王恭妃之口,向已经很少踏出慈宁宫的慈圣皇太后转述。前世在单位中憋屈了很多年的朱常洛能够理解万历皇帝的做法,这大概是被压抑了太久的缘故,也可以理解成一个被压制了很多年的小孩在向他的母亲炫耀自己的功绩。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最令朱常洛感到沮丧甚至绝望的是,自从他能够开口说话后,每次朱翊钧来景阳宫,他总会满脸渴望的用无辜的大眼睛看着皇帝,学着稚嫩的口气说:“爹爹抱抱。”以期能得到认可。但是每次万历皇帝总会皱着眉头看他一眼,然后就会示意宫女赶紧把他抱走!

每次看到这一幕的王恭妃总会泪流满面,跪下来拼命的向皇帝磕头,期望万历能够满足儿子的小小心愿,但换来的却是皇帝紧皱的眉头,然后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每当此时,王恭妃总会瘫倒在地,抽噎至深夜。

数次之后,朱常洛便不再强求,根深蒂固的偏见不是一时半刻能够消除的,何况王恭妃对他的好他都记在心里,如今已经对这个母亲有了认同感,既然强求不得,那么便不能再令母亲伤心。更何况,他还记得,历史中王恭妃便是因为经常流泪而哭坏了眼睛,他不想历史重演,这是个可怜的女人。

“既然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得到皇帝的认同,那么,作为皇长子,我便努力争取早日坐上那个可以俯瞰众生的位置,为了自己、为了母亲、为了子孙、更为了泱泱大明!”朱常洛在心底发狠:“那么首要目标,便是早日拿到太子之位!这也许会是个艰苦而漫长的过程,但事无绝对,只要有了明确的目的,想方设法努力奋斗便是!”

………………

“殿下,娘娘找你呢!”

景阳宫的侍从太监邹义来到朱常洛身后,轻声唤道。

每次见到这个才刚满五岁的大皇子背着双手站在院子里看着远处发呆,邹义都会不由得产生荒唐的想法,好似这里站着的是一个饱经风霜的智者,而不是一个还不懂事的稚童。

朱常洛回过神来,转过身看着这个一直在照顾自己的随侍太监,脸上布满笑容:“知道了,母妃是在暖阁吗?”

邹义笑着点了点头,蹲下来帮朱常洛整理了一下被风吹起的衣角,接着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块蜜饯,眨了下眼睛,开口道:“这可是殿下最爱吃的珍珠梅。”

朱常洛鼻子一酸,差点流出泪来。

原以为不受万历皇帝待见也就罢了,其他的吃喝用度应该会按照嫔妃和皇子的待遇吧?但是残酷的现实再一次告诉朱常洛,他想的太天真了!

景阳宫犹如冷宫,这一点从宫女和太监的数量上就可以看的出来。暂且不说受万历宠爱的郑贵妃的启祥宫那动辄可调动上百宫女太监的规模,就连其他不太受宠的嫔妃宫中也有二三十个伺候的太监宫女,但偌大的景阳宫中却仅仅只有六个下人!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但让朱常洛无比气愤的是,三个太监中,有两个超过五十岁的老太监,一个整天咳嗽,一个弯腰驼背,不要说照顾人了,不被人照顾就算是不错了。只有二十来岁的邹义还算正常,朱常洛估计他是得罪了什么人,才被发配来这的;三个宫女倒是不错,各个年轻漂亮、貌美如花,不过朱常洛却有些恶趣味的猜想,大概是什么人怕这三个宫女被皇帝看上,才调配到万历皇帝如今基本上不会踏足的景阳宫来的吧。

至于吃喝,朱常洛认识到了什么叫做无奈。如果御膳房中负责景阳宫伙食的御厨站在他面前的话,朱常洛会毫不犹豫的掐着对方的脖子,先吐他一脸唾沫星子,然后泪流满面的责问:“是哪个不要脸、不长眼的混蛋竟然让你成为了御厨?!你狗日的能分清油盐酱醋吗?”

主食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其他的副食了。朱常洛长这么大,能吃到的正常零食简直是屈指可数,送到景阳宫来到,要么是已经发霉坏掉的,要么是难吃的让人无法下咽的!

朱常洛根本都不用费力猜想,肯定是有人故意这样安排的!他的怀疑对象有两个,王皇后和郑贵妃!

直到今天,朱常洛仍然没有搞清楚,究竟是哪里出错了。

他明明记得,史书中白纸黑字的写着,王皇后『性』情温和,但不受明神宗喜爱,为了显示自己的嫡母气度,她多方面调护、关怀皇长子,使得朱常洛多次幸免于难。

可是,为什么他朱常洛每次跟着自己的母妃去给王皇后请安,那女人总是爱答不理或者冷嘲热讽呢?为什么总是对他朱常洛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呢?难道就因为她自己没有生出儿子嫉妒王恭妃?

朱常洛有理由相信,景阳宫中发生的一切,背后的主使,肯定离不开那两个女人!王皇后是整个**之主,做这些手脚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而那个正受宠的郑贵妃,肯定巴不得他这个皇长子早日归西,以便给她肚子里的孩子腾出位置。顺妃生的皇次子朱常溆,在去年不是无缘无故的早夭了吗?保不准是什么人动的手脚。

都说皇宫是天下最无情、最残酷的地方,朱常洛现在总算是相信了,哪怕你贵为皇子皇妃,不得宠的话,在宫中也照样举步维艰。

看着邹义手中的蜜饯,虽然只是小小的一块,但朱常洛的心还是被触动了一下,景阳宫中很少有过这“奢侈”的东西,很明显这是从外面带进来的。

如果朱常洛没有记错的话,这个小太监每个月总会给他带来一点好吃的零食,虽然只是一点点!

朱常洛很清楚,邹义如果是被人发配到景阳宫来的,那么他在外面肯定没有大太监做靠山,要想得到这一小块蜜饯或者其他的吃食,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从别的太监手中买来。太监的补贴本来就不高,更何况是邹义这个遭受排挤的小太监,他每月的例奉最多也就够买这一小块蜜饯吧!

接过邹义递过来的蜜饯,朱常洛撕下一小块,笑着把这一小块又递给邹义,用还显稚嫩的声音说道:“这是本皇子赏给你的!将来有一天,本皇子会用自己的东西赏你!”

正微笑着看着朱常洛的邹义愣住了,笑容僵在脸上。

接着,二十来岁的人忽然泪流满面,颤抖着双手接过那一丝毫不起眼的蜜饯,仿佛双手捧着的是无价之宝,慢慢放进嘴里,流泪的脸上却满是笑容的叩首道:“谢殿下恩典!奴婢…这是奴婢这辈子吃过的最好的东西!谢殿下……呜!”

朱常洛对于邹义的反应非常满意,虽然他刚才的小手段有借花献佛之嫌,但对于这些打小便净身入宫饱受欺压的小太监来说,主子赞赏几句便会心花怒放,更何况朱常洛还划下了那么一大块“饼”!

第六章 一丝曙光

朱常洛来到暖阁,看到王恭妃正对着镜子在宫女的帮助下戴头饰,不由得有些奇怪,除了每次出门给皇太后或者皇后请安之外,从来没见过她在宫中戴这些东西,难道要外出?

“母妃,你找我?我们是不是要出去啊!”朱常洛的声音很清脆,怎么都掩饰不了嗓音的稚嫩。

“洛儿来了,呵呵,我的洛儿真聪明,待会母妃会带着你去皇后娘娘那里一趟。”王恭妃笑着柔声说道,只是声音有些沙哑。

尽管已经被人用对孩子的语气这样叫了五年了,可心理年龄绝对成熟的朱常洛还是有点不太适应。

他这五年来并没有表现的太过天才,只是尽量的给别人留下懂事听话的印象,并没有表现出比同龄人聪明许多。太过聪明的皇长子绝对是宫中其他嫔妃娘娘的眼中钉,尤其是他目前如此窘迫的处境更是危险。谁也不希望自己万一有了皇子后只能成为陪衬,任何一个宫中的嫔妃都想要母以子贵。

“哦!母妃,妹妹不在?”朱常洛看了一下,赶紧转移话题问道。

他口中的妹妹乃是王恭妃在万历十二年七月又生下的一个女儿,名叫朱轩嫄,只比朱常洛小两岁。不过,大概是那段时间万历皇帝已经夺权成功,王恭妃惊吓和伤心过度,以至于动了胎气,致使朱轩嫄生下来就体弱多病,这也是王恭妃的另一伤心之处。

“嫄儿刚刚睡下了。”王恭妃神情黯淡了一下,那个『药』罐子女儿也让她『操』碎了心,尤其是在这半废的冷宫之中。

朱常洛心中叹了口气,真是难为面前的这个自己今生的母亲了!二十多一点的年纪本是人生中最具活力的时候,无奈在这个残酷的宫廷中却让她看起来远远的大于实际的年龄。

王恭妃戴好了最后一根步摇,吩咐宫女去准备一下,才转过身来。

朱常洛心中一凸,他看到王恭妃的眼睛红红的,这是很明显刚哭完所致。

“母妃,这块蜜饯给你,这是洛儿孝敬你的。”朱常洛心中一动,拿出那块本来是为妹妹朱轩嫄留的蜜饯说道。

王恭妃愣了一下,赶紧别过头去,拿出方巾拭擦了两下,才转过头来,笑着说道:“洛儿真乖,母妃不喜欢吃,洛儿留着自己吃吧。”

朱常洛走到王恭妃身边,把那块蜜饯直接硬塞到她嘴里,笑着说道:“洛儿已经吃过了,这是留给母妃的,母妃不吃,洛儿会难过的。”

王恭妃再次别过头去,等她转过来时,满脸幸福的笑容,抚『摸』着朱常洛的头发道:“我的洛儿长大了,我的洛儿长大了……”

朱常洛踮起脚尖,轻轻拭去王恭妃没有擦干净的一滴泪水,装作不知情的问道:“母妃为什么哭了?”

“没…没有!”王恭妃赶紧在脸上拭了一下,笑着道:“母妃刚才在外面被风吹进眼里沙尘,所以才这样的。”

朱常洛恍然大悟般的点了下头,然后看着王恭妃认真的说道:“母妃,等洛儿长大了,要专门在这皇宫内给母妃建一座漂亮的宫院,比皇祖母住的慈宁宫还大、还漂亮!让宫女们每天把宫院打扫的干干净净的,不再让这可恶的风和那讨厌的沙尘惊扰了母妃!”

“呜……!”王恭妃把朱常洛仅仅的揽在怀里,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好孩子,你能有这个心意,母妃…母妃已经心满意足了!”

“母妃,我们为什么去皇后娘娘那里?洛儿能感觉到,皇后娘娘不喜欢洛儿……”

“嘘!洛儿,这些话在外面千万不能『乱』说,知道吗?”王恭妃赶紧打断了朱常洛,语重心长的说道:“洛儿你要记住,你的两位皇祖母、你父皇、皇后娘娘,还有郑贵妃以及其他几位皇妃,在任何时间、任何地方、任何人面前都不能说他们的坏话,千万要记住,洛儿!”

“洛儿省得了!”朱常洛郑重的说道,然后摇了一下王恭妃的手臂:“母妃还没回答洛儿的问题呢?”

王恭妃沉『吟』了一下,虽然觉得跟自己五岁大的儿子解释这些有点荒谬,但她压抑了太久,此时正好需要有个倾诉的对象,便开口解释道:“郑贵妃生了个儿子后,皇上已经下旨,册封她为皇贵妃,并让礼部准备相关的礼仪。”

慈爱的看了一眼朱常洛,王恭妃抿了下嘴,然后把他拦在怀里,凄凄然说道:“内阁知道后,辅臣申时行等人上疏请求先册立我的洛儿为太子,然后再行册封郑贵妃之事。可是…可是你父皇他却以你幼弱为由,拒绝了阁臣的提议,执意要先行册封郑贵妃为皇贵妃!照这样下去,也许过不了多久……”

停顿了片刻,王恭妃站了起来,牵起朱常洛的手,轻声说道:“走吧,洛儿,跟母妃去坤宁宫,相信聪明的皇后娘娘今后一定会对洛儿爱护有加的,至少在她没有儿子之前,一定会护得我的洛儿周全。”

朱常洛心中一动,他听懂了王恭妃的意思。皇上如此宠爱郑贵妃,谁也猜不透他是否存了废后的想法,王皇后必然也感受到了这种压力,肯定已经急了。

何况,郑贵妃生了个儿子又被加封为皇贵妃后,为了儿子能名正言顺的登上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必然会对皇后之位虎视眈眈。这样王恭妃与同样不受万历皇帝待见的王皇后便有了共同的敌人,王皇后想要保住皇后之位,王恭妃想要保证自己儿子的安全,然后顺利成为储君,这就形成了天然的盟友关系!

想通这点,朱常洛高兴起来,有了王皇后这个盟友,即便是对于自己成为太子暂时不会有太明显的帮助,但至少今后行事和吃穿用度上有了基本的保障,也算间接的让自己离太子的位置又进了一步!

随后,朱常洛又皱了一下眉头,如今郑贵妃有了儿子,顺妃的皇次子已经早夭,那么她的皇三子便是除了自己之外年龄最大的皇子了。看来郑贵妃除了会谋求皇后之位外,恐怕也是最希望自己早点死掉的人吧!

“有了皇后做盟友,而郑贵妃却也有了干掉我的理由,这样算下来,到底是福是祸?”朱常洛微微摇了摇头,他自己也不清楚,只希望那个受宠的郑贵妃能“聪明”一些,不要因为有了儿子就乐昏了头,兵行险招,做出什么暗杀的“糊涂”事来,那样对谁都不好!

接着,拉着王恭妃手的朱常洛无声的笑了起来,作为大明帝国此时的第一法定继承人,他突然发觉自己似乎忘记了一个特别强大的盟友和天然支持者——那些接受儒家思想、以维持正统为己任、以追求名声为心愿、以名留青史为终极目标的清流和言官们!

大明朝有一种奇怪的现象,有这样一群人,他们在都察院和六科供职,绝大部分仅仅只有七品的官衔,却能位列朝班,风闻弹劾包括内阁、部院、两京十三使司在内的所有官员,甚至直言指责皇帝!

这群人大部分恪守孔孟之道,尊祖守礼,甚至不惜以身卫之,从这方面说他们品格高尚也无不可。

可也是这群人,顽固呆板,不知变通,哭天抢地攻击各种越礼之处,哪怕为此得罪权贵和皇帝也在所不惜,他们就像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

还是这群人,把名誉看的比『性』命更重,甚至到了为了在仕林和青史中留名,专门去找皇帝和当权大臣的茬,以此来显示自己的“清高”!

这群人就是科道言官。

朱常洛不知道该怎么样评价这群人,他们不畏权势,敢说敢言,却也食古不化,似乎注定了必是某些革新的坚实反对者!

不过,以朱常洛目前的处境来看,只考虑眼前,这些人却将是他成为太子的坚定支持者。

很好,努力加油干吧,充满“正义感”的斗士们!廷杖的呼啸声是为你们在欢呼、贬职的旨意是为你们在传颂、削职为民才会让你们仕林称赞、杀头最终能让你们名留青史!

第七章 各自的算计

郑贵妃抱着襁褓中的皇三子朱常洵,轻笑着看着自己的儿子,不由得有些出神。

想到皇上前不久的暗示,皇后和太子这两个位置早晚至少会有一个给她和儿子,她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显得志得意满。

郑贵妃并不属于那种倾国倾城的美女,认真算来,勉强也就算得上是那种一般标致的美人而已,在美女如云的皇宫,她容貌上并不占有任何优势。

但就是这么一个“普通”的女人,却深得万历皇帝朱翊钧的欢心,说朱翊钧独宠她一人也不为过,这让许多年轻漂亮的嫔妃非常的纳闷。

郑贵妃在年龄上与王恭妃同岁,都是二十二岁,也同样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但与如今基本上身陷等同冷宫的王恭妃相比,她们的境遇可谓是天差地别。

不过,即便是在地位和待遇上有着巨大的优越感,也阻挡不了郑贵妃心底对王恭妃的羡慕和妒忌。不为别的,只因王恭妃初胎便生下了一个皇子,并且还是大皇子!而她郑贵妃的第一个孩子却是女儿,还比王恭妃晚了两年。

看着怀中熟睡的儿子,郑贵妃心中稍微平衡了些。她如今也有儿子了,虽然比那个令她从心底里想处之而后快的大皇子小了四岁,却无疑会比大皇子更受皇帝的宠爱,这从兴奋的朱翊钧抱着儿子许下了明显违反祖制的承诺就能看得出来。

此时,郑贵妃心中隐隐有了个冲动的念头,干掉大皇子,让自己的儿子直接成为最大的皇子!

在朱常洵幼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一下,郑贵妃否认了干掉皇长子这个有些疯狂和颇具诱『惑』的想法。这是下策,最后的手段,她不想冒险,至少目前还没到那种时候。她如今被皇上宠爱有加,不能因此而冒险,到时万一事情败『露』,她没有把握皇上会原谅自己,儿子朱常洵也会成为众矢之的,后果难料。

不过,郑贵妃却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如果自己能在册立太子之前坐上皇后的位置,自己的儿子不就是嫡子了吗?那么也就会毫无争议的被立为东宫,可谓一举两得,这是最理想的结果。

想到这种可能,郑贵妃心中一阵火热。如果能顺利得到,为何还要破釜沉舟、兵行险招?

深思了片刻,郑贵妃却还有些患得患失,试探一下皇帝真实想法的念头怎么也控制不住。如果皇上真有封她为后或者立她的儿子为储君的想法,她只需要静静的等待时机便可;但如果皇上当时只是随口一说的话,那么她不介意为了自己的儿子冒一次险。

有了决定,郑贵妃也想到了一个非常适合试探皇帝态度的主意,便轻声开口道:“苏荷,你去传高淮进来。”

“是,娘娘。”在郑贵妃身后伺候的一个贴身宫女屈膝行了一礼,便疾步离开了这里。

没得一刻,高淮一路小跑的来到殿中,对着郑贵妃叩首行礼道:“参见娘娘。”

“你们去门外守着,任何人不得靠近。”郑贵妃对自己身后的贴身宫女说完,便望着自己的心腹太监,郑重的说道:“高淮,本宫要你即刻出宫一趟,去郑家给本宫的父亲传几句话。”

………………

“参见大皇子殿下!”坤宁宫的几个宫女太监见到朱常洛过来,一个个赶紧行礼。

“都起来吧。”朱常洛脸上挂着笑容,看起来很亲切随和。

他现在已经成为了坤宁宫的常客,每天必来给王皇后请安,风雨无阻。

朱常洛非常清楚,目前在宫中最大的依靠就是迫不得已才帮助自己以求自保的王皇后了,必须要取得她的信任,让她真心全力帮助自己才行,不能仅限于保护自己安全和保证自己的吃喝用度。

王皇后作为**之主,即便是被受宠的郑贵妃夺取了一部分权力,为了自保不便与她相争,但在宫中二十四衙门内安排一些宫女太监还是很方便的。朱常洛看重的就是这一点,他目前能做的,便是尽量在宫中培养自己的势力。在没有出阁读书之前,结交大臣发展宫外的势力,对他来说还不太现实。

通过这些天的努力,朱常洛如今与王皇后相处的还算不错,小嘴甜的像抹了蜜似的,见到王皇后便母后母后的叫个不停,就连王皇后的亲生女儿、比朱常洛大一岁的嫡公主朱轩媖有时都会在王皇后面前撅着嘴说母后偏心。

如今,坤宁宫上上下下宫女太监『奶』婆女官,见到朱常洛都异常的恭敬,不是因为他看起来随和好相处,是因为当初几个没有眼『色』的宫女太监知道朱常洛的处境,怠慢了些,结果被“无意间”得知此事的皇后全给杖毙了!打那之后,谁还敢对朱常洛这个不受皇帝待见却被皇后捧着的大皇子无礼啊?至少在坤宁宫没有人敢。

“洛儿给母后请安!”在坤宁宫的大殿中,朱常洛一副小大人模样,对王皇后行礼道。

看到朱常洛的到来,王皇后笑了起来:“洛儿,你今天不是给母后请过安了吗?怎么又请一次?”

“那是早上请的早安,这是下午请的午安,不一样。”朱常洛用稚气的语气,一本正经的说道。

“哈哈……”王皇后大笑起来:“洛儿,告诉母后,是谁教你这么说的?小孩子不能说谎话,你知道母后不喜欢说谎话的孩子。”

王皇后虽然迫不得已与王恭妃联合起来,但是她还是没有对王恭妃放下芥蒂。不过,她却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这个才刚满五岁的朱常洛了,甚至把他当成了亲生儿子看待。

在王皇后接触朱常洛这短短的两个月来,朱常洛给她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小小年纪『性』格温和、说话得体,还懂事惹人疼,比自己那个还要大一岁的女儿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朱常洛歪着头,想了一下,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轻声说道:“洛儿不敢欺骗母后,这些话确实是有人教洛儿这样说的。”

王皇后『露』出了会心的一笑,她就猜测小孩子想不出那样的话。

“洛儿想母后了,可是洛儿今天已经给母后请过安了,再来怕母后讨厌洛儿,就让邹义想办法。邹义就告诉洛儿,早上请的叫早安,下午可以来给母后请午安,洛儿就来了。”朱常洛抬起头看着王恭妃,双手扯着自己的衣角,眼中包着泪水,一副可怜的样子轻声问道:“母后会讨厌洛儿吗?”

王皇后愣住了,真是绝对出乎她预料的答案!看着眼前这个惹人怜爱的孩子,不由得母『性』大发,一把抱住朱常洛,放在自己的腿上,温柔的说道:“傻孩子,来母后这里还需要什么理由?今后坤宁宫就是你的家,我的洛儿随时可以过来!”

………………

“高公公,这…这不太符合规矩吧?是不是太冒险了?”听了高淮的轻声转述,郑承宪『舔』了下嘴唇,心脏不争气的砰砰『乱』跳起来,他大致也能猜到女儿此举的用意。

想到如今即将被皇上册封为皇贵妃的女儿,郑承宪一阵老怀大慰,暗赞自己真是生了个好女儿!想他郑承宪蹉跎半生,当初女儿被选入宫时还大叹命运不公,自己最宠爱的女儿入了火坑。

却没有想到,命运却从此开始转折。女儿在那一年被皇上看中,封为淑嫔,自己也马上有了个正千户的闲职,没过多久又升为锦衣卫指挥使;好运并没有就此打住,在女儿生下一个小公主被皇上封为贵妃后,自己也跟着成为了锦衣卫都指挥使;如今更是祖宗保佑,女儿给皇上生了个小皇子,这下更得宠了,不但要加封为皇贵妃,就连自己也成了都督同知!

虽然碍于祖宗法度,皇亲外戚无论加封多大的官职都只能是闲官,没有实权,但品级俸禄却一丝不少,自己如今也是堂堂的从一品大员了!而这一切,仅仅只用了四年多的时间!

“郑大人,贵妃娘娘对于这件事非常看重,再三叮嘱杂家,此事一定要您照办,娘娘自有主张!”高淮笑着用他那不男不女的声音强调道。

“父亲,如今妹妹是仅次于皇后的皇贵妃,却比皇后更加得宠!妹妹让我们这样做也无可厚非,这不更显出我们郑家的权势威风吗?”郑国泰没有他老子的花花肠子,在旁边兴奋的说道。

“住口!你这逆子!”郑承宪一时有些走神,等反应过来,儿子已经说出了这些不合时宜的话。

郑承宪对于这个儿子颇为头疼和无奈,平时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骄纵惯了,再加上本就是大咧咧的『性』格,说话少了很多顾忌,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偷偷看了一眼郑贵妃派来的太监高淮,这阉人却是极懂世故,此时正聚精会神的盯着手中的茶杯研究,好似这茶杯中蕴含有巨大的哲理,让他如此入『迷』。郑承宪松了口气,暗赞怪不得人家能成为贵妃娘娘的心腹太监,这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人家把握的炉火纯青。

狠狠的瞪了儿子一眼,郑承宪有些尴尬的咳嗽一声,然后笑着说道:“高公公,你回复娘娘,老夫今晚就按照娘娘的意思写份奏疏,明一早就递上去。”

第八章 棋高一着

内阁位于皇城午门内东南角,共有三栋小楼,正中间一栋飞角重檐,宏敞富丽,为阁臣办公之所;院子东边的小楼为诰敕房,西边为制敕房,南边原为隙地,后因办公地方不够,在严嵩任首辅期间,又于此造了三大间卷棚,内阁各处一应帮办属吏,都迁来这里。

沈鲤在通往内阁的会极门落了轿,经过制敕房,缓步来到阁臣办公楼,此时仍然满肚子疑『惑』。作为礼部尚书,他很少到内阁来,大多数时候都是依靠公文来往,他搞不清楚内阁首辅申时行今天亲自给自己下帖,邀请自己到内阁来有何用意。

何况,他与申时行好像是八字不合,彼此相互看不顺眼。他看不惯申时行这人的和稀泥做法,什么事都两不得罪,可劲算计,没有担当;至于申时行看不惯自己什么,沈鲤猜测,大概是自己太过直白,在什么时候得罪了他吧?

沈鲤本来不打算理会申时行的拜帖的,想当初他连位尊权重的张居正的帐都可以不买,三番五次的得罪过张居正,更何况区区申时行!不过,申时行的拜帖上言辞极其诚恳,说邀他去阁部有要事相商,事关国体,请务必移尊一趟。

看到国体两字,沈鲤不敢怠慢,个人恩怨事小,国体大事为重,还是决定到内阁一行。

阁臣的办公楼,进门便是一个大堂,堂中央供奉着文宗圣人孔子的木主牌位。大堂四面都是游廊,阁臣四套值房,门都开在游廊上。楼上房间,有的是会揖朝房,有的是阁臣休息之所,首辅申时行的值房在厅堂南边,窗户正对着卷棚。

“拜见沈大人,元辅让小的在这候着大人。”一个内阁属吏看到沈鲤到来,赶紧施礼道。

“带路吧。”沈鲤微点了下头,面无表情的说道。

一路被属吏带着来到申时行宽敞明亮的值房,值房一套一进两重,共有六间,机要室、文书室、会客室等一应俱全。在值房机要室,沈鲤还是吃了一惊,不但首辅申时行在里面,内阁次辅许国、阁臣王锡爵、王家屏俱在,另外还有工部尚书杨兆、左都御史辛自修也都在里面。

“这是干什么?摆这么大阵仗?”沈鲤不由得更加疑『惑』。

“龙江来了,快进来,就差你一个了。”申时行看到来到了值房外的沈鲤,站起来笑着亲切的说道。

其他阁部大臣也都笑着与沈鲤一一打过招呼。

等各自落座后,坐在申时行左手边的许国慢悠悠的开口道:“元辅,是否还有哪个重臣没到?呵呵,再来几个部臣的话,仆以为够得上廷推议事了,万岁怕也要惊动了吧!”

许国声音不大,话也不多,但听在众位大臣耳朵了,却是另一番意思。这明明是讽刺申时行擅自召集大臣,有结党营私之嫌,这是天家最忌讳的。

申时行脸『色』没有丝毫变化,脸上还是挂着笑容:“次辅说笑了,这不人都到齐了嘛!至于皇上那里,就不老次辅提醒了,我会亲自给皇上解释的。”

看到首辅和次辅在针锋相对,其他人像是视而不见,各自品着茶,眼观鼻、鼻观心。

“既然人都到了,元辅还是说一下到底何事吧!衙门里还有很多事等着处理呢。”沈鲤没有品茶,直接开口说道。

申时行笑着点了点头,开口道:“今天召集诸位大人前来,实在是有件事拿不定主意,想听取一下诸位的意见。”

说完,拿起放在条案上的几个折子,亲自分发给在场众人,解释道:“这是摘抄的司礼监下发要内阁拟票的一份奏疏,各位大人先看一下。”

王锡爵与王家屏偷偷的对视了一眼,他们很奇怪究竟是什么奏疏让首辅拿不定主意,不但召集了全部阁员,还召来了其他部院大臣。

许国与左都御史辛自修也对视了一眼,他们两人的关系不错。

沈鲤皱了下眉头,他搞不清为何申时行这位内阁首辅拟票竟然破天荒的征询他们部院的意见,这里面肯定有古怪。

“啪!”

看完折子的内容,沈鲤一巴掌拍在条案上,满脸怒『色』:“荒谬!简直荒唐之极!他一个妃家的外戚,竟然要按照皇后的标准要恤典!真是荒唐!狂妄之极!”

其他人也都相继看完了折子的内容,除了沈鲤外,一个个大眼瞪小眼,没有人开口。

“次辅,你怎么看?”申时行对许国问道。

许国皱了下眉头,这个可不好回答。折子里的内容不多,郑贵妃的父亲郑承宪上疏,打算为死去多年的父亲郑福重新祭葬,想跟皇上要一个恤典。

问题就出在这里,按照大明律典,只有皇后家才能荫及祖父辈,这郑贵妃即便刚被封为皇贵妃,但毕竟还是妃子,不是皇后,这郑承宪的要求明显违制。

身为内阁大臣,像这种明显越制的奏疏驳回是一定的,但毕竟牵涉到了郑贵妃,许国觉得还是要慎重点好。

不过,不回答又不行,申时行仗着自己是首辅,已经提问了,在场这么多大臣都看着,推诿不得。许国现在掐死申时行的心都有了,这么快就给自己出难题。

能坐上次辅的位置,许国明显也不是易于之辈,稍微思考了一下,便有了主意。

“龙江,你执掌礼部,对于礼法肯定比我们熟络的多。”许国先是轻拍了一下沈鲤,接着笑着问道:“郑承宪的恤典要求,是否违背礼法?”

沈鲤毫不犹豫的道:“这一点毋庸置疑!我朝开国二百多年来,还从没有过这样的先例,这郑承宪真是太狂妄了!”

许国点了点头,对申时行认真的说道:“祖宗自有法度啊!”

回答了一句废话,但也符合了议题,让人抓不住丝毫把柄。

“祖宗成法不可废!”没等申时行发问,王家屏就开口道。

“祖法不可变啊!”王锡爵也不甘落后,紧跟着说道。

这下内阁成员除了首辅申时行外,全发表了看法,全是废话。

工部尚书杨兆摇了摇头,不知是对内阁的相互倾轧和推诿不瞒,还是对郑承宪的奏疏不瞒,抿了下嘴唇,最后坚定的说道:“不论内阁是何意见,如何拟票,这种不合祖制的奏疏,工部是坚决不会给予郑承宪的父亲修缮墓『穴』的!我回去就会给陛下上疏,坚决反对。”

沈鲤『露』出赞赏之『色』,也毫不犹豫的跟着说道:“我身为礼部尚书,这种明显越制的事情,肯定是坚决反对的!我回衙门后也会马上给陛下上疏反驳的。”

左都御史辛自修看了一眼许国,皱了下眉头说道:“祖宗法度不可变!”

沉默了片刻,似乎拿定了主意:“我也反对!”

“好!”申时行拍了一下条案,大声说道:“辛大人说得好!御史就应该弹劾不正之风、不拘之事!我与辛大人看法相同,坚决反对!”说完,还冲辛自修笑着点了下头。

许国微皱了下眉头,还是上当了!不但在这件事情上失去了先机,还让与自己关系不错的辛自修产生了看法。最过分的是,这申时行当着自己的面,拉拢辛自修,就算辛自修没有那意思,但自己与辛自修之间肯定产生了隔阂。狗日的好狡猾!

王家屏与王锡爵对视了一眼,两人不觉对申时行又惧怕了几分,真是好手段啊!看来今后要跟紧首辅的步伐才行。

………………

“邹义,郑承宪跟父皇要恤典的事情是真的吗?”朱常洛看着出去打听消息回来的小太监邹义,笑着问道。

邹义虽然不知道大皇子为什么对于这件事情这么关心,但还是笑着说道:“殿下,奴婢已经打听清楚了,确有此事。”

朱常洛点了点头,笑着以稚嫩的口气道:“如果父皇答应了郑承宪的请求,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让外公给他父亲也讨个恤典?”

“啊!我的小祖宗,这万万使不得!这是只有皇后娘娘才能得到的恩典。那郑承宪只不过是仗着皇上对他们郑家恩宠有加,才这么狂妄大胆,殿下绝对不能学他。”邹义着实吓了一跳,赶紧苦口婆心的对朱常洛劝解,就怕年幼的大皇子『乱』来啊。

朱常洛嘴角翘了起来,一脸的笑意,他只是随口一说稍微试探一下罢了。自从他知道这件事情后就计划好了,打算用这件事情给那些清流言官们再烧把火、提个醒,这些正义的使者们也该大规模的行动了。

小打小闹犹如隔靴挠痒,他那高高在上的父皇是不会重视的。也许皇上现在满脑子里全是他那宠爱的郑贵妃和皇三子吧,也该让他正视自己的皇长子一次了,可不能让他坚定了立皇三子为储君的心思,要让他知道困难,有那种想法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另外,也可以利用接下来的计划对这个照顾了他三四年的小太监进行试探,前世的从政经验让他养成了凡事都须谨慎的『性』格,更何况是这个处处勾心斗角、一不小心就死无葬身之地的皇宫中。

他早就考虑清楚了,如果邹义是某些“有心人”派来的,那么对于接下来的计划,肯定会有人出面破坏或者告发。不过,这却难不倒他朱常洛,谁能相信,这样的计划是一个刚刚五岁的孩童谋划的?这明显是有人栽赃陷害嘛!只要正常一点的人都会这样认为。

“邹义,既然这种事违反祖制,而郑家又这么讨厌,我们就让这件事情变得更好玩一点吧!”朱常洛一脸童真的看着邹义,认真的说道。

邹义心中一动:“殿下,您想怎么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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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秘密谋划

在京城中一个普通的酒馆里,邹义要了一壶烧酒,点了一盘猪头肉,一碟茴香豆,细嚼慢咽的吃着,他在等人。

不过,此时即便是熟悉邹义的人,也不可能马上认出这个青圆领直裰、皂绦软巾垂带,一身读书人装扮的年轻后生会是那个跟在大皇子身边的小太监。

夹了一片猪头肉放在嘴里有滋有味的嚼着,虽然这酒馆的猪头肉只能算是平常,不过对于在景阳宫吃了三四年难以下咽的饭菜的邹义来说,这个已经算是美味了!当然,自从恭妃娘娘跟皇后拉近关系后,这段时间的生活与之前相比可谓是翻天覆地,不但饭菜恢复到了正常的水平,就连那两个要死不活的老太监也换成了两个年轻的小太监,替邹义分担了不少。

要不是景阳宫中三名太监和三名宫女的定额是皇上特意下旨消减的,现在肯定也是太监宫女一大群了。

嘴里嚼着猪头肉,邹义忍不住生出无限感慨,想不到小小年纪的大皇子居然这么聪慧,要不是朱常洛基本上是他照看着长这么大的,他也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左右,他真会怀疑这还是不是那个才刚满五岁的娃娃!思来想去,最后只能归于皇家血脉,再加上严酷的环境所迫,聪明些才算正常。

邹义忍不住嘴角翘了翘,大皇子这么聪慧是老天垂怜,恭妃娘娘失宠,这几年景阳宫中日子太过艰难,这种环境下大皇子过早懂事和聪明坚韧也在情理之中。只有聪明人才能在皇宫中处处勾心斗角的环境中活下去,也许聪慧过人的大皇子最终能够登上那个至高的宝座也说不定!看来自己得罪了那个该死的杂碎被发配到景阳宫未必不是好事,塞翁失马,自己如果有翻身的那一天,定叫那杂碎永无翻身之日。

“滋……”

喝了一口烧酒,邹义砸吧了一下嘴,心中异常的舒畅。他现在终于明白了苦尽甘来这句话的含义,虽然他目前跟大皇子的处境离“甘”还远得很,但他相信,只要全力为大皇子办事,就像喝这烧酒,先苦后醇!

不多时,酒馆中进来一个富家公子打扮的年轻人,刚进入酒馆便东张西望起来。邹义笑了,他等的人来了。

待年轻人看过来,邹义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这位公子,是你雇人给家父送的信吗?”年轻人来到桌边坐下,低声问道。

邹义抬头打量了一下,小酒馆中人不多,也没人注意这边,才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开口道:“怎么,杂家稍微装束了一下,王公子就不认得杂家了?”

仔细打量了一下邹义,年轻人明显大吃一惊,接着脸上『露』出笑容:“啊!原来是邹…邹兄,真是失礼了、失礼了。”

年轻人还算机警,看到邹义这身打扮,到了嘴边的邹公公改成了邹兄。

“邹…兄,怎么这身装束?为什么不直接去府上?”年轻人疑『惑』的问道。

“事关重大,还是谨慎些好,不得不如此。”邹义轻声说道:“走吧,带我找个保险的地儿,让你父亲过来,杂家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记得,千万不要『露』了杂家的身份,特别是你府中的人,谁也保不准他们是否别人派来的细作,杂家泄『露』了身份事小,就怕连累了娘娘和殿下。”

看邹义说的严重,年轻人也重视起来,慎重的点了点头。

思考了一下,年轻人道:“隔三条街的柳子巷有处别院,那是我大哥前不久才买下的,正准备装饰一番,还没有住人,那里应该合意。”

“那好,走吧。”

在别院中没等多久,邹义便看到年轻人随同他的父亲王朝窭来了。

说起王朝窭,那也是曾经风光一时的人物,他也生了个好女儿——王恭妃。只是可惜,他仅仅只风光了不到一年的时间,虽然如今官至锦衣卫指挥佥事,正四品大员,但比起郑家来,受宠程度可谓是天壤之别。

冲王朝窭拱了拱手,邹义有些抱歉的说道:“老大人,实在是事关重大,杂家不得不小心行事,还请原谅则个。”

王朝窭赶紧抱拳回礼道:“邹公公客气了,王家还要感谢邹公公肯屈尊。”

“老大人也不用客气,杂家做这一切也都是为了殿下和娘娘。”

“邹公公,到底是何事,让你这样慎重?”王朝窭问道,他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让邹义如此谨慎。

邹义『舔』了『舔』嘴唇,说道:“老大人,这是件搞砸就会掉脑袋的大事,办好了殿下从此就会得到皇后娘娘的真心相助,也会得到大部分朝中大臣的鼎力支援,让殿下成为储君的可能会大大的增加!在杂家说之前,你还是先考虑一下吧。”

王朝窭微微皱了下眉头,邹义是服侍他女儿王恭妃的太监没错,但仅凭一句话就相信所谓掉脑袋的事情却也不太可能,他很清楚自己的女儿和大皇子目前的境遇,尤其是如今郑贵妃有了儿子明显会争夺太子之位的时刻,这让他更是寝食难安。

不过,心里虽然这样想,王朝窭嘴里却说道:“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可考虑的!只要能让大皇子成为太子,就算是搭上整个王家,也是值了!只是,邹公公,事关重大,娘娘还有什么特别的交代吗?”

邹义看了王朝窭一眼,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他听出了对方的意思,王朝窭还是有点怀疑自己,当然,这种怀疑也在情理之中。

“嘿嘿,都说知女莫若父,老大人果然了解娘娘。”邹义嘴里赞了一句,接着从袖筒中『摸』出一块烛龙型的羊脂白玉道:“老大人,这是杂家来时娘娘特意从大皇子殿下身上取下来的,专门交代杂家,说这是老大人在大皇子殿下降生时送的,想让杂家问一下老大人,这种玉佩是否还有另外一个,娘娘想要配对。”

玉佩配对是假,想要作为取信对方的物证是真,朱常洛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所以才把身上的这块出生时王朝窭送的玉佩交给邹义。

王朝窭双手恭敬的接过玉佩,观察了一下形状外观,然后仔细看了一下玉佩的左下角,那里雕刻着朱常洛的生辰八字。

待确认无误后,王朝窭抱歉的笑了笑,把玉佩交给邹义,嘴里说道:“既然娘娘吩咐,老臣定当尽力,有劳公公费心了,实在抱歉。”

邹义微笑着摆了摆手:“杂家愧不敢当,都是为娘娘办事。”

“海铭,你去门外守着,任何人不得接近这里。”王朝窭脸『色』一正,对身旁的那个年轻人吩咐道。

“是,父亲。”

“老大人,杂家就直说了。”待王海铭出去掩上房门后,邹义看着王朝窭满脸严肃的说道。

“娘娘吩咐,要老大人不论用什么手段,偷偷的张贴布告也好、找人街头巷尾散播流言也好、刊印册集投发也好,总之,要让京城里流传一个谣言,那就是皇上想要废掉如今的王皇后,册封郑贵妃为皇后,还准备册立她的儿子为太子!证据就是皇上极为宠信郑氏,四年间就成为了皇贵妃;还有给郑贵妃的死去多年的祖父恤典,可以传言这是皇上想要立郑贵妃为后的前奏;最重要的一点,一定要传出如今的科道言官们都阿附郑贵妃权势,不敢拨『乱』扶正……当然,可以把许多事情都夸大了处理,无中生有也行,要知道真真假假才能真假难辨。”

邹义没敢告诉王朝窭这些都是大皇子吩咐做的,朱常洛也特意嘱咐,要邹义以王恭妃的名义吩咐王家。

朱常洛想把邹义培养成心腹,很多事情都要通过他去做,让他一人知道自己与众不同是迫不得已,别人就不必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还是懂得的,至少在拥有绝对的实力之前尽量还是要低调一点为好。其实就算说了,别人也未必肯信,何必多生事端。

王朝窭愣了一下,随后感到一阵心酸。他没有想到,自己那个原本心地善良的女儿现在也学会了这些阴损的招数,为了保护大皇子已经是无所不用之极,可见女儿这几年在宫中过的是如何不如意,大皇子也许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也该王家尽自己的一份力了!

咬了咬牙,王朝窭满脸严肃的冲邹义深深的鞠了一躬:“还请邹公公多多费心,娘娘和大皇子那里的安全,如今全指望邹公公了!”

邹义赶紧扶住王朝窭:“老大人折杀杂家了,保护殿下和娘娘是杂家义不容辞的责任!老大人放心,只要杂家还有一口气在,就算拼了这幅身家『性』命,也会保得殿下和娘娘的周全。”

“多谢邹公公!请公公回复娘娘,这件事老臣就算是搭上『性』命,也一定会妥善完成!”

第十章 首辅难当

“混蛋!这群匹夫,难道他们非要跟朕作对不成?”万历皇帝把手中的奏疏狠狠的摔在龙案上,随手接过旁边小太监端着的乌参茶。

“嘶!”

“啪!”

翔龙青瓷茶杯粉身碎骨!

“狗才!想烫死朕吗?”整个文华殿里全是万历皇帝的咆哮声。

左右伺候的小太监吓得亡魂大冒,一个个赶紧跪在地上,嘴里不住的讨饶:“皇上恕罪、皇上息怒……”

朱翊钧没有理会几个讨饶的小太监,而是冲着门外的大汉将军吼道:“来人!把这狗才拖下去,杖五十!”

等大汉将军把那个一脸恐惧却也带着劫后余生神情的小太监拖走后,余怒未消的万历皇帝再次嚷道:“速去内阁把申时行给朕传来!”

………………

“元辅,恭妃娘娘所生皇元子,已足五岁,于社稷有功,却位居郑贵妃之下,已是于礼不合;而今郑贵妃刚出皇三子,陛下便再行册迁,以伦理论则不顺,扣之于人心则不安,流传于天下则其名不正!元辅身为中枢,当朝首辅,有匡扶社稷之责,定要谏言斧正,以达上听啊!”户部给事中姜应麟面对着内阁首辅申时行,慷慨陈词,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吏部验封司员外郎沈璟冲申时行拱了下手,开口道:“泰符兄所言甚是,元辅,看陛下的意思,大有立幼之意,若果如此,祖宗法度何在?定会叫后世之人耻笑我等当朝之臣啊!”

“是啊,元辅,正名定分才能让天下人安心,才能让社稷安稳啊!”河南道御史杨绍程接口道。

“元辅……”

“诸位、诸位!”申时行赶忙双手下压,止住了还有发言的几个大臣,苦笑着说道:“诸位的心思我都明白,我想诸位也都知道我早前上的《请册立东宫以重国本》疏,请求陛下册立皇长子。请诸位放心,我会尽最大的努力说服陛下,早立东宫,以正国本!诸位先请回部衙办事,莫要怠了政务……”

费劲口舌,好容易才将这帮热血的官员送出了内阁,申时行不由得长叹口气。幸好自己有先见之明,早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及早上疏,请求册立皇长子。不然,自己今后肯定就被动了,难掩众人诋毁之口。

想到这帮清流和言官,申时行就头疼起来,这些自视以维护正统为己任的人,热衷名声且顽固不化,只要被他们逮着理由,那是前赴后继,坚持己见,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很是烦人。

申时行不由得想起提拔自己进入内阁的张居正来,也许只有张居正的手段,才能让这帮清流和言官分化开来吧?但即便是张居正,也没能让他们偃旗息鼓,稍微『露』出了破绽,弹劾他的人还是络络不绝。

也许…也许只有嘉靖皇爷的手段才会让这帮人安静下来吧?啧啧,就在朝堂外当场杖责几百大臣,入眼全是被扒光裤子白花花的屁股,伴随着霹雳巴拉的廷杖声和惨叫声,那可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的大手笔!可真是…真是斯文丢尽啊!

有点走神的申时行赶紧将这个可怕的想法从脑中驱逐出去,当今皇上圣明,想来绝对不会学世宗陛下,让读书人脸面扫地的!何况,即使是嘉靖皇爷,那些不怕死的清流言官们,还不是出了一个又一个……

这时,一阵喧哗声传来,申时行顿时冷汗直流,好不容易打发走一批,难道又来了一批?还是这些人知道了郑承宪上疏求“恤典”的事,再次来找自己闹腾?他现在想告假“养病”的心都有了。

“谢天谢地!”看到来人是皇上跟前的随侍太监许福,申时行松了口气,忙挤出笑脸开口道:“许公公来了,是不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许福赶紧施了一礼,有些着急的说道:“老先生,万岁爷在文华殿宣您快些过去,您交代一下手中的活计,跟杂家赶紧走吧。”

快速扫视了一眼这间内阁的文书室,这小太监压低声音神秘的说道:“老先生,皇爷正在发火呢!”

申时行看自己的公房内有些办事人员,不好追问原因,便匆匆整理了一下衣服,吩咐了几个主事几句,便跟随着小太监许福向文华殿而去。

等出了内阁,到了文华门附近,申时行低声问道:“许公公,皇上这么急召见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许福虽然是皇上跟前的随侍太监,但品级很低,对于申时行这样皇帝倚重的心腹大臣不敢有所怠慢,悄悄看了一下附近,才回答道:“不瞒老先生,今天可把杂家给吓死了,杂家还从来没见过万岁爷发那么大的脾气。还有那张卓行也是倒霉,本来平时非常适合万岁爷口味的乌参茶,万岁爷非说太烫,摔了杯子不说,还把那张卓行杖了五十,去了半条命。幸好今天不是杂家伺候万岁爷茶水……呃!坏了,张卓行不在,那活儿可是要轮到杂家了!这可怎个办……”

申时行皱了下眉头,虽然心中早有猜测,但还是咳嗽了一声,打断了还在那神神叨叨、喋喋不休的许福:“许公公,万岁爷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呃!这个杂家可不敢妄议,万岁爷只是阅着阅着奏疏,突然大骂了几句,就发起火来。”许福悄声说道。

申时行点了点头,他现在心中有数了,看来皇上是被那些请求册立太子的事情给烦着了。心中不由得一叹,按照日程计算,内阁拟票和沈鲤等人反对郑承宪恤典的奏疏应该刚到司礼监,皇上至少也要到明天或者后天才能看到,那恐怕又得让皇上发一次火吧。

来到文华殿,申时行稽首跪拜施礼后,嘴里说道:“不知陛下急招臣来,有何吩咐?”

“申时行,你可知罪?”龙案后的朱翊钧并没有让申时行平身,而是突然责问道。

申时行跪着拱了下手:“臣惶恐,不知陛下所指。”

“你惶恐?那朕来告诉你,这本奏疏你可认得?”朱翊钧拿起龙案上的那本奏疏,掷到申时行的面前。

申时行捡起来看了一眼,然后无辜的说道:“这本《请册立东宫以重国本》疏正是微臣所上,难道陛下同意了,要发往内阁拟票吗?皇上英明,早立国本,社稷之福!臣回去后就会同内阁拟票,通知礼部准备相关事宜!”

“你……!”朱翊钧指着申时行,有心发火,但又不知从何说起,何况对方又是内阁首辅,弘股之臣,最后只好甩了一下袖子,大声说道:“朕何时说过要立储了?朕不是有过诏谕,元子羸弱,暂不立储吗?”

“那皇上把这奏疏给臣是何意?臣是内阁首辅,凡是皇上发往臣的奏疏,都是要臣拟票的啊!”申时行垂着头,手捧着奏疏,装糊涂道。

朱翊钧对于申时行的辩解有些哭笑不得,却也降了些许火气。他走下御座,来到申时行跟前,一把抢过申时行手中的奏疏,哼了一声,然后重新走回了御座。

“好你个申时行,学会跟朕胡搅蛮缠了,朕都险些被你气糊涂了!朕问你,既然这奏疏是你所上,那你可知罪?”朱翊钧坐下来后,旧话重提。

“臣惶恐……”

“行了,你不用狡辩!”朱翊钧毫不客气的打断了申时行,问道:“朕问你,为何你的奏疏上了之后,其他人就跟在后面接二连三的上了几十本?并且全是反对朕册封郑氏和要求朕册立东宫的!好似朕不册立东宫,不册封王氏,朕就是无道昏君一样!”

“臣惶恐!”

“你……!”朱翊钧火气再冒,指着申时行的鼻子说道:“你除了这一句,还会说其他的吗?”

“臣惶恐!”

“你……!好、好、好!”朱翊钧努力平息一下火气,伸手接过旁边太监许福手中端着的茶杯,揭开杯盖喝了一口。

“噗!”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许福吓得魂不附体,扑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说道:“这…这茶,已经…已经不烫了……”

“狗才,怎么做事的?太凉了,给朕重换一杯。”

“是、是!奴婢这就去、这就去!”许福偷偷拭了一下额头,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是哪个王八蛋说在皇上身边就是红人啊?爷们抽他俩大嘴巴子!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杂家啊!

“申时行,你说,这些人是不是你唆使他们给朕上的奏疏?”朱翊钧的目光再次注意到申时行身上来,厉声问道。

第十一章 谁比谁聪明

申时行并没有因为朱翊钧的责问而『乱』了方寸,而是拱了下手,不慌不忙的说道:“皇上明鉴,这些奏疏全是通过通政司汇总上来的,而臣的是亲自递上来的,怎么可能是臣唆使他们的?臣惶恐!”

“啪!”

朱翊钧重重的拍了下龙案,异常气愤:“申时行,你这是什么道理?难道奏折的上呈途径不同,就能证明他们不是受了你的唆使?”

“皇上明鉴,可以去通政司查一下这些奏疏递往那里的时间。通政司汇总各种上行文书送左顺门,内廷文书房还要在这里收检登录,这就要耽误不少时间;而臣的奏疏虽然看似上的最早,但臣可以直达上听,这就省去不少时间,实则那些奏疏很多都比臣上递的要早。”

朱翊钧表情有所松动,算是接受了申时行的辩解,但天子的尊严让他兀自强辩道:“谁又知他们的上疏是否乃是受到了你的唆使。”

申时行此时唯有苦笑,但也知皇帝这是承认了自己的解释,不过皇上毕竟年轻气盛,又好脸面,当然不会在臣子面前丢份,所以才有此说。

能做到内阁首辅,申时行当然不是官场菜鸟,笨到去揭穿万历皇帝的这点小心思,唯有表情严肃的说道:“万岁明鉴,臣惶恐!”

“哼!”既然申时行这么识趣,朱翊钧也不好继续找茬,在许福极度紧张的表情下,再次接过他重新端来的茶水,喝了起来。

“啪!”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许福条件反『射』似的急忙跪在地上,不住的叩头。

“噗!”看到身边太监的丑态,朱翊钧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这孬货,只是杯盖砰了一下而已,就把你吓成这样,当真无用之极!”

许福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来,看到并不是皇上摔了杯子,长出了口气,忙急中生智说道:“皇上龙威,天下皆惧,万物臣服!”

“行了行了,去,再重上一杯,给申时行!”

“是、是!奴婢这就去。”

“你也起来吧!”看了申时行一眼,朱翊钧开口道。

“谢皇上!”

“申时行,你帮朕想个办法,怎么批复这些奏疏?朕现在看到这些奏疏就头疼!”朱翊钧敲了敲龙案,皱着眉头说道。

“皇上没想好该怎么批复?要不就暂时搁置起来,先留中待发吧。”

“不批了?嗯?嗯!好!好办法!这些朕不愿意批复的就不批,搁置起来,留中不发便是!妙啊!”朱翊钧突然兴奋的说道。

“皇……”申时行张了张嘴,看到朱翊钧高兴的样子,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下半句话,只是在心里嘀咕道:“其实老臣的意思是,让陛下你想好了再批!”

“这些人妄揣朕意、讪君卖直,朕欲重重的责罚他们,免得他人上行下效,给朕添『乱』,卿以为如何?”朱翊钧先开口给这些上了奏折的大臣定了基调,然后看着申时行问道。

申时行虽然也很想让万历皇帝重重的处罚那些这几天一直在烦扰他的清流言官,但他今天却不得不为这些人求情。这种君臣廷对不是机密,肯定很容易就传出去,要是他不为这些人求情,那些清流言官还不骂死他?他申时行好不容易在仕林中攒起来的名声,顷刻间就会毁于一旦。

不过,求情也可以有很多种办法,有的能让当事人无罪,有的能让当事人减轻罪责,有的却可以火上浇油……

“皇上,臣以为不妥!这些人虽然言辞不当,冲撞了陛下,但他们也是恪守祖训,都是为了陛下的江山社稷着想,臣……”

“住口!”朱翊钧火气再次被点燃:“这些人为了朕的江山社稷着想?那么朕把这江山现在就传给那都人之子怎么样?然后再让太后垂帘控政?还是让那个都人垂帘……”

“皇上……”听朱翊钧越说越不像话,了解内情的申时行赶紧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即便是有些不敬,但也比让皇帝说些失态的话好。昔日的宫女王氏早就被册封为恭妃了,还生下了皇长子,这“都人”一说被传出去,天家脸面何在?何况,皇上的生母慈圣皇太后也是都人出身……

被打断的朱翊钧也反应过来,自觉失言,端起身旁太监许福手中的茶杯猛喝了一气,以掩饰尴尬。没办法,大概是心理阴影的缘故,只要提起这种事情,他就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

放下茶杯后抿了下嘴,朱翊钧接着强硬的说道:“卿不用再劝朕了,你回去便以内阁的名义代朕拟旨,把这些人全都削职为民!另外,给各部衙门戒喻,今后所有臣工务必恪守本分,不得妄疑渎扰,不得妄议本部衙门之外时政!”

“陛下,不可啊!”申时行把戏做足,再次跪了下来,叩首道:“陛下,您这样做,会寒了臣子的心啊!太祖爷曾经说过,无论言官、各『色』臣等均有指正时弊之责。求陛下开恩,收回成命,恕臣万死不敢奉诏!”

“你……!”朱翊钧气的脸『色』通红,这还是申时行第一次如此直截了当的反驳自己的旨意,虽然他也知道自己刚才的戒喻有违祖例,但年轻的皇帝还是指着申时行嚷道:“申时行,难道你以为朕不会连你一块治罪?你不要『逼』朕!”

申时行看到朱翊钧要动真怒,赶紧见好就收,聪明的避过戒喻的话题:“陛下,请听臣一言!东宫久悬,臣子们上疏,请求册立东宫,这何罪之有?无论是秦汉还是唐宋,臣也不曾听说过因为大臣请求皇上早立太子而降罪的!若果陛下因此而降罪,这让天下人作何感想?让后人怎么看待?请皇上三思!”

朱翊钧皱了下眉头,克制住怒火。申时行说的没有,仅仅因为臣子上疏立太子而治罪,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也许还会给人留下昏君的印象。

不过,如果不拿几个人重处,以儆效尤,难免让那些言官们没得顾忌,大肆上疏。沉『吟』了一下,朱翊钧决定换个思路,说道:“如果有人妄揣朕意,散播流言,朕该不该治罪?”

“应当治罪!妄揣圣意者,依律降职罚奉!”申时行毫不犹豫的说道。

“好!”朱翊钧拍了下龙案,然后从一堆奏疏中找到十来份,扬了扬说道:“这些全是怀疑朕费长立幼的奏疏!东宫储君,自有祖宗法度,这些不是妄揣圣意是什么?卿认为这些人该怎么处置?”

申时行松了口气,他终于诱导着朱翊钧说出了那句“东宫储君,自有祖宗法度”!有了这句话,就算把这些清流言官全部削职为民,天下士子也没人会说他申时行半句坏话,相反还会称颂他维护正统,机智果敢,他的目的达到了。

“连降三级,夺俸一年!”申时行毫不犹豫的说道。

“准卿所奏!尔回内阁拟票照办去吧。”朱翊钧快速接口道。他不想学他的爷爷嘉靖皇帝那样,以强硬手段行事,让后人诟病。年轻的皇帝还是很爱惜自己的名声的,即便是达不到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以及本朝太祖成祖的高度,但他至少想做一个中兴之帝。

“臣…遵旨!”申时行苦笑了一下,自己想方设法得到了那句话,但处罚大臣的提议却也被皇上巧妙的推到了自己身上。

“等等!”在申时行刚要离开时,朱翊钧再次叫住了他。

“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朱翊钧犹豫了一下,他本来还想问内阁对于郑承宪求“恤典”的奏疏拟票意见的,但想了一下,最终还是没问这件让他头疼的事情,摆了摆手,示意让申时行离去。

申时行也舒了口气,赶紧离开了文华殿,他还真怕皇上此时问起郑承宪的事情,他还想等着沈鲤等人的反对奏疏打头阵呢!

“郑承宪啊郑承宪,你还真会给朕找麻烦!”朱翊钧疲惫的闭上了眼睛,这件事情他心里是极不情愿违制的,所以才推给了内阁,让他们来阻止这件事情。

朱翊钧已经想好了,只要是内阁和其他大臣阻止了这件事情,到时候自己明面上发一下火,再赏给郑承宪点银子,就当是另一种“恤典”了,想来自己在爱妃那里也有所交代了。

申时行离去后,朱翊钧也失去了继续批阅奏疏的兴致,便对许福吩咐道:“摆架,去启祥宫!”

第十二章 错估形势

启祥宫是西六宫中的一宫,属于郑贵妃的宫殿。

其实在生下皇三子朱常洵之前,郑贵妃自万历十二年生下一个公主被封为贵妃后,就很少住在启祥宫了,她基本上都是跟着朱翊钧住在乾清宫,可见万历皇帝对她的宠爱。

郑贵妃这次临盆在即时,才又重新住进了启祥宫,万历皇帝即便是再宠她,也不敢让她在乾清宫生产,那里是历代皇帝的寝宫。

在启祥宫门外一溜跪满的几十个宫女太监的“恭迎皇上”声中,朱翊钧来到主殿,伸手拉住得到消息从床上下来要行礼的郑贵妃,笑着道:“朕说了多少遍,你刚诞下皇儿不久,身子虚弱,这些俗礼就免了。”

“呵呵,陛下,这么多人在,臣妾肯定要给足陛下面子才行。”郑贵妃娇笑着说道,言辞颇为大胆。

朱翊钧浑不在意,拉着郑贵妃坐在床上,左右看了一下,问道:“朕的洵儿呢?怎么不在这里?”

挥手示意宫女太监退下,郑贵妃异常大胆的坐在朱翊钧的腿上,搂着他的脖子娇声道:“我的老嬷嬷,你每次来总是首先询问洵儿,妾现在都开始嫉妒自己的儿子了!”

朱翊钧哈哈大笑起来,心中的郁闷一扫而空,用额头抵住郑贵妃的额头厮摩了一下,说道:“怎么会?没有人能代替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哪怕是洵儿也不能。”

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朱翊钧在郑贵妃面前很少用“朕”这个字。

郑贵妃轻轻锤了一下朱翊钧的后背,笑着说道:“三郎的话虽然让妾身很开心,但是却怎么听着有些别扭?”

万历皇帝是隆庆帝的皇三子,恐怕天下间也就郑贵妃才敢称呼他三郎吧。

“哈哈……”朱翊钧再次大笑起来,也只有郑贵妃能如同普通夫妻般待他,让他有了家的温馨。

中午在启祥宫与郑贵妃一起用过午膳后,稍歇了片刻,朱翊钧便在郑贵妃的催促下离开了启祥宫,去文华殿继续处理政务。

郑贵妃的聪明之处就是知道在皇帝面前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从来不会让朱翊钧觉得她恃宠而骄,她一直都勉励朱翊钧多亲自处理政务,她知道皇帝想要什么。

“苏荷,许福那里有什么消息?”郑贵妃对着身后的贴身小宫女问道。

万历皇帝的随侍太监许福是苏荷的“菜户”,他们两人是宫中的“对食”,也就是宫女和太监结成的“夫妻”。不过,这一切都是郑贵妃刻意安排的,她从来没有在朱翊钧面前询问过朝廷政务,严格遵循着**不得干政的祖训,表现的雍容大度,但她对于朝廷的动向却能了如指掌。

“娘娘,今天通政司送来的奏疏有十六份是请立皇长子为太子的,有十二份是反对册封娘娘为皇贵妃的。皇上因此大发雷霆,并召见了申时行,最后听取申时行的建议,把那十二个上疏反对册立娘娘为皇贵妃的大臣全部连降三级,夺俸一年。”苏荷把许福告诉她的话,挑重点向郑贵妃禀报道。

郑贵妃微微耸动了下小巧的鼻子,她就猜到在皇上下旨册封自己为皇贵妃后,那帮沽名钓誉的家伙会坐不住,这不,马上就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真是群令人厌烦的乌鸦!

“皇上没有问申时行别的事情?”郑贵妃此刻最关心的还是郑承宪上疏求恤典的事情。

“没有了,娘娘,就这些事情。”

郑贵妃轻皱了下眉头,想了想,或许皇上当时只顾着发火,忘记了问申时行关于恤典的事情吧!她倒是不关心内阁的拟票结果,那帮守旧且没担当的老家伙毫无意外绝对不会有那份魄力,她在意的是皇上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

………………

朱翊钧失算了,他本想在今天早朝上主动提出郑承宪为父祈求恤典的事情,以便大臣们稍微反对一下,自己发一通火装装样子,然后“被迫”放弃,最后随便赏给郑承宪点银子和田地,这样也算是对自己的爱妃有个交代了。

当然,这种想法朱翊钧可不想流『露』出来,相反还要装成努力争取的样子,要给足自己爱妃面子。

按照他自己导演的剧本,朱翊钧在早朝上先为自己的爱妃表功:郑贵妃辛苦侍奉于朕,任劳任怨,又生下皇三子,于社稷有功,所以特事特办,虽然有悖于祖宗法度,但可以法外施恩,允了郑承宪的奏折得了。

如同朱翊钧预料中的那般,先是以首辅申时行为首的阁臣和礼部尚书沈鲤、工部尚书杨兆、左都御史辛自修为首的部院大臣狠狠的反驳了郑承宪求恤典的奏折。对于这些,年轻的万历皇帝早有准备,毕竟昨天通政司送来的这些大臣的反驳此事的奏折他都看过了。

此时的剧情走向还完全按照朱翊钧的设想进行,眼看着郑承宪那个可恶的小老头搞出来的这个难题就要得以顺利的解决。

然而,接下来事情的走向完全偏离了朱翊钧的预计,都察院两京十三道御史和六科给事中们像是闻了腥的猫儿,一个接一个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引经据典,痛斥这种越礼违制的行为。其他部院大臣也不甘落后,纷纷指责郑承宪狂妄无礼、狼子野心,一定要重重治他的罪,让不明情况的人还以为郑承宪像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一样,搞得朱翊钧异常被动。

这几年朱翊钧收回了朝廷大权,正当意气风发之时,怎能受得了这种大落面子的事?虽然他本意就是让大臣们阻止郑承宪的恤典奏折,但你们也不能如此让朕下不了台啊!

朱翊钧在怒斥无果后,不由得也动了真怒,阁部大臣朕不好轻易处置,但你们这群小小的七品科道言官也如此猖狂,难道欺负朕年轻不成?

当下,朱翊钧便下旨要杖责那几个上串下跳最为活跃的人,无奈此时不但申时行、沈鲤等阁部大臣出面求情,几乎所有参加早朝的大臣也都跟着跪了下来,大有皇上不收回成命便长跪不起的姿态,摆出一副『逼』宫的架势,让朱翊钧领教了一把群臣的“浩瀚”力量,也让第一次碰到这种事的他慌了手脚。

朱翊钧不像他爷爷嘉靖皇爷有那么大的“魄力”,还做不出当场廷杖几百大臣的“壮举”。异常气愤之下只有重重的拍了一下龙案,扔下几句硬邦邦的话:“传朕旨意,赏郑承宪之父坟价银五千两,风水宝地一块。”

接着扫视了一眼蠢蠢欲动的满朝文武,从牙缝里又蹦出几个字:“从朕的内库支取!”然后狠狠的甩了下衣袖,头也不回的离去,留下了跪满一地的大臣。

既然给郑承宪恤典违反祖制,想来以皇家名义从户部支取银钱这些家伙也会喋喋不休,那么朕就自己掏腰包,从私人小金库支取总行了吧?

朱翊钧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并且还出乎他预料的圆满,想来郑贵妃不要说埋怨了,恐怕还要感激他顶着这么大压力所做的决定。

不过过程却绝对不是朱翊钧想要的,这让他有点怀疑自己雄心勃勃的勤政吏治,一改过去皇帝荒废早朝的举措是否得当,只在乾清宫处理奏折岂不是更好?要不要学皇爷爷嘉靖那样,搞个几十年不去早朝,避开那些乌鸦般烦人的科道言官?

朱翊钧第一次对自己勤勉早朝的做法产生了动摇。

当然,朱翊钧也绝对没有想到,因为他今天的这番看似退让的举措,无疑给了科道言官们极大的信心。自皇上登上皇位至今,可是绝少看到有大臣被廷杖啊!之前几个措辞激烈反对册封郑贵妃为皇贵妃的家伙,也仅仅只是被盛怒的皇上降了三级而已,可人家现在已经在仕林中有了大好名声,天下学子传唱!

是不是今后的言辞可以再大胆一点?反驳再有力一点?立场再坚定一点?他们似乎已经看到了因为自己的“刚正不阿”而天下流传,进而加官进爵,最终名留青史,谱写一段佳话。

第十三章 外戚

“海铭,事情进展的怎么样了?”在王家府中的一间密室里,王朝窭对自己的小儿子问道。

“呵呵,父亲,这件事出乎意料的顺利,如今京城到处都有流言蜚语,全是关于当今天子欲册封新后和立储的传闻,估计很多人都已经坐不住了。”王海铭有些兴奋的答道,前两天他们父子还在为此事而发愁,没想到小太监邹义出的主意竟然让事情变得如此简单。

当然,他们绝想不到,邹义也只是传声筒而已。前世朱常洛虽然在单位里蹉跎多年,但对于通过什么途径宣传一件事能够隐秘并达到最佳效果还是很有心得的。

王朝窭松了口气,总算是没有辜负女儿的信任,把这件事情做成了。当然,此时还不能有丝毫懈怠,既然流言已起,那么抹去王家参与其中的蛛丝马迹才算是功德圆满。他可不想让人查到王家头上,到时王家遭难事小,连累了女儿和大皇子可就前功尽弃、欲哭无泪了。

“对了,我特意吩咐你的那件事,你做了没有?”王朝窭接着问道。

王海铭笑着点了下头:“我已经问过别院张管事的堂弟,他说在他联系的所有走街货郎和街头手艺人面前,都专门不经意的提了一下郑公子。”

“很好!办的不错,三儿。”王朝窭赞赏的看了儿子一眼,也为自己想到的这招移花接木而有些自得。

在京城只要提到郑公子,几乎所有人都会想到郑贵妃的哥哥,那个嚣张跋扈的郑国泰。至于到时官家查起,是否会由散播流言的走街货郎和街头手艺人的口中的郑公子联想到什么,就不是王朝窭所能控制的了。

这种为郑家添『乱』的事情,不管到时候别人信或不信,王朝窭都乐意去做。

得到一向严苛的父亲的夸奖,王海铭很高兴,开口问道:“父亲,那些负责散播流言的货郎和手艺人,怎么处置他们?是不是让他们永远闭嘴?”

“不!此事应该只有我们和张管事的那个新来的堂弟三人知晓,连你大哥都不知道这件事情,如果想要把那些人灭口的话,肯定要惊动别的人。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们经不起任何冒险。”

接着王朝窭脸『色』一正,颇为严肃的问道:“你没有接触过那些人吧?”

摇了摇头,王海铭忙说道:“没有!我只单独吩咐张管事那个刚从乡下来的堂弟,由他负责联系那些人,我并没有『露』过面。”

“那些人不知道张管事堂弟的身份吧?”王朝窭又问道。

“应该不知道!我专门叮嘱过他此事,要他保密,何况,这种事情,想来他也不会随便告诉别人自己身份的。”

皱了下眉头,王朝窭想了想说道:“三儿,你找个理由把张管事的堂弟灌醉,想方设法再套一下他的话,尽量做到万无一失。”

王海铭点了下头:“我这就去办这件事,父亲还有什么吩咐?”

“那些货郎和手艺人如若知道了他的身份,那么就让他们所有人都永远的闭嘴吧!事后再把负责动手的也处理一下,虽然做起来麻烦又容易出现纰漏,但我们只有如此。”王朝窭语气阴森的说道。

“如果他的身份没有泄『露』呢?”

王朝窭吸了口气:“那就让他永远的消失吧。”

“明白了,父亲,那我去了。”

“等一下!”王朝窭抿了下嘴唇,考虑了片刻,最后叹了口气说道:“张管事不是正在负责你大哥的那个别院的修整吗?就让那座别院给张管事和他堂弟陪葬吧!也就是一把火的事情。”

王海铭一愣,不由得开口道:“父亲……”

微微摇了摇头,王朝窭伸手止住了王海铭要说的话:“三儿,我知道你与张兴牛的关系不错,他做过你的书童,他那管事的位置也是你赏给他的。不过,他堂弟知道的太多了,我们很难保证他堂弟不会向他透漏些东西。如果到时他堂弟遭遇不测,他肯定首先怀疑我们,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只有这样做了!”

王海铭低头沉默了一阵,接着有些无力的低声恳求道:“父亲,难道非要这样?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王朝窭皱了下眉头:“三儿,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你知道。”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父亲。”王海铭神情一黯,颇有些伤感的说道。

王朝窭能够理解儿子的心情,那毕竟是陪他长大的一个伙伴,但这件事必须要做。

走过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三儿,你要明白我们王家已经处在了风口浪尖,随时都有覆灭的危险。你姐的处境你是知道的,如今只有指望大皇子了,你也明白这件事成了之后的意义。我们做的事情容不得半点差池,出了纰漏不但会祸及王家,就连你姐和大皇子都会被殃及。至于张兴牛那里,事毕,多给他家里赏些财货,让他儿子在我们族学里读书便是。”

“孩儿明白,这件事定会妥善处理的。”王海铭点了点头,脸上平静了一些。

“去吧!”王朝窭摆了摆手。

王海铭点了点头,转身朝外面走去。

“记住,三儿,整个王家和你姐的命运,都在你的手中。”

王海铭身子一顿,接着步伐坚定的走出了密室。

………………

“父亲,父亲!”

郑国泰满脸兴奋的边走边用他那独有的大嗓门嚷着,让书房中听到了他声音的郑承宪倍感头疼,颇为无奈。

“住口!老夫说过多少次了,你现在好歹也是锦衣卫指挥佥事,正四品朝廷命官,怎么做事还是如此『毛』『毛』糙糙?成何体统!咱们郑家如今也是有头有脸的勋贵家族,你就不能注意一下你的言行?”郑承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郑国泰撇了撇嘴,心中不以为然,开口说道:“行了,爹,这些话每天你都要唠叨上几遍,你说的不烦我听的都烦了。嘿嘿,我可不像你,明明大字不识几个,非要搞个硕大的书房,看看,书架上那些没用的破书,你能看懂几本?还有,家里来个客人,还硬是要人家到书房叙话,我说你老人家累不累啊?像我这样多好,想什么就做什么,活的多开心。”

“你……!你这逆子,老夫早晚要被你气死!”郑承宪虽然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是什么德行,但还是被气的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满脸通红,急喘了几口气才恢复过来。

郑国泰笑呵呵的帮郑承宪轻抚了几下后背,嘴里开口说道:“爹,你和我妹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郑承宪一愣,有吗?自己的儿子虽然这幅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样子,但他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儿子,何况只要是自己告诉他要保密的事情,他还是能够勉强做到的,所以自己也没有太多瞒着他的事情啊。

“我什么事情瞒着你了?没有!”

“嘿嘿,爹,我已经听说了,你们瞒不了我的。我说爹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可是你唯一的儿子,这么重要的事情,干嘛要瞒着我?早说出来,我也可以早点乐呵一下……”

郑承宪越听越『迷』糊,心中也越没谱,不由得打断了滔滔不绝的郑国泰:“你说的到底是什么事情?”

“什么事情?”

郑国泰一把拉过对面的一张紫檀椅,在郑承宪的身旁坐了下来,看的郑承宪直皱眉头。然后毫无形象的半蹲在紫檀椅上,伸手拿起果盘里的一个黄酥梨,在衣服上随便擦了两下,接着一口咬去少半个,嘴里含糊的说道:“就是我妹妹要成为皇后,我那小外甥要成为太子的事情。”

“噗!”郑承宪直接把刚喝进嘴里的极品明前龙井给喷了出来,然后有些心虚的四周看了一眼,幸好这里是书房,那些下人没有自己的允许,是不能随便进来的。

“你这逆子,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随便『乱』说,你有几个脑袋?”郑承宪压低声音,对自己的儿子吼道。

“行了,爹,我都已经知道了,你还要瞒我多久?何况,现在外面很多人都已经知道了,大家都在议论,你也不用瞒我了。哈哈,没想到啊,这下我们郑家是真的光宗耀祖了,谁能想到我们郑家也出了一个皇后,哈哈……”

郑承宪愣住了,片刻后便脸『色』急变,抓住了关键之处,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你刚才说什么?我们家出皇后?外面都在议论?”

“没错啊!如今满京城都在议论,说皇上准备册封我妹妹为后,册立我那刚出生的小外甥为太子。哈哈,这真是太好了,今后我就是名副其实的国舅爷了……”

“啪!”

郑承宪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满脸铁青:“你他娘的给老子住嘴!驴日的,是哪个鳖孙在给我们郑家上眼『药』?日他先人,这下麻烦大了!”

顷刻间,郑承宪努力维持的所谓“贵族风范”消失的一干二净,本『性』暴『露』无疑。

第十四章 流言蜚语

“庆爷,听说了吗?”

“什么?”

“嘿嘿!大事。”

“我说六子,你他娘的别卖关子了,快给老子说说。”

“当今天子要废后了!”六子神秘兮兮的说道。

“真的假的?小六儿,这事可不敢『乱』说。”庆爷立马压低声音,颇为紧张的低声喝道。

“嗨!庆爷,如今满京城都传遍了,你老不会真不知道吧?”

“呃…!你娘的,你不知道爷们刚从杨州府回来。甭他娘的废话,快给爷说说,六子,怎个回事?”不可否认,好奇之心人皆有之,特别是关于皇家的事情。

六子呵呵一笑,压低声音说道:“庆爷,您老说说,天子放着**那大把的美人儿和那些娇滴滴的娘娘们独守空房,却专宠郑贵妃一人,真是奇了怪了。啧啧,这郑贵妃就那么好?真能勾人魂儿?”

“咳!你他娘的小点声,这大不敬的话最好少说,祸从口出的事情多了去了。”庆爷瞪了六子一眼,低声教训道。

“是!是,你老说的是。”六子笑着连连点头。

“嗯,话虽糙了点,但我也听说过这事,看郑家父子那升官的速度,也能瞧出个大概。”

“嘿嘿,据说这个新后,就是郑贵妃!因为她生了个皇子,天子欢喜得紧,就想册封她为皇后,这样那个小皇子就能成为太子了。”

“这样啊!不是还有个大皇子吗?那他怎么办?”

“听说皇上都已经下旨礼部准备相关的册封事宜了,谁还在乎那个可怜的大皇子啊。”

“难怪!不过,这好像于理不合吧?毕竟如今的皇后无嗣,大皇子才是太子的顺位人选啊,那些言官老爷们能不维护正统?”

“谁说不是呢!听说前阵子不是一些阁老尚书给天子上折子,请求册立大皇子为太子,皇上却没有答应,后来还斥责了不少的大臣。”

庆爷摇了摇头,拿起筷子夹了口菜:“来,六子,吃菜、吃菜,天家的事情,咱们这些升斗小民听一听也就图个乐子,瞧瞧热闹,说太多被连累了就他娘的划不来了。”

“没错,不说了,不说了。来,庆爷,这竹叶青温到这个火候喝着刚好,又香又醇,六子敬您一杯,感谢您老一直以来生意上对六子的关照。”

“来,咱爷俩走一个!”

“……”

顾允成皱了下眉头,与对坐的丁元荐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凝重。虽然邻桌的两人说话声音不大,还刻意压低了语调,但还是被他们听了个真切。

他们两人都是刚考取了由礼部在京城贡院举行的会试的贡生,等着参加接下来由皇帝亲自主持的殿试。眼瞅着马上就要进行殿试了,这些准进士们大多都会出来放松一下,他们也没例外,相约来到了这个地段颇佳的“福生酒楼”。

殿试相对于之前的乡试和会试极其简单,仅试时务策一道。这些准进士们会在殿试前出来,除了能放松精神之外,一是看能否在酒楼茶坊等热闹之处探听些殿试的信息,另一个目的便是在热闹的地方了解些最新的时政消息,激发答辩时务策论的灵感。

当然,最重要的是,殿试只用来定出名次,能参加殿试的贡士通常都能成为进士,一般不会再有落第的情况,至不济也能混个三甲“同进士出身”,这让他们这些十年寒窗的读书人压力小了很多。

“泾凡兄,此事是否属实?难道皇上真的已经下旨礼部了?令兄宪成在户部任职,当知道些详情吧?”丁元荐沉思了一下,还是压低声音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他与顾允成甚是意气相投,虽认识不久,却已成了无话不谈的至交好友。

顾允成微微摇了摇头:“我大兄却不曾与我说起过这个。”

考虑了片刻,他又接着小声说道:“只是昨天晚间我无意中听大兄隐约提到,礼部已经在户部支取了郑贵妃册封为皇贵妃所需钱粮用度,想来加封为皇贵妃的事情大约不会出现意外。毕竟那是皇家的私务,只要不涉及到册立皇后,皇上是不用太在意外臣的意见的,大臣们就算是有看法,也只会稍微表示一下而已。至于另立新后之说,应该还不至于,毕竟这是天大的事情,不可能在市井流传这么广而列位大臣还没有太大反应。”

丁元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斟酌着轻声『吟』道:“即便不是如市井小民流传的这样,不过空寻来风,未必无因。郑承宪求恤典的事情如今人尽皆知,皇上虽然没有恩准恤典,但不是也恩赏了……何况,从皇上在早朝上为郑承宪求恤典的事情上大发雷霆来看,似乎有恩准的意思,那可是只有皇后才能获得的恩宠,这样看来,岂不是说……”

顾允成紧皱着眉头,丁元荐说的也有道理,如今皇上格外恩宠妃家,连这么明显越礼违制的事情都要支持,难道这真是重立新后的前奏?

“长孺,也许真有这种可能啊!不过,这样一来……”

接着两人几乎同时抬起头来,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压低声音说道:“东宫!”说完,两人都皱着眉头沉闷起来,默默的想着事情,气氛似乎变得有些压抑。

丁元荐脾气火爆,藏不住事情,是想到就说接着就做的行动派,不像顾允成,属于那种闷葫芦,嘴上不说,但却会不声不响付之行动的人。

“泾凡兄,假如确实像我们推测的这样,圣上欲废长立幼,吾等读书人决不能坐视不理这等明显有违祖制的事情。大丈夫行事当尊儒敬祖,无愧于心,等殿试过后,就算舍去功名不要,我也要给陛下上疏力争,陈情利弊。”丁元荐最先开口说道。

顾允成点了点头,举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砸巴了下嘴开口道:“长孺所言甚是,大丈夫理当如此!”

话不多,也不算慷慨激昂,不过顾允成此时心中却已有了计较,定要给皇上提个醒,在那个合适但不是那么合时宜的时候!

两人这顿饭吃的并不太开心,明显都在想着心事。匆匆吃完后,都没有久留,便离开了这间“福生酒楼”。此时两人也都没了之前的心情,出了酒楼便相互告辞了。

由于顾宪成现于户部任主事之职,在京中有一处宅院,此次顾允成来京参加会试便是住在大哥家中。辞别了丁元荐,顾允成便返回到大哥顾宪成家里,他想回家等大哥回来说一下这件事情。

傍晚时分,顾宪成刚一回来,便被顾允成拉到了书房。

“我说二弟,你这样神神秘秘的,到底有什么事情?今天你不是出去了吗?莫非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告诉大哥,让你嫂嫂帮你张罗,哈哈……”顾宪成比顾允成大四岁,兄弟俩关系比较好,此时看一向稳重的弟弟竟然有些失态,便打趣道。

“呃!大哥说笑了,我是有重要的事情找大哥。”顾允成『摸』了下鼻子,苦笑着说道。

“哈哈,说吧,什么事情?除了殿试题目大哥没办法之外,其他的,只要大哥能办到,都答应你。”顾宪成笑着说道。

摇了摇头,顾允成说道:“不是这种事情,大哥恐怕还不知道吧,现在满京城都在流传着一个消息,也可以说是谣言,在民间流传的很广。”

“我当是什么事情,你都说了是谣言,有什么大不了的!怎么?难道跟我们顾家有关?”

“不是!看来大哥是真不知道。大哥,我问你,你对于将来太子的人选有什么看法?”顾允成问道。

顾宪成呵呵一笑,直截了当的说道:“这算是什么问题?当今皇后娘娘无子嗣,大皇子是当然的太子人选,这一点恐怕也是大多数朝臣的想法。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祖宗规矩肯定是不能轻易改变。”

顾允成点了点头:“我与大哥想的一样,可今天我在酒楼听到了一个流言,说皇上准备册封郑贵妃为皇后,册立皇三子为太子。现在几乎整个京城都在传着这个谣言,还说皇上专宠郑贵妃,想要给郑家恤典便是册封新后的前奏。更有甚者,说皇上已经下旨礼部,让礼部准备册封郑贵妃为皇后的相关事宜。”

“竟有这种事情!”顾宪成一愣,接着思考了一下,皱着眉头说道:“下旨礼部的事情没错,但并不是册封郑贵妃为皇后,而是皇贵妃。不过,皇上的确在上次的早朝上有给郑家恤典的意思,因为被朝臣们阻止了,还为此龙颜大怒。另外,首辅和众多大人前段时间请求皇上立大皇子为储君,结果皇上说什么也不答应,也许…皇上是真存了废长立幼的心思!”

“不成!”顾宪成猛的站了起来,对弟弟顾允成说道:“二弟,我要出去一下,找几位大人商量一下这件事情。虽然这仅仅是一个谣言,但也给我们提了个醒,祖宗规矩怎能轻易改变?废长立幼我朝还前所未有,此例一开,大明今后也许就永无宁日了!”

顾允成看着大哥离去的身影,也皱紧了眉头,大哥说的不错,此例一开,抛开违反祖制不说,大明今后所有的皇子都会看到希望,恐怕连那些在各地就藩的王爷们也会起别样心思,那时离内『乱』也就不远了!

第十五章 小太监的野望

“殿下,赵大姑到了,您该用膳了。”

自从与王皇后达成共识之后,景阳宫原来的两个老太监便被打发走了,新调配过来的两个小太监一个叫高胜怀,一个叫常宁,此时来提醒朱常洛的便是常宁。

在皇城东安门外稍北,有一座礼仪房,乃选养『奶』口以候内庭宣召之所,俗称『奶』子府。『奶』子府明面上隶属于锦衣卫,实则由提督司礼监太监主管。『奶』子府每季都要在宛平、大兴二县选拔四十名『乳』『妇』,要求是丈夫建在,子女健全的美貌良家『妇』女,身体要健康,年龄十五岁以上、二十岁以下。

常宁口中的赵大姑便是『奶』子府派来的,不过她明面上并不是朱常洛的『乳』母,乃是挂在坤宁宫的名下,是王皇后的嫡长女朱轩媖的两个『乳』母之一。

其实朱常洛之前也是有『乳』母的,只是后来王恭妃失势,万历皇帝特别交代景阳宫只能有三名宫女和三名太监的编制,这样一来『乳』母便不在景阳宫的编制之内了。不过,朱常洛毕竟还是皇子,也有可能是万历皇帝专门吩咐过『奶』子府,『奶』子府为此想出了变通之道,便是每天派人送上足够分量的新鲜人『乳』过来。

只是后来,『奶』子府对于这项工作慢慢有些懈怠了,每天不守时不说,还时有时无的。

朱常洛与王皇后搞好关系后,王皇后便介入了这件事情,用她的话说,洛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能没有『乳』汁供养?虽然万历皇帝对景阳宫的限制还在,但王皇后也想出了另一个变通之道,便是给自己的女儿长公主朱轩媖又要了一个『乳』母。

赵氏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进入坤宁宫的,不过她的职责不是负责喂养长公主朱轩媖,而是每天在固定的时辰从坤宁宫去景阳宫让朱常洛吃…『乳』汁。

朱常洛一开始有些抗拒,他的心里年龄可是个成年人,让他去吃今年才十七岁美丽动人的赵氏的『乳』汁,并且还不是挤出来吃,而是那种…直接吮吸,怎能不让他想入非非?他可是知道,心情激动之下吃东西对身体绝对没有好处,也容易给呛着,万一留下啥后遗症咋办?

于是,朱常洛开始违心的建议把这个“福利”让给自己那个体弱多病的妹妹。无奈却遭到了王恭妃的坚决反对,她自己足以供养女儿,何况『奶』子府如今还时不时抽风似的送来一些新鲜的『乳』汁。

朱常洛最后便半推半就的接受了这个安排,幸好直到如今,也没有出现他想象中消化不良或被呛到吐血的情况,这让他心中放心不少。

点了点头,朱常洛问道:“邹义回来了吗?”

“殿下,还没回来呢!”

朱常洛站了起来,轻声说道:“等邹义回来后,让他直接去找我。”说完,便向“进膳”的内堂走去。

邹义像是掐准了时间,朱常洛在赵氏的怀里刚“用完膳”,在赵氏给朱常洛擦嘴的当口,他便满脸笑容的走了进来。

“奴婢叩见殿下。”

朱常洛挥了挥手,笑着说道:“邹义,你来的可正是时候。”

“呵呵,巧了,正好赶上这个点。”邹义笑着恭敬的答道,接着站起身对赵氏点了点头:“赵大姑好。”

赵氏微笑着对邹义点了点头,算是回礼,然后对朱常洛说道:“殿下,妾身到恭妃娘娘那里去了,皇后娘娘说想见小公主,让恭妃娘娘与小公主过去呢。”

“赵『奶』请便,替我转告母后,说我晚些时辰过去。”

“好的,殿下。”赵氏行了个万福,便转身离开了内堂。

等赵氏出去片刻后,邹义紧跟着出了内堂,观察了一下,便反手关上内堂的门,笑着走回朱常洛的跟前。

对于邹义的行为,朱常洛很满意,虽然整个景阳宫也就他们几个人,但人心难测,谁也不敢担保每个人都可靠,小心点总无大错。

“邹义,那件事情王家进行的如何了?”朱常洛对今天被派出去打探消息的邹义问道。

“殿下,好消息啊!王老大人这件事办的着实漂亮,现今满京城都在流传着那些流言,恐怕只要是消息不闭塞的人,都已经知道了。”邹义笑的异常开心,这是大皇子让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即便只是个跑腿的差事,但事关重大,这件事能办的这么漂亮,想来自己在年幼的大皇子心中的分量无形中又重了一些。

邹义有自己的考虑,他自幼净身入宫,被分在了当时一个姓许的老太监名下,无奈许老太监年纪虽大,地位却不算太高,邹义在他的帮助下也就谋了个还算一般的差事而已。不过邹义还算幸运,许老太监久居宫中,倒也认识不少大人物,虽然交情一般,但为邹义要一个内书堂的名额也还能办到。

就这样,邹义在进宫的第三年,凭借许老太监的信任和推荐,进入了出了无数个司礼监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的内书堂。

但在邹义进入内书堂读书的第二年,他的好运气到头了,在这一年他最大的靠山许老太监终于走完了并不完整的人生,一命呜呼了。邹义的霉运并没有就此结束,在许老太监刚挂掉没多久,他居然因为一件小事得罪了另一个小太监,更倒霉的是,当时看似不起眼的小太监居然走了狗屎运,被一个那时还没飞黄腾达的太监收为了干儿子。

当这件事情差不多快要被邹义忘记时,他当初得罪的那个小太监的干爹开始发达了,从一个无权无势——至少当时无权无势的太监转眼间成了几乎所有太监只能仰望的存在,司礼监秉笔太监兼领提督东厂!

那个走了狗屎运的小太监的干爹叫张鲸!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可是一个足矣与有“内相”之称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抗衡的实权职位,比威风八面的锦衣卫指挥使还要来的显赫。更何况张鲸还是万历皇帝的心腹太监,极得万历皇帝信任。

所以邹义倒霉的日子也就开始了,他先是被调到了掌管太庙及各庙的洒扫及香灯等活计的神宫监,做着最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还要被别的受了指使的小太监刁难和欺凌;接着又被调到了掌管各殿及廊庑洒扫之事直殿监,做最脏最累的活,仍旧摆脱不了被刁难和欺凌的命运;后来大概那个小太监也觉得没意思了,最后把他扔到了如同冷宫的景阳宫便不再过问了。

吃尽了各种苦头、受尽磨难的邹义虽然也心有不甘,但无奈形势比人强,只能忍气吞声,就算来到了景阳宫,也是抱着混日子的想法。

之前邹义的想法很简单,知道王恭妃和朱常洛处境的他没有太大奢求,如果大皇子时来运转,真的能做了太子甚至还能登顶的话,那么他便是赚了,到时候也许报仇有望,即便这种概率很小;假如大皇子时运不济,只能做一个太平王爷的话,他便想法跟着大皇子去封地,离开皇宫这个伤心之地,当然,前提是大皇子那时还能活着。

不过,通过这段时间大皇子做的事情来看,他恍然感到一直以来都小看了自己看着长大的这个大皇子!真不愧是皇家血脉,不声不响中已经完成了脱变,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直指要害。也许…也许自己报仇并不是奢望了,当然,他要先成为大皇子的心腹才行!

“很好,邹义,这件事情你办的非常好!”朱常洛毫不吝啬的夸奖道,如果自己的这个计划成功了,那么所有知道了这件事的相关人士,不管是天然盟友还是敌人,都该心急了吧?心急了便都行动起来吧!目前形式越『乱』对自己便越有利!

邹义看到年幼的大皇子并没有因为计划的成功而得意忘形,不由得又高看了一眼,心中更坚定了跟随大皇子的决心,这也是他唯一能依靠的靠山。

正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喧哗。朱常洛皱了下眉头,景阳宫所有人加在一块没超过十人,平时极少会有这样的喧哗声,莫非是出了事情?

在底层蹉跎了多年的邹义很有眼力劲,看朱常洛皱了眉头,不待吩咐便请示道:“殿下,奴婢去瞧一瞧怎么个情况?”

朱常洛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走吧,跟本皇子一块去瞧瞧!”

第十六章 权衡利弊

朱常洛出了内堂,来到景阳宫喧哗之处的院落,看到了一幅大出他预料的光景,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有人过来生事。

只见被宫女芷云和小太监常宁围着的高胜怀半边脸肿的老高,上面明显有一个巴掌印,身穿的青衣上还有不少脚印,这是让人给打了。

看到朱常洛过来,芷云和常宁赶紧见礼,“受伤”的高胜怀也满脸委屈的俯身行礼。

“都起来吧!”朱常洛摆了摆手,接着问道:“高胜怀,你这是怎么回事?谁打的?”

看到朱常洛过问,高胜怀像是个委屈的小孩一样,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又复跪下磕了个头:“殿下,你要为奴婢做主啊!呜……”此时他显然忽略了朱常洛还是个五岁的小童,也许知道景阳宫处境的他只是想诉苦吧,压根就没想着要去讨回个公道。

朱常洛皱了下眉头,他不太喜欢这种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男人,被人打了,想办法报仇就是。他虽然信奉当天的仇当天就要报,但在实力相差悬殊之时,也不介意等到能有实力干翻对方之日,当然,那时可是要连本带利的。

不过随后想到对方也不算是真正的男人,何况高胜怀今年也才十六岁不到,委屈了哭一下也算正常,毕竟秉『性』各异,你也强求不来。

“告诉本皇子到底怎么回事?只要不是你的错,本皇子早晚会为你讨回来。”朱常洛可不敢说的太满,毕竟他自身也算是泥菩萨一个。

邹义听了朱常洛的话,微微皱了下眉头。他听出了大皇子虽并没有把话说满,但也怕年幼气盛的大皇子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顾后果的事情来。在景阳宫待了差不多四年,邹义可是极为了解王恭妃和大皇子处境的。

“高胜怀,杂家看你也没有什么大碍,赶紧去擦点『药』酒,过个明儿兴许就能好的差不离了,些许小事,就不要让殿下为你费心了。”邹义赶紧冲着高胜怀嚷道,他还真怕高胜怀得罪了什么有权势的太监或者女官,给朱常洛出难题。至于娘娘那个等级的,高胜怀还够不到。

“邹义,你这是什么意思?杂家可是为了景阳宫才被打的,难道就不能让殿下了解一下情况?”高胜怀此刻恨透了邹义,狗日的,爷们这可是工伤,就算不能报仇,但让殿下和娘娘知道,自己今后也能更得宠不是?难道好事都让你一人占了?

“你……”

朱常洛挥了挥手,止住了邹义的话:“好了,邹义,让高胜怀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本皇子自有分寸。”

“是!”听到朱常洛的这句话,邹义略微有些放心了。

“殿下,混堂司对咱们景阳宫的热水供应一向不太准时,有时甚至送来的还是冷了的水!这让殿下和娘娘一直受沐浴之事所困扰。今日又比规定时间超过了一个时辰,可混堂司还没有送来热水,奴婢便去混堂司催了一下,顺便向他们反映一下。哪想到混堂司的那些人听说奴婢是景阳宫的,讲话便极其难听,奴婢看不过争辩了几句,结果就被他们打了。”提到这件事,高胜怀还异常的气愤,小脸憋得通红。

朱常洛脸『色』阴沉下来,做一个不受皇帝待见的皇子真他娘的憋屈,什么阿猫阿狗如今都敢欺负一下,难道景阳宫真的就是软柿子不成?景阳宫好歹还有自己这个正牌的大皇子呢!难道那些势利小人就这么笃定自己做不成太子登不上皇位?

宫廷二十四衙门中,混堂司也就负责个沐浴用的热水,基本属于最冷清、最边缘的一个司。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毫无地位可言的衙门,这几年来一直都在欺负“高高在上”的景阳宫!有着一个恭妃、一个大皇子、一个公主的景阳宫!高胜怀说的没错,朱常洛对这件事也知道,毕竟他可是经常因为混堂司送来的水太凉而无法洗澡。

看来不反击一下,谁都会把老虎看成病猫!

“高胜怀,混堂司谁打的你,你是否还记得?”朱常洛心中虽然气愤,但并没有表『露』出来,只是面无表情的问道。

“殿下,您不是还要去皇后娘娘那里吗?”邹义一看情况,猜到要坏事,赶紧开口对朱常洛说道,他希望大皇子有了这个台阶,赶紧脱身。

朱常洛没有理会邹义,只是盯着高胜怀。

“记…得,对方…对方是混堂司左司副和几个杂役小太监。”高胜怀也有点发愣,他绝对没有想到朱常洛真的会过问此事,他仅仅只是想要博取同情而已。

“邹义,去仓房中取条马鞭过来。”朱常洛转过头来对邹义吩咐道。

“殿下,您要考虑……”

“快去!”朱常洛皱了下眉头,他讨厌不听话的手下,即便对方是为他好。

“殿下,奴婢…奴婢的伤不打紧的,只要擦些『药』酒就没得大碍了。殿下您不能去啊,奴婢心里感激殿下,但殿下不能冒险啊……”高胜怀也反映过来,神情激动的说道。朱常洛的处境他是知道的,万一这一去闯下什么祸事,到时他也许会跟着第一个遭殃。

“殿下请三思啊……”宫女芷云和小太监常宁也跪了下来。

“住口!你这孬货,被打了就跟着本皇子去打回来,只会哭哭啼啼的算什么?你要是还有点血『性』的话,就他娘的起来,跟在本皇子身后。”说完高胜怀,有对还愣着的邹义叫道:“还不去?”

“还有你们两个,都给本皇子起来。”

邹义没有办法,只好磨磨蹭蹭的向着景阳宫库房的方向走去,心中却是着急万分,恭妃娘娘怎么去了皇后娘娘那里还不回来?

“邹义,怎么还磨磨蹭蹭的?难道一个小小的混堂司就吓着你了?瞧你那点出息!”朱常洛在邹义身后说道,并把混堂司三字咬的很重。

原本还徘徊着慢慢前进的邹义听到朱常洛着重强调混堂司三字时浑身一阵,不由得听出了玄机。对呀,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对方也就是无权无势的混堂司而已啊!有后台的太监谁愿意待在那个没有丝毫油水的冷清衙门?那是个让失势的太监养老的地方。即便是大皇子在那里大闹一场,能够有权管教大皇子的也就皇上、两位皇太后、皇后以及恭妃娘娘。

两位皇太后是绝对不会理这种事的,而皇后和恭妃娘娘顶多也就是嘴里面责罚几句而已,至于皇上,就算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毕竟是混堂司有错在先,不但失职,而且还打了景阳宫的人,皇上顶多也就是责骂年幼的大皇子几句吧?让殿下去混堂司大闹一场也好,这样也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混蛋长长记『性』。

想到这里,邹义加快了脚步,往仓房走去。

确实就像邹义分析的那样,朱常洛已经仔细的考虑过了,一个小小的清水衙门混堂司里还能藏龙卧虎不成?是该给这些狗东西们些教训了!

朱常洛其实想到了两种处理此事的方法。

一种是借力,去告诉王皇后。毕竟混堂司有错在先,凭借他们之前对景阳宫的种种劣迹,并不需要添油加醋,只要如实相告就行了,想来王皇后不会不管的。何况,高胜怀可是王皇后下令调过来的,虽然王皇后并不一定知道高胜怀是哪根葱,但确实是她下令调的人,如今被打了,岂不是驳了皇后的面子?这是一种最理想的做法,朱常洛没有任何冒险。

另一种便是直接过去找场子!带人过去先打了再说,简单、粗暴、直接!不过这种方法不但要得罪人,还有可能给朱常洛带来未知的风险,也许皇帝或者别人会借机整治他,甚至变成他成为太子的障碍:如此年幼就仗势欺人、『性』格暴虐,怎能成为储君?

但这个方法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首先会提醒那些还要欺负景阳宫的人,从今后只要我朱常洛还在景阳宫,你们如果还像之前一样对待,就要重新掂量一下了。

其次,憋屈了五年了,还从没有凭借皇子这个“高贵”的身份欺负过人,尤其是欺负那些曾经欺负过自己的人。他想试一下欺负人的感觉,他想发泄一下五年来的郁闷,这样直接去欺负人绝对够爽!

最后,他想赌一下,赌一下自己心中的那个猜测是否正确,这也是他选择这种方法的最大原因。

第十七章 人往高处走

混堂司的地理位置不错,在东华门外的护城河畔,南邻让人望而生畏的东厂,北靠内承运库,西边是皇宫大内,东边是南膳房。

不过,混堂司却算是二十四衙门里最底层的一个衙门,除了负责给皇宫内各宫殿送沐浴用的热水之外,说白点也就是个公共大澡堂,是小太监们日常洗澡之处。

当然,有权势的太监是绝对不会来这里洗澡的,他们大多在京城有自己的住宅,侍女仆从不缺,有的还会讨上几房老婆,即便是不能人道,但也倍有面子不是。他们这些断根之人,除了热衷于权势外,最看重的也就是面子了。

朱常洛手持马鞭,仅带着小太监邹义和高胜怀两人,出了景阳宫,一直往南,走的是住着仁圣皇太后的慈庆宫的那条路,慈庆宫南边不远处便是出皇宫的东华门。

“站住!你们可有出宫的手令?”三人刚来到东华门处,便被今日负责把守此门的金吾左卫的一个小校喝止住了。

“放肆!大皇子殿下在此,还不赶紧见礼。”邹义跨前一步,对几个守门的卫卒呵斥道。

几个守门的卫卒面面相窥,大皇子?好吧,那个走在最前面的小娃娃似乎真是穿着盘领窄袖、前后及两肩各金织一条盘龙的赤袍,而不是那些权势太监都能穿的蟒袍……嗯?盘龙赤袍?大皇子?

几个卫卒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的神情中看到了惊愕和疑『惑』。

“大胆!你们几个小崽子真是狗胆包天,还不快拜见大皇子?活得不耐烦是不是?”邹义厉声对几个愣在当场的卫卒呵斥道。

也无怪这些守门卫卒发傻,内宫中认识朱常洛的人还寥寥无几,何况他们这些还要每天一换的守门卫卒。并且,你堂堂的大明朝大皇子,要出皇宫居然就带这么两个弱不禁风的小太监?这不是胡闹吗!年幼的大皇子要出宫,至少要经过皇上或者皇后的允许才行吧?皇上能放心你这么小年纪只带着俩小太监出宫?这不得不让人生疑。

不过,这次几个守门卫卒倒是没有迟疑,全都齐整整的跪倒下来,见礼道:“参见大皇子殿下。”

好吧,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大皇子,但既然你敢穿盘龙赤袍,我们就敢跪,即便你是小太监假冒的,也不管我们的事,到时杀头的是你。

朱常洛是去找混堂司麻烦的,倒也犯不着跟几个守门的卫卒一般见识,也不吩咐还跪着的他们起身,而是直接昂首挺胸的向前走去。

守门卫卒的头领是个百户,只见他冲身旁的一个卫卒悄然吩咐几句,让他赶紧去上报,这已经不是他这小小的百户所能处理了的了,而他自己则顾不得失礼,站起来几步追上朱常洛,恭敬的说道:“大皇子殿下,请恕卑职无礼,殿下这是要出宫吗?”

“好胆!殿下去哪里也要向你报备?”答话的仍然是邹义,只见他怒睁着双目,瞪着百户。

“不敢、不敢!这位公公,只是下官职责在身,这出宫……”

朱常洛微皱了下眉头,他明白那百户的意思。只是,事前他也没想过到混堂司已经算是出宫了,因此并没有带什么出宫的令牌。不过,即使想到了也没用,他们景阳宫只有一块出宫用的令牌,还是从皇后那里讨来的,他要想出宫,除了隐藏身份扮作小太监,不然,恐怕皇后签的令牌也不好用。未成年皇子出宫,是要经过皇上批准才行的。

“你要阻本皇子?”朱常洛沉着脸问道。

“卑职该死,绝无冒犯殿下的意思!只是……”百户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这大皇子万一是真,想怎么摆弄他一个小小的百户,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东华门的守卫是由羽林左卫、府军左卫、金吾左卫和燕山左卫轮流当值,他一个百户至少要半年才能轮到一次,所以对于宫中的一些龌龊虽有耳闻,但并不知详情。在一般人看来,即便是大皇子不受皇帝待见,但毕竟是皇家血脉,依然还是高不可攀。

“本皇子要去混堂司教训人,你要跟来吗?”朱常洛并没有让百户为难多久,开口说道。他可不想在这里跟几个守门卫卒纠缠,时间久了,说不得突生什么变故,到时可就没办法去混堂司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很多大人物知道自己的行踪。

百户此时正左右为难,纠结的要命。不论对方是真假皇子,他都必须要拦下,不拦是失职,到时丢掉小小的官帽是小,丢了小命可就赔大发了。对方是假皇子还好,那可是大功一件,但万一对方是真的呢?自己岂不是就这样得罪了大皇子?那可是未来的太子、皇帝的最接近人选,自己这样做岂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要知道这么大的娃娃可是最容易记仇的!

闻听朱常洛的话,百户算是松了口气,这也是目前最好的方法了。只要自己紧跟着这个十有八九是真的皇子,反正也就去前面不远处的混堂司,到时上面的人下来,自己也就不算太失职了。也许,只要自己表现的恭敬和知趣一点,能令大皇子记住自己也不是不可能……这是一个机会?

“殿下吩咐,卑职怎敢不从!”百户快速的答道,生怕朱常洛会反悔,然后转向身后的卫卒:“大牛、王刚,跟我一起保护殿下,我们随殿下去混堂司。”

朱常洛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个明显是这几人头领的家伙还算识趣:“你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卑职是金吾左卫百户,姓劳,单字鹰,兄弟们都习惯叫我老鹰。”叫劳鹰的百户强忍住剧烈的心跳,认真的解释道。

“老鹰?不错,很有趣的名字。”说完,便迈步向前走去。

邹义和高胜怀赶紧跟随着朱常洛向前走去,劳鹰对另外的两个留守的卫卒小声的交代一句:“听清楚了没?混堂司!”语毕,对那两个叫大牛和王刚的卫卒打了个跟随的手势,也亦步亦趋的跟在邹义和高胜怀后面。

张永年喝了一口六安瓜片,闭上眼睛嘴里啧啧有声,好茶啊,真是好茶!一点都不比雨前龙井差,怪不得上面有意要把这个也列为特供茶。

真是没想到,自己今天只是在那位去东厂办事路过此处的公公面前稍微表现了一下,打了个无足轻重的景阳宫小太监,居然能得到那位公公的赞赏,更是随手赏了半斤这极品六安瓜片!

作为内廷二十四衙门中最无足轻重的混堂司的左司副,混堂司的二把手,已过中年的张永年混的显然并不如意。他不甘就这样终老在这个养老的衙门,但无奈自己一没靠山,二没钱财,想出头难上加难。

都说机会是给那些有准备的人的,张永年今天才认为这句话无比的正确。他没有靠山,想要认识大人物,只有先记下那些大人物和与大人物有关系的人,恰好,他认得并不认识自己的启祥宫小太监章一飞,而章一飞有个手眼通天的干爹——司礼监秉笔太监兼领提督东厂太监张鲸!

也是巧了,看到章一飞从此处经过,张永年正愁没有方法搭讪,这时景阳宫的一个小太监却在混堂司里与杂役人员喋喋不休。在皇宫里混了这么多年,张永年当然知道启祥宫与景阳宫的那点破事,尤其是最得宠的启祥宫郑贵妃新进有了个皇子,这种矛盾也就会变得更尖锐、更残酷!

张永年急中生智,走过去一把拉住景阳宫的小太监,大声责骂起来,并句句暗示这小太监是景阳宫的,以期能引起路过的章一飞的注意。

果然,这招引起了章一飞的注意,并开始驻足观望。张永年大喜,再也顾不得矜持,捋起袖子用力给了那小太监一个大耳瓜子,接着又连踹了几脚,直至把小太监踹倒在地。

章一飞从张永年的话里听出了对方的刻意巴结,冲张永年竖起大拇指,并让身边的一个小太监送过来半斤六安瓜片。

张永年这个激动啊,一番心血总算没有白费,虽然手法有点低俗,但架不住好使啊!至于因此而得罪景阳宫,他浑不在意,宫中谁不知道景阳宫犹如冷宫啊,孰轻孰重傻子也分得清!

“啪!”

正自我陶醉的张永年被瓷器破碎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不由得破口大骂:“哪个小猴崽子?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第十八章 你还不够格

混堂司的左司副张永年骂声刚落,便觉眼前一花,左脸先是一木,接着右脸又是一麻,然后瞬间两边都火辣辣的疼痛起来,很显然刚刚被人左右开工狠抽了耳光。这还不算完,已经完全被打懵的张永年只觉得膝关节处又猛的一痛,不由得跪了下来。

“大胆!竟敢辱骂殿下,你这老阉宦活的不耐烦了。”劳鹰站在跪倒在地的张永年身后,义正言辞的斥责道:“大牛、王刚,你们给我摁住这老王八犊子,静待殿下发落。”

张永年此时脑子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乱』响,根本就没有听清劳鹰的话。

大牛和王刚稍微犹豫了片刻,还是过来一人按住张永年的一条胳膊,让他保持着这种下跪的姿势。

由于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完全出乎朱常洛的预料。他没有想到动手的并不是邹义或者高胜怀,而是那个从东华门一直跟到这里来的金吾左卫百户劳鹰。邹义和高胜怀也都瞪大了眼睛,一幅不能置信的表情,他们很怀疑这个叫老鹰的家伙是不是抽风了。

劳鹰当然没有抽风,他跟着朱常洛来到混堂司,起初还有一点怀疑,心里想着只要有一点不对劲,自己就立马拿人。

但接下来朱常洛刚进门就直接一脚踹翻了一个半米高的落地花瓶,对上来准备呵斥的一个小杂役太监兜头就是一鞭子,这让劳鹰相信了朱常洛之前说的话,这小爷确实是来找茬的。一个假冒的皇子会来到紧挨着东厂的混堂司生事?就算是活的不耐烦了也不会选择这个死法,东厂的那些手段绝对会让你痛恨自己还活着。

答案就显而易见了,这确实是大皇子,人家就是来惹是生非的!那么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咦?还真有不怕死的,老东西你骂的很爽是吧?正好爷爷我正愁怎么在大皇子跟前表现一下,你就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那爷们还有啥客气的。

朱常洛看着一脸严肃而又带着少许期待表情的劳鹰,微微一愣,仿佛又看到了前世的自己做了一件对领导有利的事情之后,不敢居功怕被领导认为肤浅而又期许能得到领导认同时的复杂神情。

每个人一生中会有很多次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虽然有的确实是机会,有的却是陷阱,就看你会不会把握、敢不敢赌了。很显然,劳鹰已经下了注,他认为这是一次机会。

既然别人敢下注,朱常洛怎会不敢接?何况他现在最缺的就是心腹和力量。

“很好,打得好!嗯,老鹰,不错,这个名字很容易记,本皇子一般不会轻易忘记这种很有特『色』的名字。”点了点头,朱常洛微笑着对劳鹰说道,然后走向此时正跪倒在地,还没搞清情况的张永年。

劳鹰脸上的激动表情一闪而过,恭敬的走过来站在朱常洛的身后。

朱常洛朝自己身后的高胜怀问道:“是他吗?”

高胜怀仔细打量了一下脸部已经开始肿起来的张永年,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个老东西。”

走到张永年面前,朱常洛微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你是什么……”

“啪!”

没等张永年扯着尖锐的嗓子说出后面的话,朱常洛对着他扬手便是一鞭。虽然朱常洛现在年纪尚幼,没有太大力气,但拿着马鞭用力打在脸上,尤其还是已经肿起来的脸上,那滋味绝不好受!

“啊!……”

“你叫什么名字?”朱常洛还是微笑着,仿佛刚才那一鞭并不是他打的。

“你到底是……”

“啪!”

“啊!哎呦……”

“你叫什么名字?”朱常洛还保持着微笑,但现在已经吓得混堂司的几个杂役小太监全然没有了为自己的顶头上司出头的打算,这小恶魔是哪里来的?有激灵一点的,早已偷偷的溜走,去前面的东厂“报案”去了。

“你不知道杂家……”

“啪!”

“你叫什么名字?”朱常洛仍旧微笑着问道。

此时不要说混堂司的杂役小太监,就连跟着朱常洛的小太监邹义和高胜怀都看的头皮发麻,作为军人的劳鹰与两个手下也都随着朱常洛的鞭子落下而眼皮挑了挑。

不是说他们没见过什么刑罚,比这残酷无数倍的他们也都见过,但如果你看到一个五岁的小娃娃眼都不眨的微笑着一鞭一鞭随着问话抽下去,还专往肿起来的脸上招呼,配合这种问话的气氛,谁都不会坦然处之。

“你这个小兔……”

“啪!”

“啊!哎呦……”

“你叫什么名字?”

“老子……”

“啪!”

“啊!哎呀、嘶……”

“你叫什么名字?”

“杂家……”

“啪!”

“啊!呜……”

“你叫什么名字?”朱常洛还是带着浅笑,语气没变。

“张永年!杂家叫张永年!呜……”张永年已经不敢再硬气了,有些歇斯底里的大声叫道,说完名字,四十多岁的人像小孩般低声哭了起来。

张永年委屈啊,他到现在都还没搞清楚情况,先是被人正反抽了两个大嘴巴子,脸瞬间肿的眼睛都几乎看不到东西了;接着又被人狠踹在膝关节处,痛的如今都不敢挪动分毫,不知是不是断了;然后又被俩大汉反手按着肩膀和两只胳膊,想动弹分毫都难!我招谁惹谁了啊?

更令他胆寒的是,哪有这样不讲道理的,连个开口问话的机会都不给自己。在接连挨了六鞭子之后,哪里还敢硬气,看来今天能在这煞星手里保住老命就是幸运的了。

“你是混堂司的左司副?”朱常洛表情没变,慢条斯理的问道。

“是!是!小的是混堂司的左司副。”

“你今天打了景阳宫的一个小太监?”朱常洛接着问道。

“嗯?杂家只是……”

“啪!”

“啊!妈哎……”

“你今天打了景阳宫的一个小太监?”

“是,是,小的今天确实打了景阳宫来的一个小太监。”

“为什么要打他?”朱常洛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语气,但听在张永年耳里,这简直就是魔鬼的声音,不,比魔鬼还有恶毒十倍!

“小的是为了讨好启祥宫的章一飞公公。”张永年已经认命了,为了少受皮肉之苦,他现在是问什么就说什么。

“啊!”跟在朱常洛身后的邹义不觉的失声轻叫了出来。

朱常洛感受到了邹义的异样,但现在不是问他的时候。不过,朱常洛还是对张永年问道:“章一飞是什么人?”

“他是启祥宫的管事太监之一,还是……”

“什么人在这里耍威风啊?还有没有王法?东厂办事,闲杂人等统统给杂家滚出去。”外面一个有些阴柔的声音突然说道,打断了张永年嘴里的话。

屋里本来还有几个杂役小太监,听到这句话,瞬间作鸟兽散。

邹义没有动,只是站在朱常洛身后面『色』铁青,紧咬着双唇,他永远忘不了这个声音。

高胜怀犹豫了一下,也没有动,他是景阳宫的小太监,如果此时背主离去,等待他的唯一下场就是个死字。

劳鹰脸上现出了彷徨的神『色』,最后一咬牙,也留在原地没动。

大牛和王刚是劳鹰的手下,自己的顶头上司没动,他们虽然很想离去,但也留了下来,不过倒是放开了张永年。

朱常洛对于邹义和高胜怀留下来,没有任何疑问,但对于劳鹰能在这个时候选择留下,不由得让他高看一眼,对劳鹰微笑着点了点头。

“章公公,救命啊!杂家就要被人给活活打死了!救命啊……”张永年听到外面的声音,听出了是章一飞,求生的欲望让他突然间爆发出强大的力量,扯着嗓子没命的喊道。

朱常洛不由得呵呵一笑,想起了一句颇为经典的话:“你就喊吧,喊破了喉咙,今天也没人能救得了你。”

“哈哈……,真是好笑,这是杂家听到的最好笑的一句话!这年头还真有不怕死的,杂家倒是好奇的紧,今个倒要瞧瞧,什么人能阻止得了杂家救人!”十来个东厂番子率先拥了进来,章一飞走在最后,背着手一幅老神自在的样子。

虽然朱常洛还是很幼稚的童声,但那些打小就阉割进宫的太监没变声的多了去了,宫中有着童声的太监可不在少数,章一飞在没见到朱常洛之前,也只是把他当成了一个有些权势的太监而已。但比起权势,哪个太监能比的了他的干爹张鲸?他自己也是郑贵妃娘娘的心腹太监,所以章一飞有恃无恐。

“哈哈……,这大明朝虽然有那么几个人能阻止得了我,但是很显然,这几人里面绝不包括你这阉货!”朱常洛针锋相对的嘲弄道。

第十九章 见风使舵

章一飞排开众东厂番子,走了出来,心中的怒火在熊熊的燃烧,他已经在谋划着怎么样给对方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了。这两年无论是宫里还是宫外,敢不给他章一飞面子的人还是少数,要知道他如今不仅是张鲸的干儿子,还是郑贵妃的心腹太监。

“哼!那杂家倒要好生的瞧瞧,是否真有人长了三头六臂不成!这年头风大的很,很容易就闪了舌头,那就后悔莫及了。不过,没有舌头也许对有些人是件幸事,今后也就不用担心祸从口出了。”章一飞阴森森的说道,嘴里夹枪带棒。

“章公公,给他这么多废话干吗,不如直接一并拿了去,到了我们东厂,看他还有没有力气再这样嚣张。”东厂的一个小番子满脸谄媚的对章一飞说道。

“是呀,章公公,您吩咐吧,咱们兄弟立马拿人。”

“没错,敢在章公公面前这么嚣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是啊,章公公,您发个话吧。”

“……”

“嗯,说的不错,这年头风确实大得很,一不小心就会闪到舌头!”朱常洛转过身来,从挡着自己的邹义和高胜怀面前走了出来。

“怕了?哈哈,就算你现在给爷跪下……”章一飞张着嘴,像是被卡住了喉咙,下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由于身高的原因,朱常洛之前被邹义和高胜怀挡着,并没有被章一飞看到。但此刻朱常洛走了出来,房子里这么多人,就他一个小娃娃突兀的在走动,章一飞想看不到都难。

但正是因为看到了,章一飞才硬是把嘴边的话憋了回去。作为郑贵妃的心腹太监,常伺候在郑贵妃左右,他当然见过朱常洛,也认出了那个说话的小『毛』孩子正是大明的皇长子朱常洛。

章一飞『舔』了『舔』嘴唇,咽了口唾沫,心中这个纠结和懊恼啊。娘的,这下完了,怎么收场才好?朱常洛即便是再不受皇上的待见,但人家身份在那摆着,即使心中不以为然,又多么的不屑,那又能怎么着?表面上你依然要敬着才行,礼节上也必须要说得过去,大不敬的罪名可不是那么好消受的。不要说自己,即便是自己的干爹见到朱常洛,这表面的功夫还是照样要做足,所有的礼节一样也是不能少的。

狗日的混堂司,作死的那个叫什么玩意的左司副,还有那个去东厂报信的杂种,『操』他大爷的!自己怎么就那么犯贱,脑子一热就来管这种闲事?这下好了,今天丢面子是小,但当着皇子的面自称爷……

又艰难的咽了口唾沫,章一飞汗都出来了,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往大了说,杀头也是够得上的;往小了说,不知者不为罪,只要没人认真追究,也许就能这样过去。但章一飞可不想用自己的小命赌这个不确定的未来,脑子开始风驰电擎的直转。

你还别说,都说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只要『逼』一『逼』,或许就能急中生智。在以小命为代价的压力之下,章一飞总算是想到了一个还算妥善的办法。

“啪!”

章一飞用尽全力给了身边一个叫嚣的最为响亮的东厂番子一个大耳瓜子,仿佛要把自己心中的郁闷全都由这一巴掌发泄出去,然后对着被打懵的东厂番子接连就是几脚,边踹嘴里边大声的叫嚷着之前未说完的话:“就算你现在给爷跪下,也太晚了!你他娘的,真是狗胆包天,竟然对殿下无礼,还说什么把殿下拿去东厂?你二大爷的,活的不耐烦了,杂家成全你个鳖孙!”

由于章一飞转变的太快,与之前还嚣张跋扈的反差实在大得离谱,以至于现场所有人都愣住了,特别是张永年,那张肿的像是猪头的脸上虽然很难看出表情,但那大张的嘴巴还是忠实的反应出了他内心的震惊。

现场除了章一飞还在骂骂咧咧的踢打着那个东厂番子外,所有人都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这场景实在是诡异到了极点。

朱常洛也惊呆了,这…这…太他妈无耻了!本来还以为抓住了郑贵妃的这个心腹太监的把柄,自己再好好的闹上一场,争取干掉这个敢在自己面前称“爷”的家伙,除去郑贵妃的一个心腹。哪里想到,这太监居然反应的如此之快,这见风使舵的本事,真是…无耻之极啊!

此时张永年无意识的听着章一飞怒骂东厂番子的话,忽然一个激灵,殿…下?也不怪他反应迟钝,劳鹰在暴打他之后虽然说过他辱骂殿下的话,但要知道那时他已经被打懵圈了,况且劳鹰的两个大嘴巴子也让他耳朵嗡嗡作响,根本就没听到劳鹰的话。

张永年用他那勉强睁开一条缝的眼睛偷偷的观察了一下四周,重点观看周围人的穿着,最终把目标锁定在不远处正背对着自己的一个娃娃身上。很简单,只有他穿着双肩各修一条盘龙的赤袍。

也许那些没有眼力劲的小太监不认识这件衣服,把它当成那些有权势的太监穿的坐蟒袍也说不定,但张永年作为混堂司左司副、从五品宦官,当然认得这种只有皇子王爷才有资格穿的盘龙赤袍。

努力压下心中的惊骇和昏眩的感觉,用力咬了下舌头,张永年让自己尽量保持清醒。现今整个京城能被称为殿下的,只有三人:皇上的亲弟弟璐王朱翊镠,大皇子朱常洛,以及尚在襁褓中的三皇子朱常洵。从年纪来看,眼前的很显然是大皇子朱常洛。

张永年只觉眼前一黑,差点昏了过去。完了!这是来找自己秋后算账了。他就想不明白了,混堂司不就是“顺应”上意,对于失势的景阳宫的供水怠慢了些吗?再说这种情况都持续了两三年了,也不是自己特意安排的啊!你作为堂堂大明朝的大皇子,不去想着怎么样博取皇上的喜欢和认可,却来混堂司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找茬,划得来吗?传出来对你大皇子的名声也不好吧?

缓缓闭上了眼睛,张永年心一横,来吧,反正杂家跟你个小娃娃也讲不通道理,爱咋咋地吧。他算是想明白了,如果大皇子放下面皮不要,刻意找自己的麻烦,谁还能为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可怜太监出头?此时他心中不由得有些埋怨起王恭妃来,你是怎么教育的孩子?放他出来仗势欺人对于他的名声不好知道吗?还想不想做太子了?

章一飞把那个倒霉的东厂番子打得躺在地上不住求饶,才终于停了下来,心中也长舒了口气,终于还是勉强把这段圆过去了。

“叩见大皇子殿下,真没想到能在混堂司碰到您,这儿实在是『乱』的不成样子,为了您的安全,您还是尽量早点回宫吧。”章一飞翻身跪倒,恭敬的说道,完全是一幅为朱常洛考虑的样子,让不了解内情的人,还以为他是朱常洛的心腹太监。

他这是把朱常洛完全当成一个正常的五岁小娃娃来看待,小孩子哪个不喜欢甜言蜜语呢?

“你们几个混蛋,还不跪下?这是咱们的大皇子殿下,赶紧给殿下行礼。”章一飞看到身边的几个东厂番子还是一幅傻傻的样子站着,不由得怒声喝道。

“叩见大皇子殿下。”

“叩见殿下。”

“……”

几个东厂番子在章一飞的怒斥声中总算反映过来,先后不一的跪倒在地,声音也不划一。

朱常洛并没有理会跪倒在地的东厂番子,而是用手中的马鞭一指跪在最前面满脸讨好笑容的章一飞,责问道:“刚才是你开口辱骂的本皇子?”

他并不打算就这样轻易放过郑贵妃的这个心腹,何况,朱常洛还注意到,自己的小太监邹义似乎与这个章一飞有点故事。

第二十章 戏耍

章一飞一愣,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矢口否认道:“殿下说笑了,小的就算吃了雄心豹子胆,也绝对做不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殿下莫要拿这种事情跟小的开玩笑,小的对殿下一直都敬仰的很。”

好容易把话圆了过去,这种事情章一飞是绝对不承认的。

“你敬仰本皇子?”朱常洛笑了,似乎是被章一飞的话哄开心的。

章一飞毫不犹豫的猛点头,一脸认真的说道:“当然,小的把殿下一直都是放在心中的。”

“真的?”朱常洛笑的更开心了,完全符合一个听了赞赏的话的五岁的小孩。

“当然是真的!小的嘴里都是时常念叨着殿下的。”章一飞一颗心算是回到了肚里,这小娃娃还算好哄,自己再敷衍几句,然后趁机赶紧脱身,这里的事情明显不是自己能够参合的了的。至于混堂司那个叫什么的左司副,管他去死,把自己拖进来不找他麻烦他就该烧高香了,还想怎么着?

何况,就算是有心,自己也是无力啊!像大皇子这个年纪的小娃娃,做事完全是凭借好恶,下手没有半点分寸,至于后果什么的,你能指望一个五岁的娃娃去考虑?今天的事情自己就不该逞能参与进来,恐怕干爹没有圣旨的话也是不会过来瞎参合的,这绝对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眼看着朱常洛被章一飞哄得团团转,在场几个跟着朱常洛的人心思各异。

邹义对朱常洛的了解多一些,知道朱常洛绝不是五岁的小孩那么简单,所以对于朱常洛只表现出小孩的心『性』倒不担心,他相信朱常洛这么做必有深意。

高胜怀才来景阳宫不长时间,对朱常洛的了解很有限,此时看到朱常洛被章一飞哄得似乎很开心的样子,心中只是干着急。他还在考虑自己要不要提醒大皇子一声,但那样是必会得罪章一飞。

劳鹰此时倒不存在什么压力,他还不是朱常洛的心腹,甚至不属于朱常洛的手下,今天只是适逢其会罢了,做的已经够多的了,没必要表现的太过。

朱常洛满是笑容的小脸上忽然眉头一皱,用小孩的口气说道:“咦,不对呀!”

章一飞的心猛地一跳,故作平静的谄笑着问道:“殿下,有什么不对?”

“你说你对本皇子很敬重,但你为什么自称小的?”朱常洛用手一指身后的邹义和高胜怀:“他们在本皇子面前都是自称奴婢的,有人告诉本皇子,宫中的宦官只有自称奴婢时,才是打心眼里敬重。”

“呃!”章一飞绝没想到朱常洛会问出如此“深奥”的问题,只好认真的解释道:“殿下,小的不是您宫里的宦官,所以自称小的;而他们是您宫中的宦官,在您面前只能自称奴婢。”

“那你们为什么在父皇面前都会自称奴婢?”朱常洛一脸天真的说道。

章一飞咽了口唾沫,有点无语了,难道要告诉这个被自己刚哄的开心的小娃娃,你还不够格让所有的宦官都在你面前自称奴婢?他可不想看到朱常洛恼羞成怒之后做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就算事后皇上能追究朱常洛的责任,重重责罚,但谁能保证自己那时还能够看到!

“殿下,这个…哦,哦!因为小的不是您宫中的宦官,所有要想在您面前自称奴婢,是要经过您的同意才行的。”章一飞再次急中生智,并开始对自己的这种能力而沾沾自喜。

“本皇子同意了你的请求。”朱常洛再次『露』出了笑容,仿佛完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啊?这个……”章一飞有点傻了,自己什么时候请求这个了。

“怎么?你不愿意?那么之前你一直都是在欺骗本皇子了?好啊,原来你真的辱骂本皇子了!”朱常洛脸『色』急变,有点恼羞成怒的样子,让章一飞深切的感受了一把小孩翻脸就像翻书一样快。

“不,不,怎么会?小的…不,奴婢刚才只是太开心了,一时高兴的忘记了回答!多谢殿下成全,奴婢真是太开心了。”章一飞赶紧违心的说道。

好吧,为了不激怒这个小娃娃,让他恼羞成怒之后失手打出个好歹来,看看现在的那个倒霉的混堂司左司副就知道了,能不毁容就是万幸了!为了早日跳出这个“火坑”,爷们捏着鼻子认了。

“你不会骗本皇子吧?”朱常洛的脸上『露』出怀疑的神情。

“当然不会!小…奴婢怎敢欺骗您呢?一直以来,奴婢都有一个心愿,便是能够得到您的赏识,现在奴婢终于如愿了,奴婢好开心啊!”章一飞心里都快哭了,但脸上却堆满似乎很开心满意的笑容,哄小孩不容易啊!

朱常洛皱了下眉头:“可本皇子怎么相信你呀?”

章一飞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怎么相信我?杂家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刚才说的话,怎么证明给你看?难道杂家哭着喊着你就能相信?

“有了。”朱常洛突然高兴的挥了挥手中的马鞭:“本皇子记得非常清楚,你带来的这群人里面,有辱骂和威胁本皇子的人,你现在就像打地上那个人一样,帮本皇子好好教训一下他,那样本皇子就完全能相信你了。”

章一飞的谄笑僵硬在脸上,嘴巴微张,很想马上回绝。但看了一眼张永年的那张脸,由于朱常洛力气小,张永年那肿的猪头似的脸并没有被鞭子打的皮开肉绽,只是脸上一道道鞭痕倒是很显眼,咬了咬牙,章一飞有了决断。

“殿下,告诉奴婢是哪个该死的猴崽子,奴婢帮您出了这口恶气。”章一飞咬牙切齿的说道,反正此刻不伪装也可以看作是对于胆敢辱骂皇子的人的愤怒。

朱常洛朝那几个东厂番子看去,这下那几个还跪在地上的东厂番子都慌了神,一个个都恨不得把头藏在裤裆里,全都低着头跪趴在地上,唯恐认出了自己。

撇了撇嘴,朱常洛有些为难的说道:“本皇子只记得被他们中的人威胁和辱骂了,至于是谁,倒是不记得了。你与他们同来,肯定知道是谁,你帮本皇子揪出来责罚便是,本皇子相信你。哼,敢辱骂本皇子,等你教训完他后,本皇子一定会如实禀明父皇的,治他个大不敬之罪。”

章一飞心一颤、手一抖,差点破口大骂出来。这小破孩,难道他不知道这是让自己间接动手杀人?不管自己揪出谁来,那人都死定了!一个东厂的番子,无权无势的,辱骂皇子的罪名成立,想不死都难。虽然只要不是自己死,谁死都无所谓,但关键是自己要把他揪出来,那人还不立马找自己拼命?

此时的那十来个东厂番子几乎全都瑟瑟发抖,他们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这可不是挨顿打那么简单了,被打过之后还要被冠上辱骂皇子的罪名,大不敬啊,那是要掉脑袋的!他们中很多人都暗自决定,他娘的,只要章一飞那阉狗敢指向自己,就算是死也要拉他垫背!

劳鹰皱了下眉头,不动声『色』的向朱常洛靠近了一些,有人狗急跳墙的话,也好就近保护大皇子。

“殿下恕罪,奴婢也着实不记的到底是谁了。”章一飞不傻,怎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勾当,何况兔子急了还咬人,他可不想稀里糊涂的被人背后捅刀子。

东厂番子都暂时舒了口气,希望所有人都能忘记吧!

“你们应该还记得是谁吧?”朱常洛突然回头对邹义和高胜怀说道。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邹义和高胜怀身上,几个东厂番子多么希望看到的是摇头啊。

然而,他们失望了,知道朱常洛心思的邹义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殿下,奴婢记得非常清楚。”

朱常洛笑了,并没有继续追问邹义,而是对地上跪着的东厂番子们说道:“本皇子给你们一次机会,只要你们中间有人能证明他——”朱常洛突然指一下章一飞:“曾经辱骂过本皇子,并把他擒下来,本皇子就饶了他的大不敬之罪。”

嘿嘿一笑,朱常洛对目瞪口呆的章一飞说道:“同样,只要你先指出是谁辱骂过本皇子,本皇子依然还是相信你。”

“现在开始!”说完,朱常洛自己先闪身后退到劳鹰的身后,他能够看出劳鹰还是有两下子的,在他身边能够更安全。

第二十一章 关心则乱

王恭妃带着女儿朱轩嫄与赵氏一起来到了坤宁宫,让她奇怪的是,王皇后似乎刚发过脾气,还有着些许掩饰不了的怒意,看来并不是之前赵氏说的想见小公主那么简单。

王皇后拉住正要行礼的王恭妃,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对身后的贴身宫女使了个眼『色』,小宫女便把朱轩嫄从王恭妃的怀里接了过来,嘴里说道:“公主,奴婢带你去吃好吃的。”

朱轩嫄跟着小宫女出去后,王皇后挥手示意房内的宫女太监全都下去。等房内只剩下王恭妃她们两人时,王皇后没有客套,直接开口说道:“这次让妹妹过来,实则是本宫刚得知了一个在京城几乎人尽皆知的传言。”

说完,王皇后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王恭妃。自从得知那个流传很广的流言后,她思来想去,觉得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有两个人最值得怀疑。

一个是那个正得宠的狐狸精郑贵妃派人散播的流言。也许皇上答应了她什么,她此举就是为了试探一下那些大臣对于此事的反应,以便及时采取应对的措施。这种可能『性』非常大,她不但得宠,最近还为皇上生下了一个皇子,更重要的是,皇上居然想要答应给那贱人恤典!难道这是一个废黜自己的信号吗?

想到这种可能,王皇后心中满是苦涩。

还有另一个便是早已失宠的王恭妃。从这件事情的受益者来说,王恭妃是最值得怀疑的,她儿子皇长子也许会是最大的受益人。

一则那些守旧的大臣和言官听到了流言中皇上有废长立幼的念头后,即便是对传言有所怀疑,但从皇上屡屡拒绝立皇长子为太子来看,也会相信皇上真的存了这个心思。那么,这些把名声看的比命还重的言官会眼睁睁的看着这种明显违制的事情发生吗?不,绝对不会!他们的职责便是维护正统,捍卫祖制,直言时弊,肯定不会让自己的名声被后人诟病的。

王皇后似乎已经看到那些清流言官们前赴后继的为这件事情而努力了。

二则,无论这个流言是真是假,王皇后知道,自己都已经完全与郑贵妃对立起来了。别人都已经欺负到头上了,自己能忍吗?不忍的话,那就要与郑贵妃掰一掰手腕子了,结果很可能会凶多吉少。忍下来的话,那就更不妙了,作为**之主,居然被一个妃子欺负后还要忍气吞声无动于衷,你这皇后也算是当到头了,还能有什么威信可言?自己与郑贵妃矛盾越尖锐,斗得越凶,对谁最有利?答案显而易见——还是皇长子!

然而,仔细观察着王恭妃一举一动的王皇后失望了,王恭妃先是一阵茫然,一幅完全不知情的『迷』茫神情,让人看不出任何破绽。当然,王恭妃确实不知情,能『露』出什么破绽才算奇怪。

“传言?”王恭妃有些好奇的问道。

王皇后点了点头,她现在已经有六成把握相信这件事不是王恭妃做的,看王恭妃是神情和语气,不似作假。

“没错!上次早朝,皇上居然在朝堂上欲给郑家只有皇后才能得到的恤典,现今满京城里都在疯传,说皇上准备废黜掉我这个不合他心意的皇后,改册郑贵妃为后。”王皇后苦笑着说道。

这又是一次试探,她故意把话按照这种次序说出来,如果不了解内情的话,单凭这几句话的意思,很容易误以为传言是真。

“啊!”王恭妃用手捂住嘴巴,一幅不敢置信而又仓皇无助的神情,脸也瞬间变得苍白起来,她相信了这个传言,不然只属于皇后家的恤典怎能随意『乱』给?这是废黜王皇后的信号?

看到王恭妃的表情,王皇后暗自点了点头,此时她基本上已经完全相信王恭妃不知情了。

假如流言是王恭妃所传,那么她肯定知道实情,怎能做出这种反应?假如她不了解这件事,那么就会对于这几句话误以为真,有了皇子的郑贵妃上位,又失去了皇后的保护,大皇子可就真的危险了,她怎能不『露』出彷徨无助的神情?这是一个很小的细节,王皇后相信很少有人会瞬间考虑的这么周详。

“妹妹莫慌,这只是故意被人放出来的谣言罢了,当不得真。呵呵,谣言还说皇上打算册立皇三子为东宫呢?这怎么可能!不要说祖宗规矩容不得改变,就连皇上也曾在申时行面前亲口说过,东宫储君,自有祖宗法度,君无戏言,怎会不作数?”王皇后表面上『露』出轻松的神情,劝着王恭妃,但这些话也未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王皇后此刻的内心也是惴惴不安,既然王恭妃不是流言的散播者,难道是郑贵妃?皇上已经答应了那贱人什么了?

听到只是谣言,王恭妃稍微松了口气,只是还是不太放心的确认道:“娘娘,真的只是谣言吗?”

“妹妹就放宽心吧,仅仅只是一些流言蜚语罢了,没人会当真的。”王皇后宽慰王恭妃道。

王恭妃这才安心了许多,正欲说些感激之类的话,突然门外传来了王皇后的贴身宫女的声音:“启禀皇后娘娘和恭妃娘娘,景阳宫常宁和芷云有事求见二位娘娘,说是有紧要的事情,关于大皇子殿下的。”

“什么事情?”王恭妃失态的站了起来,有关大皇子的紧要事情几个字已经让她『乱』了方寸。不过起身后才反应过来王皇后还在她旁边,怎么也轮不到她做主,不由得有些尴尬和歉意的看了王皇后一眼。

王皇后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计较:“妹妹不要着急,先坐下来,等他们进来再问清楚不迟。”

王恭妃虽然心急如焚,也知道皇后说的在理,还不知道什么事情的情况下,着急也没用,便依言坐了下来。

“让他们进来。”看到王恭妃坐下,王皇后对着门外说道。

“参见皇后娘娘,恭妃娘娘。”小太监常宁和宫女芷云进来跪倒施礼后说道。

王恭妃虽然很想赶紧知道详情,但此时倒还没忘记皇后就在旁边,只好强忍着没有开口。

“起来回话。”王皇后对二人说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照实说来。”

“谢娘娘!”两人起身后,由在景阳宫待得时间长一些的芷云开口说道:“禀娘娘,事情是这样的。从奴婢三年多前进入景阳宫中,就从来没有见过混堂司按时送来过热水,还经常『性』的送来一些凉了的水。今天混堂司那边又是晚了一个时辰还没送来水,于是高胜怀便去催问了一下,结果混堂司的人说话不但难听,还蛮不讲理的把高胜怀给打了,呜……殿下气不过,已经带着邹义和高胜怀去混堂司理论去了。”

小丫头说着说着,已经委屈的开始抹泪了。

“真是混账!这些人也太猖狂了!”王皇后听完,猛的拍了下桌子,样子和气势都很足。此时她心中已经了然,其实这里很多事情都是她以前默许的,当然,也少不了郑贵妃的一份功劳,不过,她是绝对也不会承认的。

“什么?你说什么?洛儿去了混堂司?”王恭妃一阵心慌意『乱』,对着小宫女和小太监呵斥道:“你们是怎么做事的?怎么不拦着洛儿?混堂司在东门外,已经属于宫外了,洛儿遇到危险怎么办?你们……”

王恭妃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再怎么责骂他们也没用,为今之计只有赶紧把朱常洛追回来。她冲着王皇后跪倒在地,叩了个头说道:“请娘娘施恩,派人去混堂司召回洛儿。”

王皇后站起来拉起跪倒在地的王恭妃,开口说道:“妹妹这是做什么?洛儿就像本宫的亲儿子一般,本宫怎会让他受委屈?且放宽心。”

转过头来对常宁和芷云问道:“大皇子去了多长时间了?”

常宁知道王皇后想了解什么,想了想,恭敬的答道:“殿下此时就算到不了混堂司,怕也到了东华门了。”

王皇后皱了下眉头,对王恭妃说道:“妹妹,看来他们已经出宫了,恐怕用不了多久,皇上也会知道了。”

“啊!娘娘,这可咋个办?洛儿这也算是私自出宫了,就算他不生事,皇上认真追究起来,也可以治他的罪了。况且,他还那么年幼,万一到时被人撩拨一下,做出什么糊涂事来可怎么收场?”王恭妃已经六神无主了,眼泪也落了下来。

第二十二章 察言观色

王皇后作为局外人,把事情看得更透彻一些,思索了片刻后,对王恭妃说道:“妹妹,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咱们就要做好两手准备。最好的结果就是洛儿在东华门被挡住,即便是出宫了,只要没有与别人产生冲突,那样最多也就是个私出皇城,有本宫在,大不了也就是被皇上训斥一顿罢了;但我们也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洛儿还是孩子,被有心人激上几句,保不准就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啊!娘娘,那…那该如何是好?”王恭妃脸『色』苍白,全然没有了主意。

“妹妹,为今之计,咱们最好是先去皇上那里把事情解释清楚,免得被人在皇上那里搬弄是非,毕竟是混堂司有错在先,洛儿又年幼,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咱们也好为洛儿推脱。”王皇后建议道。

“对,对,是这个理,咱们要先找皇上把事情的起因说个明白,不然被人在皇上面前添油加醋的挑拨一下,洛儿就真的有麻烦了。”王恭妃点了点头,接着又皱起了眉头,有些吞吐的说道:“只是,娘娘,你知道臣妾……就怕皇上看到臣妾反而适得其反……”

王皇后明白王恭妃的意思,怕皇上看到她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反而影响到这件事,便开口说道:“妹妹放心便是,本宫这就亲自去给皇上解释,为洛儿求情。”

“多谢娘娘,此事就有劳娘娘了,臣妾感激不尽。”

“妹妹不必客气,事不宜迟,本宫马上就去见皇上,你且回宫安心等候吧。”王皇后拉住欲下拜的王恭妃,宽慰道。

………………

紧挨乾清宫的东暖阁,本是大明迁都北京后,历代皇帝批览奏折处理政务之地,只是到了朱翊钧,在万历十年前,这里也就是他的书房而已。不过,自万历十一年开始,这里又恢复了它的功用,成了朱翊钧批阅司礼监送来的奏疏之地。

“万岁爷,张公公求见。”门外传来了随侍小太监许福的声音,这里重新成为皇上处理政务之地后,没有皇上的允许,他们这些太监宫女是不敢随便进来的。

大概是活在慈圣皇太后和冯宝的阴影下太久,**和太监干政,一向是朱翊钧的禁忌。

“让他进来吧。”朱翊钧没有抬头,专心的看着手中的奏折。

张鲸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只是远远的恭敬站着,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

朱翊钧考虑了片刻,提起朱笔刷刷的在手中奏折的内阁票拟结果后面写上自己的批注意见,然后对着奏折哈了口气,直到笔墨干了,重新把奏折封上,这才抬起头来。

“奴婢叩见万岁爷。”张鲸看到朱翊钧暂时处理完了手中的活计,马上跪下叩首道。

“起来吧!”朱翊钧说道:“许福,上茶。”

门外的许福听到吩咐,赶紧端着一杯对朱翊钧来说温度适宜的茶水过来,轻轻放在朱翊钧面前的龙案上,然后弓着身倒退了十来步,才转身向外走去。

朱翊钧端起龙案上的茶水,喝了一口,不紧不慢的对张鲸问道:“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万岁爷,这事由于传言很广,查起来颇为费力,所以一时半会很难查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张鲸弓着身子恭敬的回答道。

“哦。”朱翊钧把茶杯放下,整理了一下几份特别加注的奏折,头也不抬的随口问道:“张鲸,你认为这种事会是谁做的呢?”

“呵呵,万岁爷这不是难为奴婢吗?这种事情奴婢怎敢贸然猜测。”张鲸哈着腰,讪笑着说道。

朱翊钧没有继续追问张鲸,他对于这件满京城都在流传的谣言并没有太过重视,仅仅只是谣言而已,不久便会不攻自破了。他虽然有立幼的心思但却没有废后的想法,如今的皇后虽然不太讨喜,但无论德行还是『操』守都没有任何可以指责之处,他可不想背上无道昏君的名头。

见朱翊钧只顾整理奏折,没有说话的心思,张鲸小心翼翼的说道:“万岁爷,奴婢还有件事想向您禀报。”

“什么事?说吧。”

“万岁爷,奴婢刚刚得到从东华门那里传来的消息,说是大皇子从那里硬闯了出去,好像去往了混堂司那里。”张鲸偷偷的注视着朱翊钧的表情,以便接下来如何措辞更为合适。

朱翊钧皱了下眉头:“他去混堂司干什么?小小年纪不在宫中好好待着,『乱』跑什么?简直胡闹。”

对于张鲸来说,皇上说什么并不重要,关键是要看皇上说那句话时的表情才好猜测皇上在想什么,皇上的真实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此时看到朱翊钧的表情,张鲸已经心中有谱了,看来皇上确实不太喜欢大皇子啊。

“听东华门那边传来的消息,似乎大皇子是要去混堂司闹事的……不过,好像是混堂司的人无意间得罪了大皇子在先,而大皇子毕竟还年幼,可能咽不下这口气吧。”张鲸看似在为朱常洛开脱,实则火上浇油还差不多。

张鲸完全有理由这么做,作为皇上的心腹太监,当然要紧跟皇上的步伐,皇上不喜欢大皇子,他当然也不能喜欢。更何况,他与郑贵妃的关系不错,他最喜欢的干儿子又成了郑贵妃的心腹太监,而郑贵妃当然也是最讨厌大皇子的人了。

“哼!小小年纪,就因为别人无意间得罪了他就要去找人家麻烦?真是太不像话了!张鲸,拟旨。”朱翊钧有些气愤的说道。

“遵旨!”张鲸屁颠屁颠的走到一张副案上,开始研磨。

“皇后娘娘驾到。”外面的许福高声呼喝道。

不过,王皇后并没有直接进来,而是在外面静候着朱翊钧的传召。这要是别的宫殿,就算是皇上在,她也是可以不用经过允许就进去的,但这里是东暖阁,是皇上处理政务之地,王皇后谨记着**不得干政的祖训,她也知道那是皇上的禁忌,所以并没有贸然进入东暖阁。

朱翊钧对于王皇后的到来虽然有点疑『惑』,不过却没有让王皇后在外面久等,开口说道:“皇后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臣妾叩见皇上!”王皇后进来后,微微施了一礼。

“免了。”朱翊钧挥了挥手说道。

“奴婢叩见皇后娘娘。”等王皇后对朱翊钧见礼完毕,张鲸赶紧给王皇后跪下行礼道。

王皇后抬了抬手:“张公公不用多礼,起来吧。”

“谢娘娘。”

“皇后找朕有事?”朱翊钧看着王皇后轻声问道。

王皇后点了点头:“臣妾找皇上确实有点事情。”看了张鲸一眼,心想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便接着说道:“关于大皇子的事情。”

朱翊钧皱了皱眉头:“关于大皇子?”

“是的,皇上,具体的还是让景阳宫的人说比较好。”王皇后笑着建议道。

朱翊钧想了想,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皇后的,便说道:“让景阳宫的人进来。”

也不知是王皇后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并没有带年轻且非常漂亮的宫女芷云过来,而是带来了小太监常宁。

“奴婢常宁,叩见万岁爷。”

朱翊钧并没有让常宁起来,而是问道:“给朕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万岁爷,事情是这样的,混堂司这三年多以来,从来没有按时给景阳宫送过热水,这倒还罢了,只是他们送来的水还经常『性』的是冷水。今天混堂司那边又是晚了一个时辰还没送水,于是高胜怀便去催问了一下,结果混堂司的人蛮不讲理,把高胜怀给打了一顿,大皇子殿下问明情况后,气不过,便去混堂司理论了。”常宁基本上客观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是这样吗?”朱翊钧有些怀疑的问道,怎么跟刚才张鲸说的版本有这么大的出入?

“万岁爷,奴婢怎敢在您面前说谎,这种事情很容易便能查出真相。”常宁磕了个头,恭敬的说道。

张鲸暗道一声要遭,赶紧补救道:“万岁爷,也许事情真像常宁说的这样,混堂司那边的人为了推卸责任才那样说的吧?”

朱翊钧基本上相信了常宁说的话,就像他所说,这种事情只要想查,就很难被隐瞒,很容易便能查清,谅他不敢欺骗自己。

“传朕口谕,宣皇长子来见朕。嗯,让许福去一趟吧,把他带过来,朕要亲自问一问。”

第二十三章 被逼无奈

混堂司除了给宫中送沐浴的热水之外,也会在每天的辰时和戌时对外开放,也就是在早七点到九点和晚七点到九点,供小太监们洗澡。

不过,今天那些想要洗澡的小太监恐怕要失望了。

此时已到了酉正十分,离戌时就剩下半个时辰了。但混堂司的那些负责烧热水的杂役要么被章一飞带来的东厂番子赶了出去,要么吓得自己跑了出去,就算是那些杂役想到今天供那些小太监洗澡的热水还没有着落,不过在那群如狼似虎的东厂番子离开之前,他们谁敢去触霉头?也就只敢在远处偷偷的往混堂司的方向瞅上几眼罢了。

混堂司内此刻却是另一番光景。

朱常洛在成功的把那些东厂番子『逼』入绝境之后,又给了他们希望,条件只有一个——指证章一飞辱骂过皇子,并把他擒下来的人,可以既往不咎!

这让那些东厂番子们内心都蠢蠢欲动,他们在刚来时都曾经对还没有表明身份的朱常洛威胁过,说他们辱骂过皇子也不为过,谁都担心自己会成为那个被章一飞指出的倒霉蛋!

不过,抱着也许别人会比自己更倒霉的想法,在事情没有临头之前,他们谁也不想做那个出头鸟。毕竟章一飞的身份在那放着,他既是他们东厂督主张鲸的干儿子,又是郑贵妃的心腹,出头鸟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章一飞也没敢轻举妄动,他实在是怕自己随便指出一个倒霉蛋之后,对方会马上找自己拼命。

现场的情景出乎了朱常洛的预料,他还以为自己成功的挑拨之后,那群东厂番子在生命受到了威胁之后,会合力把章一飞擒下来,而不是现在这样双方达到了微妙的平衡。

朱常洛什么都考虑到了,设计的也很巧妙,但他却还是低估了最重要的因素——人心!

感受着这种诡异的气氛,朱常洛皱了下眉头,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也许皇上召回或者责罚自己的旨意随时都会到,必须要尽快想个办法打破这种平衡才行。

“喏,你们这些人。”朱常洛指了下那几个东厂番子,“本皇子记得被你们其中三个人辱骂了,而本皇子的近侍清楚的记得是哪些人干的!本皇子再给你们一个机会,只要是曾经辱骂过本皇子的人擒住了章一飞,本皇子便既往不咎,忘记曾被他骂过的事情。那些骂过本皇子而又没有按照本皇子的话做的人,哼!本皇子会如实禀报给父皇的。”

朱常洛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话说的很直白,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意图,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努力争取一下,他实在是不甘心。

顿时,很多人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好个阴损的小子!好个飞已经没有功夫去责骂朱常洛了,一飞怎么想干章一飞怎么想干嘛,章一飞咽了口唾沫,连破口大骂的心思都没有了,曾经为之自豪的大脑开始飞速转动起来。此时真是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刻,不赶紧想出办法,也许小命就要交代了。

要说章一飞的应急能力,还真不是吹得。这不,在这种关系到身家『性』命的紧急情况下,还真想出了一个最适合解决目前困境的办法,答案很简单,一个字——跑!

只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就会有很多种解决的办法,生出无数的变数!

也许自己离开后,那个恶魔般的大皇子觉得玩的没意思了,主动放下这件事;也许自己可以到时候找到今天在场的所有东厂番子,统一下口供,来个死不认账——我们今天就没去过混堂司;也许可以找到干爹,在皇上面前来个恶人先告状…呸!是好人先告状,那小破孩绝对不是好人;也许可以到贵妃娘娘那里,求她在皇上面前数落一下大皇子的恶行,比如什么无故殴打混堂司主官啦、『逼』迫东厂番子做假口供啦、强迫自己殴打东厂番子啦……

总之,只要离开这里,十有八九就能保住这条小命!

那还犹豫什么?跑呗!

章一飞调整了一下重心,拔腿…向前扑倒。

“殿下,您说过不论是谁,只要擒住章一飞,就既往不咎的话是否还作数?”脸肿的像猪头的张永年双手紧抱着章一飞的大腿,瓮声瓮气的大声问道。

事情的发展再一次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谁也没想到那个自从章一飞来后便被忽略的混堂司左司副居然在这个时候第一个做出了反应,擒住了章一飞的双腿。

朱常洛的反应不可谓不快速,大声说道:“当然作数!本皇子说了,凡是擒拿住章一飞的人,不论是谁,不论几人,都会既往不咎。”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朱常洛的预料,他可没想过第一个动手的是张永年!既然是张永年动的手,那么那几个东厂番子便成了定时炸弹。他之前可是说过有三个辱骂过他的人,要上报给皇上的,此刻他却害怕那几个看不到希望的东厂番子做出什么傻事,所以赶紧大声加了句不论几人。

那几个东厂番子听了朱常洛的话,先是一愣,接着发疯般争先恐后扑向章一飞。既然已经有人动手了,他们便被『逼』到了绝境,不得不动手。当然,他们谁也不知道大皇子所说的三人中是否有他们,所以全都动了手。

“你们这群混蛋,快放开杂家,都他妈不想活了是不是?赶紧的放杂家起来,不然等杂家出去,全都他妈扒了你们的皮!”章一飞被十来个大汉按手的按手,按脚的按脚,根本都动惮不得,也是急了,便口不择言的大声骂道。

这些人全都一惊,只要章一飞不死,将来想整死他们还不是跟玩一样?已经有几个东厂番子放开了按着章一飞的双手。

“让你娘的威胁!让你娘的嚣张!让你娘的欺负爷爷!老子今天就踹死你个狗娘养的,看你狗日的还能扒了谁的皮……”

事情的发展再一次超出了想象,谁也没想到刚才还在朱常洛身边的邹义发疯似地冲到章一飞的身边,一脚接一脚的玩命踹向章一飞,还边踹边恶狠狠的骂着。

张永年可劲抱着章一飞的双腿,从睁开一条缝的眼睛中观察着这个疯狂殴打章一飞的人。

这不是一直跟在大皇子身边的小太监吗?他这是干什么?难道…难道他是得到了大皇子的吩咐,准备干掉章一飞?

是了!最近不是有传言皇上要废长立幼吗?那个“幼”就是郑贵妃的儿子,而章一飞是郑贵妃的心腹,大皇子完全有理由干掉章一飞出一出这口恶气!

张永年心思活络起来。

很多宫中的太监和宫女都不看好大皇子,认为他很难争得过得宠的郑贵妃的儿子,就连自己之前也这么看。但回想一下今天所发生的事情,特别是对付章一飞的过程,真是精妙的布局、环环相扣,让所有人都跟着不知不觉中上了当。

这真是一个五岁的娃娃所设计的?也未免太惊世骇俗了些吧!

张永年咽了口唾沫,思绪的更远了。

既然他能设计章一飞,那么今天来找自己的麻烦肯定不是冲动那么简单。找自己麻烦对他有什么好处?

杀鸡儆猴!对,也许他想杀鸡儆猴,让所有人今后不敢再怠慢景阳宫。张永年苦笑了一下,不可否认,自己确实是那只“鸡”,无足轻重,没有后台,最好拿捏!

当然,很有可能还有自己猜不到的意图,总之,这是一个让所有人都小瞧和轻视了的皇子,也许将来会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张永年的心跳加快,他自己仿佛都听到了“扑腾、扑腾”的心跳声,这不是一个机会吗?一个绝好的烧冷灶的机会!

“兄弟们,狗日的章一飞既然要扒我们的皮,不想让我们活了,横竖是个死,先打死这王八犊子再说,说不定殿下还能救咱们一命。”张永年大吼一声,抡起拳头就像章一飞身上招呼。

朱常洛也没想到事情居然发展到这个份上,他开始也仅仅只是希望能抓住章一飞的把柄,告诉朱翊钧,让他去处理。至于皇上最后杀不杀章一飞,就不是他朱常洛所能控制的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妈的拼了!朱常洛『舔』了『舔』嘴唇,大声吼道:“章一飞意图行刺本皇子,被在场的诸位及时阻止,并将其当场格杀!本皇子会向父皇如实禀报,为你们请功的。”

说完,朱常洛拿眼睛瞪向身旁的高胜怀。

高胜怀当然明白朱常洛的意思,现在是关键时刻,只要自己不选定立场,也许自己就会因为“舍身救主”而死在这里。

咬了咬牙,高胜怀也大步冲了过去加入了殴打章一飞的行列,大喊一声:“打死你这杂碎,竟敢行刺殿下!”

几个东厂番子愣住了,片刻之后,也不知谁先带的头,全都加入了围殴的行列。

朱常洛并没有看向劳鹰,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快步走向了另一边,与劳鹰隔着中间的“围殴团伙”。

劳鹰叹了口气,对身后的大牛和王刚吼道:“还他娘的愣着干什么?跟老子一起去宰了那胆大包天敢行刺殿下的杂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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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合谋

混堂司中,一群大汉全都疯狂的往躺在地上的章一飞身上招呼,略显单薄的邹义和有伤在身的张永年早就被挤出了“战圈”,没办法,围殴的人太多了点。

章一飞最初还能发出些非人的嚎叫和说些威胁之类的话,但很快便开始哭叫着求饶……此刻已经完全沉寂下来,像条死狗般,直挺挺的躺着,任凭那群早已热血上头的大汉蹂躏。

然而,这群人并没有因为章一飞“挺尸”而停手,还在玩命的往他身上的要害之处招呼,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们早就豁出去了。就算停手,难道死里逃生的章一飞还会放过他们?

朱常洛强自镇定,不过小脸还是有些苍白,虽然前后加起来也算活了几十年了,但这么惨无人道的暴力镜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一个人,此时躺在地上早就生死不知了,恐怕今天绝对会凶多吉少,这全是因为自己的一句话!

不过,既然有了现在的身份,就要适应这种变化!

邹义小心翼翼的走到朱常洛身边,满脸愧疚,抿了下嘴唇,跪下开口说道:“殿下,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这么冲动的,请殿下重重责罚!如果事情不可收拾,请殿下将奴婢交出去便可,奴婢死而无憾了。”

“你们有仇?”朱常洛面无表情的轻声开口问道,让人猜不到他心中的真实想法。

“是的!奴婢被这狗贼变着花样欺辱了几年,恨不得食其肉。本以为今生报仇无望,没想到……奴婢该死。”邹义低着头说道。

“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接下来的事情自有本皇子料理。”朱常洛拍了一下跪在地上的邹义的肩膀:“不过,希望你能记住,有什么事情要先告诉本皇子,我不喜欢被动,也不希望类似的事情再发生一次!”说完,视线瞟了瞟早已满身是血还在被不停殴打的章一飞。

“多谢殿下!”邹义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一凛,知道自己擅自行动的事情大皇子已经不追究了,但再有下次,恐怕后果就难料了。

“殿下,这章一飞除了是郑贵妃的心腹外,还是东厂督主张鲸的干儿子。”邹义忽然想到朱常洛在宫中不常走动,景阳宫消息又闭塞,而张永年当时并没有说出章一飞的另一个身份便被打断,也许大皇子还不知道这个,所以赶紧提醒道。

什么!朱常洛心脏不争气的狂跳了一下,这该死的邹义,干吗不早说?早知如此,自己也许会慎重的考虑打死章一飞的决定了!这不是给自己徒增强敌吗?

本来与郑贵妃之间有不可调和的矛盾,除非自己声明放弃皇位,否则永远不可能有修好的一天,所以得罪便得罪了。但是张鲸不同,他不但是朱翊钧的心腹太监,还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厂太监,可谓是位高权重,阁老尚书们都要卖他面子的人。

这下好了,干掉了他的干儿子,岂不等于狠狠的抽了他一巴掌?今后恐怕是麻烦不断啊!

朱常洛此时才明白,东厂的那群番子为何迟迟不敢对章一飞动手了。原来人家的干爹是东厂的老大啊,这他娘的要不是被『逼』的实在走投无路,谁愿意这么干?

闭上眼睛深呼吸片刻,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朱常洛缓缓睁开了眼睛,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得罪了那大太监又能怎么样?他干儿子是郑贵妃的心腹,那他十有八九也是向着郑贵妃的,注定了不能成为盟友或者手下,得罪便得罪吧!

围殴章一飞的众人好容易提起的血『性』劲一过,便一个个慢慢停了下来,坐在地上不住的喘气,除劳鹰外大都『露』出了『迷』茫的神情。

劳鹰没有随众人那样坐下,而是走到被打的已经有些变形的章一飞身边,蹲下来查看了一阵,然后走到朱常洛面前,低声说道:“殿下,已经死透了,就算神仙也救不了他了。全身骨骼多处尽断,肋骨断了九根,有几根『插』进了内脏,头骨也破裂了。”

朱常洛微微点了点头,大声说道:“众位救本皇子有功,本皇子会如实禀报父皇,给你们请功的!”他知道现在应该先说什么。

果然,刚才还都陷入『迷』茫的众人听了朱常洛的话,一个个眼中有了精神,他们看到了希望。

见到众人都打起了精神,朱常洛这才进入正题:“今天本皇子的近侍高胜怀到混堂司来,张永年被章一飞挑唆和胁迫之下打了他,目的就是为了吸引本皇子过来。本皇子带着邹义和高胜怀过来时,东华门守卫百户劳鹰和大牛、王刚担心本皇子安全,全都跟了过来。”

停顿了片刻,看众人都在认真听,朱常洛便接着说道:“在本皇子到了混堂司后,章一飞带着东厂的众位也过来了,他对众位说本皇子乃是假冒的,要众位杀了本皇子立功。众位发现了疑点,认为本皇子并非假冒,便坚决不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谁知章一飞非说本皇子是假的,还发疯般冲过来意图行刺本皇子,众位为了救本皇子当场打死了暴徒章一飞。”

“没错,这章一飞故意挑拨杂家和高小公公的关系,并胁迫杂家打了高小公公,杂家惭愧,居然没有看出这是章一飞这狗贼的『奸』计。幸好,在场众位发现了章一飞这大逆不道之徒的意图后,与杂家一起合力把这疯狂的狗贼打死,杂家真要多谢众位,没让杂家背上这永世恶名。”朱常洛话音刚落,张永年便极其认真的向在场的众人抱了抱拳,说的像真的一样。

朱常洛此时很想向张永年竖起大拇指,真是…无耻之徒,自己明显说的全是谎言的那番话,居然被他如此煞有介事的说了出来。

人才啊,这绝对是心腹太监的首选啊!平时只要稍微暗示一下,甚至不需要暗示,就能明白主人的心思,多难得啊!用这样的人,多省心啊!

看看人家今天办的这三件事,第一个抱住了章一飞的双腿、第一个响应号召随着邹义殴打章一飞,现在又是第一个响应自己,把自己的谎言认真切实的贯彻了下去……这样有眼力劲的手下哪里去找?

朱常洛已经决定了,只要今后张永年的忠诚上没有问题的话,就把他当成自己的心腹太监来培养!不是有人曾经说过么,一个英明神武的伟大帝王身边总有一个卑鄙下流、『奸』诈无耻外加明白主子心思的忠实下属,去做那些皇帝不能出面做的事情,替皇帝背黑锅。朱常洛觉得张永年很有这方面的潜力。

众人这时也都反映过来,相继随声附和,管他这种说法是不是有人怀疑,事情已经这样了,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吗?众口一词、众口铄金,除开景阳宫的小太监之外,还有金吾左卫的人、混堂司的人,关键还有东厂的人,大家全都是这种说法,你不信也得信!

谁知道章一飞是不是吃错『药』了非要行刺大皇子?或者是大皇子得罪了章一飞?又或者是章一飞受到了某人的指使?他伺候的那个人可是刚有了皇子,是最想干掉大皇子的人!总之,不论是相信或者是不相信章一飞胆敢行刺大皇子,所有人都会考虑到这些问题的,大明朝从来都不会缺少制造“阴谋论”的人。

“殿下,小的有一个问题,您知道小的们全在东厂做事,而东厂的督主是张鲸,难保他不会利用权势难为咱们,小的怕很难过去那一关啊!”东厂的番子中间,总算有一个清醒的,提出了这个问题。

这下,众东厂番子全都脸『色』大变,他们可是非常了解东厂的那些手段的。

朱常洛其实也想到了这个颇为头疼的问题,就怕张鲸利用职权把这些人抓起来,然后用刑之下,难保有人会说出今天的事情。

第二十五章 动静大了

朱常洛对那些脸『色』大变的东厂番子做了个放心的手势,然后故作轻松的笑着说道:“你们放心,本皇子早就想到这点了。待会本皇子便会去面见父皇,把诸位今天救了本皇子一命的事情给父皇说一下,然后再特意把章一飞的身份给父皇说清楚,这样,父皇知道了这件事,就没人敢轻易动你们了。”

看到这些人放心了不少,朱常洛又加了一个筹码:“另外,本皇子会想办法,尽快把你们调离东厂,安置到个不错的地方,那时,张鲸便鞭长莫及了。”

十来个东厂番子听了朱常洛的话,这才放下心来,一些人脸上还闪过一丝激动,从今之后,是不是说他们已经算是大皇子的人了?

稳住了这些东厂番子的心之后,朱常洛又开始与在场的众人统一口径,这可大意不得。在他们第三遍排练还没有结束,就听到外面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和喧哗声,皇上派的人终于来了。

许福带着十来个锦衣卫,行『色』匆匆的进入了混堂司。没想到刚进来便吓得一个趔趄,要不是后面的锦衣卫身手了得,匆忙间扶持了一下,许福怕是要一屁股蹲在地上。

完了,出大事了!这是许福的第一反应。

地上躺着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满身的鲜血;十来个戴尖帽,着白皮靴,穿褐『色』衣服,系小绦的东厂番子神『色』阴沉的站在四周警戒着;两个明显是东华门的卫卒在一个小校的带领下站在里层;两个着内侍服饰的小太监在最里面蹲在一个坐在地上的小孩面前,那小孩身着皱皱巴巴的盘龙赤服,头上的冠乌纱折角向上巾落在不远处的地上,头发散开少数,满脸苍白和惊恐。

许福『舔』了下嘴唇,一把推开扶着自己的锦衣卫,连滚带爬的向朱常洛跑去,这位小爷要是出了什么问题,那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站住!往前一步,格杀勿论。”呼啦一声,四五个东厂番子站了出来,堵住了许福的去路,怒吼道。

许福又被吓了一跳,不由得又气又急:“大胆!你们想干什么?造反不成?”

“你是什么人?刚才地上这个也是像你一样,直直的就冲了上来,幸好咱们兄弟反应及时,不然后果绝对不堪设想!你这么着急冲向殿下,难道也有什么企图?告诉你,只要咱们兄弟几个还活着,就绝对不容任何人对殿下不利!”东厂番子中的一个人冲许福吼叫道。

许福一时被对方的气势镇住了,幸好这时后面的十来个锦衣卫默默的来到了他身后,这让他有了不少底气。

换做平时,有人敢对皇帝的近侍许福这么无礼,锦衣卫早就动手打人了。但无奈这次要例外了,对方是东厂的番子,他们本都是从锦衣卫中抽调过去的,平时比锦衣卫还要嚣张,这些锦衣卫倒真不敢太过强硬,唯有往前紧走几步,给许福增加气势。

有了这些锦衣卫帮衬,许福说话的口气也强硬了起来:“混账!杂家是奉万岁爷的口谕,特来找大皇子的,你们难道想造反不成?连杂家都敢阻拦!”

东厂番子当然知道许福这一行人是干什么来的,刚才只是装装样子罢了,此时听许福说了清楚,便立马换了个态度,颇为恭敬说道:“原来公公是奉了万岁爷的旨意,这样咱们这些弟兄也算是放心了。刚才的事情还请公公原谅,实在是在公公来之前有人要行刺殿下,兄弟们迫不得已出手将那人制服,不过殿下却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果然还是出事了!许福顾不得与东厂番子计较,匆忙推开挡在前面的番子,跑向朱常洛所在的地方。

“殿下,您没事吧?”许福努力让自己表现的悲切一点,对一脸惊恐的朱常洛问道。

许福此时也是惴惴不安,别看皇上不喜欢大皇子,但这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万一出点什么事,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自己这个来宣旨的无辜之人都会受到牵连。自己小胳膊细腿的,哪能经的起折腾。

“啊!你、你不要过来!”朱常洛演技很好,边颤颤兢兢的说着,边往后退。

“殿下,没事,没事,这是许公公,您不认识了吗?”邹义走过去,揽住朱常洛柔声说道。

“不要让他过来,不要过来。”朱常洛表演的很投入。

许福尴尬的『摸』了下鼻子,转头对邹义问道:“这位……”

“邹义,许公公叫小的邹义就成。”

“哦,邹义是吧,能告诉杂家发生了什么事吗?”许福看到朱常洛没有受伤,只是受到了惊吓,便放下心来,对邹义问道。

邹义把之前串通好的事情又复述了一遍,末了还说了句:“今天幸亏这些东厂的兄弟和东华门的兄弟,不然,小的真不敢想下去。”

许福当然知道邹义口中的章一飞是什么人,真是没想到啊,这兄弟的胆子居然这么肥,竟然敢行刺大皇子!要说这小子背后没有人,谁信啊?

不过,章一飞的后台太硬,何况这种事也不是他能够参合进去的,便咳嗽了一声,大声说道:“啊!竟然会发生这种事?真是胆大妄为之极!这还了得?冷经历,你赶紧去就近多调些锦衣卫过来,保护殿下安全;程知事,你拿着杂家的印信,去东厂借调些番役过来。嗯,你们都记住,不许提殿下遇刺的事情。”

“你们几个留下来保护殿下,事关重大,杂家要回宫一趟,赶紧向皇上禀明情况。”许福对剩下的锦衣卫说道。

许福刚匆匆离去,便听见外面响起了众多的脚步声。原来那个程姓的锦衣卫知事已经从东厂凭借许福的印信借调来五十多个番役,全都挎着腰刀,警惕的围在混堂司的大门口,不让任何人靠近这里。

片刻之后,外面又响起了一阵整齐划一的“隆隆”脚步声。姓冷的锦衣卫七品经历就近从东华门不远处的文华殿调来了五十名护殿的大汉将军。

这下那五十多个东厂番役全都惊愕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居然连大汉将军都出动了!大汉将军虽然也隶属于锦衣卫,但他们这些人全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除了牛高马大,虎背熊腰之外,各个身手也是了得,不然怎么能成为皇上的近卫?

这些大汉将军可不是那些东厂的番役可比的,他们是专门守护大殿、保护皇上的,所以经验丰富,刚进入混堂司便迅速占领有利和重要位置,把混堂司守护的严严实实。

朱常洛这下确实有点吃惊了,他实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这动静也太大了一点吧?他本来还以为等朱翊钧派来的人到后,自己跟随着来人去宫里与朱翊钧当面把事情讲一遍,表一表委屈,等候朱翊钧处理便完了。

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朱常洛哪里知道,皇子遇刺可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弄不好掉个成百上千的脑袋也属于正常,死个上万人也不是没有过,又哪能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东厂番子的调动可能还惊动不了多少人,毕竟东厂紧挨着混堂司,几十人说到就到。但在文华殿的大汉将军的调动可就惊动了不少人。大汉将军一共才一千五百人,还要分班轮番在几个宫殿里值守,这要一下在一个宫殿调动五十人,可是会产生不小的动静。

再说,文华殿对面不远处便是内阁,此时还有不少人在公房值守,五十个大汉将军的调动势必会惊动内阁中的诸人。

一时间,凡是还在内阁中办公的稍微有些权势的人,都派出仆役出去打听发生了什么事情,以便及时通知上峰。

大汉将军的到来,同样也惊动了混堂司东面的南膳房,北面的内承运库和北膳房,甚至稍远一点的尚膳监、光禄寺也听闻了消息,纷纷派出了人打听发生了何事。

到底出了什么大事?所有人都很好奇。

第二十六章 不得安宁

“首辅留步,我等告退!”

“好,诸位慢走,老夫就不送了,常林,你代老夫送一送各位大人。”

“是,老爷!诸位大人,这边请。”

看着一行七八个官员在管事的带领下离去,刚才还和蔼可亲、笑容满面的申时行顿时收起了伪装,眉头紧皱了起来,满脸的郁闷和疑虑。

“青山,庆林出去打探消息还没回来?”申时行有些不耐烦的对身边的一个家丁问道。

“老爷,张管事才出去两刻钟不到,应该没有那么快。”叫青山的家丁小声的提醒道。

申时行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茶饮了一口,说道:“你去门外守着,庆林回来后让他马上到这里来。”

“是,老爷!”青山躬了下身子,然后朝外面走去。

“等一下。”申时行缕了下胡子,考虑了片刻后吩咐道:“如果还有这样三五成群的官员过来,一律告诉他们,老夫出门了。”

“是,老爷,还有没有其他的吩咐?”

申时行挥了挥手,让对方离去。再次叹了口气,他不由得考虑起今天这种反常的事情来。

今天从内阁办完差回来后,竟然一拨接一拨的或三五个或七八个官员结伴而来,刚才送走的这已经是第四拨了。

来人全都是一个意思,希望申时行这个首辅能够带头,串联朝臣一起来请求皇上册立太子,当然,目标肯定是皇长子朱常洛。

其实自从皇上下旨册封郑贵妃为皇贵妃起,就隔三差五在这个时间段有些官员来申时行家中请愿,希望申时行能够劝阻皇上收回成命,或者希望首辅能够劝进皇上册立皇长子为东宫。

今天一开始第一拨人来时,申时行也没太在意,只当还像是平日里那样,自己敷衍一下,也就过去了。谁知,刚把第一拨人打发走,申时行还在纳闷怎么今天这些人的口气强硬了很多,没想到第二拨人就登门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第二拨人,申时行还在为今天来了两拨人而大叹“巧合”,还在为两拨人口气出奇的强硬而纳闷和上火,第三拨人就跟着到了。

这时申时行才感到了不太对劲,在第三拨人走后,马上派出一个管事去打探一下这几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然怎么会如此“巧合”?

在申时行第三盏茶喝了一半的时候,出去打探事情的管事张庆林终于回来了。

“怎么样了?庆林,事情打探出来了吗?”申时行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

张庆林喘了口气:“老爷,今天这种反常的事情,也许跟最近的一个流言有关。”

“流言?”申时行有些『摸』不到头脑。

“是的,老爷!最近几天满京城都在流传着一个流言,说是…说是…”张庆林话语有些吞吐。

申时行皱了皱眉头:“但讲无妨。”

张庆林这才轻声说道:“老爷,最近满京城都在流传,皇上要册封郑贵妃为皇后,册立郑贵妃的皇三子为东宫。”

“一派胡言!”申时行把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放下,有些气愤的说道:“这么没边的事,怎么会有人相信?那些官员难道没长脑子?这种事都会相信?真是糊涂之极!”

显然,申时行生气的是那些官员居然会因为一个流言而来烦他,这让他异常恼怒。

“对、对,谁说不是呢?那些人着实可恶。”张庆林看申时行动怒,赶紧附和道。

“流言就只有这些?还有没有?”

“还、还有两件事。”张庆林有些紧张,只暗恼自己刚才怎么没有一口气把话说清楚,仅仅讲了一半自家老爷便轻易下了结论。但如果老爷听了接下来自己讲的事情后,也许会后悔结论下得太早了吧。只是,这样一来,不知老爷会不会呵斥自己不会讲话或者存心卖弄。

“一并讲来。”

“流、流言中还说,皇上御赐郑家恤典,便是册封新后的先兆;皇上拒绝众大臣请立皇长子为太子,便是想废长立幼。”张庆林一口气说完,便静待着斥责声的到来。

申时行哪里顾得上张庆林的这点小心思,微皱了下眉头之后,便明白为什么很多人会相信这个流言了。

散播流言的人真是高明,时机把握的恰当好处,把几件看似不相关的事情放在一起,本来没影的事情立马言之凿凿了。

不过,这样一来,自己这个首辅恐怕就要处在风口浪尖了,从今天来找自己请愿的那些人来看,恐怕很多人都已经串联好了吧!唉,首辅难当啊!特别是做一个不想让皇上猜忌、也不想在士林中留下污名的好首辅更是难啊!

申时行摇了摇头,他不知道皇上是否已经知晓了这件事,也猜不透是否会引起皇上的足够重视,但他能够肯定,明天的早朝,绝对会异常“精彩”!

“庆林。”

“老爷,您吩咐。”

“你去太医院请张御医来,就说老夫的顽疾又犯了,请他过来诊治一下。”申时行已经下定决心,哪怕是“病”了,也绝不参合明天的早朝,那绝对是一场风暴。

“是,老爷。”张庆林躬身答道,然后转身朝外面走去。首辅什么时候该“病”,什么时候恢复,不是他这个下人可以多嘴的。

申时行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腰肢,心中不由轻松了许多。吵吧,闹吧,老夫就当一看客,看是皇上屈服于你们这些清流言官,还是你们被皇上给压制下去。

“老爷,外面陈志旭典籍求见,说是有重大的事情,您见是不见。”青山从门外匆匆走来,行礼后问道。

“陈志旭?他不是在内阁值房值守吗?来干什么?”申时行一愣,低声自语道,难道内阁出了什么事情?还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让他进来吧。”申时行说道,但愿不要再给自己添『乱』了。

“首辅,出事了,滔天的大事!”匆匆施了一礼,陈志旭直接开口说道,虽然是三月天,不过此时却满头大汗,他是从内阁一路小跑过来的。

申时行心里“咯噔”一下,也顾不得仪态和拿捏官腔了:“陈典籍,到底出了什么事?”

“首辅,不久前下官在值房值守,突然被不远处文华殿的集结声惊到,出去一看,没想到文华殿那里召集了五六十名大汉将军往东华门方向而去。都知道大汉将军的重要『性』,这要是没有天大的事情,怎会让他们出动?于是下官便派人从东华门出去打听了一下,没想到还真探听出来一件惊天的大事,大皇子殿下在混堂司被人行刺了!”

“什么!你说什么?皇长子出事了?”申时行忽的一下站了起来,急切的问道。

此事由不得他不急,这要是大皇子被人行刺了,不知整个大明朝要掉多少脑袋,要有多少官员因此丢掉乌纱帽……最重要的是,他这个首辅,不但要名节不保,恐怕也当到头了。

“没错,首辅,大皇子殿下在混堂司被人行刺了。”

“皇长子有没有事?受伤了没有?行刺的人士谁?抓到了吗?”申时行一连串的问题急切的吐了出来。

陈志旭咽了口唾沫,微摇了下头:“首辅,混堂司现在不但有大汉将军,还有东厂的番子也在外围保护,就在下官临来的时候,听说锦衣卫又紧急调了一个千户所过去,负责东华门那块巡守的金吾左卫已经把附近全都封锁了。下官惭愧的很,只打听到这些消息。”

申时行来回踱步思考了片刻,还是不能安心,最后冲外面喊道:“备轿,老夫要进宫一趟。”此时他已经顾不得“病”了。

大汉将军的调动本来就惊动了不少人,再加上后来锦衣卫又调来一个千户所里的人马,金吾左卫还封锁了附近几条街,这下惊动的人就更多了,许多重臣很快知道了大皇子遇刺的事情,大部分人做了与申时行同样的选择,全都往宫中赶去。

第二十七章 枣子

“诸位大人,请回吧,皇上说了,大皇子遇刺的事情会在明天早朝讨论,诸位大人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许福奉了朱翊钧的旨意,来到皇极门,冲闻讯赶来的众大臣拱了拱手,开口说道。

“许公公,大皇子没事吧?”

“凶徒身份查明了吗?”

“许公公,大皇子还安好吧?”

“大皇子没受伤吧?”

“凶徒抓住了吗?”

“……”

众人七嘴八舌的开口问了起来,许福瞬间被“淹没”在大臣之中,此时众人都想尽可能的多了解些事情的详情,以便为明天的早朝做准备,免得到时措手不及。

“诸位大人,请放心吧,大皇子除了受了些惊吓外,一切安好,并无受伤。”许福对于这些并没有进行任何隐瞒,这也是朱翊钧的意思。

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至于凶徒,已被当场格杀,锦衣卫和东厂都已出动,正在追查其身份。”

听了许福的话,众人都松了口气,万幸大皇子没有出事,事态还不算太过严重,不然恐怕大明朝又要动『荡』一阵子了,指不定自己就要跟着倒霉。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众人便没有了疑问,彼此与相熟之人打声招呼,或者交换一下意见,便离开了这里。

“申老先生。”许福叫住了要离开的申时行,老先生乃是对位高权重的阁臣或者部院大臣的尊称。

“许公公,有事?”申时行转过头,对许福笑了笑问道。

等众人都走完了,许福才小声对申时行说道:“老先生,万岁爷特意让杂家转告老先生,说皇长子平安无事,恶徒也已伏诛,此事就不要太张扬了,明个早朝还请老先生就按照这个意思办。”

“好,烦请公公转奏皇上,就说老臣知道该怎么办了。”申时行心中一动,这么大的事情,皇上竟然要低调处理,此事必有蹊跷。

对许福微笑了一下,申时行不着痕迹的随意问道:“凶徒既已伏诛,想必其身份也不难追查吧?”

“嘿嘿,”许福干笑了一声,“这个杂家可就不知道了,不知万岁爷查到凶徒的身份没有。”

说完,冲申时行笑了笑,然后轻微的朝内宫方法努了努嘴。

申时行瞬间明白了许福的意思,这是说凶徒是内宫中的人!

“许公公,老夫先走一步。”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申时行心中却掀起了轩然大波。能够让皇上隐瞒这种大事,那么凶徒或者与凶徒相关之人必是与皇上密切之人,并且还极为皇上信赖和看重。

内宫中与皇上密切之人无数,但在大皇子无碍的情况下,让皇上放弃追查此事大事化小的,恐怕也就那么寥寥数人而已,但有这个动机的……难道是那位宫内的太监?申时行脑中浮现出那位娘娘的样子。

只是她不是刚有了皇子吗?此时圣眷正隆,难道她会发昏做这种事情?一时冲动?还是此事另有隐情?

皇上想淡化此事,就真的相信不是她指使的?微微摇了摇头,申时行转身离开了这里,现在该头疼明天的事情了。

此刻,朱翊钧正端坐在乾清门里专设的御座上,朱常洛就在他下手不远处坐着,下面一溜站着金吾左卫劳鹰三人、混堂司左司副张永年、十来个东厂番役和景阳宫小太监邹义和高胜怀。

乾清门可以说是皇宫中通往内宫的门户,过了乾清门便属于内宫,所以为了方便皇帝在深夜或者其他时候接见求见的外臣,便在乾清门专门设了御座。

劳鹰和东厂的番役都是正常的男人,他们肯定不能进入内宫,所以朱翊钧便决定在乾清门与今天“救了”朱常洛一命的几人叙话,以便详细的了解一下事情的经过。

当然,朱翊钧不论怎么问,无论问他们中间的任何人,得到的大致意思都是朱常洛事先编好的那套,也与许福从混堂司回来之后禀报的相吻合。

“尔等尽心保护皇长子,诛杀行凶恶徒,功劳乃大,朕不会亏待了你们。”朱翊钧微笑着说道,接着微微摇了摇头,话锋一转:“不过,尔等当然也许太过激动,出手没了分寸,致使凶徒被打的面目全非,这要追查身份,恐非一朝一夕之功了。”

稍微聪明点的人,都能明白朱翊钧这么明显的暗示。众人中并不缺少聪明人,像劳鹰、张永年、邹义、还有一个东厂的番役瞬间都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朱常洛没料到朱翊钧竟然这么为郑贵妃着想,为了把她摘出来,硬是给章一飞安排了个“无名”的身份,他就这么确定郑贵妃不会暗地派人行刺自己?

这一刻,虽然这件事全是朱常洛一手策划,并不干郑贵妃什么事,但他还是对于朱翊钧的表现很失望,难道自己就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自己被人“行刺”了,他还要这样照顾最有嫌疑的人,他就不怕会让郑贵妃真的产生了干掉自己的想法?

在心底叹了口气,既然朱翊钧这样说了,那就看看情况吧,他总不能白让自己吃这个“亏”吧。

这时,朱常洛看到张永年、劳鹰和邹义的眼角余光似乎在看自己,便微不可见的轻轻点了下头,你们还是赶紧先附和皇上吧,不然,搞不好“功臣”就要被牺牲掉了。

“还请万岁爷恕罪,说起来全是奴婢的错。当时奴婢为了保护殿下,被那凶徒把脸打成这样,奴婢心急加上恼怒,便全招呼在了那凶徒脸上,请万岁爷责罚奴婢。”张永年放下了心,毫不犹豫的跪了下来,主动往自己身上揽责任,他明白,此时往自己身上揽的责任越大,小命就会越安全,功劳也就越大。

“请皇上恕罪,我等当然只想着保护殿下安危,脑子一热,全然没有考虑那么多,都放开了手脚朝凶徒身上招呼,唯恐凶徒脱身对殿下不利。没想到竟然致使凶徒面目被打的模糊,以至于无法辨认,还望皇上饶恕我等的过失之责。”劳鹰也跟着跪了下来,朗声说道。

“还请万岁爷恕罪。”邹义加上那个东厂番子,还有剩下的已经反应过来或者被身边的人提醒而反应过来的人全都跪倒在地。

朱翊钧对于众人的表现很满意,尤其是对于劳鹰和张永年,更是心中赞赏不已:“尔等何罪之有?在那种紧急危机关头,已经做得很不错了。张卓行,拟旨。”

旁边的随侍太监张卓行马上拿起笔,准备记录皇上的旨意。

“皇长子朱常洛遇事冷静、果敢机敏,赐金二百两、龙眼珍珠二十颗、盘龙赤袍两件、大红织金过肩盘龙缎衣两件、鹿皮靴五双,另赏宫女近侍各十名。”

“谢父皇恩典!”朱常洛明白,这些就是所谓的“封口费”吧?自己这个皇长子在他心中的地位还真是不高啊。

“这是奖赏,但你擅自出宫,以至于遇到这种祸事,今天无朕旨意,出阁读书前不得擅自离开内宫,否则必严惩不贷,你可记得了?”朱翊钧陡然提高了声音。

撇了撇嘴,朱常洛有些不情愿的答道:“是,儿臣知晓了。”今后苦了,只能呆在内宫了,为了早日结束这“囚徒”生涯,看来要为早日出阁读书而努力了。

朱翊钧说完,便不再理会朱常洛,而是接着说道:“混堂司左司副张永年,虽有过失,但念在保护皇长子有功,功大于过,赐蓝蟒缎圆领一件、绿织金斗牛缎衣二件,调入御马监任左监丞。”

“谢万岁爷隆恩!”听了朱翊钧的封赏,张永年差点乐晕过去,直叹自己的这场豪赌果然没错。

不说御马监左监丞是正五品,比原来的混堂司左司副的从五品升了一级,但就御马监和混堂司来说,完全是两个没有任何可比『性』的衙门啊!御马监不但是仅次于司礼监的第二大宦官衙门,手里更是掌握着腾骧四卫,是少有的拥有武力的宦官衙门。何况,还御赐了一件蓝蟒缎圆领,这种衣服可是只有极具权势的太监或者阁部大臣才能穿的。

偷瞄了朱常洛一眼,张永年此时突然充满了豪情,跟着这位小爷,也许自己将来能够达到宦官所能达到的巅峰!

“金吾左卫百户劳鹰,救护皇长子有功,赏金百两,迁入锦衣卫任千户之职。”

“谢皇上恩典!”劳鹰也很兴奋,不但升到了正五品的千户,而且还是调入了锦衣卫这种威风八面的衙门,真是属于跳跃『性』升迁了。

“司礼监奉御邹义、高胜怀,纵容皇长子出宫是为过失,但念在守护皇长子有功,各赐蓝织金妆花斗牛缎衣四件,迁司礼监典薄。”

“谢万岁爷恩典!”邹义、高胜怀也没什么不高兴,他们仅仅只是挂名在司礼监,何况现在也升了一级,成了正六品的典薄。

“东厂诸番役及金吾左卫小校二人,救援皇长子有功,皆赐金五十两,迁为小旗,调入锦衣卫任职。”

“谢皇上恩典!”这群东厂番子和大牛、王刚都兴奋的很,要是没有特殊机遇,也许他们只能当一辈子番役小校,这下好了,全都成为了从七品的小旗,大小也是个官了。

第二十八章 各施手段

郑贵妃觉得自己这些天的心情真的可以用跌宕起伏四个字来形容。

先是自己如愿以偿的生了个皇子,着实兴奋了好多天;接着便是又晋封为皇贵妃,使得自己的身份更加尊贵;没想到自己前些天冲动之下对皇上的试探,结果也是非常可喜,虽然郑家没有得到恤典,但皇上在顶住了朝臣的压力之下,还是给了郑家莫大的恩典,这怎能不让人兴奋?

只是,让郑贵妃稍微有些烦躁的是,现在满京城都流传着关于她要成为新后的谣言。她很清楚皇上没有这个意思,至少近期内没有,况且这个谣言还会给她带来不少麻烦,那群科道的乌鸦又该呱躁上一段时间了。

没想到,刚刚得到的这个消息,让郑贵妃兴奋激动了好久!从外面传来消息,皇长子在混堂司遇刺了!

郑贵妃虽然不知道那个都人之子去混堂司那种地方干什么,也不知道遇刺的具体详情和结果,但这并不妨碍她内心的期待:遇刺啊,那可是专门来取你的小命的,不小心丢掉了脑袋,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好期待……

“娘娘,高公公回来了。”外面伺候的宫女进来禀报道。

“哦!快让他进来。”郑贵妃有些迫不及待了。

“奴婢高淮参见娘娘。”

“免了!”郑贵妃抬了抬手:“高淮,打探到了什么消息没有?”

“娘娘,外面小道消息满天飞,但确信的却不太多,再加上皇上刻意的封锁了所有的消息,所有奴婢只打探到了几点经过确认的。”

“讲!”

“第一个,大皇子确实在混堂司被人行刺了;第二个,刺客被当场打死;第三个,大皇子只是受到了点惊吓,并没有受伤;第四个,大皇子此时正跟皇上在一起。”

“什么?没事?哦…没了?”

高淮苦笑了一下,躬身行礼道:“奴婢无能,请娘娘恕罪,确信无疑的消息,也就打探到这四个。”

郑贵妃内心失望极了,这刺客也太无用了吧?竟然连点伤都没造成!你说你这么无能还做什么刺客?真是废物,干脆进宫当太监算了!

“娘娘,奴婢还打听到一个虽然没经过证实但有七八分可信的消息。”高淮想了一下,还是决定把那个没有太大把握的消息说出来。

“说来听听吧。”郑贵妃的兴趣缺缺,此时还在为那刺客的愚蠢无能而耿耿于怀。

“娘娘,那刺客可能是宫里的人,据说身上穿的好像是青织金妆花斗牛罗圆领,这是只有五品以上的宦官才常穿的衣服。”

“你说是宫中地位还不低的宦官干的?”郑贵妃总算打起了精神,低声道:“这倒是奇了。”

思索了片刻,郑贵妃开口问道:“章一飞呢?这件事发生在东厂边上,东厂那边应该会有什么消息吧?让他去东厂打探一下。”

高淮笑着提醒道:“娘娘,您让章一飞去查外面谣言的事情,他下午去了东厂,现在东华门那边全都被皇上下令封锁了,估计他是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封锁了?”郑贵妃皱起了眉头,接着挥了挥手,说道:“你先出去吧,让苏荷进来。”

“是,娘娘,奴婢告退。”

高淮出去没多久,郑贵妃的心腹宫女苏荷便走了进来。

“娘娘,您找奴婢?”苏荷行了一礼,笑着问道。

“苏荷,今晚皇上来后,你去找许福打听一下关于大皇子被行刺的事情,他是第一个到达混堂司的,肯定知道很多内幕。”郑贵妃和颜悦『色』的对苏荷说道,她平日里对这个心腹宫女很好,很少打骂过,也很少给她过脸『色』。

“没问题娘娘,奴婢会把他知道的全掏出来,奴婢的话,他不敢不听。”苏荷笑着颇有些神气的说道。

“你这小丫头,他可是皇上眼前的红人,想巴结他的年轻小宫女多了去了,小心他被你欺负怕了,找别的小宫女诉苦去。”郑贵妃笑着对自己的贴身丫鬟打趣道。

“哼,他敢!”苏荷接着嘻嘻一笑:“他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又能怎么样?在娘娘跟前还不是吓得连个屁都不敢放,娘娘一句话就能让他从皇上跟前滚蛋,到时他哭都来不及。”

“呵呵,你这小妮子净『乱』说,本宫可没那么大能耐让他从皇上跟前滚……离开。”郑贵妃也笑了起来。

………………

“『露』儿,打探到了什么消息?”王皇后挥手止住了想要施礼的心腹宫女,开口问道。

“娘娘,皇上已经下令封锁了所有的消息,混堂司当时在场的所有杂役全都被皇上以保护殿下不利之名赐死了,奴婢尽了最大的努力,只探听到凶徒似乎是宫里的宦官,地位应该不低。”『露』儿低着头,恭敬的说道。

王皇后微皱了下眉头,难道皇上真的没查出刺客的身份?还是在刻意隐瞒着什么?思考了片刻,对『露』儿问道:“『露』儿,可有大皇子消息?他是否回景阳宫了?”

“娘娘,奴婢听说大皇子跟着皇上在乾清门,好像皇上想要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嘉奖那些有功之人。”

王皇后点了点头,对『露』儿吩咐道:“不是说大皇子受到了惊吓吗?你代本宫去一趟景阳宫,等到大皇子回去后听一听他怎么说,嗯,把朝鲜国王进贡的高丽参捡大个的带去几个。”

“是,娘娘,奴婢这就去办。”

朱常洛回到景阳宫的时候,看到王恭妃正双眼通红的与王皇后的贴身侍女『露』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很显然又大哭了一场,不由得心生愧疚。只是没想到今天的事情会闹这么大,无怪乎王恭妃会担心成这样。

安慰了王恭妃一阵,朱常洛看到『露』儿明显有话要说,细一思量便知道肯定是王皇后想知道自己“遇刺”的详情,便派了她过来。

不过,朱常洛来时是带着朱翊钧赏赐的十个太监十个宫女过来的,谁知道这些人里有没有细作,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想了想对王恭妃说道:“母妃,今天父皇为了儿臣杀了不少人,有混堂司的杂役,对了,还有一个听说是启祥宫的人,叫什么章一飞的,那个人好生可恶,看着儿臣被人行刺,居然无动于衷,父皇知道后就把他也杀了。”

今天朱翊钧确实下了一道圣旨,赐死了混堂司的很多杂役,至于章一飞,则是后来补上去的,目的是让他死在被“赐死”之列,这样也就没人怀疑今天“行刺”大皇子的人是他了。

不待别人说话,朱常洛便接着说道:“母妃,洛儿乏了,想休息了。”

“好,洛儿,你今天受了惊吓,是该早点休息。”王恭妃『摸』了『摸』朱常洛的头,挤出个笑容说道。

『露』儿知道该告退了,便施礼后离开了景阳宫。

回到坤宁宫后,有些沮丧的对王皇后说道:“娘娘,奴婢无能,并没有在大皇子那里打探到太多的详情。”

王皇后『揉』了『揉』眉心:“他没有对恭妃说起今天的事情。”

“殿下没说太多,关于遇刺的事情前后只说了一句话。”『露』儿想了想说道。

“什么话?”

“殿下告诉恭妃娘娘,今天皇上下旨处死了混堂司不少人,还下旨处死了一个启祥宫的人。对了,殿下还特意提了他的名字,叫章一飞。”

“章一飞?他为什么专门记住章一飞?皇上居然会下旨处死启祥宫的人?这里面难道还有什么隐情不成?”王皇后想了想,对『露』儿吩咐道:“『露』儿,你让人去打听一下这个章一飞是什么来路。”

“是,娘娘。”

第二十九章 尽在掌握

许福在东暖阁外,看到从侧廊转角处走来一个穿着略显宽大的坐蟒袍的干瘪小老头时,不由得身子微躬,不待来人走到身前便轻声笑着说道:“老公公,您来了。”

干瘪小老头微笑着点了下头,嗓音略哑:“福子,万岁爷可在?”

“在、在,皇爷说了,您来后直接进去就成。”许福忙不迭的点着头,语气异常恭敬。

干瘪小老头举起手本来想拍下许福的肩膀,但却发现在人高马大的许福面前似乎有些难度,不由得呵呵一笑,收回了右手,轻轻的踢了一脚许福:“福子,你小子是越发的彪悍了。”

许福尴尬的『摸』了下头,轻笑着说道:“您老就不要打趣小的了,万岁爷还等着您呢。”

干瘪小老头再次伸出了手,不过这次却是变成了拳头,对着许福的胸膛捶了两下,嘿嘿笑着进入了东暖阁。

许福咧了咧嘴,不过却没有任何不高兴,也只有在这个干瘪小老头面前,他才回归本『性』,不再是那个胆小而又油滑的小太监。

干瘪小老头叫陈矩,乃是司礼监的第三号人物,任司礼监秉笔太监。但在二十四衙门中,说他是二号人物也不为过,因为他还兼任着御马监的掌印太监,地位丝毫不次于司礼监的二号人物秉笔太监提督东厂的张鲸。

论起关系来,许福倒是与陈矩有些渊源。

许福自六岁进宫,划给了当时一个叫沈青的太监名下,而沈青又在陈矩的名下,也可以说许福是陈矩的孙子辈,他小时候没少在陈矩面前晃悠。

虽然能够与陈矩扯上关系,但许福却从来没有用过陈矩的名头行事,宫中几乎人人皆知,陈矩为人正直、公私分明、不枉私情,也确实没人看到过陈矩徇私过一次。

进了东暖阁,陈矩并没有像张鲸那样静静的等待朱翊钧忙完手中的事再行礼,而是进门便拜:“老奴见过万岁爷。”

朱翊钧头也不抬的轻声说道:“你来了,先起来等一会吧,待朕批阅完这份奏折。”

“谢万岁爷。”

过了大约半盏茶时间,朱翊钧抬起头来,看着陈矩笑着问道:“事情都办好了?”

“回万岁爷,都办好了,除了许福之外,当时许福带去的在场所有锦衣卫全都消失了。”陈矩恭敬的解释了一下,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许福……嗯,据老奴所知,他与启祥宫苏荷结成了对食……”

“你这老货,宫中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居然连别人这点私情都被你得知。”朱翊钧笑骂道,然后摆了摆手:“算了,朕知道什么事需要让人知道,什么事不能让人知道,许福也同样知道,轻重缓急他还是能分得清的。再说,朕可不像你这老货,一点私情都不讲。”

陈矩只是笑着躬了躬身子,没有答话,这个茬可不好接。

“呵呵,说道私情,朕今天便做了一件大大的私情。”朱翊钧轻声说道。

“万岁爷是指没有揭穿大皇子殿下撒谎的事?”陈矩微笑着轻声猜道。

“不,这只是一部分,朕今天不但没有揭穿他打死章一飞的事,更是在乾清门面见那些所谓的‘功臣’时,一时兴起当场下了给他们加官的旨意。你说这算不算是给了朕那儿子一个大大的私情?”朱翊钧笑着问道。

“噢?万岁爷,这似乎有失威仪吧?何况,你下旨嘉奖宦官倒是可行,但不通过内阁直接下旨加封外臣,您不怕那些言官又要说这是中旨,说您枉私情?”陈矩有些奇怪了,皇上一直都是很爱惜自己的名声的啊,怎么这次难道不怕言官闹腾了?

“陈矩,你老实回答,觉得朕的这个儿子怎么样?”朱翊钧没有解答陈矩的疑问,而是问起了陈矩对朱常洛的看法。

陈矩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说道:“仅从这件事来看,虽然大皇子一开始就牢牢的把握住了先机,把那些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但基本上还是靠以势压人,不然,那些人不会这么轻易上当,事情最后处理的也有点草率,留了不少漏洞,能够做到这点,中资之人便可……不过,考虑到大皇子的年纪,那么便可把大皇子归于上资之人。”

朱翊钧呵呵一笑,对于陈矩的评价不可置否:“身份不同,所考虑的也就不同,有时候以势压人倒也能够解决大部分问题。其实,章一飞的出现就是个意外,他本来是想去教训张永年的,你猜他为什么会这么冲动?而不是选择去找皇后或者朕来告状?”

“杀鸡儆猴!”陈矩的回答很简练。

朱翊钧微笑着轻摇了下头:“当时朕也是这么想,还觉得一直都小看了这个儿子。但是,发生了章一飞的事情后,朕突然觉得,是小看的太多了,你知道如果没有章一飞事情,他打了张永年就返回的话,朕会怎么想?”

“老奴不知。”陈矩虽然正值,但不傻,这种话怎么可以『乱』说。

“朕会觉得,这小子不愧是朕的儿子,敢作敢为!事后朕不但不会处罚他,说不定稍微责骂几句后,还会有奖赏,并对他好感大增。但章一飞跳出来后,让朕认识到,这根本就不是敢作敢为,而是在跟朕耍心机!”朱翊钧侃侃而谈,心情似乎很好,完全没有因为朱常洛对他耍心机而生气。

“果真如万岁爷所说,那老奴认为给大皇子一个天资的评价,似乎也无不妥。”陈矩有些吃惊,难道大皇子小小年纪,真的就如皇上所说,把握住了皇上的心里?

不过,换个思路,陈矩便也有些释然了,当今皇上不也是在六岁的时候在皇宫中对骑马而行的隆庆皇帝一句“陛下是天下之主,小心点,别摔着”而把握住了隆庆皇帝的心思了么!

“你现在知道朕为什么今天会宁愿有失威仪和下中旨了吧?”朱翊钧笑着问道。

“老奴愚笨,只猜到了一点。”

朱翊钧不以为意:“他们那些人除了……之外没有人知道朕早就知道他们在撒谎,朕让他们改口行刺大皇子的不是章一飞,那么便等于朕丝毫不顾及大皇子的安危而偏袒…启祥宫。换作之前朕才不在乎他们的想法,但现在大皇子让朕刮目相看,那么在那几个说不得会成为他心腹的人前,朕就要给他们留下朕也非常重视大皇子的印象才行,不然,朕那儿子千辛万苦好容易才‘骗’到的下属还不立马离心啊!”

“呃!本来老奴还想问要不要把他们几个都处理掉呢,看来现在已经没有必要问了。”陈矩轻笑着说道。

“呵呵……”朱翊钧也笑了起来:“不过,你还是要派人监视着他们。朕打算对大皇子冷藏一段时间,有可能三五年,或许七八年,总之是不会太短的,毕竟年纪轻轻锋芒毕『露』不是好事,出头的橼子不是那么好做的。这段时间如果那些人耐不住寂寞,就送他们上路吧。”

陈矩心中一突,看皇上这是要培养大皇子啊,难道皇上已经选定了大皇子为太子?

朱翊钧仿佛猜到了陈矩在想什么:“朕并没有选定东宫,要想做太子,先让朕满意了再说!”

“呵呵……”陈矩轻声笑了笑,这可不是他该了解的事情,很明智的转移了话题:“万岁爷,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似乎对这件事都很上心。”

朱翊钧微皱了下眉头,考虑了片刻后,说道:“陈矩,你派人给皇后递个话,就说这件事朕不希望节外生枝,她知道该怎么做。”

“是。”躬了躬身子,陈矩心中已在考虑怎么样才能委婉的向皇后表达皇上的这个意思,这可不是好差事,弄不好就会被皇后迁怒。

“另外,你让许福去一趟启祥宫,就说朕这段时间要忙于政务,就不去启祥宫了。”朱翊钧紧接着吩咐道。

“是。”陈矩心中了然,虽然明知道这件事不是郑贵妃做的,但皇上还是要借此事警告一下郑贵妃,让她明白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

看来待会还是提醒一下许福,什么事可以让启祥宫知道,什么事只能埋在心里。嗯,杂家这也是在替皇上办事,不算徇私。

第三十章 忧心忡忡

明代朝会,分为大朝、朔望朝和常朝。其中以正旦、冬至和万寿圣节三日举行的大朝最重,皆大会朝班,百官四夷上表称贺。每月初一(朔)、十五(望),百官公服行礼,为朔、望朝。以上二朝均御正殿,即皇极殿,属礼仪『性』质,只行“朝贺之礼”,不引见奏事。常朝主要是早朝,在内阁制度还没完善之前,政务的处理集中在早朝。

在参加早朝时,凡有资格参加的所有京官和北京地区的地方官,在天『色』未明之际就要在宫门前守候。宫门在钟鼓声中徐徐打开,百官进入宫门,在殿前广场整队,文官位东面西,武官位西面东。负责纠察的御史开始点名,并且记下咳嗽、吐痰等以至牙笏坠地、步履不稳重等等属于“失仪”范围的官员姓名,听候参处。

一切就绪以后,皇帝驾到,鸣鞭,百官在赞礼官的口令下转身,向皇帝叩头如仪。鸿胪寺官员高唱退休及派赴各省任职的官员姓名,被唱到的人又另行对皇帝行礼谢恩。然后四品以上的官员鱼贯进入大殿,各有关部门的负责官员向皇帝报告政务并请求指示,皇帝则提出问题或作必要的答覆。

在大明早期,这一套早朝程序在日出时开始,而在日出不久之后结束,每天如此,极少例外。

但在宣德十年正月,宣宗崩逝,接位的英宗还是个九龄稚童,完全不具有当朝处断政事的能力,甚至朝堂久坐都成问题,早朝的缺陷顿时暴『露』出来。为此辅政大臣提出折衷方案:规定每一早朝,止许言八事;所奏事目,通政司先一日进呈“面帖”,由内阁预先处分,皇帝只须照答即可,由此,内阁的权力和作用开始彰显出来,并逐渐“架空”了早朝。

隆庆六年,同样是幼君的万历皇帝朱翊钧继位,为了照顾年幼的朱翊钧,早朝更是消减为每月逢三、六、九日上朝,从此早朝一月只举行九次。

万历皇帝的早朝,较之前代,已经变得省简了很多。首先是早朝的地点已很少再在正殿,而且在一般情况下早朝人员都不经午门而集结于宣治门,所有骏马驯象的仪仗也全部减免不用。其次,御前陈奏也已流于形式,因为所有陈奏的内容都已经用书面形式上达,只有必须让全体官员所知悉的事才在早朝时重新朗诵一遍。

朱翊钧自登上帝位以来,万历十年前由于慈圣皇太后和张居正对他的要求很严,他基本上很少缺席早朝。万历十年亲政后,尽管知道早朝只是个形式罢了,并无太大作用,但他一心想做一个有作为的贤君,不想让人诟病,所以这几年早朝还从没有旷废过。

今天是初九,又到了早朝的日子。三月份的北京城春寒料峭,仍是一片肃杀,再加上午夜时分春雷咋响,并扯起了漫天雨丝,虽仅落了一个时辰不到,但天气却也越发显得阴冷。

巡夜的更夫皂隶挂着清鼻涕刚敲响了五更的梆子,远处各城楼五更的鼓声也紧接着传来,刚刚还萧瑟清冷的北京城忽然喧哗起来,喝道声、避轿声、马蹄声、招呼声连成一片,通往皇城的各条街衢上,大小各『色』官轿一乘接一乘匆匆抬过。

此时的午门已经大开,各『色』官轿、马匹、甚至还有骡子都在此自动有序的停了下来,各级官员或下轿、或下马、或栓骡子,然后整理一下衣服,冲相熟的官员拱拱手,继而迈开官步,越过午门,踏上五龙桥,奔宣治门而去。

今时的早朝早已不同往日。早先负责纠察的御史除了点名之外,还会记下咳嗽、吐痰等以至牙笏坠地、步履不稳重等等属于“失仪”的行为进行御前弹劾,但这些年早朝那些值班御史唯一的作用便是点卯外加维持一下秩序,至于对“失仪”的弹劾,早就成为了过眼云烟。

宣治门外官员越聚越多,今天似乎有些反常,他们并没有如往昔般或闭眼假寐,或哈欠连天的静待帝临,而是三五一群、七八一堆的聚在一起,低声讨论着什么。

今天的纠察御史似乎也忘记了职责,不但没有出言阻止或者提醒,甚至几个纠察御史自己也聚成一团,低声细语的交换着意见。

皇城刻漏房刚报了寅牌,不一刻便见皇城午门内东南角的内阁衙门的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缓缓打开,内阁首辅申时行、次辅许国、阁臣王锡爵、王家屏依次从门里走了出来。内阁就在宣治门不远处,他们这些阁臣到来后,当然不用在这阴冷的天气里傻等,回内阁各自烧着炭火的公房中眯上一阵,等候小吏提醒便可。

宣治门外众官员反常的情况当然瞒不了几个内阁大员,他们并没有马上向宣治门而去,而是内阁门外不远处停了下来。

“诸位,眼瞅着皇上就到,咱们也就长话短说。对于即将到来的朝会情况,想必诸位也有所预料,很显然内阁今日必会处于风口浪尖,咱们谁也无法置身事外。要么支持皇上的决定,这也是内阁的职责,不过却会得罪天下士林,成为科道言官的攻击对象,或许还会名声扫地;要么与众臣一起,拥护皇长子为东宫,此举会得到士林称赞,也许还会名留青史,但却会得罪于皇上,前途也许堪忧。”

申时行首先开口,看了一眼面『色』凝重的三位阁臣,接着说道:“想来诸位或许早就考虑好了自己的立场,不过,老夫认为,内阁如果只发出一个声音的话,不论咱们做怎样的选择,都不会孤立,能够共同担当相继而来的压力,那样对咱们大家是最有利的。不然,你总是要单独面对一方的压力,无论哪一方的压力都不是那么容易承受的!”

许国和王锡爵、王家屏相视了一眼,都没有主动开口。他们当然都懂得这个道理,不过之前别看申时行无论是在皇上面前还是在其他大臣面前都是一幅好好先生,但在内阁却是大权独揽,各种紧要的拟票全是他一人拿主意,他们三位阁臣只能分别负责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这让他们在立储的事情上怎好与申时行商议?意见一致了还好说,万一意见相左,这不是自找不痛快么?

能够成为内阁大臣,哪一个之前不是一呼百应的人物?哪一个能没有自己的嫡系?哪一个不顾及自己的脸面?在今天之前他们可是都已经给自己的下属明确表态了,如果与申时行所说的意见不同,这让他们怎么跟自己的下属交代?这不是打脸吗?何况,内阁有首辅在前面顶着,我们不表态两不得罪不是更好么?

申时行叹了口气,心中颇为无奈。他本来已经打算好了,哪怕是“养病”也要避开今天的风口,等事情逐渐明朗之后自己再“康复”,所以也就没有事先找阁臣“商量”一下。但事与愿违,没想到昨天居然发生了大皇子被行刺的滔天大事,自己要是还按计划“养病”,万一被推出来承担责任咋办?那“养病”说不定就顺理成章的“病退”了!

既然不能“养病”,那就没有任何理由不来早朝。毫无疑问,今天的早朝内阁绝对会处在风口浪尖,而作为内阁首辅,更是所有人关注的焦点。皇上肯定希望得到内阁的支持,科道言官和守旧大臣也一定希望首辅能站在他们那一边。

无可否认,今天绝对要选定立场了,模棱两可别人也许还可行,但作为首辅只会两边都得罪。但无论得罪哪一边,只要内阁的意见统一,阁臣保持步调一致,共同来承担一方的压力的话,这个坎也许就能迈过去,首辅的位置还能坐的稳妥。

第三十一章 有点不寻常

申时行清楚,要想让三位阁臣同意自己的意见,那么必须要把事情的弊端重点表述,最好超出他们的预料之外,然后『逼』迫他们在有限的时间里做出选择,不能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权衡利弊,那样变数太多。所以,他没有在内阁里面与三位阁臣商谈,而是选择此刻皇上随时都会到来的时候,以增加紧迫感。

“不瞒诸位,老夫已经做好了致仕的准备。”申时行语出惊人,取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奏折,打开展示了一下,赫然是一份请求致仕的奏疏。

“只要内阁的意见不一致,那么面临的压力绝对会超出你的想象,在阁臣这个位置上便很难做下去,致仕也许会是唯一的选择。”

制造了足够的心里压力之后,申时行根本就没有给其他人考虑的时间,马上摆明立场:“老夫觉得,祖宗规矩,怎能轻易改变?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我大明已经延续了二百年,一直相安无事,贸然否决,安知不会产生祸『乱』?”

他明白,只要三人中有与自己意见一致的,那么对方就会松口气,毫不犹豫的跟着表态,到时,本来就非常大的压力还会陡然增加,持相左意见的人说不得就会被迫同意。

申时行还有两张底牌,王家屏由于刚入阁之故,暂时很少明确表过态,但这个人在做皇上的日讲官时,以敢言而著称,经常顶撞皇上,最重要的是,他是一个守旧大臣!那么,他就很有可能会出言支持。

此外,另一个新入阁的阁臣王锡爵,不但与申时行同为嘉靖四十一年的同榜进士,当年申时行是状元,而王锡爵是榜眼,两人更是苏州老乡,并且关系维持的一直还算不错!申时行相信,只要王家屏开口后,无论王锡爵持何种意见,都会碍于情面进行支持,剩下的许国便不足为虑,那时大局已定,许国只有同意。

果然,申时行话音刚落,王家屏便紧跟着开口道:“我支持首辅意见,传了几百年的祖宗规则,岂能说变就变?礼法岂可轻废?”

许国与王锡爵同时都微皱了下眉头,他们本打算“和稀泥”的,不会明确表态。内阁有首辅在前面顶着足以,他们只想摇一摇旗,但绝不呐喊,两边他们都不想得罪,也得罪不起。

不过,显然申时行前面的话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再加上王锡爵抹不开面子,只好表态:“首辅说的不错,皇长子为东宫合情合理。”

瞬间,三人全都看向许国,等着他的表态。

许国暗骂了几句,狗日的,有这么欺负人的吗?这下不表态的话,不但会得罪两边,就连内阁也很难容下自己了。没办法,此时只有表态了,并且连选择的权力都没有,只能无条件支持“内阁”做出的决定。

“我支持内阁的意见。”许国有些不情愿的开口说道。

申时行笑了,放下心来,内阁意见终于统一了,这下自己的首辅之位算是有了保障。到时支持册立皇长子,如若皇上追究起来,内阁的四个阁臣的意见都一样,你敢问罪,还有谁做事?

“诸位,走吧,皇上来了。”申时行抬头一看,刚好看到宣治门的大门从内打开,知道皇上到了宣治门了,便开口提醒道,然后,一马当先的昂首向宣治门行去。

剩下三人相互看了看,谁也没有再说什么,按照阁臣排序,许国先行,接着王锡爵,最后是王家屏相继朝宣治门而去。

在宣治门打开的瞬间,所有的文武大臣都自动列好了队,文官位东面西,武官位西面东。朱翊钧乘龙舆来到宣治门,许福大喝一声“皇上驾到!”便算了事,并没有如传统早朝般鸣鞭、礼赞,骏马驯象的仪仗也全部免除不用了。

文武百官在赞礼官的口令下转身,向皇帝叩头请安;接着鸿胪寺官员高唱致仕及派赴各省任职的官员姓名,这些被唱到的人又另行对皇帝行礼谢恩;然后全体官员在许福代替皇上的大喝“免礼”声中起身;最后科道言官和四品以上的官员鱼贯进入宣治门东面的皇极门,朱翊钧在那里设了御座。

其余不够资格进入皇极门面圣的官员便算是完成了早朝,各自起身后并没有同往常般回去,而是不约而同的往午门旁的朝房而去。

等朱翊钧在皇极门的御座坐好,身后立时张开五座伞盖,四幅围扇。一名宦官手捧香炉,放置御座前的黄案上,奏报到:“安定了”。跟过来的官员便再次跪倒,这次却是行一跪三叩礼,礼毕起身后,早朝正式开始。

在皇极门御座下不远处的台阶两旁,立着一对巨大的栩栩如生的铜狮,既不像承天门那样位于中间三门两边,也不像乾清门那样在中门两侧,而是偏置于皇极门的最外端,又在东西侧阶以内。

这对铜狮之所以这样摆放,其实是因为铜狮的位置规范了百官的活动范围,两座铜狮之间的三道台阶,只有随驾伞盖、仪仗才可行走,百官奏事,必须依次从铜狮外围绕过,沿东西两端侧阶而上。

“皇上,听闻皇长子昨日遇刺,臣等心如刀绞、五脏俱焚,甚是忧心,不知皇长子是否平安无事?”早朝刚一开始,申时行便站了出来,跪倒在地语气颇有些沉重的说道。

虽然朱常洛遇刺的事情已经传开,并且知道此事的人也都了解他并无大碍,但既然皇上还没有公布此事,那么大臣们也只得装糊涂,首先问是否平安。作为首辅,这事当然还是要申时行首先开口。

“先生挂心了,昨日皇长子在混堂司为『奸』人所乘,幸好除受了些惊吓外,并无大碍,凶徒也被当场诛杀。”朱翊钧在御座上朗声说道。

申时行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像是长舒了口气般:“万幸皇长子无事,这凶徒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死不足惜!皇上,可曾查到此逆贼身份?是否背后有人指使?若果如此,一定要严惩不贷!”

既然申时行已经开了头,其他自觉有资格『插』话的大臣怎会放弃这种既无风险又能表现忠贞的机会?

次辅许国出列,跪倒在申时行旁边,开口说道:“皇上,此种十恶不赦之徒,即便是伏诛了,也要尽快查明真相,严加惩处,以绝后患。”

“皇上,意图谋害皇子,按大明律,是诛族大罪!请皇上将此事交由刑部去办,臣等必尽心侦破此事,查明是否有幕后之人,绝不辜负圣恩。”刑部尚书舒化也走出朝班,在两位阁臣后跪倒,满脸严肃的奏道。他知道,这种事情必有东厂和锦衣卫出动,说什么也轮不到他刑部去侦办此事,所以话说的很溜也很满。

“皇上,皇长子是在混堂司出事,此事混堂司有不可推卸之责任,是否与此事有关也值得怀疑,请皇上降罪混堂司,严加审问相关之人,查出事情真相。”左都御史辛自修也跟着跪倒在舒化旁边,一开口便弹劾混堂司。

朱翊钧看到很多人都蠢蠢欲动,赶紧挥了一下手,开口道:“诸卿心思朕都明白,只是当时几个侍卫为了保护皇长子安危,下手重了一些,致使凶徒被打的血肉模糊,造成分辨身份十分困难。朕已严令东厂和锦衣卫彻查此事,等有了消息,再议不迟。”

申时行昨天得到过朱翊钧的吩咐,要求尽量控制事态,便开口说道:“既然东厂和锦衣卫还在追查此事,臣等便静候消息。”说完,便起身走回文官之首的位置。

其他几人也跟着说了句废话,起身走回各自的位置。

看到几位大臣返回而再无人出列纠缠此事,朱翊钧顿时有些发傻。他是想极力控制事态,不想造成太大的混『乱』,但是就这样三两句话便结束了这个议题,还真是出乎意料的顺利,反倒让他有点不太适应。

难道申时行能力见长,这么轻松就搞定了群臣和那些难缠的科道言官?这似乎不太可能吧?

第三十二章 开始发难

申时行等四位阁部大臣各自返回朝班后,早朝上居然诡异的一时安静了下来,没有任何大臣出班奏事。

朱翊钧觉察到了不对劲,看这架势,似乎是在酝酿情绪吧?难道这些朝臣要来个集体爆发,以抗议对于大皇子遇刺一案的低调处置?

赶紧给身旁伺候的许福递了个眼『色』,好吧,为了避免麻烦,朕先撤了。

许福看到朱翊钧的示意,猜到了皇上的意思,赶紧上前两步,甩了一下手中的拂子,大声喝道:“有事奏事,无事散朝。”

他声音洪亮,在寂静的皇极门犹如敲响的黄钟大吕般,使得最外围的大臣也能听个真切。

“臣有事上奏!”

“微臣有本要奏!”

“臣请奏事!”

“微臣有事上奏!”

“臣有本!”

“……”

许福话刚说完,余音还在远处缭绕,但整个早朝上忽然就像是平静的湖面上丢了颗石子,朝臣奏事的请求“嗡”的一声,接二连三的传来。不但把还在回味自己“优美”声音的许福吓得倒退了一步,就连坐在御座上的朱翊钧都差点失手扔了手中的茶杯。

与此同时,朝班上数位大臣同时走出,相互看了一眼,不够品级的都自觉返了回去,只剩下都察院右都御使陈克新和礼部尚书沈鲤。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主动返回,一时都有些尴尬。

沈鲤是礼部尚书,正二品大员,还是当今皇上的经筵讲官,这要是让于陈克新先行奏事而返回朝班,岂不是弱了面子,也会被认为礼部不如都察院。

陈克新是都察院右都御使,也是正二品大员,虽说可能要稍微弱于都察院左都御史,但并没有什么明文规定说右都御使一定比左都御史低吧?他在外面也是绝对能代表都察院的!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不能示弱。

朱翊钧刚刚还在为那么多大臣要出言奏事而担心,此时看到两位算是位极人臣的大臣傻傻的站在朝班外,略一思考便明白了其中的猫腻,顿时也来了兴趣,倒要看看他们怎么解决。你们总不能就这样在早朝上一直傻站着吧?哼!让你们多事,本来都是有资格直接“面君”的人,还在早朝上凑什么热闹?活该!就尴尬下去吧。

此时满朝文武也都察觉到了异常。

武官倒是无所谓,甚至还有点幸灾乐祸。狗日的,让你们这些人平时瞧不起咱们,要放在咱们武官身上,哪用得着这么复杂,随便下去一个便是,真不明白这些读书人为何还要耍这么多花花肠子,有意思么?

文官尤其是礼部和都察院的所属大臣不由得都暗暗着急,心中更是矛盾之极。既怕自己的主官示弱,丢了衙门的威风,又怕两位大人就这样僵持下去,那这几天的串联不是白忙活了?要知道除了六科的言官之外,都察院的御史和礼部都是这次“争国本”的主力!

有些聪明的大臣很快想到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各自相互示意后,纷纷用充满希夷的眼神看向申时行。

要知道今天早朝在场的,除了皇上外,也就申时行够资格去解决这件事了。皇上是别想指望了,没看到此时正端着茶杯“看戏”吗?至于其他的大臣,部院的头头们就算了,沈鲤和陈克新的地位又不弱于他们。内阁的另外三位阁老也不行,以沈鲤和陈克新的地位,也不见得会卖给他们面子。

只有指望首辅申时行出面化解了。

申时行感受到了其他大臣的目光,也明白他们的意思,不由得叹了口气,脸上满是苦涩,此时总算是再一次重温了什么叫被『逼』无奈。他实在是不想出头啊!特别是此刻出头!

此刻出面,便意味着他会是今天“争国本”的发起者,至少不明真相的人或者皇上会这样认为。他多么希望沈鲤或者陈克新能够有一人受不了这种压力,主动退让啊!那样他申时行之后就算是出言附和,但肯定不是那出头鸟。

不过,没办法,既然已经选好了立场,好容易连『逼』带骗的整合了内阁的声音,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添了下嘴唇,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朝服,再把手中的象牙笏板拿好,最后在心里感叹一声造化弄人,犹如上刑场般,申时行满脸不情愿的踏步走出了朝班。

“两位大人,老夫有非常紧急的事情要向皇上奏报,两位能不能行个方便,让老夫先来?”申时行努力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冲沈鲤和陈克新微微抱了下拳,低声说道。

“首辅有社稷要事,理应先来,应当的,应当的。”陈克新抱拳行了个礼,表情相当真诚,总算是化解了那要命的尴尬。

“首辅先请。”沈鲤也抱了报拳,低声说道,那满脸严肃的表情总算是舒展了一些。

等沈鲤和陈克新归班,申时行跪倒奏道:“臣启陛下,臣有本要奏。”

朱翊钧暗道一声可惜,多好的“戏”呀,就这样被这不识趣的家伙破坏了。但愿你还记得朕昨天嘱咐过是要你来对大皇子遇刺的事情灭火的,可不要坏了朕的事,最好找个其他的缘由,上奏别的事情转移群臣的注意。

“有事奏来。”说完,没忘记给了申时行一个警告的眼神。

既然已经决定好了,事到临头,申时行也抛开了顾虑,直言道:“储君乃是国之根本,早立皇太子,是为尊重祖宗和维护我大明长治久安,宗庙社稷便可长治不衰。现宗室子弟众多,方兴未艾,正名位、定国本宜早日决断,自元子诞生,至今已足五年,立储刚好合适,请皇上尽早决断。”

朱翊钧顿时噎了一下,好你个申时行,确实没有“辜负”朕的希望,成功的转移了话题。但是,你这话题转移的对么?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前阵子那些个科道言官还在为立储的事情闹腾,好容易现在平息了些,你却又在朝会上提了出来,这不是给朕找不自在吗?

“立储之事关乎国本,是一朝之头等大事,马虎不得!可以推后再议,让朕考虑清楚。”朱翊钧赶紧说道,想要把这个话题结束,更想早点结束这毫无意义的早朝:“嗯,众卿家若没得要事,今日的朝会就到这吧。”

“皇上此言不妥!”沈鲤从朝班中走了出来,跪倒在地奏言道:“建储之事,自有祖宗成法,当今中宫无嗣,自当立皇长子为东宫,焉有考虑清楚之言?臣认为陛下刚才之言有谬,还请皇上下旨礼部,准备立储相关事宜。”

沈鲤抓住朱翊钧话里的漏洞,直言不讳直接指了出来。

“沈大人言之有理!”陈克新此时也站了出来,跪倒在沈鲤旁边,正『色』说道:“皇上,正因为立储乃是一朝头等大事,马虎不得,所以才要尽早确立东宫,让朝廷后继有人,让百官安心理政,让百姓放心事农。皇长子已足五岁,正是立储最佳年龄,请皇上下旨,立储不可再缓。”

此刻朱翊钧总算是看出点苗头了,这哪是为皇长子被“行刺”的事情酝酿啊,分明是为了立储之事而来!也总算是明白朝臣为何对于皇长子被“行刺”之事轻轻带过了,这哪是申时行能力增长,根本就是在这里等着呢!

朱翊钧苦笑了一下,从今天的这种架势来看,分明是这些大臣受到了什么刺激!会不会是因为那个流传甚广的谣言的事情?也许八九不离十吧!看来还是低估了谣言的力量。

第三十三章 混乱的早朝

许国站在朝班中,本想等上一阵子,实在躲避不了时再出班奏事。谁知被人从身后轻轻碰了一下,没想到刚一回头便看到阁臣王家屏询问的眼神,大有你再不出班我就越过你直接奏事了的意思。

叹了口气,许国显得有些无奈。如果被王家屏越过先行奏事,那么自己必须要持反对意见才行,不然如若上奏一样的事情,被排名靠后的阁臣抢先,那么将要置自己于何地?岂不是被当众打脸吗?唉,既然已经决定了,就认命吧。

“皇上,臣也认为立储宜早不宜迟。”许国走出来在申时行旁边跪倒,开口奏道:“早定国本,各方心安,乃是社稷之幸、国家之福。皇长子五岁已过,立为储君合情合理,更合祖法,请皇上早作决断,早定储君。”

“皇上,正名定分方能国泰民安,册立皇长子为东宫,以定天下之本,则臣民必将望慰!求皇上下旨建储。”王锡爵也出列跪下奏请道。

王锡爵话音刚落,王家屏便越众而出,走到王锡爵身旁跪下,奏请道:“皇上,众位大人所言句句在理,国不可一日无君,但一个繁衍兴盛、传承不衰的大国更不可一日无储君!储君乃是一朝之未来,国家之根本,早决早立是兴盛之道。如今中宫无嗣,当立皇元子,何况皇元子已满五岁,正是适龄,皇上何故犹豫不决?请皇上尽快下旨立储。”

朱翊钧挥手止住了刚要出列的吏部尚书杨巍,心中不由得又气又急,没想到四大阁臣同时发难,外加部院主官也跟着参合,你们这是打算干什么?『逼』宫吗?

看着那些站在朝班内蠢蠢欲动的众人,朱翊钧倍感气愤和无奈。不就是一个谣言吗?用得着摆出这么大阵势吗?就算自己有立皇三子之心又怎么了?朕乃是天子,难道想册立自己喜欢的儿子为储君有错吗?虽然皇长子的表现让自己刮目相看,还一时兴起帮了他一下,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还能强迫自己去喜欢他吗?

更何况,不立他为太子也是保护他。自己的那个爱妃可也是个不简单的角『色』,如果立了皇长子为太子,也许爱妃为了儿子皇三子,说不得就要铤而走险了,到时自己是处置还是不处置?这不是让自己为难吗?

“尔等之言颇有几分道理,朕无嫡子,但长子尚幼且犹弱,等过个些日子再议吧。”朱翊钧有心发火,但毕竟对方都是重臣,只好推诿道。

“皇上,据臣所知,我大明历朝便有自幼被确立为储君的惯例:正统皇爷被立为太子时仅四个月大,成化皇爷也才两岁,弘治皇爷当年六岁,正德皇爷不满两岁,就连皇上也是在六岁时即被确立为储君!臣认为幼弱不足为虑,无须忧心。请陛下择今春吉月良辰,令下礼部,早定储君,以安亿兆臣民之心。”

申时行也是豁出去了,既然开了头,恐怕皇上此刻已经认为是自己挑起了此事吧?那么如今只有尽量“讨好”百官,树立一个为社稷造福忠言直谏的光辉形象。至于皇上那里,事后再想办法吧,实在不行就上一封密折解释推诿一下,今天务必要把形象先树立起来。

“首辅所言甚是!”沈鲤难的夸奖一次自己一直有些看不起的申时行一次。申时行今日的表现让他大吃一惊,继而眼前一亮,刮目相看,这才是内阁首辅应有的气度和魄力!

跪在地上冲朱翊钧拱了拱手,沈鲤接着说道:“我太祖陛下戎马倥偬间,才称吴王,便立十岁的长子朱标为吴世子;我成祖皇爷在确定了太子的人选之后,便迫不及待地立十四岁的长孙即后来的宣德皇爷为皇太孙。所以,立皇长子为太子,是完全符合祖制,完全合乎情理的。请陛下抛开顾虑,下旨册立皇长子为储君。”

说起典故来,沈鲤并不比申时行差,两人的引经据典把朱翊钧的“幼弱”之说驳斥的体无完肤,使得朱翊钧异常恼怒,不由得脑子一热,冲口而出:“太祖皇帝在《皇明祖训》中明确规定:兄终弟及,须立嫡母所生,庶母所生者,虽长不得立!朕无嫡子,看来立储之事还是押后再议的好。”

“没错,《皇明祖训》确实这么说的。”谈及礼法,作为礼部尚书,沈鲤自认研究的还算透彻:“但皇上是否记得,在太祖皇帝的《皇明祖训》之后又补充道,若中宫皇后无出,可采用无嫡立长之法。当今中宫无嗣,以序论,王恭妃所生之皇长子是为庶长子,确立其为东宫,完全合乎礼法,皇上不必疑虑,当尽快下旨行册封之事。”

待沈鲤从礼法上驳斥了朱翊钧的借口之后,吏部尚书杨巍终于有机会站了出来,踏前一步跪在了次辅许国旁边。他乃是吏部尚书,虽说六部尚书都是正二品大员,但吏部是六部之首,掌管全国官吏的任免、考课、升降、调动、封勋等事务,论地位和重要『性』并不低于内阁成员,甚至比一般阁臣还要显赫,所以跪在许国旁边不算突兀。

“皇上,皇长子已经五岁,臣民皆望早日册立东宫为宜,希望皇上早定大计,以免让天下生疑,以堵悠悠众口。”杨巍这话说的可就有所指了,群臣皆知他暗示皇上有废长立幼之嫌。

朱翊钧当然也听出了杨巍的意思,不满的“哼”了一声,提高了语调:“朕依稀记得当年册立为储君之时的繁杂礼仪,当年朕以六岁之龄,骑马拉弓尽皆娴熟,走路龙行虎步,都有些承受不住,况呼皇长子才五岁幼龄,身体更是羸弱,怎堪忍受的住?待过上几年,身子骨打磨的硬实了,再议吧!”

朱常洛如果此时在此,说不得冲动之下会张口狂呼:“说我身子弱?说你六岁就能骑马拉弓?哈,你还有脸说,也不想一想,你当时住在裕王府,不必受宫中约束,更是被还没做皇帝的裕王宠爱有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我呢?被你关在深墙大院里不说,还要备受欺辱,在饭菜上克扣不说,连『奶』妈都给免了,抽风似的隔三差五送一次『乳』汁……这且还罢了,本皇子长这么大,除了见过马鞭之外,连马『毛』都不曾『摸』过一根,还骑马拉弓呢!……”

“皇上此言不妥!”都察院左都御史辛自修也走了出来,跪倒在吏部尚书杨巍之后,开口说道:“皇上以皇长子羸弱唯有为由,拒绝册封,难道皇长子还能比四个月便被册封为太子的正统皇爷弱么?还能比两岁便成为储君的成化皇爷弱么?还能比不满两岁就坐了东宫的正德皇爷弱么?册封太子的礼仪是有些繁杂,但这却构不成拒绝建储的理由!试问陛下,难道是另有所属么?”

辛自修的话可就完全带有火『药』味了,他听烦了朱翊钧所罗列的一系列不是理由的理由,所以一上来没有像吏部尚书杨巍那样仅仅只是暗示,而是直接把话挑明了。

都察院的御史像是得到了总攻的命令,辛自修话音刚落,不待愤怒的朱翊钧发表意见,都察院的御史便一个接一个的跳了出来,有的御史讲话还算委婉,但有的御史可就不这么客气了,矛头直指郑贵妃和皇三子,把话挑明了直说朱翊钧有废长立幼的心思!

六科的给事中们一看,这还了得,同为言官,说好了今天大家一起上的,内阁部院的头头们咱们争不过,可总不能让你们都察院的御史们全抢了风头吧?

于是,六科的都给事中、左右给事中、给事中们瞅了个间隙,接连不断的跳了出来。引经据典、援引礼法,上从三皇五帝、夏商西周,中从春秋战国、秦汉三国,下从隋唐两宋、大明开国,直指早立储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废长立幼的缺失『性』和隐患『性』……

直把朱翊钧气的当场摔了杯子,差点踹翻龙案,大声呼喝锦衣卫过来拿人,要该打的打、该关的关、该降的降、该贬的贬!

第三十四章 目的何在

邹义一路小跑的来到朱常洛的房间,匆匆行了一礼,大喘了口气,神秘兮兮的小声说道:“殿、殿下,闹起来了!动静大的吓人!”

朱常洛正在为被朱翊钧禁止出宫而烦恼,心里想着怎么样才能早点出阁读书,此时猛的听了邹义的话,不由得愣了一下:“闹起来了?什么闹起来了?”

邹义张了张嘴,这才发现自己太急躁了些,缓了口气,低声笑着问道:“殿下,您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哪来那么多废话?本皇子正烦着呢,什么事情赶紧说。”朱常洛现在已经逐渐适应了这个身份,他知道,对于这些太监,作为他们的主子,对他们好可以,亲密一点也没关系,但一定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分寸的把握是非常重要的。

不然,说不定将来又会多一个恃宠而骄的权阉!

“嘿嘿!”邹义尴尬的笑了一下,咽了口唾沫,赶紧解释道:“今儿个不是初九吗?又是早朝的日子,谁也没料到在那可有可无的早朝上,那帮大臣居然全都闹腾起来了,折腾出老大不小的动静!”

朱常洛心中一动,随口问道:“应该不是关于本皇子昨天遇刺的事情吧?”

“呵呵,您昨儿个‘遇刺’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当然要在早朝上说一说。”邹义笑着欠了欠身子:“不过,那帮子大臣并不是为这件事闹腾起来的。”

顿了一下,邹义掩饰不住兴奋的接着说道:“那帮子大臣这次总算是办了件挺爷们的事情,以内阁首辅申时行为首,内阁的诸位阁老、部院衙门的头头脑脑们,还有科道那帮子言官,全都一致极力要求万岁爷赶紧立殿下为储君,把万岁爷给闹腾的都在大殿上摔了杯子,非要逮着几个言语冒火的大臣治罪。”

邹义挺了下腰杆,心中很是兴奋和激动!想到自己被人刻意打压,强塞进形同冷宫的景阳宫,跟随了宫中几乎所有人都不看好的大皇子,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要窝囊的老死宫中了。真是没想到啊,大皇子只是略施小计,就彻底扭转了窘境,得到了几乎所有的大臣的支持,离太子的宝座眼瞅着是越来越近了!看来自己跟上大皇子绝对是因祸得福啊!

朱常洛哪里知道邹义的想法,要不然肯定会羞愧。他只是借用了大势而已,就算是没有他让人散播的谣言,那些大臣照样会为了正统和名利为他争取和抗争,只是不会像这样爆发的这么猛烈罢了。

“哦,那些大臣折腾出偌大的动静,把父皇气成那样,父皇就没采取什么措施?那些重臣暂时不能动,但动一动那些科道言官和其他无足轻重的官员还是很有可能的吧?”朱常洛微微笑了笑,一幅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表情。

邹义本来还以为年幼的朱常洛听了这种大好消息之后会兴奋的忘乎所以,没想到这么平静,分析的也头头是道,真是表现的让人吃惊!即便是已经逐渐接受了大皇子的“妖孽”表现,他还是忍不住心中赞叹。

“殿下真是料事如神!”邹义小拍了一下,说道:“皇上盛怒之下,当场下令锦衣卫拿下了九个科道言官和两个礼部、一个户部还有一个吏部的官员,拖出去廷杖了之后,还要打入锦衣卫北镇抚司。”

邹义咬了下嘴唇,不知是想到了那十几个被打的屁股开花的官员还是想到了北镇抚司的可怕,微摇了下头,继续说道:“但这并没有吓退那些大臣,不但内阁的四位阁老长跪着给他们求情,就连所有在场的大臣也都跪了下来求情。万岁爷气的差点掀了龙案,最后虽然没有把他们关进北镇抚司,不过全发往了九边。”

朱常洛点了点头,笑了一下,说道:“想来父皇没有答应众臣册立我为太子吧?”

邹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笑着解释道:“万岁爷处置完了那十几个官员,也不管底下跪满一地的大臣了,甩了下袖子就走了。不过,群臣并没有死心,他们全都跟着万岁爷进了文华殿,然后就跪在万岁爷面前,也不说话。万岁爷一看,气的又出了文华殿,直接回乾清宫了,乾清宫是内宫,那些大臣进不去,最后全都跪在了乾清门,非要万岁爷给个说法才行。奴婢来的时候,还远远的瞅见黑压压的一片大臣全在乾清门跪着。”

听了邹义的话,朱常洛一阵激动,没想到这次这帮大臣的决心居然这么大,有没有可能朱翊钧受不住压力……想到这里,他顿时觉得口干舌燥。

“圣旨到!皇长子常洛接旨——”

突然,外面传来了太监那独有的语调和令人想入非非的圣旨。

朱常洛的手猛的抖了一下,只觉得心脏“扑通、扑通”的『乱』跳,嘴唇发干,嗓子眼发痒……会…是么?

用手『摸』了下嘴唇,朱常洛只感觉双腿似乎也在发抖,勉强站了起来,深呼一口……不行,再深呼吸……

邹义也是激动的似乎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不过还是马上走到朱常洛的身边扶着他向外走去。

“皇长子常洛接旨。”看到朱常洛出来,宣旨的小太监尖声叫道。

“长子常洛接旨。”朱常洛跪倒在地,这还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接太监宣读的圣旨,此时他感到自己的声音好像都有点沙哑。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兹有皇长子常洛,生『性』顽劣,不遵教晦,漠视宫规,擅离皇宫,罚去安乐堂思过一月。钦此!”

“啊!”朱常洛失声叫了出来,这反差实在是大的有些离谱,以至于他没有任何的思想准备。

颁旨小太监收起圣旨,对朱常洛行了个礼,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殿下,万岁爷说了,要殿下明日就去安乐堂思过。”

“呜……”闻讯赶来的王恭妃失声哭了出来,站起来就往外走:“不行,我要去找皇上,怎能让洛儿去安乐堂那种地方!”

“母妃!”朱常洛被王恭妃的哭声以及吵闹声惊醒了,顾不得去深思这份圣旨的意思,紧走两步拉住了王恭妃。他知道绝对不能让王恭妃去找正在爆怒的朱翊钧,不然朱翊钧看到本来就讨厌的王恭妃,后果真是不敢设想。

“母妃,你不能去找父皇,不就是罚洛儿去安乐堂思过一个月吗?洛儿去便是了。”朱常洛拉着王恭妃的衣角,故作轻松的说道。

“洛儿!”王恭妃满脸泪水,悲切的说道:“你知道那安乐堂是什么地方吗?母妃怎放心你去那种地方!”

朱常洛咧嘴笑了笑,努力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当然知道安乐堂,邹义在来景阳宫之前曾经就进去过那里,还差点没有出来。如果朱常洛没有记错的话,好像历史上王恭妃后来就被囚禁在安乐堂,还在里面哭瞎了眼睛,直到在里面死去。

“洛儿知道安乐堂,就在北安门里,宫里的宫女宦官得了病,就会被送往那里,病愈了就放出来销假。”

“洛儿,呜……你可知那里、那里……呜!”王恭妃本想说那里进去十个人有五个人会死在里面,但这话怎能说的出口。

“呵呵,母妃放心,洛儿只是去思过,又不是生病了。再说,洛儿是皇子,那里的人还敢难为儿臣不成?母妃不必担心!”朱常洛笑着对哭泣的王恭妃安慰道。

朱翊钧想让自己去安乐堂思过,肯定不会是表面上这么简单!那么会是什么呢?他到底是什么目的?

第三十五章 应对之策

张鲸迈开小碎步,像是屁股着火的猴子般,从东厂经东华门,进入了景运门,两里多地的路程,硬是被他不到盏茶功夫走完。

迈进景运门,便属于乾清门外广场,即便是有所准备,但刚进来的张鲸还是被眼前看到的景象吓了一跳,整个乾清门外广场黑压压的一片,全是跪倒在地的大臣!

喘了口气,张鲸没有心思欣赏这难得一见的“景观”,疾走几步穿过广场,从乾清门走了进去,皇上还等着他的消息呢!

接着又一路小跑的进入乾清宫,越过长廊,张鲸在东暖阁外停了下来,扶着墙呼哧、呼哧的大喘了几口气,已经有好久没有走过这么长的路了,尤其是还走这么快,这让他喘的像狗一样,只差伸出舌头了。

冲正在后面给自己捶背顺气的许福挥了挥手,张鲸大喘着气问道:“里面、呼,里面是什么、什么个情况?”

“厂公!”许福轻轻捶着张鲸的背,他知道张鲸喜欢别人这样称呼:“万岁爷还在发火,小的们吓得没一个敢进去,只盼您老人家赶紧过来,劝一劝万岁爷呢……”

“啪!”

正说着,忽然里面响起了一声脆响,听得出是摔杯子的声音。

许福咽了口唾沫,叹口气轻声说道:“第八个了!这是今天的第八个了,厂公,您可得好好劝一劝万岁爷,小的们都不敢,唯有您老有这个资格,能说得上话……”

“张鲸呢?死哪去了?这老货怎么这么久还没过来?再去东厂给朕去催一催,告诉他,再不过来,这辈子就别来了。”许福在外面对张鲸的马屁还没拍完,里面就接着传出了朱翊钧的咆哮声。

张鲸也是咽了口唾沫,深吸口气,拍了下许福的肩膀,前所未有的和颜悦『色』:“福子,如果爷们待会要挨板子,告诉锦衣卫那帮天杀的混蛋,别忘了换空心的刑杖。”

说完,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大红织金妆花过肩蟒罗衣,像是个马上要“就义”的勇士般,颇有些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意味,迈步硬着头皮进入了东暖阁。

踏进东暖阁中,张鲸看到两个小太监瑟缩着在收拾地上的茶杯碎片,几个小宫女在地上捡散『乱』扔在地上的书籍,而朱翊钧正满脸铁青的背着手来回走着,到了一排书架前,对着书架就是一脚。

“哗啦!”一声,小宫女的任务更加艰巨了。

再次咽了口唾沫,张鲸不敢怠慢,赶紧跪倒:“奴婢参见万岁爷。”

“哼!”朱翊钧对着挡在他面前的一个在地上捡茶杯碎片的小太监就是一脚,小太监一个趔趄,倒向一旁,给他让开了道路。

走到张鲸面前,朱翊钧背着手,居高临下的厉声问道:“你这老货,朕在几天前就交给了你们东厂的事情,居然到了今天还没回复,你是不是不想干了?还是觉得朕好糊弄?”

张鲸这个委屈啊,是您对这个不重视,也没说让东厂查个详情啊?今天早朝被气到了,就突然责怪起东厂不尽力,您让杂家上哪说理去?

当然,张鲸嘴里是不敢有任何抱怨的,小心翼翼的说道:“万岁爷,您知道这种事情查起来很繁琐……”看到朱翊钧迅速变的更难看的脸,张鲸马上改口:“不过,经过奴婢不懈的努力,终于还是查到了一些线索……”

“你们都出去!”朱翊钧对房内的几个小太监和小宫女低声喝道。

几人仿佛得到了大赦般,一个个疾驰而去。

朱翊钧并没有让张鲸起来,没好气的说道:“讲吧,但愿你能让朕满意,不然,哼……”

张鲸已经顾不得朱翊钧的威胁口气了,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口说道:“万岁爷,据老奴掌握的情况,在京城里散播谣言的主要是一些走街串巷的卖货郎和在街头表演的手艺人。”

要说张鲸的效率还是蛮快的,在东厂番子齐出、配合锦衣卫缇骑四起的情况下,今天仅仅用了两个时辰,就查到了流言的初始散播者。

“还有呢!”

“还、还有?”张鲸『舔』了『舔』嘴唇,他在东厂想尽办法,动用了各种酷刑,除了这些之外,也就得到了一句话!一句让张鲸不知道该不该讲的话。

“混蛋!你这老阉货别告诉朕,那些货郎和手艺人吃饱没事干,那些谣言全是他们自己编排出来的。”朱翊钧气的大吼道。

他前两天对这谣言还不太在乎,对张鲸也就随口提了一句罢了,没想到今天早朝因为这个谣言居然上演了群臣“『逼』宫”的好戏,到现在那些大臣都还在不远处的乾清门跪着,『逼』他表态。这让他对于谣言的散播者变得异乎寻常的痛恨,所以才想着查出来后,好好炮制一番,出一出这口恶气。

“奴婢、奴婢是问出了一句话,可是、可是……”

“说!你这老货皮痒了是吧?再不好好说话,朕让人给你松松骨头。”

张鲸暗叹一句,心中暗道,这可是皇上硬『逼』着杂家说的,谁也不能怪杂家。

“老奴对那些散播谣言的人都问了一遍,结果他们全都提到了一个人……”看到朱翊钧怒瞪过来,张鲸不再犹豫:“他们都提到一个郑、郑公子!”

说完,张鲸舒了口气,说出来轻松多了。

果然,如张鲸预料中的一样,朱翊钧并没有马上发火,整个大明朝姓郑的多了去了,郑公子也何止千万,但是在京城提起郑公子,让人第一个想起的便是郑贵妃的哥哥郑国泰!

另外,张鲸之所以不想提起这个茬,是因为他想的更多一些。这件事谁也没想到会引起群臣这么大的反弹,但是抛开这个“意外”不说,假如谣言真是郑国泰找人散播的,那么他目的何在?

答案可能会很简单,郑家在求恤典未果但却得到了恩赏的情况下,他们是不是看到了郑家出个皇后的希望?那么制造谣言也就顺理成章了,一是为郑贵妃探路,二是假如皇上真有此意,也许会顺水推舟就这么做了!

从这点分析,郑家非常可疑!

朱翊钧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只是皱着眉头考虑了片刻,便一脚踹翻了张鲸,怒吼道:“你这老货,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这么明显的栽赃都看不出来吗?那些货郎和手艺人估计是听说朕宠爱郑贵妃的事情,便编排了这个谣言……”

“对、对,万岁爷,老奴也是这么想的!这帮该死的家伙,平日里没事就爱编排些无中生有的事情,搅得街坊四邻不得安生,真是该死!”张鲸没等朱翊钧说完,也顾不得是否失礼,抢着说道。

皇上只要有这方面的想法就行了,这些话当然应该他来说。

“你还有事?”朱翊钧瞥了张鲸一眼,压抑着怒火问道。

张鲸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没、哦不,有,东厂那边还有事需要奴婢处理一下,万岁爷要是没有什么吩咐,奴婢就去东厂了。”

他明白自己改怎么做了,这事可不能传出去。

“那还不赶紧滚蛋!”

“是、是,奴婢这就去、这就去。”说完,张鲸爬起来,一溜烟消失在东暖阁。

………………

一个近侍悄悄的走到跪在乾清门外的申时行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然后便匆匆而去。

申时行听完,眉头凝成了“川”字。吩咐一声把其他的几位阁臣和部院大佬们召集过来,低声对带着疑『惑』的几人解释道:“皇上下旨,以私出皇宫之名,要罚皇长子去安乐堂思过一个月!”

“什么!”众人都大吃一惊,安乐堂是什么地方他们当然明白,惊讶过后,便一个个深思起来。

能够做到他们这个位置,不说『性』格,至少每个人都是聪慧之辈,略微一想便能明白,皇上这是做给他们看呢!

你们不是『逼』朕立皇长子为储君吗?朕可以有很多种方法让他做不成储君!去安乐堂只是一个姿态,本身并不重要,主要是他的象征意义。就是说,朕可以让他获罪,也可以把他囚禁,甚至处死他都有可能!你们不要『逼』朕太狠,不然……

第三十六章 一个承诺

朱翊钧虽然愤怒,但却并没有因为怒火而失去理智,他明白,仅仅只是胁迫一下乾清门外跪着的那帮子大臣肯定不行,说不定适得其反,反弹的更加厉害!只有软硬兼施、至少给那些大臣个台阶,才能更好的解决今日的麻烦。

所以,在让申时行他们知道了要把皇长子关进安乐堂思过的意思后,给申时行他们留出一段时间来深思以及讨论这件事,不待申时行他们想出妥善的解决办法,朱翊钧便派人把申时行等阁部院大臣叫到了乾清门内的一个殿阁内。

朱翊钧具体怎么与他们谈的没人知道,不过申时行他们出来后,对还跪在乾清门外的科道言官和部院官员们说:虽然皇上没有答应马上册立皇长子为储君,但却许下了“立储自有定序和祖法”,等过上几年,皇长子大些,一定会给众臣一个满意的交代。

还在地上跪着的众位官员即便是还有人对皇上的这个“承诺”不太满意,但总体来说,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按照他们的想法,既然皇上当着那么多内阁、部院大臣说出了“立储自有定序和祖法”,那么所谓的“废长立幼”也就不成立了,这已经算是做出“承诺”了!毕竟皇上还年轻,又注重面子,能做出这样的“承诺”已经不容易了,他们也不能『逼』的太甚不是?

这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至少这些为“争国本”而出力的大臣们这样认为!毕竟这是一件注定了会成为士林传唱的美谈,他们都是为了维护礼法而勇于抗争的人!

朱翊钧也舒了口气,终于打发走了这帮子烦人的“苍蝇”,他已经彻底怕了那个早就流于形式的早朝,并暗自做出了决定,今后的早朝,能拖就拖、能不去就不去吧!

至于今天当着那些内阁大臣和部院大臣说过的“立储自有定序和祖法”的话,难道真的算是妥协吗?不!当然不是!朱翊钧可不认为自己这个皇帝会向那帮子大臣妥协。你们这些阁部大臣真的听朕说过这句话吗?好吧,就当朕说过好了!但是,如果你们中的大部分人都不在其位了,还会谋其政吗?嗯,朕很想看一看。

这场轰轰烈烈的“『逼』宫”就此结束了,群臣逐渐散去,乾清门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朱常洛也没有真的去安乐堂思过,不多久就有小太监再次光临景阳宫,这次大意是说皇上本欲罚皇长子去安乐堂思过,但念及其年幼无知,改为在景阳宫思过一个月!

距离那场“特殊”的早朝仅过去不到十天,便是万历十四年丙戌科殿试的时间,这一科殿试并没有受到影响,如期举行。

这一日,内阁大学士申时行、许国、王锡爵、王家屏与朱翊钧钦点的几位阅卷官正在文华殿中紧张的批阅着那些准进士的策论,忽然,阅卷官何心泉轻“啊”了一声,在静悄悄的文华殿中却是被众人听了个真切。

申时行皱了下眉头,有些不悦的看了何心泉一眼,就算看到了精彩的策论,你也不用如此失态吧?成何体统!

何心泉自知失态,不过却没有任何尴尬,而是站了起来拿着一份策论走到申时行身边轻声说道:“元辅,您看一下这个。”

他相信第一眼看到这份策论的人都会失态。

申时行以及在场众人顿时好奇起来,难道真有人写出异常精彩的策论不成?

接过何心泉双手递过来的策论,申时行仔细看了起来:“……陛下以郑妃勤于奉侍,册为皇贵妃,廷臣不胜私忧过计。请立东宫、进封王恭妃,非报罢则峻逐。或不幸贵妃弄威福,其戚属左右窃而张之,内外害可胜言。顷张居正罔上行私,陛下以为不足信,而付之二三匪人。恐居正之专,尚与陛下二。此属之专,遂与陛下一。二则易间,一难图也……”

“呃!”申时行也不由得发出了不知是惊叹还是赞叹的声音,这人好生大胆,居然如此直截了当,没有丝毫隐讳!怪不得何心泉会失态,敢于在殿试的时务策上如此尖锐的直指时弊的,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顾允成?嗯,有点意思。

不过,申时行并没有对这份策论发表任何意见,随手递给了左侧不远处的许国后,静待着剩下几位大学士的意见。

不出所料,许国、王锡爵、王家屏分别看完后,都一脸惊愕。他们不由得都在思考,假如皇上看到这份策论后,会是什么表情?

“把这份策论取出来,单独放置。”申时行对何心泉吩咐道,然后看了一眼几位内阁大学士:“诸位都说说吧,该怎么处置?”

许国捋了捋胡须,犹豫了片刻后说道:“如今皇上刚做出了承诺,如果看到这份策论,会不会受到刺激?万一到时……嗯,我的意见是,锁榜弃之吧!”

王锡爵皱了下眉头,殿试还很少出现锁榜的情况,即便是策论应答的文不对题的,也会给个三榜同进士出身。毕竟寒窗十载,经过乡试、会试一路考来,能进入殿试的本就寥寥无几,说科举之路为独木桥也不为过,锁榜的话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

“置末第如何?皇上一般是不会从第三甲抽看策论的,看这人才情,给个同进士出身是绰绰有余的。”王锡爵考虑好后,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我同意荆石的意见,此书生虽略显狂妄,但无论才情还是胆识都还是不错的,放在第三甲,将来外放历练一番,也不浪费他的才气。”王家屏开口说道,他倒是挺欣赏这样的人的。

“锁榜的话反倒可能会引起皇上的注意,殿试锁榜的情况毕竟很少发生,到时万一引起皇上的兴趣,反而会弄巧成拙。嗯,就置末第吧。”申时行最后定下了章程,把顾允成放在了第三甲末尾的名次。

顾允成本来是拼着就算论罪也要写成这篇策论给皇上看的,结果却因为众臣得到了朱翊钧的“承诺”,都不愿意再刺激他以免造成不可预知的后果而没能如愿。

………………

朱常洛虽然避免了去安乐堂思过,不过朱翊钧给皇宫各门下了圣旨,没有他的同意,不允许皇长子踏出皇宫一步。这下,朱常洛也没辙了,只有在内宫中静待时机,以期能早点出阁读书。

时间就这样缓缓而过,朱翊钧对于上次的“『逼』宫案”还记忆犹新,所以在想方设法尽量不去早朝之外,对于那次领头的几个大臣也开始了特别的“照顾”。

就在当年,万历十四年五月,户部尚书毕锵遵循惯例,在年龄到了一定的时候,上书请求致仕,这是大臣们默认的规矩,以此来证明自己虽然位极人臣,但并不是贪恋权势之徒。哪里想到,朱翊钧象征『性』的挽留了一下,毕锵还是遵循惯例象征『性』的推辞一下,结果朱翊钧顺水推舟,真个准许了毕锵致仕的奏折。

还是在这一年,十二月,朱翊钧几乎用一模一样的手法,准许了兵部尚书张佳允的致仕请求。

万历十五年二月,工部尚书杨兆“被”致仕,不久郁郁而终。

万历十五年三月,朱翊钧以辛自修在京察中包庇私人为由,罢免了辛自修的都察院左都御史之位。

万历十五年五月,刑部尚书舒化“被”致仕。

万历十六年三月,都察院右都御使陈克新遭到弹劾,陈克新立刻上疏请求致仕,这几乎是当时官场的规矩,遭到弹劾的官员会上疏请求致仕,以表明自己的清白!不论遭到弹劾的大臣是真被冤枉还是遭到陷害,皇上一般都会驳回致仕请求,以表明自己不是个偏信偏听的明君。但是这次,朱翊钧很是干脆,直接一个字:准!

万历十六年九月,礼部尚书沈鲤也告老还乡。

万历十八年,距离上次朱翊钧许下“承诺”已经过了四年,皇长子朱常洛也已经九岁了。但是朱翊钧再也不提当初的“承诺”,科道言官们终于忍不住接连上书重提旧事,请求册立太子。无奈万历皇帝置之不理,作为当初“谈判”的见证人,位高权重的吏部尚书杨巍再也受不住皇上和群臣的双重压力,毅然在二月份致仕。

至此,当初在乾清门的殿阁内见证了朱翊钧“诺言”的六部尚书和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全部都已经不在其“位”了,只剩下四个阁臣没有动,只是,他们能顶得住压力吗?

ps:书中的阁臣、六部尚书、都察院都御史皆同史书,他们或致仕或被罢免时间皆同史书。

第三十七章 变化

朱翊钧上朝的次数愈来愈少,并且最近两年随着群臣旧事重提请求建储,他干脆连面见朝廷其他大臣的次数都愈发的少了,只通过奏折和召见内阁大学士处理政事。如此,就越发突出了内阁的重要『性』,无论是对于皇上还是对于朝廷大臣。

只是,这样一来,作为唯一有特权能够经常见到皇上的人,几位内阁大学士——尤其是首辅和次辅所面临的压力都陡然增大!咱们见不到皇上,但想见你首辅和次辅还是很容易的,这已经成了几乎所有见不到皇上的朝廷大臣的共同想法。

于是,想见皇上的人、想让内阁大学士规劝皇上的人、特别是那些因为这几年皇上没有兑现“诺言”而急于让皇上立储的诸多言官和大臣,全都每天涌进到内阁中,给内阁大学士施压,特别是给首辅和次辅施压。

此外,士林言论也越来越对内阁不利,现在几乎有这样一种说法,说皇上之所以这样,全是被内阁给“宠”出来的,在这件事上内阁没有尽到自己的职责,没有及时规劝皇上,是严重失职!其中,又以首辅申时行和次辅许国受到的士林舆论压力最大!

虽然以申时行为首的内阁大学士们积极奔走,几乎每次见到朱翊钧都要在他面前提一次建储的事情,但在外臣眼中,内阁阁臣依然是无所作为——为什么皇上几乎不再上早朝?为什么皇上很少接见外臣?最重要的是为什么皇上还不兑现“诺言”立皇长子为储君?

另外,谁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仿佛就像是凭空出现般,最近两年朝廷形成了这样一个颇为诡异的标准:辨别一个朝廷大臣是忠还是『奸』,不再是以往的传统辨别方法,而是看他是否支持并拥立皇长子为太子!即便是显得有点诡异,但它却得到了朝廷大臣们的默认!

就在这种情况下,阁臣们终于开始顶受不住压力。

万历十九年六月,以母亲患病为由,王锡爵请假探视,滞留不归,留下申时行、许国、王家屏三人在内阁继续“受罪”。

万历十九年九月,距离王锡爵归省才过了仅仅三个月,首辅申时行最终承受不住压力,致仕归家,他也决定不“玩”了。

同月,还没等申时行致仕的消息彻底传开,知道此时的首辅有多难当的次辅许国,早就没了做首辅的心思,紧随着申时行的脚步,也致仕了!

经过廷推,“倒霉”的赵志皋和张位在申时行和许国离开内阁的当月成为内阁大学士。

如此一来,申时行、许国致仕,王锡爵归省滞留不归,原来的四位阁臣中排名最末的王家屏反而一跃成为了内阁首辅。

等真正坐到内阁首辅这个位置上,王家屏才切实的体会到了申时行的不易,这简直比放在火炉上烤更令人揪心!他为人极为正直,行止端庄,不贪权武断,说话做事不像申时行那么委婉,这就注定了他在这个位置上必定不会与朱翊钧太合拍,尤其是在国本的问题上!

万历二十年,朱常洛已经十一岁了,在宫中也被“禁锢”了六年,虽然也使尽各种手段,甚至创造『性』的开创并用尽方法让朝臣们不知不觉中接受了那个——以支持并拥立皇长子为太子来辨别忠『奸』的方法,可惜不要说成为太子了,至今却还没有被朱翊钧放出去读书。

于是,朱常洛又想了个办法,放出风去,让朝臣们疑虑,如此下去,即便是皇长子最终能成为储君,将来也可能成为一个愚昧无知的君主,怎样主持国家大事呢?同时也让群臣对朱翊钧的用心产生怀疑。

朱常洛的方法初步奏效,以李献可为代表,不少人联合向朱翊钧接连上疏,恳请让皇长子出阁读书。不过,强硬的朱翊钧以“违旨诲君”的罪名,将李献可降职外调,其余伙同者夺俸半年。

此御批下到内阁,要求内阁拟旨执行。但是,王家屏却拒不执行,将御批予以封还,把朱翊钧气的当即严厉斥责王家屏“迳驳御批,故激朕怒,甚失礼体。”王家屏却说:“所以敢激聒敢封还者,正恃皇上之圣明,无一言不纳;皇上之宽大,无一物不容也。”潜在意思是要朱翊钧不要做一个心胸狭窄的皇帝。

在万历二十年三月,马上就要坐满半年首辅的王家屏对于朱翊钧拒不立储甚为失望,再加上群臣的压力,他在几天内连上八疏无果之后,还是致仕归家了。

至此,当初在乾清门的殿阁中见证了朱翊钧许下“诺言”的阁部院大臣,就剩下一个尚在归省而迟迟滞留不归的王锡爵了。

万历二十一年正月十五,又是一年元宵节。

这天,帝后勋戚内眷,按习俗要进行登楼赏灯玩看的娱乐活动,届时宫中有精彩的马戏表演,即兴时嫔妃们还会作蹴鞠的表演和游戏。

如今,朱常洛已经十二岁了,并不像朱翊钧对外臣所说的“元子羸弱”。其实也是为了给整天把这话挂在嘴边的朱翊钧难堪,在宫中憋闷着有许多时间的朱常洛下了狠心,虽然仅仅限于做做俯卧撑和仰卧起坐之类的简单运动,但这些年不懈的坚持下来,却也有着不错的体格。

与已经快要三十岁的邹义站在一起,他比这快要步入中年的太监显得还要壮实一些,个头上也只相差半个头而已,这要是被外臣看到,还不马上对朱翊钧进行彻头彻尾的反驳吗?朱常洛时常想着朱翊钧刚以“元子羸弱”为由拒绝群臣的建储请求,而自己出现在群臣身边情形,这也是他为数不多的恶趣味之一。

朱常洛带着邹义在乾清宫前百般无聊的走着,虽然内府在乾清宫丹陛上安放了七层牌坊灯,显得壮观而大气,但在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开始几年还能有些兴趣,如今被关在内宫这些年之后,哪里还能对这些东西提起兴趣。

此时,乾清宫门前已经是热闹非凡,朱翊钧的妃子们难得聚在一起,有皇子公主的各自被他们的母妃领着,欣赏着这难得一见的壮观灯会。

每年的元宵节,王恭妃也会到来,最初的几年由于景阳宫太监宫女就那几人,往往带着朱常洛显得形单影只,加上处境原因,颇为不合群。只是后来与王皇后关系好了之后,就跟随在王皇后身边,倒也不显孤独。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些年了,朱常洛觉得唯一有成就感的事情,那就是与王皇后搞好关系后,自己的那个在历史上早夭的妹妹朱轩嫄,由于经常得到王皇后送来的补品和令太医开『药』疗养,竟然奇迹般的活了下来!虽然身体依然不算太好,但也称不上是体弱多病,不再是那个令王恭妃『操』碎心的『药』罐子了。

等时辰一到,朱翊钧传了口谕,派近侍上灯,钟鼓司奏乐赞灯,内府供给库备的蜡烛齐燃,内宫监准备的奇花、火炮、巧线、盒子、烟火、火人、火马之类的鞭炮齐鸣,好不热闹!

朱常洛看看四周那些刻意躲避自己的太监宫女,嘴角翘了翘,这样也好,自己倒也落个清静。宫内的那些宫女太监在七年前的那场“『逼』宫”早朝后虽然对自己敬畏和巴结了一段时间,但这些年由于朱翊钧不断的拒绝朝臣的立储请求,让宫中很多势利的小人以为自己已经无缘于太子之位了,所以对自己都冷淡异常。

“这里真是好生无趣!邹义,走,咱们找个人少的地方,给本皇子讲讲最近都有什么要事发生!上次让你关注一下我大明派去朝鲜那边帮助他们迎战倭寇的事情,不知打探到详情了吗?对了,我刚才无意中听人说起,父皇连下数旨召回了王锡爵,要他出任内阁首辅,不知可有此事?”

第三十八章 梅园

由于今天是元宵节,宫中到处都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花灯,让人目不暇接,看得眼花缭『乱』。朱常洛踱着方步,尽量让自己融入这梦幻般绚丽多彩的世界,无奈满腹的心事,让他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从乾清宫一路向北,穿过交泰殿,直达坤宁宫,接着从游艺斋出去,不觉间到了倚梅园。正沉思的朱常洛不觉被一阵阵丝丝缕缕的幽香所唤起,抬头打量了一下,不觉低声『吟』道:“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这首诗摘自陆游的《卜算子·咏梅》,全文是:“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朱常洛从中摘出大多半,意思就变成了日落黄昏,暮『色』朦胧,这孓然一身、无人过问的梅花,何以承受这凄凉呢?它只有“愁”——并且是“独自愁”。而且,偏偏在这个时候,又刮起了风,下起了雨。“更著”这两个字力重千均,写出了梅花的艰困处境,然而尽管环境是如此冷峻,它还是“开”了!

借着这半首《卜算子·咏梅》,很好的反映出朱常洛此时的心境,重生到这个时代,不受皇帝待见,不是孓然一身、无人过问么?目前被禁在皇宫中,不要说太子了,连出阁读书都没有实现,除了愁还有什么能表达心境的呢?不过,即便是形式如此严峻,朱常洛相信,自己终究还是会等到拨云见日那一天!

朱常洛重生前,在官场郁郁不得志,很是静下心来研究了几年历史,所以对于繁体字和古文不说精通,倒也基本都能识得。不过,这种事当然不能外泄,为了掩人耳目,这些年平日里无事时就跟着邹义和王恭妃识些文字,倒是陆陆续续的也读了不少书。

皇子在没有出阁跟着那些大学士和翰林院的侍读、侍讲学士读书前,先跟着身边的小太监或者自己的母亲识字读书,在历代都是很普遍的情况。

邹义曾在宫内专供小太监读书的内书堂读过几年,那里也全是翰林院的侍读、侍讲学士做先生,学问都是没的说,更何况那里的要求甚是严格,从内书堂出来的小太监们倒也有不少很有才气的。

呵呵一笑,拖在朱常洛后面的邹义快走两步,推开倚梅园那为了意境而半掩的的竹门,跟着轻声『吟』了句:“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朱常洛一愣,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心中的郁闷也减少了不少。小太监才情还是不错的,这句不仅应景,还隐含有励志的意思,安慰人倒是挺不错的。

“走,邹义,先去赏一下梅花,园子里无人的话,再讲一下问你的事情。”朱常洛轻声笑着说完,便迈步进入了梅园。

倚梅园中种植着许多的梅花品种,有宫粉梅、红梅、照水梅、绿萼梅、大红梅、玉蝶梅、洒金梅等。此时正值梅花开始开放的季节,所以放眼望去,含苞的娇羞欲语,脉脉含情;乍绽的潇洒自如,落落大方;怒放的赧然微笑,嫩蕊轻摇。有的娇小玲珑,憨态可掬,像初生婴孩般可亲;有的青春洋溢,热情奔放,似亭亭玉立少女般可爱;有的超凡脱俗,端庄大方,如持重贵『妇』。

可能是大多数人都在陪着朱翊钧赏灯,所以这梅园里反而了无人迹,漫步在这花海之中,让朱常洛心境舒缓了许多。

在梅园中的一个小亭边停住了脚步,朱常洛走进去在邹义擦拭后的一张竹椅上坐了下来,对身旁的邹义轻笑着问道:“父皇下旨召回王锡爵出任首辅的事情,你可曾听说了?是不是真的?”

邹义哈了下头,笑着答道:“奴婢听说了这件事,据说万岁爷在年前就给王锡爵发了圣旨,王锡爵也确定了要回朝廷,听说这两天就要到了。”

犹豫了一下,邹义又小声说道:“奴婢听人传言,万岁爷对现在的内阁大学士赵志皋和张位不太满意,所以就想起了归省迟迟不归的王锡爵,这才发了圣旨。不过,奴婢推测,如果王锡爵不能让万岁爷满意的话,在这个位置上很难干满两年。”

朱常洛微微笑了笑,对于邹义的话不可置否,忽然说道:“张永年那厮似乎最近升官了吧?听高胜怀说他已经成为了御马监所属的腾骧四卫中腾骧右卫的监官,是这样吗?”

“呵呵,奴婢今儿个还见到了他,御马监提督太监陈矩挺看重他的,昨天才刚刚把他提到腾骧右卫监官的位置上。他说本来想昨儿个就是要去拜见殿下的,可不巧腾骧右卫昨天被派了任务,他一个刚到任的监官,不好第一次就擅离职守,所以今儿个还给奴婢说呢,今晚一定要去给殿下请罪。”

邹义暗自咂舌朱常洛消息的灵通,心中不由得产生了危机感。不行,自己要更加努力为殿下办事才行,第一心腹太监的名头可不能落空,今后随着殿下地位的提升,肯定属于殿下的势力会越来越大。

朱常洛点了点头,随口问道:“说说你打听到的朝鲜那边的情况吧,劳鹰不是被抽调到朝鲜去了吗?”

“是的,殿下。万岁爷从锦衣卫中抽调了两个千户所派往朝鲜,劳千户的千户所就是其中之一。”

顿了顿,邹义接着说道:“至于朝鲜那边的情况,朝廷得到的最新情报还是去年腊月份的。自从去年七月份万岁爷发兵二支入朝帮助朝鲜抗击倭寇,副总兵祖承训贪功冒进,不等各路兵马到来仅率领五千部众渡过鸭绿江,向平壤开进,结果在平壤外围中了倭寇的埋伏,损失过半,致使朝鲜的倭寇气焰十分嚣张。”

“年底的时候,万岁爷命兵部侍郎宋应昌为经略总理入朝军务,名将李成梁之子李如松为东征提督,率领四万三千大军,于万历二十年十二月二十五日誓师东渡,进军朝鲜。按照行程估计,如今大概早到了平壤了吧?不过,平壤早就被倭寇占领了,不知李大帅能不能打下平壤。”

邹义轻摇了下头,有些感叹的说道:“要说这倭寇还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居然凑吧个十几万人就想霸占朝鲜!不过,朝鲜那帮子人也真是怂包,偌大个国家,被倭寇那区区十几万人一个月就打到了王京汉城,几天时间就攻破了,还逮到了两个朝鲜王子,数月间就几乎拿下了朝鲜八道,国祚危在旦夕!真不知道这帮子朝鲜人干什么吃的,也太给咱大明的属国番邦丢人了。”

朱常洛笑了笑,朝鲜作为大明的第一属国差不多二百年了,几乎照搬了大明的文化制度,并且比大明更加目空一切,自大惯了,哪里会瞧得起东边的蛮夷倭寇?何况他们这些年几乎没有打过仗,早就丢掉了血『性』,能够打得过刚结束了国内战争的日本才是怪事。

“呵呵,李如松这个人应该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前阵子不是刚在宁夏平定了叛贼哱拜吗?我想他攻下平壤还是不成问题的。看吧,也许过不了多久,朝鲜那边兴许就会送来平壤大捷的邸报了。”朱常洛自知以现在的身份,在心中对朝鲜诽谤几句还可以,但假如把心中的话说出来,即便是只有邹义在场,也会有失身份,所以自动把抱怨朝鲜的话过滤了。

第三十九章 故人的近况

邹义呵呵笑着,哈了下腰,附和道:“殿下,这李如松打仗确实是把好手!要说这老李家,也真是将才辈出,想那去年被万岁爷罢免的李成梁李大帅,可是能与戚继光戚大帅并称的名将。不过,戚大帅虽然名望上稍胜李成梁,但有一点却不如李成梁,那就是没有李成梁那么多儿子!”

“李家九虎将么?”朱常洛嘴角翘了翘,看不出是夸奖还是讽刺。

“对、对,外面可不就是这么称呼的吗!”

邹义忙不迭的点了点头:“但说到战功,除了李成梁在关外多年,让关东的那群鞑子闻风丧胆外,李家就数李如松了。年前的宁夏一战,打出了咱大明的威风,不仅收拾了叛贼哱拜,还让那些蠢蠢欲动的鞑靼各部重新老实了下来。还有麻贵将军,在李如松进『逼』宁夏之际,率部直捣与哱拜狼狈为『奸』的套部鞑靼首领著力兔,不仅捣毁套部大营,还追奔至贺兰山,将其尽逐出塞。要是朝鲜能有这一半战力,哪里还惧那小小倭寇。”

最近几年,邹义已经『摸』清了朱常洛的一个习『性』,那就是对于朝廷发生的那些大事都异乎寻常的关心,然后说不得就会挑出一件在邹义看来毫不相干的事情,转而很巧妙的利用起来,这让邹义打心眼里佩服不已。

另外,不得不说,邹义这些年别的没学会,但对于朝廷发生的大事那是几乎全都了然于胸,当然,这全是为了朱常洛的需要而专门去打听的。

朱常洛微微点了点头,麻贵这个人他是知道的,行军打仗不会弱于李如松。

“不过,”邹义突然小声的说道:“李如松这人仗着万岁爷的信任,很是傲气。”

“哦?还有这事?”朱常洛知道李如松是朱翊钧的心腹爱将,当年与慈圣皇太后争权时,便是从京营中召来时任都督佥事、神机营副将坐堂官的李如松,率领三千本部人马进的城,可见对李如松的信任。

“奴婢也是才打听出来的。”邹义有些神秘的说道:“之前在平定宁夏哱拜时,李如松提督陕西军务,自认权任重,便不想受制于陕西总督,行事多越过总督,自行其是。后来被兵部尚书石星上书弹劾,说他违反建制、不受命令,结果万岁爷却把石星的奏折留中不发,只是下诏告诫了一下而已,这种事要是放在别人身上,不要说官还能不能做成,恐怕小命能保住就算是不错了。”

朱常洛皱了下眉头,武将不听从命令是兵家大忌,到时哪里还能谈得上取胜?不过,如果战时总督的命令是错的,作为提督,不听命令自行其是倒也勉强能够说得过去。

宁夏之战,虽然最终得以顺利的平叛,但总督魏学曾却因连战失利而被弹劾丢官,仅凭这件事很难说明李如松是对是错。

“就只凭这件事?”

“还有,就在平定了宁夏之『乱』后,万岁爷派李如松为东征提督,入朝抗倭,兵部侍郎宋应昌为经略总理入朝军务。据闻这李如松仗着新立战功和万岁爷的宠信,初见经略宋应昌时便产生了间隙。”邹义小声的对朱常洛禀报道。

“哦?怎么回事?”

“按照规矩,大帅初次见督师,在厅堂要穿着甲胄拜见,出来时改换冠帽衣带,才算礼貌和尊重。但李如松却用监司拜见总督巡抚的礼仪,只是穿着素服,侧身就坐而已。”

“这些你是听谁说的?”朱常洛问道,虽然他对于明朝的这一套文官钳制武官有些厌恶,但也明白,这能很好的制约武官专权,以避免武官因权势过剩而出现那种军阀或者割据势力。

先不论别的,单说宋应昌乃是经略总理朝鲜军务,那他就是朝鲜方面军的最高统帅,而李如松作为东征提督,是要受宋应昌节制的,也就是宋应昌的下属。

现在属官在主官面前连起码的礼貌都没有,还谈什么听令行事?作为朝鲜方面军的主要武官,李如松掌握着很大一部分兵权,现在就出现了将帅不和,加上宋应昌根本就没有多少直属军队,朱常洛已经可以想象,本是文官的宋应昌肯定在朝鲜战场上举步维艰了。

“殿下,这是奴婢在通政司那里打听到的,宋应昌弹劾李如松的奏折通过通政司递到了司礼监,结果就没有了下文,很明显万岁爷看了后又留中不发了。”

皱了下眉头,朱常洛想象这件事要是换做自己的话,会如何处理?这朝鲜战场刚抽调过去几万大军还没开打,就下旨斥责或者召回李如松的话,那对于士气绝对是莫大的打击;但要不处理的话,这将帅不和对战争更是绝对不利,配合不好各自为战只会徒增军队的伤亡。

思来想去,朱常洛都找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也许暗地里派人过去斥责李如松一番是个不错的选择,可能朱翊钧已经这样做了吧?

摇了摇头,朱常洛不太认同这样的做法,真要是发生这种事,他想自己绝对不会因为对李如松的宠信和对他能力的肯定而心有顾虑,这大概就是自己与朱翊钧的不同之处吧。即便是有损士气,但找个好点的理由也要把不听话的调回来,这种桀骜不驯的人不重处的话绝对是一个隐患。

“邹义,七年前曾经‘保护’过本皇子的那些东厂番子如今都怎么样了?这些年出不了内宫,也就无心理会那些人了。”朱常洛抛开他觉得目前来说还考虑的太早的问题,转移了话题。

“前阵子奴婢见张永年时,还提起过这件事,那批东厂番子调到锦衣卫做了小旗后,这些年有不少人在出任务时殉职了,如今还剩下两个人,一个叫冷墨,一个叫王磊。不过,这两个人运气倒还不错,如今都升到了百户。”邹义恭敬的说道。

“哦?锦衣卫出任务还经常有人殉职吗?”朱常洛有些疑『惑』,怎么这么巧?当初在混堂司时有十二个东厂番子,七年间居然殉职了十人?难道锦衣卫有这么危险?何况他们都是小旗,大小也是个官了,还会这么容易殉职?

“这到不至于,锦衣卫还是很少有人殉职的。”邹义想了一下答道:“张永年曾经关注过这件事,那些人的死都没有查出任何疑点,看似非常合理。”

“非常合理?”朱常洛『摸』着下巴深思起来,这件事真的像表面上那么合理吗?七年死去十个锦衣卫低级官员的还能说是合理,但如果这十人……算了,现在想查也力不从心,等有能力了再详查一下吧。

“当年跟着劳鹰的那两个一个叫大牛另一个叫什么的人呢?他们都还好吗?”朱常洛接着追问道。

“大牛还好,他一直跟着劳鹰,另一个好像也在一次出任务时殉职了。”邹义看朱常洛的脸『色』,似乎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便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朱常洛砸吧了下嘴,还真是很“及时”的殉职啊!

注视着前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邹义:“张永年是不是值得信任呢?”

邹义吓了一跳,斟酌了一下,还是说道:“殿下,奴婢认为,这张永年还是应该可信的,毕竟当然奴婢与他们这些人做的那件事传出去,肯定是要杀头的!就算是万岁爷不追究,张鲸张公公和郑贵妃也是不会轻易罢手的。”

朱常洛眯起了眼睛,真的可以相信吗?御马监和驻扎着腾骧四卫的里草栏场可是就在皇宫东面没多远,盏茶功夫就能进入皇宫,单凭腾骧四卫中一卫的实力,如果指挥得当,控制住皇宫还是非常有可能的!

第四十章 宠坏的小孩

深呼了口气,朱常洛站了起来,努力不去想刚刚突然产生的这个很有诱『惑』力但不切实际的疯狂念头。不过,此时内心却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心脏也因这个疯狂的念头而“突突”直跳。

“走,去御岚湖!”朱常洛用力挥了挥手,似乎想要挥去心中的亢奋,大步向前走去。

御岚湖西靠倚梅园,南邻景阳宫和玄穹宝殿,是皇宫内面积颇大的一个人工湖,景『色』倒也别致。由于与景阳宫相邻,平日里朱常洛没少到湖边消遣,这是他缓解心情的首选之地。

这几天天气还算不错,御岚湖中并没有结冰,湖面上漂浮着一个个水灯笼,湖中心的八角凉亭的每个角上也都挂着大红的彩灯,甚是喜庆。

朱常洛在湖边还没来得远眺一下舒缓心情,就不由得皱了下眉头,暗叹一声晦气。只见八角凉亭里一个七八岁大的少年正带着四个小太监趾高气昂的沿着水桥走了出来。

“朱常洛,本皇子在这里等你很久了,他们都说你经常往这水塘边跑,果然没骗本皇子。”虽然还相隔着几十步的距离,走在四个小太监前面的那个一脸傲气的小男孩便大声嚷了起来。

朱常洛眉头皱的更深了,这个被宠坏了的皇三子朱常洵在这专门等着自己?找麻烦来的吧?不知受了哪个混蛋的挑拨!

“三儿,你找哥哥有事?”待趾高气扬的朱常洵靠近后,朱常洛满脸笑意的问道,让不明内情的人还以为他们兄弟俩的关系很密切似的。

听了朱常洛的称呼,朱常洵一脸不爽,撇了撇嘴说道:“你有什么资格叫本皇子三儿?今后没有本皇子允许,不准你这么叫!”

“怎么了,三儿?作为你的大哥,叫你三儿难道有错么?”朱常洛脸上依然挂满笑容,仿佛根本就不在乎朱常洵刚才那命令和不屑的语气。

“住口!你算什么大哥?本皇子乃是皇贵妃之子,身份高贵着呢,你呢?一个都人之子而已,凭什么让本皇子叫你大哥?你也配?”朱常洵终于还是没忍住怒火,他实在受不了朱常洛的调侃语气。

朱常洛的脸瞬间阴郁下来,这娇生惯养的小屁孩实在是被宠坏了,这么大的人了,说话一点分寸都没有。

他顿时也没有了调侃对方的心情,强忍住怒火,狠狠瞪了朱常洵身后似笑非笑的四个小太监一眼,厉声喝道:“你们四个狗东西挂在谁的名下?怎么调教出来的?一点规矩都不懂!见到本皇子连最起码的礼节都不懂了吗?邹义,记下他们,向司礼监反应一下。”

四个小太监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只顾着看这个落魄皇子的笑话了,居然忘记了见礼!虽然大皇子不受重视,但毕竟还是万岁爷的儿子,身份在那放着,这表面的礼节肯定是要做足的。各自对视一眼,急忙跪下来见礼。

其实朱常洛本不想跟这几个小太监一般见识的,但肚子里被朱常洵没轻重的话挑起的火气怎么也咽不下去!有心大骂朱常洵几句,但这小孩娇生惯养的没受过委屈,说不得会因为几句狠话而哭鼻子,到时哭喊着去找朱翊钧了,再被几个小太监添油加醋一番,就像自己怎么着他了,谁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特别是在如今自己处境艰难、一心想要早点出阁读书的时候。

“朱常洵!今后说话时先考虑一下后果,不是什么话都可以随便『乱』说的!难道你那个‘聪慧’的母妃没教过你吗?”朱常洛根本就没理会地上跪的四个小太监,强压住胸中的怒火,撂下几句话后,就想要离开。

“哎!朱常洛,你站住!本皇子跟你说话呢,你给我站住!”朱常洛刚走两步,朱常洵就在后面大喊道。

朱常洛皱了皱眉头,很想现在就转过身去把那小子狠狠的打一顿,无奈形势『逼』人,此时更容不得半点差错和意外,不得不慎重考虑这么做带来的后果。

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朱常洛尽量让自己抛开杂念,冷静思考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到底是不是有人故意安排这个小破孩这么做的?

这小子平日里见到自己都是一幅鼻孔朝天、不可一世的样子,很少会主动跟自己说话,总是那样不屑一顾,好像还没这样主动生过事。

很显然,没人挑唆的话,以这小子过往的表现来看,应该不至于过来挑事。

但谁会是这个幕后之人呢?目的又是什么?还是这小子心血来『潮』吃错了『药』才主动过来惹事?

无论结果到底是什么,总离不开四种推测。

第一种可能是这小子过来是他自己的主意,可能是为了某个目的。

第二种也许是郑贵妃的主意,布好了陷阱等着自己跳,抓住自己的过错让那些“争国本”的群臣无话可说。

第三种可能是某个小太监的挑唆,目的不得而知。

第四种也许是出于朱翊钧的授意,王锡爵不是马上要来出任首辅了么?朱翊钧可能是考虑到不想让新任首辅也像之前的几任一样,处处跟他作对,所以先抓住自己个把柄,让别的大臣和新任首辅无话可说,这是朱翊钧的反击!

不过,无论是哪种可能,都不是现在的朱常洛可以从容应对的。如果只是最不太可能的第一种还好一点,就怕是其他三种,以自己的处境中计了,可能就永无翻身之日了。

考虑清楚之后,朱常洛知道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只是原地顿了一下,就继续往前走去。好吧,今天的事情,本皇子记下了!

“朱常洛,你站住!”朱常洵看到自己的叫声没用,对还跪在地上的四个小太监吼道:“你们几个,快,快去拦住他。”

四个小太监相视了一下,都犹豫着没有动。去拦大皇子?我们几个?

“快去,再不去本皇子回去就告诉父皇,说你们不听话,让父皇收拾你们!”朱常洵大叫着威胁道。

四个小太监只能相视苦笑了,不过还是都站了起来,小跑着追上朱常洛,也不说话,只是往朱常洛面前一站。

“大胆!真是反了你们,竟敢对大皇子无礼!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邹义从朱常洛身后跳了出来,指着四个小太监尖声叫道。

“滚!你这狗东西才反了,别在本皇子面前晃来晃去,碍眼的很。”朱常洵赶了过来,对着邹义的小腿便是一脚,趾高气昂的说道。

邹义张了张嘴,没敢辩驳。

“朱常洛,本皇子今天在这等你,是有一件事要让你去办一下。”朱常洵昂起下巴,语气中满是高高在上的味道。

朱常洛压抑着怒火,没有理朱常洵,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忍不住踹这小子几脚。

“你们几个滚开,否则今天你们定会后悔的。”朱常洛盯着前面的四个小太监说道,只是语气却显得异常平静。

同时,朱常洛的脑子飞速转动,有没有从这件事上受益的可能呢?

“朱常洛,本皇子在跟你说话呢!你这都人之子好生可恶,能给本皇子办事,是你的荣幸。”朱常洵一副理所当的神情说道。

“呵呵!”朱常洛笑了,真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被一个小屁孩骑在脖子上的一天,哈!很好!很好!

“三皇子有什么吩咐就说吧。”朱常洛笑容可掬的说道。

邹义看出了朱常洛的情绪不对,不动声『色』的出手拉了拉朱常洛的衣服,待朱常洛看过来时,有些着急的摇了摇头,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朱常洵笑着轻轻点了点下巴,对朱常洛现在的态度很满意:“本皇子要你对外宣布,放弃皇位继承权!你一都人之子,就不要痴心妄想了,父皇早答应过那个位子是本皇子的,你根本就不配与本皇子相争!”

“哈哈……”朱常洛笑了起来,柔声说道:“真是不错的提议呢!”

第四十一章 难忘的教训

邹义咽了口唾沫,以他对朱常洛的了解,知道这位小爷要发飙了。不过,他是最清楚朱常洛目前这种尴尬处境的人之一,也顾不得失礼了,拉了一下朱常洛,有些着急的在他耳边提醒道:“殿下,您要考虑清楚,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您呢!”

“滚!你算个什么东西,这里哪轮得到你『插』话?你这狗东西,再『乱』嚼舌根信不信本皇子让人割下你的舌头?赶紧给本皇子一边呆着去!”朱常洵眼瞅着朱常洛有答应的意思,哪想到一个小太监居然这么不懂规矩的『插』话不说,还劝解朱常洛重新考虑!着实把他气得不轻。

朱常洛没有理会张牙舞爪的朱常洵,而是转过身来笑着对邹义说道:“待会拦人的时候尽量拖延一会,能在明显的地方挨上几下更好!对了,别忘记喊救命,最好能惊动全皇宫的那种!”

转过头来深吸口气,对正昂着下巴的朱常洵温柔的笑了笑,招了招手:“来,咱们哥俩好好的聊一聊!”说完,不待朱常洵反应过来,硬是搂着朱常洵的肩膀,往前接连走了数步,差不多来到了湖边,拉开了与朱常洵带来的四个小太监的距离,留下目瞪口呆的邹义横在四个小太监中间。

“放开你的手,本皇子与你还没亲热到这份上。”朱常洵皱了下眉头,对朱常洛呵斥道。

朱常洛呵呵笑了笑,搂着比自己矮了一头的朱常洵的那只手突然发力,一把从后面卡住朱常洵的脖子,另一只手对着他的脸就是一耳光,脸上依旧挂着笑容:“这一巴掌教你怎么说话和做人!接下来的也全是如此!”

朱常洵被打懵了,张口结舌、满脸震惊和一幅不可置信的表情!长这么大,还从来没人敢动他一下,更不用说被人抽耳光了,何况还是被这个他一直看不起的“都人之子”打的!

朱常洛哪里去管这小屁孩此时心里的想法,既然决定做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刚才说那句话也只是想发泄一下心里的怒火罢了,接下来不再说话,放开卡着朱常洵脖子的手,对着他的肚子就是一脚。

朱常洵“哇”的一声,终于叫出了声,不过却是痛的,像虾米般弓着腰趴倒在地上。

邹义和朱常洵带来的四个小太监此刻都反应过来,不过目的截然不同。那四个小太监是想冲过去保护朱常洵,而邹义则是扑过去想拦住他们。

朱常洛并没有住手,他想给这个被宠坏了的小屁孩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当然,他下手也很有分寸,单往肉多的和不容易留下伤痕的地方招呼。此时也顾不得是否算是欺负小孩了,他已经被朱常洵那种高傲和不屑一顾的神态彻底激怒,特别是对方还句句不离“都人之子”。

朱常洵被打的嚎啕大哭,哪里还顾得上摆什么高傲,也没有像中的那样嘴里放几句狠话,只是如正常的小孩般,一个劲的哭。

邹义此时也不轻松,使出了浑身解数,总算是把四个小太监拖延了几十秒钟的时间。不过,他自己为此付出的代价也是相当的大,鼻青脸肿、头发凌『乱』,身上也不知被踢了多少脚。

“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朱常洛此时心中的郁闷发泄了大半,便不再虐这倒霉孩子了,住手后对死命大哭的朱常洵吼道。

狗日的,没想到打个小孩会这么累,不能下死手不说,还要掌握着分寸,以防造成难以收拾的后果。

抬头朝五个小太监那边看去,朱常洛笑了起来,邹义看来被虐的不轻,虽然还在尽力阻拦,但很明显已经力不从心了,有两个小太监绕过他跑了过来。

“好了,邹义,去吧,别忘了把动静弄大一点。”朱常洛笑着大声对还在拼命拖着两个小太监的邹义说道。

邹义听到了朱常洛的话,迟疑了一下,不过他知道朱常洛素来很有心计,可能早就想好妥善的对策了,于是,放开两个小太监,踉跄着往乾清宫的方向跑去。既然大皇子说要尽量的闹大一点,那就去万岁爷所在的地方吧,那里人多、热闹,宫里大部分身份高贵的人都会在那里。

对了,好像大皇子说过要叫救命,邹义心中一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踉跄的步伐明显跑的更快了一些。

两个脱身的小太监哪里还有心情管邹义的去向,早就亡魂大冒了,三皇子被大皇子打了,他们这些随侍小太监还能有什么好下场不成?

看到邹义已经跑了,朱常洛冲跑过来的四个小太监嘿嘿一笑,抓着还在哭泣的朱常洵的头发就把他提了起来,拖着他往后挪动了几步,已经到了湖边。

四个小太监在离朱常洛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满脸惊骇,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大皇子一不小心拖着三皇子就掉进了湖里。

三皇子被打,他们这些随侍太监也许会被重重责罚,或许还会挨板子,毕竟是大皇子打的,还是出其不意,他们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但如果大皇子与三皇子都掉进湖里,这大冷的天,不论这两位皇子会有什么后果,他们这些随侍太监绝对是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其中一个小太监咽了口唾沫,干笑着说道:“大皇子殿下,您能不能先放开三皇子殿下,让小的们看看三皇子殿下有没有受伤?”

“放心吧,本皇子只是踹了他几脚而已,不会受伤的。”朱常洛笑了笑,随口说道。

“呜!朱常洛!你、你敢打我!呜……你这个都人之子竟敢打我!我要告诉父皇……呜,我一定会告诉父皇的。”朱常洵看到自己的几个随侍小太监过来,立刻硬气了很多:“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抓住他,我要打死他……”

“啪!”

朱常洛扫脸一耳光把朱常洵下面的话给打了回去,用手捏着他的脸蛋,笑眯眯的说道:“这一巴掌告诉你,对大哥要有礼貌!”

“呜!你、你还敢打我!我一定要告诉父皇和母妃,呜……,我、我要父皇下旨杀了你!杀了你!”朱常洵哪里受过这种委屈,抽噎着有些歇斯底里的说道。

“呵呵……”朱常洛笑了起来,『摸』了『摸』朱常洵的头,然后突然毫无征兆的又是一个大嘴巴子:“看来刚才打的还是太轻了,你没长多少记『性』啊!”

“呜……你、你还打我……”

“啪!”

“呜……”

朱常洵终于长了记『性』,也被打怕了,只是发出呜咽的哭声,不敢再说话。

四个小太监大眼瞪小眼,脸上满是焦虑和不安,但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有心过去把三皇子抢回来,无奈怕一个不小心大皇子与三皇子一块掉进湖里,来硬的不行啊。

“大皇子殿下,您能不能与三皇子殿下往这边走一点,那里太危险了。”一个小太监硬着头皮说道,他们已经决定了,只要朱常洛离开湖边,他们马上把三皇子抢过来,然后……然后让万岁爷处理吧,这不是他们能管得了的。

“不行!”

朱常洛回答的干脆利落。

“大皇子殿下,您能不能放三皇子殿下回来,小的们保证今天的事情绝对不会向任何人说起,也会劝三皇子殿下不向任何人讲。”其实如果可能,他们倒巴不得今天的事情就这样结束,不让任何人知道,那样对他们来说是最完美的结局了。

朱常洛笑了,帮着朱常洵整理了一下衣服,还帮他拍打掉衣服上沾到的尘土,然后在几个人张口结舌中,把朱常洵往他们那里轻轻一推:“好!”

与此同时,远处已经传来了阵阵的喧哗声,很明显,有人来了,还是很多的人!

朱常洛深吸口气,知道自己表演的时间到了。

第四十二章 扫兴

这几年每到元宵节,朱翊钧都会暂时放下心事和烦恼,特别是被诸臣搞得焦头烂额的立储的事,也会被他刻意忽略。正旦和万寿节要应付那些前来祝贺的朝臣,说不得哪个不开眼的还会在那本应开心的日子里提让他烦心的事,元宵节就无此顾虑,这个日子是他每年为数不多的私人时间。

领着宫中所有的后妃与子女一块兴高采烈的赏着花灯,看着钟鼓司诸内侍排演的马戏,偶尔与后妃们点评几句,真是其乐融融。就连备受冷落的王恭妃,也带着已经十岁的女儿朱轩嫄出现在其中,每年的元宵节也是她为数不多能够见到朱翊钧并可以与他一起度过的日子,虽然是与所有的后妃们“共享”。

“洵儿呢?怎么没见到他?”朱翊钧漫步在花灯的世界,紧跟在他左边的是王皇后,右边是郑贵妃;后面一溜跟着李敬妃、王荣妃、张顺嫔、邵敬嫔、魏慎嫔、李荣嫔、李德嫔、梁和嫔,王恭妃走在这些人最后面。

郑贵妃呵呵的笑着说道:“今儿难得这么热闹,大概是去别的地方赏灯去了吧。”

朱翊钧点了点头,他本身子女众多,到现在为止已经有五个皇子八个公主了。但是很可惜,五个儿子中次子朱常溆和四子朱常治早夭,八个女儿中云和公主朱轩姝、静乐公主朱轩妫、仙居公主朱轩姞、灵丘公主朱轩姚也都夭折,如今只有三个皇子和四个公主了。

在这众多的子女中,三子朱常洵、四子朱常治与云和公主朱轩姝都是郑贵妃所生,遗憾的是除了三子朱常洵外,郑贵妃剩下这一子一女都早夭了,这让郑贵妃和朱翊钧对朱常洵更是呵护备至、宠爱有加。

“今天难得大伙儿都凑齐了,怎么让他跑出去了。”王皇后笑着瞥了郑贵妃一眼,“随意”的说道。

郑贵妃皱了下眉头,你这是在骂本宫的儿子不懂规矩缺少管教么?随后呵呵一笑:“这小子年纪虽小,却调皮的紧,好多次都想狠狠的教训他一顿,无奈每次都被皇上拦着!唉,这要是打他吧,妾身还担心算不算是抗旨呢?这不打吧,他又这么调皮,着实让妾身为难的很呢!妾身倒是非常羡慕姐姐,姐姐就没有妾身的顾虑!”

说本宫的儿子缺少管教?哼,你就骂皇上吧!本宫的儿子就是得宠,你能怎么样?皇后了不起啊?再了不起还不是没有皇子!你就羡慕嫉妒恨去吧!

看到郑贵妃那得意洋洋的微笑,掩饰不住的得瑟,王皇后气的一口气差点没缓上来。

“是呀,本宫确实值得你羡慕!你看,本宫就没有这些顾虑,也不用为了儿子的事情费尽心机,更不用让皇上也跟着『操』心。”王皇后的反击也是相当犀利,有深度又有力度。

郑贵妃被噎了一下,她听出来王皇后是在暗指她为了儿子能够当上太子费尽心机,让她最恼怒的是,王皇后在挑拨她与皇上的关系,为了儿子成为太子的事情让皇上『操』心为难了!

“好了、好了!”朱翊钧有些头大,赶紧打断了她们的“暗战”,挥了挥手说道:“你们就不要相互羡慕了,今儿难得都聚在一起,赏灯,赏灯!”

既然皇上发话了,两个人面带笑容的看了对方一眼,都不再提刚才的话茬,表面功夫都做的炉火纯青。

众人继续前行赏灯,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般,该说的说,该笑的笑。

“救命!”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凄惨的呼叫声。

众人都是一愣,就连朱翊钧也皱了下眉头,怎么回事?

“万岁爷,刚有一受伤的近侍,说是景阳宫的邹义,在大呼求救。”许福匆匆的赶了过来,跪倒在地禀报道。

“啊!”听说是邹义,王恭妃忍不住惊叫出口,邹义一直跟着朱常洛,别是出了什么事吧?

“带下去问一下怎么回事,这大喜的日子,别让他搅了兴致。”朱翊钧有些不悦的看了失态的王恭妃一眼,吩咐道。

许福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又小声的加了一句:“万岁爷,对方说大皇子有危险!”

“什么!”

“啊!你说洛儿有危险?”

“你再说一遍!”

朱翊钧、王恭妃和王皇后同时出声。

其他的嫔妃也一个个好奇的很,她们都还记得几年前朱常洛出宫遇险的事,这次难道那小子又出宫了?

郑贵妃先是满脸不解之『色』,继而脸『色』大变。

“把人带过来。”朱翊钧挥了挥手,对许福说道。

片刻之后,众人看到两个小太监架着一个头发凌『乱』、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衣服上满是脚印和泥土的人走了过来。

这人看来已经『迷』糊了,嘴里只是不停的在嘟囔着“救命…大皇子危险…御岚湖…”,来回都是这几句。

王恭妃看到邹义和听到他嘴里话,眼泪“哗”的落了下来,再也控制不住,几步跑到朱翊钧面前,顾不得失礼,跪下来悲切的哀求道:“皇上,求你快去救救洛儿,救救洛儿吧!”

“到底怎么回事,给朕说清楚。”朱翊钧皱着眉头看了王恭妃一眼,没有理会,而是对被两个小太监架着跪了下来的邹义问道。

“救命…大皇子危险…御岚湖…”

邹义像是没看到朱翊钧般,只是反复在重复这几句话。

“万岁爷,看样子是已经神志不清了,只是一股意志在支撑着而已。”许福在旁边小声说道。

朱翊钧犹豫了一下,对许福挥挥手:“带下去,找个医士给他瞧一瞧。”转过身对旁边的后妃们吩咐道:“你们留在这里。”

“走,御岚湖!”朱翊钧对邹义说道,此时心中猛的窜出一股邪火,难得放下心思开心一次,没想到还是被败了兴致!他倒是不信了,还有人敢在内宫中行刺皇长子不成?

“皇上……”王恭妃在地上跪着出声道,她的心早就不在这里了,很想跟着朱翊钧过去。

“留下!”朱翊钧毫不犹豫的说道,也不起龙辕了,直接大踏步往前走去,反正御岚湖离这里也不远。

许福挥了挥手,得到了命令的几十个负责保护朱翊钧的内侍迅速赶了过来,把朱翊钧围在中间,一起浩浩『荡』『荡』的朝御岚湖赶去。

邹义的伤其实并不严重,仅仅只是皮外伤而已,也远远达不到昏『迷』的程度。这家伙滑头的很,如果刚才活蹦『乱』跳的过来求救,就算一切顺利,事后也说不得会落个保护大皇子不利的罪名,轻则挨顿板子,严重点丢掉小命都有可能。如今这样『迷』『迷』糊糊的过来,别人只会以为他救主心切,不但不会治罪,封赏都有很大的可能。

另外,这样不是显得事情更严重嘛!也能间接衬托出皇三子朱常洵那伙人的恶行。

用眼角的余光看了已经走远的朱翊钧他们一行人一眼,被两个小太监架着的邹义嘴里虽然还在断断续续的嘟囔着“救命…大皇子危险…御岚湖…”,但心里却在祈祷:殿下,奴婢按照您的吩咐,把事情捅的不能再大了!如今万岁爷已经亲自赶了过去,但愿您千万别演砸了。

御岚湖边,得到了自由的朱常洵迅速跑到四个小太监身后,『摸』着自己被打的小脸蛋,咬牙切齿的尖声叫道:“你们去给我打!打死这个可恶的都人之子,我要他死!给我打死他!”

从小都没吃过这么大的苦头,朱常洵实在是憋屈急了,说话也就无所顾虑,何况,他是才刚八岁的小孩而已,受了委屈之后当然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

朱常洛嘴角挑了挑,突然毫无征兆的扯开喉咙大吼一声:“救命啊……”

“扑通!”

平静的湖面『荡』起了水花。

第四十三章 怒不可遏

朱翊钧刚穿过倚梅园,便听到前方传来“……我要他死……”的叫嚣声,不由得眉头一皱,心中不安和着急起来,这不是洵儿的声音么?

“快……”

“救命……”

“扑通……”

朱翊钧才刚说出一个字,还没来得及吩咐什么,便被紧接着而来的呼救声和落水声打断。

“快!快去看看怎么回事!”虽然穿过了倚梅园,但此刻还有座假山挡着视线,以至于看不到前方发生了何事,朱翊钧着急起来,急切间吩咐道,同时也加快了步伐。难道洵儿遇到了危险?落水了?不是说皇长子遇到了危险么?怎么洵儿也在?

那些近侍太监们听到了呼救声,一个个顿时紧张起来,本来呈扇形保护着朱翊钧,此刻一下子收缩起来,并迅速分出四人,疾步向呼救声的方向跑去。

“万岁爷,前方情形不明,还是待他们探明之后,再过去吧。”许福疾跑几步,挡在朱翊钧面前,着急的说道。

“去!”朱翊钧一把推开拦住前面的许福,脚步不停,大踏步向前走去。

刚转过假山,便听到“扑通”、“扑通”两声,朱翊钧急切间推开挡着自己视线的几个近侍,眼前豁然开朗。只见湖面上翻腾着水花,很明显是有人跳了下去;湖畔边站着四个小太监,朱常洵就站在他们身后。

看到这里,朱翊钧松了口气,放下了大半的心,幸好,洵儿无事!

“万岁爷,前方暂时没有发现危险,但慎重起见,还请万岁爷不要靠前为好。湖中有人落水,奴婢们已经有两人下去施救了,三皇子殿下也在湖边……”

朱翊钧仅听了回来复命的一个近侍的几句话,便直接越过他们,向湖边走去。

许福张了张嘴,本来也想劝的,但他知道朱翊钧此时心急,再加上湖边并没有任何遮拦物,除了朱常洵前面站的四个小太监之外,并没有看到其他人。何况,常在朱翊钧身边,他也见过朱常洵的那四个随侍太监,劝告的话也就没有说出口。

朱常洵微张着嘴,瞪大了眼睛,完全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迷』『惑』不解的神情定格在脸上。就连有人“扑通”一声跳进湖里和朱翊钧的到来,也没有让他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由于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四个小太监也强不到哪去,脸上充满了不能置信的表情,就那样呆呆的站在湖边。

朱常洛当然不会真的寻死,虽到了立春十分,但天气还是很冷的,他也不想在湖中多待片刻,万一弄假成真,真个冻死在湖里,或者今后留下后遗症,这代价也忒大了点。所以,在他的有意配合下,非常顺利的被“救”了出来,前后在湖中也就待了两分钟不到。

此时,朱翊钧也已经来到了湖边,本来是想先去朱常洵身边安慰一下,顺便了解一下情况,但看到被救出的“奄奄一息”的人是朱常洛时,不由得眉头凝了起来。

有激灵的小太监已经快速把身上的棉袍脱下来裹在朱常洛身上,这让嘴唇已经冻得发紫的朱常洛心中暗赞了一句,真是太及时了,真他娘的冷啊!

装模作样的咳嗽了几声,紧接着翻身低着头干呕了一阵,往地上吐了不少口水,朱常洛缓缓的“清醒”过来。

突然,他大吼一声,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还在发呆的朱常洵身边,扬手就是一耳光,在被随后反应过来的太监拉开之前,又是几脚结结实实的踹在朱常洵身上。

与此同时,嘴里还不忘记疯狂的大喊:“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是亲兄弟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是你亲哥哥,你为什么要害我……”

几个耳光加上几脚,已经足以让朱常洵清醒过来。朱常洵这个怒啊!八岁的他还没有考虑到事情的严重『性』,只是对朱常洛刚才落水的行为有些不解和震惊罢了,此时这落水的家伙上来二话不说,居然又打自己,他哪里会忍受的住。

“你这混蛋!你这个下贱的都人之子!你还敢打我?你们几个是死人啊?快,快给我打死他!我要让……”

“住口!”朱翊钧大吼一声,两步赶到朱常洵身边,扬起手就给他一个大嘴巴子:“你这逆子,给我住口!”

他实在是被气坏了,本来开始还想喝止住朱常洛,待查明事情的详情再做定论。没想到朱常洵脱口而出的几句话让他怒火上头,这逆子不但要让人打死哥哥,还口口声声的说什么下贱的都人之子!

你这逆子!难道不知道朕也是都人之子吗?慈圣皇太后之前也是裕王府的宫女出身,你这不是在辱骂朕吗?

“啊!父皇!你竟然也打我!这下贱的都人之子打我,连你也打我!呜……”朱常洵这个委屈啊,长这么大还没受过的委屈,在这一天全受尽了。最让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那个对他宠爱有加,从没说过一句重话的父皇,居然也打他!

听了都人之子这几个字,朱翊钧怒不可遏的又扬起了巴掌,不过看到朱常洵痛哭流涕、悲愤欲绝的神情,心不由得软了下来,扬起的巴掌最终没有落下。

“逆子,住嘴!”朱翊钧只是呵斥了一声。

朱常洛叹了口气,心中不是滋味,看来朱常洵不愧是他最喜欢的儿子啊,竟然让他舍不得落下第二巴掌!

“阿嚏”

朱常洛先打了个喷嚏,提醒一下众人,接着哆嗦着跪在地上,根本就不用伪装,实在是冷啊:“父、父皇,你、你要为、为儿臣做主啊!他们、他们几个想要杀了儿臣!阿嚏!对了,邹义呢?邹义是不是、是不是被他们打死了?父皇,你、你要替儿臣做主啊!”

“啊!”

朱常洵的四个随侍小太监慌了,这、这、怎么会变成这样?虽然三皇子一直叫嚣着要打死大皇子,但我们可一直没有动手啊!何况,就算是借给我们几个胆子,也不敢真的动手,这可是灭族大祸啊。

“万岁爷,奴婢冤枉啊!奴婢就算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做出如此忤逆之事啊。”

“是啊,万岁爷,奴婢没有想要谋杀大皇子殿下……”

“万岁爷开恩,奴婢可没有做啊,虽然三皇子殿下一直说要让奴婢们动手打…打死大皇子,可奴婢们哪敢这样做……”

“万岁爷,奴婢冤枉啊,确实没有想过要…要谋害大皇子,求万岁爷明察……”

四个小太监争先恐后的为自己辩白着,生怕朱翊钧相信了朱常洛的说法,一声令下,他们想活都难。

“胡说!你们、你们既然不是要杀我,为什么还要、还要拦住我,不让我离开这里?”朱常洛悲愤的大声指责道。

“奴婢…奴婢、是、是三皇子让奴婢拦住大皇子的,不是奴婢想要拦的。”

“是,万岁爷,奴婢们是奉了三皇子的命令拦住大皇子的……”

“……”

“你们胡说!还有,要、要不是我的近侍邹义拦、拦着你们,你们、你们早就杀掉我了。说,你们是不是、是不是打死了邹义?我、我在逃跑之前,还记得是邹义在拼命拦着你们!”朱常洛“气愤”的指着四个小太监大吼着,看那架势,仿佛随时都想扑过去找他们拼命。

“万岁爷,奴婢那不是想要去杀大皇子,是想要去拦住大皇子,对,是去拦住大皇子,当时……”

“住口!”朱翊钧大吼一声,此时被气的实在不轻,情况似乎已经明了了许多:“先带大皇子去换衣服,传御医来诊断一下。”

接着,指了一下那四个小太监:“把他们几个先抓起来,严加看管!把三皇子也…带回去,朕要亲自审问!”

第四十四章 再临景阳宫

今夜由于宫中各处都悬挂着各式彩灯,所以防火便成了重中之重,作为司礼监秉笔太监,朱翊钧最信任的人之一,陈矩便担负起了这项重任。

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提督东厂太监张鲸,因为接连遭到科道言官弹劾,最后更是被当时的首辅申时行、次辅许国和阁臣王锡爵、王家屏当着朱翊钧的面斥责贪财擅权,从而失去了朱翊钧的信任,在万历十八年的时候被以贪赃之名惩处,去职闲住了。受到张鲸的牵连,朱翊钧的另一位宠臣、锦衣卫指挥使、左都督刘守有也被革去了官职。

如今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还是自万历十二年坐上了这个位置的张诚,张鲸去职后,由于陈矩还是御马监的掌印太监,手中握着腾骧四卫的兵权,朱翊钧便让张诚接管了东厂。

这样一来,虽然陈矩并没有接管东厂,但他却成了宫中二十四衙门里名副其实的第二号人物。

“老公公,御岚湖那边出了事情,万岁爷已经赶去了,许公公派小的来知会您一声,说让您带上些人去接应一下。”当陈矩巡视到仁寿宫的时候,一个小太监匆匆赶来禀报道。

这些年陈矩一直是御马监的掌印太监,大概是跟隶属于御马监的腾骧四卫的那些汉子厮混的时间长了,虽然是太监,并且身材也很消瘦,但却有一种别的太监不具备的彪悍之气。

“哦?什么事情这么紧要?万岁爷居然亲自赶了过去。”陈矩背着手停了下来,对跪在地上的小太监问道。

“具体是什么事,小的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大皇子身边的一个近侍来禀报的,那人好像还受了不轻的伤。”小太监恭敬的回答道。

陈矩皱了下眉头,接着头也不回的大声叫道:“王安,带上个几十人,跟爷们去一下御岚湖。”

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年轻小太监躬了躬身子:“是,老公公,小的这就叫人。”

凑着王安叫人的空隙,陈矩对还跪在地上的小太监说道:“起来吧,爷们问你,万岁爷去了多长时间了?”

小太监站了起来,哈了下腰答道:“小的来之前,万岁爷刚出发。”

仁寿宫南望慈庆宫,北邻昭华亭,昭华亭左首不远处便是玄穹宝殿,御岚湖即紧靠着玄穹宝殿,从仁寿宫到御岚湖并不算远。

陈矩带着人来到御岚湖的时候,正看到四个面『色』如土的小太监被押了下去。

“万岁爷。”

陈矩大步走到满脸阴沉的朱翊钧面前行了个礼,看到朱常洛身上裹着好几件棉衣,像是刚从湖里捞出来似的,朱常洵脸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见,满脸委屈,他便猜到事情可能很棘手。

“嗯!”朱翊钧的声音微不可闻。

“万岁爷!”一个小太监硬着头皮来到朱翊钧面前,满脸无奈的说道:“三皇子殿下不肯走。”

“废物!一群废物!”朱翊钧的怒火终于不可抑制的爆发了,冲着小太监就是一脚,厉声道:“你们难道不能自己想想办法吗?脖子上扛着的那东西难道是摆设?要是用不到的话,朕帮你们摘掉算了!他不走不会抬着他走、抱着他走、架着他走、扛着他走?难道还需要朕教你们?还不快去!”

“是、是,万岁爷恕罪,奴婢这就去、这就去。”小太监吓得亡魂大冒,满不迭的点着头,躬着身子退了回去。

走到高抬着下巴满脸泪水的朱常洵面前,小太监冲两旁的两个太监挥了挥手,然后趴下冲朱常洵恭敬的磕了个头,嘴里说道:“殿下,小的得罪了。”说完,起身就去抱朱常洵。

朱翊钧说的抬着、架着、扛着他是不敢的,这些都太失礼了,唯有抱着还算是保持足够的尊敬。

“滚开,你这臭狗,不要碰本皇子!”朱常洵躲了一下,尖声叫道。

小太监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也顾不得失礼了,疾走两步赶上朱常洵,一把抱了起来,带着另外的几个太监就往前走。

“臭狗!本皇子说了要你放开!”被小太监抱起来的朱常洵尖叫道。

见到小太监不理会自己,朱常洵俯下身子就朝这小太监的肩膀咬去。小太监被咬的皱了下眉头,不过不敢有所反抗,只是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看到朱常洵被带走了,朱翊钧挥了挥手,语气冰冷的说道:“去景阳宫。”

朱常洛身上随便裹着几件棉袍,在两个小太监的搀扶下,随着朱翊钧一起朝景阳宫走去。此时,他心中不由得有些感慨,十年了!差不多十年了,自己这个做皇帝的父亲这是十年来首次光临景阳宫!真是……

御岚湖与景阳宫仅隔着一个不算太长的回廊,穿过回廊便能看到景阳宫的围墙,所以众人片刻之后便来到了景阳宫。

景阳宫如今宫女太监加在一起也不算少了,从最初的六人到后来朱常洛在混堂司“遇刺”后又被朱翊钧赐了宫女太监各十名,整个景阳宫也有了二十六名宫女太监。

不过,对于朱翊钧的到来,显然出乎了景阳宫里的宫女太监的预料,他们在这里这么多年,还是首次看到皇上来景阳宫,以至于不少人在愣神之后,还是被旁边还清醒的人提醒后才跪倒接驾的。

朱翊钧哪有心情在乎景阳宫中的人是否失礼,只是头也不抬的进入了大殿,坐下来后便一言不发,他在等着去沐浴换衣的朱常洛。

不论怎么说,朱常洛都是他的大儿子,如今出了这种事,他当然要适度的关心一下,不然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他这个做父亲的无情无义?何况,他还等着朱常洛对于今天这件事的说辞,他还没考虑好这件事到底是应该公开处理好,还是私底下低调处理比较好。不过,总要先把事情搞清楚不是?

这件事毕竟牵涉到了两个皇子,一个是被群臣想要拥立为太子的大皇子,一个是朱翊钧自己比较喜欢的三皇子,这件事很是让他头疼!一个处理不好,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他早就被那帮大臣搞得头大如斗了。

朱翊钧心里面还是希望这件事千万不要像看上去的那样,不然,仅凭借皇三子想要谋害皇长子这一条,只要传出去,他也不用再费力了,还是尽早确立皇长子为太子比较好,那帮子大臣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一个想要“弑兄”的人为东宫的!他喜欢的皇三子是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想到当时的情况,朱翊钧就一阵头大。那么多人虽然没亲眼看到朱常洵谋害朱常洛,但大部分人都听到了他叫嚣着要打死朱常洛!而刚从湖中被救起的朱常洛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怒打朱常洵,质问他为何要谋害亲兄弟,但凡看到这一幕的,会怎么想?难道还能以为朱常洛自己跳进湖里不成?

想到这里,朱翊钧心中就一阵邪火上窜,自己为了朱常洵,吃了多大的苦,受了多大的罪,承受了多大的压力!结果呢?这小子也太不争气了!

朱常洛泡了个热水澡,喝了碗太医熬制的驱寒汤,砸吧了下嘴,让皇帝等的感觉,真爽!当然,他也不敢做的太过,毕竟把朱翊钧惹急了,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来到景阳宫大殿,朱常洛心中一阵愤怒喝无奈。朱翊钧在主位上坐着,板着个脸,也不喝茶,也不说话;王恭妃和妹妹朱轩嫄在下首跪着,都在不停的抹泪,朱翊钧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朱常洛就想不明白了,就算是朱翊钧讨厌王恭妃和自己,但这又关妹妹朱轩嫄什么事?毕竟她只是一个小女孩罢了,又不会威胁到皇位,至于恨屋及乌到这种程度么?

第四十五章 真真假假

朱常洛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大冷的天,自己刚被人从湖中“救出”,简单泡个澡换身衣服后就被叫出来问话,难道你就不怕我留下什么后遗症?这也就罢了,可这是景阳宫,又不是正式场合,难道你就不能让王恭妃和你女儿朱轩嫄坐在下首吗?就算不让坐下,你让她们站起来总行吧?

“父皇!”朱常洛跪下行了一礼,语气有些僵硬,反正是刚被人“谋害”过,此刻倒也不用太过掩饰内心的愤怒。

“嗯。”朱翊钧用鼻子应了一声,也不说免礼,也不马上问话,只是端起手边的茶,小呷了一口,随后微微皱了下眉头,不知是喝不习惯景阳宫里的茶还是想到了为难的事。

“父皇,儿臣在刚才喝驱寒汤的时候,嫄儿的『药』也已经熬制好了,太医曾吩咐,那些『药』要趁热喝才行……”朱常洛撒了个谎,以此来提醒朱翊钧一声,你的女儿身体弱,还吃着『药』呢,你就忍心让她在这冰冷的地上跪下去?

“哦。”朱翊钧放下茶杯,看了跪在地上的朱轩嫄一眼,难得问了一句:“身子骨硬朗些了吗?”

“嗯?哦,我、不,臣女……”大概是朱轩嫄每年也就能在那固定的几个节日里见上朱翊钧一面,话也说不上几句,更不用说关心的话了,这让小丫头一时紧张的不知该如何回答。

“谢父皇关心,嫄儿虽然体弱多病,但这些年靠着自己的坚持以及母后和母妃的照顾,倒也算熬过来了。”看到朱轩嫄的紧张样子,朱常洛的怒火实在忍不住了,替妹妹回答的同时,也借机暗讽了一下朱翊钧。人家能活到现在,是人家的坚持以及王皇后和王恭妃的照顾,跟你这做父亲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说完之后,朱常洛心中莫名的舒了口气,并没有后悔自己的话,压抑了这么多年,就趁今天的这个机会口无遮拦一次吧!

朱翊钧正要去端茶杯的手顿了一下,接着收了回来,转头盯着朱常洛看了看。朱常洛大着胆子跟他对视了一下,脸上毫无惧意,心脏却不争气的“砰砰”狂跳起来。

朱翊钧的手还是伸向了茶杯,端起来吹了一口,并没有喝就放了下来,面无表情的轻声说道:“许福,记下,今后但凡外藩和各地进贡的补品,按照启祥宫的份额送景阳宫一份。”

“是,万岁爷。”身后的许福低声答应一声。

“谢父皇恩典。”朱常洛心中有些啼笑皆非,这次他说那些话并没有考虑太多,只是想宣泄一下心中的不满而已,没想到居然还有意外收获。

“谢皇上恩典。”

“谢父皇恩典。”

王恭妃和朱轩嫄也紧跟着说道。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朕有些话要问皇长子。”朱翊钧挥了挥手,接着又说道:“陈矩,你留下。”

“是!”

瞬间功夫,满屋子就剩下朱常洛、朱翊钧和陈矩三人。

“你也起来吧!太医怎么说?”朱翊钧今天像是“爱心泛滥”般,少有的关心了朱常洛一次,就连几年前的“遇刺”,他也没说过类似关心的话。

“太医说的医理儿臣也不太懂得,猜想大致意思无非就是要发一场汗,免得湿毒入体,留下祸端,他回去时还开了几剂驱寒汤和发汗散,说是今晚要多出些汗才好。”朱常洛恭敬的答道。

“嗯。”朱翊钧微点了下头,端起茶杯说道:“说说今天是怎么回事吧。”

“是!今天儿臣一路赏着花灯前行,不觉间就到了御岚湖,由于那里距离景阳宫较近,也是儿臣常去的地方,这点很多人宫人都知道。”朱常洛组织了一下语言,徐徐说道。

朱翊钧放下茶杯,轻嗯了一声,朱常洛的很多事情他都是知道的,包括常去御岚湖。

“只是没想到,儿臣刚到那里便被朱常洵带着四个近侍堵住了,他当时还说了一句话,说儿臣果然是常到御岚湖,很显然他是专门在那里等儿臣的。”朱常洛偷看了朱翊钧一眼,想看看他的反应,以便确认是不是他把朱常洵派过去生事的。

朱翊钧听到这里,微皱了一下眉头,他从朱常洛的话里听出这事或许还夹杂着阴谋。

朱常洛看朱翊钧的反应,有八分把握不是他派朱常洵过去生事的了,当然,也不排除朱翊钧在刻意伪装。不过,朱常洛觉得朱翊钧不应该在自己面前掩饰太多情绪吧?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他儿子,用得着像在大臣面前那样刻意去伪装么?再说自己的年龄还这么小,朱翊钧的防范之心不应太重才对。

“当时,朱常洵的语气异常不善,儿臣看出他要生事,便想马上离去。只是,没走的多远,就被那四个近侍围住了,他们怎么也不放儿臣离去。”朱常洛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委屈一些,同时脸上也『露』出不忿的神情。

“啪!”

朱翊钧把再次端起来的茶杯放在桌案上,之前在御岚湖时他便听那四个小太监说起过这茬,此时再次听来,仍对那些人胆敢阻拦皇长子的去路有些气愤!再怎么说,朱常洛也是皇长子,是皇族,是这皇宫里的主人之一,那些小太监的行为已经属于逾越,破坏了规矩。

“朱常洵在他们困住儿臣后,也赶了过来,威胁儿臣去办一件事。”朱常洛的委屈变成了气愤:“他要儿臣向父皇和百官声明,支持他做皇帝!”

朱常洛故意把太子改成皇帝,朱常洵还是小孩子嘛,说出这样的话也很正常。但是,虽然只是改了一个词,但听在任何现任皇帝耳中却绝对不一样:自己还没死呢,就急着跳出来想做皇帝,这即便不是谋反,也属于大逆不道的逆子了。

“哼!”

朱翊钧不知是表示不屑还是不满,朱常洛从他的脸上看不出来,但也知道,这肯定不是为他那个三儿子骄傲。

“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儿臣怎么可能答应他!何况,不要说支持他做皇帝,就是支持他做太子也不是儿臣能做到的,所以就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朱常洛满脸严肃的说道。

“对于儿臣的拒绝,朱常洵显得很气愤,大骂儿臣是下贱的都人…之子,还说他是高贵的皇贵妃的儿子,儿臣不配与他相提并论。最后威胁说你这下贱的都人…之子,再不答应,就打死你。”朱常洛当然知道朱翊钧也是都人之子,平日里也异常忌讳别人说起这个,所以毫不犹豫的说了出来。生气吧,愤怒吧,朱翊钧越这样,对他也就越有利。

朱翊钧脸『色』铁青,他在御岚湖边就亲口听朱常洵说过这样的话,为此还亲手打了从来就没有苛责过一句的朱常洵一个耳光。此刻听朱常洛重提这茬,依然对那逆子充满了愤怒。

“那四个近侍听了朱常洵的命令,围得更紧了,满脸狰狞,眼看着就要对儿臣动手。这时,儿臣的近侍邹义眼看事情不妙,拼了命的挡住了那四个近侍,大呼让儿臣赶紧逃命。儿臣眼看会景阳宫的路被他们挡住了,只能往湖边跑去,想沿着御岚湖的那条水上小路逃跑。”

看了一眼朱翊钧,朱常洛语带悲切的说道:“他们毕竟人多,邹义拼命阻拦也只是给儿臣争取了少许时间而已。儿臣刚跑上湖中小道,便听见后面传来一句‘给我打死他’,接着便被人猛的推了一下,随后一阵头昏目眩,等反应过来,已经落入湖中了。幸好父皇带人及时赶到,不然儿臣不被淹死,也会被冻死在湖中。”

朱翊钧再次盯着朱常洛看了一阵,随后站起来拍了拍快要赶上他身高的朱常洛的肩膀,撂下一句:“你好好休息,这件事朕自有处置。”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去。

第四十六章 讯问

“万岁爷,夜已深了,您该歇着了。”许福进入乾清宫的西暖阁中,在朱翊钧身后轻声提醒道。

自从东暖阁恢复了原来的功用,专供朱翊钧处理政务以来,西暖阁便成了书房。只是,此时朱翊钧手中虽然拿着书,但心思显然不在这上面,那书有近一个时辰没翻动过了。

“许福,什么时辰了?”朱翊钧干脆仍下手中的书,微闭着眼睛问道。

“万岁爷,已经到了人定了,二更的鼓敲过也有一段时间了。”许福躬身答道,然后招了招手,马上有宫女碎步过来给朱翊钧换上新茶。

“陈矩呢?还没传来消息吗?”朱翊钧端起茶吹了吹,呷了一小口。

“万岁爷,您说过要让陈公公把那四个人分开讯问,奴婢估『摸』着可能还要再过一阵子吧。要不,您先就寝,等陈公公回来,奴婢再去叫您?”许福小心翼翼的建议道。他知道朱翊钧现在的心情不好,很怕触了霉头。

朱翊钧皱了下眉头,心中烦躁的很,怎有心情睡觉?今天这件事那么多人看到,肯定是瞒不住的,一个处理不好,等明天那帮子大臣知道后,有了这么合适的理由,他们还不得再来一次“『逼』宫”啊!到时可就不是能轻易推脱的了。

再者,如果今天的事情真是朱常洵指使人做的,那么自己还有必要为他承受那些大臣的压力吗?好吧,这是借口,自己之所以迟迟不立储,还有一半的理由是不想向那些大臣低头,但眼前不就是一个非常好的与那些大臣缓和关系的理由吗?此时立储也许顺理成章。

不过,这样做那不就证明自己之前的坚持是错误的吗?何况,爱妃那里怎么交代?一想到郑贵妃,朱翊钧的心就软了下来,对这件事再次犹豫不决。

不过,想到朱常洵说的那句下贱的都人之子,朱翊钧就像吃了苍蝇一样,心中既难过又愤怒,心里的邪火怎么也压制不住。

“许福,你去东厂催一催,告诉陈矩,尽管放手去做,死个一两人也就死了,朕只要看他们最后的口供就行。另外,告诉他,朕要半个时辰之内看到他拿到的口供!”朱翊钧敲了下条案,语气不善的说道。

“是,万岁爷,奴婢这就去。”许福赶紧躬了躬身子,快速退出了西暖阁。

陈矩虽然不是提督东厂太监,但作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御马监掌印太监,二十四衙门当之无愧的二号人物,并且还是奉旨办事,借用东厂审讯一下人,东厂的诸人那还不是乖乖的配合!

“你叫什么名字?”在东厂的一间刑房中,陈矩坐在东厂番子搬来的太师椅上,对被扒光衣服绑在刑架上的一个小太监问道。整个刑房中只有他们两人,其他人都被打发出去了。

“回、回老公公,小的、小的叫王海。”虽然被扒光了衣服,但在刑房中间那个熊熊燃烧的火炉的烘烤下,朱常洵的这个叫王海的近侍不仅不冷,此刻还满头大汗。之所以说话磕磕绊绊,当然是被吓的,这里可是东厂!更要命的这里还是东厂的刑房!今天能囫囵个出去,就是道祖爷爷保佑了。

“王海是吧?这张可是你一个时辰前在皇宫中亲笔写的供词?”陈矩把手中的一份王海他们四个小太监在御岚湖被压下后写的事情的经过晃动了一下,面无表情的开口问道。

“是、是。”

“哦。”

陈矩把手中的那份供词放下,开口问道:“还有什么想补充或者没交代清楚的吗?”

“回、回老公公,小的、小的该说的都已经说了。”王海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不该说的也给爷们说一下。”

“呃?没、没有了,老公公,小的真的都说了。”王海快哭了,心里直叹自己倒霉。

“你上面说你们四个正陪三皇子在御岚湖赏灯,之后大皇子也来了,他先开口辱骂你们,让你们滚开,不要在他面前招摇,是不是这样?”陈矩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并没有在乎刑房中的血腥味。

“是,是这样的。”王海咽了口唾沫,这是在御岚湖被押走后,有人示意他们这么讲的。

“嗯!”陈矩点了点头,拉了拉手边的一个摇铃,这是通知外面的人进来的暗号。

外面的人听到铃声,推门进来两个打着赤膊的凶煞大汉,还有一个戴圆帽、着皂靴、穿褐衫的掌刑千户。

“陈爷,您吩咐。”掌刑千户哈着腰,满脸谄笑。

陈矩放下茶杯,从袖口中『摸』出一块折叠的十分精致的锦帕,仔细的展开后抹了下嘴,开口道:“让他清醒一下。”

“陈爷,您的要求……”

“你们自个斟酌着办吧,能留个半条命就行了。”擦拭完嘴,陈矩把手中的锦帕一丝不苟的叠好,重新放入袖口,漫不经心的说道。

掌刑千户哈了哈腰,然后转身对后面的两个凶煞大汉说道:“陈爷的话你们都听到了?掌握好分寸。嗯,上棍吧,先杖三十。”

由于陈矩坐在这里,掌刑千户不敢弄得太过血腥,所以就选择了比较保守的棍刑。棍刑的刑具是用杨树或榆树的树干削成的,长五尺,弯曲如刃,执手处有人的小臂那么粗,着肉处直径八九分。用棍施刑时,先用绳子束紧犯人的腰部,两名卫士踩着绳子的两端或把绳子两端固定住,使犯人无法躲避,这才用刑。

王海一看,两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已经在取刑具了,这是要动真格的啊!顿时吓得泪都出来了,毫无骨气的大喊:“老公公,小的想起来了,小的还有事情没说!老公公,小的交代,交代。”

掌刑千户挥手止住了那两个要执刑的番子,低头哈腰对坐在太师椅上的陈矩问道:“陈爷……”

陈矩端起茶又呷了一口,砸吧了下嘴,摆了摆手:“继续!免得待会说话又忘记什么。”

“陈爷的话都听到了?让这位小公公清醒一下。”掌刑千户马上对那两个执刑番子嚷道。

“老公公饶命,小的忘不了,小的都记得了……”王海惊恐的大叫到。

然而此时却无人理会他,只见两个执刑番子很熟练的左右交错了一下便用绳子束紧了王海的腰,接着各自把绳子的一段拴在墙上的两个固定挂钩上,然后同时大喝一声,刑棍落了下去。

“妈呀!”王海嘴里的求饶声顿时变成了哭喊声:“啊!哇!呀……”

等三十棍打完,王海脸上的泪水、鼻涕、口水全流了出来,嘴唇也咬破了,两条白嫩的大腿上往下滴着黄『色』的『液』体……

陈矩微皱了下眉头,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掌刑千户很有眼『色』,马上指了一下半死不活的王海,对两个手下番子吩咐道:“给他冲一下,陈爷还等着问话呢。”

然后转过脸满脸谄笑的说道:“陈爷,咱们是不是去外面等一下?这些番役粗手粗脚的,别弄脏了您的衣服。”

略微点了下头,陈矩站起来背着手向外走去,而掌刑千户终于端起了官威,冲两个执刑番子道:“弄干净一点,待会别污了陈爷的眼睛!”说完,搬起陈矩坐的太师椅,大步往门外而去。

陈矩再次回到这个刑房坐在那张太师椅上的时候,不待发发问,疼的呲牙咧嘴王海没有任何隐瞒,主动一五一十的把事情交代了个清楚。

『摸』了下光洁溜溜的下巴,陈矩闭目思考了一阵,然后沉声问道:“还有什么想补充或者没交代清楚的吗?”

听到这熟悉的话,王海泪水不可遏制潸然而下,指天抢地的发誓,绝无隐瞒任何事情和细节……

许福匆匆来到东厂的时候,陈矩已经讯问完三个人了,还剩下最后一个。许福把朱翊钧的话重复了一遍,陈矩听后哪敢怠慢,命人带来最后一人,也不废话,直接问道:“给爷们说说怎么回事吧?爷们时间有限,只给你一次机会。”

小太监看着挺机灵,大大的眼睛转动了一下,满脸媚笑的尖声说道:“老公公,小的是张鲸张公公的干孙儿小九,您老不记得小的了?”

陈矩从太师椅上毫不犹豫的站了起来,不再理会这个叫小九的太监,直接往外走去,拉开门对外面的掌刑千户招了招手,从嘴里吐出两个字:“埋了!”

第四十七章 责问

朱翊钧满脸阴郁的看着手中七份供词,这其中有四份内容一致,都是直指大皇子主动挑衅生事,殴打三皇子并投湖嫁祸三皇子;另三份的内容也是相差不多,不过换成了三皇子寻衅滋事,大皇子成了被欺辱的角『色』,后来受不住打了三皇子一顿,但最后投湖那段却是一样,是大皇子自己跳入湖中的。

“怎么只有七个?”朱翊钧声音低沉,这是明显压抑着怒火所致。

陈矩微躬了下身子,脸『色』如常的答道:“回万岁爷,您催的紧,眼瞅着时间不够了,最后一个不愿招,老奴就直接吩咐人埋了。”

朱翊钧并没有在乎一个小太监的死活,把手中的那三份供词晃动了一下:“这些你有几成把握是真?”

陈矩皱着眉考虑了片刻,没有把话说得太满:“六成!他们都是被单独提出来讯问的,老奴全用了刑,其中一个被打的不在床上躺个一年半载,绝下不了地!不过,也存在他们事前便串供的可能。”

朱翊钧没有接这茬,而是对身后的许福吩咐道:“你去把皇三子带来。”

许福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提醒道:“万岁爷,这眼瞅着就要三更天了,是不是……”

“让你去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就算睡了,你也要把他给朕拖起来!还有心情睡?今晚不把事情处理妥了,朕睡不着谁也别想睡个囫囵觉!还不快去!”朱翊钧直接把手中的供词拍在条案上,嘴里的声音也是越说越大。

陈矩偷偷向许福打了个眼『色』,让他快去,免得再待下去被迁怒。皇上生气了,今夜谁也别想安生。

许福躬了下身子,小跑着离开了这里。

朱翊钧大喘了口气,端起条案上的茶杯就喝,极品雨前龙井刚入口,就被直接吐了出来,把手中的茶杯用力摔在地上。

“啪!”

伴随着茶杯的破碎声,朱翊钧的怒吼声也传来出来:“人呢!都死哪去了?谁上的茶?这么凉的茶水,想喝死朕是不是!你们一个个是不是巴不得朕早死?百官在朝堂上给朕气受,在奏疏上骂朕,就连你们是不是也想朕早点死好去迎合你们的新主子?告诉你们,朕还没死呢……”

在西暖阁外伺候的小太监和宫女瞬间进入暖阁内跪了一地,一个个面『色』如土,大气也不敢喘,生怕一不小心被震怒的朱翊钧处置。

这时候也只有陈矩还站着,他几步走到朱翊钧身后,轻捶着朱翊钧的背给他顺气,嘴里小声劝慰道:“万岁爷,您消消气,三皇子眼瞅着就到,看到您这样,还不被您吓得什么也说不出吗?您还得听一听三皇子的解释呢。”

朱翊钧听了陈矩的劝解,又大骂了几句才住了嘴。陈矩趁机冲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太监宫女们挥了挥手,让他们赶紧出去,然后又亲手泡了杯茶,放在朱翊钧的面前,接着又走到朱翊钧身后继续捶背。

“万岁爷,老奴在御马监跟那些养马的汉子厮混惯了,这泡茶的功夫也粗鄙的很,您要是喝着不对口味…呃,那老奴也无能为力了。”

朱翊钧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嘴里骂道:“你这老货,不是一直挺正直端正的吗?什么时候也学会了打诨『插』科了?”

“老奴这叫豪爽、豪爽!这两年跟万岁爷身边多了,自然也就学的豪爽了。”陈矩躬了躬身子,一本正经的说道。

经过刚才的一阵怒骂和陈矩的劝慰,朱翊钧的心情好了一些,端起陈矩泡的茶喝了一口,也不发表意见,嘴里发着牢『骚』:“这件事着实让朕难做啊!不论事实如何,有那么多人看到了皇长子被从水中救起,朕若是没有一个能说得过去的交代,恐怕很多人会不依啊!特别是那些科道言官和守旧大臣,不,现在几乎已经是满朝文武了,在这件事上他们绝对会让朕难堪的。”

陈矩点了下头,也不说话,这件事不是他可以参与的,也不是他能够参与的,他只要带着耳朵听朱翊钧发牢『骚』就行了。

陈矩九岁入宫,在内书堂认真读了几年书,之后就从没放下过,说他饱读诗书一点也不为过。熟读经文、演习孔孟,他牢记祖宗法度,圣贤道理,所以,从内心深处讲,在立储的问题上,他还是倾向于皇长子朱常洛的。

这时,许福带着朱常洵走了进来,在朱翊钧面前跪下道:“万岁爷,三皇子殿下到了。”

朱翊钧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

许福站起来,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说道:“万岁爷,奴婢在看守三皇子殿下的房外,看到贵妃娘娘在那跪着,听负责守卫的近侍讲,贵妃娘娘在那跪了差不多两个时辰了,也不让他们告知万岁爷。”

朱翊钧皱了下眉头,心中莫名一软,不过还是开口说道:“他们是否放郑贵妃进入过朱常洵的房间?”

“奴婢问了,他们没有让任何人见过三皇子。据他们说,三皇子殿下刚被关进去时一直哭闹不止,是贵妃娘娘赶去把三皇子大骂了一顿,也让三皇子安静下来的。之后,贵妃娘娘就一直在那里跪着。”许福恭敬的答道。

朱翊钧闭上了眼睛,心中又再次烦『乱』起来。过了片刻,睁开眼睛神情疲惫的说道:“许福,你去告诉她,就说朕…朕相信朱常洵不会做那忤逆之事的,让她先回宫去吧。”

“是!”许福躬身退了出去。

朱翊钧再次闭上了眼睛,心里凌『乱』的很。脑中一会是朱常洵指着朱常洛的鼻子大骂都人之子,一会是郑贵妃跪在天寒地冻的外面满脸泪水、瑟瑟发抖,一会又是满朝文武全都跪在他面前怎么都不起来,他走到哪,那些大臣跟着跪到哪……

烦躁的一脚踹开面前的条案,朱翊钧指着从进来后就跪在地上一言不发满脸委屈的朱常洵大骂道:“你这逆子,所有的事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朕会这么被动?要不是你,你母妃会在恁冷的外面跪这么长时间?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朕用得着跟满朝文武斗气?你、你、逆子!”

“哐!”

面前的条案终于在朱翊钧又一脚踹过去后,倒在了地上。

“呜……”

朱常洵被暴怒的朱翊钧吓得哭了出来,他还从没见过一向宠着自己的父皇发过这么大脾气,再加上今天无缘无故挨了这么多的打,心中无限委屈,越哭越伤心,越伤心哭声越大……

朱翊钧被嚎啕大哭的朱常洵搞得更加心烦意『乱』,不由得大喝一声:“住口……!”

朱常洵被吓的一颤,不敢再大声哭泣,只是在不断地哽咽。

朱翊钧这个头疼啊,这还怎么问话?想了想只好吓唬道:“朕问你什么,你照实回答什么,不然,朕把你和你母妃全打进冷宫,今后永不再见你们!听到没有?”

朱常洵被吓坏了,冷宫是什么他还是听过的,那里见不到父皇、没有了下人、没有了好看的衣服、没有了好吃的鹿肉、没有了好喝的八福八宝羹……

“嗯。”他赶紧点了点头。

“朕问你,你今天可说过…都人之子?”朱翊钧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

“嗯。”

“朕警告你,今后要是敢再说这话,朕打断你的腿!这辈子都把这几个字给朕忘记不许再说!记的了吗?”

“嗯。”朱常洵小声的答应了一声。

“记住了吗?”朱翊钧大声的问道。

“记、记住了。”

“哼!今天的事情朕已经全知道了!”朱翊钧满脸怒气的盯着朱常洵,直到朱常洵脸上『露』出惊慌的神情,才收回目光甩了下袖子说道:“你再给朕重述一遍事情的经过,要是被朕发现了一句不实,朕就马上下旨把你和你母妃打入冷宫,从此不再相见!”

陈矩已经把头低得不能再低了,真后悔刚才没跟许福一块出去,实在想不到皇上对三皇子连哄带骗外加恐吓的招数都用了出来!嗯,爷们今天没带耳朵和眼睛来,什么也没听到没看到!

第四十八章 话里有话

房子里的炭火烧的很旺,整个屋子暖洋洋的,朱常洛躺在床上,思索着今天在御岚湖边灵机一动所想到的计策,分析着得失。当时情急之下,再加上怒火难耐,只是匆匆计较了一下利弊,便付之行动了,如今想来,自己的忍耐功夫还是不够啊!

这个自虐的计策能瞒住很多人,包括宫里的大部分人和文武百官,让他们相信朱常洵想杀自己,但想来很难瞒住朱翊钧!

这件事查起来也相当简单,只要严刑拷打一番跟在朱常洵身边的四个小太监,再加上朱常洵的叙述,便能了解个八九分。不过,还是有一成可能让朱翊钧怀疑他们是早就串谋好的,虽然这种几率微乎其微。

即使朱翊钧完全相信他们说的又能如何?有那么多人听到朱常洵叫嚣着要打死自己,还看到自己被从湖中救出,朱翊钧相信,别人会信么?那些毕竟都是他朱常洵的随侍,说出的话在别人看来当然做不得数。

另外,朱翊钧知道真相后,那么也必然会知道是朱常洵先挑衅的自己,还是那么咄咄『逼』人,自己已经退让了,是他朱常洵欺人太甚!

也许从此后朱翊钧会因为这件让他异常为难的事而更加讨厌自己,但有了朱常洵挑衅在前,再加上他那几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在朱翊钧心中他的地位也应该大打折扣了吧!这算不算是损人不利己呢?哈哈,当然不算,反正朱翊钧已经那么讨厌自己了,再多一些有何妨?相对于获得的利益,损失还是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的。

朱常洛有些兴奋的从床上坐起来,朱翊钧会用什么方法来解决这件事呢?他也许会为此事而头疼的睡不着吧?今晚如果想不出办法圆满的解决这件事,明天当这件事传开,那些文武百官怕又该忙活了!这次可算是个非常好的借口,对他们来说绝对算是个大好机会!

此时,朱常洛倒是巴不得朱翊钧今晚想不出妥善的办法,那样在那帮大臣的帮助下,只要运作妥当,提前成为储君也不是不可能的!

………………

朱常洵确实被朱翊钧吓坏了,打入冷宫的威胁和朱翊钧脸上的狰狞,让他把今天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包括为什么去找朱常洛的麻烦,只要是能想起来的,朱翊钧问什么他说什么,就连在被关起来时郑贵妃在守卫人员“『尿』急”出去后专门交代他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也全都忘记的一干二净。

问完了所有想知道的事情,朱翊钧让人把朱常洵先带下去,他看着手中的三份供词,眉头几乎凝成了“川”字。

“陈矩,刚才你也听到了,朱常洵所说的与这三份供词相差无几,你觉得有几分可信?朕该相信谁?”朱翊钧盯着手中的供词,突然开口问道。

听了朱翊钧的话,陈矩知道皇上其实已经做出了决断,心中有了选择。

没有丝毫犹豫,陈矩实话实说道:“万岁爷,老奴也相信三皇子他们的话。”

朱翊钧把手中的供词用力『揉』把在一起,狠狠的仍了出去,发泄着心中的不满:“哼!真是好胆!”

陈矩不用想也知道朱翊钧是在说大皇子,皱着眉头『摸』了『摸』下巴,他决定还是开口:“是啊,大皇子的胆识和气魄确实不错,这点就非常像万岁爷!在明知三皇子他们去生事的情况下,先是退让,表现的有礼有节;但在被辱骂和退让不得的情况下,该出手时就出手,下手还很有分寸,表现的无畏果敢;最后更是当机立断,置于死地而后生,表现的有勇有谋!老奴依稀看到了万岁爷当年的影子。”

朱翊钧愣了一下,这些话…他还是比较受用的。嗯,仔细想想陈矩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毕竟是朱常洵一再挑唆在先,并且还一再说出那种侮辱『性』极强的话,如果不反击的话,那还真是窝囊至极,怎么有资格做自己的儿子?

不过,你反击一下,把朱常洵教训一顿也就罢了,怎么最后还做出那种让自己难以收场的事情?

“哼!朕当年可没有他那种狠劲,大冷的天就敢跳进湖里,这么疯狂的事情朕可做不出!”想到这件事可能引起的麻烦,朱翊钧就一阵恼怒。

“呵呵,大皇子还年轻,冲动些才正常!老奴估『摸』着,大皇子殿下当时也是忍受不了才打了三皇子,也许把三皇子揍了一顿后感到事情难以收场,再加上……也确实有人想要这种结果,可能大皇子当然也想到了这层,最后没办法就跳进湖里自救。要说这点,大皇子就比不了万岁爷,他做事还是太冲动了些,没有万岁爷考虑的周详。”陈矩轻笑着,既拍了朱翊钧,也为朱常洛说尽了好话。

“你这老货!”朱翊钧指了一下陈矩,语气颇为不善的说道:“哼!收了那逆子什么好处,居然帮着他说起了话。”

“哈!万岁爷不要吓老奴,老奴的为人您还不了解?从来都是有什么讲什么,帮理不帮亲。”陈矩并没有被朱翊钧的话吓到,脸『色』甚至都没有变一下,躬了下身子说道:“恕老奴直言,这次的事情确实是三皇子殿下有错在先,率先挑起事端,大皇子殿下在忍让无果后,才做出了反击罢了。如果三皇子不是被……哄去了找大皇子麻烦,今天的事情绝对就不会发生了。”

朱翊钧正是因为了解陈矩的为人,知道他是一个正直而无私的人,所以才并没有为他说的话责罚他,只当他“公正”的说出了事实而已。

本来最开始朱翊钧还准备为朱常洛的小小“阴谋”而准备大发雷霆,没想到却因为“老实人”陈矩的几句看似公平合理的话,让朱常洛的气消了不少。

“谁知道那逆子是不是故意这样做的!朕看很有可能。这件事最终受益的恐怕就他一人,朕还要头疼着怎么样收拾这个烂摊子,他恐怕现在就在热火的被窝里偷笑吧?真是好算计!哼!朕怎么就生了这些个逆子,早晚要把朕气死。”朱翊钧嘴里虽然说得难听可怕,但心里的火气却也淡了不少,对于朱常洛的厌恶也降低了很多。

“万岁爷,三皇子殿下也算是无心之过,毕竟年纪还小,是非好坏还很难分清,被人哄上几句,再激一下,难免会做出些出格的事情。”陈矩也不想做的太明显,朱翊钧不是那么好骗的,点到即止,两边都帮衬一下,要做到让人无话可说。

“别提这个逆子!提他朕就一肚子火气。”朱翊钧挥了挥手,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问道:“陈矩,你说这逆子口中提到的那个激他去找皇长子麻烦的宫女,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也受了什么人的指使?”

陈矩『舔』了『舔』嘴唇,这可是一个大大的难题。但凡有点头脑的人,都能猜到那个郑贵妃的贴身宫女让朱常洵这样去做的原因,有没有受人的指使也是呼之欲出。但是,这能说么?皇上难道会想不到么?

很显然朱翊钧早就猜到了答案,但他想听到的绝对不是这个答案,陈矩为难啊。他知道,只要自己说出这个宫女可能是自作主张,那么这个宫女应该会被皇上毫不犹豫的处理掉。但换来的结果是皇上对自己的信任今后也许会大打折扣,毕竟自己不是以迎合皇上而上位的,皇上欣赏的正是自己的无私和正直!

不过如果说出这宫女是受了郑贵妃的指示,很明显这不是皇上希望听到的,他想淡化此事。估计自己刚才说的有点过了,让皇上产生了怀疑,他也想借此考验自己,真是让人左右为难啊。

“万岁爷,老奴寻『摸』着,一个小宫女这么做的理由有些牵强。”陈矩咬了下牙,点到即止吧。

朱翊钧甩了下袖子,指着陈矩骂道:“你这老货,有时候就是太疑神疑鬼了。”

两人都松了口气。

第四十九章 谁更着急

西暖阁中,朱翊钧背着手,站在绘有江山万里图的屏风前,久久不语。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注意力并不在这幅画上。

“陈矩!”朱翊钧的声音有些飘忽。

“万岁爷。”陈矩躬了躬身子。

“你说若是皇长子再次‘遇刺’的事传出去,即便是朕处置了凶徒,那帮子大臣会善罢甘休吗?他们会不会以这件事为由,提出什么要求呢?”朱翊钧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盯着陈矩问道。

“呃!”陈矩没想到朱翊钧会这样问,难道皇上会把三皇子推出去?这不可能!如果让那帮子大臣都知道三皇子想要谋害大皇子的话,那么皇上拒绝立储还有什么意义?三皇子是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既然不是把三皇子推出去,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让别人顶罪!答案也就显而易见了,那三个还活着的小太监!不过,这样一来,别人会相信吗?他们几个可都是三皇子的近侍。如果这样做了,那帮大臣很有可能不会善罢甘休,也许他们的矛头会直指启祥宫。

“万岁爷,这个老奴也不敢肯定,可认真琢磨一下,这事是极有可能发生的。”陈矩没有隐瞒,实话实说。

朱翊钧没有接话,就那样站着又沉默了片刻,忽又开口道:“陈矩,你觉得给皇长子封王怎么样?嗯,不妥,这样就越发突显出皇三子了,那帮子大臣会闹得更加热闹。要不,两王齐封?干脆三王齐封吧!”

陈矩咽了口唾沫,朱翊钧像是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的话,搞得他着实紧张了一把。这种事怎么可能是他一个宦官可以随便参合的?就算提意见也会冒着很大的风险。朱翊钧可是异常忌讳后妃和宦官干政的,这大概与他的经历有关。

不过,皇上问了,不说点什么又不行,陈矩考虑了一下,只好敷衍道:“万岁爷认为可行的事情,那便是可行。”

“哈哈……”在发生了“落水”事件后,朱翊钧第一次笑了出来,笑容中却似充满了无奈:“真的可行么?陈矩,记得,明天一早传王锡爵到文华殿,他今晚已经入京了。”

陈矩一愣,他对朱翊钧提出的这件“三王并封”本来还不以为然,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了,那帮子大臣不可能会答应。都坚持了这么多年,立储已经变成了文官集团的任务和目标,成了天下士子最关注的事,甚至传出了这是鉴别大臣忠『奸』的标准!此事是很难改变的,也不是一两个人可以改变的。

但看皇上的表情,他也显然能猜到这点,但为什么还要坚持这样做?甚至天亮后还要传来刚到京城的首辅王锡爵!

可以预见,只要“三王并封”的旨意一下,那么绝对是一场轩然大波,估计就连大皇子再次“遇刺”的事情也会淡化——既然找到了凶徒,还紧咬着这件事干吗?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们做呢!没看到皇上要“三王并封”么?这要是成了,皇长子成为储君的事情就遥遥无期了,那我们这些年的坚持不是白费力了?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

陈矩豁然一个激灵,突然意识到了皇上做这件事的意义所在,也在心中默默为王锡爵祝福了几句,这个首辅不好当啊!

“陈矩,你去景阳宫传皇长子来,朕有些事想今夜跟他聊聊!”朱翊钧『摸』了『摸』下巴上稀疏的胡茬,对陈矩吩咐道。

“皇上,大皇子殿下在冰冷的水里泡了一阵,何况太医还吩咐过要让他发些汗……”陈矩知道提醒可能作用不大,但该做的还是要做一下。

朱翊钧皱了下眉头,接着摆了摆手:“去吧,用暖轿抬来,有些话朕亲自说比传旨好。”

“是。”陈矩躬了躬腰,离开了西暖阁,去外面吩咐人准备暖轿。

“来人!”等陈矩离开了之后,朱翊钧呼喝道。

“万岁爷。”许福走了进来。

看到许福,朱翊钧把快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下去,转而问道:“郑贵妃可曾回去?”

“万岁爷,奴婢按照您的吩咐,把您的话转述给了贵妃娘娘,娘娘听了后跪着叩了几个头,哭了出来。然后又来到西暖阁外,没让奴婢们告知您,只是在门外又跪着叩了几个头才离去,这会子应该快要回到启祥宫了吧。”许福恭敬的回答道。

朱翊钧的心被触动了一下,对朱常洵的怨念也不觉小了很多,沉默了片刻才吩咐道:“许福,把屋子里的炭火烧旺些。”

“是,万岁爷。”许福哈了下头,指挥着别的小太监添加木炭去了。

已经是三更天了,不过朱常洛却还躺在床上没有入睡。从最初希望外廷大臣们知道朱常洵想“谋害”自己的兴奋劲过后,此时仔细想来,心中反倒是患得患失起来。

外廷大臣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会联合起来『逼』迫朱翊钧做出个交代,那样也许朱翊钧最终迫于压力,做出一些违心的事。这样一来,他可能会册立自己为储君,但是更大的可能是,对自己的怨恨从此最大化,今后做出什么难以预料的事也不是不能想象。

想到这种后果,朱常洛怎么可能睡得着,直叹自己还是太过冲动了些,今后遇事要冷静和慎重才行。

不过,话说回来,假如自己打了朱常洵后,最后不跳湖的话,朱翊钧还会认真的调查自己之所以打人的缘由吗?这件事本来就是个阴谋,恐怕到时不说别的,仅凭那四个小太监和朱常洵的口,自己的处境就是异常的不妙了。如果对方再有什么后手,那么后果绝对是不堪设想。

人打就打了,湖还是要跳,事情到了这个份上,还能怎么着?

摇了摇头,朱常洛有些头疼,此刻居然有了希望朱翊钧能够摆平这件事的想法。但这又谈何容易啊,这件事那么多人看到了,就算自己这个当事人可以“不追究”,谁又能保证不会传出去?就算把当时在场的上百人全杀了,也盖不住这件事。

朱常洛『摸』着下巴发了会呆,虽然没有想到妥善的办法,却也想开许多。自己心急上火干什么,还有人绝对比自己更心急上火的呢!以朱翊钧的脾气,肯定不想再次面对群臣更加声势浩大的“『逼』宫”吧?那么,自己还着急什么?自有人会想办法的。

陈矩来到景阳宫宣旨的时候,朱常洛已经『迷』『迷』糊糊的快要睡着了。听了朱翊钧想要自己去乾清宫,朱常洛心中一动,知道朱翊钧忍不住终于要出招了。

作为一个对历史还算有些了解的人,朱常洛知道史书上对陈矩的评价不错,即便是那个史书有些不太靠谱,但能被以东林党为主的人编的史书认可,那么至少可以证明陈矩与东林党关系应该还算不错。

要知道史书上东林党可是坚决拥立皇长子朱常洛的,这点应该不会出错。能与东林党关系不错,那么在立储的问题上,陈矩绝不会跟东林党唱反调,所以朱常洛对这个手握大权的大太监还是异常客气的。

在朱常洛换好衣服要跟着出发时,陈矩对跟来的几个小太监摆了摆手:“你们去把暖轿抬得靠近些,殿下受不得风寒。”

等那几个小太监都出去,估『摸』着快要把暖轿抬进来的时候,陈矩装作漫不经心的低声嘀咕了一句:“唉,年纪大了,身子骨也越发不行了,只是在东厂审问了几个人,就累的不行了。”

朱常洛心中一动,陈矩是不是在告诉自己,朱翊钧已经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了呢?应该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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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条件

朱常洛乘坐的暖轿直接被抬到乾清宫西暖阁左侧的回廊才停了下来,落轿处距离西暖阁也就十来步的距离,这也算是对他这个“准病号”的特殊照顾。

陈矩示意朱常洛不用下轿,他让在西暖阁外面等候的许福进去禀报,等朱翊钧召见了再下轿进去不迟。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细节,却让朱常洛心里兴奋不已,这算是示好么?

进入西暖阁之后,朱常洛第一感觉就是好热!整个房中暖洋洋的,可见炭火烧的很旺。这让他心中有些疑『惑』,前不久过正旦时也曾来过这西暖阁给朱翊钧拜年,那时天气要比现在冷得多,也没见朱翊钧把整个房子弄的这么热啊?

“儿臣叩见父皇。”抛开心中的杂念,朱常洛知道从现在开始,就要小心翼翼的应付了。

“嗯。”朱翊钧放下手中的书,也不让朱常洛免礼,嘴里不冷不热的说道:“朕这么晚了让你过来,是有件事挺『迷』『惑』的,想找你核实一下。”

来了!朱常洛打起十二分精神:“请父皇明示,儿臣知无不言。”

“你先看看这些东西,说说自己的看法!”朱翊钧拿起那四个小太监最早的供词,挥了挥说道。

身后的陈矩躬身接了过来,双手拿着交给了朱常洛。

朱常洛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不该接。按说自己还没出阁读书,朱翊钧当然知道这点,那么自己怎能读得懂这上面说些什么?他怎么会犯糊涂让自己看供词?可是,景阳宫中很多人都知道自己跟着邹义和王恭妃读书认字,这也不算秘密,看来朱翊钧也是知道的。

抬头看到陈矩满脸笑意,朱常洛忽然一惊,是了,这恐怕是朱翊钧在警告自己,自己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让自己不要耍花招吧。

『舔』了下嘴唇,朱常洛把差点说出的不识字的话咽了回去,乖乖的接过陈矩手中递来的几份供词,埋首看了起来。好吧,我很乖,我在你眼中没有秘密!

薄薄的四页纸里所说的东西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看的越多,朱常洛心中越怒。他本来以为这些供词里写的应该是今天事情的经过,哪里想到,这与控诉状也差不多。无事生端、欺压幼弟、随意打骂、欺骗陷害……

朱常洛在上面看到了一个活脱脱的纨绔二世祖形象,这、这上面说的是自己吗?这栽赃陷害的本事比自己可要凶猛的多了。难道朱翊钧所说的『迷』『惑』不解是因为这个?

这一刻,朱常洛也『迷』『惑』了,难道自己之前所有的推测都是错的?朱翊钧相信了他们那些人的话?或许是…朱翊钧让他们这样做的?这是个自己并没有化解的阴谋?

皱了下眉头,朱常洛让自己尽量静下心来,心思早就不在这薄薄的几页纸上了。好吧,不管是何人谋划,事情如何发展,又生出了何种波澜,自己的化解并没有错!即便是朱翊钧现在给自己扣上大帽子,但有那么多人听到和看到了,只要这件事传出去,那几个对自己诬陷的人又是启祥宫的,外廷中那些大臣谁会相信他们?这是自己最大的底牌!

“看完了?”过了盏茶功夫,朱翊钧漫不经心的问道。

“是的,父皇,儿臣已经大致浏览了一遍。”朱常洛脸上很平静,并没有任何愤怒之『色』。

朱翊钧心中感叹了一句,这个大儿子确实有几分气魄和胆『色』,至少比那个几句话就吓得屁滚『尿』流的三儿子要强点。嗯,也许是年龄大些的缘故吧。

“你有什么想说的?”朱翊钧表面上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神情,让人猜不透心中所想。

朱常洛摇了摇头,恭声说道:“儿臣没有什么好说的。”

朱翊钧这下有点奇怪了,他还以为自己的这个大儿子会大呼冤枉呢,没想到听到了这样的答案。

“你可曾看明白那上面的意思?”朱翊钧想到朱常洛毕竟还没有出阁读书,也许即便是识字,也是所学有限,可能没有看懂上面的意思。

朱常洛点了点头,毫不犹豫的说道:“禀父皇,儿臣虽然学识有限,也没读过多少书,但这上面的所写的东西,勉强还是可以明白个大概。”

朱翊钧皱了下眉头,事情的发展稍微有点脱出了他的掌控。

“这么说这上面所说都是真的了?那么你之前在景阳宫中对朕撒了谎?说的都是假的?”朱翊钧的脸沉了下来,厉声喝道。

“当然不是!”朱常洛施了个礼,解释道:“儿臣只是觉得这上面说的太可笑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是假。当初可是有那么多人听到朱常洵说要让他们打死儿臣,也看到儿臣被人从湖中救出,何况这些人又是朱常洵的侍从,他们这种颠倒黑白的说法,有谁会相信?”

朱翊钧再次皱起了眉头,即便是已经高看了一眼,没想到还是超出了自己的预期,这种冷静和慎密,比自己之前预料的要聪慧和成熟多了。

仔细打量了朱常洛一阵,朱翊钧恍然间发现,这个大儿子好像已经长大了,个头也快赶上自己了,已经不能再当成小孩子来对待了。,眼洛了眼常洛一眼,至少能讲这些,至少能证明自己还没有越过他画的好吧,既然是已经长大了,也还算聪明,那就没有耍这些小花招的必要了,没意思。

摆了摆手,示意朱常洛站起来,朱翊钧直接说道:“外面眼瞅着就四更天了,朕也就不跟你绕弯子了,这件事情的起因始末,你知道,朕也清楚,朕觉得没必要再重复一遍了,你认为呢?”

朱常洛抿了下嘴,虽然不知道朱翊钧是不是在诈自己,但想来肯定已经了解了事情的起末。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选择了模棱两可的回答:“儿臣恭听父皇教诲。”

朱翊钧并没有在乎朱常洛这个稍显油滑的答案:“朕也不怕告诉你,你今天做的事情让朕很为难!”

略顿了一下,接着挥了下手,霸气十足的说道:“朕其实有很多种方法解决这件事,即便是朕不去解决,难道你认为朕就毫无办法吗?这个天下都是朕的,你的命也是朕赐的,朕还有什么不能办到!朕给你的便是你的,你不争也是你的!朕不想给你的,就算你暂时得到了,也要有命去拥有才行!但我们毕竟是父子,血浓于水,朕也不是无情的人,但前提是不要超过朕给你划的那条线!”

朱常洛咽了口唾沫,心砰砰『乱』跳,像是激『荡』的湖水一样不能平静。朱翊钧的话太有震撼力了,自信和霸气外漏,但偏偏他说的还是实情,太多人的生死都是他一句话的事情,当然也包括自己的。

这算是警告吗?自己离他划的那条线还有多远?好吧,他还能对自己讲这些,至少证明自己还没有越过他划的那道线。

“儿臣恭听父皇教诲!”同样的话,但包含的意思却不尽相同。朱常洛明白,如果让群臣为这件事闹起来,也许真的触及了那道线也说不定。

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个儿子还算识趣:“这件事情你只要保持缄口就行了,其余的,朕自会安排。”

听了朱翊钧的话,朱常洛心中一阵不爽,什么叫缄口?你会怎么安排?难道你按照刚才看的那份口供安排,我也愿意?那样的话我还有什么希望成为储君?如果这样,倒还不如冒险搏一搏!

朱常洛低着头,并没有接话,在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之前,他决定按照朱翊钧所说的,三缄其口!

这混小子!看到朱常洛的反应,朱翊钧暗骂了一句,然后说道:“朕会把那四个…哦,现在还有三个‘谋害’你的内侍处决,给你个交代。”

朱常洛低眉顺目,但还是没有开口,很显然对朱翊钧的做法不太满意。虽然不知道朱翊钧把祸水东移,转嫁给那几个倒霉的内侍后怎么让天下人相信此事与朱常洵无关,但这件事的主动权就算不在自己手中,不过自己却也不算被动。

朱翊钧『摸』了下稀疏的胡须,他就知道这小子没有那么容易打发,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的问道:“你好像有意见?”

朱常洛躬了躬身子:“儿臣不敢!只是,儿臣如今已十二岁了,却还不曾出阁读书。遥想父皇当年五岁便出阁读书,儿臣虽然愚笨,不及父皇万一,但也想早点聆听翰林院学士们的教诲,也不辜负父皇对儿臣的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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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新任首辅

朱常洛乘着暖轿回到景阳宫的时候,已经四更天了,王恭妃正双眼通红的坐在西暖房里,手里拿着一串佛珠在一尊玉佛前不停的祈福。自己的儿子“落水”刚被救起,这大半夜的又被皇上召去,不知是福是祸,让她怎能安生入睡?

“娘娘,殿下回来了,听说您还不曾入睡,已经到这厢来了。”王恭妃的贴身宫女芷云快步走了进来,也顾不得打扰王恭妃的礼佛,跪倒在地盈盈说道。

“啊!洛儿回来了?快快、快让他进来。芷青,你让人把房内的炭火烧的再旺些,洛儿不易受凉。芷凝,你去把本宫煎的参汤端上来,让洛儿趁热喝掉,滋补下身子……”

“母妃,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朱常洛大步走过来,把正站起来手忙脚『乱』吩咐侍女做事的王恭妃扶着坐在软座上,满脸笑容的问道。

王恭妃没有回答朱常洛问题,只是一把抓住朱常洛的手,满脸紧张的问道:“洛儿,你父皇他、他没有难为你吧?”

朱常洛呵呵的笑了一下,一脸轻松的安慰道:“母妃放心吧,父皇只是把我叫去问明一些情况,并没有难为儿臣。都是洛儿的错,让母妃担忧了。”

王恭妃舒了口气,一颗心总算是放进了肚里。接着,微皱了下眉头:“皇上他…真是的,这大冷的天,御医又说了让你发一下汗,他…他怎么还大半夜的把你叫去!有什么话,明天不能再说吗……”

“母妃,洛儿不碍事的。父皇专门吩咐了人,儿臣来回都是用的暖轿,在乾清宫更是直接抬进了西暖阁的回廊里。而且,西暖阁的炭火烧的也很旺,儿臣在那里都热的出汗了。”朱常洛赶紧打断了王恭妃的抱怨,这话若是传到朱翊钧的耳朵里,即便是不追究,但终归是不喜。

王恭妃也自知失言,便悻悻的住了嘴。正好这时宫女芷凝把一碗参汤端了上来,王恭妃轻推了一下朱常洛,关切的道:“洛儿,这折腾了大半宿,你赶紧把这碗参茶喝了,去去寒气。”

朱常洛知道王恭妃的心意,虽然没有进食的欲望,但还是毫不犹豫的端起来一饮而尽,他不想驳了王恭妃的好意。

“好了,洛儿,都这个时辰了,你赶紧去歇息吧!驱寒汤我让他们又熬制了一碗,一会就送到你房中,记得喝下了再睡。”王恭妃看到朱常洛把那杯参茶喝光,『露』出了笑脸。

朱常洛明白王恭妃现在肯定是想让自己早点歇息,便笑着说道:“母妃也早点去歇着吧,洛儿看母妃进去了就回去。”

“你这孩子!”王恭妃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好、好,母妃先去,母妃先去。”说完,不再犹豫,带着几个宫女从侧门进去了。

看到王恭妃进去,朱常洛微叹了口气,便也转过身离去,可怜天下父…母亲的心!

等到朱常洛走后,侧门后幽幽一声叹息,却是王恭妃又走了回来。

“娘娘,殿下已经回去了,您也早点歇着吧。”芷凝扶着王恭妃的手臂,轻声劝道。

王恭妃轻轻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神情疲惫:“芷凝,你们先下去歇着吧,我要在佛前再为洛儿祈祷一会。”

芷凝与身后的芷青对视了一眼,都留『露』出一抹伤感,她们知道,恐怕今晚恭妃娘娘又要整晚在佛前为殿下祈福了!

朱常洛回到自己的房中,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心中充满了『迷』茫、焦虑和一丝期待!在乾清宫西暖阁中,他大着胆子跟朱翊钧提了一个不大也不小的要求:希望出阁读书!

相对于立储来说,这要求确实算不得大。但为了出阁读书,朱常洛花费了不小的心思,何况从申时行任首辅的最后几年开始,群臣也都转而为他的出阁读书而奔走,却一直没能如愿,从这方面来说,这个要求也算是不小了。

只是,朱翊钧对于朱常洛鼓足勇气借机提出的这个要求的回答极其简单,只有三个字:“知道了!”然后挥挥手就让朱常洛回来了。

对于这个答案,朱常洛那个心焦和『迷』『惑』啊!这算什么?答应了?还是拒绝了?真是让人吃不好睡不香的回答!

叹了口气,朱常洛突然看到摆在条案上还直冒热气的驱寒汤,心中一阵温暖,脸上的彷徨也被坚定所代替。这事是急不来的,急也没用,就算出阁再次被无限期搁置,自己再想办法争取便是!就不信了,朱翊钧还真能顺利的摆平这件事?群臣又不是白痴,你处置几个启祥宫的人,就能让他们满意?只要他们不满意,就是自己的机会!

………………

王锡爵没有想到,昨晚上才刚到京城,今早皇上不但已经知晓了,并且还专门派人传来了旨意。圣旨中着实把他狠夸了一通,什么能以大局为重啦,勤政廉洁啦,敢于建言啦,勇于直谏啦……说的好似朝廷离开了他王锡爵就无法正常运转一样。

圣旨的最后罗列了一长串朱翊钧赏赐的东西,金银玉饰、蟒袍朝服、绫罗布匹……传旨的小太监对即将出任首辅的王锡爵大大的恭喜了一番,然后话锋一转,又传了朱翊钧的口谕:经年不见爱卿,朕甚是念挂,爱卿接到朕的口谕后,速到文华殿一行。

等传旨的小太监走后,王锡爵这个心…说不激动是假的!看到没?这才刚回京,很多人都还不知道呢,皇上就已经恩旨来了,皇上这是也念着老臣的好呢!

赶紧来人,伺候老爷我更衣,老爷我要去见皇上了!快、快,朝服…不,如今还没正式出任内阁首辅呢,还是算了,免得被人说闲话。对了,蟒袍,皇上御赐的坐蟒袍是可以穿的!瞧瞧,多荣耀,皇上大概也知道老臣穿朝服觐见不合适,这不,大清早就御赐了件大红坐蟒袍,皇恩浩『荡』啊!

“老爷,东方才刚『露』白,皇上就下了圣旨,这又是褒奖,又是赏赐的,还要马上见你,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内室中,王锡爵的夫人挥了挥手,把下人打发出去,一边给王锡爵整理坐蟒袍,一边有些疑『惑』的问道。

王锡爵伸着双臂,任由夫人下蹲着整理身上的衣服,呵呵笑着答道:“哪里有什么大事!别看老夫这些年不在朝堂,但朝廷的事情,能瞒得了老夫的还真不多。要说大事,朝鲜那边算是一个,不过年末的时候朝廷新派的大军才刚出发,这会子才多久?就算那里发生了大事,这一来一回的最少要月余,现在还传不到这里。”

“老爷,装糊涂不是?这首辅的位置上,不论是申时行还是王家屏,哪个不是因为立储的事情两头受气最终招架不住才致仕的?你忘了当初就是因为申时行在你面前『露』出了想要致仕的想法,你清楚许国那人也肯定支撑不住,怕这首辅落到你头上才以母亲老迈归家探视为由滞留不归的。倒是奇怪为何皇上一道圣旨老爷就来京呢?你不是说不愿再趟这浑水了么?”王夫人手上不停,嘴里唠叨着。

“呵呵,此一时彼一时。”王锡爵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申时行为什么致仕?还不是迫于压力么?他致仕后,朝臣在立储的问题上肯定会有一次大的反弹,许国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才不敢接任首辅而紧跟着致仕。结果怎么样?被那帮子言官称为推诚秉公、不植私交、正『色』立朝,得到朝野肯定的王家屏,在首辅的位置上半年都没做到,最后还不是被弄得灰头土脸,名声都受到了影响。”

“那你还来做这首辅?”

“呵呵,我说过了,此一时,彼一时。朝廷十来个月都不曾有首辅了,此时上任,正是时候。何况,我也想到了一个不错的方法,说不得就会让皇上在立储的问题上无话可说。”王锡爵有些得意的说道。

“那老爷怎知皇上这次召你进宫不是为了立储的事?”

“哈哈,那不是正好么?说不得老夫今天就能说动皇上立储,做出让天下士子为之侧目的事情!”王锡爵周正了一下身上的坐蟒袍,一幅胜券在握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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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绕晕了

王锡爵来到文华殿的时候,着实被朱翊钧吓了一跳。

他万万没有想到,当进入文华殿给坐在龙椅上的朱翊钧下拜见礼的时候,皇上居然会疾步从龙椅上走了下来,亲手扶起了已经跪倒在地的自己!这、这种恩典,怕在本朝也只有张居正曾经享有过吧!无上皇恩啊!

“皇上,微臣何德何能,怎当得起皇上如此的恩宠!臣惶恐。”王锡爵的声音有些颤抖,得到这样的礼遇,无怪他有些失态。

朱翊钧呵呵一笑:“许福,上茶,先生喜欢喝剑南的蒙顶石花,记得茶要浓,先生就好这一口。”

王锡爵当场差点流下泪来,在做朱翊钧日讲官的时候,有一次和王家屏谈论起了茶,无意间曾说过自己喜欢产于剑南的蒙顶石花,且说了泡的越是浓郁,越是醇香,没想到正好被当时到来的朱翊钧听到,当日便赏赐不少蒙顶石花……

没想到,这一晃十来年过去了,皇上居然还记得!

“皇上,臣……”王锡爵感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挡在了喉咙眼,千言万语,千恩万谢,却不知该如何表达。

朱翊钧一把拉住就要下拜的王锡爵,『露』出缅怀的神情:“先生不必多礼。一晃这么多年了,想当初在朕身边教导朕的这些个讲官们,如今还在朕身边的,也就是先生了。每思至此,朕便一阵唏嘘,想让先生们都留在京城,即便是不做官了,也可以随时聆听先生们的教诲。可大家一个个相继致仕后,都回去了祖地,让朕思念之余,也只能每每逢年过节让人去问候一下了。”

接着脸上『露』出笑容,执着王锡爵的手臂:“幸好如今先生来了,朕心甚慰,朕心甚慰啊!”

王锡爵感动中带着愧疚:“老臣、老臣有罪啊!”

朱翊钧再次拦住想要下跪的王锡爵,满脸笑容的说道:“先生这是干什么?朕只是一纸诏书,先生便星夜兼程赶来,何错之有?先生还朝,朕高兴啊。”

松开扶着王锡爵的手,朱翊钧背着手踱步说道:“往昔之事犹如历历在目,朕还记得,先生当年以文渊阁大学士入阁,到朝即提出‘禁谄谀、抑奔竞、戒虚浮、节侈靡、辟横议、简工作’六项建议。这些都是与关朝政的大事,堪称是当务之急,朕当时见之,甚是欣喜和欣慰,这是朕的先生!朕就知道先生满腹经纶,有济世之才!”

王锡爵虽然心中高兴,但表面上摇头摆手,嘴里推辞道:“皇上谬赞了,老臣思虑不周,刚直鲁莽了些,老臣羞愧。”

“哈哈……”朱翊钧大笑起来,指着王锡爵说道:“刚直鲁莽用的有些过了,直率倒是真的。满朝文武有谁不知,万历五年张居正夺情,大家上书闹,你却跑到人家府上闹,『逼』得张居正差点拔刀自尽。”

王锡爵面上『露』出羞愧的神情,心中却隐隐得意,皇上虽说的有些夸张,但这事早成为士林中的美谈了。

“万历六年,张居正办丧归来,大家都去慰之,你却偏当众放言,说家还有父母,要回家尽孝,没有时间去张府,为此惹得张居正对你恨意大增。”

王锡爵再次摇了摇头,嘴里低声说道:“老臣当初轻狂了些,轻狂了些。”心里却飘飘然,这也是士林传唱的美谈。

“万历九年,张居正病重,大家都去祈福,你却不屑一顾,坚持不踏进张府半步,不行那阿附之事!”

“老臣惭愧!”

“万历十三年,你的学生李植想搞倒申时行,支持你成为新的首辅,你却痛斥对方,并请求致仕,让满朝文武大为赞赏!”朱翊钧继续说道。

“老臣惭愧,识人不明!”王锡爵这次心中是真的惭愧,狗日的李植,老夫咋就有你这样的学生?不知道老夫与申时行的关系还算不错么?最重要的是,你想帮老夫搞倒申时行,用得着满世界嚷嚷么?搞得生恐别人不知道似的,偷偷的进行不是很好吗?弄得老夫最后只有把你推出去做挡箭牌了。幸好没有影响到与申时行的关系,最后反而因此提升了不少名望。

“万历十六年,你的儿子王衡,参加顺天府乡试,位列第一。礼部郎官高桂、刑部主事饶申上章奏论,以为此科大臣子弟连连中选,恐有不公,请复试举子。结果你为了避嫌,坚持复试,王衡仍排第一,而所劾举人无一人黜落。但你却当众宣布,有你在朝一日,决不允许王衡再参与会试和殿试,人人都叹服!”朱翊钧目『露』赞赏的说道。

“老臣惶恐,些许小事,还劳皇上挂心。”王锡爵感激涕零,这些全是他骄傲之所在,朱翊钧的话句句说在了他心窝里,怎能不让他兴奋和感动?

此时,王锡爵心中充斥着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情怀,朱翊钧只要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眨一眨眼睛就不是大明的好臣子!

“像先生这样能与朕君臣交心的好臣子,我大明是越来越少了!”朱翊钧叹息一声,满脸落魄。

“皇上谬赞了,老臣虽不才,但也愿为皇上尽绵薄之力。”王锡爵跪倒在地,一脸真诚。

朱翊钧亲手把王锡爵扶起,摇了摇头,苦笑道:“先生,此处就我君臣二人,朕说句不怕先生笑话的话,朕这个皇帝…唉,做的憋屈!”

王锡爵赶紧跪倒在地,满脸焦虑:“皇上何出此言?臣等有罪,不能为皇上分忧。”

叹了口气,朱翊钧语气充满了无奈:“想朕的皇爷爷世宗皇帝在位,几十年不曾上朝理政,有多少大臣敢破口大骂?朕只是身体不好,早朝能免则免了,就有言官只差指着朕的鼻子大骂朕酒『色』财气皆有!世宗皇帝几十年不曾立过太子,满朝文武有一个为此而争吵的吗?朕只是说元子体弱,待年龄大些身体强健了再议册立之事,满朝文武为此而闹了近十年了!”

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王锡爵一眼,朱翊钧把他拉起:“唉,先生,你说实话,是不是这个理?朕的皇帝做的有什么意思?有时候朕都在想,是不是尽早把皇位传下去,朕做个不问世事的太上皇岂不是更舒心!”

“皇上不可啊!”王锡爵再次跪了下来,满脸泪水:“皇上,不可如此啊,大明离不开您啊,您要为这天下的黎民百姓想一想啊皇上……”

“唉,是呀!每次有了这种想法,朕便忧虑,这要是传皇位给皇长子,朕与后妃们过的是逍遥了,但皇长子毕竟还年幼,至今尚未出阁读书,怎么能处理朝政?何况,朕的皇后还如此年轻,这万一要是生下了嫡子,是让皇长子退位让与嫡子呢?还是怎么办?立嫡不立长是我大明祖训,万一皇长子不甘心让位,到时天下岂不大『乱』?”

王锡爵点了点头,赞同道:“皇上思虑的是,万一出现了这种情况,确实难以收拾。”

朱翊钧也点了点头:“没错,朕也是这么想。同样道理,朕如果现在册立了太子,皇后还这么年轻,如若是给朕生下个嫡子,是废掉皇长子的太子之位重立呢?还是违反祖制不册立嫡子?一个国家总不能有两个太子吧?”

王锡爵皱了下眉头,想想,也是这个道理:“皇上说的没错,这的确有些麻烦。”

“所以呢,朕便想了个妥善的法子。你知道朕目前有三个儿子,不如一并都先封王,等过个几年,皇后没生嫡子,到时候再册立皇长子也不迟,这样既不违背祖制,也会因此而造成麻烦。”

绕了一大圈,等把王锡爵陷进去了之后,朱翊钧终于把目的说了出来。

第五十三章 无从选择

为了让王锡爵就范,朱翊钧可以说是费尽了心思,手段尽出。结果也没让他失望,王锡爵只是略微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下来,让朱翊钧终于松了口气。为了稳妥起见,他又交代了许福几句,让他跟随王锡爵去内阁,待王锡爵拟票后直接带回来。

王锡爵从文华殿出来,心中还是激『荡』不已,只觉自己以前的那些小心思真是龌龊至极!没想到皇上居然如此看重自己,不仅了解自己引以为傲的“丰功伟绩”,更是连自己数十年前只说过一次的爱喝什么茶都记忆犹新,甚至皇上还把恐怕郑贵妃都不一定知道的心声吐『露』了出来,君臣交心不外如是啊!

“许公公,对面即是内阁,这些许距离,老夫自己过去便是。皇上那里很多事情都离不开你,要不就不劳烦许公公相送了。”等穿过文华门,王锡爵看着落后半步的许福,笑着说道。

许福赶紧摆了摆手,轻笑着说道:“老先生客气了,那怎么行?皇上特意交代了,一定让杂家送老先生去内阁上任,老先生就不要难为杂家了。嘿嘿,杂家在宫中也有些年头了,跟在万岁爷身边也十几年了,说实话,杂家还从来没见过万岁爷对哪位大人如此重视,老先生是头一个!”

冲王锡爵竖起大拇指,许福拱了拱手:“今后杂家还望老先生多多照顾才是。”

“哈哈……”王锡爵笑了起来,满脸的褶子像舒展开的菊花:“许公公哪里话?老夫还想着公公能在皇上面前多帮衬着点呢!”

两人对视一眼,都呵呵的笑了起来。

“杂家与老先生相识也有十几年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许福压低声音说道。

王锡爵心中一动,不动声『色』的说道:“许公公今后但有用得上老夫的地方,只要老夫力所能及,必当尽力。”他没有把话说满,给自己留了余地。

“呵呵,那杂家就直说了。”许福左右看了一下,轻声说道:“想来老先生知道如今内阁只有赵志皋和张位两位阁老吧?”

王锡爵点了点头,这点他当然知道。

“老先生也知道两位阁老都是隆庆二年进士,并同时授翰林院编修吧?”

“老夫有所耳闻。”在朱翊钧召王锡爵进京出任首辅的圣旨下了之后,王锡爵曾专门了解过这两位未来的同殿阁臣,赵志皋和张位是同年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张居正还活着的时候,老先生也曾反对过他的霸道,那定然知道赵志皋和张位两位阁老当年都是因为与张居正意见不和,屡屡忤逆他同时遭贬的吧?”

听了许福这些话,王锡爵已经了解了他的意思了。

“他们在张居正死后,都得到了升迁,不过全做了南京的官员,一个升为南京太仆寺丞,一个升为南京尚宝丞。不久之后,又分别升为南京国子监司业和祭酒,两人的关系一直是很融洽。”

王锡爵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看来在内阁自己要背孤立了。

“老先生恐怕有一点不知道。”看到自己的话已经起了作用,铺垫也都到位,许福便再次压低了声音,几不可闻的说道:“万岁爷在召老先生为首辅之前,赵志皋实际已经做了快一年的首辅了,虽然没有正式任命,但文武百官可是都把他当成首辅看待的,见面打招呼都是称呼他为首辅,并且大多数大臣都上了奏疏,请求万岁爷下旨正式任命。”

王锡爵变得凝重起来,看来情况比自己想象中的要糟的多!难道众臣都已经站在了赵志皋那边?那么自己该如何自处?这样的话自己岂不是不仅在内阁孤立了,就连百官也都站在了赵志皋那一边?

许福看了王锡爵的表情,心底暗笑一声,接着说道:“不过,这些请求万岁爷下旨任命首辅的奏疏,都被万岁爷留中了。万岁爷可是一直都盼着老先生能主动还朝的,所以那个首辅的位置一直空着,就是为老先生留的。可老先生一直不还朝,眼瞅着都将近一年缺少首辅了,群臣又督促的紧,这才派人给老先生传旨,把老先生召来。”

王锡爵心中一热,不由得热泪盈眶,随后便是一阵愧疚,皇上的知遇之恩,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啊!

看到王锡爵这幅激动的神情,许福心底松了口气,按照万岁爷的吩咐,该说的自己都已经说了,也让王锡爵明白了自身的处境。你在内阁会被孤立,在文武百官那里还会被孤立,除了跟紧皇上外,还有选择么?

这是朱翊钧的另一个筹码,虽然被百官孤立之说有些夸大,但王锡爵久不在朝,即便是能通过学生和旧部了解朝廷的大致情况,但别人暗地里上奏疏被留中不发,就不是那些人能知道的了,所以在这点上夸大一点,很难被发现。

“走吧,老先生,杂家送老先生去内阁,也好让内阁的两位阁老都知道万岁爷对老先生的重视,那样老先生在首辅的位置上就会轻松很多。”许福暗赞一声万岁爷手段果然高明,看来自己待会从内阁带回“三王并封”的拟票十有八九能成了。

内阁就在文华殿对面不远处,中间仅隔着文华门和宫里的内河,所以不大工夫,两人便到了内阁。

时隔将近两年,王锡爵又再次踏进了内阁,只是身份却不知不觉中已经变了,从原来的普通阁臣摇身一变成了当朝内阁首辅,绝对算得上是位极人臣了。

在内阁的值房外,许福笑着拦住了想要进去的王锡爵,冲值房里的人招了下手:“陈典籍,你来一下。”

内阁值房中每天至少都有一个从八品的典籍在值守,作为朱翊钧的随侍太监,许福每天没少往内阁跑,所以内阁值房中的人他倒是认识几个。当然,内阁中不认识许福的人几乎没有。

“啊,许公公来了,下官刚才在整理册籍,没注意许公公的到来,多有得罪!许公公有何吩咐?”身为读书人,虽然从心底里对太监有些不屑,但许福是皇上跟前的心腹之人,也没有人会傻到当面得罪。

“陈典籍,别光顾着往杂家这瞅,看看杂家的旁边是谁?得罪了杂家没关系,但怠慢了这位,呵呵……”许福半真半假的说道。

陈典籍听了许福的话,往许福旁边看去。这一看绝对吓了一跳,赶紧走过去恭恭敬敬的施了个礼:“下官参见王阁…首辅,是下官疏忽了,请首辅恕罪!”

在内阁值房也待了三四年了,昔日的阁臣王锡爵他还是认识的。王锡爵成为首辅的事情早就传开了,刚才一紧张,陈典籍差点脱口而出参见王阁老,幸好反应的快,改成了首辅,不然,肯定无意间就把人得罪了。

“嗯。”王锡爵微点了下头,由于新进首辅,不便拿捏官威,便笑着道:“无须多礼。”

“陈典籍,你去内阁通知一声,就说首辅大人到了,让他们都出来迎接一下。”许福在旁边接过话茬说道。

王锡爵本想拒绝许福的提议的,但想到内阁的情况,自己离开都快两年了,人走茶凉的道理谁都知道,还有多少人能记得自己?这样也好,许福这是给自己长面子呢!

“呵呵,老先生,这是万岁爷吩咐杂家这样做的,这样能让您在内阁少些阻碍。”许福小声说道。

王锡爵的心再一次激动起来,皇上想的多周到,处处为老臣着想!知遇之恩难以为报啊!

第五十四章 礼部

王锡爵与许福在值房前没待多长时间,内阁中便涌出一堆人,就连两旁的制敕房和诰敕房的臣工都不知在哪得到消息迎了出来。

出来恭迎王锡爵的人很多,整个内阁各处一应帮办属吏几乎都出动了,但这并没有让王锡爵开心起来,他在人群中没有见到赵志皋和张位两位内阁大学士,这也让他更加确信了许福的说法。

一帮人见过礼后,簇拥着王锡爵和许福进入了内阁的大堂,堂中央供奉着文宗圣人孔子的木主牌位。王锡爵虽然也算是内阁的老臣了,但离京近两年,这次又成为了首辅,他还是按照新进内阁的大学士那样,在孔圣人的牌位前恭恭敬敬的叩首行礼,做足了礼数。

直到王锡爵在孔圣人牌位前礼毕,然后打发掉内阁各处一应帮办属吏,赵志皋和张位两位内阁大学士才联袂姗姗来迟,让王锡爵心中着实不爽。

不过,官做到他们这种程度,表面功夫肯定要做好。赵志皋和张位先向许福打了个招呼,然后两人向王锡爵连连赔罪,借口也是现成的:内阁如今只有两人,着实应付不过,这听到首辅到来的消息,赶紧处理完手中的事就马上来了,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今后就好了,首辅重新入阁,这将来三人共同处理政务,肯定会轻松不少。

两人的话听的王锡爵又是一阵窝心,什么叫重新入阁?老夫一直都没有致仕好不?即便是不在京中,但老夫还一直都是内阁大学士呢!还有什么三人共同处理政务,这是什么话?再怎么说老夫也是首辅,这主次是定要分清的!

当然,即便是心中再怎么憋气,王锡爵表面上还是笑呵呵的与两位内阁大学士虚与委蛇了一番后,才穿过大堂游廊,与许福一块走到厅堂南边、窗户正对着卷棚的首辅值房。

在值房内,许福又“无意间”撩拨了几句,更是让王锡爵怒火中烧,对赵志皋和张位心中愈发怨恨,也越发坚信只有紧跟着与自己“交心”的皇上,才能在这个首辅的位置上坐稳和有所作为。

许福只是暗示了几句皇上对于“三王并封”的事情很看重,也很着急,王锡爵马上二话不说,以内阁的名义草拟了一份圣旨,只差盖上朱翊钧的玉玺便能生效了。

不过,王锡爵也知道这事就是个马蜂窝,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留了一手,把原来想好的一个自认为不错的方法也以内阁的名义又草拟了第二份圣旨。

这样,“三王并封”便成了第一套方案,王锡爵之前想了好久才想到的方法成为了第二套方案,王锡爵并给朱翊钧上了成为首辅之后的第一份奏疏。大意是臣思前想后,提出两套方案,以第二套方案为佳,万不得已,请皇上慎用第一套方案。

许福把王锡爵以内阁名义提出的两套方案和他上的奏疏一并带到了文华殿,交给了朱翊钧。

朱翊钧有点疑『惑』,怎么王锡爵草拟了两份圣旨?打开第一份,嗯,不错,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思,下旨礼部准备“三王并封”的相关事宜,并要求礼部为“三王”拟定封号,这份没有任何问题。

打开第二份,朱翊钧笑了起来。

“汉明帝马后、唐明皇王后、宋真宗刘后……皆养诸妃子为子,请令皇后抚养皇元子,而生母不必崇位号以上压皇贵妃。”

王锡爵想到的办法很简单,只要办成可谓皆大欢喜。他想让王皇后把朱常洛过继过来,给朱常洛的身份“镀金”,这样也算是让朱常洛以半个嫡子的身份成为储君,而朱翊钧也不用为了群臣要求加封王恭妃而伤脑筋了。

草拟的这份圣旨还有另一个意思,即便是朱翊钧不同意这个而采用了“三王并封”,今后群臣为此闹起来,王锡爵也有了个挡箭牌:老夫当初可是给皇上提出过建议,请选用这个过继皇长子给皇后从而立储的方案,慎用“三王并封”。

王锡爵盘算的非常好,这样自己既对得起皇上的知遇之恩,替皇上草拟了那份“三王并封”的圣旨,也为自己留了余地,上的奏折和第二个方案便能最大限度的把自己从中摘出。

只是,事情会像他想象中的那样,推脱的干净吗?

朱翊钧把王锡爵草拟的第二份圣旨随手丢在龙案上,把草拟的第一份“三王并封”的圣旨展开,再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拿起玉玺毫不犹豫的盖了下去。

“许福,速去把这份圣旨下发礼部,着礼部准备相关册封事宜。”朱翊钧把手中这份刚盖完玉玺的圣旨交给了许福,吩咐道。

“是,万岁爷,奴婢即刻便去宣旨。”许福躬身双手接过朱翊钧递来的圣旨,把圣旨举过头顶后退了十来步的距离,才转身朝外走去。

自午门出皇城直走,经承天门至大明门两旁,五府六部锦衣卫等外廷重要衙门几乎全坐落于此,礼部也不例外。

礼部北靠户部,东邻钦天监和太医院,西望前军都督府,南边不远便是大明门,交通便利,位置尤显重要。

许福来到礼部宣读完圣旨后,现任礼部尚书罗万化与礼部左侍郎范谦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礼部右侍郎刘元震,三人全都是目瞪口呆,满脸疑『惑』,皇上这是又唱的哪一出?

罗万化眨了下眼睛,很是怀疑许福宣读的乃是中旨,并没有经过内阁拟票。道理很简单,一般经过内阁的圣旨,都是先由内阁草拟之后,交皇上加盖玉玺,然后下发六科,再有六科审阅分类后交由行人司行人去相应衙门或地方颁发圣旨,这是一套几乎不变的流程。而皇上下发的没有经过内阁拟票的圣旨称为中旨,一般都是由太监去宣读。

冲许福笑了笑,罗万化迫不及待的从他手中接过圣旨,这要是中旨,就绝对好办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明形成了这样一种怪现象,朝臣们以拒绝皇帝直接颁发的中旨为荣!你要是有幸赶上了皇上哪天心血来『潮』颁发的中旨,那么恭喜你,只要你敢拒绝,那么用不了多久,你的名声将会迅速传遍士林,成为一桩美谈!

当然,这个拒绝是有条件的,并不是说皇上派太监宣旨赏你点东西、派太监宣旨召你进宫等诸如此类的圣旨都要拒绝,像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肯定是不用经过内阁的,也就谈不上中旨了。这里所谓的中旨,是那些一般要经过阁臣拟票的大事才行,这样的事情不经过内阁拟票皇上就发下圣旨,才是真正的中旨。

像立储封王这样的大事,不经过内阁拟票,皇上就下发圣旨的话,绝对算得上是中旨了。

罗万化展开手中的圣旨,礼部左侍郎范谦和礼部右侍郎刘元震都不觉的把头伸了过来,他们猜测这份所谓的“三王并封”的圣旨应该是一份中旨,心中都已经做好了驳封的准备,这可是扬名天下的绝好机会!

忽然,三人全都脸『色』大变,这哪是什么中旨,分明是经内阁草拟的圣旨!虽然圣旨上并不会加盖内阁的印章,但是内阁用于草拟圣旨的空白诏书与皇上平时下旨的空白诏书还是有一点区别的。这些许不同当然难不住礼部的几位堂官,他们一眼便看出这是一份内阁草拟的圣旨!

“许公公,这是皇上让内阁草拟的圣旨?”罗万化还心存侥幸,不太相信的问道。

许福脸『色』一暗,佯怒道:“罗大人这是什么话?封王这么大的事情,皇上当然要征求内阁的意见才行。”

罗万化倒吸了口气,与范谦和刘元震相互看了看,都明白了彼此的想法,走,找内阁去!

内阁的诸位,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第五十五章 前奏

“许福,礼部有什么反应?”朱翊钧放下手中的奏疏,呷了口茶,对去礼部宣旨归来的许福问道。

许福躬了躬身子,笑着说道:“万岁爷,礼部尚书罗万化和左右两位侍郎对于奴婢去宣旨显得很惊讶,听了圣旨后先是『迷』『惑』,在接了圣旨后便迫不及待的打开了,继而看到圣旨的三位大人都很震惊,还疑『惑』的问了奴婢一句这圣旨是不是经过内阁草拟的。”

“哼!”朱翊钧把手中的茶杯放下,冷笑了一声:“他们是在怀疑朕的圣旨是中旨呢!这些个人,看到不是行人去宣旨,就理所当然的认为是中旨,恐怕他们在你宣旨的时候还暗自高兴呢,这驳封中旨,他们做起来历来都是乐此不疲!”

哈了下头,许福没有答话,跟在朱翊钧身边这么多年,再加上陈矩有意无意的提点,他已经逐渐的『摸』清了,什么话可以答,什么话不可以接。像这种敏感的话题,换成其他喜欢听奉承话的皇帝,你可以附和,在皇帝面前骂一骂那些大臣也许更能博得皇帝的欢心。但是朱翊钧不同,不论外廷大臣做的如何离谱,他是绝对不允许后妃和太监建言的!

许福很清楚,之前权极一时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提督东厂太监张鲸,其实并不是被当初的几位内阁大学士当着朱翊钧的面斥责才失去信任的。真正原因是张鲸掌权之后,自以为是皇上的心腹,所以行事少了很多顾忌,有时手难免伸得长了些,超出了朱翊钧的界限,才被逐出皇宫的。

前车之鉴啊,许福当然不想犯这样的错误。

“奴婢叩见万岁爷!”一个小太监从殿外进来,俯首叩头道。

看到这个小太监进来,朱翊钧精神一振:“怎么样?是不是礼部坐不住了?”

“是的,万岁爷,几个在礼部外监视的锦衣卫传来消息,礼部尚书罗万化已经出了礼部,直奔内阁去了。”

朱翊钧点了点头,对跪倒在地的小太监接着问道:“那件事有什么进展?传来消息了吗?”

“回万岁爷,内阁刚传来消息,三位大学士都已经先后得知了皇长子‘遇刺’落水的事情,他们如今正聚在一起讨论此事。”

“奴婢叩见万岁爷。”又一个小太监从殿外进来,俯首叩头道。

“什么事情?”朱翊钧看向刚进来的小太监,问道。

“禀万岁爷,刚才锦衣卫传来消息,吏部、户部、兵部、刑部、工部五部尚书及都察院左都御史都出了各自衙门,往皇城方向而来。”

朱翊钧微点了下头,摆了摆手:“你们先退下吧,密切监视京城各衙门动向,一有消息,马上来禀。”

“遵旨!”两个小太监都退了下去。

朱翊钧背着手踱步了一会,然后走回龙椅坐了下来,端起茶呷了一口,皱着眉头把茶杯又放了下来,此时哪还有心情处理奏折。

就这样过了大约一刻钟,小太监再次进来禀报道:“万岁爷,吏部、户部、兵部、刑部、工部五部尚书及都察院左都御史六位大人都去了内阁。另外,锦衣卫传来最新消息,大理寺、詹事府、太常寺、国子监、光禄寺、鸿胪寺各衙门主官也都相继奔皇城而来。”

朱翊钧挥了挥手,示意小太监下去,然后开口对一直站在身后的许福说道:“是时候了,许福,去内阁通报,皇长子昨晚‘遇刺’落水,凶徒当场被抓,问内阁有什么意见。”

“是,万岁爷。”

………………

自从接了“三王并封”的圣旨后,礼部尚书罗万化心里一直都忧心忡忡,他实在想不明白,赵志皋和张位两人在搞什么?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也不提前跟自己商量一下,哪怕打声招呼也好啊。

罗万化是隆庆二年戊辰科的状元,与内阁大学士赵志皋和张位两人是同科。同时,罗万化也是因为不屑奉迎张居正,因而在朝廷遭到排挤,最后被赶到了南京,一直得不到升迁。但也正是因为这样,同在南京做官的三人即是同年,又都是因得罪张居正而遭受打压,所以三人关系非常的好。

后来,在张居正死后,赵志皋和张位两人时来运转,居然苦尽甘来相继入阁了,成为了内阁大学士。而罗万化因为『性』格原因,虽然没有自己的两位同年好友的升官速度快,但也在南京一步一个脚印的从国子监祭酒、礼部侍郎升到了吏部左侍郎。

赵志皋和张位两人入阁后,没有忘记自己那位还在南京闲置的同年好友,在他们的运作下,万历二十年,罗万化从南京吏部左侍郎的位置上被调入京城,成了新任的礼部尚书,仕途上跨出了一大步。

罗万化匆匆赶到内阁后,就直奔赵志皋的阁臣值房而去。

“咦,康洲,你也来了,是不是得到了消息?正好我们三人交换一下意见。”刚与首辅王锡爵紧急商量了一下关于大皇子遇刺的事情,赵志皋和张位两人想私下交换一下意见后直接去文华殿面见皇上,问一下这件事情始末,没想到就看到了好友罗万化到来,赵志皋便开口道。

“两位,这么大的事情,我能不来问一下吗?这件事只要传开,绝对的会让大臣们闹翻天。”罗万化苦笑着说道。

“没错,这么大的事情,只要传开,闹起来是一定的。”张位点了点头,颇为忧心的说道。

赵志皋点了点头,很赞同两位同年的话:“是呀,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这种事情更大呢?可以想象,百官又有事情可做了。”

罗万化有些目瞪口呆了,疑『惑』的看了一下二人,不解的说道:“你们都清楚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赵志皋与张位对视了一眼,都这个时候了,罗万化还有心情开玩笑?

“康洲,我们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好像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吧?只要知道了这件事的人,谁不知道这是件足以让朝野震动的大事?”赵志皋虽然对于罗万化此时还开玩笑有点不痛快,但还是一本正经的答道。

他想用这种正式的回答来提醒同年,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不合时宜。

“二位,既然知道事情很难收拾,这就像是捅马蜂窝一样,碰不得,为什么还要这么做?”罗万化也有点生气,难道这两位一直交情不错的同年在没有跟自己知会一声的情况下,向皇上妥协了?还是因为王锡爵的到来,顶替了赵志皋的首辅,他们迫不得已才这么做的?

赵志皋与张位再次对视了一眼,看罗万化说的一本正经,不像是开玩笑,两人都是异常震惊和『迷』『惑』,心底产生了不好的想法。

张位皱了下眉头,有些急切的问道:“康洲,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传言了?难道…难道外面还能有传言说这件事是、是我和濲阳…指使的不成?”

“这还用传言?证据确凿的事情,明摆着呢!”看来张位一眼,罗万化就不明白了,你内阁草拟的圣旨,皇上加盖了玉玺,都在礼部宣读了,那么多人看到了,还不算证据?你们还打算瞒多久?又能瞒得了多久?这种事难道还让礼部照办不成?就算是我保留意见,礼部那些人也不会同意啊!此时恐怕礼部的有些官员早就到其他衙门“沟通”去了吧!

证据确凿?赵志皋与张位有些傻了。自己什么时候指使人去行刺皇长子了?咱们可是一直不遗余力的站在皇长子这一边的,也为了皇长子能立储的事尽了很大的力气的,会去傻到行刺皇长子?

等等!好像有点不对劲。赵志皋皱了下眉头,看着罗万化严肃的问道:“康洲,你说的是不是皇长子遇刺落水的事情?”

“什么?皇长子遇刺落水了?”罗万化微张着嘴巴,一脸愕然。

“啊?还有别的大事发生了?”赵志皋与张位同样愕然。

第五十六章 齐聚内阁

赵志皋与张位在罗万化的解释下,终于明白了还有比皇长子被刺更加让他们被动的事情。只是,让两位内阁大学士不解的是,这事他们全然不知情啊!

“康洲,你确定那份圣旨是内阁草拟的?”张位还有些怀疑的追问了一句。

“这事是能随便说笑的吗?何况当时礼部左侍郎范谦和礼部右侍郎刘元震都在场,他们也都看过,绝对不会错的。”罗万化轻摇了下头,没有因为张位的怀疑而生气,直到现在就连他还都有点不能置信呢。

“今天首辅还朝了。”赵志皋皱了下眉头,轻声说了一句,他已经明白了,如果圣旨真是出自内阁的话,内阁到今天才只有三位大学士,那么毫无疑问,还会有谁?

张位与罗万化对视了一眼,也瞬间明白了,首辅王锡爵搞的鬼!如今也只有他才有这个权利,不需要与内阁其他大学士商量,就能以内阁的名义行事。

“此事很不妙!”赵志皋沉默了一下,开口说道:“皇长子遇刺,毕竟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如今平安无事,并且还当场抓住了凶徒,算是件可大可小的事情。如果没有‘三王并封’这件事,咱们能抓住机会做些文章,相信众多的大臣都会有这种想法。只是,现在突然出现了‘三王并封’和待嫡之说,假如皇上的意图实现的话,立储之事就会变得遥遥无期,中间变数太多,最终能不能立皇长子为储君将是一个未知数,群臣肯定不会答应,说不得会……”

“没错,待嫡之事从何说起?虽然皇后还年轻,但宫中早就传出过消息,皇上这些年就没留宿过坤宁宫。何况,我朝建储,历来都是东宫不待嫡,元子不并封!这待嫡封王,何其谬也!”张位也随后接口道。

罗万化苦笑了一下,说道:“两位,现在不是讨论哪件事更要紧的时候,而是此时恐怕已经有很多人都知道了‘三王并封’和待嫡之说是内阁的主意,随着圣旨的传开,那些见不到皇上的科道言官和大臣们,势必会齐聚内阁,让内阁给出个交代!”

“这件事完全是某些人为了讨好皇上所想出来的主意,内阁决不能背这个黑锅!”赵志皋拍了一下硕大的红木案桌,定了论调。

张位紧跟着也表态道:“濲阳说的不错,这件事定要跟百官讲清楚,咱们一直都被蒙在鼓里,这也绝对不是内阁的意思。”

“禀阁老,陈典籍有事求见。”

赵志皋值房里的一个属吏走了进来,施了一礼后禀报道。

“哦?让他进来。”赵志皋挥了挥手,说道。

“是。”属吏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叫人了。

“下官参见赵阁老。”内阁大堂前值房的陈典籍走了进来,恭敬的行了一礼。

“见过张阁老,罗大人。”随后又对一旁的张位和罗万化施了一礼。

“陈典籍,有何要事?”

“禀阁老,吏部尚书孙大人、户部尚书杨大人、兵部尚书石大人、刑部尚书孙大人、工部尚书温大人、左都御史李大人都来了内阁,说有事相商。”

“嗯?首辅不在?”赵志皋有些奇怪,这事应该第一个找首辅才是。

“首辅在列位大人来之前刚出了内阁,听首辅值房里的属吏们讲,首辅见皇上去了。”

“陈典籍,你先招呼一下诸位大人,老夫片刻即到。”赵志皋点了下头,首辅不在,这么多部院大臣同时到来,他这个次辅是肯定要过去的。

“他们这么快就到了,看来还不知道‘三王并封’的事,应该是为了皇长子遇刺的事情。”待陈典籍退出后,罗万化首先开口道。

“这么多部院大臣齐聚一堂,康洲也正好在这里,濲阳,我们是不是正好借机让诸位大人了解一些‘三王并封’的事情呢?也正好解释一下我们内阁的立场,免得群臣误会。”张位眨巴了一下眼睛,提出了建议。

赵志皋与罗万化对视了一眼,都点了点头。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部院大臣都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那么很快百官就会清楚所谓的“三王并封”和待嫡之说的推手是谁,到时你首辅还有什么威望可言?没了威望,在百官的压力下,你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做下去?也许几天之后,大明在位时间最短的首辅就产生了……

几位部院大臣对于罗万化与赵志皋和张位共同出来只是稍微惊诧了一下便释然了,他们都知道三人的关系不错,也许罗万化比他们提前得到了皇长子遇刺的事情,先过来了。

只是,三人开口说出的话却大大出乎几位部院大臣的预料,

等罗万化说书皇上的旨意,张位解释完自己与赵志皋对于此事并不知情,众人虽然谁也没有说话,但每个人都阴沉着脸,谁也没想到群臣抗争了这么多年,突然跳出来一个“叛徒”!更可恼的是,说这个“叛徒”居然还算是群臣的头领,这传出去,还不被士林耻笑?让他们这些人脸面扫地?

“三王并封”和待嫡?这算什么?王锡爵这个『奸』诈小人,为了讨好皇上这种事都做得出来,真是可气可恼可恨!

对于内阁来说,今天注定了是不能平静的一天。

先是王锡爵首辅的上任,让内阁迎来了新的掌舵人;接下来就更热闹了,礼部尚书罗万化首先到来;没过多久,吏部尚书孙鑨、户部尚书杨俊民、兵部尚书石星、刑部尚书孙丕扬、工部尚书温纯、左都御史李世达也都前后到来;紧接着,像是约好了似的,大理寺、詹事府、太常寺、国子监、光禄寺、鸿胪寺等各衙门堂官也相继赶来。随后,居然连科道言官和各衙门能数得上号的官员都齐聚内阁!

看到这么多大臣都来了内阁,让内阁中各属吏帮办都倒吸了口冷气,这王锡爵王首辅的面子真大啊,这才第一天当上首辅,就有这么多大人物亲自来道贺!

不过,在内阁的大会客室里,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京中各衙门堂官在通过自己的渠道得知了朱常洛遇刺落水的事情后,自发的来到了内阁。他们倒是想见朱翊钧,只是朱翊钧并不是那么好见的,他以身体不好为由,除了内阁大学士外,就连六部尚书相见一面都有点困难。

显然,此时来到内阁的众位都是为了朱常洛遇刺落水的事情来的,只不过,来了之后,在罗万化和张位的“现身说法”下,众人又重新认识了王锡爵一次,一时间群情激愤……

王锡爵在得知了朱常洛被刺落水的事情后,同赵志皋和张位两位内阁大学士商量了一下后续应急措施后,便离开内阁准备去文华殿再面见皇上一次,问一下这件事的详情,以便采取相应的准备,免得到时措手不及。

来到文华门的时候,刚好碰上准备去内阁通报皇长子遇刺落水事件的许福,于是便随许福又返回内阁。既然碰到了,总不能许福宣旨通报的时候,他这个内阁首辅不在吧?那也太失礼了。何况,正好许福也是为了皇长子落水的事情去内阁通报详情的,也合了王锡爵的心意。

王锡爵没有想到,与许福一块来到内阁的时候,会碰上这么多的部院大臣与各衙门堂官,他猜测大家可能都知道朱常洛遇刺落水的事情,也是为此事来内阁的。

他的猜测是正确的,这些个衙门堂官确实是为此事而来内阁的,只是,他们在知道了王锡爵提出的“三王并封”与待嫡的主意后,显然目的已经悄然改变了。

在许福通报朱常洛遇刺并落水的消息时,王锡爵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寻常,为啥众人的反应不是义愤填膺,而是心思明显都不在这上面,不少大臣还都似有似无的瞟上自己一眼?事情有些反常!

第五十七章 张永年的心思

“奴婢参见殿下。”

邹义来到朱常洛的房间,施礼后说道。

朱常洛看到还满脸淤青的邹义,笑了起来:“邹义,不是告诉过你,这几天不用伺候,让你养伤的吗?怎么样,好点了没有?”

“劳殿下记挂了,奴婢这只是皮外伤,算不得什么,已经无大碍了。呵呵,奴婢知道殿下今天肯定惦记着外面的事,奴婢觉着,这仅仅也就是破了点皮的小伤,出去打探点消息还是能做得到的。”邹义本想『露』出笑脸的,不过触动了脸上的伤痕,疼的呲了一下牙。

“哈哈……”看到邹义那呲牙咧嘴的表情,朱常洛开心的笑了出来:“你确定无碍?”

邹义站直了身子,握拳擂了胸口两下:“奴婢这身子骨壮着呢。”

“那好吧!”朱常洛走过去对着邹义的胸口轻轻擂了一拳,笑着说道:“说实话,本皇子身边还真离不开你,景阳宫里除了母妃,本皇子能真正信得过的,也就你一人而已。”

邹义顿时热泪盈眶,躬着身子说道:“奴婢这条命,早就是殿下的了。”

“好!”朱常洛赞赏了一声:“对本皇子来说,你这条命金贵着呢,没有本皇子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取走,今后本皇子还有很多事情要你去办呢!”

“殿下让奴婢活着,奴婢便好好活着,随时为殿下效命。”邹义跪倒在地满脸激动之情。

“哈哈……”朱常洛笑着把邹义拉了起来,自己也走了回去坐下道:“父皇没有难为你吧?”

“没有,万岁爷昨天还让医士给奴婢瞧了一下。”

“嗯,那就好!”朱常洛点了下头。

“殿下,张永年张公公在外面求见。”

两人正说着话,小太监常宁进来禀报道。

朱常洛顿时心中一喜,对于这个被自己亲手鞭打了一顿的原混堂司左司副,他还是十分看重的。如果能够放心使用的话,这个现任御马监所属的腾骧四卫中腾骧右卫的监官,目前来说至少要比邹义的作用大多了!

“让他进来。”

常宁躬身退下后,不一刻张永年便走了进来。

“奴婢参见殿下。”张永年进来后跪倒在地说道。

对于张永年仍然自称奴婢,朱常洛还是非常开心的:“免了,起来回话吧。”

“谢殿下!奴婢有罪,还请殿下责罚。”张永年没有起身,依然跪着说道。

“哦?所为何事?”朱常洛有些奇怪,这张永年难道犯了什么事?

“奴婢有罪,本来在升任御马监腾骧右卫的监官的时候就该来向殿下禀报的,无奈陈矩陈公公给奴婢安排了任务,当天就没能赶来。奴婢当时都打算好了,想要昨天来给殿下请罪的,万万没有想到,殿下昨日居然被那天杀的贼人行刺,奴婢本想赶紧进入景阳宫来保护殿下安危,却被挡住了。昨天内宫被万岁爷封锁了起来,任何人不得进出。万般无奈,奴婢心急如焚,但也只能等到这个时辰内宫解了禁,才得以进来。没能在殿下身边护得殿下周全,奴婢愧恨,还望殿下治罪。”

朱常洛舒了口气,还以为张永年闯了祸或者被免了职务呢,原来是为这事。

“起来吧,这事也怪不得你,你能心中记挂着本皇子,本皇子就已经很开心了。”朱常洛摆了摆手,笑着说道。

“奴婢惶恐!奴婢只记得,这条命是殿下给奴婢留下的,只要殿下愿意,奴婢随时都可以为殿下舍去。”张永年仍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说道。

朱常洛笑了笑,表忠的话谁都会说,关键是要看行动表现。

“你的心意本皇子都明白,也很感动。本皇子就欣赏你这样言行一致的人,当然,向邹义这样笨嘴笨舌只做不说的人,本皇子也很满意!”朱常洛话里有话,告诉张永年,自己喜欢的是那种认真做了事的人,你要想让本皇子信任你,就拿出行动来。

张永年在宫中混了这么多年,虽然在与朱常洛相遇之前仅仅是二十四衙门里最无足轻重的混堂司的左司副,但那好歹也是五品的内官,在宫中没有靠山仅凭个人能力便爬到那个位置上,也说明他是个不简单的人。

他当然听懂了朱常洛的话,知道这位不受皇帝待见的大皇子还不太相信自己。当然,仅凭上次在混堂司的表现,如果这位大皇子就信任了自己,那反倒要考虑一下自己的选择了。

宫中大多数宫女太监都现实的很,他们都紧跟着皇帝的喜好,对于朱常洛这个不受待见的皇子也就是表面上尊敬而已。张永年最开始也是这样,在混堂司时对景阳宫的怠慢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没有想到,朱常洛那次的混堂司之行让他彻底改变了看法,虽然那次很危险,不仅挨了顿打,命都差点丢了,但也是那次,让他看到了烧冷灶的绝好机会。

这几年来,虽然大皇子似乎沉寂了下去,并没有做出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大事,但是在宫中有了不小身份的张永年不仅没有改变初衷,更是坚定了之前的想法。

一直把心思放在朱常洛身上的张永年发现,这几年虽然大皇子似乎什么都没做,但是没看到外廷的大臣不但没有改变“争国本”的初衷,并且还更坚定了么?还有在外廷流传的那新的辨别大臣忠『奸』的方法,难道会无缘无故产生?

张永年反而觉得朱常洛这样更好,也比自己预想的更加沉稳,出头的橼子先烂的道理很多人都懂,但真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另外,万历皇帝对待大臣的方法也让张永年的心更坚定了。如果皇上能不顾及面子和名声,像嘉靖皇爷那样强硬,甚至敢一次『性』廷杖几百大臣,外廷那些科道言官和大臣恐怕早就被压下去偃旗息鼓了,哪里还能像今天这样声势越来越浩大,以至于发展到外廷的大臣在立储的事上不与皇帝对着干就做不下去官的趋势。

“多谢殿下,有了殿下说过的那些话,奴婢也就放心多了,奴婢其实也不太会讲话,刚才所说全是发自肺腑,今后奴婢也不用怕说得不好惹殿下生气了,奴婢像邹公公一样,是个埋头做事的人。”张永年也在话中告诉朱常洛,今后看我的表现吧。

“哈哈……”朱常洛笑了起来,对于张永年的说法很满意,一切看行动!并跟张永年开起了玩笑:“起来吧,这是本皇子说的第三遍了,你难道还想本皇子说第四遍让你起来?”

张永年站了起来,随后开口道:“殿下,在今早万岁爷还没解除内宫禁令这段时间,奴婢进不了内宫,便随意转了转,没想到在内阁倒是瞧了场热闹,并听到了一个消息。”

“哦?所为何事?”朱常洛心中一动,在内阁听到的消息,难道是百官因为自己“遇刺”落水的事情闹起来了?

“恭喜殿下,您就要封王了!”虽然张永年认为封王对朱常洛不利,但他同样也知道,皇上的这个圣旨,执行起来怕要有些难度。

“你说什么?封王?”

“殿下,难道万岁爷没跟您提起封王的事吗?您与三皇子、五皇子要一块并封,听说旨意都已经下到了礼部,让礼部准备相关的册封事宜。”张永年有点奇怪,难道大皇子还不知道?

看了微皱了下眉头的朱常洛一眼,张永年接着说道:“内阁那里去了好多的大臣,六部尚书与大理寺卿、左都御史、通政司使九卿俱在,其他大小衙门的主官也都去了,后来都察院御史、六科给事中等科道言官也去了内阁,在奴婢来的时候,很多部院衙门里的官员也都去了,把首辅王锡爵质问的好不狼狈!”

第五十八章 两厢情愿

对于张永年带来的“三王并封”消息,朱常洛虽然表面上没有太大波动,但心里却绝不平静,没想到朱翊钧居然此时提出“三王并封”!

朱常洛有些不解,自己才刚刚“遇刺”,即便是碍于朱翊钧的警告不方便『露』面,而“凶犯”又抓住了,可对方毕竟是启祥宫里的小太监,有那么多人还听到了朱常洵要打死自己的话。那些为“争国本”而坚持了这么多年的官员了解了事情之后,会因此而善罢甘休吗?可以想象,他们绝对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朱翊钧不想着怎么样去化解那些官员即将而来的“攻势”,反而此时又下旨让礼部准备“三王并封”,难道他还嫌官员们闹腾的不够?声势还不够浩大?

“张永年,你刚才说大臣们质问王锡爵?王锡爵还朝了?他不是首辅吗?那些官员质问他干什么?”朱常洛暂时想不明白朱翊钧此举的用意,于是便先放下,打算多了解些内情,也容易猜测些。

“殿下,据说王锡爵是昨晚上到的京城。听内阁那边很多官员都说,王锡爵为了坐稳首辅,便讨好万岁爷,以内阁名义草拟圣旨,提出‘三王并封’。万岁爷御批了王锡爵以内阁名义草拟的圣旨,加盖了玉玺,让人去礼部宣读了。百官知道后,群情激愤,义愤填膺,一个个全去了内阁,声讨王锡爵去了。”张永年躬了躬身子,解释道。

“你是说‘三王并封’的主意是王锡爵提出来的?”朱常洛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王锡爵做了多年的内阁大学士,甚至成为当今的首辅,难道会不明白这件事的轻重?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是的,殿下。礼部尚书罗万化出面说明了礼部接到的圣旨乃是内阁草拟的,并非中旨,而内阁其余两个大学士赵志皋和张位当场表示对于此事都一无所知,很明显只有今天刚出任首辅的王锡爵才能有资格草拟圣旨,并且王锡爵也没有否认。”

朱常洛沉思起来,这王锡爵搞什么?自己难道得罪他了?难道真是想要讨好朱翊钧才这样做?可不管原因如何,难道他们不知道此时并不是提出“三王并封”的时机吗?因为自己“遇刺”的事情百官都要闹腾一阵子了,何况再加上个“三王并封”!

端起邹义刚泡好的茶水,朱常洛看着茶杯出神。

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朱常洛放下手中的茶杯,开口对张永年问道:“你刚才说百官都在声讨王锡爵,全是为了‘三王并封’的事情?”

张永年点了点头:“是的,殿下,奴婢在那里看了好一阵子,百官都在声讨王锡爵,他虽然也极力为自己辩解,但群臣根本就不听,有些言辞辛辣的科道言官甚至说他是祸国『奸』臣。”

“那些在场的官员有没有提起本皇子‘遇刺’的事情?”朱常洛接着追问道。

张永年皱着眉头仔细回忆了一下内阁那边的事情,对呀,那些大臣好像真没有人提皇长子遇刺的事情啊!所有的大臣张口闭口全是“三王并封”!难道大皇子因为遇刺的事情被忽略而不高兴了?

猜不透朱常洛的心思,张永年只好实话实说,这是最稳妥的法子:“说来倒是奇怪,这些个大臣心思居然全放到了‘三王并封’的事情上,全然不提殿下‘遇刺’的事情。”

怕朱常洛为此而动怒,张永年又接着说道:“不过,也许他们认为在内阁提这件事也没太大作用,可能都写好了奏折,递上去让万岁爷看了吧?”

出乎张永年的意料,朱常洛并没有生气动怒,而是笑了起来。

此时,朱常洛终于明白了朱翊钧在这个时候传旨“三王并封”的意思了,这哪是嫌百官闹得不够啊,分明是想转移视线,把群臣的注意力引到这件事上来,以便让他们忽略自己被启祥宫的人“行刺”的事。

高!真是高明!朱常洛不知道朱翊钧是如何让新任首辅王锡爵在前面冲锋陷阵的,但这件“三王并封”的事情不仅能转移群臣的注意力,还能把他自己摘出去,不必承受群臣的压力,真是高明!

这件事最终能成了,对朱翊钧来说绝对是梦寐以求的,立储的事情拖得时间长了,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就算是到时候由于压力太大,王锡爵承受不住而转嫁到他的身上,以至于最终“三王并封”的事情不能成行,结果也是有利的,至少能让“行刺”的事情就这样成为过去时,他也不用直接面对群臣的压力,还能保护了郑贵妃和朱常洵!

总之,“三王并封”的事情成与不成,最终得利的都是朱翊钧!

真是好手段!朱常洛再次在心底里赞赏了一句。只是,如此热闹的事情,自己能否在暗中『插』上一脚,获得些好处呢?比如说出阁读书之事!

朱常洛明白,机会是自己创造的,出阁读书的事情与其寄希望于朱翊钧那句不靠谱的“知道了”,不如自己创造机会努力争取,这样反而还有希望早点实现。

这件事该如何运作才行呢?朱常洛有些头大,关键是手中能用的人实在是太少了,有关系的也只有几个太监和几个锦衣卫里的人而已,外廷的大臣是一个不认识。可这些人中,张永年、高胜怀和常宁还不能完全相信,那个看起来还算可靠的锦衣卫千户劳鹰又被派去了朝鲜战场,只有邹义还能勉强算得上是心腹……

摇了摇头,朱常洛出阁读书的心情更迫切了,只要是能出阁读书,就有了接触大臣的机会,并且,那些安排来的讲官,基本上都会坚定的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做什么事情也就方便了很多。

朱常洛端起茶杯,皱着眉头考虑起来。由于种种限制,如今能用的上的手段实在是不多,最好的无非还是制造流言。只是,这招显然此时并不适合,“遇刺”的事情并不能再拿出来说事,免得触及朱翊钧的底线,唯一能做的便是在“三王并封”上做文章。

苦苦思索了盏茶功夫,朱常洛倒是想到了几个不错的主意,但不是可『操』作『性』太低就是做起来太冒险,没有一个非常合适的。

此时,房中的气氛倒是有些压抑,朱常洛就这样端着茶杯,也不喝茶,就在那考虑着不同的方案的利弊;邹义站在朱常洛身后,他了解朱常洛的脾气,知道朱常洛在思考问题时不喜欢被打扰,所以也就站着不说话;张永年站在下首,看朱常洛像是在思考问题,也不好打扰。

不过,时间一久,朱常洛和邹义倒是没什么,张永年慢慢的忍受不住了,考虑再三还是忍不住出口道:“殿下,是否遇到了什么难题?奴婢虽然人微言轻,也无甚本事,但只要殿下需要,豁出命去奴婢也不会眨一下眼。”

张永年知道,也许过不了几年,朱常洛就会出阁读书,到那时他身边就会有不少的外臣,自己的作用也就不能突显出来,想要获得信任就更难了。为了尽快获得朱常洛的信任,现在是最好的机会,只要能帮助他完成几件难题,经得住考验,那么信任就会逐渐建立。

朱常洛心里一阵不爽,他最不喜欢思考问题的时候被人打搅。没好气的看了张永年一眼,不由得心中一动,这不是一个非常好的考验他的机会吗?既能考验他的办事能力,又能考验他的忠心,可谓是一举两得。

“张永年,本皇子有个难题,却实在是拿不定主意!”

第五十九章 一拍即合

“殿下,有什么事您请吩咐便是,奴婢就算拼了这条小命,也要为殿下分忧。”听到朱常洛遇到了难题,张永年知道这是个机会,也许困难重重,甚至可能危险,但却也能快速获得大皇子的认可和信任。

朱常洛用右手轻轻掀开一直端着的茶杯的杯盖,似模似样的吹了吹早已冰凉的茶水,小呷了一口,脸上舒展开来,仿佛是喝到了人间极品一样。

“呵呵,没什么事了。”朱常洛摆了摆手,笑着说道:“嗯,就这样吧,出来了好久,你也该回去了。”

张永年一愣,这算什么?刚才还摆出一副让自己去做事的神态,此刻却又说没什么事了,难道刚才仅仅喝了一口茶,就把事情想通了?这也太……

“是,殿下!今后有什么事情,殿下派人通知奴婢一声就可,奴婢随叫随到。”尽管心中无比郁闷,但张永年还是满脸笑容的施礼说道。

“嗯,今后本皇子有事情的话,不会拿你当外人的。”朱常洛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这也代表着送客的意思。

“请殿下保重贵体,奴婢告退。”

朱常洛笑着点了点头,看着张永年离去。

“邹义,有几件事,还要你跑一趟才行。”等张永年退出去后,朱常洛对身后的邹义说道。

“请殿下吩咐。”

………………

张永年此时心里真是说不出的失落,盼了几年,好容易等到了个表现的机会,没想到最后却又毫无征兆的消失了,这下次机会什么时候才能出现?就怕等大皇子出阁读书时自己还没有表忠的机会,那自己也就失去了进入这个圈子的最佳时机,成为大皇子的绝对心腹的可能『性』也就渺茫了。理所当然的,大皇子将来如果登基了,自己能获得那现在只能仰望的高位的几率也就微乎其微了!

难道说大皇子对自己戒心太重,一直在防备着自己?张永年皱了下眉头,如果猜测正确,这可不是个好现象!唉,也是,谁让自己得罪大皇子在先呢,要想挽回自己在大皇子心中的印象,今后要加倍的努力才行啊!

看来往后要勤来景阳宫走动才行,自己之前做的还不够啊!对了,大皇子不是欣赏努力做事的人么?自己要在这方面下功夫才行!可是,问题又来了,大皇子信不过自己,不吩咐自己做事,这不是矛盾吗?头疼啊……

“张公公!”

已经离开了内宫,出了景运门的张永年忽然听到身后有人打招呼,是叫自己吗?自己一直都不在皇宫中伺候,这里认识自己的人应该不多吧?不过他还是回头看去。

“咦,邹公公,没想到在这碰上了,早知道咱们就一块走了。”

张永年没想到身后跟自己打招呼的是大皇子身边的邹义,这小太监虽然职位不高,跟如今也算是实权在握的自己是没得比的。但他知道邹义应该是大皇子的心腹之人,所以说话异常客气。

“呦,真是张公公啊,杂家在身后头瞅着像是张公公,所以就冒昧的喊了一句,没想到还真是张公公。呵呵,想不到张公公才刚走到这里,杂家还以为你已经出宫了呢。”邹义紧走两步,赶上了张永年。

“呵呵,邹公公知道杂家之前一直都在混堂司,最近几年去了御马监,都不在宫里面,所以这进宫一趟,每次都难免走得慢点,四处看看……哎呦,你瞧,杂家跟邹兄弟一块,就把不住嘴了,这点小心思也不觉在邹兄弟面前吐『露』出来,让兄弟见笑了、见笑了。”张永年几句话很巧妙的就拉近了与邹义的关系,称呼不觉间也起了变化。

“哪里,张公公能瞧得起杂家,杂家高兴还来不及呢。”邹义摇了摇头,一脸的真诚。

“邹兄弟这是什么话,咱兄弟俩接触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老哥哥我觉着与兄弟一直都很投缘。”张永年也一本正经的说道。

邹义呵呵一笑:“杂家也觉着与张公公甚是投缘,只是碍于身份,杂家只是个闲职,无权无势的,而公公你却是位高权重,这让杂家一直都不敢高攀的。”

张永年佯怒的一瞪眼:“兄弟这就不对了,什么位高权重的,让杂家听了臊得慌!说穿了,咱也就是管些马夫的头头而已。邹兄弟要是不嫌弃老哥哥,今后你我二人以兄弟相称如何?看得起杂家,就叫杂家一声张哥,老弟以为如何?”

还没等邹义同意呢,他这就称呼人家“老弟”了。

“呃!既然张公公不嫌弃,那杂家就高攀一次,今后还请张哥多照顾一下老弟。”邹义抱了抱拳,笑着说道。

“好,好!今后咱哥俩就是兄弟了!亲兄弟!哈哈……”张永年握住邹义的手,大笑起来。

“没错,亲兄弟!哈哈……”邹义也跟着笑了起来。

等两人都止住了笑声,张永年笑着问了一句:“老弟,看你急匆匆的,你这是……”

邹义左右看了一下,愁眉苦脸的小声说道:“唉,不瞒张哥,老弟我被殿下派了个麻烦的事,这不是去内阁那边打探一下,看看能不能想出什么解决的办法。”

张永年心中一动,他今天之所以放下脸来接近邹义,不就是为了能尽量打探些消息,好接近朱常洛、多些机会吗?如今这算不算一个机会?

“老弟,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对哥讲讲有什么困难之处?你知道哥进宫的时间毕竟比你久了些,认识的人也多点,也许能帮上忙也说不定。”张永年一本正经的问道,大有为兄弟两肋『插』刀的意思。

邹义微皱了下眉头,脸上现出犹豫的神情。

张永年一看这种情况,又加了把力:“老弟,说实话,哥哥我这心里是非常感激大皇子殿下的。你知道几年前那件事,咱们都在场,哥哥我那时糊涂,做错了事,幸得殿下开恩,饶了咱这一条小命,怎能不对殿下感恩戴德?哥哥我是一心想报答殿下,这辈子当牛做马都心甘情愿的!”

看了一眼有所触动的邹义,张永年接着苦笑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老弟,其实咱别的不说,只说这忠心上,你说咱们这些当时经过了那场事的人,谁还敢对殿下有二心?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就算是殿下心胸开阔,不计较,可那时在场的其他人,会答应吗?说句不好听的话,这就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甭想起其他心思。”

邹义感同身受的点了点头:“没错,那件事只要『露』出点马脚,传出点风声,除了大皇子殿下外,咱们想保住脖子上这吃饭的家伙,就难了。”

“是啊,咱们可以说都是同患难过的兄弟,相互间帮衬着点是应该的。尤其咱哥俩还这么投缘,要不赶明个选个好日子,咱哥俩也斩个鸡头、喝碗黄酒,结拜成兄弟咋样?”张永年又加强了感情攻势。

“那感情好!张哥选个日子吧,到时候咱也学学那桃园三结义,认个干亲。”邹义笑了起来,这也正合他的意思。

“好!就这么说定了,为兄回去就找人算个好日子,到时言语你一声。”张永年拍了一下大腿,然后问道:“兄弟,跟哥哥说,遇到了什么难事?为兄只要能帮得了,两肋『插』刀也不能让兄弟你交不了差!”

邹义一把握住了张永年的手:“大哥,这、你让兄弟好生感动!走,咱哥俩找个僻静的地,你帮老弟参谋参谋。”

第六十章 老乡见老乡

御马监位于紫禁城东北角,南邻里草栏场,北靠汉经厂,东依玉河,西接都知监和印绶监,再往西不远处便是皇城以北大名鼎鼎的万岁山,俗称煤山。

作为御马监左监丞、腾骧四卫中腾骧右卫的监官,张永年可谓是手握重权,就算是在皇宫二十四衙门里,也是能排的上号的人。

只是,此刻张永年坐在御马监属于他的值房里,时而皱眉,时而踱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满腹心事。

张永年从邹义那里主动揽了件事情,即便是知道这件事颇为棘手,他还是揽了过来。他知道,自己揽过这件事后,邹义肯定会向大皇子禀报,只要自己能办成此事,就算不能马上博取皇长子朱常洛的完全信任,但也能在他心中占据一个非常重要的地位。只要自己在努力证明一下自己的能力,成为心腹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过,想到这件事,张永年就忍不住叹气,这件事太难办了!大皇子想尽早出阁读书,虽然没有成为他的心腹之前对自己有点不利,但只要自己能办成这事,也算是往成为心腹的路上大大的迈了一步!何况,这还是自己正式为大皇子做的第一件事,关系到大皇子对自己办事能力的第一印象,只准成功,决不能失败!而且从长远来看,早点出阁读书对于大皇子绝对算是件大好事。

可关键是这件事让张永年感到无从下手。那些外廷大臣们最近几年为了让大皇子出阁读书没少忙活,奏疏是接二连三的上,可皇上就是不予理睬,全都留中不发了,摆明了就是不同意!

想到邹义的提醒,可以在“三王并封”上做些文章,张永年的眉头几乎拧巴成了山丘。如何在这件事上做文章?不要说自己很少同那些外廷的大臣打交道,就算是他们全听自己的,让他们反对“三王并封”的时候同时上疏请皇长子出阁读书,可皇上也得答应才成啊!那些大臣上的疏也不算少了,皇上不是至今也没同意么!何况那些一个个眼高于顶的读书人,谁会听自己这个宦官的!

既然那些反对“三王并封”的群臣很难让大皇子提前出阁读书,那还怎么利用“三王并封”?难道还能让那个被群臣『逼』迫的狼狈不堪的提出“三王并封”的王锡爵去办不成?张永年苦笑起来,自己的这个太仓老乡也真够倒霉的,刚成为了首辅,就捅了马蜂窝,失去了威信,今后在首辅的位置上还怎么做下去?他此时大概该后悔了吧!

嗯?王锡爵如果后悔的话,能不能在他身上寻求突破呢?他在群臣中已经失去了威信,要想还在首辅的位置上做下去的话,必须要扭转群臣对他的看法,那么就要做出一件让群臣称道的事情!

目前来说能让群臣扭转看法的事情,只有群臣求而不得的立储和出阁读书了!立储也许难度太大了点,可让大皇子出阁读书呢?虽然也有些困难,但肯定要比立储的难度小得多了。

张永年怦然心动,这个绝对值得试一试,对于目前备受煎熬的王锡爵来说,恐怕他也不会拒绝吧?

………………

王锡爵的情绪波动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如此之大,也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激动、狼狈和沮丧过!

今天的事情对于王锡爵来说,用大喜大悲来形容也不为过。先是皇上的恩宠,接着又是君臣交心,让他有种做梦的感觉;接下来他情绪激动之下就草拟了那份让他此刻欲哭无泪的“三王并封”圣旨;然后就是那不堪回首的被百官围住责问的场面了,任他如何解释,都是无济于事!这好容易逃到家里来,上门的“客人”是一拨又一拨,全是问责来的。

此刻,王锡爵这个悔恨啊……

早知如此,即便是皇上对自己再好,也不要捅这个马蜂窝啊!

早知如此,即便是另外两个内阁大学士排斥自己,也不该为了得到皇上的支持草拟什么“三王并封”的旨意啊!

早知如此,即便是很多官员都支持赵志皋成为首辅而反对自己,也可以慢慢去分化,慢慢去拉拢,也不能去做这种利令智昏的事啊!

……

“老爷,外面有个叫张永年的人求见。”一个王府的管事进来禀报道。

王锡爵烦躁的摆了摆手:“不是给你说过了,什么人都不见,对外一律宣称老夫不在吗?”

“老爷,那人说知道您在府中,他还说是您的太仓老乡,并送上了拜帖,说您看后一定会见他的。”管事说着,双手递给王锡爵一封揭帖。

王锡爵皱了下眉头,但还是打开看了起来。等看完后,沉『吟』了少许,便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开口道:“王福,从侧门把他带过来吧。”

“是,老爷!”

张永年戴着斗笠,领着两个心腹手下,在王家下人的带领下,来到客厅。挥了挥手,让两个手下去偏厅等候,他自己走了进去。

张永年见过王锡爵,不过两人虽是太仓老乡,但由于身份的不同,两人并不认识。

“太仓人张永年,见过元辅。”张永年并没有下拜,只是冲坐在主位上的王锡爵拱了拱手,算是见礼了。

王锡爵微皱了下眉头,虽然对于张永年稍显无礼的举动有点怒气,但也没有说什么,此刻他也算是习惯了,至少今天习惯了——那些前来责问的官员哪怕仅仅是个七品的言官,对他这个首辅也仅仅只是拱一下手而已。

“你是…内官?”王锡爵听出了张永年那明显有悖于正常人的嗓音。

“不瞒元辅,杂家确实是内官。”张永年笑着说道。

王锡爵马上警觉起来,自己已经够麻烦的了,这要是再被人知道自己府里来了位太监,传出是皇上派来的还无所谓,这万一要是传出是郑贵妃派来的,那就真该哭了。

“这位张公公,你可是启祥宫里的?”王锡爵已经决定了,只要这个太监是启祥宫的,还管他什么老乡不老乡,先赶出去再说。

“呵呵,杂家是御马监左监丞,没挂在启祥宫里。”

王锡爵的疑虑并没有解除,很多内宫的太监虽然名字没挂在那个宫里,而是挂靠在二十四衙门中的一个衙门,但却是在那个宫里做事。

看到王锡爵脸上的疑『惑』,张永年自嘲的笑了笑,他能猜到这位首辅的顾虑,便接着解释道:“杂家是御马监左监丞,还是腾骧四卫中腾骧右卫的监官。”

王锡爵勉强『露』出了个笑脸,心也放下了大半。内宫中不论是东六宫还是西六宫,后妃宫里的太监是不能挂实职的,这是太祖皇帝留下的规矩,一直延续至今。对方能是实职的监官,可见至少表面上他不是哪个后妃宫里的太监。

另外,御马监左监丞这样的五品内宫王锡爵可以不放在眼里,但腾骧右卫的监官却足以让他对这个自称老乡的太监另眼相看了,毕竟这是宫中为数不多的实权位置之一,手握重兵。

“呵呵,张公公也是太仓人?”王锡爵做了个请的手势,让张永年坐了下来。

张永年没有矫情,在王锡爵下首坐了下来,有些唏嘘的说道:“没错,杂家是南直隶太仓人,只是自幼入宫,这乡音已是忘记的差不多了。”

接着,眼中『露』出缅怀的神情:“这许多年不曾看望过父母兄弟,也不曾踏进过家门半步,唯一记忆深刻的,便是母亲那难舍和自责的眼神。”

王锡爵是有名的孝子,此刻也像是被触动了心弦:“乡音已改,乡愁犹在!物是人非,唯母挂牵!”

随着王锡爵的话音落下,张永年居然已是泪流满面,赶紧擦拭了一下:“让元辅见笑了,杂家难得见到太仓的乡亲,失态了,失态了。”

王锡爵不觉心中对张永年好感大增:“张公公是『性』情中人呢,这叫真情流『露』。”

“不说这些了,免得杂家这大把年纪了再次失态让元辅见笑,咱们还是说说正事吧。”张永年轻摇了下头,说道。

王锡爵点了点头,然后挥挥手,让客厅中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第六十一章 说服

“首辅,如果杂家没有说错,你是嘉靖三十七年乡试第四名,嘉靖四十一年壬戌科会试第一,廷试第二。如今更是武英殿大学士,贵为首辅,一直都是咱们太仓人的骄傲!杂家虽然学识上与首辅没得比,但也在内书堂读过些书,经史也能勉强读通,知道咱们太仓有史以来,你是太仓出的最大的官,这是足以载入史册和地方志的!”张永年开腔便是猛夸了王锡爵一通,这年代,哪个文人不注重自己的名声。

王锡爵明显对张永年的话很受用,端起茶杯对张永年示意了一下,难得他此时把张永年当成了客人。

张永年点了点头,算是对王锡爵的回应,接着话锋一转:“可惜,也许将来的史书和太仓地方志恐怕要在后面加上一行咱们绝不想看到的文字,咱太仓好容易出了个宰辅,却极有可能进不了忠臣传了!”

听了张永年的话,王锡爵心中一股邪火上冲,这阉货什么意思?自己怎么说也是太仓的骄傲,是大明有名的刚直忠臣,这阉货居然说自己不能进入史书的忠臣列传?!这是侮辱!绝对的侮辱!自己宁愿拼着『性』命不要,也肯定要注重身前身后名啊!有几个文人愿意自己死后被后人谩骂?

“哼!”

王锡爵轻哼了一句,并把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以表示自己的不满。

他这还算是涵养极好的了,没有当场翻脸,主要也是今天类似的言语也听了一些,有些抵抗力了。不然换成别的大臣,这样说人家,还不马上找你拼命啊!要知道文人对名节是比对『性』命更看重的,至少他们自己是这样认为。

看到王锡爵生气了,张永年呵呵一笑:“怎么?难道首辅不认同杂家的话?那好,杂家倒是冒昧的问一问首辅,首辅是怎样看待立储的事情的?难道是为了迎合万岁爷而想拥立皇三子为东宫不成?”

“一派胡言!”王锡爵气的站了起来,摔了下袖子,大有话不投机送客的意思。

“呵呵,如果首辅不是想拥立三皇子,那么跟万岁爷提出‘三王并封’是何意?杂家不知道首辅是怎么想的,但是杂家首次听了后,第一反应就是首辅想要拥立皇三子而打压皇长子。”张永年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闭上眼睛一幅享受的样子,仿佛在赞赏这茶的美味。

王锡爵皱了下眉头,接着便厉声呵斥道:“大胆!太祖爷曾再三强调过,严禁宦官干政,你一个小小的御马监左监丞,就想干涉这种关乎国祚的大事吗?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信不信老夫大喝一声招呼人来,把你拿了问罪?”

“嘿嘿,首辅真是好大的威风!这大帽子扣下来,杂家这小身板可消受不起。算了,权当杂家多事了,本想念及乡情,我太仓小城好容易出了个宰辅,却眼瞅着不仅不能给我太仓争光,反而有让我太仓被人耻笑的势头……唉,身为太仓人,杂家原想着用这残躯,好歹也能为我太仓尽一份力,可惜呀……”张永年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茶杯,颇为唏嘘的站了起来,准备向外走去。

“站住!”王锡爵冷笑一声:“老夫这府邸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今天不交代是谁指使你来的,老夫马上一声令下,把你拿了交给皇上。”

“哈哈……”张永年大笑起来,止住脚步又坐了下来:“王锡爵,群臣提起你,要么叫一声阁老,要么尊为元辅,要么干脆称呼王太仓!只是,扪心自问,被人称呼王太仓你羞愧吗?你代表的了太仓吗?‘三王并封’一旦成行,你想过后果吗?哼!连杂家这个没怎么读过书的人都能想得到的事,难道你会想不明白?违反祖制的并不是万岁爷,而是你这个做臣子的提出来的,后世史书会怎么写?你还觉得太仓应该以你为荣吗?恐怕到时候,太仓后人认不认你都是一回事!”

王锡爵深吸口气,挥手示意几个听到呵斥声而来的家丁离去,走回位子坐了下来:“你懂什么!老夫了解皇上的脾『性』,这是用了偷梁换柱之法。先化解皇上这些年来的怒火,取信于皇上,等过上一段时间,皇上气消了,老夫再上奏请立皇长子,皇上十有八九会应承下来……哼,老夫用得着向你解释吗?”

张永年当然不会相信王锡爵的话,但也知道此时火候差不多了,再过的话就真怕王锡爵会恼羞成怒了:“首辅原来是存的这个心思!可首辅想过没有,万一到时万岁爷不听你的呢?或者再拖延的时间长久一点,该怎么办?”

摇了摇头,张永年一幅推心置腹的样子:“说句不太中听的话,首辅还能在朝多少年?如果你在朝期间不能如愿册立,那么在封王已即成事实,而你又去位之后,待别人上位『操』持此事,却已是很难更改。如此一来,一切的罪名,将全部都会推脱给你,让你一人承担!”

看了一眼深思的王锡爵,张永年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说道:“此不独在社稷之忧,亦公子孙之祸也!皇长子假如日后上位,会轻易放过在他看来当初故意打压他的人吗?就算不会采取极端之法,但后世子孙,再想进入朝廷为官,则无异于痴人说梦焉!”

王锡爵皱着眉头端起了茶杯又放下:“老夫当时曾在草拟‘三王并封’的诏书之时,同时草拟了另一份为皇长子计的草诏,还上疏于皇上一份奏折,将来一定能够证明老夫的真实本意。”

“呵呵,首辅,难道糊涂了不成,你的奏章外廷有谁人知晓?就算你说出去,别人会信吗?将来谁又会把你的密奏公布于众为你释疑?皇长子若登大宝,你认为他会为你这个让他难堪的臣子而公布你上的密折吗?”张永年轻轻摇了摇头,提醒道。

王锡爵站了起来,背着双手在客厅里踱步思考着张永年的话。张永年只是轻笑着品茶,并没有出声打扰王锡爵,他相信以王锡爵的智慧,不会分析不出事情的利弊,目前只是因为某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而难以决断罢了。

王锡爵就这样走了有一盏茶的时间,然后大步走回座位,重新落座后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像是舒了口气般:“老夫明日便面见皇上,死谏也要让皇上追回诏书!”

张永年又呵呵的笑了起来,待引起了王锡爵的注意,才说道:“首辅,即便是你让皇上追回了诏书,也只是弥补了之前的错误罢了,难道群臣会因为皇上追回诏书而改变对你的看法吗?别忘了‘三王并封’的主意可是你提出来的。如果仅仅如此,不用杂家前来提醒,首辅肯定最后也会这么做的。”

王锡爵心中一动,亲自走过去给张永年的茶杯里续满了茶水,也顾不得失宜了,为了“三王并封”的事,他今天被闹腾的早就失去了方寸。

“张公公,咱们俱是太仓人,难得在京城遇到太仓老乡,也就不说外话了,总之今后咱们多走动走动。嗯,公公有什么见解只管道来,老夫洗耳恭听。”王锡爵走回座位后,冲张永年拱了拱手。

张永年赶紧拱手回礼:“首辅说的是,在京城遇到个太仓人实属不易,今后杂家思乡了,便到首辅这里来絮叨絮叨。要说见解,杂家思来想去,倒是想到了一个。首辅,你说目前在朝廷做出什么事能让群臣钦佩和叹服?”

“能让群臣都钦佩和叹服?也只有…立储?”

“当然,这是一件!但是这件难度太大,想来如果能够轻易做到,我大明早就有储君了。”张永年摇摇头,轻声说道。

王锡爵松了口气,如果张永年真说出的是立储之事,那么这个老乡也就不太值得深交了。

“难道还有另外的事情可以?”

张永年笑着点了点头:“皇长子年纪大了,眼瞅着就要成年了,想来即便是万岁爷再怎么压制,这出阁读书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可是,群臣为了皇长子出阁读书也着实费了不少力气,却一直未得如愿。如果首辅能把这件不算太难的事情办成了,群臣恐怕不仅不会再埋怨首辅,反而到时会对首辅称赞和传颂了!”

第六十二章 以退为进

朱常洛坐在暖阁中,接过邹义递过来的祛寒『药』膳当归生姜八珍汤,皱着眉头看了又看,却怎么也不想下口。虽然这汤平时喝着还算可口,可关键是王恭妃专门吩咐人加多了几片生姜,让这汤喝着辛辣的很。

狠狠的瞪了一眼带着若有若无笑意的邹义,朱常洛一咬牙,张开嘴捏着鼻子倒了下去,根本就没敢品味。

等朱常洛“咬牙切齿”的喝完,邹义很知趣的递上一碗甜羹,让他来冲一下嘴里的辛辣味。朱常洛喝了一口,把碗放了下来。

“邹义,那件事怎么样了?”砸吧了一下嘴,开口对邹义问道。

邹义一边收拾桌案,一边笑着答道:“不出殿下所料,那张永年果然主动把事情揽了过去,并且还说要和奴婢结拜呢!”

“结拜?呵呵,有意思!张永年可是手握实权的人,邹义,你们若是结拜的话,今后这宫中敢欺辱你的人就要掂量掂量了,这可是个不错的靠山!”朱常洛看了邹义一眼,笑着说道。

邹义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说道:“还请殿下恕罪,奴婢只想着尽心为殿下做事,绝无别的心思!至于与人结不结拜的事情,全凭殿下吩咐!”

摆了摆手,朱常洛笑着说道:“你紧张个什么劲?本皇子只是随口一说而已!你与张永年结拜,本皇子觉得不错,你们多亲近一些,这样本皇子也能及时了解他的动向。呵呵,放心吧,本皇子没有别的意思。”

邹义偷偷抹了把汗,没有别的意思?真的只是随口一说吗?傻子才信!看来大皇子真的长大了,做事不仅更有章法,也更懂得了技巧!就像今天让张永年做事一样,吊足了他的胃口,却并不对他明说,而是通过自己的口,还让张永年主动提出,这就会让人觉得高深莫测,也会安全许多。即便是张永年因为这件事出现什么意外,大皇子也能摘个干净,经得起任何人去查!

“谢殿下的信任,奴婢知道说的再多再好,也只是嘴上功夫,今后殿下瞧着奴婢的行动便是。”

“呵呵,起来吧!邹义,本皇子你的忠心,也信得过你!对了,交代你的话,你都对张永年说了?”朱常洛笑着说道,他对邹义的忠诚还是挺放心的,只是这样提点一下,能让人恪守本分。

“奴婢都说了,告诉张永年最好从‘三王并封’入手。”邹义站起来躬了躬身子,接着犹豫着问道:“只是这事奴婢想破了脑袋,能想出的也无非是利用群臣给万岁爷上奏疏而已,这样做似乎对于殿下实现目标并不太容易。毕竟群臣请求万岁爷让殿下出阁读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都没有太大效果。”

“这就要看张永年的能力了。有些事不要只看表面,往往觉着不可能的事情,你从另一个角度去想去做,也许就变成了最有可能!”朱常洛笑了笑,说的有些高深莫测,这是对张永年的一个考验,既考验他的能力,又考验他的忠心。

这时,小太监常宁匆匆走了进来,跪倒在还有些气喘吁吁的低声禀报道:“殿下,您让奴婢查看的事情有了结果,就在刚才,奴婢看到郑贵妃出了启祥宫,去了乾清宫。”

“好!”朱常洛站了起来,对邹义吩咐道:“准备暖轿,本皇子待会要去乾清宫。”

郑贵妃昨夜几乎是一夜未眠,爱子朱常洵闯下了那么大的祸事,她能睡得着倒是奇了。本来在昨晚刚听到皇长子在御岚湖出了事情时,她就预料到了情况似乎脱离了掌控,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下面的人想要邀功,对朱常洵挑唆的事情郑贵妃心知肚明,却也没有去阻止,反而默认了此事。有那四个小太监跟着,就算被激的盛怒之下的皇长子,也绝对伤不到儿子,反而可以因此抓住朱常洛的把柄。

只是,没有想到,事情会朝着没有人能预料的方向发展。郑贵妃最担心的就是儿子居然说出了朱翊钧最忌讳的话,还说了“弑兄”的言论!不管皇长子是怎么落水的,肯定大多数人都会把这笔账算到自己的儿子头上,这是一件天大的麻烦!

昨晚在朱常洵被关起来后,郑贵妃是心急如焚,实在想不出什么太好的办法,唯有演苦肉计了,以博取朱翊钧的同情。幸好,朱常洵在三更多的时候终于被放了回去,她也不知道儿子是否按照自己匆忙之下的交代去说,唯有希望朱翊钧还能记住自己的好,原谅年幼无知的儿子一次。

昨晚几乎是一夜没睡,时刻让人关注着乾清宫的动静。终于,今天早上,郑贵妃才总算舒了口气,轻松了不少,皇上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了跟着儿子的那四个小太监。

更让郑贵妃开心的是,皇上居然下旨,要进行“三王并封”!这要是成行了,那么对自己的儿子是绝对有利,只要等那帮子无聊的大臣的热情劲过去,等再过个几年或者十来年,也许立自己的儿子为储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反正时间长着呢,谁也保不准会出什么“意外”。

看来皇上心中还是有自己的!

放下了心事,郑贵妃终于能安心的上床睡一会了。等一觉醒来,她觉得自己怎么着也要亲自去乾清宫给皇上“请罪”和道谢,所以让宫女给自己打扮了一下,便往乾清宫而去。

乾清宫里,朱翊钧看着跪在地上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郑贵妃,心中对朱常洵的最后一点恼怒也烟消云散了。他可以对任何人狠下心来,可以对任何人用帝王之术,惟独郑贵妃例外,她是他这个“孤家寡人”真正的“家里人”!

朱翊钧与郑贵妃闲聊了一会,便吩咐人传膳,他要与郑贵妃一同用膳。两人正甜蜜的一块吃着,大秀着恩爱,忽然小太监进来禀报,皇长子求见。

朱翊钧微皱了下眉头,朱常洛这时候来干什么?不过还是挥了挥手:“让他进来。”

朱常洛进入乾清宫里见到朱翊钧的时候,看到他正与郑贵妃在一同用膳,心中不由得有些感慨,这人与人只要看对眼了,还真能包容她的一切。

“儿臣参见父皇,见过皇贵妃。”

“嗯。”朱翊钧微点了下头。

“洛儿来了?用过膳了吗?要不与你父皇一块吃点?”郑贵妃显得异常热情。

谁是你的洛儿!朱常洛心中诽谤了一句。在他的记忆中,这女人表面功夫做得极好,每次见到自己,总是嘘寒问暖,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谢皇贵妃,我来的时候已经用过膳了。”朱常洛并没有特意『露』出笑脸,昨天才刚被你儿子“欺负”,今天要是给你笑脸,那不是显得太假了点?不仅容易给人留下心口不一的坏印象,还会让郑贵妃心中产生戒备。

郑贵妃沉『吟』了一下,站了起来,突然出人意料的给朱常洛道了个万福,满脸歉意的说道:“洛儿,昨天的事情本宫都听说了,一切都是洵儿的错,昨晚他回去后本宫还把他狠狠的教训了一顿,只希望你能原谅洵儿这一次。你是洵儿的大哥,洵儿还年幼不懂事,今后他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你只管狠狠的教训便是。”

朱翊钧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自己的这个爱妃虽然也有些小『性』子,但总的来说还是非常识大体的,这点不是其他后妃可比的。

朱常洛心中叹了口气,这女人还真是厉害,怪不得能把朱翊钧的心牢牢的拴住。不过,当着朱翊钧的面,他可不敢受郑贵妃这一礼,那也就太不知进退和礼仪了。

赶紧侧过身子,朱常洛开口道:“皇贵妃严重了,三弟年纪还小,我这做大哥的让着点弟弟是再正常不过了。再说昨天我也有做的不好的地方,皇贵妃就不要再提此事了。”

对于朱常洛的回答,朱翊钧显然也很满意,脸上终于有了笑容:“你这个时候来,有什么事情?”

“儿臣前来是为了两件事,一是来谢恩;二是有件事儿臣来恳求父皇,是关于三弟的。”

第六十三章 阳谋

郑贵妃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心里不由得暗怒起来。这朱常洛刚才还口口声声的说不再提那件事了,此刻恳求皇上的却是关于自己儿子的事,这算怎么回事?难道他还真认为自己好欺负不成?哼!不长眼的东西,也不想想,皇上都想淡化此事了,你还想重新挑起来?真是不知死活!

想通这点,郑贵妃转而又期待起来,闹吧,闹吧,你闹得越凶,就相当于越忤逆皇上的意思,说是打皇上的脸也不为过,没听说皇上处理此事的旨意都已经下发到内阁了吗?

朱翊钧也是皱了下眉头,昨晚朕不是都警告过你了吗?难道还真认为朕不敢治你?还是因为朕没有当面答应你出阁读书而心生了怨恨,想把事态扩大?哼!那你就错了,本来朕还在考虑是不是最近两年放你出阁读书,以作为补偿,你若是真不知进退……

“你可要认真考虑清楚,有些事情做出了选择之后,就由不得后悔了。”朱翊钧面无表情的说道。

“儿臣已经考虑的非常清楚了,这件事必须要做。”朱常洛语气很坚定,大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

朱翊钧摆手让殿内的传膳太监和伺候的宫女下去,把手中的象牙包银筷往桌案上一扔,虎着脸道:“说吧,朕听着呢。”

很明显他已经为朱常洛的不知进退而生气了。

朱常洛并没有在乎朱翊钧的语气,自顾说道:“父皇,经过昨天那件事,儿臣回去后想了很多,也考虑了很多,其实昨天的事情并不能怪三弟。”

“嗯?”

朱翊钧和郑贵妃皆是一愣,什么意思?

“父皇。”

朱常洛跪了下来,一脸真诚的说道:“儿臣琢磨着,三弟之所以做事这么冲动,一是因为年纪还小,另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儿臣觉得是因为三弟还没有读书的缘故!开卷有益,读书使人明智,读书使人聪慧,读书使人精密,读书使人深刻,读书使人有修养,读书使人善辩……三弟如今已经八岁了,早过了读书的年纪,儿臣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我皇家子弟八岁还没有出阁读书的甚少!所以,儿臣恳求父皇,早点让三弟出阁读书,以便明事理、断是非!”

朱常洛今天考虑再三,觉得只依靠张永年去想办法总不太妥当,凡事都要主动争取和创造机会才行!

如今想来,这一直都不能出阁读书,可不光自己一个人着急,郑贵妃肯定也急着呢!毕竟朱常洵也已经八岁了,在皇家,一般都是五六岁便出阁读书,最迟也不会超过八岁,当然,自己是例外。朱常洵都八岁了还不能出阁读书,可想而知,郑贵妃肯定也会着急。

不过,郑贵妃着急也没用,她儿子上面还有个大哥没有出阁读书呢,她的儿子当然也没有办法早点读书。可以想象,假如皇上让她的儿子越过大皇子而出阁读书,那些大臣会怎么想?肯定不会答应,非得大闹一场不可。

另外,那样的话哪个大臣敢去做朱常洵的讲官?还不被人骂死!估计皇上指派谁去,谁就会挂冠而去,不敢做这官了,众怒难犯啊!

既然大家都为出阁读书的事情着急,咱就来给提个醒,就不信你儿子这么大了还不能出阁读书你没有想法!还有朱翊钧,一直强压着不放自己出阁读书,可你也该想一想了,你最宠爱的妃子的儿子也已经八岁了,属于“超龄”儿童了,难道你就忍心为了压制自己而耽误了另一个宠爱的儿子?

朱常洛知道,在这件事上,自己应该与郑贵妃是没有冲突的,早几年也许有,她肯定巴不得朱翊钧压住不让自己早点出阁读书,但随着她自己的儿子越来越大,这想法也该改变了。自己的这个计谋其实并不怎么高明,也是个阳谋,但郑贵妃这次估计不仅不会阻拦自己,说不定为了她儿子出阁读书,还会为自己求情,在朱翊钧面前吹一吹枕头风!

郑贵妃能进宫两年便牢牢拴住了朱翊钧的心,一直不曾失宠过,当然不傻,她很聪明。听了朱常洛的话,稍微思考了一下,她便知道了朱常洛的用意。可不得不承认,为了自己的儿子,她不得不帮一把朱常洛了,这也是帮助她自己的儿子。

“呵呵,皇上,要说这事臣妾是不该『插』嘴的,可这也毕竟属于家事,臣妾便斗胆说上几句,还望皇上不要怪罪。”郑贵妃看着朱翊钧,笑着说道:“洛儿刚才的话,臣妾认为有所不妥。”

“哦?”朱翊钧嘴角挑了挑,嘴里含糊了一句。

朱常洛并没有特别的表情,他不相信郑贵妃此时还敢阻止自己出阁读书。真惹急了自己,咬咬牙,今后每年都做出几件得罪朱翊钧而又不超出界限的事情,让他就不放自己出阁读书,拖他个十年八年的!就不信了,自己出阁读书是为了行事方便,并不是为了求什么学问,自己耗得起,他朱常洵还能跟着耗得起?看到时候谁更着急!

“臣妾一直觉得洛儿是明事理识大体的好孩子,能这么为兄弟着想,让臣妾好感动。看到他们兄弟能和睦相处,臣妾真的很开心!不过,臣妾以为,在洛儿还没出阁读书之前,洵儿怎能逾越呢?天底下哪有弟弟在哥哥之前读书的道理?臣妾求皇上开恩,洵儿还小,就算再过些时候读书也没关系,可洛儿已经到了读书的年纪,求皇上早点下旨,让洛儿出阁读书吧。”郑贵妃言辞很诚恳,满脸哀求之『色』。

朱翊钧的脸『色』不再那么难看,他没想到自己的大儿子居然想到了这个迂回的办法,表面上看是来请求让洵儿早点读书,实则还是为了他自己出阁读书。不过仔细想想,也是,洵儿都已经八岁了,做事还这么冲动,也是到了考虑读书的时候了,免得说话做事都不成体统。

“现在知道为你兄弟着想了?”朱翊钧话里有话:“很好!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朕知道了。”

朱常洛今天的目的已经达成,也没必要在这里多呆了,免得招人烦,剩下的事郑贵妃会想办法的!

“儿臣告退。”

朱翊钧和郑贵妃在朱常洛走后,招呼来传膳太监和伺候的宫女,继续用膳。

两人一边吃着,一边说着话,郑贵妃像是随意间说道:“皇上,臣妾今天当着皇长子说的那些话,你要往心里去啊!臣妾说的句句肺腑,皇长子的年龄都这么大了,如今还没出阁读书,这了解真相的吧,都知道他从小身子骨弱,不易早读,但不了解真相的呢?甚至史书会怎么记载?后世之人能体谅到皇上的一片苦心吗?臣妾觉着吧,如今皇长子大了,身子骨这几年调理的也健壮了不少,皇上是不是该考虑一下他出阁读书的事了?”

朱翊钧笑着看了郑贵妃一眼:“呵呵,爱妃倒是挺为皇长子着想的!就这么着吧,朕会考虑的。”

郑贵妃格格的笑了一声,知道这话题不能再继续了,亲自加起一些朱翊钧喜欢的雀舌儿放进他面前的盘里,果断的转移了话题。

朱常洛回到景阳宫后,伸手招来邹义:“邹义,那件事你可以去做了,记住,最好从皇后娘娘的坤宁宫下手,那样就不会被人怀疑是咱们了。”

“是,殿下,奴婢会小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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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首辅的决心

“陛下为将来计,屡改成命,否认前言,是欲愚天下而实以天下为戏也。然陛下既有并封之意,假锡爵之手,旨予礼部。锡爵大谬,王家屏之高踪自在,陛下优礼辅臣,必无自取其辱。奈何噤无一语,惟是患得患失之心胜,以至不能自持耳!然……”

朱翊钧看着手中的奏疏,心头动了火气,看了看署名,光禄寺丞朱维京!嗯,可有可无的臣子一个,然后把这份奏疏放在左手边,接着拿起另一份。

“陛下虽怒群臣激聒,更定册立之期,然未尝屡废其事。今以届期,忽传并封为王以待适嗣,臣谓陛下非真待也。古王者后妃无偏爱,故适后多后嗣;后世爱有所专,则天地之交不常泰。祖宗以来,中宫诞生者有几?国本早定,惟元子是属,或二三龄而立,或五六龄而立。即陛下春宫受册时,止六龄耳,宁有待嫡之议与璐王并封之诏耶?况宫阙之内……”

“啪!”

朱翊钧根本就没有看完,就气愤的把这份言辞更过分的奏疏摔在桌子上。接着又拿了起来,看了一下署名,给事中王如坚,很好!也不是什么离不了的臣子,把这份奏疏又放在了左手边。

接下来朱翊钧又接着一连看了十几份,无一例外全都是为这次“三王并封”的事情。即便是早有预料,但看到这些奏疏上有很多言辞颇为偏激,他心中的怒火还是止不住噌噌外冒。

朱翊钧的计划确实非常的成功,这看了十几份奏疏了,居然没有一个是对皇长子“遇刺落水”的事情有疑『惑』的,甚至也就有两份稍微提了一下,请皇上加派人手保护皇长子安全,但也仅止于此了。

看了看左手边挑出的这几份言辞太过放肆的奏疏,这些是朱翊钧准备想要惩罚的。这也是他的手段,每隔一段时间大臣们闹上一场后,他便会处罚一批人,这样那些大臣便会老实一段时间。不然,倘若不罚,岂不是助长了群臣的气焰?那样他们就会闹得更欢更勤快更肆无忌惮了!

“万岁爷,首辅王锡爵求见。”许福进来后小心翼翼的说道。他实在是不想这个时候进来,每次皇上在看奏疏发火的时候,文华殿中的这些近侍就会有人触霉头,跟着倒霉。

朱翊钧皱了下眉头,此刻卯时刚过不久,王锡爵怎么这么早就进宫了?辰进申出,这是内阁铁打不动的办公时间,自成祖皇帝迁都北京后一直未曾更易。

不过,既然首辅来了,就不能不见,毕竟内阁乃是朱翊钧控制大明的中枢,首辅更是重中之重。

“传他进来吧。”朱翊钧拿着手中的奏疏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把这份放在左边的位置上。一般情况下,在他心目中那些只要是有些才华的臣子,即便言辞激进了些,只要不超过他的底线,朱翊钧都不会太过责罚的。

“微臣参见皇上。”王锡爵进来后,跪倒在地说道。

“先生请起,此时离内阁办公时间还有将近一个时辰,这天寒地冻的,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朱翊钧笑着问道,自从他亲政一来,无论是申时行还是王家屏,或者是其他内阁大学士,他一直以来都礼遇有加,不曾太过苛责过,最多也就实在气不过时吼上两嗓子而已。

王锡爵起身后拱了拱手,然后取出一份奏疏后双手托过头顶:“皇上,微臣是来请辞的,这是微臣的致仕辞呈。”

不在意的笑了笑,朱翊钧对这些大臣的心思也算有些了解。无论是谁,官位多高,只要被其他大臣弹劾,遭到弹劾的官员都会在第二天上疏请求致仕,以表明自己的清白。

朱翊钧当然知道王锡爵昨天遭到群臣围攻斥责的事情,他刚才看的奏疏里面就有很多在反对“三王并封”的同时而弹劾王锡爵的,这王锡爵也是为了被弹劾的事情而上疏请求致仕的吧?

许福从王锡爵手中接过他的请辞致仕奏疏,双手捧着放在朱翊钧面前的龙案上。

朱翊钧只是瞟了一眼面前的请辞奏疏,并没有拿起来观看,而是笑着说道:“不准!朕可不想让先生成为大明史上在首辅位置上最短的臣子,呵呵,这才仅仅一天而已。”

王锡爵跪了下来:“皇上,微臣有罪,有愧于首辅之位,不敢再做留恋,但求皇上批准,微臣去意已决。”

“不准!先生是朕看重的首辅,学识和为人都是值得信赖的,朕还等着在先生的辅佐下开创盛世呢!”朱翊钧笑了笑,看来王锡爵想玩三请辞了。

“老臣真心请辞,愧对于皇上,还请皇上看一下臣的奏折,批准老臣的请求。”王锡爵果真如朱翊钧预料般,来了第三次请辞。

朱翊钧并没有看放在龙案上的王锡爵的致仕请求奏疏,而是笑着吐出两个字:“不准!”

“皇上,老臣请辞,实乃是自知误了皇上,羞愧难当,无地自容,不敢再立足于朝堂了,求皇上开恩,容老臣离去。”王锡爵第四次请辞道。

朱翊钧皱了下眉头,有点生气了,这都是第四次了,你还想干什么?做人要懂得适可而止。

“首辅有何误朕之处?还请明言。”这次他连“先生”二字都不叫了,算是在提醒王锡爵,他有点不耐烦了。

然而,王锡爵似乎并没有察觉出朱翊钧的不耐,而是自顾说道:“老臣对皇上有三误,全在封王之事上。一是未进行全力谏诤,盲目的为皇上草拟了两道诏旨,结果铸成大错。二是对《皇明祖训》当中立嫡之条,理解偏颇,贻误了皇上。三是‘待嫡’之旨是无据之仪,当初没有向皇上讲明,全是老臣的错。”

看到朱翊钧已经变『色』的脸,王锡爵又接着说道:“老臣有这‘三误’,皇上虽然没有怪罪,但老臣扪心自问,愧对祖宗,愧对皇上。不仅如此,这样变『乱』祖制的做法,将来还会引起后世的衅端,因而老臣又愧对天下、愧对后世。试问,老臣还有何面目在朝堂立足?有何面目辅佐皇上?请皇上恩准,放老臣回故里了却残生吧。”

朱翊钧端起龙案上的茶水一饮而尽,努力平息一下怒火。他没有想到,这王锡爵仅仅只是过了一个晚上就受不了群臣的压力了,真是出乎意料。

虽然朱翊钧早就想过“三王并封”恐怕很难施行,但王锡爵这明里暗里的意思都想让他收回旨意的意思还是能够听的出来的。只是这头天降旨第二天就收回的事情,朱翊钧还是不想干的,这不仅有损权威,还有伤面子啊!

“首辅,请辞的事情休得再提,你回内阁办事吧。”朱翊钧挥了挥手,想尽快打发出去王锡爵。此时他心中充满了怨念,你倒是在前面给朕顶个十天半月的,再不济也顶个三五天的吧!可现在倒好,刚过个一天就承受不住了。

“皇上!”王锡爵没有离开,拱了拱手,语气坚定的说道:“老臣去意已决,请恕老臣无礼了,即使是皇上不批老臣的致仕请求,老臣自会挂冠而去。”

“你……”

朱翊钧顿时气急了,你这老家伙是在威胁朕吗?

“皇上,假如老臣挂冠而去,相信大多数的人都会相信那份‘三王并封’的诏书乃是老臣受胁迫之下所拟,所以,老臣恳求皇上批了老臣的致仕神情,免得到时有人怀疑皇上从中作梗。”王锡爵一脸平静,看不出悲喜。

威胁!绝对的威胁!难道朕批了你的致仕申请,别人就会认为不是朕胁迫你的?这老家伙还真是让人头疼啊!

不过,朱翊钧还算了解自己的这位曾经的讲官的『性』情,知道他是个『性』刚直的人,吃软不吃硬,不然上次也不用大打感情牌了。

“朕为人君,耻为下臣挟制,今首辅又是如此,若朕收回旨意,置朕于何地?”朱翊钧变成了一幅苦瓜脸,大倒苦水,硬的对这老家伙用处不大,只好用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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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终见成效

王锡爵经过昨天的被群臣“围攻”的惨痛教训,再加上听了张永年的一番话,晚上几乎是彻夜未眠。把事情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的考虑了个通透,最终蓦然发现,自己要想还在首辅的位置上做下去,除了按照太仓老乡张永年说的去做之外,已别无他法。

既然有了决断,王锡爵便抛开了所有的顾虑,所以无论朱翊钧说什么,软的还是硬的,他一概不松口——反正朝堂上也无老夫的立足之地了,名声也眼瞅着迅速变臭,皇上不收回“三王并封”的圣旨,老夫便挂冠而去,让皇上你也跟着没面子。

朱翊钧也是气坏了,无论自己是疾言厉『色』还是苦口婆心,无论是拍桌子还是倒苦水,老家伙就像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不松口。

最后话说了一箩筐,口水也撒了不少,朱翊钧终于无奈的想开了,这件事成不了也是预料中的事情,毕竟自己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圣旨早收回一天晚收回一天也无所谓了,就当是给老家伙面子了。

“行了,你起来吧,朕答应你,下旨追回之前‘三王并封’的旨意便是。”朱翊钧坐在龙椅上,疲惫的摆了摆手,有气无力的说道。

“谢皇上隆恩!”王锡爵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还请皇上即刻拟旨。”

“你……”

朱翊钧本想斥责两句,无奈早就跟这油盐不进的老顽固说的累了,反正都答应了,那就拟旨吧。

“你斟酌着草拟一下吧。”朱翊钧被烦的不轻,今天实在是不想再看到这老头,拟好了旨赶紧回你的内阁办公去吧。

王锡爵从地上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大概是年纪大了,跪的时间也长了点,只觉一阵头昏眼花,踉跄着就要跌倒。要不是许福眼疾手快扶了一下,刚进入花甲之年已满六十的首辅说不得就要摔出个好歹来。

朱翊钧提到嗓子眼的心也放了下来,给了许福一个赞赏的眼神。这王锡爵要是在大殿上摔出个什么事情来,不说君臣、师生情谊,不了解内情的群臣说不定会传出这老家伙要死谏呢!自己岂不成了昏君?

“先生,没事吧?”朱翊钧关心了一句,看到尽显老态的王锡爵,他不由得有些唏嘘,气也消了大半。

王锡爵苦笑着摇了摇头:“谢皇上关心,老臣无事。岁月不饶人啊,转眼间老臣也迈入花甲之年,已是把老骨头了。”

“许福,扶着先生过去,帮他研墨。”朱翊钧本想说让王锡爵回去休息的,但以他对王锡爵的了解,知道在没有拟定圣旨之前,老家伙是不会离开的。

许福扶着王锡爵走到龙案下首不远处的一个条案处,熟练的将适量的清水滴入砚面,研好的墨汁推入砚池,反复研磨起来。

王锡爵恭敬的拿起一张空白的圣旨铺开,稍一思索,即拿起挑选好的『毛』笔,沾了点墨汁在圣旨上一挥而就,随后双手捧起来吹了吹便交给了许福。

朱翊钧从许福手中接过王锡爵草拟的圣旨,看了看还是比较满意的。王锡爵乃是榜眼出身,字体文笔都不消说,内中意思也把几乎全部责任拦在了他自己身上。

既然没有问题,朱翊钧便毫不犹豫的取出玉玺盖了下去,既然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许福!”

“奴婢在。”

“去礼部宣旨吧。”朱翊钧倒很干脆,直接就让许福去传旨了。

“谢皇上!”王锡爵又跪了下来。

“行了,行了,不用多礼了,朕可没有许福的身手,先生还是赶紧起来吧。”朱翊钧挥了挥手,消遣了王锡爵一下。

王锡爵并没有起来,而是拱了拱手说道:“皇上,老臣还有一事相求,请皇上恩准。”

朱翊钧皱了下眉头:“先生还有何事?”

“皇上如若还体恤老臣的话,求皇上恩准了老臣的致仕请求,老臣必铭感五内。”

“王锡爵,你到底还想怎么着?朕都已经答应你收回‘三王并封’的旨意了,圣旨都拟了出来,朕也批准了,许福也已经去传旨了,你还想干什么?还有完没完!”朱翊钧当即就有点不耐烦了,老家伙难道去意已决?

王锡爵磕了个头,苦笑着说道:“皇上,不是老臣不知进退,皇上可明白老臣的苦衷?自老臣昨天草拟了‘三王并封’的圣旨后,臣这个首辅便已经被孤立于朝堂之外,还有什么威信可言?皇上觉得这朝堂上还有老臣的立足之地吗?老臣如今除了致仕之外,还能怎么办?”

朱翊钧本来还想发火,但看到王锡爵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最终还是无力的挥了挥手:“朕不准!你先回去,朕会想办法让大臣配合你的。”

“皇上!”王锡爵又磕了个头,声音提高了一些:“如果皇上还体谅老臣的话,就请让皇长子出阁读书吧!老臣不愿意欺瞒皇上,只要皇上能下旨让皇长子出阁读书,老臣也许还能在首辅的位置上做下去,继续为皇上分忧解难。”

朱翊钧一愣,没想到王锡爵居然说得如此直白。皱了下眉头,想了想便明白了,只要王锡爵能让皇长子出阁读书,那么便也算是解决了群臣的一个难题,至少很多大臣会转变对他的看法。

朱翊钧也是奇怪了,这无论是王家屏还是王锡爵,还是如今的内阁另外两个大学士赵志皋和张位,之前都是很有担当的人啊,都敢于顶撞和忤逆当时权势滔天的张居正!怎么这入了阁之后,一个个全没了担当,没一个敢跟群臣对着干的了?自己是不是要物『色』一个更有魄力的大臣来担当首辅?

“行了,你回内阁吧,朕会考虑这件事的。”朱翊钧摆了摆手,不待王锡爵说话,自己就从龙椅上走了下来,向不远处的侧门走去,他今天也没了批阅奏疏的心情,还不如回宫。

接下来的几天,群臣自从知道了“三王并封”的旨意被收回后,倒是不再上疏闹腾了。不过,朱翊钧并没有因此而松了口气,王锡爵这老头这几天也不去内阁办公,每天进入皇宫便去文华殿,大有要么皇上批了他的致仕请求,要么放皇长子出阁读书,否则他就这样一直闹下去的架势。

朱翊钧真是烦不胜烦。

然而,烦恼的不仅是朱翊钧一个人,启祥宫的郑贵妃也是在烦恼着。

“高淮,你说的是真的?宫中真的是这么传的?”郑贵妃满脸寒霜,任谁听了自己的儿子被人说成缺乏教养、粗鄙不堪,都不会有好脸『色』。

高淮缩了下脖子:“娘娘,这事奴婢怎敢胡『乱』编排,宫中很多人都在这样传。

郑贵妃想了一下问道:“皇上可知道这件事?”

“娘娘,这几天皇上被王锡爵给闹的烦躁的很,大发了几通脾气,乾清宫里的还有人因此倒了霉,被皇上盛怒之下打了板子……这事估计谁也不敢跟皇上提。”高淮躬了躬身子,解释道。

郑贵妃皱了下眉头:“有没有查出是谁造的谣?”

“娘娘,这事并不好查,毕竟牵涉到宫里那么多的宫女近侍,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查得出的。”高淮轻声说道。

其实高淮心中还有句话没说,毕竟这算不得大事,就算皇上知道了也未必会认真去查,最多只是禁止一下而已。

不过,显然郑贵妃不认为自己的儿子给人留下这么坏的印象是小事,心里不由得对让自己的儿子出阁读书的事更迫切了。

第六十六章 尘埃落定

郑贵妃很矛盾,如果不是没有办法的话,她是绝对不希望看到朱常洛出阁读书的。可她也明白,如果皇长子不出阁读书,她的儿子是不可能越过皇长子而出阁读书的,所以她也只好违心的帮助朱常洛在朱翊钧面前说了几句好话。

不过,自从宫中传出她的儿子缺乏教养、粗鄙不堪、冲动幼稚……等等负面的话后,郑贵妃这个心就更矛盾了,别人心中对自己儿子的看法很难扭转,至少人家不说出来的话,心底里想什么你是毫无办法。思前想后,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早点让儿子出阁读书,增长学识、增加见识,增强心智!

想通这点之后,郑贵妃对于帮助朱常洛出阁读书的事情,也只能这样捏着鼻子认了,变得更加积极起。,有事没事、有意无意,只要能见到朱翊钧,她都不忘记提一提,真真切切的当成了一件心事来办。

王锡爵对于朱常洛出阁读书的事,也是异常上心,几乎是跟朱翊钧耗上了。这些天也不去内阁处理政事,按照内阁的办公时间,每天辰进申出,准时到文华殿,目的只有一个,要么皇上答应自己的致仕请求,要么答应让皇长子出阁读书。

当然,不可否认,王锡爵之所以这么做,实在是没有办法所致。虽然“三王并封”的旨意是在他的请求下朱翊钧才撤销的,这点群臣也都跟明镜似的,可这主意也是他出的,并不能挽回他在士林中已经发臭的名声。基于此,与其到内阁遭人诟病,还不如每天去缠着朱翊钧办成这件能扭转自己形象的事情。

还别说,由于王锡爵的坚持——每天准时去找朱翊钧,再加上他故意放出的风声,这几天已经有很多官员对他另眼相看了:瞧,咱们的首辅其实还是挺不错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后不但及时悔改,还成了为皇长子出阁读书的“急先锋”!

对于王锡爵的举动,如今内阁中其他两位大学士赵志皋和张位都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这王锡爵要是办成了这件事,那他在士林中、在百官中的地位肯定会急转直上,到时就会得到百官的认可,这首辅的位置也算是坐实了。这怎么能行!使绊子不让皇长子出阁读书是一个办法,但是太容易让人抓住把柄,他们可不想像王锡爵那样狼狈,所以,唯一能做的,便是也加入王锡爵的行列,去分他的功劳,好事不能让他一人都占了。

部院大臣和科道言官们看到三位内阁大学士都在为皇长子出阁读书的事情在积极奔走,当然也不能太落后不是!于是乎,自觉见不到朱翊钧的臣子便不停的上奏疏,一份接一份的上,请求皇上让皇长子出阁读书;自觉有机会见到朱翊钧的人,除了上疏之外,每天都去文华殿『露』一把脸,能见皇上更好,见不到也表示一下自己的存在。

就这样在三位内阁大学士的奔走之下,再加上群臣的积极努力,当然郑贵妃的“枕头风”也是起了相当大的作用,朱翊钧终于松口了。

万历二十一年三月,朱翊钧下诏内阁和礼部,皇长子和皇三子同时出阁讲学,让内阁拟定两位皇子的各个讲官,让礼部准备两位皇子出阁讲学的相关事宜。

旨意下去,群臣又不干了,两位皇子按照同一标准出阁讲学?这怎么能行!大皇子是要做储君的人,怎能跟一“普通”皇子同一标准,这绝对不行!

办成了朱常洛出阁讲学的王锡爵虽然功劳被分去了不少,但毕竟还是在他的出头下办成的,所以此时他在群臣中也算是有了不小的威望,腰杆也挺直了很多。他在这关键时刻又站了出来,不过却不是带头去找朱翊钧,而是让群臣先稍安勿躁,让礼部把朱常洛出阁读书按照太子标准去『操』作,朱常洵的出阁仪式按照普通皇子的去『操』作。

礼部按照王锡爵的示意,把朱常洛的出阁仪式按照太子的标准执行,朱常洵的则是普通的皇子标准,然后把具体方案进呈给朱翊钧。内阁也把为两位皇子选的意向讲官名单给了朱翊钧,等待他来最后选定。

内阁送给朱翊钧的候选讲官名单也是分开的,朱常洛的候选讲官明显比朱常洵的候选讲官名单高了一个规格,拟定为朱常洛按照太子的标准选六位讲官,为朱常洵选四位讲官。

内阁在为朱常洛和朱常洵选定候选讲官时也着实花了心思的,也在其中做了些手脚。他们其实为皇三子朱常洵准备的那些讲官候选人,有很多并不是看中学识名望,而是选的那些坚定支持皇长子为储君的人,并且大多还是『性』情耿直、敢说敢做的人。这样一来,他们是想让这些人默默的影响朱常洵,毕竟这个年龄段的小孩还是很容易受到影响的。

内阁为朱常洛拟定的讲官候选人注重的是名望和学识,也就是几个官不一定大,但学识都是很好的人。

对于内阁的这点小心思,朱翊钧倒也没提什么太大的意见,只不过是在为朱常洛和朱常洵圈定讲官时,他从内阁为朱常洵选定的候选讲官中选了六位给朱常洛;从内阁为朱常洛选定的候选讲官中选了四位给朱常洵!换了一下而已。

至于礼部拟定的朱常洛和朱常洵的出阁读书规格和仪式,朱翊钧并没有完全同意。他默认了礼部为朱常洛按照太子的标准制定的出阁读书规格,但却免除了以往太子出阁读书时皇帝和太子到皇极殿接受群臣朝贺的礼仪,也免除了礼部按照太子标准为朱常洛制定的出阁仪式。

也就是说,朱常洛出阁读书名义上享受的是太子的待遇,但是没有太子的名分,没有太子的礼仪,没有太子的依仗。说白了也就是在讲官的数量上达到了太子的标准,读书也在太子读书的文华殿,其他的太子的一切都享受不到。

这也是朱翊钧考虑到如果不给点名分的话,群臣肯定会为此而再闹一场,为了避免麻烦,才给了点甜头。对内阁和礼部的回复,他的答案也很简单,皇长子还没有正式成为东宫,所以只能按照这个标准了。

朱翊钧很好的掌握住了群臣的心态,无论是内阁、礼部还是其他衙门的大小官员,对此也都没有提出太大的意见,毕竟皇长子还是按照太子的标准选了六位讲官,还在文华殿讲读,这已经算是不小的进步了。

不过,内阁和礼部却也提出了新的问题,就是朱常洛接受讲读时所要着装的问题。别看这看是小事,其实不然。朱常洵出阁读书,虽然他只是皇子,但是讲读和出阁仪式时可以穿亲王的服装,这点没有疑问。

但是朱常洛呢?即便是按照太子标准的出阁仪式免除了,但是讲读的第一天还是很隆重的,有一大套程序要走,是很庄严肃穆的事情,这穿什么衣服就成了问题。另外,平时讲读时穿什么衣服也是个问题。

本来内阁和礼部制定的是让朱常洛着太子装,可被朱翊钧以还没正式册封为由拒绝了,内阁和礼部为此也说不出什么,毕竟还没有名分。但要是让朱常洛穿着正式的亲王服去讲学,群臣肯定不会答应。

最后还是朱翊钧拍的板,就着皇子的常服吧!群臣即便是心中再怎么不情愿,也没有办法,这也不算是太大的问题,只要皇上认可了皇长子按照太子出阁读书的一些标准,常服就常服吧。

就这样,在各方的努力下,朱常洛出阁读书的事情总算是定了下来,朱翊钧给了内阁、礼部和户部等相关衙门三个月的准备时间,于万历二十一年六月正式出阁读书。

朱常洛知道后松了口气,他费尽心机,总算是比历史上出阁读书的时间提前了近一年。朱翊钧给他下的不准出宫的禁令也会在出阁读书那天自动失效,他总算是不用整天被束缚在皇宫这个“牢笼”中了,也总算可以接触到外廷的大臣了。

第六十七章 剪柳之戏

端午节是大明比较重要的一个传统节日,无论是民间还是朝廷,都会在这一天泛舟划船吃糕粽。在这一天,朱翊钧通常会带上后妃子女驾幸西苑,观看斗龙舟、划船等表演活动。在这之前,作为传统节目,剪柳之戏更是必不可少的开胃餐。

所谓剪柳,是从『射』柳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本是金元之俗,原是马上民族为练习『射』术而骑在奔跑的马上用弓箭『射』『插』在地上的柳条。大明驱逐蒙元,恢复汉室之后,『射』柳也随着改变了原来的初衷,不再是单纯的竞技了,名称也变为剪柳,又叫走骠骑。

将鸽子藏葫芦中,挂柳树上,箭『射』葫芦落地震开后,葫芦中鹁鸽飞出的高低为标准,而不是以『射』技的优劣论输赢,这与金元时期以柳条上削出的白木为目标,以『射』断和驰马手接与否决胜负相比,在难度上要小得多。在都『射』中葫芦的情况下,谁胜谁负,取决于葫芦中的鹁鸽,而不是『射』手的『射』技和骑术,这无疑具有了极大的偶然『性』,『射』柳的娱乐意味更浓而竞技意味更淡。

不过,皇宫中的剪柳又分为两类,一类是剪柳之人直接箭『射』挂着葫芦的柳条,比的是先要『射』中柳条,然后再以『射』下的葫芦中的鸽子飞的高低分胜负;另一类则是剪柳之人不用亲自『射』箭,只需要选出自己看中的挂在柳枝上的葫芦,另有专门箭术好的人负责『射』掉葫芦,只以葫芦中鸽子飞的高低决胜负。

不必亲自『射』箭的玩法一般是皇上和后妃子女们娱乐所选,你总不能指望那些弱不禁风的后妃们一个个拉弓『射』箭吧。

“砰!”

“叮铃铃……”

“好!……”

“啊!快看,是‘凤头点子’!三皇子『射』到的居然是‘凤头点子’!”

“那是…‘凤头点子’!”

“……”

朱翊钧坐在西苑里紫光阁正中宽大的龙椅上,左首坐着王皇后,右首坐着郑贵妃。待看到朱常洵『射』下的葫芦形鸽笼里展翅飞出是一‘凤头点子’时,嘴角挑了挑,脸上的笑容也浓了一些。

“凤头点子”展翅往空中飞去,越飞越高,脖间悬挂的鸽铃不时传来悦耳的声音。等盘旋于空终于不再往高处飞翔时,已经是位于空中众多盘旋的鸽子之上了,俯视群鸽。

“格格,想不到洵儿『射』出的是‘凤头点子’,真是够幸运的!皇上,今天的走骠骑,洵儿怕是要夺魁了。”郑贵妃忍不住笑出了声音,儿子表现的越好,偏爱儿子的皇上也就越有面子,她这做母亲的当然会更高兴。

朱翊钧笑着点了点头,“凤头点子”是极品鸽子,以飞得高而著称。

“姐姐,你说,洵儿是不是运气还不错?呵呵,如果妾身没有记错的话,这可比你刚才挑选的那只紫葫芦里『射』出的‘黑点子’要飞的高了些。”郑贵妃转过头,对王皇后笑着说道。

王皇后笑着点了点头:“没错,是挺幸运的啊!洵儿真是不错,连皇上『射』出的‘鹭鸶白’都压力下去。”

接着转过头看着朱翊钧,笑着问道:“皇上,你『射』出的那只好像是叫‘鹭鸶白’吧?妾身也不太懂鹁鸽,听他们刚才都这样叫。”

朱翊钧微点了下头,脸上的笑意没变:“皇后没有说错,朕『射』出的就是‘鹭鸶白’,也是少有的极品种鸽,只是洵儿更幸运一些罢了。”

王皇后“哦”了一声,转过头来,心中有些失望,皇上好像并不在乎自己『射』出的鸽子被朱常洵『射』出的压过一头。

郑贵妃也转过头去,心中“哼”了一声,对王皇后的挑拨之计有些愤怒和不屑。你也太不了解皇上了,这种闲情逸致之类的游戏,皇上岂能在乎被自己的儿子比下去?

朱常洵很兴奋,怎么也掩饰不了脸上的骄傲之『色』,心中更是暗赞了一声,高淮说的果然不错,那个葫芦里装的果真是“凤头点子”。

眼珠子转了一下,嘴角含笑的故意大声对坐在旁边的朱常洛说道:“大哥,你也挑选一个吧!每年你都是只看不玩,难得今天高兴,父皇和母后他们今年都破例选了一只,父皇只是随便指了一下就『射』出了一只‘鹭鸶白’,我是挑了又挑、选了又选,再加上运气好才『射』出了一只‘凤头点子’,说不定你还真能『射』出一只‘黑玉翅’来呢。”

朱常洛笑了笑,看了坐在旁边的朱常洵一眼:“还是算了吧,我一向不如三弟的运气,也没有三弟你目光如炬,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就能看清那是个画着白鹤的葫芦。”

朱常洵并没有听出朱常洛略带讥讽的语气,已经十一岁的他还想不了那么多,只当成朱常洛夸奖了自己。不过,朱常洛的推脱之意他还是能听出来的,只以为朱常洛『露』怯了,心中的得意更胜,也越发想要这个所谓的皇长子出出丑,以此更能衬托出自己的不凡。

“怎么?大哥难道是怕了不成?还是觉得父皇设的奖赏太差,你看不上眼?要不我去求父皇把奖赏再提高一些?呃!看来是不行,那样的话,父皇还以为我想要更多的奖赏呢。”朱常洵满脸傲气,似乎胜利已经唾手可得了。

朱常洛笑着摇了摇头,他如今话都懒得跟朱常洵说,你跟一小孩计较,既犯不上,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何况,朱常洵明显“又”会毫无例外的夺魁了,自己还去凑什么热闹,给人去当绿叶不成?

“咦?大哥你摇头难道是真的觉着父皇的赏赐太少了?”朱常洵故作惊讶,然后转过头对坐在上首的郑贵妃“小声”问道:“母妃,我刚才让大哥也挑一个葫芦,大哥不答应,我就说大哥不是因为嫌父皇的赏赐太少了吧,大哥笑着摇了摇头,这是什么意思?大哥是嫌弃父皇的赏赐少不愿意呢,还是另外的意思?”

朱常洵的声音小的恰到好处,刚好能被朱翊钧听到的程度。

郑贵妃瞪了朱常洵一眼,似乎有些不悦的说道:“胡说什么,你大哥怎么能是那种意思呢?他可能是不想玩吧。”

朱翊钧微皱了下眉头,眼角的余光看了朱常洛一眼,今天是端午节,众人都高高兴兴的,你小子可不要搅了雅兴,随便挑一个应应景不行吗?难道还真嫌朕设的奖赏太少不成?

“难得这么高兴,朕『射』出的那只‘鹭鸶白’还是第二呢,今天朕便假公济私一次,今年前三的奖赏翻倍!”朱翊钧笑着宣布道。

郑贵妃的笑容更盛了一些,看来自己的儿子也不错了,这招挑拨的虽然太幼稚了一些,但皇上难得听进去了。

朱常洛心中叹口气,你太娘的朱常洵,老子今天招你惹你了?你作弊『射』出个“凤头点子”,难道真以为朱翊钧不知道?作弊也就算了,还非要找我来给你做陪衬!最可恼的就是朱翊钧了,明知朱常洵在作弊,挑拨的还是这么明显,可你还偏偏顺着他的意!宠爱的也太明显了一点吧!

这下好了,自己又被推到了两难之地,不挑选葫芦吧,朱翊钧都那么明显的暗示了;这去挑选吧,岂不是说自己开始真是嫌弃奖赏太少?这还是其次,关键是自己十有八九赢不下朱常洵,当了绿叶不说,输了的话,让那些以为自己是嫌奖赏少的人更笑话自己的狂妄和不知进退了!

看了看正伺立在不远处的那个百发百中的神弓手,朱常洛摇了摇头,只好赌一赌了。

第六十八章 骑射之术

朱常洛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冲朱翊钧行了一礼:“父皇,儿臣自知身体打小就纤弱,所以平日里就更注重打熬筋骨。出阁读书的这两年,侍读的先生们也曾教导了儿臣六艺,虽然礼、乐、『射』、御、书、数都还谈不上一个通字,但对五『射』还算略懂。既然是剪柳之戏,儿臣想在父皇面前献丑一次,自『射』一葫芦可好?”

一些在场听了朱常洛话的太监宫女内心不由得犯了嘀咕,心里的别扭劲就别提了。十五岁的朱常洛用现在的话说身高已经超过了一米六了,不比在场的大多数太监矮,但却比那些带着“柔弱”气质的太监显得阳刚多了。即便是脸上还带着少许青涩,但绝对是与什么纤弱不靠边的。

“哦?”朱翊钧倒是不在乎朱常洛的语气,反而对他的话来了兴趣。虽然朱翊钧知道这个大儿子在讲读之余,无事经常往里草栏场跑,跟那些腾骧右卫的养马汉子厮混在一起,学习些跑马张弓的事情,却也不信朱常洛三年多的时间就能张弓准确的『射』下葫芦。

“洵儿,你们是一块出阁讲读的,可知五『射』是什么?”朱翊钧没有答复朱常洛,反而笑着对朱常洵问道。

朱常洵的脸瞬间变了,虽然他知道六艺乃是儒家要求学生掌握的六种基本能力,也知道六艺是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驭,五曰六书,六曰九数,但他哪里深究过什么是五『射』啊!

何况,如今的读书人也只是知道这所谓的六艺而已,儒家六艺早已被新的六艺所取代,还有谁会去学骑『射』?这是粗莽的武官所要做的事情,读书人去舞刀弄枪,岂不是斯文扫地?

脑子急转之后,倒也想到了一个勉强的答案:“父皇,儿臣也知道礼、乐、『射』、御、书、数六艺,不过儿臣的几个侍读讲官也说过了,这是古之六艺,如今学的是新六艺,即《易》、《书》、《诗》、《礼》、《乐》、《春秋》六经。他们说古之六艺了解一下即可,儿臣学的是新六艺。”

朱翊钧微点了下头,脸上表情没变,让人很难知道他心中所想。转而对朱常洛扬了扬下巴:“你可也是仅学的新六艺?”

“禀父皇,先生们对儿臣教导,儒家六艺是孔圣人传于众弟子的,可见重要『性』。所以儿臣在学习新六艺之余,对儒家六艺也有所涉猎。”

“嗯。既然你有所涉及,可知道五『射』?”朱翊钧表情和语气都没有变化。

“『射』乃六艺之一,《论语》中有记载圣人的教诲: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躟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故五『射』为白矢、参连、剡注、襄尺、井仪。白矢,箭穿靶子而箭头发白,表明发矢准确而有力;参连,前放一矢,后三矢连续而去,矢矢相属,若连珠之相衔;剡注,谓矢行之疾;襄尺,臣与君『射』,臣与君并立,让君一尺而退;井仪,四矢连贯,皆正中目标。”朱常洛面对朱翊钧的询问,并没有藏私,侃侃而谈。

既然朱常洵想让自己出丑,还有什么好客气的,朱常洛可不认为自己是什么谦谦君子,被人欺负到头上了,还要满口仁义道德。

朱翊钧嘴角微动了一下,不仔细观察绝看不出来,挥了挥手:“去吧,给你三支箭,近五步,只要能『射』下一只葫芦,无论鸽子高远,许你前三。”

左首的王皇后喜笑颜开,给了朱常洛一个赞许的眼神。

右首的郑贵妃皱了下眉头。

下首的朱常洵狠狠的瞪了朱常洛一眼,嫌他抢了自己的风头。

“父皇,儿臣对于这剪柳之戏的渊源也略有所闻,既然他草原之人能做到,我堂堂汉家儿郎岂能落后于小小的游牧之民?儿臣虽然拙劣,但也愿借此机会尝试一番。”朱常洛并没有如朱翊钧想象的那样,向前五步站定搭弓『射』箭,反而又提高了难度,想要进行骑『射』。

其实,并非是朱常洛不愿意站前五步立定『射』箭,『射』柳处距离柳树大约三十步到四十步之间,前进五步虽然算是有点优势,但也并不算太大。何况,朱常洛每次去里草栏场,最喜欢的就是骑马飞驰的感觉,反而没有认真的练过箭术,倒是对于骑『射』有点心得。

谈到骑『射』,就不得不说腾骧四卫的出身了。御马监设立的初衷是职掌御马,自然有养马、驯马人员,由此产生了一支由御马监统领的禁兵——腾骧四卫。这些人大都是选天下卫所中精于马的官军年力精壮者及被游牧民族虏走后返回的男子和其后人,也有归附的蒙古人和其他游牧之民,他们整日与马为伍,马上功夫自然娴熟。

朱常洛这两年无事便去张永年掌管的腾骧右卫,跟那些养马汉子学习骑术,在里草栏场骑马奔驰,骑『射』的功夫也就也慢慢的被熏陶出来了,虽谈不上精准,但在近距离去『射』掉个葫芦,倒是勉强可以一试的。

听到朱常洛竟然提出想要骑『射』,朱翊钧先是一愣,继而精神大振,兴趣更浓了。

“如果朕没有听错的话,你说想要骑『射』?”向前探了探身子,朱翊钧目光炯炯的问道。

“什么?你想要骑『射』?哈哈,别告诉我们,你是准备骑在不动的马背上『射』柳!朱常洛,骑『射』是骑在奔腾的马上搭弓『射』箭,还要『射』掉葫芦,可不是骑在马背上『射』箭就叫骑『射』!”朱常洵也顾不得失礼了,刚才的风头被抢了,现在这可恶的朱常洛又要表演什么骑『射』!可要事先说清楚,不能被他钻了空子。

当然,朱常洵内心还是非常乐意看到朱常洛出丑的,他巴不得朱常洛去表演那难度异常大的骑『射』,到时『射』出几箭,要是连柳叶也『射』不住或者『射』到葫芦上,那就有笑话看了。

显然郑贵妃也是存了这样的想法,另外也怕刚才朱常洵的『插』话引起朱翊钧的不满,接口道:“呵呵,皇长子倒是很有胆魄,居然想要进行骑『射』,怪不得洵儿会如此惊讶。不过,洵儿说的也不错,骑在停止的马背上应该不叫骑『射』吧?皇长子如若觉得自己不行的话,就算了,也不是什么太丢人的事情。”

如今朱常洛年纪大了,早就有大臣接二连三的上疏要求进行冠礼了,只是朱翊钧迟迟没有答复而已。所以,自从朱常洛出阁读书之后,郑贵妃便不再称呼朱常洛为洛儿了,免得被人诟病,毕竟她既不是皇后,又不是朱常洛的生母。

“洛儿,你是长哥,身份何等的尊贵,练习骑『射』成何体统?还是算了,传出去有失身份。”王皇后也发言了,只是虽然表面上在责备,实则是暗地里维护,生怕朱常洛骑『射』不精,那今天就丢份了。

朱常洛先对朱翊钧朗声答道:“没错,儿臣想要骑『射』!像那些飞将军一样奔马、挽弓、『射』柳!”

接着冲王皇后笑了笑:“母后教训的事,儿臣都记下了。不过,今天既然大伙都这么高兴,儿臣就献丑一次,尽量不给母后丢人。”

朱翊钧点了点头,突然大声说道:“许福,把朕的紫狮骢取来,让皇长子乘此马!”

此言一出,周围几人神情皆变。

王皇后的眉头皱了起来。

郑贵妃脸上的笑意更甚了。

朱常洵瞟了朱常洛一眼,充满了幸灾乐祸。

许福心中叹了口气,答应一声,让人去取马了。

所有了解内情的人都知道,朱翊钧的这匹紫狮骢虽然是一匹极名贵的马,但却是一匹烈马,暴烈难驭!

第六十九章 紫狮骢

朱常洛也听说过这匹叫紫狮骢的马,据闻乃是万历二十年时从西域撒马尔罕进贡来的,据称是能日行八百的大宛马。不过,由于他与朱翊钧的关系算不得亲近,所以也就只是有所耳闻而已,却不知到底是哪一匹。

此时,听到朱翊钧居然让人去取这匹马来让自己骑,朱常洛心中不由得有些发憷。他去里草栏场的次数多了,与腾骧右卫的一些人也熟识起来,所以也听那些整天与马为伍的大汉们聊起过这种算是千里马的宝马。知道越是这种名贵的马,『性』子越烈,也越是高傲,一般人是很难驾驭的。

朱常洛心中泛起了嘀咕,自己本来就没有太大的把握能跑马『射』柳,之所以想用这种方法,无非是被『逼』到了这种走投无路的地步。既然选择哪个葫芦都是输,与其丢人,给朱常洵当陪衬,还不如拼一下,选择亲自『射』柳,这样只要能『射』下葫芦,即便是葫芦中的鸽子输掉了,也不算丢人。甚至,只要自己能跑马『射』柳,『射』掉葫芦,那么不管鸽子如何,风头都能盖过作弊的朱常洵!

如今倒好,朱常洛已经猜不透朱翊钧的想法了。按说能骑上皇帝的坐骑乃是一种无上的恩宠,但关键是大家都知道这匹马不是那么容易骑得,更何况还要奔马『射』柳!

朱常洛甚至不无恶意的想,难道是朱翊钧怕自己真的能『射』下葫芦,抢了他宠爱的儿子的风头?还是担心自己太过出彩,想打压自己?

等那匹叫紫狮骢的马被牵出来后,朱常洛第一感觉就是赞一声好马!这匹马一身的枣红『色』的『毛』细看有些发紫,显得异常的鲜艳,身上没有一根杂『毛』,怪不起叫紫狮骢;马有四尺多高,眼睛炯炯有神,却充满着警惕的目光;腿不粗不细,非常匀称,四蹄非常周正,怎么看怎么眼熟和顺眼。

眼熟?朱常洛愣住一下,没错,确实是眼熟!怎么看着与大太监陈矩经常在里草栏场遛的那群马里的一匹这么相像?

朱常洛与陈矩也算是熟识了,在万历二十一年出阁读书的时候,陈矩就曾送了个小太监给他作为伴读,那小太监名叫王安。对于王安,朱常洛即便是在史书上看过,也了解史书上对他的评价还不错,但那毕竟是史书,后人修的,真假还是值得商榷的。

何况,谁又知道陈矩把王安送来是不是朱翊钧的意思?所以开始朱常洛对于王安并不是太相信。只是后来试探了几次,也没发现这王安有什么不妥,再加上了解到王安在万历六年选入皇城内书堂读书的时候,隶属于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名下,朱常洛便放下了大半的心。

以朱常洛对朱翊钧的了解,他也算是个比较记仇的人了,没有用敌对故人及其属下的习惯。这王安也就是当时还小,再加上有人庇护,不然肯定会受到冯保的牵连,就算不被处死,也会被打发的远远的了。

朱常洛自从出阁读书后,便经常往里草栏场跑,而那里属于御马监,陈矩又是御马监的掌印太监,所以在里草栏场也是经常碰到陈矩。

陈矩虽然是太监,但却有一个与朱常洛同样的爱好,那便是也喜欢在里草栏场策马狂奔,因此两人倒是越发娴熟了。

对于这点,即便是知道陈矩是朱翊钧的心腹,但朱常洛还是乐于接受和看到的。如果谨慎一些,与陈矩搞好关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后来朱常洛发现了一个规律,那便是陈矩每隔几天便会带来几匹看起来异常高大和俊朗的马过来,但他自己却从来不会去骑,只是牵着遛马或者放任马匹自己溜达。有时他来不了,也会派人把马带过来。

朱常洛便是认出了这匹叫紫狮骢的马就是那几匹马里面的一匹。之前朱常洛好奇之下,也曾问过陈矩这些马的问题,陈矩说过这些都是御马,不过却没有告诉朱常洛每匹马的名字,只是告诉了他每匹马的特点。

知道那些马是御马之后,朱常洛心里也打过那些马的主意,想要乘骑一下这些御马与其他马有什么不同。不过直到现在还是没有如愿,他知道自己本来就不受朱翊钧所喜,里草栏场又人多眼杂,这骑了之后,难免会传到朱翊钧的耳中,万一被他以逾越治罪就划不来了。

虽然没有骑过那些御马,但朱常洛好奇之下倒是与那些马有些熟悉了,至少不算是陌生。

朱常洛走进紫狮骢,细看之下果然是那些御马中的一匹,心中不由得放下了一半的心。只是随后便有些奇怪,朱翊钧应该是知道自己见过这匹紫狮骢啊,也许还知道自己了解这匹马的特点,为什么还会做出这表面上对自己不利,实则不但没有影响,还有着少许好处的举动?

毕竟骑上一匹毫不了解的马,反倒不如骑这匹看似桀骜难驯的紫狮骢。朱翊钧不会不知道自己熟识这匹马吧?

摇了摇头,朱常洛放下心中的杂念,如今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冲那个神『射』手招了招手,待他过来后,朱常洛接过他手中的突厥弓拉了下空弦试了试,还算趁手,便挂在腰上,然后又取了三支箭。

准备妥当,接过紫狮骢的缰绳,用手轻抚了一下马头。紫狮骢似乎有些不爽的抬起前蹄、仰着脖子大叫了一声。在王皇后的担心、郑贵妃似有似无的嘲笑和朱常洵的幸灾乐祸的神情下,朱常洛深吸口气,一手抓住缰绳和马鬃,另一只手抓住鞍子,左脚一蹬,还没坐上去,这马就如风一样窜出去了。

结果,朱常洛一屁股坐到了鞍子后边。他一心慌,幸好反应的快,赶忙搬住鞍轿子,一挺身骑到了鞍座上,这几年来锻炼的骑术还是有些作用的。这时,紫狮骢已经像飞一样跑了起来,左边的太『液』池像往后倒一样,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头有些晕。他赶忙往前看,这才好了一些。

朱常洛想减速,他毕竟主要是为了奔马『射』柳,便开始使劲勒嚼子,可任他怎么使劲,紫狮骢就是不减速。他又试着松嚼子,还是不起作用,照样疯跑。他又试着想让马转弯,可还是没有作用。

朱常洛心里掠过一阵焦急和恐惧,要是一直这样跑总不是个事,想『射』柳总要先控制好马才行。就凭借紫狮骢现在的速度,即便是能转弯,他也不敢转了,这还没有控制住马呢,万一转过去,跑到紫光阁冲撞或者踏坏了谁,那就是天大的麻烦了。

努力使自己尽量静下心来,朱常洛想到了陈矩曾经说过这匹紫狮骢的特点。不过,随后就苦笑了起来,当初也只是当做笑话来听,也只当陈矩在开玩笑,毕竟这控马的方法有点匪夷所思。

在骑上紫狮骢之前,朱常洛还想着只要能骑上去,还有用缰绳控制不了的马?现在他知道了,有!

眼瞅着就要快到西苑的尽头了,要不要按照陈矩说的做?可要是不马上控制住紫狮骢的话,这马万一冲出西苑,到了大街上,就真的危险了!今天可是端午节,京城的大街上人可不少,到时万一被马踏死几个人,那就是祸事了!郑贵妃肯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还不知会传出怎样的谣言,那时群臣还会护着自己吗?总觉的这事有点悬。

咬了咬牙,这他娘的又要冒险了!

第七十章 搭弓射箭

陈矩说过一个看似极不可靠的控制紫狮骢的方法,那便是从马镫里先摘出一只脚,做出下马的动作,紫狮骢便会下来!

朱常洛不确定陈矩是在说笑还是真的,但他绝对能确定的是,不少人出事就出在下马上!尤其是这种高速奔腾的马,出事的概率是最高的!下不好,另一只脚摘不开马镫,就有被拖死的危险。

何况,在这种高速奔跑的马上,先从马镫里先摘出一只脚,到时万一紫狮骢不停,反而跑动中稍微扭一下身子或者作出其他的动作,那么就非常有可能坐不稳,甚至跌下马来,那时另一只脚可还在马镫里……这不是玩命么?

不过,眼瞅着就到西苑的尽头了,再跑下去就出了西苑,朱常洛还是决定冒险试一下。为了保险起见,他把马缰绳在胳膊上缠了两圈,这万一马不停,自己又摔下来,只要拉住马缰绳,头不触地,就拖不死。

就在朱常洛准备拼死下马时,奇怪的事发生了,他刚把右脚从外镫里摘出来,那马就像得到了指令一样,突然在疾跑中放慢了脚步;朱常洛右脚刚跨过马背,它就稳稳地站住了。

不是吧,就这么简单?陈矩说的居然是真的!朱常洛有些愕然!

惊魂未定的下了马,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朱常洛回头望望,紫光阁早就看不到踪影了。这不大工夫,从西苑位于灵星门附近的紫光阁,居然跑到了西苑南边的昭和殿附近了,再往前不远处便出了西苑,算下了,有差不多四五里的路程。

真是匹好…奇怪的马!

朱常洛此时心中突然冒出一股怒火,这朱翊钧难道想置自己于死地吗!也不提前打声招呼,这不是要人命吗?谁的心脏能受得了?今天只要自己稍微犹豫一下,或者想要弃马的话,后果都是极难预料的!

还有这匹该死的号称什么日行八百的的大宛马,哪有你这样的?缰绳竟然不能控制,反而要用马镫!拜托,这万一骑乘着你飞奔的时候,一只脚离开了马镫,你没注意到怎么办?到时掉下来摔死或者被你活活拖死难道要自认倒霉不成?

最可恶的就是那西域叫撒马尔罕的地方!狗日的进贡的是什么马?分明是想害人吧!你们他娘的不把这马驯的服服帖帖的,偏偏驯成这幅德行,着实可恶。

说实话朱常洛并不知道撒马尔罕具体在哪里,但这并不妨碍他对那个地方的憎恨。内心不由得愤然想到,今后等自己坐上皇位的时候,一定发兵把那地方打下来,出一出心中的这口恶气。

看了看眼前的紫狮骢,这马居然低头摆尾打着响鼻,头还不时的往这边蹭蹭,极像是被驯服的样子。朱常洛一愣,慢慢的把手伸了过去,想再『摸』一『摸』马头试试。没有想到,紫狮骢居然主动把头蹭了过来,还伸出舌头在朱常洛的手上『舔』了『舔』。

朱常洛这下震惊了,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像这种烈马,只认一个主人的吗?作为御马,难道它还没有认朱翊钧为主?还是说这匹马是个他娘的叛徒,居然同时想要两个主人!

不管这匹马到底怎么回事,朱常洛此时心中都是高兴的,毕竟这是好事,只要马不跟着捣『乱』,待会『射』柳的成功率就会更大一些。

吸了口气,他做足了准备,一手抓住缰绳和马鬃,另一只手抓住鞍子,左脚一蹬……顺利的骑到了鞍座上,紫狮骢连动都没动一下。

朱常洛压下再度狂跳的心脏,紫狮骢果然像是接受了他的样子,没有像第一次乘骑一样还没坐上就狂奔而去。

试着抖了下缰绳,紫狮骢便往前走去,朱常洛笑了起来,双腿一夹马腹,再抖了下缰绳,根本就不用呵斥,也不用马鞭,紫狮骢就撒了欢儿往前狂奔而去,仿佛是明白主人的心意一样。

朱常洛终于哈哈大笑起来,真是匹好马啊!心中对征服撒马尔罕的想法…不由得更甚了!

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决定再试一次,免得到了紫光阁冲撞了谁都不好,现在还不是能闯祸的时候。用手拉了下缰绳,正飞奔中的紫狮骢“聿聿”嘶叫了一声,两个前蹄只是轻抬了一下,便由动至静稳稳的停了下来。

“好!好!”朱常洛哈哈大笑着赞出声来,真是匹良驹啊!

………………

紫光阁中,众人看到朱常洛只是左脚踩上马镫右腿刚抬了起来,紫狮骢便飞奔而去,除朱翊钧外,一个个神情各异。

朱翊钧倒是没多大变化,大家也猜不透他此时心中的想法。

王皇后是脸『色』大变,嘴里不由得开口道:“皇上,那马好像是受惊了,赶快派人想办法救洛儿吧。”

郑贵妃脸上的笑容一闪而过,接着面上也带着看似焦虑的表情道:“皇上,这大皇子不会真个把紫狮骢惊到了吧?那可就麻烦了,这紫狮骢跑的如此之快,很难追上啊。”

朱常洵倒是毫不掩饰脸上的幸灾乐祸神情,嘴角都快咧到了耳边。

王恭妃今天没来这里,朱翊钧只带了皇后、郑贵妃还有几个他并不讨厌的妃子来的西苑。不过也幸好不在,不然不知又要担心成什么样子了。

朱翊钧挥了挥手,轻声说道:“无妨!没有胆识和魄力,怎能驯服烈马?他这几年经常跑御马监练习骑术,如果连这小小的烈马都制不住,岂不是太过无用了些?”

王皇后张了张嘴,还想争辩,但郑贵妃已经接过了话头:“皇上说的也有道理!皇长子今年十五了吧?这也算是成年了,再加上皇上说的皇长子学了几年骑术,想来应付这匹烈马,还是绰绰有余的。”

王皇后皱了下眉头,嘴里的话硬是憋了回去,总不能说朱常洛应付不了一匹烈马吧?那不是显得无能了些?唉,但愿菩萨保佑。

心里为朱常洛祈福了一阵,王皇后抬起头来,有些着急的向远处看去。忽然发现远处一人一马如离弦之箭飞驰而来,待得仔细观看,不是朱常洛又是何人?

王皇后脸上『露』出了笑容,嘴里嚷道:“看啊,是洛儿,他回来了!毫发无伤!”

不用王皇后提醒,众人也都看到了骑马飞奔而来的朱常洛,直到此刻,才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郑贵妃的脸瞬间阴沉下来,不过片刻后就换上勉强『露』出的笑脸,心中充满了失望。

朱常洵小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不见了,一脸不忿的看着那个显得阳刚潇洒的身影,转而把希望寄托于朱常洛能『射』柳不中,自己到时一定要狠狠的把他羞辱一番。

朱翊钧脸上的表情仍没有改变,仿佛朱常洛平安与否跟他没有关系似的。只不过,旁边的许福却注意到他的嘴角上扬了一下。

朱常洛控制着紫狮骢并没有减速,快速绕过紫光阁,向着不远处挂着葫芦的柳树而去。此时弓箭早就拿在了手中,搭弓『射』箭一气呵成,箭矢“嗖”的一声离弦奔着目标而去。

此刻大家都在目光放在了柳树上。

“可惜了。”王皇后笑着摇了摇头,箭矢并没有『射』中柳树上的目标。

郑贵妃的笑容自然了很多,好啊!『射』不中好啊!

“啪”的一声,朱常洵居然没忍住拍了一下巴掌,朱常洛放了空箭,他是最兴奋的。

朱常洛根本无暇去看结果,控制着紫狮骢绕着柳树转了一圈,飞奔而去。相对于静止不动的葫芦,他知道自己的目标更难了一些。只是,无论结果如何,他并不在乎,放了这一箭,他只是为了解气。

众人看着朱常洛骑马飞驰而去,刚想收回目光,便听见“啪”的一声,一个东西从空中落在了地上。

“啊!我的‘凤头点子’!”

朱常洵的怒吼声响彻在紫光阁中。

第七十一章 战利品

紫光阁里的众人先是被从天而降的“黑影”惊了一下,大都还没来得及看落地的东西是什么,毕竟在那东西落地的一刹那,反应极快的内侍护卫已经把朱翊钧等几人围住了,生怕遭到什么行刺的事情。惟独朱常洵人小眼尖,瞅着个空隙瞧了一眼,才怒吼一声,把众人又吓了一跳。

朱翊钧挥手示意内侍退下,众人才向落地的东西瞧去。只见离紫光阁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只鸟,身上『插』了只羽箭,恐怕是已经死了,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乃是一只头上有黑『色』立羽的鸽子。

听到朱常洵的怒吼声,再结合从天摔下的鸽子,众人都不觉抬头往天上瞧去,这一看立时心中明了,朱常洛的“流矢”怕是正巧『射』中了飞的最高端的“凤头点子”!

“父皇,朱常洛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太可恶了,他就是冲着我的‘凤头点子’去的,他一定嫉妒才这样做的。父皇一定要重重责罚他,替儿臣做主!”朱常洵不依了,马上大声向朱翊钧告起状来。

朱翊钧微皱了下眉头,有些不喜朱常洵的撒泼之姿,这里算是大庭广众之下,有那么多人看着,如此失礼,岂不是让人笑话。

“流矢而已,他又不是专门冲着你的‘凤头点子’去的。”朱翊钧开口道,不过,他心中也对朱常洛产生了怀疑,真是流矢吗?难道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王皇后心里乐开了花,在旁边帮腔道:“皇上说的没错,也就是赶巧了而已,洛儿一向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也一向对他的众兄弟姐妹爱护有加,怎会故意针对你?只不过是一只流矢而已,那只家鸽倒霉了些。”

郑贵妃虽然刚才还在为朱常洵的鲁莽而伤脑筋,听了王皇后的话,马上就不乐意了。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的儿子就做事没有分寸?对他的兄弟姐妹从不爱护?

“洵儿,你这是什么态度?皇长子怎会故意针对你?即便是刚才他对你有些不满,但想来还不至于做出这种报复的事情!”郑贵妃表面上在训斥朱常洵,实则是在提醒朱翊钧,朱常洛也许是对于朱常洵让他去『射』柳的事情不满才做出的这种事情。

“父皇,他一定是……”

“行了!”朱翊钧打断了朱常洵的话,摆摆手道:“继续看下去!”

此时,朱翊钧心中的天平已经隐隐倾向于朱常洵了,他也怀疑朱常洛是故意为之了。

朱常洵满脸不甘,气嘟嘟的住了嘴,心里恨透了他一直都瞧不起的那个都人之子。当然,在郑贵妃这些年的千叮咛万嘱咐之下,再加上几年前的教训,他已经很少当面对人提起都人之子几个字了。

朱常洛骑着紫狮骢只是奔跑了不远便绕了回来,抽空往空中看了一下,不由得心中一喜,已经失去了“凤头点子”的踪影。真没想到自己赌气的一箭居然能有如此准头,当时都没有报太大的希望,真是太巧了。

如今一箭『射』下了朱常洵的那只“凤头点子”,朱常洛知道可能会有点麻烦,不过,他并不在乎,反正他也不打算讨好朱翊钧了,那几乎是没有太大希望的事情。朱翊钧心中根深蒂固的成见不是刻意讨好就能消除的了的,既然如此,还费那个劲做什么?只要行事不超出朱翊钧的界限,像这种小打小闹的事情,也无所谓了。

当然,这并不是说朱常洛会傻到让人抓住把柄,能不让人诟病的话,还是要尽量做得圆满一些。所以,为了不让人怀疑他是故意去『射』“凤头点子”的,让人相信那只是一次“意外”,他第二箭也『射』空了。

这一箭的再次『射』空,让很多人打消了他第一箭是故意冲着“凤头点子”去的念头,大概是“凤头点子”太过倒霉了些,居然中了“流矢”。

朱常洛不想三箭都落空,也不想让人怀疑,所以在『射』第三箭的时候,他故意控制着紫狮骢,不让它奔跑的太快,让人能很明显感到紫狮骢的减速。这样即便是第三箭『射』中,也不会让人太过疑虑了。

控制着紫狮骢减缓了奔跑的速度,朱常洛瞄准一个离得最近的葫芦,毫不迟疑的『射』了过去。

只见箭矢过后,那个葫芦摇摇晃晃的落了下来。

“啪!”

葫芦落地,里面飞出一只鸽子,展翅往空中飞去。越飞越高,飞到朱翊钧『射』出的那只全身洁白没杂『色』的叫“鹭鸶白”的鸽子高度时,才停了下来。

“快看,大皇子『射』出了一只极品的‘墨环’!”

“啊,真的是‘墨环’……”

只见从朱常洛『射』出的那只葫芦中飞出的是一只全身洁白,惟有颈部有一圈黑『色』羽『毛』的鸽子,这种叫“墨环”,是一种丝毫不逊于“鹭鸶白”的家鸽。

朱常洛此时已经控制着紫狮骢停了下来,下了马后,并没有去看自己『射』出的是什么鸽子,飞的高低,而是颇为不舍的『摸』了『摸』紫狮骢的头,他是真的非常想把这匹马据为己有!

把紫狮骢的缰绳递给一旁赶过来伺候的小太监,朱常洛恋恋不舍的来到紫光阁,向朱翊钧行礼道:“儿臣让父皇失望了,连发三箭才侥幸『射』下葫芦。”

“嗯,还算可以,至少没有三箭全失。”朱翊钧点了点头,像是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样。

“朱常洛,你是不是故意『射』下我的‘凤头点子’的?我知道你的心思,不就是想在父皇面前表现吗?哼!”朱常洵看到朱翊钧并没有责备朱常洛,终于还是没有忍住,怒气冲冲的嚷道。

朱常洛暗笑了一声,到底还是年纪太小,再加上被宠坏了的缘故,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什么?三弟,怎么回事?什么『射』下‘凤头点子’?”朱常洛一脸愕然,一幅毫不知情的样子。

“哼!你装什么无辜?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那第一箭分明是冲着我的‘凤头点子’去的!朱常洛,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朱常洵撇了撇嘴,怒声说道。

“够了!”朱翊钧发话了,他实在是对这个三儿子有些头疼,怎么还是这么不长进!说话也不分场合,看来洵儿的那几个侍读讲官真是无用之极,这都讲读三年多了,怎么还是没有让自己的这个儿子知书达理一些?或许应该换几个再试试。

“这件事不要再提了。”

“洵儿!”郑贵妃也是不瞒的瞪了朱常洵一眼,对于儿子她也是头疼极了:“你大哥怎会做出那种事情?就算是故意『射』下的,又怎么了?不就是一个鸽子吗?『射』下便『射』下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要再说了。”

朱常洛暗自皱了下眉头,这是什么话?像是教训人的吗?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女人。

朱翊钧摆了摆手:“今天的剪柳就这样吧,洵儿,你『射』出的‘凤头点子’飞的最高,说吧,想要什么?”

朱常洵很显然还在生气,闻言撅着嘴说道:“父皇不是说奖赏是原来的两倍么?”

郑贵妃气的眉头都差点竖了起来,自己的这个傻儿子,皇上这是想补偿你,让你自己提条件呢,你听不出吗?

“洵儿,还不赶紧谢谢你父皇?除了那设定的奖赏之外,你还有什么要求,趁着你父皇高兴,说出来,说不定你父皇就会满足你了。”郑贵妃只好提醒道。

“真的?”朱常洵马上变得兴奋起来。

朱翊钧笑着点了点头。

“好!”朱常洵马上来了精神,指着已经落地的鸽子说道:“我要那只‘墨环’!”

郑贵妃无声的呻『吟』了一下,拍了拍额头,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被憋死!自己造了什么孽,咋就生出这么个实诚的儿子来!

本来按照规矩,今天的剪柳之戏,谁『射』出的鸽子一般都归谁了。当然,没有人在乎一只鸽子,他们谁想要的话,平日里只要吩咐一声,什么鸽子搞不到?不过,这是自己赢来的,意义已经不再是鸽子本身了,大家都图个乐呵。

朱常洵的意思很简单,他就是想抢走属于朱常洛的鸽子,谁叫他『射』死了自己的那只“凤头点子”!

朱翊钧苦笑了一下,也没征求朱常洛的意见,直接挥了挥手:“拿去,拿去!”

想了想,又转过头对朱常洛说道:“你的那只战利品没了,作为补偿,你想要什么?”

第七十二章 多种原因

对于朱翊钧没有征求自己的意见就把本该属于自己的战利品“墨环”送给朱常洵,朱常洛皱了下眉头,说没有意见是假的。这偏袒的也太过了吧!至少你也应该先征询一下自己的意见吧?就算你是皇帝,又是父亲,但也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做的这么明显吧?

不过,好歹朱翊钧还没忘记说要给点补偿。

听了朱翊钧的话,朱常洛心中一动,哪还管他是虚伪客套还是真心实意。作为皇帝,既然你开了尊口,只要自己不提出让你立自己为储的那种过分要求,一般的小要求你应该不会拒绝吧?比如说…要那匹紫狮骢!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自己刚才还在发愁怎么样才能把那匹良驹弄到手呢!

一只鸽子换一匹日行八百的大宛马,无论怎么算都不是赔本的买卖!

“既然是父皇的赏赐,儿臣就却之不恭了。”朱常洛施了一礼,根本就没有客气的意思,他可不希望这只是朱翊钧嘴里随口一说而已,自己万一推辞一下,真个失去了这难得的机会。

“儿臣也没有特别的要求,只是平日里对马还有些特殊的喜好,刚才那匹大宛马儿臣觉着不错,很对儿臣的胃口,如果父皇肯割爱的话,能否把那匹紫狮骢赏赐给儿臣?”

朱翊钧笑了笑,这个儿子可没有洵儿那么实在和可爱,倒是不客气,张口就讨要那匹自己一直都没骑过的大宛马。

不过,朱翊钧倒也不想拒绝朱常洛的要求,那匹大宛马只是众多御马中的一匹,虽说算是极品,但『性』子却烈了些。换成十年前,朱翊钧还会想着亲自去驯服,那毕竟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情。但这几年,他的腰部出了点问题,再加上这些年发福了很多,也就逐渐失去了马上驰骋的兴趣。

“既然开口了,想要就拿去吧!”朱翊钧随意的摆摆手,不在意的说道。

“谢父皇恩典!”朱常洛兴奋说道。

朱常洵不屑撇了撇嘴,想不明白那白痴的都人之子要匹马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还不如养只鸟啊、猫啊的宠物来的好玩。

这边的剪柳之戏到此也算进行的差不多了,随后朱翊钧便带着众人去看宫里的龙舟比赛。不过,朱常洛并没有跟去,他知道自己去不去朱翊钧都不会太在乎的,今天自己能来应个景便算是达到了目的,也就不会有人『乱』嚼舌根说自己失礼了。接下来与其去看无聊的龙舟比赛,倒还不如去里草栏场骑着新得到的紫狮骢熟悉一下。

西苑位于皇宫的西侧,由北海、中海、南海组成,占地面积广大,仅北海就有七十公顷。作为明朝主要的御苑,是帝王游息、居住、处理政务的重要场所。只是朱翊钧平日里倒是不常到这里来,他一般都会待在乾清宫和文华殿,很少外出。

从西苑到里草栏场倒是不远,出灵星门向东直走,中间也就隔着个皇城。

来到里草栏场,朱常洛没有急着乘骑紫狮骢,而是在丰裕亭先坐了下来,对身边的邹义问道:“最近是否又有什么大事?”

邹义想了想,开口说道:“要说什么大事,奴婢倒是刚从兵部打听到了一件,殿下是否还记得奴婢说过的二月中河套部布『色』图再次犯边的事情。”

“哦?”朱常洛顿时来了兴趣:“上次陕西总督不是上凑说要对布『色』图进行痛击吗?父皇还专门从内库拨了银子,难道这么快就有结果了?”

邹义笑着哈了下头:“没错,殿下。在布『色』图再次犯边后,总督李汶、总兵官麻贵亲率一万五千大军出击。游击将军阎逢时等从红山出发,为中路;参将王天陉等从高家堡、神木山出发,为左军;参将孙朝梁等从定边、安边平山出发,为右军;李汶、麻贵绕过布『色』图北出边关上百里埋伏了下来,对布『色』图形成了合围。这一仗下来,布『色』图几乎全灭,我大明缴获了马匹、骆驼、牛羊近五千余只,俘虏近千人。”

“嗯!”朱常洛笑着点了点头:“早就该给他们一些教训了,免得那些游牧部落还以为我大明是块肥肉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呵呵,殿下说得对!若是平时这些鞑子也不敢这样做,只是最近几年,我大明接连用兵,又是忙着镇压宁夏的哱拜之『乱』,又是派大军去朝鲜打倭国,还有西南的那些土司也是降了叛、叛了降的不安生,再加上这几年灾害频繁,所以那些鞑子才敢来冒犯虎威。”邹义接口说道。

朱常洛想了想,确实也有道理,不说大明这几年接连用兵,单说这气候也是反常的很,比他记忆中的后世要冷的多了。自然灾害也是接二连三的不断,不是大旱就是涝灾,让人不得安生。他知道,这是万年难遇的小冰河带来的。

为了几处的用兵和赈灾,大明像是流水般的花钱,存银的大量消耗,让很多可有可无的战争是能免则免了,比如说游牧民族的犯边!只要不是大规模的劫掠,大明往往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是大明不去教训他们,实在是户部无力,已经拿不出足够的军费再去打仗了!

说出来有点可笑,巍巍大明,幅员辽阔,人口众多,资源丰富,人们更是生活富足,朝廷居然会穷到拿不出足够的钱去打仗?

其实这完全是事实!自从出阁读书以来,朱常洛由于能接触到大臣了,所以对于大明的现状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只说大明这些年的财政收入吧,说实话,万历前期张居正在的时候还是蛮不错的,他在清丈土地、核实户口的基础上实行了著名的一条鞭法——把赋役中的各项名目,力差、银差、杂泛等合为一种,归入田赋,按田亩核算,统一征收,并允许除漕粮外,均可折成银两交纳。

那十来年朝廷是真的存下了不少的银子!

朱常洛曾经专门问过内阁和其他部院的大臣,由此知道,张居正死后,国库存粮可以满足九年的需要;太仓中的存银六百多万两,太仆寺存银四百多万两,南京国库有存银二百五十万两,各省存银也在十五万——八十万两之间!

相对于张居正死后这些年的收支和大明的生活水准,这是一个让人惊叹的数字!

自张居正死后,由于群臣的消极和反对,一条鞭法便名存实亡了。不过,太仓库这些年还是每年都能有大概三百万两左右的收入,只是,相对于每年的收入,为了维护这个庞大的帝国正常的运转,太仓除战争外的正常支出这些年每年都要三百万——四百万两之间!这就形成了一个问题,每年的支出超过了收入!也就是说,作为国库的户部太仓库每年都要倒贴钱!

现任户部尚书杨俊民曾经跟朱常洛抱怨过,这些年由于天灾频繁,户部太仓库每年都会亏空少则几十万两,多则上百万两!至于战争的经费,则根本就不是从户部支出的,户部也没有了那个能力。不论是出征西南土司还是平定宁夏的哱拜之『乱』,又或者是花钱如流水般的朝鲜战争,所有的花费都是从太仆寺存银和南京国库存银提取的!

所以说现在北方的游牧民族的频频犯边——他们猜测大明是因为在对外用兵顾不上他们!实则是大明国库空虚,只要不是大范围大规模犯边,大明都不想轻起刀兵,没钱打仗啊!

就像这次河套部布『色』图再次犯边,为了对他进行痛击,在户部拿不出银子、太仆寺存银专供另外几场大战的情况下,朱翊钧最后从皇宫的内库出的银子,也就是说他拿出的算是名义上属于他的私人钱财来打的仗!

朱常洛其实一直也在思考,堂堂的老大帝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第七十三章 老大难题

朱常洛的讲学与一般的皇子不同,虽然朱翊钧迟迟不答应立储,但显然内阁和百官早已把朱常洛当成了太子来看待。所以内阁给他制定的讲读完全是按照太子的标准来的,这是同时出阁读书的朱常洵所享受不到的。

除了一般的经史子集外,内阁还专门给朱常洛每天都留出一段时间熟悉或讲读政务,这就是与普通皇子的不同之处。为此,内阁制定了一个方案,那便是内阁大学士和九卿每天至少都会有一人去文华殿,来为朱常洛解答或者讲解政务上的问题,时间是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

不说受益匪浅,但也算是让朱常洛了解了帝国的很多时弊。就像户部尚书杨俊民曾经给他用抱怨的语气讲解户部的难处,作为国库的太仓库的收支不平衡。开始他还不太相信,但经过了一番彻查之后,却不得不信。

把邹义等人了解的情况综合起来,朱常洛曾经算过一笔账,仅仅是他出阁读书这四年来户部额外的开支情况。

万历二十一年三月,为了准备三个月后朱常洛和朱常洵出阁讲学,所要用到的典礼和仪物等总共预算了三十万两银子,皇宫按照惯例拿出了十万两,户部太仓库出了二十万两。

万历二十一年五月,由于连降大雨,黄河在单县决口,一股由徐州出小浮桥,另一股由旧河道到达镇口闸,被淹城池无数,户部太仓库为赈灾拿出了二十万两白银。

同年八月,江北又发生水灾,户部太仓库又支出十万两白银。

同年十月,湖广发生水灾,除了免除税粮外,户部为赈灾又额外支出白银十五万两。

同年十一月,河南发生水灾、浙江发生旱灾,受灾地除了减免税粮外,户部为河南支出了十八万两银子,为浙江拿出了十六万两银子用于赈灾。

同年十二月,山东闹饥荒,户部太仓库为了赈济灾民,又支出了十二万两银子。

这还是大一点的额外支出,那些没超过十万两支出的还没有计算在内,仅万历二十一年这一年,户部太仓库除了正常开支外,像赈灾等这种额外支出,就花去了近一百四十万两银子。

万历二十二年二月,河南大雨不止,多处再次遭遇水灾,五谷没有收成,朱翊钧亲自批示赈济灾民,皇宫内库拿出八万两银子,户部太仓库拿出十万两银子。

同年四月,山东、河南一带地震,黄河再次决口,户部太仓库又支出十五万两银子赈灾。

同年八月,陕西一带遭遇蝗灾,遮天避地,灾难一直蔓延至湖广,太仓库再次支出十六万两银子。

同年十一月十九日,皇太后千秋节,由于是整岁,所以按照规矩要大『操』办,为此除了皇宫内库承担了一部分外,户部支出十五万两银子。

算上一些零碎的出项,户部在这一年额外支出了近八十万两银子。

万历二十三年五月,京师以及周边和山东地震,户部太仓库共拿出了十六万两银子。

同年九月,淮河泛滥,江北连年灾荒,户部再次为赈灾花费了十八万两银子。

同年十一月,湖广遭灾,免除灾区税粮之外,户部太仓库又支出了八万两银子。

再算上其他额外的支出,户部太仓库这一年又有近七十万两银子不在正常的支出之内。

万历二十四年,也就是今年三月初九,坤宁宫发生火灾,火势蔓延至乾清宫,再加上位于两个中间的交泰殿,三座宫殿全部被火焚毁,都需要重建。根据预算,重建这三座宫殿除了皇宫内库会拿出一部分,工部会拿出一部分外,户部太仓库至少要也要拿出十万两银子。

再加上二月河套部布『色』图再次犯边,大规模掠夺,三月浩尔齐又一次进犯临洮、河州一带,就算户部不用为战争而准备钱粮,但那些地方被掠夺后的灾民需要安置,也需要赈济,除了地方『政府』拿出一部分外,户部太仓库为此也拿出了八万两银子。

至今为止,据朱常洛所知,户部已经额外支出了超过二十万两银子。

苦笑了一下,朱常洛知道,如果自己能登上皇位的话,恐怕烦扰自己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来改善和增加户部的收入了。像户部所属的太仓库作为国库,就算有再多的存银,也经不起这样每年都入不敷出的折腾啊!何况,现在已经进入了小冰河时期,会蔓延今后几十年,天灾不断,如果不解决户部财政收入的难题,不能及时的赈济灾民,恐怕就会像历史中的那样,因遭灾而活不下去人都会铤而走险,到时国家大『乱』!

摇了摇头,朱常洛此时反而有些明白那么要强好面子顾忌名声的朱翊钧,为何会甘愿顶着骂名,接二连三的派太监去各地征收“矿税”了!作为国库的户部太仓库没钱,而太仆寺的存银和南京国库存银已经花了大半,剩下的还要应付战争不能动用,如果再有地方遭灾等需要花费的时候,只能从皇宫的内库出钱了。

皇宫的几个内库的存银是不少,这是数十代的皇帝积攒下来。但就算皇宫内库的存银再多,也总有花完的时候,何况,数十代的积蓄,总不能就在你这皇帝一任上就败光吧?那将来还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总得想办法多点进项吧!只靠皇庄和户部划拨的那每年一共几十万两的收入,怎能维持的住?所以必须要想办法才行。

而朱翊钧想到的办法,便是那个宁愿背负骂名的在各地征收“矿税”。

想了半天,朱常洛最终无奈的发现,如果自己登上皇位的话,不采取一些特殊的手段和措施的话,根本就解决不了钱的问题!作为一个相对于这个时代来说有着超前思想的人,最常用的方法,无法就是大力扶植工商业而征税,以及官办工商业的做法,但是要做这个事情要面对很多难题,还要掌握住一个平衡的问题。

如今朝廷的官员,来自于南方的居多,大部分是南直隶、浙江、湖广一带的,但也正是这一带是大明如今工商业最发达的地区。可对于工商业,大明如今采取的税收方式是三十税一,甚至达到了六十税一的程度!大明户部太仓库每年三百万两左右的收入,基本是全是地税,商税占的比重少之又少,微不足道。

这就造成了问题,如果要想增加朝廷的收入,就要重视工商业,大力征收工商税,提高目前的税率。但是那些朝廷的大臣肯定会拼死反对,特别是那些来自南方的官员。

自古每个王朝都是以农为本,打压工商业,这其实也是有一定道理的。毕竟那时候土地的收成不行,还要靠天吃饭,每年累死累活,能解决温饱问题都是极不容易的,能有存粮的话,就是托天之福了!这不重视农业国家还能稳定吗?人吃不饱了,为了生存,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难道古人不知道工商业能快速增加国家的收入吗?他们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至少朱常洛在与很多大臣接触后,就发现除了那些读书读傻了的官员外,大部分官员都是知道工商业的好处的!但是大多数大臣为什么还要反对重视工商业?就是因为他们都很清楚,工商业能快速让人富起来,可看到好处的农民都去从事这个行业了,国家的根本——粮食靠什么保障?

这可是个靠天吃饭时代,土地的粮食产量在风调雨顺的情况下都低的令人牙疼!当没有了吃的,一切都是笑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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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文中罗列的万历二十一年到二十四年所有的灾害都是史实。

ps2:北飞对于古代商业的态度是重视和打压,不知算不算是新观点。既要重视,重点扶持一些行业,又要坚决的打压——至少在解决农民的吃饭问题、也就是土地的粮食产量有保障之前一定要这样做!

第七十四章 谋划未来

“奴婢张永年参见千岁爷!”

张永年迈着小碎步,一路小跑的来到朱常洛坐着的丰裕亭中,笑着向朱常洛见礼道。

“张永年,你消息倒是一直挺灵通的,每次本皇子来这草场不多久功夫,你准会赶来。不过,你的称呼是不是有点问题?叫殿下可以,叫千岁爷是不是还早了点?”

随后,朱常洛摆了摆手,示意张永年站起来回话。千岁爷这个称呼,通常是叫那些已经封了王的亲王郡王的,另外对于已经行了加冠礼或者有了妃子而还没有来得及封王的皇子,也会称呼千岁爷,因为只要是加冠和有了妃子之后,没有封王的皇子紧接着便会封王。

不过,对于未成年的皇子,一般是不会直接称呼千岁爷的,所以朱常洛有点奇怪张永年的叫法。

“呵呵,奴婢在这里天天盼着殿下来呢,所以专门吩咐了草场外围的人,看到殿下来后一定要及时通知奴婢,奴婢也好尽快来给殿下请安。”张永年笑着说道。

接着四周打量了一下,发现草场周围除了跟在朱常洛身边的邹义并无其他人后,躬了躬身子,笑着小声的说道:“至于称呼问题,嘿嘿,奴婢要先恭喜殿下了,不要说千岁爷,说不得过些时候,奴婢就要改口叫小爷了。”

听了张永年的话,朱常洛条件反『射』般往四周看了看,除了邹义和张永年之外,离这里最近的人恐怕也要几百米距离,才放下了心。千岁爷这个称呼传出去还没有关系,最多被人笑一笑便罢了,但是小爷这个称呼在皇宫中是专属于太子的,这万一被传出去,免不了就是一场麻烦。

“你这泼货,休的『乱』讲!找打了不是?”朱常洛佯怒着斥责道。

张永年不以为意,呵呵一笑:“殿下,奴婢可没有『乱』讲,这么说是有根据的。”

朱常洛心里一动,表面上没好气的说道:“你倒还有理了!”

“嘿嘿,殿下,奴婢刚听说了一件事,在内阁和各部衙门大臣以及言官的不断奏请下,据说万岁爷已经私下里对众位大人所奏请的给殿下加冠和选妃之事终于有了决断,今天早上还就这件事询问了首辅赵志皋的意见,这可是从内阁传出来的确切消息。”张永年满脸笑意的解释道。

如今的内阁首辅换成了赵志皋,王锡爵作为朱常洛能够早点出阁读书的“功臣”,最终还是在首辅任上栽了跟头。在万历二十二年的时候,本以为坐稳了首辅位置的王锡爵,没有忘记那些因为“三王并封”事件而让他狼狈不堪的大臣。他利用京察的机会,借机把之前最活跃的数十位大臣和言官搞了下去,谁知这看似不大的事情却成了一场大风波的导火索。

在有心人的联络以及挑唆之下,朝臣们自然把这些都算在首辅王锡爵的身上,众人再次把矛头对准了他,认为是他一手『操』纵的,因此对他十分愤恨。在众多言官和大臣对他接连不断的弹劾下,深感首辅难做的王锡爵最终还是没顶住压力,在多次申辩无效和群臣的不配合之下,郁郁的致仕归隐了。

而王锡爵致仕后,这次没有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把赵志皋的首辅之位劫走,他终于还是坐上了这个位置。就在王锡爵致仕的当月,内阁也迎来了两位新的大学士,与内阁原有的两位大学士赵志皋和张位同是隆庆二年进士、也同样是被张居正排挤到南京为官的沈一贯入了阁,另一位是朱翊钧当年的东宫讲官陈于陛。

看了看似乎没有特别反应的朱常洛一眼,张永年笑着低声说道:“奴婢从内阁打听到,万岁爷虽然没有给赵志皋明确的意见,但对于赵志皋提出的先让礼部为殿下选妃和加冠的事情做好准备并没有出言反对。嘿嘿,奴婢可是听说了,内阁的一致意见是按照选太子妃的标准和规格给殿下选妃。只要殿下有了妃子,在立储的问题上,万岁爷恐怕也就不会再说什么等殿下年纪再大点之类的推脱之词了,毕竟殿下加了冠纳了妃就算是成年了。”

朱常洛哼了一声,语气不善的说道:“张永年,你今天的是不是话太多了点,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幸好本皇子今天心情好,不与你计较,下次再这么呱躁,本皇子不介意给你松松皮骨!还有,这事也就是在本皇子面前当成笑料说一说罢了,在别人面前休得提起。”

“是、是!殿下说的是,奴婢刚才可什么也没讲过。”张永年嘴里唯唯诺诺的赶忙答应着,可心中当然不会认为朱常洛是真的在呵斥自己。

朱常洛的心里可不像表面上这么平静,一般来说,加了冠和有了妃子后,没有封号的皇子绝对不会再“无名无分”!几乎所有没有提前封王的皇子便会在这之后封王。只是,封王对于他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群臣已经反对过一次了,朱翊钧也肯定不会再搞个什么第二次“三王并封”,如果加封,只有立储一条路!

按照大部分人的想法,只要是朱常洛加冠礼过后,再纳了妃子,朱翊钧总不能再拖延立储了吧?在大明的历史上,可还没有过加了冠、纳了妃之后还“无名无分”的皇子。到时如果朱翊钧再不立储的话,不说群臣会反对,那时皇家也绝对会成为天下的笑谈。

虽然心里不平静,但朱常洛还算清醒,他知道,即便是自己加冠纳妃之后,想要马上成为储君,恐怕也是有点困难。朱翊钧绝不是那种轻易低头的人,历史上他不是硬生生的把立储之事拖延到朱常洛十九岁么?想要他改变想法,就算是加冠纳妃能顺利进行,但分量上怕还会略显不足。

不过,朱常洛也没有把希望寄托于这件事上,他已经有了个还算成熟的想法,虽然有点冒险,但这个办法如果成行,至少有八成把握能够成为储君,并且还能让自己很有威望和建立自己的势力!到时即便是朱翊钧再怎么不愿意,怕也阻止不了自己成为太子。

“张永年,上次让你注意的事情,有没有什么进展?”朱常洛对张永年问道。

“殿下,这件事奴婢正想向你禀报呢,关于朝鲜的事情,又有了新的变化。”张永年躬了躬身子,低眉顺目的笑着说道:“去倭国的册封使团担任册封使的临淮侯长子李宗城到了朝鲜后,昏昏终日,溺于酒『色』,以致陷入倭国人圈套,倭国迟迟不撤兵。据传李宗城不知怎的被倭国吓的日夜涕泣思归,没想到居然做出了夜弃印信诏敕,变服逃跑丢尽我大明脸面的事情!”

朱常洛皱了下眉头,真是该死,堂堂的大明使团正使,居然做出了如此丢尽大明脸面、让小小倭寇笑话的事情,杀了都不足以解恨!想那临淮侯乃是朱元璋外甥曹国公李文忠的后裔,忆当年曹国公李文忠也算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了,没想到居然出了这样脓包的后代!

“拿了没有?”朱常洛冷冷的问道。

张永年哈了下头,他知道朱常洛问的是什么:“已经捉到了锦衣卫的大牢,论死!”

朱常洛点了点头:“是不是朝廷又派了新的使团?”

“是的,殿下,改由杨方亨为正使,沈惟敬为副使,再次出使日本,行册封之事。”

“哼!”朱常洛嘴里轻哼了一声,他也明白朝廷的苦衷,大军在虽然在朝鲜把小日本打的节节败退,但每日所耗费的钱粮无数,早就是天文数字了,朝廷是想早点结束这发生在朝鲜消耗着大明人力物力无数的战争。

可从内心来讲,朱常洛是最反对和谈以及对日本进行册封的,无奈自己还没有话语权,阻挡不住大势。其实日本早就不堪消耗,被打的狼狈逃窜了,为何不一鼓作气把他们全部赶下大海呢?何况,这也只是日本的缓兵之计罢了,他们占领朝鲜继而以朝鲜为跳板入侵大明的野心没有改变,倭国的情况迫使他们也不得不这么做,以转嫁国内的矛盾。

不过,朱常洛也明白,正是明朝想早点结束战争的心态和日本的野心,给了自己一个天大的危险和机遇并存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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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今天是2011年最后一天,北飞提前给大家送上祝福,祝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里万事如意、健康快乐、发大财!

ps2:由于北飞改了大纲,手中仅有的几万字存稿全都作废了,第二卷的章节全都是现码现传,过年这几天,应酬不断,所以在初三之前的这三四天时间里,只能抽空码字,每天大概会上传一章,请兄弟们见谅和理解!初三过后,保证恢复正常更新。

第七十五章 指挥佥事

朱常洛的六个侍读讲官很有意思,他们都是朱翊钧在内阁为朱常洵拟选的侍读讲官的名单中指定的,几乎每个人皆是那种忠贞直率、敢于谏言、坚决拥护正统——也就是朱常洛为东宫的人。内阁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想用这些出名的“愣头青”来从言行上慢慢的影响朱常洵,只是没想到朱翊钧大笔一挥,他们全成了朱常洛的侍读讲官。

这六个人分别是万历十一年的进士方从哲和郭正域,万历十四年的进士唐文献和顾允成,万历十七年的进士焦竑和董其昌。六个人的文采也都不错,除了顾允成乃是三榜同进士出身外,其他几人全是进士出身,唐文献和焦竑还是其科的状元。

对于能够成为皇长子的侍读,是顾允成绝对没有想到也不敢想的。他当年在殿试时那篇措辞激进的策论,要不是王锡爵为他说了几句话,也许会成为极为罕见的殿试锁榜生员,这让他得知了缘由之后,感激之余,从此与王锡爵走得较为近了一些。

大概也是基于此,在王锡爵的“三王并封”拟旨一出,时任礼部主事的顾允成悲愤之余,除了上疏坚决反对之外,曾去王锡爵府邸向其声泪俱下的痛陈利弊,希望他能够赶紧回头,还因此惹恼了王锡爵。

不过,好在朱常洛间接介入了此事,王锡爵被张永年的话语所打动,明白顾允成也是一番好意,后来也就没有跟算是自己半个学生的顾允成计较,还在为两位皇子挑选侍读的时候,把顾允成这个持节耿介的人破例放在了朱常洵的侍读讲官的候选名单上,以期他能够“感化”朱常洵。

顾允成这个三甲出身的同进士也不知怎的,就被朱翊钧莫名其妙的指给了朱常洛为侍读讲官,说是破例破格也没有错。

顾允成这个人,朱常洛通过后世学过的史书还是了解一些的,虽然他也知道那部关于明朝的史书所记载的真实『性』存在很大的争议,但像一些没有涉及到历史评价和具有倾向『性』的其他基本资料还是具有一定参考价值的。

史书上对“东林八君子”之一顾允成的评价很高,不过,朱常洛却不会因为史书对谁评价很高而另眼相看,他如今已经基本上放弃了自己前世看史书对历史人物所留下的印象,参考一下还行,真要是让人高看一眼,你要拿出真本事才行。

通过这几年的接触,朱常洛对于自己的六个侍读讲官的人品还是认可的。心中也颇为佩服当时内阁看人之准,不愧是专门挑选出来想要给朱常洵添『乱』和感化的人选!只是没想到这些人最终成了自己的侍读,也不知最后是福还是祸,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些人在支持自己成为储君的问题上,立场是绝对不会改变的,在自己成为储君之前,他们会不遗余力的力挺自己。

“先生,你是否认识杨镐?”

这天顾允成给朱常洛讲完《诗经》后,朱常洛突然问道。

“杨镐?”顾允成想了想,有些疑『惑』的问道:“殿下,您说的可是山东参议杨镐?”

朱常洛笑着点了点头,他了解到杨镐与顾允成的大哥——已经在万历二十二年被革职为民回家,正在办东林书院的顾宪成同是万历八年的进士,便有此一问。之所以打听杨镐,是因为朱常洛知道,小日本对朝鲜的第二次入侵在今年年底就会重新开始,按照史书的记载,杨镐会是大明第二次援朝之战的朝鲜经略。像这种记载,史书上还是不会出错的。

“还算相熟,他与臣的家兄乃是同年,皆是万历八年的同科进士,与家兄平日里也有些走动,一来二去,臣便与他相识了。”顾允成当然不会蠢的追问朱常洛为什么打听杨镐,这不是他应该知道的事情。

朱常洛笑了起来,没有继续问关于杨镐的事情,而是在临出文华殿时对顾允成不经意的说道:“先生,如果杨镐年前有事进京的话,就替我引荐一下。”

顾允成只是愣了一下,便点着头答应下来:“请殿下放心,这件事臣会上心的。”

目送朱常洛离去,顾允成在原地皱着眉头思考了片刻,便有了决定。别看朱常洛只是随口一说,但在官场也算待了十多年的顾允成知道不会这么简单,如果没有什么事情,大皇子怎么可能会“无意间”问到杨镐?还想认识他!看来自己要派人去趟山东了,去试探一下杨镐的想法,如果可以,就让他想办法到京城来“公干”一次吧。

出了文华殿,朱常洛的另一个伴读王安便小声的禀报道:“殿下,刚才劳鹰劳佥事派人告知奴婢,他已经去了里草栏场等殿下了。说殿下吩咐他的事情已经办成,这里人多眼杂,不方便向殿下详细禀报,便去了里草栏场专为殿下设的用于休息的亭子。”

“哦?”朱常洛心中一动,摆了摆手,吩咐道:“备马,去里草栏场!”

劳鹰同他的锦衣卫千户所前些年被派去了朝鲜战场,专门负责收集日本军队的情报工作。后来日本被大明打的节节败退,便企图和谈,这也正合了大明国内众多大臣的心意。毕竟这些年大明本就不多的积蓄花了大半,为朝鲜跟日本拼个你死我活,消耗大量人力物力太不划算,只要日本肯退兵,也就不计较野蛮小国进犯上邦属国的罪名了。

劳鹰的千户所几乎是最后一批撤回国内的,不过朝鲜那边还是留下了两个锦衣卫百户所负责收集情报。朱翊钧论功行赏,劳鹰在获得了许多物质上的赏赐之后,职务上又得到了提升,直接成为正四品的锦衣卫指挥佥事,也算是锦衣卫的实权人物之一了。

在这次朝鲜战场上,劳鹰的锦衣卫千户所可谓是出生入死,为大明立下了赫赫功劳。战场上几乎大多数的情报都是依靠他的锦衣卫收集的,这就为大明避免了不少无谓的损失,也是大明能够以少打多的重要因素之一。

不过,回到大明被连升两级的劳鹰其实并不如表面上的风光。他虽然从一个正五品的千户一跃成为了正四品的指挥佥事,但实权并没有加强多少,手底下真正听他的话的,也只是朝鲜战场上那帮与他出生入死的千户所里的上千兄弟。至于新进划分给他分管的几个千户所,根本就不会听他的,因为这几个千户所之前一直都是由他如今的顶头上司——锦衣卫指挥同知直接管辖的,几个千户都是那个指挥同知的人,人家怎会听他的。

劳鹰清楚的很,另外的几个千户所说是由自己分管,其实说穿了,那几个千户所是负责监视和防备着自己的也不为过,毕竟自己早就被看成了大皇子的人,虽然事实也是这样。

伸手『摸』了下这些天让人查到的资料,劳鹰便有些唏嘘,没想到那个在朝鲜战场上能说会道、周旋于大明和倭国之间,被当成英雄一样看待的家伙居然会是这样的一个人!幸好自己这些年在朝鲜战场上专门负责情报,对于搜集个人的资料还算是轻车熟路,没有被他刻意处理过的资料所蒙蔽,但愿殿下待会会对自己找到的这些资料满意!

第七十六章 一份情报

“叩见殿下!”

看到朱常洛带着邹义和王安进来,在亭子门口等着的劳鹰疾走两步迎了上去,恭恭敬敬的施了个礼。

“呵呵,起来吧!走,进去说话。”朱常洛摆了摆手,示意劳鹰免礼,率先进了亭子。对于劳鹰,他还是挺满意的,自从劳鹰从朝鲜战场上回来后,他的很多事情,做起来都方便了许多。

在亭子中央那个宽大舒适的黄花梨椅子上坐定后,朱常洛对躬立在一旁的劳鹰笑着问道:“劳鹰,这锦衣卫指挥佥事还算做得习惯?”

“殿下,说实在的,小臣这官虽然做得大了,听起来还算威风,可总觉得还没有做个千户来的舒服,大概小臣也就这点出息吧。”劳鹰苦笑了一下,在朱常洛面前,没有隐瞒的必要,这样反而还显得更亲近些。

朱常洛笑着点了点头,他能理解劳鹰的苦衷。之前作为锦衣卫众多千户中的一个,虽然几乎大多数有心人都知道劳鹰是自己的人,但却也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特别关注,也不会让人产生防备之心,说句不太中听的话,那时的劳鹰还不够资格。

不过,从朝鲜战场归来后,论功行赏,内阁和兵部也许是看在朱常洛的面子上,拟票通过了劳鹰的越级提拔,一跃成为了锦衣卫中仅次于锦衣卫指挥使和两个指挥同知的上层人物,这下却是肯定会让人起了戒备,有了戒心。朱翊钧当然不会放心一个实授的锦衣卫指挥佥事掌握实权的,特别是在他明知这个人还是效忠朱常洛的情况下。

所以,劳鹰的这个锦衣卫指挥佥事做的的并不顺心,虽说不是处处受制,但除了他原来的那个千户所外,想指挥其他的千户所,还真有些麻烦。即便是他原来的那个跟着他从朝鲜战场上归来的千户所,也被安『插』了不少的百户和总旗进去。

“哈哈,官做得越大,身上牵涉到的利益也就越多,受到的掣肘就会越多,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至于你目前的这种处境,就当是磨练吧!圣人不是也说过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就当是上天对你的考验吧!”朱常洛笑着说道。

劳鹰心中一动,心跳不由得加速,这算不算是大皇子的暗示呢?稳住心神,嘴里恭维道:“小臣所受的这点考验,比起上天对殿下的磨练来说差得远了,所以殿下将来的高度,是让所有人只能仰望的。”

“哈哈……”朱常洛大笑起来,扭头对邹义和王安开玩笑道:“你们两个,看到没有?学着点,这样的奉承才是本皇子爱听的,哈哈……”

邹义躬了下身子,笑着说道:“殿下说的是,奴婢今后一定多向劳佥事请教一下。”接着转过头看向劳鹰:“劳佥事,殿下的话你听到了,今后还请不吝赐教才是啊!”

王安面『露』着微笑,没有说什么,他『性』格不像邹义,属于比较刚直正统的人,很少会开玩笑。

劳鹰赶紧笑着摆了摆手,躬身一礼:“殿下说笑了,小臣所说句句发自肺腑,可不是奉承。”接着对邹义抱了下拳:“邹公公就不要打趣我了,你为殿下做事的那种认真劲,才是我该学习的。”

朱常洛笑着挥了挥手,打断了两个人继续说下去的趋势:“行了行了,你们就不要相互吹捧了。劳鹰,说说吧,事情办得怎么样?”

“殿下,这是这些天小臣吩咐人在朝鲜和京城以及浙江搜集到的资料,您请过目。”劳鹰脸『色』一正,双手把一份资料交给朱常洛,里面是他这些天尽最大努力派人暗中搜集到的。

朱常洛点了点头,接过劳鹰递来的用锦布包裹着的资料,取了出来。从资料的排列顺序看来,这些东西肯定是把众多杂『乱』的资料经过了一番细致的整理的,这点让他更加满意。

“不错,劳鹰,这些资料很详细,看得出你是费了大量的心思的。”把手中的资料大致扫了一遍,朱常洛还是比较满意的,应该能够达到想要的目的。

“殿下能够满意就好,这是臣应该做的。”

“嗯!”朱常洛想了想,存了考校劳鹰的心思,笑着问道:“劳鹰,这些资料你都看过了,有什么想法?说说看,想什么就直说好了。”

劳鹰抿了下嘴,他可不认为这是闲扯,想到之前朱常洛说过的话,难道这是对自己能力的考验?看来是了!脑子里思索了片刻,方才开口道:“殿下,小臣就放肆说一下心中所想,不当之处还请殿下恕罪。”

“尽管道来,就当咱们在随意聊天了。”朱常洛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他倒是想看看劳鹰是否可堪大任。

劳鹰组织了一下思路,大着胆子开口道:“殿下,从那些资料和倭寇提出的真实条件以及我大明开出的条件看来,和谈成功的可能『性』…不太大。小臣倒是觉着,倭国利用和谈的机会,调整战略,重整旗鼓的可能『性』倒是非常的大。”

偷眼望了下朱常洛,看到后者满脸笑容,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话而生气,劳鹰放下了心,便把自己所想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以小臣在朝鲜这几年接触了解到的倭国情况分析,他们之前国内混战了很多年,关白平秀吉(大明和朝鲜称呼丰臣秀吉为平秀吉)虽然获得了最后的胜利,但还是有很多的领主蠢蠢欲动。平秀吉这个人也算是有些才略,为了压制国内不满的声音,也为了自己的野心,悍然出兵冒犯天威,进犯我大明藩属朝鲜,以达到一石二鸟的目的。”

“你的意思是说,平秀吉根本就没有和谈的诚意?”朱常洛没想到劳鹰还真让自己吃了一惊,不但分析出和谈会失败,还能分析出日本的国内形势和平秀吉的心态,实在是不错!

劳鹰『舔』了下嘴唇,自己今天的分析如果传出去,那绝对是弥天祸事!不但会得罪那众多的倾向于和谈的大臣,这其中就包括首辅赵志皋和兵部尚书石星,他们是对和谈最热衷的,毕竟他们的位置和大明国内的形势就决定了他们必须要综合考虑问题;另外说不定还会因此而触怒朱翊钧,他虽然是朝鲜战争最坚定的支持者,但和谈的条件也是他亲自提出的,可以看出他对朝鲜战争是极为重视的!

你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指挥佥事居然说倭国本意就不想和谈,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为下一次的侵略积蓄力量,那不是说朱翊钧和众多的大臣都没有看出倭国的真实意图,还不如你这个锦衣卫指挥佥事么?

不过,既然已经在朱常洛面前流『露』出了这个意思,劳鹰也豁出去了,点了点头:“是的,殿下,小臣就是这个意思!”

“嗯,不错!本皇子也是这个意思!”朱常洛的话让劳鹰舒了口气。

笑了笑,朱常洛看着劳鹰,轻声说道:“你以为父皇他没有看出倭国的意图吗?”

“啊!”邹义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张大了嘴巴,好半天才说道:“那为何皇上还同意和谈?”

“嘿嘿,谁说父皇同意了?和谈的事情是内阁首辅赵志皋和兵部尚书石星他们一力坚持的,和谈的旨意也是内阁票拟的,就算和谈失败,也是内阁和兵部尚书的责任!”摇着头无奈的笑了笑,朱常洛接着低声呢喃道:“他倭国想要和谈,为的是喘口气;而国内天灾不断、战争一波接一波的大明,何尝不是如此!”

第七十七章 兵部尚书

“老爷,午门到了。”

听到外面轻声的呼叫,坐在软轿中假寐的兵部尚书石星缓缓睁开了眼睛,整理了一下官服,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才从已经被压下的轿中缓缓走了下来。只是,这位手握大权几乎掌握着整个大明四品以下武官升迁、所有武官考评的兵部尚书,脸上尽显疲惫之『色』。

这次石星到皇宫来,既不是去内阁商量兵事,也不是去求见已经很少接见大臣的朱翊钧,而是去文华殿为朱常洛讲解政务上的问题,今天轮到他执勤了。

说起来,石星这个人还算正直,做官也能造福一方,绝对算得上是能吏了。不过,他的运气似乎有些不佳,说命运多厄也无不可。

隆庆元年,穆宗刚即位时,由于当时的内阁人才济济,既有名相徐阶,又有能吏高拱,还有雄才大略的张居正,所以崇尚“无为而治”的隆庆皇帝便放开了手脚,任由内阁施为。而他自己空闲下来,难免温饱思**,在其他方面放纵了些。

作为言官,时任给事中的石星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上疏直指隆庆皇帝沉湎酒『色』,荒废政务,为鳌山之乐,纵长夜之饮,极声『色』之娱,朝讲久废,章奏抑遏……最后更是大着胆子在奏折的最后奏道,若果长此以往,天下将不可救焉!

隆庆皇帝看了,当即勃然大怒,认为石星是在毁谤污蔑自己,马上下旨廷杖六十,贬斥为民。这还不是石星最倒霉的地方,让他魂飞魄散的是,当时监督廷杖的居然是与他有间隙的宦官腾祥!对方当然借机报复,让锦衣卫下了重手,把他打得死去活来、皮开肉绽……要不是赖同乡好友穆文熙的保护,这条小命肯定是交代了。更倒霉的是,他的夫人郑氏听说他可能已被击毙杖下,竟忠烈的很,当场触柱而死!

直到万历元年,朱翊钧即位,已经被罢斥为民近七年的石星才得以昭雪,官复原职。不料,当时张居正为首辅,石星和他政见不合,上书弹劾不成,让张居正寻机罢官,又被赶回了老家……这一去又是十年,等张居正死了,他才又赴朝居官。

两次被罢免、在野近二十年的石星第三次入朝为官,这次在升官的速度上倒是异乎寻常的顺利。仅仅五年,在万历十五年的时候,他便升到了工部尚书的位置!三年后,万历十八年,又被调任到异常重要的户部任尚书,这可比工部尚书重要和权力大多了。又过了一年多,由于大明内部和边关战争增多,再加上天灾不断,兵部急需要一个懂得财政的尚书,这一重任便落到了石星的头上。

按说,这第三次入朝为官的石星应该算是仕途大顺、权势赫赫了,可事实上并非如此。在万历十五年他刚当上工部尚书不到一个月,黄河便在开封决口了!这可是属于工部管辖的范围,出事了第一责任人就是工部尚书。所以,在工部尚书的位置上屁股还没坐稳的石星,由于在野那么多年,了解农民疾苦,便亲赴开封指挥抗险和后续的修建工程,忙前忙后,胡子都白了不少,总算是把损失控制在最低,也得到了朝野的一致认可。

在当时这可属于大工程,他忙活了近两年的时间,到了万历十七年四月,才算是把整个河南境内的黄河河堤修筑梳理一遍。可还没等他喘口气,在万历十七年六月,黄河再次决口于夏镇!对于抢险救灾也算轻车熟路的石星责无旁贷,又再次投入到了处理后续事情中去。

到了万历十八年,大概是由于石星的两次抢险救灾处理的妥当,得到了内阁和朱翊钧的认可,被调到了户部出任尚书。就在他刚得到要去户部出任尚书的圣旨没多久,麻烦再次来了:这一年先是二月份直隶顺德府发生大地震;三月份直隶大名府狂风暴雨,民房倒塌无数,山东兖州府、济南府、青州府,河南开封府、彰德府、卫辉府、归德府等地也接连传来黑风卷沙,民房损毁无数,损失惨重的消息;四月份京师大旱、湖广饥荒;五月份山西地震;六月份青海部落浩尔齐入侵,户部要筹备钱粮等物用于战争……

总之,在石星出任户部尚书的一年多时间里,他根本就没有安生过哪怕是一个月,天灾人祸是一件接一件,让他真是『操』碎了心。在万历十九年,他终于离开了麻烦不断的户部,去任了兵部尚书,本以为只专心处理边关那些草原人的小打小闹即可,但实际情况却是让他措手不及。

石星是万历十九年八月调任兵部尚书的,就在本月底,河套部大举南下犯边,等处理好这件事,已经进入了万历二十年。就在这一年二月十八日,宁夏哱拜纠合其子承恩、义子哱云及土文秀等,嗾使军锋刘东旸叛『乱』,杀党馨及副使石继芳,纵火焚公署,收符印,发帑释囚,这就是规模颇大的宁夏之『乱』!

还没等兵部尚书石星想好应付宁夏叛『乱』的策略,就传来了朝鲜使者的求援哭诉,他们被小日本侵略,全国已经快要沦陷了,请天朝上邦赶紧发兵救援!真是祸不单行,让石星忙的头都大了,又要平定宁夏,还要派兵威慑时降时叛的西南土司,朝鲜那边还不能置之不理……

打仗倒是其次,关键是曾经做过工部尚书和户部尚书的石星知道,无论是工部还是户部,由于天灾人祸不断,国库入不敷出,都没有多少存银。特别是作为国库的户部太仓库,石星了解的一清二楚,哪里还有多余的银子供兵部预支打仗啊!

堂堂大明没钱打仗,这可把兵部尚书石星差点愁白了头,可无论是宁夏还是进犯朝鲜的日本,都是必须要打的,这是朱翊钧的亲自批示。最后实在是没有办法,石星与时任内阁首辅的王家屏商量之后,上奏朱翊钧,挪用了太仆寺和南京国库的存银,并把这些银子作为专门用于战争的备用资金。其实这也是没有办法不得已而为之,除了皇宫的内库还有些积蓄之外,整个大明也就太仆寺那些专门用于马政的银子和南京国库的备用存银了。

平定宁夏倒是还算顺利,花费的银子还不到百万两,但是远在朝鲜的战争,可就没有那么顺利了。这几年的杖打下来,除去宁夏用的近百万两外,仅朝鲜那边,就花去了三百多万两的白银!这已经用去了战争专项资金的一半以上,再继续打下去,即便是能在半年之内打退倭寇,可那还剩下的二百来万两银子,也就打的差不多了!到时如何应付边关的战争?如何应急?作为兵部尚书,石星不得不考虑这些。

说实在的,石星最开始的时候是对去朝鲜打日本最坚决的人之一,要不是他与朱翊钧还有当时的内阁首辅王家屏一力坚持,大明哪能决策和反应的那么快,敢同时应对宁夏叛『乱』和朝鲜之战!

可是,在其位就要谋其政,这是石星一直坚持的格言,他也是这么做的!眼看着大明花钱如流水,战争的备用款快速的消耗,这让他这个兵部尚书怎能坐得住?唯有快速的结束这场发生在属国的战争才行。正好当时日本好像也有和谈的意思,思前虑后,石星迫不得已做出了决定,转变立场,支持和谈,尽快结束这场该死的战争!

第七十八章 奇人异事

石星来到文华殿后,在朱常洛讲读的东阁旁专门辟出来的讲官休息室里坐了下来,此时另一位侍读讲官在东阁中讲读还没有结束,他也正好借机思考一下待会要讲些什么。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侍读方从哲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石星后,恭敬的施了一礼:“见过尚书大人,原来大人早就到了。”

石星睁开了眼睛,看到是方从哲,笑着点了点头:“老夫也是刚到,刚才是方大人在为大皇子殿下讲读?”

“是的,大人,正是下官。”

“嗯!”石星站了起来,对方从哲还算客气,毕竟像方从哲他们六个大皇子的讲读,如无意外的话,只要将来大皇子登基,他们每个人都会受到重用,就算是入阁也是很轻松的事情。

“老夫先走一步,不能让大皇子殿下久等。”

方从哲再次行了一礼:“老大人请。”

朱常洛在方从哲出去后,对侍立在一旁的邹义招了招手:“邹义,把那份劳鹰调查出来的文书呈上来。”

邹义赶忙取出朱常洛需要的锦包,里面全是一些整理好后的材料,双手呈给了朱常洛。

接过邹义呈上来的锦包,朱常洛笑着用手掂量了一下,随后便放在桌案上:“邹义,如果本皇子没记错的话,接下来的政务讲习,轮到兵部尚书石星了吧?”

邹义躬了躬身子,笑着道:“没错,殿下,今天是石尚书轮值。”

“嗯!”朱常洛微点了下头,对自己的两个伴读吩咐道:“邹义、王安,待会石星来后,你们就去外面守着,有人接近的话,能挡则挡,挡不住就一个人拖住,另一人赶紧过来提醒本皇子。”

“是!殿下。”邹义、王安异口同声的躬身应道。

朱常洛又随便与两人说了几句话,便看到石星出现在了东阁的门口,冲邹义和王安挥了挥手,示意两人出去警戒,他开始为自己的那个冒险的计划而布局了。

“拜见殿下。”石星进来后,首先冲朱常洛施礼道。

朱常洛早已站了起来,笑着托了下石星的手臂,没有让他拜下去。对于轮流来讲学政务的内阁大学士和九卿,朱常洛一般都非常客气,很少让他们真正跪下见礼,他知道自己在皇宫中已经很被动了,必须要给这些手握大权的重臣留下好印象,这些人才是他的坚实后盾!

“先生不必多礼,这也没有外人,只有先生和学生,那些俗礼也就能免则免了。”朱常洛微笑着说道。

“谢殿下抬爱,礼不可废。”石星『露』出了笑容,对于朱常洛这个大皇子还是很满意的,不但对政务有着独特的见解,关键是对于自己这个最多只能算是半个讲官的人礼遇有加,多好的太子人选啊!

“不知先生今天有什么打算?要教导哪些方面的政务?”朱常洛并没有如往常般退回座位,而是笑着随口问道。

石星对于这些倒是胸有成竹:“老臣今日本想给殿下讲解些边关的军务,不过,如果殿下想了解哪方面的,只要老臣还算熟识,倒是可以为殿下解『惑』一二。”

“哦?原来先生今天要讲解边关的军务,这倒是不错!特别是朝鲜的军务,这几天倒也听了不少那边的传闻,与先生还有些关系呢。”朱常洛笑了一下,略微点了一句,便走回自己坐的地方。

石星愣了一下,随后心中一动,朝鲜的军务?传闻?难道是大皇子听说了什么关于自己的事情?不然干嘛提点自己一句?

“呵呵,朝鲜那边居然还有与老臣有关系的传闻?老臣倒是好奇的很。”石星笑着说道,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朱常洛点了点头,没有告诉石星到底是什么传闻,而是问道:“先生,是否认识一个叫沈惟敬的人?”

“沈惟敬?”石星捋了下胡子:“殿下说的可是不久前刚派往倭国的副使沈惟敬?”

“没错!据说这人成为了去倭国册封平秀吉的副使,就是这个人。”朱常洛笑着回答道:“听说这个沈惟敬在成为去倭国执行册封的副使前,在朝鲜战场上也有不错的表现。在我大明与倭国开战前,仅凭三寸不烂之舌,就成功的拖住了倭国几个月,为我大明争取了不少调动兵力的时间,也免除了朝鲜在我大明救援前就被倭国灭亡的命运。好像是这次的和谈以及对倭国的册封,也是此人从中周旋的,只是不知真假。”

石星微皱了下眉头,听大皇子的意思,看来是知道自己认识沈惟敬的。只是,为什么他不明讲?而是这样拐弯抹角的提点自己?难道是与沈惟敬有关?

提起沈惟敬,石星倒是对这个已经过了花甲之年快要进入古稀之年的老人有些佩服。那时自己正为即将而来的东方朝鲜战事和西方的宁夏副总兵哱拜之『乱』弄得疲于奔命,正好自己爱妾的父亲袁方推荐了他的好友沈惟敬。这个人年轻时曾参与明世宗期间的抗倭战事,对倭国颇有认识,懂得倭国的语言,也略懂间谍计谋,并且,他还是个方士,对炼丹和风水命理都颇有研究。

要说大明有抗倭经验的将领有很多,对倭国有认识懂得倭国语言的也有不少,但是最让石星心动和佩服的是,这个叫沈惟敬的人是一个方士!一个懂得风水的方士!

自从石星在朝两次遭贬后,第一次差点丢了小命,正妻还因此触柱“殉夫”,第二次更是仅仅返朝没多久便被赶回了家,这让他从此之后笃信风水和命运!特别是第三次返朝,他专门找风水大师指点,没想到仕途居然真的一帆风顺,整个六部的尚书他都做了一半了,至少表面上可谓是风光至极。这让他这些年一直以来对于风水术士都打心眼里敬佩和尊敬。

在听说了沈惟敬是个懂得风水的术士之后,再加上此人还参与过抗倭战事,懂得倭国语言,所以石星大喜过望,给予了沈惟敬充分的信任和支持,并想办法把沈惟敬一介布衣之身硬是提拔了个游击将军。沈惟敬这个人也算是能说会道,没有让石星失望,居然把拖延倭寇进攻的时间拖延了几个月,让很多人都大吃了一惊。后来,更是牵线搭桥,让内忧外患的大明与倭国进入了停战和谈!

在石星看来,这沈惟敬绝对算是个能人,说是一个人几乎主宰了朝鲜的战争走向也未尝不可。

“殿下,沈惟敬此人还是有些能力的。嗯,他是个懂得风水布局的方士,世外高人,在这次朝鲜战场上立下了大功,战争开始前拖延倭国的进攻时间,让我大明有了充足的准备时间调兵遣将,还有这次的和谈,他都起到了不容忽视的作用。”石星不知道沈惟敬到底有何事牵涉到了自己,但他还是为沈惟敬说了几句公道话。

“风水术士?”朱常洛倒是有些惊奇,他在劳鹰搜集的资料上只是看到沈惟敬此人之前乃是个喜欢炼丹的方士,倒还不知道此人还是个风水术士。

说实话,朱常洛前世是个十足的无神论者,只是今生重生这事都发生了,所以对于有些事不得不怀疑。况且,他还知道,钦天监那帮子人还是有些本领的,不但能准确的制定下一年的历法,还能准确的测定日食、月食的时间,就算是各地什么时候发生地震,也能预测的八九不离十。

更令朱常洛惊奇的是,这些人通过观测天象,居然能预测出什么时间和大致方位会有大事发生!即便是不能准确的说出是什么大事,但这也已经让人很是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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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读史书发现,往往钦天监说出有什么星异常,或者什么星冲入什么宫位,或者什么星进犯什么星,哪个方位将会有大事发生,过不了几天,那个方位真的就有事发生了!不知是真是假,但中国的传统文化,像易经这样的,确实让人钦佩!

ps2:如无意外,大概明天会恢复更新。

第七十九章 命运使然

石星不知道朱常洛为什么提及沈惟敬,但还是回答道:“是的,殿下,沈惟敬是个懂得风水之术的奇人。”

“哦。”朱常洛微皱了下眉头,随后略带好奇的问道:“那么他对于这次作为副使出使倭国册封平秀吉的事情,有什么特别的交代吗?”

朱常洛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风水这种玄妙的事情,但是却知道沈惟敬这次去日本册封是以失败而告终的,作为牵线搭桥的人,他几乎是凭借一己之力从中忽悠日本和大明,事败后本人肯定免不了被大明问罪。最后被判了死罪,在第二次朝鲜之战胜利后,很多被大明俘虏的战犯与那些临阵脱逃、战争不利的官兵一起被正法了。

若是沈惟敬真的是个有真本领的风水术士,那么他也许就能预测到自己此行的凶险,这是朱常洛极想知道的事。

朱常洛也不知道石星力挺沈惟敬居中牵线搭桥与日本和谈是否因为大明已经无力支持战争,还是这仅仅只是石星的延缓之计——他与朱翊钧想到一块去了,只是为了缓解一下大明的窘境。但可以肯定的是,当日本不满意大明的条件,再次出兵朝鲜的时候,帝国内绝对要有人为此而负责人,即使在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情况下。

当然,这个要承担责任的主要负责人,肯定不会是沈惟敬之流——他是早已注定了被牺牲的角『色』,只算是个配角,还不够资格做主要责任人。

那么,首先朱翊钧是不会承担这个责任的,他是皇帝,下面有的是人背黑锅,轮八圈也轮不到他;不到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主和的首辅赵志皋背黑锅的可能『性』也很小;最后,既主张和谈,又是兵部尚书的石星绝对是最合适的人选。

作为兵部尚书、全力支持和谈,也力挺沈惟敬的石星,最后的结局也正是如此,下狱论死,妻孥发配广西,万历二十七年死于狱中。

朱常洛不清楚石星是否能想到这些,但出阁读书这几年来,他对于朝廷的事情还是了解了不少,也知道大明如今的内忧外患。石星是个真正办事的人,这点是无可否认的,不论他最后主张和谈是因为真的想要缓解一下大明的窘境,以便积蓄力量一举把倭国赶下海;还是觉得大明已经消耗不起了,唯有和谈才是出路,他都不失是一个能吏!

虽然朱常洛是坚决主张一举把小日本赶下海,最好是全歼朝鲜的来犯日军然后再反攻入小日本国内——即便是由于大明的国内原因无法反攻入日本国内,至少也要敲他们一大笔战争赔款吧?大明为了朝鲜战争都把国家消耗成这个样子了,再加上天灾人祸不断,还在乎什么儒家礼仪、天朝上邦?还有什么好矜持的,银子、粮草、战略物资……统统都要他们赔偿才行!去他娘的天朝上邦的面子!

不过,朱常洛认为石星是个真正办事的人,就不应该这样冤死在狱中,能救的话,还是尽量避免悲剧的发生。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与他接下来的计划是息息相关的!有了石星的支持,计划的初步开展阶段就会顺利很多,这也是至关重要的!特别是将来计划的施展,肯定也离不开石星这个兵部尚书。

石星捋了捋胡子,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才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在沈惟敬作为副使出发的前两天,曾跟老臣的一个妾侍的父亲酒后胡言『乱』语,说他这辈子年轻时跟着戚大帅打过倭寇,近中年时在江西遇到了在当地有陆地神仙之称的地师,成为了记名弟子,潜心研习风水之术,可惜资质愚笨,总不得法。他说自己八字缺金,命理先天无官运,强求不得。”

“嗯?”朱常洛一怔,微皱了下眉头:”他现在不是官至游击将军吗?还是大明册封使团的副使!”

石星苦笑了一下:“沈惟敬说过,他这辈子做的最大的事情不是跟随戚大帅抗倭,也不是朝鲜战场上玩弄于倭国于股掌之上,做的最大的事情便是逆天而行,逆势而为!他曾说过在自己踏入朝鲜之时,命运早已注定了,就像是老臣第三次入朝为官一样。”

朱常洛愣愣的看着石星,心里早就翻江倒海了,一时间『乱』的很!他不明白,这只是沈惟敬那个江湖术士行骗的通用语,还是真的能看透风水命运。假如是后者,那么命运是早就注定的吗?自己的命运岂不是与朱常洛的命运一样?到头来只是一场空!难道自己仅有二十九天皇帝的命?可是自己经过努力,不是提前一年出阁读书了吗?不是也改变了一些人的命运轨迹了吗?这算什么?

微摇了摇头,尽量不去想这个无可捉『摸』的事情,朱常洛咳嗽了一声,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显得平静一些:“先生,看来你是挺信任沈惟敬这个人了?”

“不错,老臣觉着沈惟敬做事还算可靠。”石星没有避讳,而是直言道。

朱常洛一怔,没想到石星会直言不讳,想了一下后提醒道:“那么,先生可知沈惟敬在朝鲜的所作所为?”

石星微皱了下眉头,考虑了片刻,然后干脆笑着说道:“殿下知道些什么?还请明言。”

朱常洛此时已经没有之前那么信心满满了,桌子上放的那份劳鹰好不容易搞到的资料也显得是那样没有说服力。不过,既然挑明了,不论怎样,都要试一试。

“先生,本皇子也知道你很清楚沈惟敬的过往,这有份东西,乃是父皇让人查的,机缘巧合之下我也得到了一份,你不妨也看一下。”为了加重事情的严重『性』,朱常洛随机应变,干脆把事情往严重里说,撒谎说这是朱翊钧要求调查的。此时也不管这样说是否会冒犯朱翊钧了,也不管偷看朱翊钧要求查的东西是否违逆了,反正石星只要看了,肯定不会去找朱翊钧求证的。

石星明显被吓的顿了一下,皇上要查沈惟敬?那么还会有什么好事情吗?难道沈惟敬在朝鲜做的事情已经败『露』了?此时他也顾不得许多了,咽了口唾沫,双手不知是激动还是吓的有些苍白,但还是坚定的从朱常洛手中把那份资料接了过去。

双手拿着锦袋,石星看了又看,却怎么也鼓不起勇气去拉开封口。朱常洛嘴角挑了挑,松了口气,也不说话,只要石星重视就好,那么自己的把握就又多了一些。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叹了口气,石星最终还是拉开了锦袋的封口,从中拿出了里面的资料看了起来。看得越多,石星不但手更加苍白,就连脸也变得苍白起来。

“沈惟敬,浙江平湖人,少年时从军,并曾参与明世宗嘉靖年间的抗倭战事,效力过时任备倭总兵戚继光与浙直总督胡宗铎票下,用间谍鸩杀倭众,因此备谙倭事。其后,沈惟敬贫落,入京师,好烧炼,与方士及无赖辈游。在京时结交了同样嗜好方术之人袁方,此人正是兵部尚书石星的妾父。沈惟敬能得到石星的赏识,便是靠袁方居中牵线搭桥。”

“万历二十年四月,倭国入侵朝鲜时,时有作沈嘉旺的浙江温州人,旅居倭国,后逃返大明,识得沈惟敬,逐谈起平秀吉出兵动机:关白无他意,始求贡中国,为朝鲜所遏,以故举兵。沈惟敬后转述于兵部尚书石星。”

看到这里,石星擦了下额头上的汗,这些隐秘的事情,没想到都被查出来了,让他心中惊骇欲绝,皇上想干什么?这些都是可大可小的事情。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难道朝鲜那边瞒着朱翊钧迫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同样都被查出来了?

第八十章 歪打正着

石星感觉自己很冤,自己之所以重用沈惟敬,除了沈惟敬是风水术士让人信赖外,他曾参与明世宗期间的抗倭战事,对倭国颇有认识备谙倭事,懂得倭语也是重要的一点。又哪里是别人所说因为自己爱妾父亲的居中牵线搭桥和推荐啊!

另外,还有一个不得不提的客观原因。那时东朝鲜被倭国入侵,大明不得不支援;西方的宁夏副总兵哱拜之『乱』肯定也是要必须平定的;再加上天灾以及边关的其他事情,自己已经被弄得疲于奔命了,何况大明怎能多线作战?同时应付东西方两场大战?只有先让人去拖住倭国,延缓他们的进攻脚步,以便大明调兵遣将积极备战和尽快结束哱拜之『乱』。

当时大明文武百官虽然济济一堂,也不缺乏精通倭国事的,无奈根本无人敢身入虎『穴』,总不能派那些未战先怯的人去吧?那样还不如不派。因此,当自己从妾父袁方口中知道沈惟敬通晓倭事,便召见了他。

通过言谈,对方对倭国确实颇为精通,也知晓倭语,再加上对方还是风水术士这种“神人”,当然是理想的人选。自己怎么可能就凭借妾父袁方的一句话就轻易信任别人呢?

石星再次抹了下额头上的汗珠,他最怕的就是朱翊钧查出自己给沈惟敬下达的命令了。很简单,当时他给沈惟敬的命令就是尽量拖延倭国的北进步伐,适当的时候可以给他们一点口头上的甜头,只要能等到大明先平定哱拜之『乱』腾出手来就行!

说起来,石星不得不这么做。万历二十年在还没有平掉宁夏副总兵哱拜之『乱』时,朱翊钧已经下旨出兵救朝鲜了,不过,当时毗邻朝鲜的辽东根本兵马不足,必须从各处的军镇和卫所抽调士兵,这里抽三千名、那里抽五千名,分批赶赴辽东,因为路途遥远,往往需时数月。

不过,朝鲜情势危急,实在没空再干等下去,于是在当年的七月十七日,辽东副总兵祖承训不得不首先援朝,他率领三千骑兵进攻平壤,结果全军覆没仅以身免!大明经此一败,在大军没有抽调完成赶赴朝鲜之前,再也不敢轻率出战。

可不出战,总不能让倭国灭掉朝鲜把战火蔓延到大明来吧?当时朝鲜八道已经沦陷了七道,眼瞅着整个朝鲜在大明军队集结过来之前就被倭国灭掉了!作为大明的兵部尚书,石星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军队的集结总需要时间吧?但为了不把战火蔓延到大明,唯一能用到的办法,只有拖延住倭国的进攻步伐!

结果就是沈惟敬闪亮登场了。他到朝鲜后,利用日本不知大明究竟派了多少兵马来,更不知还有多少后续部队,加上本身有不少士兵伤疲病倒的优势,居然被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威『逼』利诱之下吓住了!一万八千名日军就那样龟缩在平壤城里,期待沈惟敬所说的“好处”以及观望大明的动静。

至于沈惟敬向倭国空口白舌许下的承诺,石星还是有所了解的。沈惟敬承诺倭国,准许封贡,册封平秀吉为日本国王;准许日本朝贡,与朝鲜同;朝鲜割让全国八道中的四道给日本,也就是说朝鲜割让一半的领土给日本……共有七条这种“协议”。

当然,在这些“协议”里面,小日本还不敢开口要求大明的什么东西,他们骨子里对大汉民族存着的敬畏还没有如后世般消除,在他们眼里,大明仍然是高高在上的天朝上邦。朝鲜是最受伤的,日本所有的利益几乎都建立在朝鲜的上面。

在沈惟敬的“胡搅蛮缠”和每个条件都要争论上个十天半月的情况下,日军被成功拖住了近两个月的时间,大明也在这些时间里完成了部分集结——不远的几个省份的军队都赶到了朝鲜。

抛开沈惟敬胡『乱』许下的那些让大明觉得“丢尽脸面,国将不国”的条件外,他的使命倒是完成的挺圆满的!

不过,也正是这些条件,假如日本全部退出朝鲜、和谈成功的话,还能被人传颂成是一种高明的“拖延之计”!但只要和谈失败,这些条件传开并传回大明国内,朱翊钧追究的话,那他兵部尚书石星——作为沈惟敬的支持者,肯定会被认为是“丧权辱国”的『奸』贼,小命难保。

所以听说手中的资料是朱翊钧让人调查的,石星才会那么失态。

朱常洛对于个中详情还不是太清楚,他只是通过劳鹰查到的资料和史书参考着推断的,他到现在还以为沈惟敬对小日本许下的承诺是朱翊钧默认的——反正这些又不用兑现,沈惟敬还会背这个黑锅。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件事的背后居然不是朱翊钧的计谋,而是石星这个兵部尚书推动的。

石星拿着资料,越看越害怕,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上面明明白白的记载了沈惟敬在朝鲜对日本的承诺,最后总结语上毫不犹豫的把事情全都推给了自己。

这是朱常洛故意这么写的,这样才能让石星清醒的认识到他自己的处境,救下他也能让他更感激自己。没想到算是歪打正着了,石星最怕的就是这个。

咽了口唾沫,石星满脸苍白,嗓音有些沙哑:“殿下,怕是今后老臣是没办法再来讲读了,还请殿下多保重,老臣相信,殿下将来肯定会是一代贤君的。”

自觉恐怕难以幸免的石星,已经顾不得话语里的失礼违逆之处了。他知道,和谈的基础都是建立在沈惟敬对日本许下的“莫须有”的条件上的,能够谈成才是见鬼了。本以为这件事能瞒住,只要倭国再次入侵,就说这是自己的“缓兵之计”,其实也是这样,迫不得已才如此。

播州宣慰司使杨应龙几乎是公开叛『乱』,必须要坚决镇压才行。大明已经抽调了军队过去,但是由于钱粮跟不上,全都保证朝鲜那个无底洞了,只抽调了很少一部分,结果大败而归。这种情况下,石星想的是,先稳一稳,和谈顺利则罢,不顺利的话,先把大军撤回国内,威慑一下西南杨应龙,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国内缓和了,即便是倭国再次进入朝鲜,朝鲜怎么说也有上百万青壮吧?趁这段时间集合起来训练一下,怎么也能有点用处吧?那样大明再次援朝的大军就能轻松很多了。另外,只要日本暂时撤军,朝鲜能恢复大部分领土之后,对于大明的后勤也是一定的保证,不需要大明还万里迢迢的从国内来保证后勤了。

换句话说,石星不想大明为了朝鲜而花费那么大的代价,能省一点是一点,毕竟大明的战争经费还是从别处挪用的。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朱翊钧居然调查了沈惟敬,这不是要拿自己开刀吗?他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朱常洛不清楚石星为什么一下子看的这么“透彻”,自己想好的一大堆说辞也就省了。不过,总觉得有些诡异的感觉,难道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先生怎能说如此丧气的话?事情还不至于如此不堪吧?想想办法说不得还会有很大的机会的。”朱常洛试探着说道。

石星苦笑了一下,满脸无奈:“殿下,皇上知道了沈惟敬在朝鲜对倭国的一些空口承诺是老臣背后默许的,这是丧权辱国的事情,只要和谈不成,那时谁也救不了老臣了。总要有人承担责任,给大明文武和百姓一个交代,给朝鲜一个交代,老臣的脑袋是最合适的!”

“嗯?”朱常洛张了张嘴巴,被石星的话惊到了。

石星的话里包含的信息太多了些!沈惟敬对日本的许诺居然是石星默许的?!他早就知道了和谈很难成行!那么说来他是没想到朱翊钧会秋后算账了?

难道自己是歪打正着?

第八十一章 雪中送炭

朱常洛微皱了下眉头,看来要救石星要比自己想的麻烦多了,沈惟敬对日本的空口许诺,背后的支持者居然是石星而不是朱翊钧,仅凭这一点,只要追究责任,就像石星说的,他绝对不能幸免。

可要说朱翊钧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朱常洛是绝对不相信的,沈惟敬的一举一动肯定都在朱翊钧的监视之中。但当时那种情况,沈惟敬空口给日本人许下承诺,不论答应日本人什么,应该说也是朱翊钧默许的,不然,沈惟敬不可能那样潇洒的在平壤的日军大营里待了两个月。

可这件事毕竟上不得台面,传出去对帝国的名声不好,只要稍微『露』出一点风声,绝对要有人来为此承担责任才行。一个沈惟敬肯定不行,他档次太低了些,作为兵部尚书的石星是最适合承担责任的人!

“先生,这件事确实有些麻烦,毕竟事情只要传出去,大明要在乎帝国的荣誉,即便是不用在意朝鲜的想法,但大明也不能因此而失信于属国。”朱常洛『摸』了『摸』下巴,苦笑着说道。他也知道这件事无论是石星还是沈惟敬,都没有做错,可现实有时候就是这样无奈。

假如朱常洛现在就处在朱翊钧的位置,知道石星和沈惟敬本就是为了帝国才如此做的,但同样,只要传出风声,为了大明的长远利益,唯有牺牲掉他们,这就是君王的无奈之处吧。

当然,如果沈惟敬这次去日本,能够顺利和谈,就此让日本消停的话,这件事即便是传出去,就会有完全不同的结果,大家只会认为这是很好的拖延之计,这也会因此成为美谈!可无论是朱常洛还是石星,都不会天真的认为日本在知道被人忽悠了之后,会就此消停下来,最终唯有拳头才是硬道理!

其实还有一个对如今的大明来说不太现实的办法,那就是不顾及朝鲜的感受,不顾及其他属国对大明的看法,那么也许朱翊钧不仅不会追究石星和沈惟敬,说不得还会重赏,石星因此而入阁也说不定。可这毕竟只能想一想罢了,以天朝上邦自居的大明,以礼义廉耻而标榜自身的群臣,怎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呵呵!”石星笑的有些难听,底气也显得不足,摇了摇头,声音苦涩:“说起来,老夫这辈子也算是值了,算下来,三起三落,任谁也不可能想到老夫能走到这一步。在隆庆元年,老夫因为忤逆了穆宗皇爷,被杖了六十,去了多半条命,要不是有人暗中帮忙,怕是早就化为尘土了!那时候,所有人包括老夫自己,都认为今生难够在乡下苟活下来就不错了,从没有想过自己还能再次入朝为官。”

石星仰起头抿了下嘴,深吸口气:“可七年后,当今圣上登基,不仅赦免了老夫,还再次召老夫入朝为官,并且由给事中晋升为少卿,没多久,就提拔到了大理寺丞,着实让不少看扁老夫的人大吃一惊!但也许是老夫命运注定了如此多厄,再次为官后偏偏就与张居正首辅的理念不合。呵呵,说实话,老夫当时也想过迎合张太岳,可老夫这『性』子却不答应!”

顿了一下,石星苦笑着微摇了下头:“结果在京察的时候,老夫毫无例外被找个理由罢免了官职,又再次被打发回老家了!这一待又是十年!十年啊!人生又有几个十年?那时没有人认为老夫会第三次翻身,就连老夫自己也不认为自己还能再翻身!”

朱常洛没有『插』话,他想开口安慰这个老人,却不知从何说起。

石星再次开口时神情有些激动:“可老夫偏偏就又回来了!自考取进士后,老夫两次被罢免共在野近二十年,尝尽了人情冷暖,被族人排挤……老夫那些年,特别是后十年,足迹几乎踏遍了大半个大明,也见识了乡野田间百姓的疾苦。所以第三次做官不求名垂青史,但求无愧于百姓,无愧于心!老夫自问,这第三次入官,无论是在工部,还是户部为官,又或者是在兵部,就算是朝鲜的那件事,老夫扪心自问,一切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大明,绝无半点私心!这一点即便是老夫因此而获罪去九泉之下见到太祖皇爷,也敢这么说!”

朱常洛也有些动容,他专门派人了解过石星,知道石星所言非虚,心中想要救石星的念头又重了一些。

“先生,你是值得让人敬重的官员,也是本皇子尊敬的一个人,所以才冒险把这些得到的消息透漏给你,就是想让你有所准备,躲过这一劫。”朱常洛不是圣人,想做好事,当然要留名,就算是最后真的救不了,让他知道自己的好,也是没有错的。

“殿下宅心仁厚,无论如何,老臣都是感恩肺腑!可惜,老臣怕是看不到殿下将来成为贤君的那一天了。”石星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

这次朱常洛没有拦着,而是等石星起来后,看着石星,认真的问道:“先生,可相信我?”

石星一愣,随后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老臣绝对信得过殿下!”

“好!”朱常洛拍了下手:“先生信得过我,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也许能有五分把握躲过去。”

石星精神一震,随后又颓废下来,苦笑着说道:“不是老臣不相信殿下的手段,只是这件事如果在皇上派人去朝鲜查之前有所准备的话,也许还能有办法化解过去。但是,唉,皇上既然派人查了,就代表了皇上的态度,那是很难改变的……殿下的心意老臣领了,可也不能因为这件事给殿下带来麻烦,毕竟殿下目前还出不得丝毫差错。”

朱常洛当然不会说出朱翊钧目前还没有表明态度,只是自己在恐吓他,此时采取一些行动还来得及,所以诚恳的看着石星说道:“先生,这件事应该不会给我带来麻烦。即便是带来麻烦,为了我大明的栋梁柱石,这个险也值得去冒!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先生蒙受不白之冤,并且因此而背上骂名,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先生,请相信我,我一定会尽力去避免悲剧的发生的!”

咬了咬牙,朱常洛突然半跪于地,伸出一只手,摆出发誓的姿势:“我朱常洛对天发誓,就算是最后不能为先生开脱,让先生蒙受了不白之冤,但只要我朱常洛将来有一天能登上皇位,决计为先生正名,著书立传,让先生成为英雄,名垂千古!”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还有不好名的?何况石星还是背负的骂名。

石星身体颤抖了一下,猛的跪倒在朱常洛面前,砰砰的磕了几个响头,老泪纵横:“殿下!殿下……有了殿下的这句话,老臣死而无憾了,将来即便是到了泉下,也能瞑目了!只恨不能侍奉于殿下,为殿下排忧解难了!只愿殿下将来成为千古一帝,绝世明君!”

“先生快快请起,现在说丧气的话还太早,也许真能躲过这一劫也说不定呢!”朱常洛拉起跪倒在地的石星,安慰道。其实现在情况还没有石星想的那么复杂,朱翊钧就算是想要追究责任,至少也要等沈惟敬和谈失败的消息或者日本再次入侵朝鲜的消息传来,算起来至少还有几个月能利用呢。

石星也一扫之前的颓废,看着朱常洛,满脸的感激和信任:“殿下说吧,让老臣怎么做,老臣全力的配合殿下。从今天起,老臣的这剩余不多的残命,就是殿下的了!”

“先生严重了!”朱常洛嘴里客气道,心中却充满了兴奋,只要自己能化解掉石星的危机,那么他绝对会真心实意的站在自己这一边,为自己所用。

第八十二章 未卜先知

“万岁爷,这是通政司发往司礼监文书房的最新奏疏,全在这里了。”

司礼监掌印太监张诚躬着肥胖的身子,指着身后六个文书房随笔太监各托着的一摞高矮不一的奏疏,满脸媚笑的对朱翊钧说道。

“嗯!”朱翊钧轻声应了一句,抬起头来,随口问道:“这次的情况如何?”

“万岁爷,这次有三十三份急需处理的,六十二份可以缓一缓的,还有八十九份可以考虑留中的,有九份奴婢们商量后不好拿主意该归于哪一类的。”张诚点头哈腰的笑着认真的回答道。

朱翊钧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背着一只手走到六个托着奏疏的随笔太监那边,先从离得最近的一个随笔太监托着的奏疏里随便抽取了一份,看了起来。

后面跟着的胖嘟嘟的张诚看到朱翊钧拿的奏疏,赶紧解释道:“万岁爷,这一堆属于不用急需处理的奏疏。”

虽然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可以说都是朱翊钧能够信赖的,并且里面还有心腹和暗中监视的探子,但每次都检查一下这些需要留中不发和发往内阁拟票的奏折,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他每次都会从所有分门别类的奏疏中随机抽取几份看看。

这样做能让司礼监在为百官上奏的最新奏疏归类的时候警醒着点,不敢随意隐瞒什么和糊弄了事。那些发往内阁拟票的奏疏还好点,但那些留中不发的奏疏,还有另一道检查的程序,为的是以免重要的奏疏因为一些人为的原因而被刻意放错,归错类别。

如果归错了类别,朱翊钧一般都会追究到个人,处罚也异常严厉。为此,他还专门警示过司礼监,那些拿不准归入哪个类别的奏疏,可以专门归入一个类别。

可以说在朱翊钧亲政以来这十几年,即便是之前权势赫赫的司礼监秉笔太监,表面上看风光依然,可他们却是每个人都兢兢业业、如履薄冰。朱翊钧对于太监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人外,处罚的手段都是异常的严厉。

朱翊钧从张诚所说的不用急需处理的这堆奏疏中随便翻看了两份,便走到另一个随笔太监面前,从他托着的奏疏中抽取了一份看了起来。

“万岁爷,这是可以考虑留中不发的。”张诚在朱翊钧身后小声解释道。

朱翊钧翻看着手中的奏疏,随口问道:“那些你们拿不准归类的奏疏,今天是谁最后审查的?”

张诚哈了哈腰,答道:“万岁爷,今天是陈矩陈公公值守。”

“嗯。”朱翊钧把手中的奏疏放下,背着手走回龙椅,坐下后拿起茶杯呷了口茶,才说道:“把不好归类的奏疏留下,可以留中不发的交给许福,剩下的发往内阁,让他们先把急需处理的拟票出来。”

“是,万岁爷。”张诚躬了躬身子,然后挥手示意几个随笔太监跟他退出去。那个托着不好归类的奏疏的随笔太监弓着腰把手中的奏疏放在龙案上,接着紧随其他随笔太监退了出去。

朱翊钧又轻呷了口茶,放下后才从那九份司礼监不好归类的奏疏中拿起一份,这些都需要他亲自给他们归类,以便决定是需要内阁处理,还是可以留中不发。

“嗯?”朱翊钧疑『惑』的看了看落款,不由得更加奇怪了。这兵部尚书石星搞什么?他不是最坚定的要求与倭国和谈的吗?怎么突然间转变的这么快?

整本奏疏中,石星居然说之前支持与倭国和谈是缓兵之计,为了积蓄力量,从容征调大军入朝。他早就预料和谈极有可能难以满足倭国的狼子野心,和谈也很难成功。不过,他正好想将计就计,打算引蛇出洞,想把倭国的所有力量都引到朝鲜来,一举歼灭,让倭国失去主要战力,确保朝鲜和大明几百年无倭患!

如果不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朱翊钧还真会为石星的这份奏疏而喝彩,多好的谋略啊,以逸待劳,一劳永逸,一次『性』解决威胁了朝鲜和大明几百年的倭患!但是很可惜,朱翊钧很清楚,石星之前之所以主张和谈,是因为大明国内的一些原因,『逼』迫的他这个兵部尚书不得不如此。

可这才多长时间?去倭国的册封使如今还没进入倭国吧?这石星的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本来迫不得已的事情被他说成那只是他庞大计划的一部分!如今更是坚决主张积极备战,以应付接下来有很大可能而到来的战争。

朱翊钧看完奏疏后,眯着眼睛深思起来。石星为什么态度转变的这么快?难道自己之前看错了石星?他之所以积极主张和谈,不是因为大明内部的原因?难道真像他所说,是为了一劳永逸解决倭国?

端起茶杯呷了口茶,朱翊钧并没有把手中的茶杯放下,而是看着绿莹莹清澈的茶水发呆。猛的皱了下眉头,朱翊钧心中不由得怀疑,难道自己让李如松在辽东大范围清剿周围部落,以便腾出辽东主力为接下来的朝鲜战争做准备的事情,让石星看出了蛛丝马迹?可这不太可能啊。那些不安分的部落是“主动”攻击大明的,李如松只是反击而已。

还是说自己准备在倭国第二次入侵朝鲜后拿石星背黑锅的事情,让他猜测出来了?可自己默认与倭国和谈,以便引出他们最大的力量打怕、打瘫他们的计划,没对任何人讲过,石星怎么可能知道?还上疏说这是他的计划!难道他真的与自己想到一块去了?为的就是解决大明几百年的倭患。

朱翊钧想前思后,还是没有任何头绪。这时无意中拿起那九份司礼监无法归类的另一份奏疏,不由得眉头皱的更深了,这一份居然是石星弹劾首辅赵志皋和内阁的奏疏。

大致浏览了一遍,石星在奏疏上弹劾首辅赵志皋无辜干涉兵部政务,对于兵部备战的要求,内阁不发文。并且,首辅赵志皋否定了兵部的练兵和征兵要求,还否定了石星要求内阁拟旨发往朝鲜,让朝鲜组织轻壮,练兵的要求。

朱翊钧撇了下嘴,赵志皋与石星一样,是坚决主张和谈的。原因无非也是钱粮消耗的过快,大明已经很难支撑了,并且朝鲜的粮草也有些接济不上,这都是让赵志皋这个首辅头疼的事情。

如今石星骤然转变立场,并且还对内阁提出征兵练兵的要求,内阁能同意才怪!他们拿什么去征兵和练兵去?这都是需要钱粮支撑的!至于让否决掉让朝鲜组织轻壮的建议,道理也很简单,朝鲜都差点被灭国了,他们还能有什么钱粮?

难道作为宗主国的大明对朝鲜下达了让他们征召轻壮练兵的旨意,朝鲜马上请求大明支援一些钱粮过去,大明还能拒绝?那让作为天朝上邦的大明多没面子!可要是不拒绝,拿什么给他们?难道对朝鲜说我泱泱大明要钱没有,粮草不够?

随手将这份奏折放在一边,拿起第三份奏折看了一下,朱翊钧不由得气乐了。又是兵部尚书石星的奏疏!

这是一份提出要求的奏疏。

归纳起来也就几点,一是积极备战,调兵入朝;二是要求下旨朝鲜,让他们组织轻壮,以应付危机;三是要求朱翊钧的内库划拨一笔银子,用于制造和购买火炮、建造战船、征兵和练兵!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要求,不过这个要求有点破坏整篇奏疏的肃杀气氛,朱翊钧就是被这点给气乐的。石星最后提出,皇长子年纪大了,要尽快加冠和选妃以及立储,早为国本计!

第八十三章 不怕事大

石星抬头看了一下眼前的内阁,心里多了几分苦涩和无奈,这是他两天来第四次踏进内阁了。说的具体一点,这是他两天来第四次来内阁闹事了!

说实话,如果还有一丝办法的话,石星绝对不想来内阁生非。他已经不是二十年前的那个做事不动脑子,仅凭一股热血上头就不顾一切的轻狂书生了。第三次入朝为官,他已经在社会上有了足够的历练,懂得很多事情不是脑子一热横冲直撞就能解决问题的。

为国为民做事,不仅要有热血,还需要策略,这是石星从磕磕绊绊的前半生里总结出来的。第三次入朝为官,他几乎没有得罪过手握大权的权贵,做事也很讲究方法,所以才能仕途顺利,连任了三部尚书而不倒。

只是,自从前几天在朱常洛那里知道了事态的严重『性』后,为了自保,还有什么办法?唯有按照朱常洛的计策行事。其实,事情都到了这种地步,眼看着老命不保,还在乎什么策略,管他得罪不得罪内阁,闹吧!就像朱常洛所说,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让全天下都知道自己的和谈只是个引子,为的是更大的目标,那样也就越安全了。

苦笑了一下,石星甩了下袖子,大踏步的朝内阁走了进去。

“首辅,兵部尚书石大人又来了,小的刚看到他进了内阁的大堂。”

首辅赵志皋皱着眉头放下手中的奏折,看了一眼急匆匆进来禀报的属吏,语气有些不善:“石星又来了?”

“是的,首辅。小的亲眼所见,石大人已经到了内阁。”

赵志皋忽的站了起来,来回走了几步,伸手一指:“去,拦着点,就说老夫不在内阁,出去了。”他已经有些厌烦了,实在是不想与石星争吵,那家伙就是来内阁胡搅蛮缠的!

“是!”属吏行了一礼,这才硬着头皮不情愿的出去。让自己去拦太子太保、兵部尚书石星?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但愿石星能相信首辅不在的鬼话。

赵志皋此时哪里还有心情处理政务,在值房中踱步了片刻,然后靠近门口想听一下外面的情况。只是,还没走进门口,便看到石星大踏步的走了进来。

“嘿嘿,原来首辅在值房啊?仆还想着首辅不在值房,要在此稍等片刻呢!”石星吓了一跳,冲差点撞上的赵志皋拱了拱手,语气还算客气。

只是,石星的话听在赵志皋的耳中,无异于被人当面揭短,还好为官多年,老脸没有为此而发红,不过也有些尴尬。哼哼两句,狠瞪了石星后面跟来的满脸无辜表情的属吏,用力挥了下手,让属吏赶紧滚蛋!

“呵呵,其实老夫刚好有些事要去办,这刚吩咐完下面的人,正想往外走呢,没想到石大人就进来了。”赵志皋反应还算快速,随手从桌案上拿起几份奏疏,做出有事要去忙的架势,让石星识趣点赶紧离开这里。

石星像是没有看到赵志皋的暗示一样:“哈哈,这样说来,仆来的可是巧了,真是应了那句话,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首辅以为然否?”

“狗屁!”赵志皋心里暗骂了一句,嘴里打了个哈哈:“呵呵,也真是巧了,老夫刚好有急事等着去处理,石大人……”

既然石星装作没看到自己要离开,赵志皋干脆把话直接挑明了,老夫有事要忙,你请自便。

“那真是太巧了,仆的这些事也是十万火急的!首辅,你看是否赶紧先处理了兵部的这些事情?只需要内阁行个文,耽误不了首辅多少时间,那样首辅也好赶紧去处理你的急事。”石星堵值房的门,脸上笑着,嘴里轻描淡写的说道。

赵志皋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心里把“叛徒”石星骂了个狗血淋头。这家伙前几天还好好的,真心实意的支持内阁的工作,体谅大明的困境,一直都是想要与倭国和谈的。可这两天不知是否吃错了『药』,只是昨天一天就跑了内阁三趟,无非就是让内阁批准他那所谓的备战一条龙计划!

狗屁!简直就是混蛋!他娘的石星这老儿啥时候成了铁口神算了?他就算准了倭国会第二次进犯朝鲜?还说什么和谈只是他计划一部分的屁话,还说让内阁支持他的那庞大的计划!

狗日的,作为兵部尚书,对朝鲜战场上的情况门清,他就不想想,要是粮草能跟得上,大明还能在占据主动的情况下寻求与小小的鸟『毛』倭国和谈?装什么大半蒜!装什么众人皆醉我独醒!这老儿就是欠抽!隆庆元年时的那一场板子,咋不把这狗日的拍死!

“石大人,老夫已经讲了多少次了,不是内阁不同意兵部的请求,实在是兵部的计划有些不合理!这样吧,只要兵部能自筹银子,老夫可以做主,同意兵部的征兵、练兵和制作火炮与战船的计划。至于拟旨让朝鲜组织轻壮练兵,这点就不用石大人『操』心了,朝鲜有他们的王,那是他们的事情!”赵志皋强压下自己的怒火,面无表情的说道。

“这是什么话!”石星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语气陡然增大,几乎让整个内阁都能听得到,把面前的赵志皋着实吓了一跳,手中的几份奏折都差点仍了出去。

“作为首辅,哪有你这样说话和办事的?我认为倭国极有可能再次入侵朝鲜,想要做到有备无患,要求调兵、征兵和练兵,顺便装备和制造一批火炮和战船,这哪一点不是为了大明?哪一点不是尽我这个兵部尚书的责任?你倒是好,让兵部自筹银子做这些事!还有比你这更不负责任的话吗?我早就说过了,与倭国和谈只是为了拖延,是缓兵之计,是想要最大限度的消灭倭国的力量,为我大明今后上百年不再有倭患!我错了吗我?”

石星也不在乎是否因此而得罪赵志皋了,反正要得罪昨天都已经得罪了,所以说话也就毫无顾忌,特别是几乎吼着强调他的目的,唯恐别人听不到,传不出去。

赵志皋以年逾七十,比石星年纪大上一些,明显没有石星的中气足:“你……石星,你不要胡搅蛮缠!太放肆了!大明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难道老夫还能故意为难你兵部不成?你自己就做过户部尚书,应该比老夫还要了解太仓库的情况,你自己说说,要是能拿出银子,老夫会不支持你征兵、练兵?石星!你不要太不知进退了!”

内阁很多大臣和属吏听到了争吵声赶过来不少,不过看到是兵部尚书石星在与首辅争吵,不少人本来决定教训“狂徒”的想法都抛开了,自动停下了脚步,做过工部尚书、户部尚书,如今是大权在握的兵部尚书石星,不是他们能够惹得起的。只有内阁的另外三位大学士张位、陈于陛和沈一贯走了过来。

经过轮番的劝解,石星最终在几位内阁大学士的唾沫横飞之下,有所收敛,只是嘴里还嚷嚷着自己对今后朝鲜形式的看法,“不甘心”的回去了。临走还大声说自己一定会弹劾赵志皋,一定要内阁给兵部一个说法。

首辅赵志皋被石星气的花白的胡子都『乱』抖,指着石星的背影,胸口也剧烈的起伏着:“石星,你等着,老夫一定会弹劾你,你…你…老夫一定会弹劾你!匹夫!”

第八十四章 实力大增

这段时间来,京师却是热闹的很,有两件事特别引起了人们的关注。

一件是流传甚广的为大皇子选妃的事情。众臣接二连三的上疏皇上,一致要求为大皇子加冠和选妃的事情,也不知怎的就传成了皇上马上要下旨为皇长子选妃,闹得京城是人心惶惶。

明代为防止外戚干政,不许从贵戚和官宦之家选妃,只选身家清白的平民百姓姑娘,选后选妃重才貌,不重门第。另外,大明选妃很少在全国范围内进行,自永乐年间迁都北平后,一般选后选妃都是在京师附近选,京师顺天府的大兴、宛平两县是主要的选妃地,再远点也就是河间府和保定府。

俗话说一入侯门深似海,何况更加复杂的皇宫!所以每当听到有小道消息皇宫要选妃了,京师的大兴和宛平二县,民间凡是年龄在十三到十六之间的姑娘,大多都会在家人的安排下急匆匆的出嫁,也不会在乎什么彩礼、嫁妆和门当户对了。往往这个时候是京师的那些拿不出彩礼的穷苦人家最高兴的时候,也是那些想娶小妾的人最高兴的时候!

因此,历年来,皇宫选妃的话,从来都是先不『露』出任何苗头,而是突然间下旨天下停婚停嫁,从而进行选妃。

这次不知怎么就传出了要为大皇子选妃的事情,所以京师是异常热闹,到处都是迎亲嫁娶的,估计能完整走完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传统六礼的是异常的少。

另一件成为人们谈资的,就是如今正闹得沸沸扬扬的兵部尚书石星大闹内阁的事情。石星最近这些天来,基本上每天都会去内阁“报道”,并且每次都是去堵首辅赵志皋值房的门,非得大吵一架才行,搞得内阁尤其是首辅赵志皋异常的被动。

从通政司和司礼监传出来的消息,石星与赵志皋相互弹劾的奏折每天都有,你来我往的斗了起来,就连远在九边的地方官员都听说了这事,知道兵部尚书石星与内阁首辅赵志皋掐了起来。大多数官员也都知道了石星的那个“宏大”的计划,下了一盘大棋,准备好好的教训一下嚣张的倭国。

对此朝中也分成了几派,有支持石星的那个所谓的引蛇出洞的计划的,叫嚷着小日本接受大明的册封则已,算他们识相;不然胆敢二次进犯朝鲜的话,就按照兵部尚书石大人所说,消灭他的主要力量,打的他几百年不敢再犯边!支持的人中大部分是武官和言官。

有支持的,当然也有反对的,其中就以石星曾经任过尚书的户部的反对最为激烈。就连之前挺敬重他的一些户部原手下官员,对于石星这个庞大的计划也都颇具微词。毫无例外,内阁也是坚决反对石星的计划的,他们毕竟要从全局统筹,没钱咋打仗啊!而石星的计划就是烧钱!

其实,内阁首辅赵志皋和其他几位大学士也都想过打皇宫内库的主意,毕竟大家都心知肚明,皇宫的内承运库数十代皇帝积蓄下来,倒也攒了不少的银子,虽不知具体数目,但几千万两应该还是有的。

无奈这些银子名义上是属于皇帝的私产,是用于应急的,是为了应付那种亡国灭种『性』质的大难的!何况这几年下来,朱翊钧已经拿出了上百万两银子,朝鲜战争那种程度显然也没有达到紧急动用内承运库里的银子的程度。

因此,首辅赵志皋这个愁啊!如果换个人敢这样跟内阁叫板,赵志皋有的是办法,四品以下的内阁就可以发文直接外任打发出去,或者干脆寻个由头罢官也不是不可能。即便是四品以上的,即便是侍郎什么的想想办法也能支走或者调离,无奈这个叫板的人是石星!是做过工部尚书、户部尚书以及正任职兵部尚书的石星!

不说石星任职过这么多部门堂官,门生故吏众多,单说如今战争不断,这就凸显出了兵部尚书的权势来。另外,内阁由于张居正的教训在前,自此不敢过分专权,权势被消弱了很多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何况,内阁首辅赵志皋年逾七十,处事柔懦,为朝士所轻,诟谇四起也占有一定的原因。

尽管赵志皋与石星相互弹劾,各方支持者也是摇旗呐喊,符合奏疏不断,可朱翊钧就是不表态。既不下旨斥责内阁,也不下旨责罚石星,任由事态的发展。

其实朱翊钧也是为难,下旨让内阁批准兵部的一系列计划吧,可哪里有那么多银子?难道把之前挪用太仆寺和南京国库的银子所设立的战争应急银子花掉?那根本不可能!何况,这也与他想要清剿掉辽东的不安稳部落,然后调辽东兵力入朝的计划不符。

可要是不同意兵部的一系列与自己最终目标一样的计划,下旨斥责石星胡闹,那么等和谈失败,倭国第二次入侵朝鲜了,岂不是显得石星有长远的战略眼光,而自己成了目光短浅的小丑?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自己又不是没料到结局,岂能让人误解?

所以朱翊钧干脆就不发表意见,你们要争就争,要吵就吵,只要不影响到大明的正常运转,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吧!反正用不了多久,等去倭国册封的使团归来后,如果和谈成功,争吵也就毫无意义;和谈失败,倭国的第二次对朝鲜入侵的话,到时你们也会自动住嘴了。

至于如果和谈失败,倭国第二次入侵朝鲜让谁背负责任,看来石星是不可能了。如今人尽皆知他的“大计划”,到处嚷嚷所谓的倭国会第二次入侵朝鲜,还怎么让他“背黑锅”?其实也不需要让人为此负责任了,就算是朝鲜知道了石星支持沈惟敬对倭国的胡『乱』许诺,他们应该多少也会了解一点石星最近老是叫嚣的“计划”吧?他们还有什么好埋怨的?这可是为了消灭倭国的主力,消除掉无论是朝鲜还是大明沿海存在了几百年的倭患,是功德无量的事情!

就算是这个计划是把战场设在了朝鲜,他们是最大的受害者,但他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没有大明,他们早就亡国了,消灭倭患也是朝鲜最迫切希望看到的事情吧。

赵志皋对石星的几次弹劾奏疏递上去后,犹如石沉大海,朱翊钧没有发表任何处理意见,这下让他这内阁首辅显得更尴尬和无奈了。虽然他是少傅兼太子太傅、建极殿大学士,与石星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同样都是从一品,但他却是内阁首辅,名义上算是百官之首,现在算是属下的兵部尚书与他叫板,他居然拿对方毫无办法,这对于他内阁首辅的威信,不得不说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不过,好在最近朱常洛发现已经差不多达到了目的,就让石星收敛了不少,不再为了目的而把痛苦建立在“可怜”的首辅身上。石星如今每天也就往内阁跑个一趟,也不在刻意争吵,所以让赵志皋和内阁众人都算是松了口气。

只是,无论是赵志皋还是内阁的其他大学士,心里早已把石星恨得要死,就是石星这胡搅蛮缠的闹腾,让内阁的威信大减!石星也成了内阁最不受欢迎的人。

而朱常洛也初步达到了目的,不论是石星还是他,在如今众所皆知了那个“大计划”后,都清楚朱翊钧想要石星背黑锅的打算是无法成行了。这一系列行动也没有因此而得罪朱翊钧,毕竟这一系列动作下来,即便是朝鲜或者国内知道了沈惟敬的许诺,也不会说什么了,这是从根上彻底消除了隐患。

石星因为这件救命之事,算是彻底真心实意的站在了朱常洛这边。朱常洛也在众人包括朱翊钧都毫不知情之下,拥有了一个掌握实权的兵部尚书的支持,为他的下一步计划打好了坚实的基础!

第八十五章 第二计

“元辅还没回去?”

董其昌给朱常洛讲读完后,来到东阁旁边专门辟出来的讲官值房,看到首辅赵志皋还在愁眉不展的在里面坐着,先恭敬的施了一礼,心中不免有些奇怪。今天虽然是赵志皋轮值,但他的政务讲解已经结束了,怎么还在这里?

正看着面前的茶杯发呆赵志皋,闻言抬起头来,看到是翰林院侍读、朱常洛的讲官董其昌,倒没有因为对方四十多岁才做到正六品的“小”官而有所怠慢,勉强笑了笑,开口道:“原来是思白,为殿下讲读完了?殿下的书法可有长进?”

赵志皋曾是万历十七年会试的考官之一,勉强也能算是那一科考取了功名的董其昌的半个“房师”。

当然,这段时间来让石星搞的烦不胜烦的赵志皋之所以还算客气,并不是因为董其昌算是他的半个学生,主要是董其昌此人官虽不大,但是在士林中的影响却是极大——他是当下名气异常大的主流书画家,善画山水,书法也是一绝,朱常洛的书法便是由他来教习。

而且,董其昌因为此时正在做官的缘故,书画作品很少外流,他的字画说是千金难求一点也不为过。不过,在去年赵志皋的夫人大寿之日,董其昌曾经送过一幅“南山不老松”为贺,与赵志皋的关系还算是不错。

毕竟这年代还是非常的尊师重道的,师生关系是最牢靠的关系之一,虽然会试不同于殿试,考官只能勉强算是半个“房师”,但这并不会妨碍官员们因此而拉近关系。

“是的,刚才是殿下练习书法的时间,正是学生在讲读。殿下聪慧异常,对于书法之道也算热衷,假以时日,持之以恒的话,必会成为一代大家。”董其昌对于朱常洛的书法非常满意,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之意。

朱常洛前世在单位蹉跎时,研究历史之余,练习书法也是一大爱好,所以作为才出阁读书没几年的皇子,他的书法算是佼佼者了,董其昌岂能不赞赏。

“哦?”得到精于书法的董其昌的如此赞誉,有点出乎赵志皋的预料:“殿下果然非常人也!”他也跟着赞叹了一句,因为这些年从他对朱常洛讲解政务来看,他发现朱常洛对于政务往往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虽然有些见解在他看来并不算是太高明,但难得的是,朱常洛还如此年轻,可塑『性』极强,这已经超过了同龄人很多了。

只是,让赵志皋始终不明白的是,朱翊钧应该也了解皇长子的聪慧,但是为何一直迟迟不立储呢?难道就因为那个资质平庸的皇三子?国家的未来岂能建立在个人的好恶上?何况皇长子还是当然的东宫人选!

“元辅,学生看您这些天都愁眉不展,好像窝着心气,气大伤身,您老一定要保重身体啊!”作为关系还算不错的半个学生,董其昌在这里只有两人的私下场合说这些话一下子显得亲近了不少。

“唉!”赵志皋叹了口气,苦笑了一下,众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倒也没有对董其昌隐瞒:“石星那倔驴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了,这个时间一定会在内阁守着老夫的,老夫被他『逼』的无法,也只有暂时躲一躲了!思白,你说,老夫这首辅做的,是不是也太无用了些?居然被他一个兵部尚书给『逼』迫到了这种程度!”

“元辅,学生可不认同您的说法。”董其昌拱了拱手:“如今大明天灾人祸不断,元辅为了维护国家的正常运转已是不易,这些都是众人看在眼里的!何况,元辅秉政以来,不植党,不怙权,稳重得大体,临下宽和,臣僚获得罪者,多尽力解救。元辅明白石大人的本意也是为了大明,只是做事的方式有些激进,元辅宽厚仁和,不与他一般见识罢了。”

听了董其昌的吹捧,赵志皋明显高兴了一些,指着他说道:“你呀,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些奉承的话?老夫记得你可是挺儒雅的一个人,怎也学会这些了?”

董其昌一脸认真的表情:“学生这可不是奉承,句句出自肺腑,有感而发,元辅是知道学生的为人的。”

“呵呵,世人皆知思白的书画两绝,在老夫看来,说是三绝也不为过。”赵志皋摇着头轻笑出声,像董其昌这种在士林中名声响绝、眼高于顶的人的奉承话,果然受用。

董其昌也跟着轻声笑了一下,觉得自己的铺垫已经到位,殿下的计划也该实施了:“元辅,您是百官之首,总是这样体谅和忍让着下属也不是办法……”

“唉!”提到这件事,赵志皋再次叹了口气,除了躲一躲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要与那匹夫争吵不成?在皇上没有发表看法之前,自己还能拿一个手握大权的兵部尚书怎么办?如今是战争时期,兵部尚书的权势要比和平时期重多了!

“思白可有良策教我?”赵志皋也只是随口一问罢了,没有报太大的希望。

“元辅,学生良策没有,倒是有一个不知是否可行的想法。”董其昌的回答再一次出乎赵志皋的预料。

“哦!”赵志皋精神一震,他如今是疾病『乱』投医,只要有可能解决目前这尴尬困境的办法,都值得一试:“思白,什么办法?老夫洗耳恭听。”

董其昌赶紧行了一礼,语气诚惶的说道:“元辅折杀学生了,其实学生也只是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而已,也不知可行与否。学生斗胆问元辅一句,如今什么事情是我大明文武百官最在意的?”

赵志皋捋了捋胡须,这并不算是难以回答的问题:“当前百官最在意的事情无非两件,一件是一直以来悬而未决的国本之事,另一件便是当下与倭国关于朝鲜的和谈之事。”

“元辅高论,学生认为也正是这两件事。不过,学生以为,相比于朝鲜的战事,持续了十多年的国本之争才是重中之重,最能引起百官的关注!学生的想法很简单,石大人所力争之事,不过是还处于次要地位的朝鲜战事,那么是否可以转移视线,让百官把目光集中到国本上来呢?到时为了国本这更大更重之事,想必石大人也会识得轻重缓急,放下对朝鲜事务的关注,转而集中到国本上来。”董其昌点了一下,半遮半掩的说道。

赵志皋眼前一亮,想了想,这确实算是个还算可行的办法。国本之争已经持续了数十年,是大明的第一重要之事,自然能足够吸引群臣的注意。只要重新挑起来这件一直都热度不减、群臣为之相争了数十年的事情,石星还会冒着大不韪一直纠缠于朝鲜之事吗?要知道这些年来,朝廷早就形成了一套辨别忠『奸』的新方法,那就是看你是否“争国本”!

这确实是一个转移注意力的好办法!

看到赵志皋有些兴奋的神情,董其昌提醒道:“元辅,我大明自立国以来,皇子还没有出现过加冠和选妃之后,仍然没有封号的情况。所以,只要是大皇子能加冠和选妃后,那就代表成年了,皇上还有何理由阻止立储之事?何况,皇子成年后,要么封王,要么立储,不然对于皇子所娶的妃子,还能称呼皇子妃不成?那岂不是被天下人笑话?至于封王,有三王并封之事在前,此路已是不通,仅剩下立储可行!如果成行,历时数十年的国本之争在元辅手中有了结果,那绝对是让天下士林传唱的美谈,更可以让元辅名垂史册!”

第八十六章 连环计

文书房乃是掌收通政司每日封进本章,及于会极门接收京官与各藩王所上封本,汇总分类后,经皇帝御览,或下发内阁拟票,或留中不发。在外之内阁拟票,在内之司礼监搭票,一应圣谕旨意御批,俱由文书房落底簿发。

由此可知,文书房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它是由司礼监秉笔太监直接统领,凡宦官升司礼监者,必由文书房出任。

只是,今日无论是文书房的掌房太监和随笔太监,还是在此轮值的司礼监秉笔太监陈矩和掌印太监张诚,看着眼前从通政司以及会极门汇总来刚归好类的奏疏面面相窥,没人发出任何声音,整个文书房诡异的气氛在蔓延。

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还兼领着东厂,二十四衙门里名副其实的宦官之首,别人不发言可以,但张诚却不能一直沉默,毕竟皇上还等着司礼监禀报今日的奏折情况呢。

『舔』了下嘴唇,身材发福有横向发展趋势的张诚咳嗽了一声,看了看陈矩,满脸的肥肉努力挤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笑脸,开口道:“陈公公,东厂那里还有一大摊子万岁爷吩咐的事情等着杂家去办,都是刻不容缓的,你看是不是你亲自带着这些小崽子,把这些奏折让万岁爷过目一下,然后发往内阁拟票?”

如果今天在这里值守的换成另外一个秉笔太监的话,张诚说话也不会这么客气,直接下令打发人去就行了。可是不巧,今天刚好又轮到与陈矩一同值守,直接下令的话,陈矩不一定会买账,毕竟陈矩不仅是秉笔太监,还兼领着御马监的掌印太监,也是手握大权之人。最重要的是,陈矩深受皇上的信任,仅凭这一点,他就可以不买张诚的帐,显然张诚也明白这一点,所以说话只能用商量的语气。

听了张诚的话,陈矩心里暗自鄙视这个没担当的胖子,担心朱翊钧看来奏疏后发火,怕殃及自身就可劲推脱,怪不得这家伙能在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上做了十几年不倒,这种见风使舵、趋吉避凶的本事真是了得!

“张公公,如果杂家没记错,今日这送奏疏的事情,好像是你值守吧?”身材瘦弱的陈矩在张诚的面前真是没有可比『性』,但气势却丝毫不输于张诚。

“呵呵……”张诚干笑了几声:“杂家这不是有事要忙吗?委实有些拖不得身。哦,对了,钟鼓司的刘老太监年纪大了,一直在杂家耳边嚷嚷着想要养老去,杂家一直没有合适的接替人选,正想找你商量一下呢。”

陈矩撇了撇嘴,一个掌管出朝钟鼓及内乐的无权掌印太监就想让自己就范?真是想得太美了!想要自己去可能会大发雷霆的万岁爷那里代替你送奏疏,要拿出点诚意才行。

“张公公,你也知道,御马监里那群养马的莽汉,还等着杂家去『操』练他们呢!你说这群人也真是奇怪,就喜欢杂家死命的『操』练他们。”

张诚的肥嘟嘟的腮帮子抖了一下,再次看来那一摞高高耸起的奏疏一眼,咽了口唾沫,狠了狠心,不情愿的说道:“兵仗局掌印太监赵飞一不是说了还差一个提督军器库太监吗?杂家想着,这事要尽快落实才行,陈公公的意思呢?”

说完之后,张诚有些肉疼的看了看陈矩,既想他答应下来去送奏疏,又想他拒绝了兵仗局提督军器库太监的人选,这可是个大大的肥缺!这几十年来,大明尤其注重火器的应用,兵仗局仿制和自主研制了不少新鲜的玩意,虽然花钱如流水,但却是直接从内库调拨经费,从来就没有断过。

这可是个捞银子异常方便的衙门,张诚曾经去看过兵仗局实验新鲜的玩意,“砰”的一炮下去,那就是几两银子没了。像兵仗局设在大兴那里的一个实验场,整天全是“砰、砰”的响声,这随便把“砰”声多上报几个,那就是上百两银子的进项!

不过,最近老是战争不断,朱翊钧在那里不仅加派了内侍监督进度,更是调拨了一个御史过去负责统筹,让人想捞银子有点困难。毕竟内侍监督还好搞定,那些御史可个个是软硬不吃的家伙,到时候弄巧成拙就不美了,所以张诚才忍痛想把这个暂时有些鸡肋的缺让出来。

陈矩嘿嘿一笑,挥了挥手,高声说道:“小崽子们,把奏疏带上,跟着爷们给万岁爷送去。”

然后转过身看着张诚:“张公公,待杂家给万岁爷把奏疏过目了,就去找你商量钟鼓司掌印太监和兵仗局提督军器库太监的人选,那都是刻不容缓的事情。”

张诚肥嘟嘟的圆脸再次颤抖了一下,心里不由得把陈矩骂上了,真是个白眼狼,去吧,去吧,等万岁爷看到这些奏疏发火了,最好迁怒你,大板子打下来,把你发到孝陵司香去,让你还敢跟杂家讨价还价!

……………………

“邹义,外面的情形如何?”朱常洛对打探消息回来的邹义问道。

“殿下,首辅赵志皋自从听了董先生的一番话后,据奴婢探听到的消息和几位侍读学士知道的消息,都察院和六科以及很多部门的大臣都走动频繁,可能有了大动作。”邹义哈了哈腰,满脸笑意的说道。

“喔!看来首辅是真的坐不住了,石星功不可没啊!”朱常洛笑了起来,打趣道。

“呵呵,殿下说的是,石大人还真是厉害,能把内阁和首辅『逼』迫成这样,他也算是独一份了。”邹义笑着附和道。

“嘿嘿,特殊情况而已,换做平时或者换成别的事情,他这兵部尚书敢这样忤逆内阁,就算是当到头了,父皇绝对不会包庇他的。”朱常洛放下手中的书,笑着解释道。

邹义笑着点了点头:“主要还是殿下睿智,时机把握的恰到好处,他们除了按照殿下的安排走之外,别无他法!这招连环计下来,嘿嘿……”

朱常洛挥了挥手,笑着打断了邹义的话:“行了、行了,你就不要拍马屁了,本皇子要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早就……嗯,王安打探消息回来了吗?”

“殿下,王安虽然没有回来,但传回了消息,文书房这次送去万岁爷那里的奏疏确实有些异常。据王安所说,今天虽然去万岁爷那里送奏疏的也是六个随笔太监,但是托着奏疏的托盘明显不同,往日里托盘分为四类,黄『色』镶红边的托盘乃是托着急需处理的奏折;黄『色』镶蓝边的托盘是不算太急的奏疏;黄『色』镶白边的是要留中不发的;通体黄『色』的托盘是要万岁爷自己拿主意的。”邹义回答道。

“今天是个什么情况?”

“呵呵,王安传回的消息是,今天六个随笔太监有五个托着的全是黄『色』镶白边的托盘,剩下一个托着的是黄『色』镶红边的托盘。”邹义笑着小声的说道。

朱常洛心中一动,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他知道那些留中不发的奏疏,基本上全都是大臣上疏要求关于立储的事的,也就是说,这次五个托盘里,全是关于立储方面的奏疏。

“奴婢要恭喜殿下了,说不得这次殿下就能如愿了,以殿下的年纪,加冠和纳妃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万岁爷在群臣的请求下,没有理由拒绝。”邹义郑重的扣了个首,他当然希望朱常洛越早成为太子越好。

“呵呵……”朱常洛轻笑出声,现在加冠和纳妃以至于成为太子有什么好的?没有实力的话,还不是一样窝囊!成为太子与现在做皇子有什么区别?哼,自己的计划岂止是那么简单?石星和赵志皋都只是前奏罢了,自己的计划可不是现在成为太子!

朱常洛抬起头看了看东方,不由得嘴角挑了一下,那里才是希望和目的!

第八十七章 一箭多雕

“陈矩,说说吧,今天是个什么情况。”

朱翊钧抬头看了一下带着六个随笔太监进来的陈矩,随口说道,接着又埋首看起了手中的奏疏。

“咳!”陈矩清了下嗓子,看了看正专注看着手中奏疏的朱翊钧,小心翼翼的说道:“呵呵,万岁爷,您清楚,每过那么一段时间,那帮子大臣们总会旧事重提,所以……”

朱翊钧皱了下眉头,放下手中的奏疏,抬起头来:“又闹腾了?规模大不大?”

“那个…呵呵,奏疏倒是不少。”陈矩躬了躬身子,避重就轻的说道。

朱翊钧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走到几个随笔太监面前,随便拿起一份,扫了几眼后放了下来。

“这是可以留中的奏疏。”陈矩在旁边轻声解释道。

朱翊钧没有说话,而是走到下一个随笔太监面前,抽取一份又看了起来。

“这也是可以留中的奏疏。”

皱了下眉头,朱翊钧接着走向下一个随笔太监身边,从他托着的一摞奏疏里随便抽取了一份。

“这还是可以留中的奏疏。”

朱翊钧把手中的奏疏重重你给的摔回原处,往前走了一步,从下一位的随笔太监托着的奏疏里又拿起了一份。

“这、这个仍然是可以留中的奏疏。”陈矩有些不自然的在旁边解释道。

“陈矩,还有多少是可以留中的?难道这些全是?你最好一次『性』说清楚,也让朕做到心中有数!”朱翊钧直接把手中的奏疏甩到了那个随笔太监的脸上,转过身来对陈矩厉声喝道。

陈矩哈了哈腰,轻声解释道:“万岁爷,这次的规模稍微有点大,可以留中的有…嗯,二百一十三份,十五份急需处理的,一份奴婢们不知该如何归类的。万岁爷看过的那四处和这这一处全是可以留中的,这边的十六份中低下的十五份是急需处理的,最上面的一份是不知该如何归类的。”

“哈!陈矩,这就是你口中的规模大了一点?二百多份全是可以留中的!”朱翊钧生气的大声说道,然后顺手从眼前的随笔太监托着的奏疏中拿起一份,扫了一眼:“哼,这是要求为皇长子加冠和选妃的。”

把手中的奏疏往地上一扔,又拿起一份,翻开:“还是要求为皇长子加冠和选妃的。”往地上一扔,再次抽出一份:“又是一样的要求!”

往前走了一步,在另一个吓得缩着脖子的随笔太监托着的奏疏中抽取了一份,翻开扫了一眼:“仍然是一样的要求!”

接着一脚踹在眼前的随笔太监腹部,小太监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中托着的奏疏全都散落在地上。小太监的脸『色』瞬间苍白起来,一咕噜爬起来,接着赶紧跪倒在地,不住的叩头道:“万岁爷饶命,万岁爷饶命……”

陈矩一看要坏事,冲着没眼『色』的小太监就是一脚,嘴里厉声道:“真是好胆,你这没用的小崽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地上的奏疏整理好?快点!”说完又是一脚。

倒在地上的小太监偷眼看了一下朱翊钧,见他只是满脸阴郁,并没有说话,不由得放下了大半的心,感激的看了陈矩一眼,马上连滚带爬的去收拾地上的奏疏了。

朱翊钧没有理会地上正收拾奏疏的小太监,而是冲陈矩咆哮道:“陈矩,这些奏疏都是经过了你们司礼监分类的,你告诉朕,是不是二百多份全是一样的要求?都是请求为大皇子加冠和选妃的?”

“万岁爷,您真是料事如神,这都被您猜中了。”陈矩哈着腰点了点头,一本真经的回答道。

朱翊钧冲着陈矩就是一脚,不过力量倒不是太大:“哼!没看出来,你这老货的胆子倒是见长了。”

陈矩呵呵一笑,哈着腰道:“奴婢这都是跟着万岁爷的时间长了,胆识也就自热而然的大了些,是万岁爷的功劳,奴婢不敢居功。”

“滚!你这老货还真当朕是夸你呢?”经过陈矩这一打岔,朱翊钧的气倒是消了不少,背着手走回龙椅,坐下来后挥了挥手:“这些可以留中的都不看了,全都封起来吧,免得影响朕的心情。那十几份需要处理的,发往内阁拟票,那份你们拿不定主意的奏疏呈上来,朕倒要看看是什么事情,让你们不好归类。”

陈矩赶紧从那只有少许一摞的奏疏中拿起那一份,接着冲剩下的五个早就吓坏的随笔太监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按照朱翊钧的旨意去办,然后双手捧着那份奏疏,呈给了朱翊钧后,就想退下。

“陈矩,你留下来。”朱翊钧拿起那份奏疏,头也没有抬的说道。

陈矩无奈的苦笑了一下,止住了离去的脚步,乖乖的站在了龙案的下首。

朱翊钧翻开手中的奏疏,看到内容,不禁有些啼笑皆非。这是石星上的奏疏,大意是为了展现我大明天朝上邦的气度和对朝鲜属国的重视,建议对战后的朝鲜派出一个安抚和慰问『性』质的钦差使团,这个使团要高规格才好,规格越高越能显示大明对朝鲜的看重。奏疏的最后,石星提出了他认为合适的人选,比如内阁首辅赵志皋,或者至少是内阁大学士一级,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九卿级别的都稍低了一些!

“看来赵志皋没有通过兵部的那个所谓的一系列备战计划,让石星这倔强的老头盯上了他,看看,这既便是提出向朝鲜派出钦差使团,也想让赵志皋去!呵呵,不要说赵志皋是内阁首辅,有一大摊子事情要处理,就是凭借赵志皋的年纪,这要是真跑一趟朝鲜,能不能回来,还真是未知数啊!”朱翊钧笑着自语道。

“呵呵,万岁爷说的是。”陈矩是内官,他时刻谨记着,没有朱翊钧的吩咐,绝不干涉外朝的事,这也是朱翊钧信任他的原因之一。

“不过,虽然建议让赵志皋去朝鲜,有点赌气的『性』质,但石星提出的派往朝鲜一个钦差使团安抚朝鲜朝野上下的建议,倒还是可行的。”朱翊钧放下手中的奏疏,『摸』着自己的短须说道。

既然朱翊钧已经说了可行,陈矩当然要符合:“万岁爷高见!在朝鲜即将灭国之际,是万岁爷下旨援救朝鲜,这是再生之恩!往朝鲜派出钦差去安抚朝野上下,不仅能显示出我大明对于朝鲜的看重,更能显得万岁爷的仁慈和对朝鲜上下的关心和爱护,彰显出万岁爷是仁圣之君,朝鲜上下一定会铭记于心,对万岁爷感恩戴德的。”

朱翊钧笑了一下,朝鲜确实应该感激自己,说自己对朝鲜有再生之恩也不为过:“派出钦差可以,就像石星所说,规格越高,越能显出大明的无上恩典。不过,赵志皋肯定是不行的,其他的另外三位内阁大学士,年纪好像也大了点,这个人选要好好思考思量一下才行。”

“万岁爷,恕老奴多嘴,您现在是不是应该先考虑别的?”陈矩在旁边小声的提醒道。

“嗯?别的?”

“万岁爷,您忘了,那么多大臣请求为皇长子加冠和选妃,您总的做出点反应才是,不然,他们不会就此偃旗息鼓的,肯定还会继续闹下去。”陈矩轻声说道。

提到了这个,朱翊钧不由得眉头深皱,看今天一天之内上了二百多奏疏的架势,他们不到达目的,看来不会轻易罢休的!怎么办才好呢?

朱翊钧皱着眉头扫了一眼石星的奏折,心中一动,有了新的想法!

第八十八章 真实用意

“陈矩,你让人去内阁传四位大学士到…乾清门来吧!嗯,也把兵部尚书石星和礼部尚书范谦一并召来吧。”朱翊钧对在下首躬立的陈矩吩咐道。

本想把人传到文华殿的,但考虑到文华殿毕竟离内阁太近,而内阁平日里官员不断,此时正是官员们有一次大规模上奏为皇长子加冠和选妃的关键时刻,朱翊钧觉得还是躲着点好,免得被群臣纠缠住。

“是,万岁爷,老奴这就去办。”陈矩哈了下腰,往后退了几步,就要转身离去。

“听说张诚的族弟张勋与武清侯家联姻了?”朱翊钧没有抬头,随口说道。

陈矩听了心中一震,止住了脚步,不由得『舔』了『舔』嘴唇。别看皇上只是随口一说,但不是有句话叫伴君如伴虎吗?这是件可大可小的事情!以他对朱翊钧的了解,像这种事情,如果不是心中不满了,是决计不会说出口的。

可尽管听出了朱翊钧的不满,陈矩却不知道朱翊钧对于这件事只是表示一下不满,还是另有处置。毕竟张诚乃是裕王府出来的,曾在东宫服侍过朱翊钧,还曾经揭发过冯保的罪行,抄过张居正的家,并且从万历十二年开始,一直掌管司礼监至今,可以说是深的朱翊钧的信赖。

“万岁爷,据奴婢所知,张勋乃是张诚的远房族弟,而迎娶的也是与武清侯出了五服的族人,联姻之说,虽是事实,但也有些牵强。”陈矩只好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出了,这些朱翊钧肯定也都一清二楚。

不过,陈矩心中倒是希望皇上能因此而拿下张诚,其一,自从张诚兼掌了东厂后,气焰着实嚣张了很多,不仅培植了不小的势力,贪墨了不少银子,还与郑贵妃走得很近;其二,倒也是出于私心了,如今二十四衙门中张诚是内官之首,排第二位的就是他自己了,只要张诚倒台……

“嗯,你去吧。”朱翊钧摆了下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示意陈矩去办事。

陈矩出来后,吩咐人分别去内阁与兵部和礼部传口谕,而他自己的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他的年龄与张诚差不了多少,如果张诚不犯错一直得宠的话,他今生就很难登上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了,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陈矩转身朝玄武门的方向走去,他想尽快返回御马监,“无意”间把这事向张永年透漏一下。大皇子应该是知道张诚与郑贵妃走得很近的,而只要大皇子在几个讲官跟前透漏一点皇上关注这件事了,相信那帮早就看越来越嚣张的张诚不顺眼的言官会抓住机会行动的!

通过这件事,自己算是卖了大皇子一个人情,他肯定不会希望与郑贵妃走得越来越近的张诚在那么重要的位置上吧?另外,也许还能因此得到自己想要的,何乐而不为呢?大皇子也知道,自己可是一直倾向于他的。至于最终成与不成,自己都没有什么损失,风险也小的很。

内阁四位大学士接到了小太监传来的口谕,不敢怠慢,放下各自手上事情,出了内阁,直奔乾清门而去。他们当然也都各自泛起了嘀咕,赵志皋暗示上疏为皇长子争取加冠和选妃的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群臣的奏疏估计也就刚让皇上看到,难道这么快就有了结果?

石星的兵部不像内阁就在皇宫之内,离得较远了一些,所以赶到乾清门时,内阁的四位大学士都已经到了,就连礼部尚书范谦也到了。

对于今天朱翊钧的宣召,石星倒不像内阁的四位大学士所想,认为皇上是想商量皇长子的加冠和选妃之事,再说了,就算是皇长子加冠和选妃,干他这个兵部尚书什么事?

对于朱翊钧的目的,他隐隐猜到可能是因为大皇子殿下让自己上的那份奏疏起了作用。只是,他却有点不明白,大皇子在明明猜到朝鲜可能还要有第二次战争的情况下,为什么还要自己上这样的奏折?难道大皇子真想参合朝鲜之事?可是即便是为了捞声誉和政绩,大皇子就能确定一定能在倭国第二次入侵前返回大明吗?

在石星看来,朱常洛之所以想代表大明去朝鲜,一是能让天下和属国都清楚他的身份,二是为了树立形象,让群臣和皇上都刮目相看。石星曾经劝阻过朱常洛,说这样做太危险了,万一赶上倭国第二次入侵,岂不是置身险地?

朱常洛当然不会说那正是自己想要的!他之前考虑的非常清楚,就是想要去朝鲜,参与第二次朝鲜之战,在那里天高皇帝远,就算自己还不是太子,但身份在那里放着,就算是朝鲜国王,也是比不上的!自己是大明的皇长子,是那里最大的,一场战争下来,很容易就能培养势力!

当然,想要通过正常途径,比如说倭国再次入侵朝鲜后,想办法成为东征的监军什么的,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大明有祖训,外戚不可以领兵,在消藩之后,后面又加了一条,皇子与诸王不可掌兵!

朱常洛清楚,不仅群臣不会同意自己去冒险,就算是朱翊钧,也肯定不会让自己去朝鲜掌兵。

不过,朱常洛可不想就这样窝囊的跟朱翊钧耗下去,就算是自己能提前做了太子,又与现在做皇子有什么区别?还不是仅仅多了个名分而已?处境不仅不会改善,反而会更加危险,毕竟只要自己成了太子,郑贵妃就该急了。所以,眼前最需要的,就是实力!

不管在哪个时代,拳头硬才是不变的至理!只要掌握了兵权,通俗点讲,在不顾及后果的情况下,你可以为所欲为!

眼前的朝鲜战争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虽然危险重重,但却也是迅速拥有实力的大好机遇,这种机会可比在国内培养实力容易多了。朱常洛不想再等下去,这样的好机会当然不想放过,虽然成为监军什么的行不通,但是可以稍微变通一下,提前到朝鲜去!

出使朝鲜来回数千里,加上在朝鲜随便呆上一阵,那预计行程至少也要三五个月才行,那时日本第二次入侵早就开始了。

对于石星的劝阻,朱常洛当然不会答应,只是告诉石星,只要圆满完成了出使任务,皇上就没有阻碍立储的理由了。至于倭国入侵的危险,那毕竟是猜测出来的,就算是倭国真的再次入侵,自己只要一直呆在朝鲜王京,听了消息马上返回大明就是。

石星看到朱常洛坚持,再加上朱常洛说的也有道理,就没有反对。何况,如今正是个好机会,群臣都上疏『逼』迫皇上,那么皇上看到了自己上疏要求派往朝鲜钦差的事情,为了化解矛盾,肯定会有想法。

赵志皋正与另外三位内阁大学士和提前到来的礼部尚书范谦一起小声讨论着,是不是皇上终于下定决心,要给大皇子加冠和选妃了。谁知一抬头居然看到了兵部尚书石星过来了,眼皮猛地一跳,咽了口唾沫,难道石星这老儿追到这里来了?

第八十九章 争论不休

.无弹窗,万名书『迷』同时在线“哈哈,元辅,真是让人好找啊没想到竟然跑到了乾清门来了,嗯,既然遇上了,兵部递到内阁的条呈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吧?内阁打算什么时候签批呢?”看到了赵志皋,石星半真半假的追问道。

赵志皋对于石星的胡搅蛮缠这些天算是领教过了,知道跟他生气就是跟自己过不去,实在是犯不上。所以干脆哼了一声,转过头去懒得搭理,直接无视了。

石星嘿嘿干笑了一声,冲另外几人打了声招呼,然后径直走到赵志皋身边,也不说话,只是直在他眼前晃来晃后,搞得赵志皋烦不胜烦。

你不是假装没看到我么?那好,我就在你眼前让你看看。

其他几人看到石星的这种像极了无赖的行径,一个个相互看了看,都『露』出无奈的表情,苦笑起来。看来今后还是尽量少得罪这个喜欢装傻充愣的兵部尚书为好,不然不被烦死,也要被他气死话说,以前怎么没发现石星是这样的人呢?难道真像他说的,小小的倭国,还能拒绝巍巍大明的和谈不成?

作为被石星烦扰的当事人,赵志皋干脆双眼一闭,假寐起来。好你个石星,今后的日子长着呢,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哼,你以为咱们几个是在这里闲逛么?咱们是皇上召来商量事情的,等下皇上来了,只要把你这不相干的兵部尚书撵出去,或者斥责一顿,看你的老脸往哪放

此刻,赵志皋倒是期待朱翊钧赶快到来了。

早在石星到来后,就有小太监飞奔去通知朱翊钧了,所以赵志皋并没有难受多长时间,朱翊钧便来到了乾清门中的阁殿。

当他第一眼看到了石星在与赵志皋别苗头时,不仅嘴角挑了挑,有些莞尔,这种情况甚好虽然朝中也有很多不同的声音,但除了所谓的浙、楚、齐党之外,都不成气候,很难与浙、楚之人对抗,自张居正以来,内阁中大部分大学士皆出自这浙、楚之人,声音太过统一了些。

朱翊钧非常希望这种平衡被打破,朝廷里除了自己的声音外,决计不能出现一呼百应的情况石星的出现是个契机,他属于“北人”,身份地位也足够,做事也认真,眼光…还算不错吧,也许是合适的人选。

在场几人当然不知道朱翊钧瞬间转了这么多的弯弯,『138看书网』殿里后,一个个赶紧下拜参见。内阁的几位大学士还好点,总算是隔段时间就能看到朱翊钧一次,他平时也只接见内阁众人,但兵部尚书石星和礼部尚书范谦就没有这待遇了,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皇上了,所以一时倒有些感慨和激动。

“臣等叩见皇上”

“嗯”朱翊钧背着一只手走到阁殿中央设置的龙椅旁,坐下来后,才摆了摆『138看书网』。”

“谢皇上”

扫视了恭敬的站了起来的六人一眼,朱翊钧缓缓开口道:“这次召你们几个过来,是有件事想与诸位探讨一下,石星”

赵志皋精神一震,要赶人了么?

“臣在。”石星抱了抱拳,恭声应道。

“与众位说说你提出的关于巡视朝鲜的事情。”朱翊钧的话让赵志皋失望之极,也让除石星之外的众人有点『迷』糊,不是为了皇长子加冠和选妃的事情?

“遵旨”

石星看了看在场的另外五位大臣,正『色』道:“自倭国进犯我大明属国朝鲜以来,在皇上的英明决策之下,虽然我大明及时做出反应,出兵援朝,尽显泱泱大国风范,以几万天兵打的倭国近二十万大军节节败退,摆尾祈和。可由于前期朝鲜的不作为和毫无准备,差点因此而**,在我大明出兵之前,全国八道已失其七,可谓是损失惨重,国内哀鸿遍野,军民皆是萎靡不振。”

停顿了片刻,接着道:“作为朝鲜的宗主国,帮助属国是义不容辞的责任,朝鲜自李氏归顺我大明以来,也鲜有不忠不义者,所以,为了安抚和激励朝鲜在经历大难后能够重建和加强他们的信心,为了尽显我泱泱天朝的仁义,为了让朝鲜感念我皇的天恩浩『荡』,派出一支有重臣担纲的钦差使团,是刻不容缓的事情。”

内阁的四位大学士和礼部尚书听了石星所言,不由得有些恍然,原来还是朝鲜的事情不过转念一想,石星的这个建议确实不错,既然为了援朝抗倭都花费了那么大的代价了,此刻再派出钦差代表皇上慰问战后一团『乱』麻的朝鲜,是最好的选择,既能显示出大明对于属国朝鲜的关切和恩重如山,关键是还不用花费多少就能让朝鲜因此而感恩戴德

就连本想出口反对的赵志皋,也不得不承认,石星的这个提议,算是比较中肯和可行的。只是,石星接下来的话,差点没把刚在心底里小赞了石星一下的赵志皋鼻子气歪。

“皇上,关于往朝鲜派出使团这件事,臣认为钦差的身份越高,越能体现我大明的仁义和诚意。”石星转过身对朱翊钧奏道。

“不错,这个钦差人选问题,是要仔细斟酌一下。”朱翊钧一开口,便算是首肯了石星的这个提议。

“臣有个上好的人选,只要他作为钦差出使朝鲜,定能让朝鲜上下感恩戴德,铭记皇上的天恩。”石星拱了拱手,极其认真的说道。

朱翊钧心里笑了一下,他已经猜到了石星要说什么,但还是一脸和蔼的问道:“爱卿有什么人选,只管道来。”

“皇上,纵观大明内外,臣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个极其合适的人选,那就是内阁大学士赵志皋,只要他作为钦差出面,是最有说服力的朝鲜上下定会永世不忘皇上天恩和赵大人的高义。”石星看都不看赵志皋,满脸认真严肃的向朱翊钧禀报道。

赵志皋此时想掐死石星的心都有了,我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了,你这该死的混蛋想让我长途跋涉,去刚经过战『乱』,穷凶极恶的倭寇还没有完全撤离的朝鲜?你这哪是让朝鲜感念我的高义,分明是想让我“就义”老夫只要作为钦差去了朝鲜,十有**是要客死异乡了

朱翊钧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假装皱了下眉头,看了看赵志皋,开口道:“爱卿的提议也算中肯,要想表示我大明诚意,也唯有内阁大学士是最合适的人选。”

听了朱翊钧的话,赵志皋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狠狠的瞪了老神自在的石星一眼,冲朱翊钧抱了抱拳,不得不开口道:“石大人的提议确实不错,老臣也想作为钦差去朝鲜为皇上效力,无奈岁月不饶人,早就是风烛残年之身,身体也是每况愈下,多病多灾,随时都有去见列祖列宗的可能虽然一腔热血仍在,但老臣细细想来,却有些惶恐,唯恐完不成皇上交托的重任,怕路上出个三长两短,岂不是辜负了皇上的崇恩?”

虽然赵志皋没有明着拒绝,但任谁都能听出他推脱之意。

石星冲着赵志皋撇了撇嘴,真是个怕死的老家伙。

朱翊钧皱了皱眉头,说道:“爱卿的话倒也不虚,毕竟岁月不让人,年纪大了,就怕路途颠簸。”随后扫视了一眼剩下的三位内阁大学士:“诸位中,谁更合适一些?”

另外的三位内阁大学士都吓了一跳,他们中陈于陛是最年轻的,比首辅赵志皋小了二十多岁,如今才刚五十岁出头。不过,他也有一个不用奔波去朝鲜的优势,那就是身体极端不好,看着比七十多岁的赵志皋还不如,所以他首先开口道:“臣是内阁中最年轻之人,按说对于出使朝鲜是义不容辞之事,可皇上及众位大人都知道,臣这身体……唉,臣是有心无力啊”

剩下的张位是与赵志皋同甘共苦多年的老朋友了,沈一贯又是赵志皋的老乡,也是他很看重的心腹之人,所以他也不希望两人都六十多岁的年纪了,还去远在千里之外混『乱』的朝鲜奔波,不得不开口道:“皇上,臣认为除了内阁之外,兵部尚书石大人也是非常合适的人选。作为兵部尚书,我大明抗倭援朝他功不可没,朝鲜也会感念他的贡献,所以派石大人作为钦差的话,倒也不算辱没我大明的威严。”

赵志皋的话听得石星直皱眉头,这话怎么越听越不对味呢?感情这是在贬低我不如你们内阁大学士的身份高贵吗?

“赵大人此言大谬”石星毫不客气的说道:“皇上,内阁乃是国之中枢,是辅佐皇上的柱石,臣身份低微,作为钦差出使朝鲜恐有负圣恩,效果也会大打折扣。况国内战事不息,倭国那边也不知和谈如何,臣作为兵部尚书,还要居中调度,出使之事,怕是不太妥当。”

“哼”朱翊钧佯怒道:“你们一个个的推脱,恐怕是觉得去朝鲜危险,担心自身安危吧?朕便不用你们,让我皇家之人去,也一样能代表我大明的诚意可惜璐王就藩卫辉了,皇三子还年幼,那就派皇长子去一趟朝鲜,不仅能充分展示我大明诚意,正好朕也可以在这段时间,与皇后商量一下他的加冠礼和选妃的事情”

第九十章 各自的安排

.无弹窗,万名书『迷』同时在线对于朱翊钧意欲派朱常洛作为钦差去朝鲜,四位内阁大学士和礼部尚书都是坚决反对的,石星当然也不会显出自己“另类”,同样跟着反对。

不过,他们自己又没有合适的人选,都很清楚去除危险的话,朱常洛绝对比首辅赵志皋还要合适。再加上朱翊钧态度坚决,最后又许诺等朱常洛从朝鲜归来后,可以考虑加冠和选妃的事情,众人在为朱常洛又争取到了至少要加派一个精锐的千户所作为护卫后,也就同意了此事。

等内阁拟了旨,朱常洛将要作为钦差去朝鲜进行安抚和巡视的消息传开后,科道言官倒是没有为此而大规模的抗议。毕竟圣旨上说的冠冕堂皇,这份圣旨内阁也着实费了不少心思,有很多语句都是在似是而非的暗示朱常洛回来后就会加冠和选妃,科道言官也就默认了这个看起来不算危险的事情。

这个消息无疑让两个人最兴奋,一个是朱常洛自己,终于可以暂时的摆脱皇宫这座牢笼,一定要好好的把握住这次的机会,快速壮大自己的实力;另一个就是郑贵妃,她可是清楚的知道兵部尚书石星的那套,倭国还会第二次进犯朝鲜的论断,并且,通过内部消息,她还隐约猜测到朱翊钧也是如此认为的。何况,朝鲜境内的倭寇如今还不是没有撤走完吗?还有上万人滞留在朝鲜

兵荒马『乱』的朝鲜,还有穷凶极恶的倭寇,发生点意外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就算不发生意外,不是还能制造“意外”吗?方法多得是,只要手脚干净些,谁又能发现?或者在大明与倭国正和谈期间,让倭国知道了大明的皇长子就在朝鲜,这后果……

“苏荷,许福怎么说?去朝鲜的护卫千户所,皇上是打算派锦衣卫,还是从别的地方调派?”郑贵妃努力掩饰着自己的兴奋之情,迫不及待的对刚去“对食”许福那里打探完消息归来的苏荷问道。

“禀娘娘,许福说这事还没有最后定下来,不过,派锦衣卫随扈的可能『性』大一些。”苏荷屈膝行了一礼,解释道。

“还没确定?”郑贵妃皱了下眉头,考虑了良久,最后下定决心道:“你去传高淮进来,本宫有些事情要吩咐他去做。”

等高淮进来后,郑贵妃屏退左右,直接对高淮吩咐道:“你暗地里去找张诚一趟,不要被任何人发现,就说本宫用到他了,需要他安排几个人进入锦衣卫,其他什么也不用说,他自会猜到该怎么做。”

“是,娘娘,奴婢省的了。”

高淮出去后,郑贵妃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最后喃喃自语道:“张诚,本宫冒着天大的风险让你去做这事,希望你不会让本宫失望”

……………………

对于朱翊钧到底派什么人作为去朝鲜的护卫,不仅郑贵妃关心,朱常洛也是异常的关心,毕竟这个不是由他说了算,只能尽量想法把自己的人安排进去,然后想办法控制住。

郑贵妃不好出面干涉内政,也免得将来被人抓住把柄,她有自己的门路打探,朱常洛当然也是如此。

“张永年,陈矩有没有给你透漏什么?”有上次陈矩“无意间”泄『露』张诚联姻武清侯,朱翊钧因此而过问了一句之后,朱常洛已经把这个重要的消息告诉了自己的几位讲官,只是考虑到最近正是紧要关头,不想节外生枝,所以才一直让他们引而不发,为的只是想等自己出发后,再让他们透漏给科道言官,到时再行雷霆一击。

从这件事上来说,算是与陈矩的关系更进了一层,所以这次的事情,朱常洛首先想到的,便是让在陈矩手底下的张永年去打探一下。毕竟如今都知道,陈矩乃是朱翊钧比较信赖的人。

“殿下,陈公公的原话是,爷们看锦衣卫那帮小崽子,最近都挺清闲的。”张永年学着陈矩的声音说道,引得朱常洛不仅有些莞尔。

既然陈矩这样说,十有**这次随行保护的是锦衣卫了。不过,朱常洛却对于锦衣卫随行保护有些不满意,关键是锦衣卫虽然还算是不错,但毕竟被人渗透的太多了些,很难让人轻易分辨敌友。另外,锦衣卫用于保护还行,可要是打仗就差远了。

当然,如果朱翊钧能够派出劳鹰原来的那个千户所的话就另当别论了,只是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与锦衣卫相比,朱常洛反倒是希望朱翊钧能派北方的边军或者腾骧四卫的人进行保护,特别腾骧四卫,不仅有张永年的一卫,他们那些整天与马打交道的汉子,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

“陈矩还说了什么?”朱常洛皱了下眉头问道,他现在要想办法,尽量往那个要派去保护自己的千户所里安排人了。

仿佛陈矩早就猜到了朱常洛的心思,只听张永年说道:“陈公公还说,最近很多人都对锦衣卫有所不满,要好好整顿一下,拿下一两个百户、三四个总旗,还是很有必要的。”

朱常洛松了口气,从张永年转述的陈矩的话里可以听出,陈矩能够在不声不响中安排一两个百户和三四个总旗进去只要护卫自己的千户所里有了自己人,哪怕只能控制两三百人,也会让自己主动很多。

“嗯,你回到御马监,见到陈矩后,替本皇子转述一句话,即便是本皇子离开了京城,那帮子言官也不会就此而消停的。”朱常洛笑着说道,他在暗示陈矩,等自己离开京城的那一天,就是言官弹劾司礼监掌印太监张诚之时。

“是,殿下”张永年躬了躬身子,然后又说道:“殿下,陈公公最后还自言自语的呢喃了说了一句话,他说锦衣卫总是消停不下来,他自己可以处罚锦衣卫,别人也可以。”

“别人也可以处罚锦衣卫?”朱翊钧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他可不认为陈矩会无缘无故的说这种话。忽然心中一动,陈矩所说的处罚是往锦衣卫里安排人手,别人也可以处罚,那不就是别人也可以安排人手进去么?

谁会闲的没事往即将去往朝鲜的锦衣卫中安置人手?答案显而易见,郑贵妃自己觉得这是一个扩大实力的机会,而对于郑贵妃来说,她未尝不是觉得这是一个除去自己的好机会

想了想,朱常洛知道不能把希望放在几个百户和总旗身上,也不能全放在陈矩身上,便对张永年说道:“张永年,你去你的腾骧右卫挑选十几个较为勇武的汉子,我让劳鹰想办法把他们安排到锦衣卫中去,做本皇子的贴身护卫。安排百户和总旗劳鹰有些勉强,但安排几个小校,还是应该能够做到的。”

张永年犹豫了片刻,还是提醒道:“殿下,要不奴婢告知陈公公一声,让他不声不响的把人安排进去如何?劳佥事如今处境有些不妙,让他进行安排,是不是动静可能大了些?到时弄得人尽皆知就不好了。”

朱常洛摆了摆手,笑着不在意的说道:“暴漏就暴漏,有心人谁不知道劳鹰是我的人?本皇子就是正大光明的让他安排一些小校进去,作为我的贴身护卫。不然只是让陈矩无声无息的安排人进去,反倒引人怀疑倒不如一明一暗,相得益彰”

张永年愣了一下,仔细一思量,确实也是这么个道理,不由得哈了哈腰,满脸谄媚的笑容:“殿下英明这招确实是很有效的手段,一明一暗,配合默契,还能扰『乱』别人的视线,实在是了不得的手段”

“去去,你这狗才,马匹功夫真是见长了啊看来整天与那些马匹厮混,马屁功夫也会不觉间增长的。”朱常洛对张永年笑骂道。

“奴婢这哪是奉承,实在是真心实意的赞叹和佩服……”

“行了,行了。”朱常洛笑着打断了张永年:“本皇子这次去朝鲜,会带上邹义,京城中若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就找劳鹰和王安商量,实在解决不了,就找本皇子的六位讲官问计。如果事情太大,你们又联系不到本皇子的话,就偷偷的找兵部尚书石星。”

“是,殿下。”

“嗯,你先回去吧,交代你的事情不要忘记。”朱常洛挥了挥手,说道。

“殿下放心吧,奴婢知道该怎么做。”张永年恭敬的施了一礼,然后退了出去。

经过近两个月的统筹和协调,朱常洛终于告别京师,率领着去朝鲜的使团出发了。在这期间,陈矩利用他的身份地位以及提前知晓的消息,成功的把原来在混堂司发生了那件事后,如今还幸存的冷漠以及另一个劳鹰手下的百户安排进了护卫朱常洛的千户所。

劳鹰也利用自己的职权,正大光明的安置了十六个张永年手下腾骧右卫的勇武大汉进去,作为朱常洛的贴身护卫。

朱常洛也算是第一次拥有了自主权,不用时刻被朱翊钧这座大山压在心头了,他知道,这次的朝鲜之行,机遇与危险并存,或许会丢掉小命,或许会掌握了改写命运的实力

第九十一章 辽东都司

朱常洛出使朝鲜,最担心的人莫过于王恭妃了,自从得到了消息后,着实哭了好几天。

没办法,朱常洛总不能告诉王恭妃出使朝鲜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另有目的吧?只好连哄带骗,把出使朝鲜说成了是毫无危险之旅,并说这是朱翊钧对自己办事能力的一次考验,回来后说不定就能立储了。

经过朱常洛的一番“花言巧语”,王恭妃虽说不再哭泣了,但脸上的担忧之色,却怎么也无法掩饰和退去,这让朱常洛心中也不是滋味。

他知道,这个命苦的女人的全部心思都在自己身上,他几乎可以肯定,只要自己有个三长两短的,王恭妃也许就很难活下去了。心生愧疚之余,让自己今生的这个苦命的母亲过上好日子的想法更迫切了。

离开京师之前,早就接到了顾允成书信的山东参议杨镐总算是寻了个由头赶来了京城。朱常洛之所以想见一下杨镐,是因为他知道,日本第二次入侵朝鲜,杨镐是经略朝鲜军务,算是大明援朝的最高指挥,提前见一下,总没有坏处。

对于杨镐,那个不太靠谱的史书评价很差。史书中说,杨镐在经略朝鲜期间,是有名的“逃跑将军”,蔚山大败,败而不报,又谎报军功;另外,在万历四十六年,建州女真公开叛乱,大明派兵镇压,最后导致萨尔浒大败的将领也是杨镐。

对于这些历史,朱常洛现在一贯秉承参考一下可以,但却不能完全相信的态度。蔚山大败,满清编写的史书把责任推给了杨镐,可杨镐在朝鲜人心目中享有很高的声誉,有着不同寻常的地位,是在朝鲜的宣武祠被供奉了几百年的人难道这能是一个只会逃跑的将军所能享受的到了?反正朱常洛是不太相信。

萨尔浒大败,更是疑点重重,大明九万军队,再加上朝鲜支援的一万人和叶赫部女真一万多人,虽然兵分四路,但每路算下来都有三万大军,结果会被总兵力万把人的建州女真各个击破?这战力相差的也太悬殊了些吧?要知道四路出击军的总指挥分别为山海关总兵杜松、辽东总兵李如柏、开原总兵马林和辽阳总兵刘铤,每一个都算是名将,如果没有内情的话,谁会相信?

所以,朱常洛并不会被史书所束缚,他要亲自见一见杨镐,看一看这个被满清修的史书所贬,但却被朝鲜史书歌颂的人。

为了谨慎起见,朱常洛是在顾允成的家中见到的杨镐。当然,他并不是偷偷摸摸的,那样岂不是显得做贼心虚?他就那样大摇大摆的坐着轿子去的,马上就要出使朝鲜了,作为学生,朱常洛对六个教官都各自拜访了一遍,就这样去顾允成家中,别人也就不会怀疑什么了。

朱常洛与杨镐并没有攀谈多长时间,他故意说了杨镐引以为傲的在辽海道时率兵袭击蒙古炒花军队大胜的事情,并且对于杨镐垦荒田上百顷,岁积粟万八千余石的功绩猛夸了一通。

杨镐对于朱常洛的赞赏表现的很谦虚,脸上并没有露出得意的神情,这点让朱常洛非常满意。这至少证明了杨镐不是一个谦虚谨慎的聪明人,就是一个善于伪装的聪明人,朱常洛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既然是聪明人,杨镐虽然不明白这位大皇子殿下到底看上了自己哪一点,想要接纳和拉拢自己,但是,能得到大皇子的垂青,杨镐还是很兴奋的。

自从接到了顾允成的书信,杨镐就在琢磨,不知道自己那位同年的弟弟有何要事想要自己到京城一叙。不过,虽然杨镐官职比顾允成高,但是他可不敢小视顾允成,毕竟顾允成如今有个异常让人眼红的身份,皇长子的讲官就凭这个,只要将来皇长子能够登基,那么作为讲官的顾允成绝对能够一步登天,不出差错的话,成为尚书或者入阁都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到了京师直到见到了朱常洛后,杨镐才恍然,原来所谓的要事,就是大皇子想见自己。

朱常洛这是第一次见杨镐,在没有了解杨镐之前,当然不可能说太多。杨镐是个聪明人,聪明人都知道要把握火候,欲速则不达的道理还是懂的,所以为了不给朱常洛留下急功近利的印象,他也没有说太多有用的话。何况,将来谁做下一任皇帝还说不定,就算是要提前站队,也要仔细考虑一番才是。

随大流支持朱常洛为储君可以,那样即便是别的皇子成了下一任皇帝,也不会太过难为大家,毕竟法不责众。但要是毫不保留的支持朱常洛,那就是选择了立场,万一朱常洛登不上皇位,这种人肯定是最先被下一任皇帝清理的一类。

不过,总体来说,朱常洛与杨镐的这次会面还算不错,至少两个人算是“熟识”了,今后打交道也会方便很多。

这次出使朝鲜的队伍算是规格极高的了,不仅有朱常洛这个极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任皇帝的大皇子,还有礼部侍郎刘楚先,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陈光渠,兵部郎中徐国辉,鸿胪寺右少卿顾德勇,礼部主事张家渠等,另外还有科道言官数人,太医院医官两人,提督四夷馆通事数人。

负责护卫的是锦衣卫的一个千户所,不过护卫的最高头领并不是千户所的千户,而是锦衣卫的一个指挥佥事,叫吕庆坤。

使团离开京师,虽然锦衣卫上千护卫都骑着马,但由于有众多的文官在,所以速度也就慢了下来。等出了山海关,朱常洛的心神彻底放松了下来,没有了朱翊钧在头上压着,真是无比的轻松。他是觉着轻松了,可使团却因为出了山海关而紧张起来,毕竟出了山海关,从广宁一直到辽阳这狭长的一段路程,都在兀良哈的攻击范围之内,

不过,这种担心显然是多余了,兀良哈诸部与大明的关系还算是不错,名义上依附于大明,经常犯边的只是小股部落,再加上早就得到了消息的广宁诸卫在使团出了山海关没多久就派兵一路保护,使团倒是没有遇到任何波澜。

辽东镇按防御体系建立了各种屯兵城。辽阳为辽东都指挥使司,是副总兵和巡按等的驻地;广宁为都指挥使分司,是巡抚及总兵驻地;因而建立了两座防御性的镇城,都指挥使司下设东、西、南、北、中五路屯兵。而实际屯兵的路城,只有三座,即南路的前屯卫城,西路的义州卫城,北路的开原卫城等;其他路城则与镇城在一起。

另外,还单独建立了防御城,如广宁中左屯卫城,广宁右屯卫城,宁远卫城,铁岭卫城,沈阳卫城,海州卫城,盖州卫城,复州卫城,金州卫城等九座。卫下计有一百二十七所,所下设堡城一百零七座。共同防御辽东长城防线约上千公里、关城十二座。

一路上,朱常洛听着兵部郎中徐国辉以及广宁卫派来的一个参将的介绍,看着沿途经过的一个个卫所和战争堡垒,不由得有些感慨。这整个辽东构筑了一个环环相扣的大型防御网,听起来防御上是毫无漏洞,北拒蒙古诸部,东北遥控各部女真,又有辽东长城据守,只要经营得当,又怎么会让小小的女真发展起来?

使团在广宁派来的大军和锦衣卫的保护下,缓缓前进。在据广宁城外三十里处,朱常洛骑在紫狮骢上,遥遥便看到上千骑兵在前方排着整齐的方阵,鲜衣怒马,说不出的威武。

那个广宁的参将在旁边解释道:“殿下,知道您要经过这里,辽东巡抚李化龙李抚台和总兵董一元董大帅除了派末将去山海关外一路保护殿下保护外,两位大人也出了城,相迎殿下来了。”

朱常洛惊愕了片刻,派出大军去山海关外接应保护还算正常,但是手握重兵的辽东巡抚和总兵居然出城三十里相迎,这是不是有些过了?难道他们不怕朱翊钧为此而有意见?

随后思索了一下,朱常洛便哑然失笑,自己真是太谨慎和多虑了。不说自己在广宁最多也就呆个一两天,结交大臣根本无从说起,就说自己的身份,除了是皇长子之外,还是钦差,代表了朱翊钧,这两种身份加起来,他们这样做也无可厚非。

另外,李化龙乃是文官,如果真敢怠慢了自己,那么,他这个辽东巡抚也就做到头了,内阁众位大学士和各部尚书以及科道言官一直都在努力的维护自己的正统地位,岂容他一个巡抚怠慢?那不是与整个文官集团为敌吗?

待使团来到距离相迎的队伍不到五十米的时候,朱常洛看到一个穿着铠甲,身材显得很壮硕的将军模样的人举起手挥了一下,身后上千骑在马上的骑兵整齐划一的下了战马。

“哗”的一声,这些骑兵在那个将军的带领下,全都一手持缰绳,同时单膝跪地,异口同声的大声喝道:“辽东镇广宁卫参见大皇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上千人的同时大喝,气势如虹,那声音真是震耳欲聋,传出了好远好远

第九十二章 求援

到城外来迎接的上千骑兵全都单膝跪倒见礼,朱常洛身边的无论是随行文官还是锦衣卫护卫,以及广宁卫派去保护的军队,当然不可能与朱常洛同样受礼,一个个随同那些骑兵一样,穿盔甲的单膝跪倒,没穿盔甲的双膝着地。

整个空旷的原野,唯有朱常洛一人骑在马上,四周是跪倒在地的黑压压的人群。

这个情景,是朱常洛来到这个世界十几年来也不曾享受过的,此时免不了热血沸腾,胸中豪情万丈即便是不受皇帝待见又如何?自己的身份在这摆着,只要好好利用,一切皆有可能

朱常洛从马上下来,伸手虚扶了一下:“诸将士甲胄在身,多有不便,速速免礼”

“多谢殿下”声音整齐划一,响彻云霄

起身后的众骑兵全都一手持缰,笔挺站立,上千军马全都一动不动,显示出了良好的军纪,那种无形的压力,让人不禁动容

朱常洛不由得感叹,都说蓟、辽边军是整个大明的精锐,此刻单看这上千骑兵,绝对算得上是精锐中的精锐了,自己带的这上千锦衣卫,虽然也算是个个虎背熊腰,精神抖擞,但与这些个真正见过血、搏过命的边军相比,只是那种无形的压力,就高下立见了

刚才听广宁卫的那个参将介绍,朱常洛知道这些骑兵是辽东巡抚李化龙和辽东总兵董一元带来的,李化龙乃是文官,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估计治理地方还可,训练出如此精锐却有些难度。那么,能够练出如此精锐大军的,十有**是以勇猛著称的将门之后董一元了。

对于大明的重要将领,朱常洛平日里曾刻意让下面的人专门收集过信息,这辽东总兵董一元,与麻贵、张臣、杜桐、达云并称边关虎将,当然是他关注过的一员。

董一元是将门之后,其父董旸在嘉靖年间为宣府游击将军。嘉靖年间,董一元任蓟镇游击将军,因为拒土蛮、黑石炭等部万余骑兵的进犯有功,升任石门寨参将;隆庆初年,他在棒槌崖大破敌军,又是军功最高,升任副总兵,驻防古北口。

万历二十二年,董一元任辽东总兵官。当时,蒙古部泰宁速把亥被官军杀死,他的次子把兔儿时常想要为父复仇,而且势力日益强大。西部的卜言台周有部众十余万人,也与把兔儿东西相呼应,屡次侵犯边境,其他部也纷纷响应,进犯广宁。董一元亲率大军埋伏在镇武之外,大破敌军,伯言儿中箭而死,把兔儿也受了伤,残余部众终夜慌忙逃窜。

把兔儿、炒花及卜言台周、瓜兔儿、歹青暗暗积聚力量,企图重新进攻辽东。董一元率领精兵踏冰渡河,直奔敌军老巢,急行四百里,三昼夜之后到达,再一次大破敌军把兔儿由于在镇武受到重创,郁郁而死,其部众也分散瓦解,诸部族纷纷向西远逃。

董一元的这两场大捷,不止是大破敌军那么简单。当时大明正值援朝抗倭,辽东作为连接大明与朝鲜之地,是大明重要的后勤保障地,如果辽东动乱,那么大明本来在朝鲜战场上就捉襟见肘的后勤供给,就极有可能陷入瘫痪,朝鲜的战事也就后果难料了。

朱常洛抬头看去,只见那上千骑兵前,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文官和那个指挥骑兵的壮硕将军迎面走了过来。

“臣巡抚辽东李化龙参加殿下。”

“臣辽东总兵董一元参加殿下。”

二人来到朱常洛面前,再次见礼道。

“李大人和董将军不必多礼,快快请起。”朱常洛笑着说道:“早就听闻过李大人和董将军大名,李大人巡抚辽东,多次北拒胡虏,筹攻守,足兵饷,明斥堠、严侦探,是我大明不可多得的能吏;董将军将门虎子,功劳卓著,屡建大功,特别是前年大破把兔儿和卜言台周那场大捷,保障了我大明辽东的安稳,保证了往朝鲜战场上的粮草供给,让朝鲜战场上的大明众将士得以放心的征讨倭国来犯之兵,不愧是我大明的边关虎将”

站起来的李化龙和董一元皆愣了片刻,没有想到远在京师、之前从来没有踏出过京师半步的皇长子,对于他们引以为傲的功绩居然如此了解他们对于朱常洛不由得大生好感。

仅凭借事先打探到的信息,朱常洛迅速拉近了与他们的关系,获得了两位手握重兵的大臣的好感。

“殿下谬赞了,作为一方父母,这都是臣应当做的。”李化龙抱了抱拳,满脸笑容的说道。

“李抚台说的不错,杀敌报国,乃是我等将士应尽之责。”董一元是典型的武将,说话粗声粗气,嗓门有点大。

“呵呵……”朱常洛笑了起来:“两位都是予我大明有功之臣,完全当得起称赞。边关的安全,今后还仰仗两位大人。”

“臣定不负皇上所望,不负殿下的嘱托,把辽东经营的固若金汤。”李化龙恭声说道。

“臣虽然是个粗人,但也知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道理,只要还在这辽东一天,决不让鞑子在辽东讨得便宜,定不负殿下的信任。”董一元很庄重的单膝跪地,大声说道。

“好有了两位的保证,本皇子相信,辽东定能起到遏制鞑虏的作用。”朱常洛前走两步,亲手扶起了董一元。

“殿下,虽然才进入九月份,但广宁这苦寒之地不比京师,寒冷的很,日头已是偏西,还请殿下尽快进城,免得着了风寒。”李化龙抬起手,躬身做出请的手势。

朱常洛没有矫情,当下跃上紫狮骢,充满豪情的挥了挥手,大吼一声:“进城”

广宁做为都指挥使分司,巡抚及总兵驻地,广宁城与九边各重镇一样,城墙扩建的异常厚实高大,城周数里,全以青砖巨石垒成。城墙顶端垛口无数,一尊尊火炮露出狰狞的炮身,易守难攻,不仅仅是说说而已。

由于不知道锦衣卫中到底有多少朱翊钧的探子,所以在广宁城朱常洛并不想主动单独召见任何人。其实也没有必要,在广宁城最多也就住上两三天,说不得明天就要继续赶路,即便是是想拉拢哪个大臣武将,也不是短时间内可以成行的。何况,朱常洛相信,自己今天已经给李化龙和董一元留下了不错的印象,今后再打交道,肯定会方便不少。

其实朱常洛内心深处还是非常想把那些手握重兵的大臣武将拉拢过来的,无奈在没有找出锦衣卫中哪个是朱翊钧的探子之前,还是小心为好。不然在自己还没有实力之前,万一惹恼了朱翊钧,后果不堪设想。

这么多年都忍下来了,朱常洛可不想眼瞅着机会来了,由于自己的心急而功亏一篑。

不过,他不主动召见别人,不代表别人不来拜见他这个大明皇长子。

对于朱常洛的到来,接风宴席当然是少不了的,只是可惜他还没有举行加冠,酒是不能喝的。当然,他不能喝酒,尽管对其他人一再说可以随意,但没有人会出这个风头,众人只是边欣赏着歌舞,边吃着野味。

等宴会结束,朱常洛回到李化龙专门为他安排的房间后,盏茶功夫都没过,李化龙便来拜访了。

对于李化龙的到来,朱常洛倒是有些好奇和疑惑。官场的人都懂得,大臣私自结交皇子是很犯忌的事情,算是封疆大吏的李化龙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为什么他还冒险单独过来?难道他就不怕朱翊钧知道后,心中对他有看法?

“叩见殿下”

“李大人快快请起。”尽管心中疑惑,但在不知李化龙为何而来之前,朱常洛还是表现的很热情。

“臣冒昧前来,希望不会给殿下带来不便,还请殿下恕罪。”李化龙起来后,抱拳说道。

朱常洛暗自撇了下嘴,你也知道会带来不便?怕是对你这个巡抚的影响比对我的影响还要大些吧毕竟是你先来找我的,朱翊钧知道后,说不定会认为你是想巴结投靠我呢。

“李大人多虑了,本皇子事小,李大人事大。”朱常洛笑了笑,一语双关的说道。

李化龙有些吃惊,尽管朱常洛今天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已经让他刮目想看了,但从刚才短短的一句话中,就能看出这个大皇子绝对不是可以胡乱糊弄的角色人家对事情看得清楚着呢。

想清楚了这些,李化龙放弃了想要糊弄利用朱常洛的心思,再次跪倒在地,诚恳的说道:“臣的事情是小,可辽东百姓的事情却是大事整个辽东的安危更是大事今天臣冒昧前来,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臣希望殿下能够出面,帮辽东解决一件棘手的事情,事关辽东安危,事关辽东百姓的存亡”

朱常洛一愣,事关辽东安危?事关辽东百姓的存亡?到底是样的事情会如此严重?这么严重的事情,自己一个还无权无势的落魄皇子,能够帮得上忙?

第九十三章 意料之外

朱常洛心中有些惊愕,李化龙不顾个人的前程冒险前来,又把事情说得如此严重,到底所为何事?看着跪倒在地的李化龙,这人看起来也就四十来岁的模样,这么年轻就能够做到位列九边重镇之一的辽东巡抚,说不懂得今夜单独前来见自己的风险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既然能明白风险,还敢正大光明的单独前来,不论所为何事,至少没有一定的魄力是绝对办不到的。

“李大人,先起来回话。”朱常洛伸手拉起李化龙,心中倒是对李化龙所求之事愈发好奇了:“有什么事情,只管道来。”

李化龙站起来后,看了一下邹义,欲言又止。

朱常洛微皱了下眉头,这李化龙倒也有趣,既然都敢冒着大好前途不要单独前来见自己,居然还会害怕要说的事情外泄?看来接下来要说的,还真是不得了的事情。

“邹义,你去外面守着,任何人都不许靠近这里。”朱常洛摆了摆手,对身后的邹义说道。

“殿下……”邹义犹豫了一下,开口只是吐出了两个字,他是有点担心朱常洛的安危,谁知这李化龙支开自己,想干什么?

十几年相处下来,朱常洛当然明白邹义的意思:“去吧,让本皇子的那几个亲卫也都在房子四周散开,附近不准任何人靠近。”

看到朱常洛似乎并不担心李化龙会图谋不轨,邹义也不好再说什么,瞪了李化龙一眼,退了出去。

李化龙耷拉着眼皮,似乎并不在意邹义的敌视和警告。

“李大人,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你能单独前来,也是已经下定了决心的。”朱常洛等到邹义出去后,对垂手而立的李化龙说道。

李化龙躬了躬身子,没有废话,直接说道:“殿下,可曾听说过坑冶之课?”

“坑冶之课?”朱常洛心中一动,点了点头,坑冶之课是当时官方的正统说法,通俗点讲,就是大名鼎鼎的矿税

“听说过一些。由于这些年连年灾荒,黄河淮水每年都会决口,各地也跟着大旱大涝,饥民不断,大明受灾严重,赈灾之余,不断减免各地赋税,户部财政吃紧,每岁入不敷出;再加上这些年战争不断,宁夏用兵前后共耗去一百万多万两银子,出兵援朝抗倭支出已三四百万两银子,平定播州叛乱也花出近百万两,还有九边之地鞑虏不断犯边的大大小小的战事……兵饷几乎全是东挪西借。”

看了看李化龙,朱常洛继续说道:“另外,三月坤宁宫失火,殃及乾清宫,仅剩乾清门得以幸免,一把火把二宫烧得干干净净,修复费又是一笔不菲的数字,父皇的寿宫建造,预计还要八百万两银子……国家大了,还有很多需要花钱的地方,父皇迫不得已之下,只好重启坑冶之课。呵呵,想必李大人也知道,坑冶之课收上去之后,有很大一部分是要入户部的太仓库的。”

在还不太清楚李化龙的意思之前,朱常洛客观的陈述了一下朱翊钧重启坑冶之课的初衷。他倒不是替朱翊钧辩护什么,这是事实。另外,也存了考校李化龙的意思,看这位颇有魄力的辽东巡抚是否像那些言官腐儒一样,认为开坑冶之课只是“与民争利”。

李化龙点了点头,并没有如大多数科道言官那样,急声的辩驳,而是点了点头:“皇上的苦心臣都明白,虽看似有与民争利之嫌,但初衷是为了国家社稷,臣能理解皇上的良苦用心。”

听了李化龙的话,即便是他话中仍然摆脱不了儒家的影响,但能说出明白朱翊钧的良苦用心的话,已是让朱常洛刮目相看了。看来这个还算年轻的辽东巡抚并不是个迂腐的官员

“所谓坑冶之课,包括金、银、铜、铁、铅、汞、朱砂、青绿(矿质颜料)等矿产课税,以金、银为主,其他皆微不足道。我大明立朝之始,并不主张开矿,认为投入劳力多,产出矿银少,虽然订有矿税税额,但数额极少,百姓负担较轻,如福建各地矿场岁课仅两千六百余两,浙江岁课为两千八百余两,其他产出地也都是象征性的征收少许。”

朱常洛点了点头,这些他也曾经听自己的侍读讲官和内阁大学士说起过,所以有所了解。

“不过,”李化龙话锋一转:“皇上的用意是好,但派出的那些中官充任的矿使、矿监,明显曲解了皇上的意思。为了讨好皇上所做出的事情,早就超出了坑冶之课的范畴,假开矿之名,巧立名目,不市而征税,无矿而输银,勒索民财,造成了民怨沸腾,甚至造成诸多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看了看听了自己的话,微皱了下眉头的朱常洛,李化龙继续说道:“据臣所了解,皇上派出的中官充任的矿使、矿监,大多以钦差身份下到地方,多凌驾于地方官员之上,即便是总督、巡抚亦干涉不得。他们干预税赋的正常征管,用增税、滥税的方式大肆搜括银两,设置重重关卡收税;更有甚者,他们及其随从出任矿使后往往与地方地痞无赖相勾结,在地方上欺压官民、掠夺富户、为非作歹,并把掠夺的巨额税额私自截留,中饱私囊。”

朱常洛皱了下眉头,并不是因为李化龙说的事情严重,而是有些想不明白,这些矿使、矿监自持钦差身份,看准了朱翊钧的心理,横征暴敛、为非作歹也许不虚,可为什么作为辽东巡抚的李化龙会冒着风险给自己说这些?难道辽东的矿监也已经闹得民怨沸腾了,让他这个巡抚压力大增,不得不向自己求援?

“李大人,如果本皇子没有记错的话,父皇也就是在今年才开始大规模往各地派出矿使、矿监的吧?难道辽东已经被矿监短短时日就折腾的出了问题?”朱常洛单刀直入,既然李化龙一直在谈矿使、矿监的事,想必他也是为了此事而来。

毕竟辽东不比内地,内地被矿使、矿监折腾出问题,地方官员还可以推脱,但万一辽东出了问题,作为九边重地,第一个丢脑袋的,怕就是巡抚了。

“殿下一语中的。”李化龙点了点头,说道:“不过,辽东存在矿监却不是今年的事情,而是从万历二十二年就有了,只不过原先的矿监倒也算是恪守本分,大概也明白辽东的重要性,并没有做出太过出格的事情。问题就出在两个月前,辽东新换了一个矿监,行事之卑劣,手段之奸诈,仅仅只是用了短短两个月间,就把辽东折腾的民不聊生,民怨四起”

朱常洛有些了然,虽然他此时并不想生事,但辽东毕竟是九边重镇,不容有失。何况,税监都是由中官充任,即便是自己不亲自出马,只要知道这税监是谁,派人给京师的陈矩带个口信,想来凭借陈矩的身份,解决此事还是很简单的。

“居然还有此事?看来父皇是被这些奸诈之徒蒙蔽了若果李大人所言属实,本皇子既然知道了,即便是拼着惹得父皇不快,也定当不会放过那为非作歹之人,定会给辽东百姓一个交代”朱常洛拍了一下桌案,表现的义愤填膺,大义凛然的说道。

这下倒是轮到李化龙发愣了,他没有想到朱常洛居然答应的如此爽快,还以为这件事即便是费尽口舌,也不一定让大皇子答应下来呢毕竟他自己非常清楚,大皇子不得皇上喜欢,处境很是不好,说是步步维艰也不为过。这种情况下如果还敢擅自干涉皇上派下来的钦差税监,不让皇上对他有更大的意见就怪了

瞬间,李化龙不由得对这位落魄的皇子肃然起敬。朱常洛话里都点明了,这件事有可能会惹得皇上不快,但却还是义无返顾、毫不犹豫的应承下来,本来就已经给他留下了不错印象的朱常洛,更是让他另眼相看

“殿下高义有了殿下的这句话,臣代表辽东百万百姓,向殿下致谢了”李化龙再次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这次是发自肺腑的感激,毕竟万一辽东乱起来,不论什么原因,他这个巡抚都是第一个被砍脑袋的。

朱常洛笑着扶起了李化龙,微摇着头说道:“李大人严重了,说句不怕李大人见笑的话,如果这里不是辽东,换成了其他的地方,也许本皇子就不会冒险轻易做出这样的承诺了。呵呵,大明几乎人尽皆知本皇子不讨父皇欢心,很多事情做起来束手束脚,换成了其他地方出了这样的问题,本皇子会如实的写成奏疏呈给父皇,但解不解决的了,就不是本皇子能够控制的了。”

看了看李化龙,朱常洛满脸真诚的说道:“既然这里是辽东,而巡抚又是让本皇子闻名已久的李大人,那么本皇子承诺,这件事会尽最大的努力去办成”

对于朱常洛如此坦诚的话,李化龙没有想法是假的,这岂不是…明君之兆他知道今天单独来见大皇子肯定会惹得皇上不高兴,那么自己岂不是只有一条路可走了?幸好,目前看来,这也许是更好的选择

李化龙再次跪倒在地:“今后殿下但有驱使,臣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朱常洛又一次扶起了李化龙,脸上布满了真心的笑容,他从李化龙的话中听说了对方的效忠之意,还真是个意外的收获

“李大人,那个新来的税监叫什么名字?”

“高淮”李化龙恭敬的答道。

第九十四章 辽东巡抚

“嗯?高淮?”朱常洛愣了一下。

“是的,殿下,新来的税监正是叫高淮。”李化龙恭声回道。

朱常洛皱了下眉头,紧接着追问道:“李大人可知这高淮的来路?可是原来挂靠于尚膳监任监丞的高淮?”

李化龙小心的看了朱常洛一眼,点了点头,回道:“殿下料事如神,据臣所了解,这高淮正是从原来的尚膳监监丞调任而来。”

“高淮”朱常洛眯着眼睛轻声呢喃了一声,接着看向李化龙,呵呵笑了一下,道:“李大人应当对这高淮了解的不少吧?”

李化龙偷偷瞟了朱常洛一眼,有点搞不清楚自己决意投靠的这位大皇子到底是随便一问,还是另有深意。对于高淮的来历,李化龙作为九边重镇之一的辽东巡抚,当然很轻松便能打听的一清二楚,知道他除了具有尚膳监监丞的身份外,另一个重要的身份便是郑贵妃的心腹

也正是因为如此,李化龙原本的初衷便是好好利用一下朱常洛这座“过路大神”,把高淮扳倒。

高淮来到辽东才仅仅两个月,虽然相比于他的前任税监,在敛财方面花样繁多,手段层出不穷,但却并不像李化龙所说,已经搞得民怨沸腾、天怒人怨。李化龙之所以急于扳倒高淮,是因为他发现了危机这是甚至能威胁到他小命的危机。

作为郑贵妃的心腹,高淮两个月前急调入辽东的时候,正是朱常洛要出使朝鲜的消息传开的时候。郑贵妃在那个时候把他调入辽东,借口便是这高淮在矿税的征收方面很有一手当然,郑贵妃的目的怎么可能有如此简单?高淮是身负重任而来的。不过,为了尽可能的减少朱翊钧的疑心,高淮在辽东就必须要做出让朱翊钧满意的成绩才行

身为矿监,怎样才能让朱翊钧满意?答案显而易见,当然就是尽可能多的征收税赋所以这高淮仗着自己算是钦差的身份,更仗着自己是郑贵妃的心腹,做事便少了很多顾忌。

为了达到多征矿税的目的,高淮刚到辽东便实行包矿包税,但凡辽东军民,除屯田、科粮、帮军、买马、修城、贴驿、排车、号头各项杂差之外,虽不产矿,仍得包矿税;此外住房有房税,还要加住房占地税;军身又有出身税,还有火号使用、无名差委。不过,这些所征之税的数目,却又在能够勉强接受的范围内。

对于商人,则敲诈勒索,如果不满足他的要求,即加以“匿税”的罪名,把一半货物没收,甚至全部没收后,还把人扣留。另外,大凡民间开一铺一店,则无论货物的贵贱,即作为坐贾;出售货物地点稍有移动,无论地之远近,均作为行商。

以致无地、无人、无物不要交税,而且所有这些税都是科派定额包纳的。

说实在话,只要高淮不再提高征税的数目,这些倒也对辽东巡抚李化龙影响不大。但让李化龙感到了危机和不安的是,到辽东仅仅两个月的高淮,就先后上了两本,却是越过李化龙,报一个参将和一个游击将军首级功,这是夺了督抚杀贼报功的权力长此以往,李化龙这辽东巡抚还能有什么威信?谁还会听他的?

当然,李化龙不可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权力被夺而无动于衷,不然到时出了问题,他才是正儿八经的巡抚,第一责任人,要砍也是先砍他的脑袋所以也上了份弹劾高淮越权的奏折。

最让李化龙下定决心冒险也要扳倒高淮的是,随同高淮的两份奏折和一个半月征收的两千两银子送往了京城后,不仅自己的弹劾奏折没了消息,更是等来了高淮的“大明钦差镇守辽东等处协同山海关事兼管矿务马市太府”的任命这算什么镇守辽东的官职肯定是位居巡抚辽东之下的,属于巡抚的下属,但是这镇守前面加了钦差之后,自己这个巡抚还能管得着么?

好吧,李化龙也曾自我安慰,这份圣旨属于中旨,是没有经过内阁票拟的……可即便是中旨,它也是圣旨呀有了这圣旨,钦差的名头却是跑不了的,并且高淮夺权岂不是更有恃无恐了?

正好这时李化龙得知了要出使朝鲜的朱常洛经过广宁,无奈之下,他想到了一个算是不错的主意。谁不知道郑贵妃视大皇子为眼中钉,而大皇子肯定也会看郑贵妃不顺眼的,两方定然势不两立那么当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皇帝的大皇子知晓了郑贵妃的心腹太监高淮在辽东无恶不作之后,自己能不能说动他对付高淮呢?

这样的话,大皇子能够剪除掉郑贵妃的一个心腹,自己也能够避免危险,岂不是双赢的局面?当然,即便是被皇上知道了自己私交皇子而不喜,甚至或许还有贬官丢官的危险,那也比将来有可能丢了脑袋强多了啊

不过,在李化龙真正见到了朱常洛后,便改变了原来的想法,转而感觉投靠大皇子也许才是最明智的做法毕竟十几岁便有这份心机和见地,并且还是目前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成为下一任皇帝的可能性远超李化龙原先的预计

既然决定站队了,李化龙当然不想让朱常洛对自己有什么想法,尤其是此时对方还没有真正接纳自己,把自己当成心腹的时候。

“殿下,臣该死,有些事情没有对殿下说清楚。”李化龙再次跪倒在地,叩首说道。

“哦?”朱常洛这次并没有伸手去拉起李化龙,而是显得有些不解的问道:“李大人何故如此?快快请起”只是,那嘴角一闪而过的笑意,并没有让跪倒在地的李化龙看到。

“臣有罪,还有些事情没有对殿下说明,这高淮不仅是辽东的矿监,更是在半个月前,得到了大明钦差镇守辽东等处协同山海关事兼管矿务马市太府的任命”李化龙并没有起身,只犹豫了瞬间便接着说道:“臣该死,虽然高淮在辽东敲诈勒索、巧立名目乱征税赋,但臣却不该欺骗殿下,更不该想着为了辽东的安宁而置殿下于危境”

朱常洛无声的笑了笑,自从听到矿监是高淮后,他便知道事情肯定不会如此简单果然,这李化龙还算坦诚,也许还会有所隐瞒,但想来也无非是想利用自己扳倒高淮罢了,毕竟辽东需要的是稳定,只有辽东稳定了,李化龙这巡抚才能做得稳妥。

“呵呵,无妨李大人现在说了也不迟。”朱常洛笑着看了看在地上跪着的李化龙:“先起来吧,李大人,咱们还要商量一下,怎么样对付高淮呢”

李化龙偷偷的看了一眼朱常洛,发现他稳稳的坐着,并没有如先前那般亲手扶起自己,知道大皇子可能对于自己之前隐瞒事情有了疙瘩。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谁知道你会比自己想象的要精明和有城府多了,不然自己肯定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投靠的话,也就不用如此被动了。

为了补救,李化龙并没有起身,而是迅速转变思路,让自己站在朱常洛的立场上考虑了片刻后,开口说道:“殿下,臣认为目前暂时不宜动高淮,时机尚未成熟。”

“哦?李大人何出此言?”朱常洛像是忘了李化龙还跪在地上,没有说出让他起来的话。

李化龙跪着拱了拱手,索性毫无顾忌的直说道:“殿下,那高淮既然能得到皇上的又一次任命,证明了他不但背后有…郑贵妃,更是得到了皇上的认可,此时倘若动手的话,势必会因此而罪与皇上,得不偿失”

朱常洛眯着眼睛盯着李化龙看了片刻,突然开口道:“如果本皇子一定要现在动高淮呢”

李化龙一愣,脑子快速转动起来,可无论怎么去想,怎么分析,投名状几个字却是挥之不去

最后咽了口唾沫,咬了咬牙,李化龙抬起来头,低声说道:“殿下,辽东最近几年有些混乱,鞑虏屡次犯边,高淮为了征税,经常性的往辽东各地跑动,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遇到了犯边的鞑子……”

“李大人怎么还跪着,本皇子不是说了多次要你起来吗?”朱常洛站起来亲自拉起李化龙:“至于李大人所说鞑子犯边之事,也许本皇子运气不错,直到朝鲜境内都不会碰上吧。”

李化龙点了点头:“殿下天命在身,在我大明之地,怎会有鞑子犯边呢”

“呵呵,如此就好。”朱常洛笑着说道:“时候不早了,李大人先请回吧。”

“是臣疏忽了,殿下一路奔波,理应早些休息才是,臣告退。”李化龙躬身行了个礼,此时居然才感到背后黏黏的。

朱常洛笑着目送李化龙离去,片刻后便看到邹义小跑着迈了进来。

“殿下”

“跪下”朱常洛早已收起了笑容,脸色铁青,低吼道。

第九十五章 不眠之夜

李化龙离开了朱常洛的那所戒备森严的别院后,会同外面侯着的几个家丁,一路满腹心事的回到巡抚衙门的后院,满脑子尽皆思索着“投名状”的事情。

只是,越想越觉的有些不对味,总感到哪里好似出了差错一般。

有些摸不着头绪的李化龙烦躁的出了厅堂,再次把今晚与朱常洛的谈话前前后后的深思了几遍,在院落里被冷风一吹,陡然惊醒,不由得苦笑出来,还真是当局者迷

往朱常洛所住的别院方向驻足观望了一阵,即便是毫无所得,在这里连别院的影子也看不到,却让李化龙心中忍不住感慨,自古英雄出少年这句话当真不虚。

换个角度,此时回头想想,才豁然发现自从在朱常洛面前说出了“高淮”二字之后,便一直被那年轻的大皇子掌握着话题的主导权,一切全都失去了控制

再次想想,此刻仍然是寒毛炸立,为了取信于大皇子,自己居然当着大皇子的面,说出了利用鞑子来达到目的这似乎诛三族都嫌少的违逆之言

唉,是出于急功近利,还是自己迫于无奈?仰或是二者兼有李化龙已经不想去思考了,他只知道自己并无太多后悔之意,这就足够了苦笑着摇了摇头,其实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倒不如多思考一下…投名状的事情呵,自己也算是为了博取将来的大好前程,魄力了一次。

不然,也许即便是坐等辽东因高淮的到来而恶化被问罪,也不一定会说出那番诛心之言,更不会去做这种诛族之事。看来人被逼到一定份上,乍一看到平日里不敢想的美好前景,是什么险都敢去冒得的。

放下心中的疑虑,李化龙开始考虑这件事如何去做才能最为完美妥善,这种事情绝对是不允许出现任何差错的,一着不慎,不仅满盘皆输,赔上的可不止是身家性命,后面还有全族的老幼至于大皇子是想用这件事考验自己,还是真的想要投名状,已经是次要的了,诚意才是如今的重中之重

………………

邹义看到李化龙离开后,一路小跑着来到朱常洛的房间,谁知刚一进来,便被朱常洛的低声怒吼吓了一跳。

抬头看了一下,朱常洛此时脸色发青,正处于暴怒的边缘,邹义哪敢怠慢,急忙跪倒在地,小心肝吓得“扑通、扑通”乱跳,不由得开始埋怨起李化龙那厮来。他离开后殿下才开始发怒的,即便不是他惹得殿下生气,也是他进了什么谗言,才让殿下冲自己发火

看到邹义一脸茫然的跪倒在地,朱常洛心头火气更盛,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他的身边,冲着他便是一脚踹了过去。邹义哪里敢躲,结结实实的硬受了朱常洛这充满怒吼的一脚,直接被踹翻在地。

一咕噜爬起来之后,邹义顾不得疼痛,再次匍匐着跪倒在地。

“你这无用的阉货,本皇子一直对你信任有加,当成心腹对待,更是把搜集情报这么重要的事情一直交由你负责,可以说本皇子的身家性命全在你手也不为过可你却是怎么做的?有些事情早一日知晓,说不得便能提前应对,从容布置;有些事情晚一日了解,说不得就会搭上身家性命,无从应对可现在就是因为你的失误,本皇子极有可能命丧辽东或者朝鲜你…你真是太让人失望了”朱常洛虽然怒极,但还是尽量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对着邹义一通怒吼。

邹义十几年来都很少看到朱常洛发如此大的火气,之前无论受到何种委屈,这位自己看着长大的大皇子都是从容面对。可今天这是怎么了?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让大皇子如此失态?

听得朱常洛说的严重,似乎因为自己的失误,都事关生死了邹义心中一急,三十多岁的人泪如泉涌,哭着说道:“殿下息怒,是不是奴婢没有尽责,误了殿下的大事,让殿下身处险境了?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说着,头触地“碰、碰”的磕起头来。

看到邹义的表现,朱常洛心中莫名一软,毕竟也算是看着自己长大的伴当了,感情还是有的,忠心上也没的说,不由得一脚又踹了过去,把邹义再次踹翻在地——免得他把头碰出个好歹来。

说起来,朱常洛之所以发这么大的火,是因为毕竟眼看着终于有了这天大的好机会了,谁知却突然发现在自己忙着谋划这件事的时候,人家郑贵妃也没有闲着,居然也一早就开始布置了最关键的是,自己竟然毫不知情。这要是将来出现了意外,说不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站起来本皇子不愿意看到你这幅唯唯诺诺的脓包样”

邹义也不想此时再惹得本来就怒火冲天的朱常洛生气,乖乖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只是刚才那几下,他的额头上有了很明显的红痕,估计不大会就会起个大包。

“殿下,是不是因为奴婢的疏忽出了严重的事情?奴婢该死,还请殿下责罚”邹义还带着哭腔,满脸担忧的问道。

“哼”朱常洛背着手走回去坐了下来,看了一眼充满忧虑的邹义,还带着怒气道:“邹义,这两个月来,你可曾注意过启祥宫的动向?”

“啊?”邹义愣了一下,自从朱常洛将要出使朝鲜确定了之后,这两个多月来,他一直都忙着跑腿与出使相关的事情,另外还要联系各个方面的人,还有往锦衣卫里面塞人的事情也要居中联系其他人……

景阳宫中朱常洛能真正放心的也就两个半人,一个是王恭妃,一个是邹义,另外半个是妹妹朱轩嫄,毕竟有些事即便是能让王恭妃知晓,也不能让小丫头知道,有些事她还不知道轻重缓急。至于另外一个伴读王安,朱常洛还不能完全放心,人品虽然没有问题,但他是陈矩推荐的,有些事可以让他知道,有些事还是要瞒着点好。

很多事情朱常洛不可能亲自去做,所以只能让邹义去跑腿。

“奴婢有罪,自从殿下要出使朝鲜的事情确定后,奴婢忙着帮殿下处理相关的事情,便没有刻意去打听启祥宫的事情。是奴婢疏忽了,还请殿下恕罪”邹义再次跪倒在地。

朱常洛自嘲的笑了一下,刚才光顾的上生气和发火了,倒是忘了邹义这些日子来的辛苦。

“你起来吧,不是你的疏忽,是我疏忽了”朱常洛叹了口气,此刻才发觉,虽然自己不知不觉间也算有了一些势力,但能用的人还是太少了些,特别是那些能够放心信任的也许今后可以多给身边的人多些机会,比如王安和景阳宫中那些已经待了数十年的“老人”

“不,殿下,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有考虑周全”邹义急忙说道,接着犹豫了一下,问道:“殿下,是不是启祥宫做了什么对您非常不利的事情?”

“呵呵,或许吧”朱常洛苦笑了一下:“高淮两个月前成为了辽东的矿监,半个月前郑贵妃又给他弄了个大明钦差镇守辽东等处协同山海关事兼管矿务马市太府的任命,虽不知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但绝对不会是好事。”

“啊”邹义张了张嘴巴,知道这件事确实非同小可,高淮都来辽东两个月了,如今又有了能够调动一些兵马的权力,天知道他们准备出什么损招

“奴婢真是罪该万死,让殿下陷入了险境,还请殿下重重责罚。”邹义又一次跪倒在地,满脸愧疚的说道。

“行了,行了,既然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本皇子也有一些过错,踹过你了两脚,也算是解了不少的气。”朱常洛摆了摆手,不过还是提醒道:“不过,下次即便是脱不开身,这种事情也要提醒本皇子,再发生这种事情差错,两次并一起找你算总账”

“奴婢记住了,保证不会再出现这种差池了”

朱常洛几乎是一夜没睡,思考着高淮来辽东后的影响以及李化龙投靠过来后带来的转机。对于李化龙昨天说的想要借助鞑子的手除去高淮,朱常洛匆忙间并没有拿定主意,毕竟这是大事,万一事情败露,虽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但成为储君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

另外,他还存了再次考验一下李化龙的心思,这种算是灭族之罪的大事,才能真正考验一个人是否真心归附。

不过,这几乎一夜不合眼也不是没有任何收获,朱常洛倒是想到了一个李化龙提出的利用鞑子的改良版的计策。在他想来,自己在广宁以及辽东不可能待的太久,郑贵妃到底想要搞什么也是短时间内无从查起的事情,从高淮入手虽然不错,但想要短时间内奏效也是很难。

可又不能放任高淮在辽东施为,那么倒不如化被动为主动,搏上一搏

第九十六章 再设连环计

东方刚露出鱼肚白没多久,几乎一夜没合眼的朱常洛迷迷糊糊间仿佛听到了别院外传来了说话声,本不想理会,但被一打岔,睡意似乎浅了很多,最终还是没忍住好奇,披着衣服下了床榻,推开窗户向外看去。

只见屋外大概几十米处,辽东巡抚李化龙正与邹义说着话,声音隐隐传来,但却听不到具体在攀谈什么。不一会,便见李化龙冲邹义拱了拱手,看情景似乎像是准备回去。

朱常洛略一思考,便想到可能是李化龙再一次前来求见,只因自己还没起床,故被邹义挡了驾。

“来人”朱常洛对外面轻声唤道。

“殿下,您醒了奴婢侍候您更衣。”厚厚的门帘被掀了起来,从外面套间进来两个别院里的侍女,盈盈的施了一礼,脆生说道。

“嗯”朱常洛微点了下头,朝外面指了一下:“去一个人,告诉邹义,本皇子醒来了,让李大人留步,去客厅候着。”

“是,殿下”其中一个穿着翠绿通袖妆花锦鸡缎子袍儿的侍女屈膝行了一礼,赶紧去外面通知邹义去了。另一个穿着大红五彩通袖妆花锦鸡缎子袍儿的侍女缓步来到朱常洛身边,准备侍候他穿衣。

等朱常洛在侍女的侍候下穿好衣服洗漱完毕,便出了卧室,朝不远处作为客厅的暖房走去。

“臣李化龙叩见殿下”看到朱常洛进来,李化龙赶紧跪下见礼。

“起来吧,李大人。”朱常洛走过去在主位上坐了下来,拂了拂手,笑着说道:“不知李大人这么早前来,所为何事?”

李化龙站了起来,接着从衣袖中摸出一份奏章模样的东西,双手托着道:“殿下,这是臣连夜赶写出来的一些东西,还请殿下过目”

朱常洛心中一动,笑着说道:“哦,什么东西?呈上来让本皇子参详一下。”

李化龙双手托着交给了朱常洛,然后又返回到原来站着的位置,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看到朱常洛展开看了起来,他不由得舔了舔嘴唇,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似乎舒了口气,心中也隐隐充满了期待

李化龙知道,从自己把这份东西交给朱常洛的那一瞬间,自己的命运就完全掌握在了这位并不得皇上宠爱的大皇子的手里只要大皇子能留下那份东西,就预示着,自己今后只有一条路可走了,全心全意的为大皇子谋划不然,只要大皇子将那东西交给皇上,自己绝对是小命不保。

当然,有了那份东西,大皇子也应该可以完全放心自己了,就算是不能马上依为心腹,但很多事情,都可以让自己去办了。

李化龙昨晚也半夜没睡,他知道朱常洛不可能在广宁停留太长时间,如果不能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就算大皇子接纳了自己,但要想真正取得信任,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与其等到将来大皇子也许得势了或者成为太子了才最终能得到他的信任,不如趁现在他还没得势之前,抓住这个烧冷灶的机会。

李化龙觉得,反正自己都已经迫不得已冒险了,倒不如冒的更大一些冒的险越大,如果成功了,得到的好处也肯定是越大的所以咬了咬牙,最后下定了决心,把昨晚提议的那个想要利用鞑子对付高淮的方法干脆白纸黑字的写上,然后交给大皇子,让他拿住这足以要自己命的把柄

这诚意足够了吧。

朱常洛大致的扫了一眼手中的东西,不由得有些愕然,这算是变相的“投名状”了吧?只要自己有这个在手,李化龙的小命就算是在自己手上捏着了。

暗叹了一声,这李化龙的魄力还真不小,为了取信于自己,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不过不得不承认,有了这个在手,这感觉上就像是一下子拉近了彼此之间的关系,有些事自己也可以放心的交给他去做了。

“李大人这么早就过来了,应该还没有用早餐吧?”朱常洛把那份李化龙的“把柄”装进自己的衣袖中,表明自己已经接纳了他,并没有对于里面的内容说什么。然后不待李化龙回答,便提高了声音对外吩咐道:“邹义,多上点早点过来,本皇子要与李大人共进早餐”

“是,殿下”外面传来了邹义的声音。

“啊?”李化龙微愣了一下,随后脸上露出激动的神情,欠了欠身子:“臣…多谢殿下抬爱”

朱常洛笑着摆了摆手,语气亲近了很多:“坐下叙话吧。”

“谢殿下恩典”李化龙躬身行了一礼,在下首末端的凳子上,只坐了半个屁股,以示尊敬。

看到李化龙的表现,朱常洛对他还算满意,至少这个辽东巡抚的表面功夫做的不错,魄力也算足够,只要今后办事能力还行,倒是可以重用一下。

“李大人,你前后两次单独来见本皇子,想来也已经落在了有心人的眼中,父皇知道是早晚的事情,也许会从此对你有所芥蒂。”看了看李化龙,朱常洛笑着说道。

李化龙略微犹豫了一下,这话还真不好回,要说不在乎皇上的看法,岂不是显得不忠?要说在乎皇上的看法,似乎又有点对殿下不敬的嫌疑。

“能够得遇殿下,获得殿下的垂青,在臣看来,要比让皇上对臣心生不满重要多了”幸好李化龙脑子转的不慢,抱了抱拳,满脸真诚的说道。

“哈哈……”朱常洛笑了起来,接着说道:“其实,在本皇子看来,与李大人的关系暂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李大人认为如何?”

李化龙心中一动,这当然是他想要的,不然,万一皇上知道自己已经站了队,投靠了大皇子,那么自己这个巡抚算是做到头了,最大的可能是把自己打发的远远的,比如说去南京做一个闲置的官员。

“但凭殿下做主”李化龙清楚,此时要说什么矫情的话,反而显得假了。

“嗯”朱常洛点了点头:“既然咱们的关系不易外漏,那么消除父皇的怀疑便成了重中之重。本皇子倒是有个不错的主意,需要李大人的配合才行。”

李化龙半坐在凳子上,欠了欠身子:“殿下尽管吩咐便是。”

“李大人回去后,拟两份弹劾高淮的奏章,内容相同即可,把他如何欺辱百姓、搜刮钱财、争权夺利的事情都列出来,本皇子具名之后,用六百里加急直接发往京城,一份送到内阁,一份动用本皇子的权力,直接上呈父皇知晓。”朱常洛笑着说出了自己昨晚想到的这个一石二鸟之计。

李化龙眼前一亮,瞬间便明白了给皇上递这份奏折的意义。自己曾经上奏弹劾过高淮,没有得到回应,这次皇长子路过广宁,自己单独求见,有了大皇子的这份弹劾高淮的奏章,那么无论是谁,都会以为自己求见大皇子,是为了状告高淮这也就解释的通,自己为什么单独求见大皇子了。

其实,这也是李化龙之前的初衷。

“大皇子计策精妙,只要奏折进了京,定能消除皇上对臣的怀疑。”李化龙称赞了一句,接着略有不解的问道:“只是,臣愚钝,有些不明白,为何殿下还要往内阁发一份同样的奏疏?只要皇上看到了,不是就可以解惑了吗?发往内阁一份,他们似乎也很难干涉到这件事啊”

“哈哈……”朱常洛笑了起来,看了看有些迷惑的李化龙说道:“本皇子就是要内阁知晓这件事,让群臣都知道,本皇子弹劾高淮了知道的人越多越好,因为接下来的另一个计策,就是从这个计策上的延伸”

李化龙一愣,随后忍不住问道:“殿下是想施展连环计?”

“连环计?就算是吧这件事还要李大人帮忙才行。”朱常洛笑着说道,他知道,只要自己的这个连环计得以实现,不管郑贵妃派高淮来辽东有什么打算,都能化被动为主动,让她自乱阵脚。

“殿下尽管吩咐便是,臣万死不辞”李化龙抱拳道。

“呵呵,没那么严重。”朱常洛摆摆手:“据本皇子所知,李大人是在万历二十二年五月,由右通政使擢为右佥都御史,巡抚辽东吧?”

“殿下所言非虚,臣正是万历二十二年夏天到任辽东。”李化龙恭敬的说道。

“既然李大人来到辽东任巡抚两年多了,那么定然对辽东很熟络了吧?”

“熟络谈不上,但臣这两年大大小小也曾历经不少战阵,辽东的每个地方,也算是几乎都跑了个遍了。”李化龙谦虚的说道。

“李大人对于辽东军情都还算了解吧?”

“身为九边重镇的辽东巡抚,除了民政要处理好之外,军政更是重中之重,臣对此还算了解。”李化龙抱拳说道。

“好”朱常落shen秘一笑:“有了李大人这番话,此事也就变得异常简单了,只需按照我说的去办即可。”

第九十七章 遭遇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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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阳作为辽东都指挥使司,也是大明万历二十年开始入朝抗倭的重要后勤供给基地。不过,辽阳城是辽东副总兵和辽东巡按的驻地,却不是辽东巡抚和辽东总兵的驻地。

广宁作为都指挥使分司,能够成为辽东巡抚及辽东总兵的驻地,究其原因,主要还是因为在隆庆、万历年间,经常侵扰蓟、辽两镇的朵颜卫,就在广宁附近的缘故。

至于辽阳附近,相比之下,不仅战乱不多,它所辐射的周围也没有太大的势力。辽阳西部和北部虽然也是鞑靼各部所控制的区域,但由于有辽河天险存在,再加上修筑的抵御长城,这里便成了易守难攻之地,鞑靼人更喜欢攻击广宁那片区域。辽阳控制的东北部是女真的活动区域,但女真部落普遍很小,势力不强,也比较听话,所以辽阳反倒显得不如广宁重要了。

不过,如今辽阳也驻守着一位大将,说起来身份比辽东总兵董一元还要更高一些,那便是提督蓟辽、保定、山东军务,充任防海御倭总兵官的李如松

随着大明与日本和谈的进行,朝鲜战争阶段性的结束,李如松提督蓟辽、保定、山东军务,充任防海御倭总兵官的职务并没有被收回,这样他执行起来朱翊钧给他的密令也方便了许多。

本来按照朱翊钧给李如松的密令,他驻扎在广宁反而执行起来会方便很多,可广宁是辽东巡抚与辽东总兵的驻地,让李如松觉得会有些束手束脚。毕竟他可以不鸟辽东总兵董一元,但辽东巡抚,却也算是他名义上的上司。更何况,与他不和的朝鲜经略宋应昌,从朝鲜战场撤下来后,也曾一度驻扎在广宁,基于此,李如松最后干脆选择了辽阳,在那里他可以放开手脚。

自进驻辽阳这一年多来,李如松不敢怠于朱翊钧的密令,便开始着手从清理辽河套附近的小部落,往南一点点蚕食朵颜各部,倒也取得了不俗的成果。至于东北部的女真各部,他却是一点也没有放在眼里,每过一段时间,他便会带上兵将,去稍微壮大了一些的部落“收割”一次,还是让那些部落保持原状比较好

当然,李如松的主要目标,还是时常侵扰蓟、辽两镇的朵颜卫。

朵颜卫最初是明朝在蒙古地区设立的羁縻卫之一,由于建文年间曾经帮助燕王朱棣靖难有功,于是明成祖即位后弃大宁卫,赐给朵颜、泰宁、褔余三卫。宣德、正统年间,三卫南下,朵颜卫占据明朝蓟州镇边外的燕山山脉地区。

嘉靖二十六年,蒙古左翼插汉儿部达赉逊库登汗从大同、宣府塞外迁徙至蓟、辽地区后,朵颜卫归附于察哈尔部,成为蓟镇最主要的边患。隆庆元年以来,朵颜卫左都督影克与其五弟都指挥董狐狸勾结辽东土蛮,屡屡犯边,势甚猖獗,也成了辽东最大的威胁。

朱翊钧给李如松的密令,便是让他想尽一切办法,让朵颜卫的董狐狸和长昂导班、白二部长这些部落消停下来。李如松知道,皇上口中的消停,可不是让他们现在消停了,等朝鲜战争或者其他战事一起,他们再次犯边,而是想要自己把朵颜卫打怕打残

所以,如今这一年来,困扰辽东的问题倒不是朵颜卫什么时候又犯边了,那不是新闻。反而变成了朵颜诸部比较头疼,他们各部随时都担心,“恶狗”李如松不知什么时候又来乱咬了。

朵颜卫的董狐狸也为此事而十分烦恼,那“恶狗”根本就不去攻击大的部落,也不去找许多部落集中的地方下手,而是专挑小部落烧杀一番,也不抢牛羊,也不抢女人,“恶狗”所过之处,一片狼烟

当然,朵颜各部也想过要埋伏宰掉“恶狗”,可惜“恶狗”十分机警,很难让他中伏仅有的几次,也因为“恶狗”的骑兵部队战力惊人,也勇于牺牲,都被他逃了出去。虽然都知道“恶狗”每过一段时间,便来烧杀一番,无奈埋伏不中、包围难行——对方杀进一部落,不过盏茶功夫不到便呼啸而去,那里来得及包围?只能看着“恶狗”扬长而去。

………………

朱常洛在广宁一住便是六天,期间就做了一件事,还是在住进广宁的第二天做的,那便是动用六百里加急,往京城送来两份同样的奏折,一份送进内阁,一份直接上疏朱翊钧。

之所以住这么久,一是想等这个消息在京城传开,另一个目的便是要等一个人的行程他要算准了行程之后,与这人在广宁与辽阳之间的西宁堡“无意”间碰头,送给对方一个大礼。

辞别了辽东巡抚李化龙和辽东总兵董一元,朱常洛没有让太多兵马相送,与李化龙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仅仅接受了董一元派出的一千骑兵相送。

西宁堡几乎算是处在广宁与辽阳的正中间,从广宁城出发,中间经过盘山驿、西平驴、沙岭驿几个算是大点的驿站,便是西宁堡了。

使团诸人在锦衣卫的一千多护卫和广宁派来的一千骑兵的保护下,过了沙岭驿后,朱常洛安排进负责保护使团的锦衣卫中任百户的冷漠和大牛的两个百户所,被朱常洛寻了个理由,派去了后方负责殿后。而朱常洛觉得可疑的两个百户所,被他派到了前方负责开道。

使团刚到西宁堡附近,便听到前方一阵惨叫传来,紧接着突然间杀喊声四起,马蹄声阵阵。

“保护殿下”邹义大吼一声,张永年派来的十几个大汉迅速靠了过来,紧紧的把朱常洛围在了中间。锦衣卫的那个指挥佥事也跟着大吼一声:“保护殿下要紧”随后,他自己赶紧来到朱常洛附近,警惕的看向四周。接着现场就像是打开了的收音机一样,杂乱的声音“哄”的一下开始扩散。

朱常洛骑在马上,对于锦衣卫的反应有些失望,毕竟是几乎没有经历过战争,反观广宁派来的那一千骑兵,慌而不乱,在那个领头参将的指挥下,分出五百人向前迎去,一百人分散到后方查看,二百人下马紧紧围着使团,二百人分散到使团外围,组成第一道防线。

再看锦衣卫,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各自在百户、总旗的喝止下,杂乱无章,到处乱串,反而差点冲散广宁这一千骑兵的布置。其实倒也不怨锦衣卫,他们本来就是各自为战的“警-察”部队,又不是注重合作的士兵,能够在不知道敌人详情的时候不跑,已经是素质过硬了。

朱常洛倒是不像别人那样慌乱,也不像使团中有的已经被吓的脸色苍白的文官,他显得非常镇定。看到锦衣卫这添乱的表现,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便大吼了几句,无奈,现场到处都是吼叫声,他连自己说了什么都听不到。

皱了下眉头,又叫了几句,还是被现场吵杂的叫嚷声所淹没,最后无奈的苦笑一下,干脆放弃了指挥锦衣卫的想法。反正又出不了大事,乱就乱吧,现在乱反而更好,总比到时候碰到大股敌人混乱好多了。

不多时,骑在马上的朱常洛便看到,前方差不多二三百个穿着鞑子装束的骑兵呼啸而来,与广宁的五百个骑兵撞在了一起杀喊声、刀剑碰撞时、马的嘶吼声瞬间压过身边锦衣卫杂乱的叫声,传到了朱常洛的耳边。

朱常洛被吓了一跳,此时反倒是真有一点害怕了,毕竟前方入眼的是鲜血挥洒的战场,仅仅瞬间功夫,地方便躺了不少人和…残肢断臂。幸好,对方的两三百人由于之前曾受到了前面二百来个锦衣卫的阻拦,速度已经大减,与五百骑兵对撞在一起后,并没有几骑脱出五百广宁骑兵的范围,偶尔几个漏网之鱼,也被围在使团最外围的二百骑兵解决了。

舔了下有些发干的嘴唇,朱常洛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妥,毕竟入眼的是鲜血……

不到盏茶功夫,就再也没有穿着鞑子衣服的骑兵脱出广宁五百奇兵的范围了,整个战场就剩下刀刀见血的肉搏站。过了这么长时间,朱常洛身边的使团文官和锦衣卫因为再也没有敌人出现而逐渐放下了心,现场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远传的杀喊声。

那个叫吕庆坤的锦衣卫指挥佥事可能觉得刚才自己的手下太丢人了,这时正好看到负责在前方开路的两个百户所的幸存锦衣卫有几十人狼狈的逃了回来,气的大吼道:“废物你们这帮废物枉你们在京城一个个自持勇武,居然一个照面便被数量差不多的鞑子冲杀了过来你们简直他娘的……”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远处传来的一阵“隆隆”的骑兵策马奔腾的声音所打断,吓得脸色瞬间苍白起来,顾不得教训手下,再次扯着嗓子大吼一声:“快快快保护殿下撤退”

第九十八章 不打番号的骑兵

“隆隆”的马蹄声渐行渐近,不仅吓坏了扯着嗓子大叫着让朱常洛撤退的锦衣卫指挥佥事,更是吓坏了使团的其他官员,一个个全都脸色发白起来。要不是朱常洛骑在马上没有动作,说不得就会有几个官员大叫着让锦衣卫保护自己撤退了。

由于事发突然,不知来者是敌是友,但从那“隆隆”的轰鸣声中就听出正在靠近的骑兵绝不是小数目,刚稳定下来的锦衣卫再次乱了起来,看情景似乎又要恢复到刚才百户、总旗各自为战瞎指挥的混乱状态。

朱常洛心里也在打鼓,生怕辽东巡抚李化龙搞砸了事情。不过总算理智压下了心底的恐惧,知道就算是事情变得糟糕了,现在逃跑也是来不及了,何况李化龙任辽东巡抚这两年,辽东虽然战事不断,但却稳而不乱,大捷也取得了不少,能力应该还是有的吧?

看到锦衣卫有再次乱起来的趋势,朱常洛赶紧大吼一声:“都给我闭嘴”

这一声虽然没有传出多远,但效果还是有的,至少附近听到声音的全都安静下来,一个个看着朱常洛,等待吩咐。那些没有听到声音的,看到身边的人居然安静下来,看向大皇子那边,稍微聪明些的都大皇子可能下什么命令了,也跟着安静下来……

锦衣卫指挥佥事吕庆坤脸红了一下,让他去指挥手下调查些什么棘手的事情,他还擅长,但是排兵布阵,应付这样的突发事件,却绝非他之所长

“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吕庆坤急切间大吼着,然后冲不远处正上串下跳的最活跃的几个锦衣卫飞踹过去,此时他个人的勇武倒是展现的淋漓尽致,几个挨了他一脚的锦衣卫大汉居然半天都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吕庆坤的出手,配合着他嘴里的大吼,倒是瞬间出了效果,片刻间刚才的骚乱便控制下来。

“臣指挥失当,自知有罪,有负圣恩,此事过后自当上疏皇上,自请处罚。但此时尚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前方骑兵日渐逼近,不知是敌是友,还请殿下尽快在广宁廖参将极其部将的保护下,先行撤离,臣将带领剩下锦衣卫,在此拼死拦截,为殿下争取时间。”吕庆坤满脸羞愧的跪倒在朱常洛马前,急切的说道。

“殿下,吕指挥说的不错,还请尽快撤离险境为好”礼部侍郎刘楚先也紧跟着跪倒在地,脸色苍白,早已失去了之前的儒雅。要不是朱常洛在此,他这个平日里一呼百应的顶级大员,早就吩咐人保护着撤往安全的地方了。

“殿下,情势危急,请速速离开险地。”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陈光渠也跪倒在地,急切的说道。

朱常洛看其他文官也都有下跪让自己赶紧撤走的想法,忙挥了下手,斩钉截铁的说道:“你们的心意,本皇子都明白,但此时尚不是撤退的时候,这里既有锦衣卫众人相护,又有广宁的千余兵马相随,怎能仅凭传来的马蹄声就被吓走?这里还是我大明,身为大明的皇子,遇到了来犯我大明边境的敌人,怎么办?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战要么杀死敌人,要么被敌人杀死”

“呛”的一声,朱常洛抽出悬挂在腰间装饰用途大过实际用途的宝剑,举着大吼道:“本皇子决意,在此与众将士共抗敌军吕佥事”

吕庆坤愣了一下,马上大声答道:“臣在”

“你派人护送使团几位大人撤离这里”朱常洛大声吩咐道。

“是”

“廖参将”朱常洛又大声叫道。

“末将在”广宁派来护送使团的最高将领便是这个廖参将,只见他单膝跪地,大声的回答道。

“别的本皇子也不多说了,你是经历过战争的将军,接下来如遇战斗,你便是最高指挥,任何人都会听从你的命令”朱常洛说完,看了看这个廖参将,又加了一句:“本皇子的性命,就交给你了”

自己又不懂得战事,那个锦衣卫指挥佥事吕庆坤很明显也是个外行,那么把战争交给经验最丰富的人,是最好的选择朱常洛从刚才这个廖参将从容应对突然的袭击来看,便知道他是一个战争经验很丰富的老将。

“多谢殿下的信赖,别的末将不敢保证,但如果有人想伤害殿下,唯有从末将的尸体上踏过去。”廖参将没有推辞,单膝跪地很郑重的说道。

“殿下,您是万金之躯,怎能立于危墙,把自己置于险境?还请殿下速速撤离才是。”礼部侍郎刘楚先再次劝解道。

“是啊,殿下,此处并非久留之地,您是我大明的未来,怎能冒险?殿下要深思啊小臣是兵部之人,就有小臣留于此地,殿下速撤离如何?”兵部郎中徐国辉也劝解道。

“行了,都不要说了”朱常洛挥了挥手:“本皇子意已决,你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再晚就来不及了。廖参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几位文官面面相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皇子不走,他们谁敢先走?万一大皇子说了意外,他们即便是今天逃离了这里,但也绝对没人能活下去,甚至死的更惨丢下皇子逃跑的罪名,不是那么容易背负的。

朱常洛也知道,自己只要不走,这些文官就没人能离开,说不得此时就有很多人对自己心生埋怨。但是,与这些文官相反的是,自己不走,在场的锦衣卫和广宁众将士却会心生感动,与这些人浴血奋战、同生共死,是收买他们真心效命的不二法门

廖参将起来后,转身向不远处那场还在继续的战争看去,明显已经快要接近的马蹄声对双方都有影响,在做困兽之斗的二三百鞑子反抗的更激烈了一些,他们似乎看到了希望;而广宁五百骑兵的攻击也更紧密了一些,他们不知即将到来的是敌还是友,唯有赶紧消灭掉眼前的敌人。

微皱了下眉头,廖参将并没有再派人上去助战,毕竟已经被分割开来混战在一起的骑兵,即使再派人上去,也起不到太多作用,好在对方也就仅剩几十骑了,就算是再拼死反抗,也撑不了太长时间。

“吕大人,我让我的人从殿下身边撤出来,他们是骑兵,放在最外围抵御敌人更好一点,你让你的锦衣卫在最里层护卫殿下可好?”廖参将对吕庆坤说道。

“没问题,就按照廖参将说的办吧。”吕庆坤倒是没有任何意见,他的锦衣卫如果放在外围,面对高速奔骑而来的骑兵,估计一个照面就所剩无多了。

当下锦衣卫和广宁卫对调的还算顺利快捷,毕竟已经开始有些震耳的“隆隆”马蹄声就像是悬在众人眼前的利剑一样,让人紧张之余,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报……”

只见一个广宁卫先前分散出去的骑兵飞奔而来,在几十米的距离处便大声拖着长腔叫道。众人的注意力马上被吸引了过去,都看向这个飞驰而来的骑兵,不知他带来的是还消息,还是…厄运

“报”骑兵在战马飞驰靠近了众人之后,一勒马缰,很轻巧的从战马上跳了下来,单膝跪地,大声说道:“报殿下、廖将军,小的已探明,前方奔驰而来的乃是我大明的将士”

听了这个前来报信的骑兵小校的话,众人尽皆松了口气,朱常洛也不例外,还好,李化龙的办事能力还是不错的

“可曾探明所属?”廖参将追问道。

“报将军,小的无能,只远远看到对方皆是我大明将士,有大约上千骑,不过却没有打任何旗号”

小校的话再次让众人紧张起来,没有打任何旗号?会不会是敌人假冒?大明所属各部各将士,只要是外出,都有打着领头将领旗号的惯例,就算是负责护送朱常洛的这广宁千骑,都打着一个大大的“廖”字旗。

廖将军眯了下眼,然后转过身来冲朱常洛拱了拱手,道:“殿下和诸位大人无需惊慌,辽东众将,还真有一位将军外出…不喜欢打旗,说不定此时前来的就是这位将军。”

话音刚落,众人便看到前方尘土飞扬中,一片黑压压的骑兵在“隆隆”的马蹄声中飞奔而来,丝毫没有降速的意思引得众人一阵紧张,唯有廖参军没有变化,似乎知道不会有危险一般。

朱常洛皱了下眉头,心中有些不快,他已经隐隐猜到来着就是提督蓟辽、保定、山东军务,充任防海御倭总兵官的李如松的骑兵,也只有他们为了袭击朵颜卫方便,而从不打任何旗号。不过,自己的“皇”字龙旗打的高高的,难道他们认不出来?此时还不减速就显得无礼了,真是什么样的人,带什么样的兵一样的桀骜难驯,一样的目中无人

眼看着上千骑兵就要撞上来,所有人都变得紧张起来,锦衣卫和广宁卫全都刀剑出鞘,摆好了阵势。只要开战,虽然看似此时与对方人马相差无几,但这绝对是一场一面倒的战争对方只需这一次挟势而来的冲锋,这边能活下来一半人就是万幸了。

第九十九章 压抑的太久了

上千骑兵策马狂奔着看似要撞上来,那种如山岳般的压力,让人感到压抑和绝望,空气似乎都要凝固了,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了的。

朱常洛咽了口唾沫,脖子有些僵硬,觉得此刻扭一下头都有点困难幸好先前就算准了李如松估计会在这个时辰打这里经过,去进行例行的“收割”;再加上对方这些骑兵并不似冲锋时的样子——毕竟朱常洛在里草栏场跟着那些腾骧四卫的骑兵呆的久了,也了解骑兵冲锋时,绝对不会像对方现在那样,连刀枪都没有举起。

不过,令朱常洛困惑和不解的是,对方既然不是冲锋,此刻距离自己这些人就剩几百米的距离了,他们为何一点勒马减速的意思都没有?朱常洛就不相信了,以他们此时的速度,也就眨眼功夫即会来到自己这边,他们到时想要不造成内部混乱和践踏,毫发无伤的停下来,那根本就是痴人做梦

这些人又不是傻子,他们当然不想践踏自残,那么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朱常洛不傻,只是这么一分析,便瞬间得出,对方的目标根本就不是自己也就是说,自己这个大明的皇长子,被人直接无视了对方的目标既然不是自己,那么定是自己的另一边。另一边有什么?鞑子与五百广宁骑兵还在战斗的鞑子

尼玛真是欺人太甚自己好歹也是大明的皇长子,目前皇位的第一继承人,在京城被朱翊钧无视了十几年也就算了,可尼玛在几个边军眼里,老子居然还不如几十个眼看着就要被*掉的鞑子重要?老子这他娘的堂堂一个皇子难道就如此的不重要?还是老子这十几年活的太窝囊了,就连边关的几个小兵都瞧不起了

这时,一声尖锐的呼啸声传来,打断了朱常洛的自哀自怨。

朱常洛抬头一看,这个气啊果然,这呼啸声就是个信号,只见那上千骑兵在距离自己这边还有上百米的时候,呼啸着开始转向,目标正是那片还战斗的区域

***太欺负人了那边的战斗还用得着你们吗?抢功也不是这个抢法这他娘的分明是想给自己个下马威啊没看到刚才都差点撞上来了,这不是欺负到门上了吗?难道自己变成了可以随时任人欺辱的对象了

朱常洛脑子一热,这些年来所受到的屈辱和委屈一股脑的涌了上来,彻底的爆发了双眼一红,热血上头,哪里还顾得上后果,不由得大喝一声:“让开”

这一声喊的是又快又急,所有挡在前面的人,条件反射般瞬间闪出一条路来,毕竟他们都听出了是朱常洛的声音。

朱常洛双腿用力夹了一下马腹,双手一抖缰绳,紫狮骢像是明白了主人的心意和愤怒般,“咴……”的一声长鸣,像闪电般窜了出去。

目标,正是对方骑兵的必经之地

紫狮骢的速度和爆发力,绝对不是普通的马匹所能比的,所以朱常洛很成功的拦在了那上千骑的必经之路上——此刻那上千骑兵距离朱常洛仅剩下五十来米的距离

这是一个几乎眨巴下眼睛,就能达到的距离

朱常洛此时热血还没有消退,顺利赶在了那些骑兵之前,然后控制着紫狮骢转过身来正对着那些奔腾而来的骑兵,夹了下马腹,一勒缰绳,紫狮骢再次“咴……”的一声,前蹄高高抬起,就那样停了下来

前一刻还热血上头,打定主意要给这些目中无人的边军一个难忘的教训,让他们记住自己到底是谁——老子就挡在你们面前,你们勒马之后,岂不是会造成内部混乱和相互践踏

下一刻,当他横刀立马的拦住对方去路,看到那蜂拥而来、气势逼人、黑压压的骑兵阵势时,不由得脸色一白,热血迅速退去,恢复了冷静,嘴唇开始发干,脑子里一片空白——尼玛,老子这是在找死吗?他们只要不勒马,自己岂不是会被踩踏成一滩肉泥?

也许是作为马中王者的紫狮骢高翘着前蹄的霸气震慑住了那些呼啸奔跑的马儿,也可能是那些领头的骑兵条件反射似的勒住了缰绳,只听“咴咴”、“聿聿”、“嘶嘶”、“咈咈”……众多马儿所发出的声音不断传来,完全掩盖住了其中骑手所发出的“哎呦”、“啊…”、“嘶…”、“哎呀”的声音

上千正狂奔的骑兵顿时乱作一团,马撞在马上、马撞在人上、人被压在了马下、人被压在人下……总之是相互践踏、相互碰撞,损失惨重嗯,达到了朱常洛脑袋发热时所希望看到的那样

使团这边不论是文臣还是锦衣卫,又或者是负责保护的那些广宁卫,一个个全都目瞪口呆,全然忘记了该怎么反应。

“妈呀”突然使团中传出一声凄惨的长嚎,只见最先反应过来的邹义,连滚带爬的冲向兀自骑在马上,满脸苍白的朱常洛:“殿下我的爷啊您…您没事吧?您可吓死奴婢了,您不能有事啊”

邹义的悲凉的哭喊声一下子惊醒了使团的人,只见几个文官以平时绝对难以想象的速度,一溜烟似的冲向朱常洛,嘴里不忘记喊着:“殿下,您没事吧您没事吧……”

此时,他们绝对是真心实意的希望朱常洛没事,不然,万一朱常洛发生意外,即便是礼部侍郎刘楚先这种几乎算是位极人臣的大员,也绝难逃脱干系,官职是不用想了,脑袋还能不能挂在脖子上还是另一回事。

朱常洛脑袋还处在短暂的空白中,听到声音机械的看了看飞奔而来的众人,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真是在鬼门关上转了一圈。

廖参将和锦衣卫指挥佥事吕庆坤也都是连滚带爬的飞奔过来了,他们来不及去问候朱常洛,而是迅速的冲各自的兵士怒吼了几句,让他们以朱常洛为中心,紧紧的保护在中间,生怕那些相互践踏损失惨重的上千骑兵失去理智,过来找朱常洛的麻烦。

而就在此时,那边五百广宁卫与二百多鞑子也终于分出了胜负,除了寥寥几个鞑子逃了出去之外,剩下的被多了一倍的广宁卫几乎全歼了。不过,广宁卫也为此付出了上百人的代价。

“你们不必下马。”廖参将对消灭完鞑子返回的四百来骑兵吩咐道,然后一指那些人仰马翻的上千人:“把他们…看管起来”他本想说把那些人抓起来的,毕竟四百骑兵对付如今那些损失惨重的跌下马的骑兵还是非常轻松地,不过随后想到对方毕竟是李如松的人,李家的势力在辽东根深蒂固,可不是他一个小小参将可以得罪的起的,到嘴边的话换成了看管起来。

随后考虑了一下,那些损失惨重的兵马有可能是李如松的先头部队,李如松亲率的大军随时都可能到来。为了保险起见,廖参将又叫过来几个心腹,低声吩咐道:“二狗,你以我的名义,去西宁堡就说殿下遇到了些麻烦,把驻守的一千兵马唤来,驻守的徐天千户你应该认识。”

“是,将军小的认识徐千户,马上就去办。”叫二狗的亲兵单膝跪地,行礼后便疾步退去。

“石头,你去沙岭驿,那里的千户是张长青,他应该见过你,你以我的名义,就说殿下在西宁堡遇到了一点麻烦,让他带着手下赶紧过来。”廖参将又对另一个亲兵石头吩咐道。

“是,将军,小的这就去办。”

“雷子,你带上我的令牌,快马赶往牛庄驿,那里驻守着海州卫的两个千户所,游击将军邓子华负责把守那里。你告诉邓子华,说殿下在西宁堡这里遇到了麻烦,让他速速点齐人马,赶往这里。”

“是,将军”叫雷子的亲兵接过廖参将解下的令牌,转身上马疾驰而去。

这边廖参将在做一系列安排,那边众人七手八脚把朱常洛从马背上扶了下来,一个个眼巴巴的望着朱常洛,希望他不要出现意外才好。

朱常洛被众人扶下来后,直到双脚踏在了地上,才算是慢慢恢复过来。他也顾不得许多,毫无形象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没办法,双腿发软,总不能颤抖着丢人吧。

喘息了好半天,才总算砸吧了下嘴,声音有些沙哑的道:“马惊了”

这是他恢复过来后,想了半天才想好的说辞。总不能告诉别人,自己由于被勾起了十几年的屈辱,热血上头,想要过来教训对方吧?即便是说了,别人也不一定能信。

听到朱常洛说话,几个望眼欲穿的文臣总算是松了口气,能说出马受惊了,这就代表至少大皇子还算清醒,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这些贼子着实可恶,就那样一拥呼啸而来,殿下的紫狮骢乃是没有经过战阵的御马,还算是幼口,怎会不被吓着?等臣查明这些贼子是何人所属,定会重重参上一本,好生问一下他,是如何带的兵马”礼部侍郎刘楚先知道朱常洛的坐骑是皇上赏赐的,所以先开口提醒众人,免得谁不知情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第一百章 爆发冲突

使团中太医院的两个医官早在朱常洛被众人七手八脚的搀下马时,就忙活着开始为他检查身体情况了。等他们两人脸色苍白的忙活完,礼部侍郎刘楚先努了下嘴,示意两人出来说话。与此同时,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陈光渠,兵部郎中徐国辉,鸿胪寺右少卿顾德勇,礼部主事张家渠也都跟了出来。

“两位刚才都为殿下诊断了,不知殿下……”刘楚先砸吧了下嘴,很担心从两人口中听到不好的消息。

两个医官对视了一眼,那个年龄稍大一点的开口道:“诸位大人,刚才匆匆为殿下号了下脉,又复检查了几遍,得出的初步结论是,殿下并没有皮外伤。不过,却神思恍惚,胸中气乱而热,有似懊侬之状,是恍惚伤神、心神不安、惊悸怔忡之症,须好生将养一段时间方可,以免寐火上行。”

听了医官啰啰嗦嗦说了一大通,众人都是饱读诗书之辈,也算是大致听明白了医官的意思,那就是大皇子表面上没有受伤,但却受到了严重的惊吓而伤了神,需要静心养神才行。几位大臣对视了一眼,这才真正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至于受到了惊吓,他们都明白,自己又何尝没有受到惊吓?

先是遇到了鞑子袭击,被吓了一跳;接着又被那该死的现在还不知道番号的骑兵吓得半死;最后又被大皇子遭遇险境吓得魂魄都似乎出了窍,好悬没被吓死

想到那个至今还不知道藩属的无名上千骑兵,几位大臣全都怒火中烧,心里已经决定了,管他是何人的藩属,仅凭他们的无礼和让大皇子陷入险境,当然还让自己等人差点吓死,就一定要上本弹劾他们的主将

兵部郎中徐国辉自觉这算是兵部之事,虽说自己仅仅是正五品官职,但身为兵部职方司长官,所掌舆图、军制、城隍、镇戍、简练、征讨之事,也算是位高权重,即使是各镇总兵见到自己,也要客客气气的施礼叫一声大人自持身份,便对众人抱拳道:“诸位大人,待下官去审问一下那些人是何人所属,以便追究他们主官的责任。”

徐国辉当然不会傻到自己单独过去,先是找到吕庆坤,说明自己的意图。

吕庆坤也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了,他们锦衣卫是何等的威风,哪里想到今天接连受挫,损兵折将不说,还让大皇子在差点丧命要知道他们这些人是护卫,怎能脱得了干系?所以听了徐国辉的话,二话不说,马上点了二百属下,怒气冲冲的跟着徐国辉就去找那些人的麻烦他们锦衣卫对付骑兵没有办法,但要论单打独斗,手上功夫还是都不错的。

徐国辉又考虑了一下,还是叫上了廖参将,毕竟这里是辽东,他对这里的情况最熟悉。

廖参将心中早已认出那些人是李如松所属,本不想参与进去,使团众臣都不会在乎一个在辽东势力庞杂的李家,毕竟文臣一直看不起武将算是大明根深蒂固的传统了,但他姓廖去不行,还要在辽东混下去。可无奈徐国辉来叫他,这更是一个不能得罪的人,真是左右为难,但最终还是乖乖的跟着徐国辉过去了。

那上千骑兵可以说是损失惨重,伤者遍地都是,被踩死或被砸死的也是为数众多。徐国辉他们三个带着二百锦衣卫过来时,现场已经好了不少,战马被聚拢在一块,士兵相互搀扶着聚集在另一块,没有受伤或者受伤较轻的,在清理和救人。

看到那些无礼的骑兵这份惨状,徐国辉心里的怒火熄灭了不少。该谁让你们这么无礼,是想给咱们这些人个下马威吗?哼,最后倒霉的还不是自己殿下一人一马就让你们上千人吃瘪了

“你们是何人所属?将官是谁?”吕庆坤对几个看起来没有受伤的士兵大声呵斥道,并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你又是谁?不要挡道,免得耽误我们去救人”那领头的士兵面对吕庆坤的喝问,毫无惧色,大声的嚷嚷道。说完,拔腿就要绕过众人。

“大胆”吕庆坤身后的一个锦衣卫小校一把拽住那个士兵:“大人在问你话呢,快快作答。”

“你***放手。”被抓住的小兵猛的推了锦衣卫小校一把,让毫无防备的锦衣卫小校一个趔趄,退了好几步。

“你他祖母的敢动手”旁边的另一个锦衣卫大喝一声,身边的几个锦衣卫马上把几个小兵围了起来。

附近正注意这边情况的其他士兵看到同伙被围,一声呼啸便赶了过来,接着听到呼啸的没有受伤或者受了轻伤的士兵也跑了过来。

跟着吕庆坤过来的二百来个锦衣卫本来在身后十来米处,看情形不对,呼啦一下全都围了过来。

气氛马上变得紧张起来,双方以吕庆坤他们为中心,对峙了起来。站在吕庆坤旁边的徐国辉那个后悔啊,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充什么能耐啊现在好了,万一双方冲突了真打起来,自己这小身板能经得起摧残吗

咽了口唾沫,徐国辉有些中气不足的喝问道:“干什么?干什么你们想造反不成?我是兵部郎中徐国辉,你们想干什么?”

徐国辉赶紧摆出自己的身份,让他们知道自己是兵部的官员,是他们的上司。

果然,兵部对于这些小兵还是很有震慑力的,刚才那些因为同伴受伤而火气冲天想要教训一下对方的小兵们,气势不由得弱了下来。

“你们到底是谁的兵马?为何如此无礼?快快老实交代哼就凭你们今天的行径,定一个谋反的罪名都以足够了,还不快讲”吕庆坤看对方气势弱了,不由得提高声音,连质问带威胁的叫道。

听了吕庆坤的话,那些人的火气再次被点燃了,自己被人搞得人仰马翻,损失惨重,还有可能被定上谋反的罪名?这算什么自己等人辛辛苦苦的跟鞑子打仗,跟倭寇打仗,脑袋随时都是挂在腰带上的,说不得什么时候便丢了,最后却还要被定谋反

“凭什么?我们被你们突然间跳出来的那个找死的小子搞得人仰马翻,损失惨重,还没去找你们麻烦,你们居然先来问罪了,天底下还有这样的道理?”一个看到了朱常洛横马拦住他们,致使他们损失惨重的小兵气愤的大声说道。

当然,匆忙间他们也不可能去仔细观察朱常洛时什么人,穿的什么衣服,还不知道那个“找死”的小子是皇长子朱常洛。

“啪”

吕庆坤直接狠狠的一巴掌抽了过去:“放肆太放肆了就凭你这句话,砍你的脑袋是足够了居然敢对……”

“你还敢打人”那被打的小兵没等吕庆坤说完,就直接一脚踹了过去:“姥姥的,穿着锦衣卫的衣服就了不起吗?居然敢动手打人告诉你们,这里是辽东,不是你们这些狗仗人势的家伙可以撒野的地方”

旁边的锦衣卫看到自己的上司居然被人踹了一脚,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直接就动手了,七手八脚朝那个小兵招呼过去。那边的众人也是早就充满了火气,带队的游击将军被战马直接砸昏过去,还受了不轻的伤,如今生死不知;队中倒是还有一个千总,不过更加倒霉,被战马直接踩踏的面目全非,神仙难救;如今队中没有受伤的最大的官就是一个把总,可惜想要约束住所有的士兵有些困难。

看到锦衣卫动手,那些早就火气冲天的士兵也彻底爆发了,双方瞬间混战在一起。不过,还好即便是两边都很愤怒,倒还算克制,没有使用武器,赤手空拳的肉搏起来。

徐国辉此时撞墙的心都有了,自己一文弱书生,脑袋一热瞎参合什么?等着大皇子来处理岂不是更好?不过所幸,廖参将就在他身边护着,或许是他曾经开口说过自己是兵部的郎中,又或许是廖参将那身将军铠甲起了作用,倒是没有不长眼的士兵往他们身上招呼。

看到那些凶神恶煞的士兵似乎对自己视而不见,徐国辉总算是稍微松了口气,对身边护着自己的廖参将露出一个勉强挤出的笑脸,患难之中见真情啊心里已经暗自决定,今后定要好好报答一下今天的救命之恩。他觉得应该是廖参将那身将军铠甲起了作用。

朱常洛正在那里思索着这件事情如何善后,或者说怎么样能得到最大的利益这次的热血上头冲动之下,虽然让对方的兵马损失惨重,自己也差点丧命,但因为他那灵机一动的“马受惊了”的一句话,却也因此占据了绝对的主动,李如松不付出点代价,是休想安生的

毕竟无论在谁看来,这事绝对是李如松的错。他的手下不但对皇长子无礼,并且还致使皇长子的坐骑受到了“惊吓”,导致皇长子因此而差点丧命,这可绝对是一件大事,足以引起朝野轰动的大事就算是他不知情,但毕竟那是他的手下,因此受到牵连丢官罢职都有可能如果朱常洛是太子或者受宠的话,李如松因此而丢掉小命都极为可能。

突然,阵阵喧嚣声打乱了朱常洛的思绪,他不由得皱了下眉头,抬头看去。这一看让他再次愕然起来,怎么打起来了?

第一百零一章 算不得好消息

鞑子出现后,锦衣卫表现的混乱和毫无章法,也没有任何配合可言,这让朱常洛对锦衣卫的印象不由得降低和看轻了许多,曾一度怀疑难道这就是内阁大臣为自己争取过来的所谓“精锐”?朱翊钧不会是在糊弄自己和群臣吧

不过,现在他相信了,朱翊钧并没有欺骗自己和群臣,这确实算是精锐

也许是很少经历过战争的原因,这些锦衣卫临阵遇敌表现的很糟糕,没有配合,没有章法,各自为战,无所适从……与那些久经战阵的边军相比,犹如天壤之别

但是,若是论起单打独斗来,这些锦衣卫毫无疑问是精锐中的精锐与没人指挥的边军的混战,是绝对的毫无章法,各自为战,这也正好让朱常洛见识到了这些锦衣卫的厉害之处,对锦衣卫的印象分提升了不少。

与锦衣卫混战的那些下了马的骑兵,粗略的估计应该有五六百人,都是些没有受伤或者受了点轻伤的。也就是说,朱常洛的“战力”还是十分惊人的,单人独马就让上千骑兵中的四五百人死的死、伤的伤,马匹也是死伤无数

朱常洛不太清楚李如松的这些骑兵是否属于精锐,但想来能够跟随李如松去大草原中“扫荡”,就算不是精锐,也肯定都是些久经战阵的老兵了估计是精锐的可能性还要大一些。

朱常洛也不太清楚精锐的骑兵下马后,是否还能算得上是精锐,不过骑兵打的也不是一次冲锋,冲锋之后双方陷入胶着的状态是常有的事情,那么每个能够活下来的骑兵,个人的战力应该都是不错的。

可就是这样的精锐,还是五六百人,与朱常洛之前已经有些轻视的锦衣卫二百来人混战在一起,结果狼狈不堪、被压着打的居然不是人数上处于绝对劣势的锦衣卫,被压着打的竟然是那些下了马的人数上占优的精锐骑兵

这样的结果真是大大出乎朱常洛的预料让他相信了,这些锦衣卫单从个人勇武上来说,的的确确是精锐没错

看着二百锦衣卫把对方打得只能招架,幸好双方都还能克制,仅仅只是赤手空拳的肉搏,并没有动用武器。朱常洛欣慰之余,也有些头疼。自己正想着是不是能把对方无礼和差点让自己丧命的事情利用起来,最好能与之前设的对付郑贵妃和高淮的计策结合起来,让之前的计策发挥更大的作用,谁知现在居然打起来了,真是出乎预料。

听着耳边传来的几个文官的轰然叫好声,朱常洛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看来李如松的骑兵真是把所有人都得罪惨了,居然让一向敬畏和厌恶锦衣卫的文官放下成见,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皱着眉头思索了良久,朱常洛倒是想借机收服李如松,不过显然,这是非常具有挑战性的一件事李如松是朱翊钧的心腹爱将,却不是一个与人为善的人,出了名的目中无人、桀骜不驯

不过,瑕不掩瑜,李如松是名将,这是不争的事实他骁勇善战,屡立战功,历经战阵无数,攻,必克战,必胜深谙用兵之道,奇正相辅,一往无前,悍勇有貔虎之威,狡计有枭狐之谋。宁夏之役打出了大明的威风,平壤攻坚战石破天惊,碧蹄馆遭遇战打的气壮山河,龙山奇袭战一剑封喉……

说实在的,如果可能的话,朱常洛倒是不介意拉李如松一把,避免他在“收割”土蛮的时候中伏,英年早逝毕竟即便是他再怎么目中无人、桀骜不驯,也无法抹杀他这些年为大明所打出的赫赫战功就算是将来无法收服,把他放在一地练兵也是好的。

微微摇了摇头,朱常洛发现有点走神了,现在想这么远还为时过早,目前最急需处理的,是处理眼前的混乱。反复思量了几遍,朱常洛忽然觉得眼前是个非常好的机会,就算是不能收服李如松,但抓住他的把柄,让他欠下自己的人情,或者借机要挟一些事情,还是非常容易办到的。

“邹义,你派人让锦衣卫剩下的百户全都过来,另外,既然廖参将不在,就找一下广宁卫那边的千总或者把总,也让他们全部过来。”朱常洛挥了挥手,对身后正为锦衣卫加油助威的邹义说道。

邹义虽然在看着那边打得热闹,但大部分心神还是在朱常洛这边,闻言赶紧应声道:“是,殿下,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还有,让那边看热闹的几位大人和太医院的两位医官也过来一下。”

“是,奴婢明白了。”邹义吩咐人去叫没有加入那边肉搏战的锦衣卫剩余几个百户和广宁卫的千总把总,自己亲自去不远处正看的兴致勃勃为锦衣卫叫好的众文官那里。

“咳”几步来到观战地点,先出声引起使团中几位文官的注意,邹义笑着说道:“呵呵,几位大人,殿下有请。”

听了邹义的话,几人不敢怠慢,匆匆疾走几步,来到朱常洛身边,见礼问候。

“诸位大人免礼。”朱常洛有气无力的说道:“让几位过来,实在是此时突然感到身子乏力,头昏脑胀,思绪不清,想与诸位商议一下,就在此地安营扎寨,暂时休息一下如何?”

朱常洛打定了主意,就在此地等着李如松的到来,自己先“病倒”,好好杀杀他的威风并借机让这件事情看起来严重一些,争取到更多的筹码和利益。

众人闻言,一个个不免大惊失色,瞬间所有的眼睛全都看向太医院的两位医官。

两位医官全都脸色大变,顾不得失礼,又重新给朱常洛检查起来。直到锦衣卫的几个百户和广宁卫的几个把总陆续到来,两位医官还在忙活个不停。

朱常洛看了一眼那边还在混战,对锦衣卫的几个百户吩咐道:“你们几个,带上众卫士,先去帮着吕佥事把那一干人等全部拿下。记得,不要再闹出人命,只让他们别在反抗就是。”

“是,殿下”

转过来对站在一起的几个广宁卫的把总说道:“你们几个,在锦衣卫拿下那边众人后,派人配合锦衣卫把他们看管在原地。”

“是,殿下”

“对了,你们回去问一下,底下有没有人懂得医术,再派十几个手脚麻利的人,跟那些懂得医术的人一起,听从这两位太医院医官的吩咐。”朱常洛指了一下还在为自己检查的两位医官说道。

“是,殿下”

朱常洛闭上了眼睛,假装费神的摆摆手,示意他们赶紧去办。

等那些人离开后,其中一个医官开口道:“殿下,您让人听从我们的吩咐,是想……”

“待会等控制了局势,你带上他们,去那边指挥着这些人,给那些受了伤的人止血包扎一下,能救的,就尽量救一下吧。他们也许都是些曾为大明杀过鞑子和倭寇的人,死在这里,太可惜了,战场才是他们的归宿”朱常洛没有睁眼,缓缓的开口说道。

两位医官对视了一眼,都有着一些感动。毕竟那些人对大皇子如此无礼,还差点要了大皇子的命,大皇子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已经算是难能可贵了真是个仁慈的皇子

几位文官虽然是对于朱常洛此举有些不以为然,不过,他们对于这位自己等众文官力争为储的大皇子,倒也多了一些认识和认同感,仁慈也是一个明君必不可缺的一面

锦衣卫那边直接又派了三百人加入了混战,效果马上立竿见影,不到盏茶功夫,便把那些人全都制服了。直到此时,两位检查了半晌的医官才终于结束了诊断。

“怎么样?殿下没事吧?殿下怎么会出现那种症状?”看到两位医官结束了诊断,使团的几位文官便迫不及待的问道,反而是朱常洛一幅似乎已经睡着的样子,对此漠不关心。

两位医官小声的商量了片刻,还是由那个稍微年长些的对望眼欲穿的几位文官开口道:“诸位大人但请放心,根据老夫多年从医经验,殿下这是由于惊吓过度,再加上一路舟车劳顿,水土不服,导致体内多种积压邪火并发而至。只要多歇息些时日,调理调理,遇事不要动气,就无大碍了。”

朱常洛心里笑了一下,这医官倒也还算有几分本事,能够看出自己体内积压了不少邪火唉,全是这些年来的憋屈和压抑啊,幸好今天爆发了,不然,不知哪天,说不得就会引出更大的病变了

等那边的人全被制伏和看管起来后,随着两位医官带着差不多二三十人去给那些受了伤的人包扎救治,那些人倒是都开始老实起来,对于锦衣卫的问题倒也是有问必答。

“什么你说李如松带着三千人去追击刚才消灭的那二百多个鞑子身后的上千鞑子去了?”在搭建的大帐中,刚才还躺着似乎没有任何精神的朱常洛一咕噜坐了起来,满脸惊骇的对打探消息归来的邹义疾声问道。

第一百零二章 知主将而不知君

此时朱常洛所在的大帐中除了邹义外没有旁人,所以他也顾不得伪装,站起来背着手焦急的走来走去,心中不由得开始埋怨李如松多事,也为那上千被李如松追击的“鞑子”而担忧起来。

朱常洛所设的对付郑贵妃和高淮的计策并不复杂,但用好了的话却会非常管用,不仅能够除去高淮,还能化被动为主动,够郑贵妃手忙脚乱一阵子的了。

他在广宁时送往京城两份弹劾高淮的奏折,就是想要群臣和朱翊钧知道,郑贵妃的心腹太监高淮在辽东为非作歹,自己绝不容许发生这样的事情,这算是已经摆明了自己与高淮针锋相对的立场。另外,借机提醒群臣知道,郑贵妃派了心腹太监来到辽东,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呢?

至于奏折本身对高淮的弹劾结果如何,已经不是朱常洛所在意的了,他的目的是要引起群臣的注意,知道郑贵妃两个月前派心腹太监高淮到辽东来了就足够了。

接下来算准李如松想要出动去草原“扫荡”的日子,让李化龙设法yin*上百鞑子过来袭击自己。然后在这些鞑子身后,让李化龙派一千多心腹伪装成鞑子,故意在李如松的前面远远的晃一下就走,为的是让李如松知道有大规模的鞑子来袭击皇长子

当然,还要再留下一些似是而非的破绽,只要能够引起人的注意和深思就行。

人尽皆知李如松是朱翊钧的心腹爱将,平日里人又高傲,不屑于说谎,所以他说的话,即便是朱翊钧也会认真考虑的。所以朱常洛才会打他的主意,让他来见证自己“遇袭”,并发现一些破绽之处,足以使人怀疑这是有人暗中使坏就够了,不一定要有确切的证据指向谁。

这样一来,皇长子在很少大规模出现鞑子的西宁堡遇袭,并且鞑子居然罕见的出动了一千多人的规模再加上李如松“发现”的一些反常现象,只要是稍微聪明一些的大臣,联想到郑贵妃在两个月前派心腹太监高淮到辽东来,那么朱常洛的这次辽东“遇袭”之事,是谁在背后搞鬼就一目了然了

这便是朱常洛的一石二鸟之计,既能对付在辽东胡作非为的高淮,又能破坏郑贵妃忙活了两个多月的让朱常洛担心的阴谋,化被动为主动。

不想所有的事情都在按照朱常洛的设想进行时,偏偏在李如松这里出现了问题

在朱常洛想来,即便是李如松发现了上千的“鞑子”,但他也应该发现了自己正被一些鞑子所攻击。那么按照正常情况下,自己既是大明皇长子,又是钦差,是绝对不容有失的李如松发现自己遇袭后,会第一时间赶来营救自己,放弃追击那上千“鞑子”。

谁知事情在这里出了差错,朱常洛低估了李如松的傲慢此时他也算是明白了,那边被看押起来的上千骑兵,估计就是李如松派来对付自己这边的鞑子的,没看到这些人过来后便直冲鞑子而去而他自己却率领着剩下的三千骑兵去追击那上千“鞑子”了。

把前后的事情放在一起分析,朱常洛不由得有些恍然,怪不得那上千骑兵奔赴过来不打招呼便直冲还在战斗的鞑子而去,也许他们是想赶紧消灭了这些鞑子之后,去接应追击“鞑子”的李如松毕竟李如松的三千骑兵对付一千多的鞑子,可不见得会十拿九稳,想硬啃下的话,至少也会崩坏几颗牙齿,说不得会损失惨重另外,谁也说不准那上千“鞑子”后面,会不会还有更多的鞑子。

朱常洛不知道那边被看押起来的骑兵是不是如自己想的这样,之所以对自己如此失礼,是为了接应自己的主将。但即使是这样,却也是狂的很嗯,如李如松一样狂傲这人居然仅仅派了上千人来,自己却去追击“鞑子”去了,就能看出他的轻狂无礼

焦急的在大帐中走来走去,朱常洛实在是拿不出丝毫办法,也不知李如松会不会追上那上千“鞑子”,这万一追上了,后果就实在难料了也许李化龙的那些亲信会跟李如松火拼一场,但也有可能那些人会道破身份……可无论如何,只要李如松追上那些人,自己的计划就有很大的可能失去作用

这还倒是其次,朱常洛最担心自己的计划会因此被人看穿,到时那可不仅仅是沦为笑柄的事情了……

“邹公公。”

这时,大帐外传来了一声轻唤。

朱常洛皱了下眉头,看到邹义在看自己,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看一下。

不多时,邹义便重新返回了大帐,小声的对朱常洛说道:“殿下,外面是使团的刘大人、陈大人和吕大人等人,他们问奴婢您是不是睡着了,说有重要的事情想求见您。”

朱常洛想了想了,又重新躺在了大帐中那张临时搭建的床上,在邹义的服侍下把那件狐裘盖在身上后,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臣等叩见殿下。”

朱常洛半躺着,“虚弱”的请摆了下手,低声说道:“免了,不知诸位大人有何要事?”

几个人起来后相互看了几眼,最后还是由礼部侍郎刘楚先开口道:“请殿下恕罪,臣等实在是不得以才惊扰了殿下休息,有件急迫之事想向殿下禀报。”

“既然是急事,那就没有惊不惊扰的了,刘大人尽管讲来便是。”朱常洛在邹义的搀扶下,从半躺着的状态坐了起来,做出认真聆听的样子。

“殿下”刘楚先抱了抱拳,开口道:“经过吕大人对那些骑兵的审讯,已经得知了事情的大概,那些人乃是提督蓟辽、保定、山东军务,防海御倭总兵官李如松的帐下,是奉了李如松的命令,前来消灭鞑子、保护殿下的。”

“哦?是李如松帐下的兵丁啊。”朱常洛轻应了一声。

“是的,殿下,据他们中的一个把总所说,之所以行事匆匆,对殿下失礼,是因为率领他们这些人的游击将军担心李如松的安慰,想尽快杀完鞑子,好去接应他们主帅。”吕庆坤在旁边解释接口道。

“呵,李家的将领倒是忠心耿耿。”朱常洛略带嘲讽的说了一句,他也知道,那些世代军户出身的兵丁还好一点,可那些主将自主招募而来的兵丁,有的干脆用家丁而充任的私兵,这些士兵很多人眼里都是只有主帅而不知君王

很多人都非常清楚这一点,为了限制武将专权,那些武将即便是再得宠,实职也就只能做到总兵一职。功劳大了,虚衔倒是可以加不少,或者干脆挂名到五军都督府任都督佥事、都督同知、左右都督等职。但即便是做到左右都督,其在外领兵,一般也只是掌总兵事,其上还有巡抚、总督、经略、督师等以文官充任压制。

在明代军制当中,有一个重要的统驭原则,就是所谓的大小相制。具体而言,就是用大的节制小的,又用小的来分大的之权,其目的就是不让军权为将帅所专断。除了巡抚、总督、经略、督师这些由文官出任的最高统帅外,在一路之军中,往往还会有文官或者太监出任监军,这也是得以保障那些武官不会成为割据势力的有效手段

听了朱常洛这种带有明显不满和嘲讽的语气,使团的几位文官和锦衣卫指挥佥事吕庆坤不敢在这上面接话,他们即便是知道了那些骑兵,是因为听从那个李家世仆子出身的游击将军的命令行事,但心中还是对这些骑兵的无礼和李如松的傲慢而不自在毕竟在知道了皇长子受到了袭击的情况下,无论是谁,都应该先来保护皇长子的安危,然后再顾及其他吧

李如松倒好,仅仅只是派了一个游击将军率领上千骑兵过来,自己却去追击鞑子去了偏偏那该死的游击将军还是一个把主帅的安危放在第一位的无礼之人这算什么?看不起自己这些人吗?要知道大皇子可还在这里

“你刚才说带领这些骑兵的游击将军担心李如松的安危才如此的?李如松呢?他也在西宁堡附近?怎么没有过来?难道也遇到了危险?以至于他帐下的兵丁如此着急。”朱常洛一连问了几个问题,心里最急迫想知道的却是李如松的追击结果。

“殿下,这正是臣等想说的事情。”刘楚先抱了抱拳,唏嘘不己的说道:“这次鞑子袭击,还真是凶险之极没有想到,在那二百多鞑子身后,尚有一千多鞑子的骑兵,如不是李如松刚好从这里经过,真是后果难料。李如松发现那一千多鞑子骑兵后,也知道了使团这里遇到了袭击,便派出游击将军率领一千骑兵来这里击杀鞑子,自己带领剩下的三千骑兵,去追击那一千多鞑子去了。”

看了看朱常洛的脸色,刘楚先真怕这位大皇子殿下因为受到了轻视而当场发火:“臣等打扰殿下休息所求之事,正是因此而来。既然此地居然聚集了上千的鞑子,臣等怀疑那些鞑子有可能是知道了殿下要打此处通过,想打殿下的主意所以臣等是想,为了殿下的安危,还是尽快离开此地为好”

第一百零三章 不就是耍无赖

“隆隆……”

就在礼部侍郎刘楚先话音刚落,朱常洛还没来得及回答之际,大帐中的诸人隐隐又听到了一阵马蹄声传来。听声音虽然不似李如松的那上千骑兵的声势惊人,但想来也不是小数目。

犹如惊弓之鸟般,刘楚先等人一个个脸色急变,才说了此地不宜久留,难道这么快就应验了?

此时刘楚先想抽自己耳光的心都有了,真是个乌鸦嘴啊咽了口唾沫,他急切的开口道:“殿下,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来者是敌是友,为了稳妥起见,您是不是先让廖参将的兵马,护送着先行离开这里?吕大人的锦衣卫个个勇猛,想来就算是鞑子来犯,他们也能给殿下争取到足够的时间再加上李如松的那半千人马,即便是退敌也有可能。”

刘楚先的主意打的很好,虽然他也亲眼看到了锦衣卫的勇猛,但先前对敌时的表现大家也都看在眼里,群殴或者单挑的话,也许锦衣卫是最佳选择;可临阵对敌,他还是觉着廖参将带来的上千骑兵更靠谱一些另外,廖参将作为辽东的重要将领,对辽东的熟悉也不是那些锦衣卫可以比拟的,由那些骑兵保护着转移,安全性高了不止一个等级

当然,刘楚先也清楚的很,只要朱常洛选择这个时候离开,自己这些文官是不可能不带上的。

“是啊,殿下,刘大人所言极是殿下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吕大人的锦衣卫会为殿下争取到足够的时间的。”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陈光渠随后就跟着开口道。

“殿下,您的安危才是关键,请您就按照两位大人所说,趁现在赶紧让廖参将护着离开这里吧。”兵部郎中徐国辉稍微思索一下,便明白了刘楚先和陈光渠的意思,当然是坚决的支持。

其他的几位文官也赶紧随声符合,很是赞同让吕庆坤留下来率领锦衣卫殿后。

吕庆坤的脸瞬间就阴沉下来,虽然此行的目的便是保护大皇子,但这些个刚才还可劲的在自己耳边吹捧锦衣卫的文官,这变脸的速度也太快了些吧?说出的话怎么那么不让人中听?眼前还不知来的是敌是友呢,这就把自己抛弃了

“殿下,几位大人所言甚是,您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臣的那些个手下虽然没有经历过阵仗,但拼死为殿下争取点时间还是可以做到的。”吕庆坤施了个礼,恭敬的说道。

还没等刘楚先几人赞赏他一句识大体,便话锋一转,不客气的说道:“不过,臣认为使团的几位大人最好是留下一两个,那样即便是来者是敌人的话,看到有一两位大人在此,就不会想到殿下已经离开,可以让殿下转移的更从容一些”

吕庆坤也不是好相予之人,他不说让所有的文官都留下来,而是说只留下一两个,这就无形中在文官里面制造了矛盾,让他们彼此心存戒心。

吕庆坤的话说出后,几个文官之间的气氛立马变得不一样了,朱常洛生怕几人因为吕庆坤的几句话而内杠,他要的是使团中几位文官团结起来制衡吕庆坤,不然到了朝鲜,万一发生什么变故,吕庆坤掌握着锦衣卫,再拉去几个文官的话,对自己就十分不利了。

“好了,诸位大人,你们的心意本皇子都明白……”

“启禀大皇子殿下,廖参将求见。”大帐外突然传来侍卫的声音打断了朱常洛正要说的话。

“邹义,去请廖参将进来。”朱常洛当然不能不顾形象的扯着喉咙说让他进来,更何况他如今正“患病”期间,于是便对旁边的邹义轻声吩咐道。

“是,殿下”邹义哈了哈腰,退出去叫人了。

“叩见殿下”廖参将进来后,单膝跪地,抱拳说道,他没想到大帐中居然有这么多人在。

“免礼”朱常洛略微“吃力”的摆了摆手:“不知廖参将是否为外面的马蹄声而来?”

“殿下英明,末将正是为此而来。”廖参将点了点头,回答道:“请殿下及诸位大人莫要惊慌,据探马来报,那马蹄声处乃是西宁堡的驻军所发出的。在殿下遭受鞑子袭击后,末将担心殿下安危,便派人去通知附近西宁堡、沙岭驿、牛庄驿等处的驻军前来保护殿下。”

说到这里,廖参将复又单膝跪倒:“当时由于情况紧急,便没有及时向殿下禀报此事,后来又发生了混乱,以至于耽误到现在才向殿下禀报,还请殿下原谅末将擅专之罪”

“呵呵,廖参将快快请起,你做的不错,何罪之有?”朱常洛笑着说道:“何况,本皇子只是去朝鲜的钦差,本就没有调动辽东驻军的权力,廖参将所做之事完全在职权范围内。”

在场的人听了廖参将的话,尽皆松了口气,一个个心里大赞,看看人家廖参将所做之事,漂亮啊

众人既然知道了会有那么多援军过来,想到皇长子目前还“卧病在床”,便不再提起离开之事,只等皇长子休息一下,好些了再找个大点的城池修养一段时间,查一查遇袭的事,再去朝鲜不迟。

过了不到两个时辰,离使团较近的西宁堡的驻军赶来后,沙岭驿的驻军跟着到来。西宁堡和沙岭驿皆是驻有一千兵马,全是一半骑兵一半步军的配置,这次来的全是骑兵,驻军里所有的骑兵都派了过来。当然,几十里的路程骑兵不带辎重,轻装上马赶来十分快捷,步军要想赶来,就要花费许久了。

使团目前还有锦衣卫八百多人,廖参将的骑兵九百多人,西宁堡和沙岭驿各五百骑兵。再加上被看管起来的李如松的骑兵,如遇到紧急情况,尚有六七百人有一战之力;都算上的话就有两千六百多正规骑兵和八百多锦衣卫,这样一来,在廖参将所说的牛庄驿的驻军还没有赶来之前,此地的兵马也算是为数不少了,并且还全是战力强大的骑兵。

又过了一个时辰,离此地相对较远一些的牛庄驿的驻军也来了。由于那里是较大一些的驻兵地,海州卫就在那里常设有两个千户所,所以此次得到朱常洛出事的消息,驻地的游击将军邓子华亲率所有骑兵一千五百骑赶了过来

如此,此地居然有了四千多骑兵和八百多锦衣卫,不说固若金汤,但保护朱常洛已是处处有余。只是,虽然使团的众人都放下了心,朱常洛却反而更担心了,李如松率领着三千骑兵去追击一千多“鞑子”,至今还没有任何消息,他怎能不为此而发愁?

此地驻兵越多,知道的人也就越多,就代表着事情闹得越大,到时万一被李如松发现并揭穿了,那么事态也就越严重,朱常洛的压力也就越大,事情也就越难以收拾……

可干着急也没有办法,这事已经失去了控制,朱常洛只能眼睁睁的坐等事态的发展,唯有寄希望于李如松追击个上百里之后,还能记挂着自己这个受到了鞑子“袭击”的皇子的安危而放弃追击

朱常洛知道,这种可能性还是非常大的,越是高傲的人,越是容不下失败,不想让事情失去控制那么,追击那一千多“鞑子”如此,而自己这个皇子的安危更是如此等他追击一段时间后,发现派来保护自己的一千兵马没有去接应他或者给他发出任何消息,那么便会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两相其害取其轻,经过权衡,当然是自己这个皇子的安危比那一千多“鞑子”更重要李如松也许就会放弃追击,转而返回这里“救驾”。这也是朱常洛一开始就让人把李如松的那些骑兵控制起来的原因

当然,这些都是建立在李化龙派出的那一千多伪装成“鞑子”的骑兵,能够不被李如松轻易追上的前提下的万一在李如松把事情考虑清楚前追上的话,万事皆休

朱常洛知道自己干着急也没用,最后干脆把狐裘往身上一盖,咬牙切齿的咒骂了几句,决定来个“惊吓过度”算了,也反将他李如松一军即便是他发现了又如何?尼玛,老子这个皇子快被你手下骑兵吓死了,你敢揭老子的短,老子他娘的就赖定你了,从此之后卧床不起,非把你搞得家破人亡不可看是老子的罪重,还是你把皇子吓得死去活来的罪重

尼玛不就是耍无赖嘛

朱常洛既然下定了决心,这一躺下便吩咐邹义,让他告知所有来求见的人,就说自己身体欠安,谁也不见就这样一晃便又过了两个时辰,他耳边终于响起了几乎震耳欲聋的“轰隆隆”的奔马声心中一动,果然没过多久,邹义便来禀报,提督蓟辽、保定、山东军务,充任防海御倭总兵官的李如松率领一众骑兵,赶来了

“邹义,去外面拦着,还是那句话,谁也不见,尤其是李如松”不管事情到底如何了,李如松是否追击上了“鞑子”,朱常洛知道,自己目前最主要的,便是要掌握住主动权

第一百零四章 一腔热血

李如松率领着帐下骑兵找到使团的驻地时,倒是没想到此地居然有这么多兵马。

在追击“鞑子”之前,探马不是说此地仅有一千兵马和一千锦衣卫相护吗?鞑子的先头部队也就有二三百人来袭,自己为了使团中皇长子的安全考虑,还是派了一千骑兵过来保护,自己率领着剩余的三千部曲去追击那一千多“鞑子”,怎么返回后就多了成倍的兵马?

既然此地也算是兵强马壮,李如松就有些奇怪了,为何自己先前派来的那一千骑兵不去接应自己?此时,李如松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也隐隐有些不安。

率领那一千兵马前来保护皇长子的是游击将军李福安,他乃是家生子,自幼生于李家,长于李家,是李如松的伴当,对李家心耿耿。李如松很清楚李福安的性格,在使团和皇长子都安全无恙的情况下,他没有理由不去接应自己,或者至少也会派人通报一下这里的情况才对。

可直到在追击了“鞑子”近二百里后,仍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李如松惦念着皇长子的安危,毕竟他虽然很想把那一千多“鞑子”留下,这可是足以让朱翊钧眉开眼笑的大功一件可万一皇长子出现了意外,那么即便是能把那一千多“鞑子”全部杀掉,这大功也会变了味,极有可能会成为祸根

李如松几乎可以肯定,“贪功冒进,救援不力,导致使团遇袭……”这样的大帽子会毫不犹豫的被那些大臣扣到自己头上。

来不及喘口气,勒马提缰,拨转马头,一路心急如焚的赶到了使团的驻地这里,就这样一口气来回奔波了近四百里,人困马乏,可眼前看到的情景却让李如松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如果眼前一片狼藉,愁云惨淡,到处是战后的伤兵的话,李如松或许还不会感到如此不自在,可眼前的这种情况,再加上此刻仍然没有见到,自己先前派来的那一千兵马中任何人出来迎接,他心中的疑惑和忧虑更甚。

“末将参见李大帅”

李如松由于追击“鞑子”来回奔波了近四百里,实在是累的不轻,再加上想事情走神,以至于在使团驻地外被人唤了一声,才回过神来。

抬头看去,只见仅仅有两个人出来迎接自己。施礼的人他认识,乃是辽东总兵董一元帐下的一个参将,另外还有一个身穿锦衣卫百户服饰的人,只是对自己拱了拱手,算是打过招呼了。

皱了下眉头,李如松心里非常不快,脸上也阴郁的几乎可以滴出水来。自己怎么说也是一方大员,手握重兵的将领,当今皇上的宠臣,这出使朝鲜的使团也未免太无礼了吧?仅仅只派一个锦衣卫百户出来相迎这分明是看不起自己。

“廖参将起来吧。”李如松的声音有些低沉,极力控制着怒火,不过说出的话就不是那么好听了:“看来使团这里是不欢迎本帅,既然如此,这里兵强马壮,安全无虑,是本帅多此一举了那么本帅也就不去打扰殿下了,在这外面给殿下叩首行个礼,即刻便带上本部人马,离开这里,免得让殿下和使团的诸位大人烦心”

李如松是个高傲的人,他知道自己就这样一走了之会得罪于大皇子,但他心中的骄傲容不下如此公开的蔑视

说完,也不管别人如何反应,就那样单膝跪地,遥向大营中最大的那个帐篷的方向拜了几下,起身后直接转过身,看也不看廖参将和那个锦衣卫百户,嘴里寒声道:“对了,本帅曾派了一千兵马过来保护殿下,看来殿下是用不上了劳烦廖参将,能不能告知本帅,那一千兵马在何处宿营?本帅带上儿郎,即刻离开。”

此刻,李如松的怒火是越烧越旺,他出身将门,少年成名,一生历经大小阵仗无数,战功累累,威名赫赫,极得皇上的宠信像这种冷遇,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即便是皇上,也不曾这样对过他。

他不知道皇长子为何对自己有如此大的成见,居然侮辱性的派了个锦衣卫百户来迎接自己,更何况那百户连个招呼都不打,仅仅只是拱了拱手了事他觉得自己的一腔热血算是白费了。

在探马得知了皇长子的使团遇袭,对方仅有二百多鞑子时,自己二话不说,还是立马点齐了一千人马,让自己最亲信的人领队赶来救援而自己却仅带着剩下的三千人冒险去追击那一千多胆敢犯边的“鞑子”

说实话,抛开成见不说,这些鞑子自小便于马背上长大,上马为兵,下马为民,能征惯战,弓马各个娴熟,战力那是没的说的只要是这些鞑子集结到千人以上,那是另所有边关将领头疼的事情。即便是自己的帐下儿郎们都是些久经战阵的老兵,精锐中的精锐,但以三千对上鞑子的一千多人,也没有完胜的把握。

就算是在追上那些犯边的“鞑子”后,能够把他们全部消灭,可若不为此至少折损个千八百人,或许会更多,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就算是如此,这些“鞑子”胆敢犯边,敢于袭击皇长子,不把他们留下,怎对得起皇上的信赖,对得起辽东的父老?

虽然最后由于担心皇长子的安危,目的最终也没有达到,但也发现了一些不合常理之处,正想回来向皇长子禀报一声,没想到居然受到了如此轻视

廖参将苦笑了一下,李家在辽东经营多年,已经深深的扎根于辽东。所以作为第二代最能代表李家的人物,虽然李如松在辽东的时间并不算长,但廖参将通过侧面和几次正面的接触,多少还是有些了解这位性格高傲的名将的。

“大帅,可否听末将几句话?想必末将说完,您也会就会改主意了。”廖参将还真怕这位极具个性的李大帅一甩胳膊离去,不管不顾他之前派来的那一千骑兵。

李如松没有说话,就那样背着身负手而立,他就不信了,廖参将的几句话就能让自己改主意

廖参将看到李如松如此,知道他并没有拒绝,便苦笑着开口道:“大帅,末将亲眼所见,您派来的一千骑兵虽然是来对抗鞑子的,他们全速奔来,但在殿下面前速度丝毫不减,就那样在使团面前十几步处,向使团后面差不多快被歼灭的鞑子一涌而去。”

李如松皱了皱眉头,脸上的表情舒展了不少,原来是自己派来的兵马太不知礼数了,得罪了殿下,怪不得他会如此对待自己。

看到李如松的表情,廖参将摇了摇头:“如果仅仅如此的话,以殿下的大度,想来也不会罪于大帅。可问题是由于那些兵马的混乱,让殿下所乘的御马受到了惊吓,当即一跃而出,恰恰冲到了那些奔骑的正前方必经之处当时相距仅有几十步的距离而已。”

“啊”饶是李如松见惯了大场面,在战场上面对几万几十万敌军都可以沉着冷静,但咋听廖参将此言,还是忍不住发出了惊呼。挡在全速奔行的上千战马前方几十步距离,这后果……

迅速转过身来,也顾不得保持仪态,一把扯住廖参将:“你可不要诓骗我,真的…真的发生了这种事情?”

廖参将觉得今天苦笑的次数比以往加起来都多,他能理解李如松的心情,这种事情换做任何人,都无法还能保持冷静:“呵呵,大帅,你觉得末将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吗?”

即便是早料到是这种结果,廖参将再大的胆子也不敢那这种事情来戏弄自己,可听了廖参将的话,李如松还是双目失神了瞬间,一脸的震惊和不可置信。

这还真是闯下了弥天大祸只要大皇子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一家老小几十口人命,全都搭上也不一定够,或许让整个李家上上下下跟着陪葬也是有极大的可能的严重一点,这种事情夷三族、诛九族甚至十族也不过分毕竟大皇子是被几乎整个文官集团一直当成了太子来看待的,他再怎么不受皇上的宠爱,毕竟还是皇子。

想到事情的严重后果,李如松口舌发干,失神落魄的松开了抓着廖参将的手。由于之前一口气来回奔波了近四百里,身心疲惫,再加上现在的打击,身子晃了一晃,眼前一黑,要不是廖参将伸手及时扶住他,恐怕会一屁股坐在地上,就此昏倒。

“大帅,您没事吧?”

李如松无力的摆了摆手,闭上了双目,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精神一震,急迫的再次抓住廖参将,有些期待的颤抖着问道:“殿下他…他怎么样了?”

此时他猛的想起,自己还好好的在这里站着,并没有刚到这里就被抓起来,并且还有廖参将和一个锦衣卫百户来迎接自己,那么就可以推测出大皇子并没有性命之忧在这种情况下,能有一个锦衣卫百户来迎接自己,已经算是给了自己莫大的面子了

“大帅放心,殿下福大命大,所乘骑的是一匹西域进贡的千里良驹,乃是马中王者,它在紧急情况下抬蹄怒吼,吓得那些狂奔中的战马一个个也跟着扬起前蹄,不敢再往前越雷池半步只是可惜由于前面的战马急停,致使后面狂奔中的战马和骑手的混乱,发生了践踏,造成了不小的损失。”廖参将扶着李如松,解释道。

李如松愣了一下,随后露出如释重担的神情,感叹了一句:“幸好,幸好殿下果然福大命大,注定了不凡。对了,殿下没事吧?”

第一百零五章 长远打算

听到李如松满脸紧张和期待的询问朱常洛现在的情况,廖参将微摇了下头,神情换成了焦急和忧虑:“大帅,殿下情况有点不妙,由于惊吓过度,导致神情疲惫,一直都没有精神,已经昏睡了几个时辰了。”

朱常洛出了问题,他这个被派来负责保护的参将,也是要负很大责任的,弄不好因此丢官都有可能。

李如松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有说出,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心中的怒火又重新燃起,只是这次是针对自己派来的那一千骑兵和游击将军李福安的。他也隐约能够猜到李福安的想法,可能是担心自己的安危,想要快点解决掉鞑子后去接应自己,只是,这种明显失礼的举动,即便是没有造成大皇子的战马受惊一事,自己也会被无数言官弹劾的

唉,真是让人烦心

“廖参将,嗯…”李如松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那个,那一千兵马确实是失礼在先,又造成了大皇子遇险,本是死不足惜…嗯,他们损失严重吗?”

李如松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样开口,绕了几句,最后干脆挑明了说。那些人每一个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跟着他出生入死,战过宁夏,打过倭寇,杀过鞑子……如今自己都来了大营,他们居然没有一个人出来迎接,难道是因为差点害死殿下而被处决了?

此时他的心中很不是滋味,既埋怨他们为自己惹下了天大的麻烦,又不愿他们因为这样的原因而被处决如果他们还没被处罚的话,李如松愿意付出很大的代价而挽救他们。

廖参将仿佛知道李如松所想,给了李如松一个放心的眼神,心中也不由得产生了敬佩之情李如松目前的麻烦并不比那些兵丁少,作为主将,他要为此事承担大部分责任,认真追究下来,轻则丢官罢职,重则牢狱之灾或者放逐边关。没想到此时却还能想着那些惹祸的士兵的安危,怪不得他的帐下都是些愿意为他用命的勇士。

“大帅放心吧,那些人虽然都被看管起来了,但是殿下并没有难为他们,还专门吩咐下去,在所有人中征召略懂医术的人,在使团中的两位太医院的医官带领下,去给那些因为战马践踏而受伤的人包扎救治殿下是个仁慈大度的人,想来最后也不会难为他们。”廖参将轻声解释道。

李如松露出感激的神情,接着看向大帐的方向:“不知殿下如何了,我这戴罪之人,要赶紧先去殿下那里请罪和拜见殿下才是廖参将,还有这位…小兄弟,”说着,极其罕见的竟然冲那个锦衣卫百户抱拳一揖:“烦劳两位,能不能引我去殿下的大帐前?”

他知道,廖参将也属于客兵,只有这些锦衣卫才是使团正儿八经的护卫,也只有他们才能把自己带进去。

廖参将赶紧回了一礼,那个锦衣卫百户没想到以高傲出名的李如松居然会向自己施礼,赶紧侧了一下身子,让了过去,然后抱了抱拳:“李大人客气了,下官可以带李大人到殿下的大帐前,不过,殿下由于身体欠安一直都在休息,到时能不能见到殿下,就不是下官可以做主的了。”

………………

“殿下?”邹义蹑手蹑脚的进了大帐,走到朱常洛面前,轻声唤了一下。

“邹义?什么事情?”朱常洛半坐了起来,看到时邹义,便轻声问道。

“殿下,李如松在帐外跪了一个多时辰了,您是不是见一见他?”邹义小声的建议道。

朱常洛心中一动,这李如松居然肯放下身份这样做,是不是代表他并没有追上那些“鞑子”呢?假装皱了下眉头,不悦的看了邹义一眼:“本皇子不是说过了吗?谁也不见,尤其是李如松你告诉他,就说我昏睡过去了,让他回去吧。”

“呵呵,殿下,倒不是奴婢为李如松求情,他的帐下兵卒无礼在先,还致使殿下遇险,再怎么处罚也不为过实在是奴婢看他在外面跪着,随时都可能昏倒过去,所以才来告知殿下一下,免得他昏过去后,传出殿下欺他的谣言。”邹义哈了哈腰,解释道。

“哦?李如松快昏过去了?这是怎么回事?”朱常洛有些不解,虽然辽东这个季节已经很冷了,但现在还没有天黑,还不至于冷到跪一个时辰就让人昏过去的程度吧?

“殿下,据奴婢打探到的消息,李如松在赶来使团这里之前,曾经一口气追了…鞑子二百里。然后惦记着殿下的安危,没做停留,又一口气返了回来,连续前后奔驰了近四百里,人困马乏的,再加上他帐下的兵卒又让殿下陷入险境,心中担心不已,加在一块,不出问题倒是奇了。”邹义讪笑着解释道。

“哦?”朱常洛精神一震,看着邹义问道:“这么说李如松没有追上那些鞑子?”

“是的,殿下,李如松追击了二百里之后,惦记着殿下这里的安危,便放弃了。”

“哦”朱常洛点了点头,这才真正松了口气,没追上就好,没追上好啊这下主动权算是彻底回来了,可以好好的炮制一下李如松了,争取得到最大的利益

朱常洛摸着光溜溜的下巴想了想,能不能利用好这件事让李如松归附呢?似乎有点困难不过,仔细的谋划一番,再加上一个救命之恩呢?如果自己于一年多后,在李如松与土蛮之战陷入危机之时,再救他一命呢?让他归附也不是不可能吧?

可如果想要收服李如松的话,就要改变战略了,就不能只顾得眼前利益,要挟李如松做什么事情了。眼前的一些利益与李如松这个名将相比,哪个更重要一些呢?这似乎不是很难选择吧?

“邹义,你让…不,你搀扶着本皇子去帐外,本皇子去迎接一下我们的李大帅”既然有了决定,那就改变策略,朱常洛不是个犹豫的人,干脆就再加一把劲,恩威并施才是王道。

“李大人?”朱常洛装作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在邹义的搀扶下,来到帐外,看到还在一旁跪着的李如松,“虚弱”的轻声开口问道。

李如松只觉头昏脑胀,要不是为了先前的那些兵卒考虑,求大皇子能放过他们,说不得早就昏过去了。他生怕自己昏倒之后,那些兵卒发生什么意外,所以仅靠一股毅力支撑着自己,尽量保持清醒,毕竟那样的百战精兵,死一个便少一个。

“嗯?”李如松条件反射的应了一声,是有人叫自己吗?迷迷糊糊的抬头看去,只见那个叫邹义的内侍搀扶着一个看上去精神萎靡的年轻人,是他在呼喊自己?

李如松那已经有些迟钝的大脑忽然激灵了一下,整个使团中,能够有资格让邹义搀扶的年轻人恐怕只有一个吧?大皇子不是受了惊吓精神不振吗?这年轻人似乎也是病怏怏的难道……

“罪臣太子太保、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提督蓟辽、保定、山东军务、防海御倭总兵官李如松,叩见大皇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李如松反应过来,立马非常正规的以大礼参拜,也不管身上穿着铠甲不方便,把自己的荣誉衔和实职都报了出来,以示尊敬。

李如松如此正规的礼节,倒是把朱常洛搞得愣了一下,他还没有加冠,也不是太子,一般是不需要对他行这种大礼的。

难道这李如松真如邹义所说,脑袋发昏了才做出这样的举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还没有加冠,难道说……朱常洛心中一动,这算不算是李如松的妥协?他在暗示会支持自己成为太子?不然怎么解释他行如此正规的大礼?这几乎是只有见到太子时才行的礼节

虽然加冠后的成年皇子理论上是可以享受这样的礼节的,但却没有大臣会当成一回事,毕竟大部分皇子加冠后还不能成为太子的话,也就预示着他快要就藩之国了

哪个大臣会对大明一个没有实权的王爷行如此隆重的礼节?

“李大人免礼,快快请起”朱常洛对搀扶着自己的邹义说道:“邹义,快去把李大人扶起来。”

“不、不,邹公公还是搀扶着殿下为好,罪臣实在是不敢当。”李如松赶紧摆了摆手,然后挣扎着慢慢站了起来,他没有想到,朱常洛会亲自走出帐外,难道是为了自己?

“李大人,走,帐中叙话刚才被邹义唤醒,说李大人已经来了近一个时辰了,本皇子还以为被骗了呢没想到出来一看,李大人果然在此。”朱常洛轻笑了一下,然后看着邹义说道:“既然李大人来了许久了,你早该进去把本皇子唤醒才是。”

“请殿下恕罪,不是奴婢不去做,实在是两位医官专门吩咐过,让殿下一定要好生歇息几个时辰,这段时间内一定不能受到干扰,所以……”邹义赶忙低头解释,这种黑锅,当然要背起来。

“哼”朱常洛转过头来,对李如松摆了摆手:“李大人,进帐叙话。”

第一百零六章 得失之间

李如松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件本是看来难以收场的事情,会如此容易解决他也万万没有想到,因为自己的帐下儿郎的疏忽和无礼,因此差点丢了性命的皇长子,是如此的和蔼和仁慈

在大帐中,朱常洛并没有与李如松攀谈多久,不过正是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却让李如松对朱常洛的好感大增,感激之余,也隐隐有了也许这样的皇子,才是最好、最合适的太子人选的想法。

朱常洛并没有丝毫难为李如松,并亲口承诺了不会追究李如松帐下那些急于去消灭鞑子的兵卒。这样的承诺让李如松完全放心下来,他并不担心朱常洛会变卦,毕竟朱常洛在受到惊吓的情况下,还能吩咐人去施救自己手下那些“罪魁祸首”,这已经足够让李如松相信朱常洛的仁慈和诚意。

最后,朱常洛还告诉李如松,他会亲自上疏解释此事,不仅会为那些冲撞了自己的兵卒解脱,还会为李如松亲率三千虎贲,把那些胆敢犯边的鞑子一直驱赶了二百多地,让那些鞑子望风而逃的功绩请功

攀谈中,因为惊吓过度而神情疲惫的大皇子,在谈到追击鞑子二百里和李如松“扫荡”和“收割”鞑子的策略时,忽然来了精神,大赞汉家男儿理应如此,应该摒弃一味的防守,只有主动出击才是正确的选择并盛赞李如松乃是大明的卫青和霍去病,那一刻,让李如松突然生出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慨

李如松是高傲的,他作战不屑于被动防守,总是奇正相辅,一往无前,喜欢主动发出击,善打攻坚战而朱常洛的观点,恰恰与李如松相合。若不是朱常洛“抱病”,李如松疲困,说不得两人会来个秉烛夜谈。

不过,这也已经足够了,朱常洛甚至觉得已经远远的超出了自己的此次的目标,他相信,只要能多几次这样的攀谈机会,自己能把化被动防守为主动出击的想法多与李如松交流一下的话,也许等不到自己派人去救他一命那一天,他就会彻底的站在自己这边。

李如松离开朱常洛的帐篷后,也是感到收获颇多。他没有想到,大明过了二百多年后,一个不受皇上宠爱的皇子,居然有着太祖、成祖那样的胆识和魄力,一反历代皇帝的保守,颇富冒险进取精神虽然他接触朱常洛时间不长,也可以说是正式接触就是从今天的这场攀谈开始,看到的仅仅还是冰山一角,但他还是从不长的谈话中发现了这些。

毕竟,谈到主动出击时的那种溢于言表的兴奋,是做不得假的。

使团在此地休整了一天,第二天,朱常洛便召集了使团中的所有文官以及锦衣卫指挥佥事吕庆坤,还有李如松、廖参将和从牛庄驿赶来支援的游击将军邓子华。

之所以叫这么多人来,主要是李如松发现了那一千“鞑子”的可疑之处,这正是朱常洛想要的,当然要让使团中所有人都知道,传的越广越好。

最后,礼部侍郎刘楚先提议,为了安全起见,让李如松护送着使团去辽东都司所在地辽阳城,在那里让朱常洛修养一段时间,并等着京师对于这次袭击之事的旨意。

这样的提议朱常洛当然是异常支持的,辽阳是李如松如今的驻地,去了那里,不是就有更多的机会了么?

………………

京城这两天的气氛有些凝重,了解内情的人都知道,那是由于作为钦差的大皇子在辽东遇袭所带来的。

朱翊钧这两天也是异常头疼,不论是从爱将李如松送来的奏折上,还是从锦衣卫的密探所送来的密折上,种种迹象都表明,这很有可能是一次有预谋的袭击。

联想到郑贵妃恰恰两个月前把自己的心腹高淮派去了辽东,再加上前两天大皇子才刚刚上疏弹劾高淮,那时便造成了不小的轰动,已经让很多人开始怀疑郑贵妃的动机了。这才刚过几天朱常洛的使团便遇袭,居然还是在很久都没有出现过大规模鞑子的西宁堡那里,结合李如松发现的疑点,只要是稍微一想,似乎幕后主使并不是那么难猜。

朱翊钧知道这件事必须要尽快拿出一个妥善的处理方法才行,不然那些个蠢蠢欲动的大臣,绝不可能会善罢甘休的。至于朱常洛受到惊吓的事情,当然也是瞒不住的,不过在朱常洛的解释和没有丝毫追究的意思之下,朱翊钧当然也不会拿自己的爱将开刀,最多也就斥责一下,下旨让朱常洛多歇息些时日再去朝鲜不迟。

对于这件事是否郑贵妃指使,说实话,朱翊钧也是拿不准主意。毕竟她两个月前派自己的心腹去辽东的事情,现在已经是人尽皆知,这怎能不让人怀疑她的动机?不过,朱翊钧还是倾向于这件事不是郑贵妃所为,毕竟自从高淮去辽东后,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朱翊钧的监视之中,密探并没有发现高淮这几天有什么可疑之处。

朱翊钧更倾向于这件事只是个偶然事件,使团倒霉,刚好碰到大规模犯边的鞑子

当然,这种事情毕竟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难道要告诉全天下,高淮的一切都在朕的监视之中,这件事他的可疑性不大?

朱翊钧很矛盾,这件事不处理又不行,它不仅让群臣异常关注此事,一个不好就又是一场混乱,更是关系到皇家的脸面,并不仅仅是遇袭那么简单,那里面有皇子,他更是代表皇帝的钦差说穿了,使团遇袭,就等于打了朱翊钧的脸。

可如果处理的话,难道还能让郑贵妃顶罪?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思来想去,朱翊钧觉得不管此事原因如何,最后怎么处理,但姿态一定要先摆出来,既能堵住悠悠众口,又能让群臣明白自己很重视此事,以免他们制造麻烦。

当下便草拟了数道圣旨,发往内阁拟票。

一份是斥责蓟辽总督孙矿、辽东巡抚李化龙和辽东总兵董一元的圣旨,毕竟是在他们的地盘上发生了此事,不斥责他们一下,怎么也说不过去。

另一份是宣李如松进京,详细解释一下使团遇袭之事。当然,这只是表面说辞,朱翊钧的目的还是为了保护李如松,毕竟皇长子虽然上疏轻描淡写的解释了一下受到惊吓的事情,也说了不追究李如松的责任,可还是有不少弹劾李如松的奏折。朱翊钧了解李如松的性格,如今皇长子去他的驻地辽阳修养一段时间,朱翊钧生怕李如松再有什么失当的举动,那时恐怕就算自己,也不好再保他。

还是让他进京一段时间,等朱常洛从辽阳离开去朝鲜了,再放他回去吧

还有一份圣旨是调高淮回京。这份才是重中之重,为的就是想安抚群臣情绪。不过,这份圣旨到了内阁,却被阁臣态度坚决的封驳了回来,草拟了另一份让朱翊钧御批。虽然内阁草拟的这份圣旨目的与朱翊钧的这份相同,都是让高淮回京,但内容却是截然不同。

内阁草拟的圣旨是要罢免高淮在辽东的一切职务,着锦衣卫拿了回京,听候参处朱翊钧想了想,最后还是以高淮在辽东越权擅专的名义就地革职,即刻拿了回京听候参处。

最后一道圣旨还是内阁草拟的,由于锦衣卫有了不小的伤亡,内阁提议为了使团和皇长子的安全,从辽东就地调拨一千兵马保护使团前往朝鲜,等出使任务完成,再返还辽东。朱翊钧没有再此事上纠缠,毕竟有使团遇袭在前,加派重兵保护算是比较合理的建议,所以也就直接御批了。

总的来说,这次“遇袭”之后,朱常洛收获还是颇丰的。不仅把高淮赶出了辽东,打乱了郑贵妃的布局,还又获得了一千兵马的指挥权这次兵马是直接从辽东调拨,蓟辽总督孙矿坐镇蓟州,也就没办法过问此事,兵马的调拨也就自然而然的掌握在了已经投靠了朱常洛的辽东巡抚李化龙手里,朱常洛也就不用担心他会在兵马问题上做什么手脚了。

对朱常洛来说,这也算是解除了燃眉之急,毕竟他一度担心进入朝鲜后,锦衣卫中的一些人会搞破坏,他也分不清里面到底哪些是郑贵妃的人,哪些是朱翊钧的人。这下好了,有了李化龙派来的一千兵马,很多事做起来就方便多了。

当然,事情不可能尽善尽美,让朱常洛遗憾的是,本来以为可以趁着在辽东“修养”的这些天能趁机让桀骜不驯的李如松归附的,谁知道李如松却被宣召进京了

在辽阳“修养”了月余,在十月底的时候,去日本册封失败的消息传了过来,朱常洛哪里还敢怠慢,顾不得等候李如松回来了,暂时放下收服他的心思,赶紧下令使团出发。不然,等日本再次派兵登陆朝鲜,朝廷肯定会下令使团返回京师的,这好不容的才得到的机会,朱常洛当然不能错过

第一百零七章 不平静的朝鲜

辽东大部分与朝鲜的平安道毗邻,仅东北部少许部分与朝鲜的咸镜道接壤。咸镜道的大部分与大明初期册封的建州卫相连,这里是女真的聚集地,也是困扰了朝鲜多年的边患问题——建州女真各部此时表面上还臣服于大明,因此很少敢于冒犯辽东,朝鲜的咸镜道便成了他们的目标。

使团当然不会选走此时几乎成为了女真自留地的咸镜道,由于日本对朝鲜的入侵,导致朝鲜几乎亡国,哪里还有力气顾及咸镜道的安全,这里对女真几乎是不设防的。

不过,由于大明入朝抗倭,介入了朝日之战,当然不可能任由女真在咸镜道捣乱,于是便警告了女真各部。其实,就算是大明不警告女真各部,他们也不可能大规模进犯朝鲜的,此刻他们各部女真自顾不暇,哪还有时间和精力去朝鲜打秋风。

致使建州女真各部不安的原因,便是由于努尔哈赤的崛起。

努尔哈赤投靠大明,依附于时任辽东总兵的李成梁,借助李成梁的威势,横扫了建州女真,迫使建州各部以他为尊。努尔哈赤的崛起,引起了海西女真各部的忌恨,而明朝厚此薄彼的态度也使他们迁怒于努尔哈赤和建州女真,但由于忌惮李成梁的势力,不便发作。

李成梁被罢官以后,努尔哈赤失去了保护伞,海西女真各部不再投鼠忌器,纷纷向努尔哈赤和建州女真露出獠牙,一个强大的建州女真当然不是其他各部希望看到的。

万历二十一年,明朝忙于平定哱拜叛乱和抗倭援朝战争,无暇干涉女真事务。海西四部抓住机会,联合三部蒙古人和长白山二部女真人,以九部之师,合兵三万,攻打建州女真。

不过,遗憾的是,九部联军人数虽多,但组织松散,有些部落只是抱着分赃的投机心理而来,并不打算与努尔哈赤拼个你死我活。

叶赫贝勒布斋和科尔沁贝勒安明仗着人多势众,轻敌冒进,结果在古勒山陷入努尔哈赤的包围圈,叶赫贝勒布斋被杀,安明逃遁,乌拉部首领满泰的弟弟布泰被俘,其他各部贝勒见形势不妙,一哄而散。努尔哈赤乘势掩杀,斩杀四千多人,获马匹三千。

叶赫部派人讨要布斋的尸体,努尔哈赤命人将布斋的尸体剖成两半,将其中的一半还给了叶赫部——这是极具侮辱性的举动从此叶赫部与建州成了死对头,叶赫人声称,只要还有一个人活着,也要与建州为敌。

也正因为此,叶赫部与建州征战不断,其他各部也趁机浑水摸鱼,建州女真焦头烂额,哪里还能组织人手去朝鲜咸镜道抢掠。何况,李如松从朝鲜归来后,虽然其他各部女真都偃旗息鼓,不敢再打建州女真的麻烦,但李如松不是李成梁,他对建州女真与李成梁的态度不同。

对于各部女真,李如松只有一个态度,管你是谁,只要是强大到一定程度,那么便会毫不客气的率众前去“收割”一次,就连建州女真也在打击的范围之内。

因此,自李如松到了辽东的这一年多来,各部女真全都异常老实,甚至有些部落为了避免被“收割”的命运,往北远迁或者与蒙古去争夺生存空间。

不过,建州女真虽然也在李如松的打击范围内,但由于他们这些年来与其他女真各部战争不断,损失不小,再加上努尔哈赤也算是李成梁的家奴出身,他的侄女还嫁给了李成梁二子李如柏为妾,并生有一子,所以建州女真倒不是太过担心,他们只想利用难得的机会休养生息。

使团是从平安道进入的朝鲜,平壤就在平安道,那是使团重要的目的地之一。

在与日本停战和谈的这两年,虽然大明的主力已经撤回了国内,但还是在朝鲜留守了一万一千人的兵马,以应对危机和帮助朝鲜稳定大局。而这些兵马的主要驻地,便是平安道的平壤,使团此行肯定要先联系驻朝军队,进行嘉奖,然后再南去朝鲜的王京。

使团刚过了大明与朝鲜的边境,踏上朝鲜的义州地面,便看到朝鲜派来迎接和保护使团的数千兵马。朝鲜王廷早就提前接到了会有使团前来的消息,但是出乎他们的意料和引起他们异常重视的是,大明皇长子居然会作为钦差前来朝鲜,这让朝鲜上下都十分兴奋,没有到天朝上邦竟然如此看重朝鲜

当然,既然是大明皇长子亲临,朝鲜上下没有人敢怠慢,无论是之前党同伐异的南人党还是北人党,又或者是朝鲜大王李昖,全都快速做出反应和达成一致——为了表示朝鲜的尊敬,一定要去边境迎接和一路平安护送大皇子到达王京才行

其实朝鲜上下也都有所耳闻,大明皇长子朱常洛似乎不太讨皇上的欢心。不过,他们也都知道,大明的百官都是拥护皇长子为储君的,这极有可能是将来大明的皇帝所以,朱常洛的安全便放在了第一位,毕竟如果他在朝鲜出了问题,那么朝鲜也许就要改朝换代了。

本来,作为朝鲜实际上的世子,光海君是要代表朝鲜大王李昖到边境去迎接朱常洛的。可朝鲜上下考虑了之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朝鲜为了让大明册封既不是嫡子又不是长子的光海君为世子,曾经无数次的上疏大明,无奈大明也正处于国本之争的情况下,内阁和礼部怎会同意册封“名不正言不顺”的光海君?

即便是朝鲜王室同样也没有嫡子,但按照继承顺序,也是作为长子的临海君成为世子才对,哪里会轮的上光海君?内阁和礼部以及大明群臣,岂会同意朝鲜的要求不然,郑贵妃的皇三子也可以成为大明的储君了。

朝鲜上下觉得派光海君前去,有可能引起朱常洛的不快,而临海君被倭寇俘虏过,也怕派去让朱常洛觉得晦气,并且光海君也让人暗中阻扰,生怕临海君讨得了朱常洛的欢心,将来朱常洛支持临海君成为朝鲜大王。经过一番暗中的博弈,最后极得朝鲜大王李昖欢心的仁嫔金氏的儿子定远君李琈,成为了最终的人选。

其实让定远君李琈带人前去迎接朱常洛,光海君是极为反对的,因为除了临海君外,这个李琈也是王位的有力争夺者之一。并且李琈是万历八年出生的,仅比大明皇长子年长两岁,光海君极为担心他与朱常洛谈到一块去,毕竟朱常洛如果公开声明支持谁,那么谁就极为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的朝鲜大王。

按照光海君的意思,他是想让顺和君去的。但是无奈,定远君有西人党的支持,虽然西人党的主要势在与东人党的大斗争中已经衰退了,实力远远不及南人党和北人党,可定远君还有极得李昖宠爱的生母仁嫔金氏撑腰,并且自己也很得李昖的喜爱,最后还是被他谋得了这个能够最先接触到大明皇长子的机会。

当然,去迎接大明使团的队伍中,除了保护的兵马之外,不可能只有定远君一个人,这些随行人员便又成了朝鲜不同派系相争的重点。经过一番明争暗斗,支持定远君的西人党到底是与东人党十几年前相斗的两败俱伤,至今还是实力不济,最后两手空空,毫无所获。

十来个随行的大臣名额被支持光海君的北人党夺取了六个,而支持临海君的南人党获得了剩下的四个。

定远君李琈带领五千兵马,在与大明辽东的交界处等了足足两个月时间,才等了大明的使团。虽然他早就得到了消息,使团由于出了点意外,会在辽阳城休整一段时间再来朝鲜,但大明的使团可以不用顾及朝鲜的感受,朝鲜却不能做出失礼的举措,只能等下去,哪怕是在此地过年也必须得等

何况,定远君好不容易得到了这个机会,怎会因为大明使团的行程推迟而放弃?

好在,盼星星、盼月亮,年轻的定远君终于还是耐着性子等到了大明的使团。在看到大明使团的那一瞬间,定远君突然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多不容易啊,想他定远君李琈自出生便既得母妃宠爱,又得李昖的欢心,何时曾经像这样风餐露宿的在江边“野营”两个月,受尽精神和**的双重折磨

幸好,几年前定远君曾经跟随者他的父王李昖,从王京一路狼狈不堪的逃到了大明的辽东,虽然跟现在风吹日晒雨淋没法比,但至少还算是有过这“野营”的经验。

“番邦属国朝鲜王五子定远君李琈,叩见大明上国皇子殿下”见到朱常洛后,定远君带领着朝鲜诸臣,按照参拜朝鲜国王的礼节,恭恭敬敬的跪了下来。

其实,见到朱常洛后,该怎么样行礼,朝鲜也是经过了一番考虑的。朱常洛还没有加冠,又不是亲王,按照亲王礼参拜便有些不合适;可要是按照参拜太子的礼节,又怕惹得朱翊钧不快;最后,干脆按照朝鲜大臣觐见大王的礼节进行参拜

虽然按照大明爵位来说,朝鲜国王只是比大明亲王还要低上一等的郡王一级,可朝鲜国王毕竟属于一国的大王,大明也是从来都是把他按照亲王一级来赏赐的。朝鲜国王在国内所受的礼节,是比亲王还要隆重一些的,所以他们思来想去,觉得对朱常洛按照这个来行礼,既不失礼,又不显得越礼。

第一百零八章 朝鲜驻军

(第一百零八章朝鲜驻军

朱常洛愕然了片刻,他没有想到地上打头跪着的这个一脸憔悴,汉语说得异常标准的年轻人居然是朝鲜王的五子定远君。心中不由得犯了嘀咕,看来朝鲜确实被日本祸害的不轻啊,就连朝鲜大王的儿子,都是一脸营养不良的菜『色』。

他哪里知道,朝鲜为了迎接他和使团显得更有诚意,在得知他到了辽东后便提前在这大明与朝鲜的边境江边恭候。谁知他在辽阳一住就是一个多月,倒是住的舒服了,可迎接他的这些人就惨了,这么冷的天,就这样在寒风呼啸的江边风餐『露』宿的等了两个月,不憔悴那便是怪了。[搜索最新更新尽在.z

让这些朝鲜派来迎接的人都免礼,然后通过介绍,朱常洛心中未免有些吃惊,只是没有到这前来迎接的数十位朝鲜大臣倒是不容小视,居然几乎集齐了南人党和北人党里的精锐。

随后不由得心里一笑,顿时了然这些人的想法,看来就算自己是个落魄皇子,但自己毕竟代表了大明,还是皇位的有力争夺者,只要自己能表态支持一方,那么无论是南人党也好,北人党也罢,都会毫无疑问取得压倒『性』的优势!

这边刚与朝鲜派来迎接的众人家喧了几句,便看到远处来了黑压压的上千骑兵,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倒是定远君在旁边解释道:“皇子殿下,这是上邦留在朝鲜的大军,他们在一个月前也来到了义州,说是从平壤过来保护您的。只是因为看到小臣们驻扎在这里,他们便驻扎在了不到数里的黄岩坡。”。

定远君解释的很聪明,为了给朱常洛留下好印象,他当然不能直接告诉朱常洛自己等人在此为了迎接使团,当然,主要是为了迎接朱常洛等的有多么辛苦,那样的话反而会起到相反的效果!他正好借助大明驻守朝鲜大军派来保护的那些人告诉朱常洛,那些人是一个月前来的”而那时我们都已经在此等候了。

常洛脸上恰到好处的闪过一丝惊讶,随后笑着对跟在身后的定远君说道:“没想到定远君及诸位在此静候了使团这么长时间,你们的诚意和辛苦,本皇子记下了。”。

定远君连忙躬了躬身子,满脸真诚的说道:“殿下客气了!朝鲜一直都是大明的藩国,二百年来一直如此!这次偻寇侵犯,要不是上邦仗义出手,发天兵降服偻寇,朝鲜还不知如今是个什么光景。此番皇子殿下又亲临朝鲜”可见上邦对朝鲜的天恩浩『荡』,朝鲜上下对于此恩司再造之情,万世铭记心头!不要说在此等候两个月,哪怕是等候两年,小臣心中也是甘心情愿。”。

“哈哈………。”朱常洛笑了出来:“说得好!但愿你们后世之人”都能记得大明的恩情,记得还有个一直招抚你们的宗主国大明!”。

定远君赶紧再次躬了躬身子:“殿下严重了,大明的恩情,必会写入史册,流传万世,后世子孙定也会牢牢永记!忘记这此便是背宗叛祖之辈,与畜生何异?”。

朱常洛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个时代的朝鲜人还是很可爱的,虽然他们也自认是文明之国,看不起东边的偻寇和其他的小国以及欧洲红夷”自认全世界朝鲜是第二!当然,他们无论是从内心还是行动上,都始终尊大明为第一!

由于兵部尚书石星的态度突然转变,已经提上了日程的朝鲜最后驻军的裁撤问题被停止了下来,所以此时的朝鲜还有大明的一万一千的兵马驻扎于几处。其中平壤便是最大的一个驻兵地,那里还驻有八千的兵马:辽东骑兵三千、宣府、大司合计五千骑兵。

另外还有来自福建的三千藤牌军也没有撤离,不过却没有驻扎在平壤。

说起藤牌军,朱常洛曾听劳鹰描述过藤牌军的厉害,并刻意打探过藤牌军的情况”因此对藤牌军特别上心。在大明,要论藤牌军”以福建最好,河南、淅江次之。朱常洛之所以留心藤牌军,是因为日本的军队普遍装备了火枪,以火枪为主,就因为这点才使得他们屡屡在福建藤牌军面前吃亏。

藤牌军顾名思义主要是武器是藤牌”在朝鲜战场上,他们发挥出了重大的作用。这此藤牌军的装备是每人有近两米高的藤牌,且都套在左手上,而右手是拿着长刀”腰间有十把飞刀,在战斗中排成队列慢慢前进”远看像一座移动的城堡。

在远距离的时候用藤牌挡住身体,只是从藤牌前面的一个小口子看到前方,慢慢移动到敌人面前,当敌人在十米左右的距离时候,投出飞刀杀伤敌人。慢慢靠近后捡起飞刀,靠近敌人后用长刀砍杀敌人的士兵,有时候两人密切配合,一人用藤牌掩护,另一人则砍杀敌人。

当然,最主要的是,这种藤牌是特制材料编制做成,完全可以挡住日本的火枪!虽然难以挡住火炮,并且很难对付骑兵,但日本以火枪为主要装备,很少装备火炮,骑兵更是寥寥。朱常洛倒是非常想知道,这些藤牌是否可以挡住这个时代的大部分火枪,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话,那么他倒是不介意将来掌权了装备一支藤牌大军!

自出了辽东边境,廖参将带来的还剩九百多辽东总兵董一元帐下的骑兵便返了回去,不过廖参将自己却没有回去,他被朱常洛留了下来。早在辽阳的时候,当李化龙接到圣旨,要求从辽东加派一千兵马,护送使团去朝鲜的旨意后,曾经派人去辽阳问过朱常洛的要求。

朱常洛对此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只是回复李化龙,只要是精锐和值得信赖就行,最后又加了一条,如果廖参将背景不复杂的话,还是让他负责这只精锐骑兵吧。毕竟别的将领朱常洛不了解,这廖参将应对危机的反应能力他是看在眼里的,还算老成持重,又久居辽东,再加上这些天来已经算是熟识了,便觉得他更合适一些。

来边境接应和保护朱常洛的是从平壤赶来的一千辽东骑兵,他们不比来自宣府、大司的那五千骑兵,那些全是卫所军,当不得精锐。而停留在朝鲜的三千辽东骑兵却是李如松留下来的,都是曾平过宁夏之『乱』和打过鞋子的百战之师。

就这样,使团刚进入朝鲜,除去原来的八百多锦衣卫和一千李化龙派来的精锐骑兵外,一下子又有了一千前来接应的驻扎在朝鲜的辽东骑兵和五千朝鲜兵卒的相护。朝鲜的这五千兵卒虽然也就是做炮灰的材料,可那两千辽东骑兵却不容小视,无论是驻扎在朝鲜的辽东奇兵还是李化龙派来的辽东骑兵,都算的上是精锐之师,使团的安全算是无虞了。

使团在近八千兵马的护送下,一路浩浩『荡』『荡』的向平壤开拔。在义州调整和歇息了两夹,一路走走停停,穿过安州、定州、顺安,经过了近一个月的时间,一路平安的到达了平壤。

在平壤城外三十里处,作为朝鲜驻军目前最高官职御偻副总兵李如梅,率领着驻军的主要将领早就在此恭候迎接了。驻军将领都行过礼后,朱常洛让李如梅一一介绍了这此将领,并每个都攀谈上一两句,虽然初次见面不能表现的太刻意,但至少要给这些人都留下个好印象。

使团先是去了驻军大营,正式升帐后宣读了朱娴钧的嘉奖圣旨,升任李如梅为御偻总兵官,其他驻军主要将领各有升迁和嘉奖不等。

此时马上就要进入十二月了,按照使团的行军速度,如果在平壤多呆几天的话,不可能在过年之前赶到王京。朝鲜李氏王朝全面学习儒家文化,官员以能说汉语为荣,沿用大明的纪年,对于春节也是最注重的一个节日,他们当然希望使团能在年前赶去王京,与朱常洛一起过新年。

本来按照朱常洛的意思,是很希望能够与这些驻扎在平壤的驻军一起过年的,那对于他笼络将领非常有利。不过在朝鲜大臣和定远君的再三请求下,再加上朱常洛知道过完年没多久就是日军的再次入侵时间,怕在自己的计划没有实施前便被得知了册封失败消息的朱娴钧召回国,便仅在平壤休整了一天,使团再次踏士了南去朝鲜王京的路途。

这次李如梅仍日要派一千骑兵相护,朱常洛本想拒绝,这些兵马在朝鲜出生入死多年,他不想让这些人过年了还不得安宁下来。

不过,想了想,自己在朝鲜还不知会遇到什么麻烦,当然是保护的兵马越多越安全,只好心中怀着一丝愧疚之意,对李如梅笑着说道:“眼看着要过年了,也不能让这些兵马把本皇子送到王京后在返回的路上过年。要不这样吧,就让这一千护送本皇子的兵马在王京过年,反正本皇子也在王京待不了多长时间便会返回,到时让这些人跟随本皇子一块返回平壤吧,那样也不用李将军来回的再派兵马迎来送去的了。”。

李如梅倒是爽快,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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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不谋而合

(第一百零九章不谋而合

朝鲜李氏王朝的都城设在京畿道的汉城,并非叫王京,在朝鲜传统意义上的王京乃是朝鲜王朝上一个朝代高丽的都城,也就是开城。不过,大明在习惯上仍日称呼汉城为王京,朝鲜却称呼自己的京城为汉城,或者干脆直接叫做都城、京城。

使团从平壤出发,一路穿过黄海道,到达京葳道。[搜索最新更新尽在.z

但由于时间上有些急迫,眼瞅着就要过年了,使团在京畿道的开城和碧蹄仅仅稍作歇整,就再次出发。终于在十二月底新年到来之前,赶到了朝鲜的王京,也就是汉城。

对于使团的到来,朝鲜上下前所未有的重视,朝鲜大王李讼亲自率领朝中的文武百官,出城迎接,给足了使团面子。当然,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一切都是冲着朱常洛去的,对于朝鲜来说,如果能够提前结好极有可能成为他们心目中天朝上邦下一任皇帝的朱常洛,是绝对百利而无一害的。

李盼对朱常洛很热情,曾一度坚持让朱常洛住在他的王宫中,他认为这样才能不辱没朱常洛的身份。不过,朱常洛显然不这么认为,别人热情是一回事,可就算是自己还没有加冠,毕竟年龄上已经算是成年人了,这要是住进朝鲜大王的王宫,难保有心人会传出闲言碎语,就算没有什么事,也会传出有什么事情了。

到时不但有失国体,更是会被人趁机抓住把柄,仅一个辱没国休的罪,那太子之位就别想染指了,毕竟儒家最注重礼仪,大明更是礼仪之邦。

何况,在万历二十年五月,加藤清正率领日本军队度过汉江攻占了汉城。日军入城前后,汉城遭到很大的破坏,在国王出逃前夕”城中宫殿、社稷、衙署、城门以及宫内珍宝、历代典籍、文物礼器全部焚毁。

万历二十一年,日本军队被大明打的大败南逃,临行前将城中人民屠戮殆尽。是年十一月朝鲜国王李讼返京时,宫阙俱烬,荆棘满城,百官依墙壁以坐,不得不以月山大君日第为行宫,挂林君家为大内,沈义谦家为东宫”故领相沈连源家为宗庙,以附近大小民家为阙内各司。

直到此时,由于日本一直没有完全撤军,朝鲜更是没有财力完全重建,王宫也仅仅只是修复了一部分”到处还是残垣断壁,试问怎能让人有心情入住?

最后在朱常洛的执意坚持下,李讼把朱常洛安排在了月山大君的日第德寿宫,这里直到现在还算是李讼的行宫,除了嫔妃子女外,宫女太监一个不少,朱常洛住在这里,倒也算是合适。

不过,朱常洛住进去之后,一到晚上”就有些不自然了。朝鲜李氏王朝有个有趣的现象,他们的王宫里虽然也有许多太监,但这些太监全都不住在宫里,在外面另有住处,早上前来伺候,晚上到了时间就直接回去了。

如此一来,整个硕大的德寿宫,原来本就有上百宫女,加上朱常洛住进来后”李讼为了表示敬意,又派了近百年轻漂亮的宫女过来”到了晚上,除了朱常洛一个男人外,到处都是女人…………莺莺燕燕、翠翠红红、绿绿翩翩…,……除了女人就是女人,到处都是胭脂气!对了,还有一个邹义”也不知该算是男人还是女人。

朱常洛眼瞅着就要十六岁了,该长的似乎都长齐了,功能也都正常的很。之前在大明皇宫里整天被压抑着,朱娴钧犹如一座大山般悬在他的头顶”哪有心情去想男女之事。可如今不司了,此地天高皇帝远”朱常洛少了约束,再加上正值精力过剩的年纪,又陷入到了女人堆里,也并不是懵懂的青年,晚上看到众多花花绿绿的各式美女,这个难受劲啊…………

当然,并不是说朱常洛想做什么正人君子,实在是眼下的形式还容不得他胡作非为。好容易经过一番设计觅得了机会,他可不想让这些年的努力都丧失在女人手里,毕竟这个时代的避…孕措施还很原始,一不小心,这把柄可就被人抓的大了。这种责,有那么多不知底细的锦衣卫在,如果发生了,想掩盖都掩盖不住。

朱常洛来到汉城已经三天了,这三天来基本上就没闲着过,先是朝鲜王李讼的接风宴请,接着就是临海君、光海君、定远君等王子的邀请:还有南人党首领、担任最重要的领议政之职的柳成龙的邀请:北人党首领、任领敦宁府事兼大提学的李山海的邀请:就连实力大损的西人党首领尹斗寿、尹根寿兄弟也发来了请帖………

虽然朱常洛早就通过劳鹰了解到了朝鲜党争的严重,可对于这些邀请,他一律当成对朝鲜的状况毫不知情般,能去的就去,多听少说。在别人尽力讨好他的司时,他也好进一步观察一下这些人,以确定自己今后该怎么做。

不过,让朱常洛有些摇头的是,明明与日本和谈不欢而散的消息已经传回来了,这些人却还在不停的内耗,毫无一丝危机感可言,“党争误国。”之言,看来确实很有道理。另外,就连朝鲜王李盼,也不提和谈破裂的事情,难道他就不怕偻国再次入侵吗?

朱常洛突然一愣,想到李盼那张老『奸』巨猾的脸,似乎漏掉了什么。李讼这些年能在崇儒排佛乙亥党论、东人党与西人党的相争、西人党与南人党的相争、南人党与北人党的相争中还能稳稳的掌握着大局,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李盼为什么不担心日本入侵朝鲜呢?据冷漠率领的锦衣卫传来的消息,似乎日本已经开始在釜山增兵了,李讼不可能不清楚,他为什么不担心?好像朝鲜上下都悠哉悠哉的,此刻还在不停的党司伐异,他们就不担心日本增兵后的入侵?

他们肯定会忧心!只是为什么一个个似乎有把握能够对付日本呢?他们就不怕大明不再帮助他们?大明?朱常洛灵光一闪,似乎抓住了一此契机。

是了,是了!怪不得!

朱常洛『露』出了笑脸,这次是真的开心!他一直都在谋划着怎么样才能名正言顺的留在朝鲜,为此甚至都计划好了从郑贵妃以及日本和朝鲜王室三重入手,以确保能留在朝鲜。只是眼前似乎有人更不愿意让他离开朝鲜呢!

他隐隐明白了朝鲜王室在打什么主意。

自己的到来,让可能因为知道了和谈失败而陷入慌『乱』的朝鲜君臣稳定了下来。这不难理解,只要自己还在朝鲜一天,那么假如日本再次入侵朝鲜,大明肯定会第一时间派兵前来,即便是不为了救援朝鲜,也肯定要派人来确保自己的安全!块块大明可不想让自己的皇长子成为小小日本的俘虏,这是关乎面子的问题,更是关乎他们在史书中的定位!

那么可以想象,朝鲜上下肯定在一门心思的想着,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在朝鲜留下来,至少也要留到彻底把小日本赶出朝鲜全境!

朱常洛笑的很开心,他之前还没有想过这一点,此时突然发现,朝鲜君臣不可能不打这个主意,这岂不是与自己的打算不谋而合吗?也许朝鲜王李讼那个老狐狸会有更好的办法和借口。

“殿下,冷漠求见……”邹义走到朱常洛身边,小声的禀报道。

“哦?…”朱常洛心中一动,看来冷漠又打听到最新的消息了:“让他进来。…”

不大工夫,一个个子高挑,身材有些消瘦的年轻人走了进来,恭敬的行了一礼:“叩见殿下。…”

“免礼。冷百户,是不是有了最新的消息?。”朱常洛挥了挥手,没有废话,毕竟冷漠在这里呆久了,就有可能会引起锦衣卫里有心人的注意。

“是的,殿下,您吩咐要留意去日本册封使团的动向,小臣刚刚得知了最新的消息,天晚了来不及转告邹公公,便亲自过来向您禀报。…”冷漠拱了拱手,回答道。

“讲。”。

“我大明和朝鲜的使团在九月初到达日本,谈了不到十天,便彻底失去了和谈的希望。他们于九月末乘船返回,十一月底十二月初,使团终于安全地返回了釜山港。在釜山他们并没有受到为难,偻将宗义智还对他们好生招待,备下不少礼物,没有多加为难便放归他们离开了……”冷漠解释道。

朱常洛一愣,不由得开曰问道:“你是说,他们已经离开了釜山?”。

“是的,殿下,使臣杨方亨、沈惟敬和朝鲜使臣黄慎已经离开了爷山,踏上了前来汉城的路途。按照他们的脚程,据小臣估计,可能会在后天,也就是腊月二十八到达汉城……”冷漠拱了拱手,把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

“哦?后天到达?。”朱常洛『摸』了『摸』下巴:“杨方亨,沈惟敬,沈惟敬!有意思。”。

此时,朱常洛倒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见一下,这个凭借一己之力就把小日本忽悠的头昏脑胀的奇人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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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朝鲜的忧虑

(第一百一十章朝鲜的忧虑

对于断断续续拖延了两三年的和谈,说实在的,朝鲜上下并不算太过上心,他们想看到的是大明与朝鲜联军把野蛮的偻国打的屁滚『尿』流,狼狈逃窜,最好把这些可恶的野蛮人都消灭在朝鲜境内。

朝鲜开始就有些不明白,为何眼看着大明与朝鲜的联军把偻国打的节节败退的时候,还寻求什么和谈?后来经过一番打探,他们知道了大明之所以想要和谈,是因为粮草兵饷有点接济不上了,才不得不如此的。他们就更不明白了,作为天朝上邦、地夹物博的大明,也会为了钱而发愁吗?真是让他们感到奇怪和有点不能接受。[搜索最新更新尽在.z

再后来,他们终于与当时仅凭一己之力,就让偻寇在平壤吓得几个月不敢北上的奇人沈惟敬熟识了,也才知道,大明之所以想要和谈,是因为最近这些年天灾不断,再加上国内也是接连用兵,耗费钱粮无数,朝鲜这边更是短短时日就近三百万两白银,大明有点消耗不起了!

这一下朝鲜上下都慌了手脚,这可如何是好?万一大明因为消耗不起而罢兵了,朝鲜怎能独自抗衡穷凶极恶、野蛮嗜杀的偻寇?另外,他们还担心大明为了结束朝鲜的用兵,会在与偻国和谈的时候做出让步,毕竟沈惟敬与偻国私下的交流,他们多少也有耳闻。

幸好,沈惟敬曾经拍胸脯信誓旦旦的跟担忧不已的朝鲜王李讼和朝鲜的群臣再三保证,大明乃是礼仪之邦,仁信天下,怎会做出伤害自己番邦属国的行为?

朝鲜上下虽然仍日有些忧心,但想想也有些道理,天朝上邦一直都对朝鲜另眼相看,从来在规格上都是高出其他属国一等,应该不至于放弃一直都对他忠心耿耿的朝鲜吧?再加上沈惟敬这人叶一看上去仙风道骨,只一眼就能给人留下诚实可信的印象”还能说会道,口吐莲花,让朝鲜很多大臣都崇拜的不行,倒也让朝鲜安心了不少。

当然,最关键的是,沈惟敬曾私下里告诉过李讼,大明想要和谈,之所以停战之后,一拖就是两三年”主要目的有三:一是大明确实在朝鲜消耗有些过大,国内很多大臣都已经开始怨声载道了:二是大明想要有个缓冲期而积蓄力量,毕竟大明幅员辽阔、人口众多,只要缓一缓,就足以应对绝大多数困境:三是偻国毕竟远离本土”补给供给上比大明还要困难的多,拖得时间越长,对于只龟缩在釜山一处的偻国来说,越是不利。

这样的解释让李讼听了彻底放下心来,确实是这个道理,小小偻国怎能与地大物博的天朝上邦打得起消耗战?早晚拖死这些狗日的!

事实也再次证明,泱泱大明不会放弃自己的小弟的,有幸看了大明对日本册封圣旨的李讼心生感慨,看看人家大皇帝陛下的口气:圣仁广运,凡天覆地载”莫不尊亲帝命。浮将昏海隅日出,罔不率俾。昔我皇祖,诞育多方。龟纽龙章,远赐扶桑之域;贞氓大篆,荣施镇国之山。嗣以海波之扬,偶致风占之隔。当兹盛际,宜琐粹章,咨尔丰臣平秀吉,崛起海邦”知尊中国。西驰一介之使,欣慕来司。北叩万里之关”肯求内附。情既坚于恭顺,恩可靳于柔怀。兹特封尔为日本国王,赐之诰命。于戏龙贲芝函,袭冠裳于海表,风行赤服”固藩卫于天朝,尔其念臣职之当修。恪循要束,感皇恩之已渥。无替款诚,抵服纶言”永尊声教。钦哉!

这才是天下共主应有的态度和魄力!

你小小偻国自古就是受到了涣涣中华的教化和恩典的,你平秀吉虽然在偻国呼风唤雨”聚集了近二十万大军,犯我文明之国朝鲜,为的是什么?只是想让天朝上邦注意到你罢了!这与一条土狗为了得到主人的注意而狂吠是一个道理的。好吧,天朝上邦听到了你的叫声……呃,总之是你成功的引起了天朝上邦的注意,既然你们这些野蛮人想要内附天朝,诚意可嘉,那就赏根骨头……呃,给你点好处吧,封你做今日本国王好了!

李讼看了这个给日本的诏书就知道了,和谈确实是个幌子,大明确实还是很照顾朝鲜的,没有让朝鲜损失一丝利益!他知道,日本接受这种没有捞到一点实际利益,劳民伤财的打了几年,仅仅得到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封诰便罢了,不然的话,还会战事再起。

欣慰之余,朝鲜上下又有些不安了,那偻国乃是野蛮之邦,能轻易的接受这种没有得到一丝好处的条件吗?如果他们再次不顾及后果,举全国之兵来犯朝鲜的话,该怎么办?朝鲜是文明之国,怎能打得过那些野蛮人?

大明上邦来援是肯定的,可朝鲜上下也要有最坏的打算,就怕偻国疯狂起来,一直增兵,不顾后果的再把战事拖个两三年,大明会打这种消耗战吗?唉,这确实是个问题。

就在朝鲜上下又感到了惶恐不安时,他们再次得到了一个好消息,绝对的好消息!大明的皇长子,目前皇位的第一继承人,大皇子朱常洛将要亲率使团,来朝鲜进行安抚和慰问!

这让得到了消息的朝鲜举国上下一片欢腾!也许李讼和朝鲜的重臣清楚这位大皇子似乎有点不为大皇帝陛下所喜,只是得到了群臣的拥护。但朝鲜的其他人不知道啊,那时交通不方便,信息的传播途径又窄,大部分人都不了解这些情况,他们只知道,大明大皇帝陛下没有嫡子,而大皇子殿下就成了第一顺位继承人,是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大皇帝的人!

这样身份及其尊贵的人居然亲自来到了朝鲜,对受到了偻国之『乱』的朝鲜民众进行安抚,这是多大的荣耀啊!

李盼当然不会放过这样对他的声望提升也十分有利的消息,当然布置下去,在朝鲜八道进行全力的宣传,让各级官员和百姓都能受到鼓舞,提升他们的信心!

朱常洛要不是在来汉城的路上,身边有近八千兵马保护着,吓退了不少想要朝鲜百姓的话,他会真切的休会一把朝鲜人的热情。

李盼从朱常洛亲自到朝鲜来,还看到了另外一个契机,那就是不仅可以想方设法,提前与这位未来极有可能成为大皇帝的皇子打好关系,并且只要是想尽办法能把这位大皇子留在朝鲜一段时间的话,那么即便是偻国再次入侵,他也不担心了,大明是不可能看着他们的皇长子陷入险境的。

好吧,李讼自己也承认这样的想法有点卑鄙,很对不起远道而来的大皇子殿下,以及把朝鲜从亡国边缘解救出来的大明。但为了能让大明把朝鲜境内的偻寇赶出去,他也只好做一回罪人和小人,一定要想尽各种办法,把大皇子殿下至少留到偻寇全部退出朝鲜全境为止!

朱常洛既然来到了朝鲜,当然要对朝鲜的形势做一个了解,特别是最让他感到头疼的党争!

看着手中冷漠这几天来拨集到的关于朝鲜党争的情报,结合之前劳鹰曾经讲过的一些事情,朱常洛才算是对朝鲜目前的党争有了一个较为直观的了解。

所谓的南人党与北人党,便是因为建储之争而引发的西人党与东人党大对决中,取得了胜利的东人党分裂而成。就是依靠东人党的支持,光海君才成为了朝鲜有时无名的世子。之所以说有时无名,是因为大明一直都没有对他进行册封。

在这次大对决中,虽然西人党实力大损,地位一落千丈,但胜利的东人党却也因为内部有着不司的意见,而分裂成以柳成龙为首的南人党和以李山海为首的北人党。由于大明不司意朝鲜立光海君为世子,所以光海君最大的支持者北人党便被冉人党打压了下去。

眼下朝鲜最大最得势的便是南人党,他们的首领柳成龙和巨头之一的李德馨分别担任着领议政和左议政的职位,他们是朝鲜最高行政机关议『政府』的最高领导人,为正一品位阶,相当于大明的内阁首辅和次辅!由此可知南人党的强势。

不过,由于日本的入偻,却也让北人乒再次抓住了机会。

北人党的成员郑仁弘、洪汝浮等人曾在各地组织起了大规模义军抵抗日军,搞得还算有声有『色』。虽然说,柳成龙也曾经组织过义军,但他名下的义军全都转入了正规军,变成了明军的附属军队。在明日和谈之后,李如松率领明军主力撤出了朝鲜,在南人党控制下的军队其战斗力也逐步退化,因此只有北人乒控制下的军队还依然保持了强劲的实力,这就成了北人党依仗的中坚力量了。

与日本和谈后,李讼搞赏群臣,在北人党的多方努力下,沉寂了三年的北人党首领李山海重返朝廷,出任领敦宁府事兼大提学。其实,“领敦宁府事。”不过是给退了休的朝廷元老大臣的虚职,并没有实权。但是李山海兼任的“大提学””却是在司宪部掌握言路的实职,北人党从此掌握了言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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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知己知彼

控制了言路之后,再加上又有很大话语权的光海君的支持,北人党的野心急剧膨胀,当然不会满足现状,任由南人党骑在头上。

为了能把南人党给打倒,北人党试图抓住南人党的根基予以沉重打击。在明军主力撤出朝鲜后,支撑南人党的主要军事力量就是屡立战功的李舜臣领导的朝鲜水军了。因此,要除掉柳成龙,首先就要先把李舜臣给除掉。

不过,李舜臣毕竟是有过极高战功的将军,当时朝鲜陆军大溃退,只有李舜臣的水军始终没让日军占到丝毫便宜,并多次阻击了日军的后方运输线。为了能够成功打倒李舜臣,北人党拉拢了名将元均。

元均与李舜臣,年轻的时候都在北方抵抗女真族的多次入侵。当时,他们两人都是抗击女真入侵的名将,名望不相上下,因此元均与李舜臣之间,曾就为了战功产生过了巨大的分歧。到了“壬辰倭乱”之际,两人又都不约而同地都成了水军的将领,很自然的,他们又为了军功问题产生了矛盾。

虽然元均是陆战的名将,但对于水战就不行了。加上李舜臣同样在水战上立下了赫赫战功,并得到了柳成龙的亲睐,令失意的元均感到非常不满。

北人党利用了这两个人的私人矛盾,来削弱南人党的力量。在北人党的支持下,元均上疏诬陷李舜臣在战时与日军有过勾结,虽然说李昖并不相信李舜臣通敌,但由于李山海控制了言路,使得形势对李舜臣非常不利。

并且,李昖此时也已经对逐渐做大的南人党产生了警惕,议政府领议政和左议政都是南人党把持着,如果再加上一个掌握着兵权的李舜臣,岂不是有了威胁自己统治的实力?

显然柳成龙也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考虑到大局初定,既不想与北人党产生大规模冲突,又不能失信于李昖,因此弃车保帅,没有积极阻止北人党弹劾李舜臣。而李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李舜臣无辜地被灌上了“莫须有”的罪名,丧失了军权。

北人党的第一轮反扑取得了相当大的成功,南人党支持的李舜臣失去了统帅水军的权力,元均成了水军统领,掌握了朝鲜的水军。

南人党此次失去的不仅是水军的统治权,他们的巨头之一、担任左议政的李德馨本是北人党首领李山海的女婿,对于柳成龙对待政敌过于保守迁就的个性本就非常不满,再加上这次没有保住功勋名将李舜臣,他在政策上已经偏向于中立了。

而南人党另一巨头李元翼,是个资历丝毫不输于柳成龙的老臣,他也不满柳成龙独自一人掌控南人党,并且妥协的做派。因此南人党虽然表面上还是掌握着议政府,但内部却矛盾重重。

北人党方面,通过了“壬辰倭乱”涌现了一大批新的人才,如郑仁弘、洪汝淳、南以恭等人。李山海早年被柳成龙扳倒之后,就失去了北人党的实权,不过由于他的威望,还是被北人党的后辈们请出来作为精神领袖。

这样一来,虽然像南人党一样,在北人党内部也有斗争,但总算有个精神领袖作为他们的首脑,在对抗南人党这个问题上,北人党内部还是非常团结的。掌握了水军之后,再加上已经有了不少话语权的光海君的支持,北人党竟然隐隐压过南人党一头,这从去迎接朱常洛的大臣中,北人党占据了六个位置,而南人党仅占了四个位置就能看出端倪。

当然,朱常洛看了冷漠搜集到的情报知道,朝鲜内部的矛盾还不止于此。

挫败了西人党的东人党之所以分裂成南人党和北人党,还是在于建储上。朝鲜王李昖如同朱翊钧一样,此时也是没有嫡子,他本人比较欣赏次子光海君,在与西人党的建储之争上,东人党便支持光海君,借此击败了支持定远君的西人党。

当朝鲜把自己选择的世子人选光海君报给大明,希望大明进行册封时,却出了问题。大明也正为了国本之争而焦头烂额,与朝鲜不同的是文官集团在与朱翊钧抗衡。面对朝鲜的世子人选既不是嫡子又不是长子的光海君,内阁和礼部当然大笔一挥,以违制驳回。

正是由于大明的态度,东人党内部本就有一些矛盾,最后直接分裂成了支持光海君的北人党和转而支持长子临海君的南人党。

由于东人党分裂成南人党和北人党,之前支持定远君的西人党虽然实力大损,但也似乎看到了机会,再加上他们有定远君的生母、深的李昖宠爱的仁嫔金氏撑腰,作为搅局者也算是勉强够格。

朱常洛对去边境迎接自己的那个一脸憔悴、尽显菜色的定远君,还算是印象不错,看来他能够捞到去迎接自己的机会,应该算是从光海君和临海君相争中渔翁得利。不过显然,从那些相迎的大臣中没有一个是西人党的人员中便可看出,西人党和这位王子的处境似乎不算太好。

看完手中的这些资料,朱常洛对于朝鲜目前的局面有了个清醒的认识,不由得心生感慨,看来还是有了亲信好办事,不然光凭劳鹰先前提供的那些资料,此时恐怕已经过时了,就不能很好的掌握局势,也就很难做出正确的判断了。

从目前朝鲜的朝局来看,朱常洛感到似乎是北人党占据了一些优势,而南人党由于内部的矛盾和一些错误的举措,虽然表面上看来还掌握着议政府,但行事多了许多顾忌,被动了不少。

不过,暂且不论北人党如何,对于他们支持的光海君,朱常洛的印象就十分不好。倒不是说光海君慢待了他,而是通过历史,无论是不靠谱的国内史书还是朝鲜的实录,都对光海君这个人的评价不算好。

朱常洛曾经不止一次的告诫过自己,史书是写出来,统治者和个人的倾向太重了些,也许会虚构不少“史实”,并不一定是真实的历史。不过,史书即便是歪曲大明,却不一定会对朝鲜的历史歪曲太多,更何况朝鲜的实录也对李氏王朝这第十五代君主颇有微词,与国内的史书相印证之后,可信度还是比较高的。

抛开成见,从朱常洛这段时间了解的情况来看,光海君的能力至少还是不错的。万历二十年,壬辰倭乱爆发,临海君李珒被俘,朝鲜王李昖仓皇逃出平壤,命令十七岁的光海君李珲摄国事、整军备。光海君收集流散的朝鲜各部兵马和义兵,号召通国勤王,以图恢复。

这些举措还是起到了不少作用的,不说那些收拢的残兵败将和义勇的战力如何,至少这些人变身辅助兵种,还是给予了作为主力的大明军队不少方便的,后勤上着实轻松了好多。

但是,可能是受到大明国本之争的连累,虽然朝鲜曾经数十次的上疏大明,请求册封光海君为世子,结果无一例外被大明以“继统大义,长幼定分,不宜僭差”的理由拒绝。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光海君即位后,采取一种圆滑的外交政策,在臣服大明的同时也向后金示好,消极执行大明各种命令和措施,资助了当时后金急缺的不少战略物资。

纵观李氏王朝,对大明不忠的朝鲜君王,也就出了光海君一个

基于此,朱常洛对光海君心中有着不小的成见。何况,他自己本身就是大明国本之争的主角,作为皇长子,在没有成为太子之前,于政治立场上,就天然注定了他不可能去支持身为次子的光海君。

既然立场已经注定了,那么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支持光海君的北人党一步步掌握实权,打压其他势力。

当然,以朱常洛的身份,根本就没有必要光明正大的表明立场,也不会有人逼迫他表明立场,他只需在关键的时刻,破坏一下北人党的重要布置,或者暗中支持一下南人党,或者拉西人党一把即可。

想到西人党,朱常洛便想到那个一脸菜色的定远君,不由得笑了起来,挺有意思的一个人,只是不知道心性如何。

南人党如今正处于内斗,谁也不服谁,想要暗中支持的话,也要找个代言人才行。他们的三巨头中,首领柳成龙虽然老成持重,但从资料上看,似乎没有太大魄力;李德馨政策上偏向中立,又是北人党李山海的女婿,也不太符合心意。

另一个南人党的巨头李元翼,是朝鲜太宗之子益宁君四世孙,属于朝鲜旁系王族,颇得百姓爱戴,曾得到过“李公桑”的称号。“壬辰倭乱”爆发后与金命元等人镇守平壤,立下了不少战功。平壤陷落后组织义军打击日军,帮助李如松收复平壤,立下战功,受封为明朝的“崇政大夫”。

这个人政治上属于强硬派,与李如松的关系不错,曾说过要反攻到日本去的言论,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这事太玄乎

以正使杨方亨、副使沈惟敬和朝鲜特使黄慎为首的去日本册封归来的使团,一路风尘仆仆,终于在腊月二十八这天赶回到汉城。

不过,背负和谈与册封双重任务的使团,由于并没有达成目标,和谈失败与日本对于册封的不满,所以即便是他们也算是大明的钦差,但却没有人去大张旗鼓的迎接他们。

看着眼前的王城,因为出使任务失败而忧心忡忡的朝鲜特使黄慎,不由得黯然涕下,也不管不顾两位上邦的天使在旁,从马上一咕噜滚下来,遥向着王宫的方向跪倒在地,“碰碰”的连磕了几个头,嘴里喃喃道:“罪臣无能、罪臣无能啊倭国不肯接受上国条件,又埋怨我朝鲜不肯送王子过去为质,看那意思,臣恐战事又起,到时又是一番浩劫,民不聊生,臣辜负了大王,实乃千古罪人啊呜……”

杨方亨摇着头叹了口气,任务没有完成,他知道自己这些人回到国内也不会有太好的下场,心里不由得一酸。翻身下马,走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黄慎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黄大人不必伤怀,你我皆以尽力,只怪日本人狼子野心,本就没有和谈的诚意,结果也许早已注定。”

说到这里,狠狠的瞪了一下骑在马上微笑着悠然自得的沈惟敬一眼,这趟日本之行,他也总算是看明白了,就是此人欺上瞒下,颠倒乾坤,日本人还以为大明答应了会把朝鲜四道割让,而大明还以为日本主动乞降,试问这和谈与册封怎会顺利?使团众人恐怕都要受到此人的连累了

沈惟敬并不在意杨方亨不善的眼神,呵呵一笑:“二位大人不必介怀,说句你们不爱听的话,假使咱们这趟任务进行的顺利,日本乖乖的接受了册封的话,反倒是…嘿嘿,总之,我们这是一趟即对又错的差事,注定了讨不了好的。”

黄慎像是没有听到沈惟敬的话般,还在那里抹泪。经过了这趟日本之行,他对这个能说会道、看起来仙风道骨一派祥和的人,由最初的崇拜和敬仰,到了解真相后的失望和不屑,如今更是懒得理会。

杨方亨重重的“哼”了一声,他虽然也不屑于沈惟敬的为人,但这个人有时说出的话却往往一针见血,能够一眼看清别人还无法理出头绪的事情,所以对于沈惟敬没有说出口的那半句话,反而好奇起来:“有什么话你只管明讲,不要天上一句地上几句,让人听的难受。”

“大人真想听?”

杨方亨再次“哼”了一声,以表示自己的不满,不想听的话,有必要跟你说那话吗?

“呵呵,也罢,想来回去后你们轻则被斥骂一顿,重则贬官罢职,也算是受到了我的连累。何况,这件事因我而起,我的下场也许会比你们凄惨百倍,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让你们明白了也无妨。”沈惟敬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汉城,悠然开口道。

“你们信也罢,不信也好,这趟差事如果真的顺利,日本欣然接受册封的话……呵呵,你们也许会有一时的富贵,可用不了多久,少则三五个月,多则一年半载,必有杀身之祸如今的结局对你们来说,却是最好的了,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哼”

这次就连懒得理会沈惟敬的黄慎,都怒哼一声,表示自己的不满。

“一派胡言”杨方亨皱了皱眉头,还是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但嘴里却斥责了一声。

“哈哈……”沈惟敬骑在马上大笑起来,摇着要自语道:“凡夫俗子,凡夫俗子”

黄慎不再搭理沈惟敬,而杨方亨眉头几乎凝成了“川”字,急速考虑着沈惟敬的话,越想越不解,和谈成了自己等人会有杀身之祸?这从何说起?除非是有人不希望和谈成功,自己等人和谈成功了会破坏他的计划可这可能吗?

大明这些年天灾**,国库入不敷出,首辅和户部尚书以及兵部尚书都急红了眼,根本就无法从容应对朝鲜的战争,他们肯定没有人希望战争继续下去杨方亨抬头看了看大明的方向,心中疑惑更甚,那么还有谁会不希望战争结束?谁又会无聊到去布置什么后续计划?难道是…皇上?呵呵,真是好笑,这怎么可能

想不出原因,杨方亨便不再去想,看了看骑在马上毫不在意的沈惟敬,不由得一阵来气:“你这人怎么一点都不担心?就像你说的,和谈与册封之事失败,我们最多也就贬官罢职而已,但作为居中联络人,说你是欺上瞒下也不为过说不得你这条老命难保,看你到时还笑的出来。”

“嘿嘿,我有什么笑不出来的?你又怎能了解我为何发笑?我这辈子碌碌无为,没想到最后快要死了,却做了一件足以让天下人侧目的事情我为什么不能笑?”沈惟敬老神自在的骑在马上,还是一幅欠扁的表情。

“哼”杨方亨心里不由得再次来气,不无讽刺的说道:“让天下人侧目?就凭这趟办砸了的差事?别逗了还是你觉得因为这趟差事办砸,被砍了脑袋会让天下人侧目?”

沈惟敬神秘的笑了笑,摇着头得意的说道:“我这件让天下人侧目的事情,其实你们凡夫俗子能够理解的?”

“故弄玄虚”朝鲜特使黄慎实在是对沈惟敬看不下去了,气呼呼的道:“你除了神神叨叨、故弄玄虚之外,还会什么?对了,你还会欺上瞒下,还会满口疯话,还会不知羞耻”

“呃”沈惟敬没想到这个朝鲜棒子居然说出这样的话,被噎得心中极其不爽,张了张嘴,不过还是没有解释什么,他觉得自己的得意之事何须让这些凡夫俗子——尤其是高丽棒子知道

“呵被我说中了吧看你这人一把年纪了,又来自上国,对你一直都是敬爱有加可你做出的事情却让人好生失望,丢进了上国的脸面你除了空口大话,故弄玄虚和欺上瞒下,还有什么真才实学?说穿了,无非一江湖骗子尔”黄慎看到这骑在马上的老头对自己先前的讽刺毫无反应,以为被说中了心事,不由得讽刺的更加卖力自从在日本了解到了真相之后,他就恨死了这个表面上看上去就让人信赖有加的老头这么多人就是被他的外表所欺骗了。

沈惟敬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自从被朝廷封为游击将军后,这些年来他心中一直得意洋洋,他觉得任谁能够做到他做的这些,都会忍不住兴奋很多年的可如今却被这高丽棒子所轻视和侮辱,再想到自己虽然还有一线生机,但此事过后十有**是很难活命了,把自己的得意之事说出去也无妨总不能让小小的高丽棒子瞧不起吧。

冷哼了一声,不屑的看了看黄慎,沈惟敬扬起了下巴:“你这外藩无知之人老夫的骄傲,岂是你们所能了解的?老夫少年从军,跟随戚大帅杀过倭寇,抗击过海盗。后来人过中年,离开军中,偶遇奇人,习得风水奇术老夫自此便潜心随师苦研奇术,一晃便又是二十年。”

沈惟敬眯着眼睛看着远方,语气唏嘘,充满了缅怀:“老夫曾不止一次给自己算过命格,这辈子既无既无大富大贵,有无官运傍身,也就是命格一般之人。”

“等等”杨方亨打断了沈惟敬的话,脸上尽是疑惑和不解:“你说你命格里无官运?”

沈惟敬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没错,我命里确实没有官运即便是在跟随戚大帅之时,曾经杀了不少倭寇海盗,立下了不少战功,但每次提拔之际,总是被各种原因所阻,最后都是莫名其妙的错失良机,致使离开军中之时,还是小卒子一个。”

“哈哈……”杨方亨与黄慎全都大笑起来。

“你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杨方亨总结道。

“哼,凡夫俗子老夫会无聊到拿这个开玩笑吗?你们几时见过老夫开玩笑了?”沈惟敬瞪了两人一眼,眼中不屑一闪而过。

“哦?”杨方亨有些疑惑,看沈惟敬的表情,的确是不像开玩笑。

“老夫精研多年堪舆和奇门,直到花甲之年,突然感悟,风水奇术繁杂多变,万事就应在一个变字上既然如此,人的命格是否能够改变呢?心里不由得蠢蠢欲动,再也压制不住。改变命格,属于逆天改命,擅改天机,若是成功,必遭受天谴”沈惟敬并没有多说,只是寥寥说句,但也足够让人听出,他已经改变了自己的命格。

杨方亨与黄慎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充满了疑惑和不信,又在忽悠人了吧?

“你改变了命格?那么遭受天谴了吗?”杨方亨上下打量了一下沈惟敬,语气充满了戏谑,这事太玄乎,说出去谁会相信?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线生机

“呵呵……”听了杨方亨那戏谑怀疑的语气,沈惟敬苦笑着摇了摇头。

接着叹息了一声,抬起头目光注视着天际,声音显得悠远而神秘:“天谴?呵已经来了,在老夫被朝廷任命为游击将军的那一刻起,天谴就已经出现了用堪舆术来讲,天谴是一种莫名的气机,他会慢慢的作用在受到天谴的人身上,少则三五个月,多则十年八年,就会发挥作用。”

杨方亨一愣,似乎有一点相信这个一脸唏嘘的神棍的话了,不由得赶紧打断心中突兀出现的这种信任感,嘴里越发的刻薄,来掩饰那种令他心烦的信任感:“哦?按照你所说,天谴那莫名的气机这几年一直都在作用于你身啊哈,我想沈大人既然这么厉害,那么在擅改自己命格之时,就为自己预备好了棺材了吧”

沈惟敬并没有在意杨方亨的讽刺和挖苦,还是那副魂游天外的表情,声音悠然:“没错,老夫早在想尽办法,擅改命格之时,就已经推算出了自己的应劫之时,也早已准备好了后事。”

杨方亨有些愕然,实在是没想到他居然就这样承认了如此不吉利的话看了看此时宛如世外高人一般的沈惟敬,看到她那丝毫不在乎生死的模样,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一丝…敬佩

不过,也就是仅仅片刻之间,杨方亨忽然反应过来,厉声质问道:“沈惟敬,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了和谈是不会有结果的?那么还一个劲的在其中上串下跳干什么?你早就置生死不顾了,可就没想过,使团中的人,都会跟着你倒霉吗?你这样做,岂不是连累了众人”

“对都是因为你是你,欺上瞒下,说一套做一套,不仅欺骗了倭国,更是隐瞒了朝鲜和大明要不是因为你对倭国轻许不着边际的承诺,倭国怎能如此气愤?都是因为你,才让和谈成空,你就是罪魁祸首”黄慎从地上站了起来,可能是由于受到的刺激大了点,所以指着沈惟敬的鼻子,只差撒泼谩骂了。

面对杨方亨的质问,还有黄慎那充满了敌意的眼神和天马行空的混乱逻辑,沈惟敬摇头笑了笑,还是那副世外高人的模样,语气中带着深深的不屑:“没有老夫从中斡旋,恐怕你朝鲜早被倭国占领了吧?”

看了看黄慎那急于出口反驳的模样,沈惟敬挥了挥手,显得特有气势:“不要急于反驳老夫问你,是谁让平壤的数万倭寇不敢轻易踏出城池半步?别告诉老夫在我大明兵马到来之前,你们那已经逃到了辽东的君臣,能够抵挡得了他们的疯狂进攻”

瞪了一眼张了张嘴的黄慎,沈惟敬继续说道:“哼不要辩驳说什么那时你们还有平安道和咸镜道两道还在控制之中,我想你心底清楚的很,所谓的两道,不过是名头罢了平安道就剩下可怜的靠近大明的义州一些地方了,那还是倭寇害怕我大明,不敢再往前推进至于咸镜道,哈,我想你只要不是存心否认的话,应该早就知道平壤的数万倭兵正是要进攻咸镜道的。”

不屑的瞟了一眼沉默的黄慎,沈惟敬并没有住嘴:“也不要空口大话说什么咸镜道集中了你们朝鲜所以的精锐,哼我想你们朝鲜人心知肚明,你们那所谓的最后的精锐,不过是一些连刀剑都没见过的山野村民罢了想要他们抵挡倭寇?不是老夫有意贬低你们,你觉得仅凭他们能够抵挡数万精锐的倭寇几天?十天?五天?哈恐怕倭寇能够如入无人之境般,迅速占领你们最后的咸镜道”

“至于你…”沈惟敬瞥了杨方亨一眼:“我大明当时的窘境不用老夫再重复了吧?宁夏之乱还没有平息,朝鲜战乱又起,眼瞅着就要灭国,你说老夫仅凭三寸不烂之舌,就硬是把数万倭兵生生拖了几个月的时间,才让我大明从容应对,调兵遣将入朝你说,即便是老夫空口许下那所谓的承诺,又能怎么样?老夫成功的把他们拖住了,承诺也仅仅是老夫的呓语,代表不了任何人”

杨方亨也被噎住了,有心反驳,但知道沈惟敬所说都是事实。凭良心讲,这个老家伙还是有几分本事的,按功劳来算,即便是和谈也是因为他之前的承诺没法兑现而失败,但像他所说回去后会被处死,应该是不太可能的吧?

“照你所说,你的功劳大了去了,一人顶的上数万大军就算和谈失败,最多也就丢官罢职之事,回去后怎会被处以极刑?”杨方亨沉默了片刻,语气中充满了不解和疑惑的问道。

此时他心中虽然还在为自己受了沈惟敬的牵连而心存怨念,但就是想不明白,沈惟敬为什么说自己会被处以极刑。难道就是因为他那莫须有的改变了命格?真是…天方夜谭

黄慎被沈惟敬问的哑口无言,事实面前确实无可辩驳。他也不得不承认,沈惟敬对于朝鲜,算是居功至伟,说是朝鲜的恩人也不为过。此时想到了“恩人”说会有生命危险,不由得也上了心,不明白其中的关窍。

“呵呵,跟你们说了,你们也不会明白其中的奥妙”沈惟敬倒是豁达,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生死,笑着说道:“天谴这个东西,只要是降下了,一般是很难避免的。老夫已经推算出来,两年后,就是老夫的绝命之时”

随后摇了摇头,眼中精光一闪而过:“说老夫不怕死,那是假的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嘿嘿,不瞒二位,早在老夫逆天改命之时,虽然早就料到会有天谴降身,但上天有好生之德,万事皆会留一线生机,即便是天谴也是如此。而老夫的那一线生机,就应在一个东字上老夫的生机就在东方,至于如何寻得,就要看造化了,老夫也没有那个道行,能够推算的如此详尽。”

“不过”沈惟敬呵呵一笑:“即便是老夫寻不得生机,在两年后应劫,老夫今生也可以含笑九泉了你们不会懂得,这种逆天改命,对于一个术士来说,那种无上的成就感”

随后,洒脱的挥了下马鞭,嘴里说道:“走吧,在此也耽误了不少时辰,咱们进城”

第一百一十四章 疯了?不,这是兴奋

第一百一十四章疯了?不,这是兴奋

自王氏高丽将领李成桂发动兵变,背元投明,经几度废立,自掌大权,改国号朝鲜,被明太祖朱元璋封为权知朝鲜国事,此后其子李芳远正式被大明册封为朝鲜国王起,至今朝鲜国王李昖在位,历十四代,建国二百多年,一直对大明可谓是忠心有加。

朝鲜李氏崇尚儒家文化,特别是经过儒佛之争后,这种崇拜和向往,更是达到了极致。他们自称朝鲜为“小中华”,事必像大明学习、模仿,推崇汉家习俗,采用大明纪年,官方更是以汉语和汉字为主。

为了表示对大明的尊崇和迎接大明的来使,在李朝初期,太宗七年,模仿松都的迎宾馆,在汉城西大门外,建立迎恩门和慕华楼,并于南边挖了一座水池种植莲花。世宗十一年,将迎恩门和慕华楼规模加以扩大并改修,次年,将扩大了规模的慕华楼改名为慕华馆。

当迎接大明使臣时,为表示对大明的敬意,不仅须奏乐,并由王世子亲自在慕华馆恭迎,行拜礼,当明廷使臣返国时,亦由百官立于慕华馆门外,行庄重之再拜礼。

而慕华馆,则是安置大明来使的地方。

日本占领汉城后,曾经烧杀抢掠,焚毁了不少宫殿和建筑,但惟独对于慕华馆和迎恩门,好似视而不见,就连里面的陈设也没动分毫。

朱常洛的率领的使团,除了他被安置在已经成为了朝鲜王李昖行宫的月山大君的旧第德寿宫外,其他人都住在慕华馆。

以杨方亨为正使和沈惟敬为副使的去日本行册封的使团,由于没有完成使命,回到汉城虽然没有受到隆重的迎接,但怎么说他们也是大明的钦差,所以在汉城的城门前,还是受到了不算太热烈的欢迎——左议政李德馨率领着几位朝鲜官员,在此迎接他们。

这与他们去日本册封前经过汉城时,由临海君和光海君率领朝鲜文武百官在迎恩门奏乐恭迎相比,虽然差了不止一个层次,但他们毕竟是没完成使命,回去后接受惩罚是一定的,基本上已经算是大明的“罪臣”,还能有相当于大明内阁次辅的李德馨相迎,可见朝鲜王李昖也算是给足了面子。

无论如何,在大明没有降旨责罚杨方亨和沈惟敬之前,他们还是钦差,在外代表着大明,所以,不可避免的,他们这个使团也被安置在了慕华馆。

如此一来,两个使团算是“撞”在了一起。

不过显然,杨方亨和沈惟敬的使团,无论是规模还是使团成员的身份,都是无法跟朱常洛的这个使团相提并论的。就算是不把朱常洛计算在内,礼部侍郎刘楚先,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陈光渠,兵部郎中徐国辉,鸿胪寺右少卿顾德勇,礼部主事张家渠等,随便一个都是大明的实权大臣,至少在身份上,都不是杨方亨和沈惟敬之流可以比拟的。

住进慕华馆之后,杨方亨和沈惟敬才发现,原来自己在异国他乡,竟然还能碰到如此高规格的一个使团,就连礼部侍郎刘楚先这种几乎算是位极人臣的重臣,都来到了小小的朝鲜这让杨方亨和沈惟敬惊愕之余,却也猜不透个中原因。

令他们震惊和不可思议的事情还在后面,当他们听说已经算是“巨头”的礼部侍郎刘楚先,其实并非使团的头领,这支出使朝鲜的使团的规格之高,已经远远超出了想象,乃是由大明皇长子亲自坐镇时,杨方亨是已经彻底瞪大了眼睛,大张着嘴。

就连仙风道骨、一幅事事尽在掌握表情的沈惟敬,听到了这个消息,也是瞪大了眼睛,脑中轰轰作响仅仅片刻之后,由于太过吃惊而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的杨方亨便被一阵狂笑惊醒,只见从来都是遇事从容不迫的沈惟敬,像是发狂般,捶足顿胸,仰头狂笑,满脸的鼻涕和眼泪。

这是杨方亨自认识沈惟敬以来,唯一的一次见到他如此的失态就连当初在日本,面对听到册封词后暴怒的平秀吉,那位赫赫有名的杀人魔王,沈惟敬都是一脸从容,毫无一丝惧意。

沈惟敬边哭边笑,像是得了魔怔般,让杨方亨感到不可思议之余,心里不由得想到,难道这老儿说的都是真的?他的天谴提前发作了?

“哈哈……,天机不可泄,天机不可夺,原来如此,好一个东字…东啊呜……这才是东字的意思啊我错了错了,这哪是什么东方啊,分明是……,哈哈……,这便是天机这便是天机呜……机缘之妙,天机之巧,皆是如此……哈哈……”

疯了这是杨方亨对沈惟敬此刻的感官。没想到这个老儿,在还没有回国之前,在还没有领罪之前,居然疯了叹了口气,疯了也好,此人也算是个…人物了,仅凭三寸之舌,能够做出了如此功绩……疯便疯吧,免得回去蒙受…不白之冤,让史书谩骂

“想我沈惟敬,半生精研数术,自以为偶得天机,窥视了一二,却没想到……没想到……哈哈……,什么是天机?天机哪是你能轻易便测得到的原以为生机东字,应在东方,哪里想到,这却是走了弯路若不是……呜……,若不是有此等际遇,吾命休矣”

此刻,沈惟敬像是真的疯了般,毫无形象,一边抹泪,一边大笑……

杨方亨咽了口唾沫,不会是受到的刺激过大,真的疯了吧?

“沈…大人?”

“妙啊”沈惟敬用袖子擦了把脸,用力挥了挥手,像是个得了糖果般手舞足蹈的小孩:“实在是妙天机不可泄,果然是天机不可泄泄了的便不是天机,得到的,便是衍生的无穷变数乾龙勿用,阳气潜藏。见龙在田,天下文明。终日乾乾,与时偕行。或跃在渊,乾道乃革。飞龙在天,乃位乎天德。亢龙有悔,与时偕极。乾元用九,乃见天则……哈哈……”

杨方亨摇了摇头,看着手舞足蹈的沈惟敬,再次叹了口气,拾阶而行,准备去叫人了。

“杨大人,有没有时间?我们博弈一番怎样?听说你对《梦入神机》、《金鹏十八变》、《适情雅趣》皆有研究,恰老夫也对此有所涉猎,你我对弈一局如何?”

杨方亨刚踏出两步,便听身后响起了沈惟敬那特有的软绵绵的声调,不由得停了脚步,回头看去。

这一看,让杨方亨不由得揉了揉眼睛,还以为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只见沈惟敬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脸上无悲无喜,很是淡然……若不是因为杨方亨看到他的头发凌乱,发簪歪歪扭扭的勉强还别在发梢上——这是因为刚才沈惟敬又蹦又跳所致还真以为刚才发狂发癫的人,不是眼前的老儿

“你……”杨方亨指了指沈惟敬,一脸的不可置信:“你…没疯?”

“你才疯了”沈惟敬瞪了下眼睛,捋了捋长须:“我好的很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候了,心情舒畅、心胸开阔,你看老夫像是疯了的模样么?”

杨方亨很是认真的从上至下仔细的打量了沈惟敬一阵,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满脸迷惑:“你现在确实不像是疯了的样子不过,刚才若是我没眼花的话,你确实做出了疯狂的举动……嗯,状若疯虎、满口胡言、心思不在、心神癫狂……那的的确确是疯了的样子”

沈惟敬大手一挥,嘿嘿一笑,神棍风采依旧:“没见过人高兴吗?没见过老夫兴奋的样子吗?你见到了”

杨方亨张了张嘴,最后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算是涨见识了原来…这是兴奋?平日里极少骂人的杨方亨差点破口大骂,这是高兴?又哭又笑又闹又跳……竟然是因为高兴真他娘的长见识了

他最后还是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哎,杨大人,老夫问你的话,你还没答应呢”沈惟敬看到杨方亨嘴里嘀嘀咕咕,不用想,也知道他在干什么,于是笑着打断了他。

“什么?”

“额杨大人,老夫听说你擅长博弈,曾经精研《梦入神机》、《金鹏十八变》、《适情雅趣》等名家大作,可有此事?”沈惟敬很有耐心的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问的话。

“哦”杨方亨反应过来,点了点头,语气中颇为自负:“精研谈不上,但还算是认真读过几遍,也略知些变化之道,对于其中的杀招,也算是了解一二。”

“如此甚好”沈惟敬点了点头,捋了捋长须:“对于此小道,老夫曾经放下过多年,今天高兴,便与你玩上一玩,但愿你这名满京城的棋痴,不要让人失望才是。”

“哼”对于沈惟敬的话,杨方亨显然觉得有些刺耳:“小道?呵,那么便让我领教一下阁下的大道,也好让你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不止是说说而已”

“这样最好趁现在还有些时间,等让你明白了你那句话的意思之后,我们便一起去拜见东…大皇子殿下”

第一百一十五章 功过之论

朱常洛打量着眼前的两人,杨方亨浓眉大眼,阔面重颐,鼻直口方,给人的第一感觉,这是一个稳重和识大体的人;再看沈惟敬,面如冠玉,唇似涂丹,天庭饱满,长须飘飘,可谓是相貌堂堂,如果不是穿着官服,换上一身道袍,这就是一个得道全真的模样

嗯,通俗点讲,很有神棍的风范

“两位请起”朱常洛伸手虚抬了一下,并不像杨方亨心里所担心的那样,因为他们出使任务的失败而大发雷霆或者摆脸色:“两位一路奔波辛苦,大可歇息几天,等养足了精神,恢复过来,再来本皇子这里不迟。”

“多谢殿下面谅,罪臣实在是愧不敢当臣有罪,辜负了皇上的信赖,没有完成皇上的旨意”杨方亨站起来后,微躬了下身子,回答道。

“得闻殿下来了朝鲜,臣欣喜若狂,哪里还敢怠慢,匆匆整理了一下,便与杨大人赶来给殿下请安殿下能来朝鲜,是朝鲜之幸,更是臣…与杨大人之幸。至于日本之事,臣深感愧疚,也自知有罪,还请殿下宽宏大量,能体谅杨大人的苦衷,一切缘由,皆是因臣而起,是臣连累了杨大人。”杨方亨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所说之话,半真半假,半隐半漏。

“哦?”朱常洛不由得对沈惟敬的话产生了兴趣,这人好有意思,请罪的话不是按照惯例抬出皇上,而是对自己说起;不仅如此,更是在自己面前替杨方亨请求,这…像是对一个无权无势的落魄皇子所说的话吗?这些话,至少也要面对太子,才能说起吧?

抬头看了一下杨方亨,没想到他并没有对沈惟敬这明显逾越的话产生什么情绪,思考了一下,朱常洛随后有些恍然,难道是因为沈惟敬刚入官不久,还不懂得这些官场的规矩,所以杨方亨才不以为意?

“呵呵,两位大人不必自责,倭国的野蛮狂傲是出了名的,两位能够不顾自身危险,深入虎穴,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了。本皇子可是听说了,当初这个钦差使者的名头,让很多人畏之如虎,想尽各种办法推脱,甚至还有些功勋子弟,做出了丢进我大明脸面的事情”朱常洛摇了摇头,明显对有些人不满。

顿了一下,他接着笑了笑,看着杨方亨和沈惟敬:“不论其他人怎么去想,本皇子知道二位已经尽力了,这便足够了不是有句话叫做,不以成败论英雄吗?以二位的胆识和魄力,本皇子认为配得上这句话”

“谢殿下面谅”杨方亨跪倒在地,声音有些哽咽,他与沈惟敬前来德寿宫拜见朱常洛,是出于必要的礼节,来之前本就做好了被大骂一顿或者吃闭门羹的准备。

其实,也怪不得杨方亨这样想,毕竟在慕华馆,那些与他同住里面的跟随朱常洛来朝鲜的使臣,显然早就听说了与日本和谈的失败,所以在得知杨方亨他们住进来之后,不要说打招呼了,甚至连面都不肯见从那些大臣的态度上,他已经可以预料回国后所面临的窘境,也能猜测出回去后,丢官罢职算是轻的了。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在大皇子这里,居然能够听到这样暖心的话,这让他怎么不感激和感慨

看到杨方亨激动的跪了下来,沈惟敬当然不能就这样戳在那里,也跟着跪倒在地,嘴里说道:“谢殿下的体谅和赞赏在来的路上,臣便对杨大人说了,殿下能够放下身份,敢于以身犯险来到朝鲜,便足以看出殿下的仁慈宽宏,更能看出殿下对于朝鲜之事的关注和重视,岂能不了解我们的苦衷?看来臣的猜测是正确的。”

朱常洛笑了笑,本想谦虚两句,可忽然间怎么突然觉得这沈惟敬好似话中有话?仔细品味,模棱两可的话,既可以看作是恭维,有可以看作是暗示,这沈惟敬难道是真的不懂官场规矩么?看来未必如此

现在回过头来在思索一下沈惟敬先前的话,朱常洛越想越觉的他是故意如此,另有所指

有意思

“两位大人请起,本皇子只是说出了心中所想而已。”朱常洛挥了挥手,示意二人起来说话,接着笑着看了看沈惟敬,若有所指的说道:“呵呵,之前便听人说起,沈大人能说会道,一张嘴抵得上十万大兵,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沈惟敬拱了拱手,好似朱常洛的话是在真心夸奖他般,笑的异常开心:“殿下过誉了,谣传,那些都是谣传臣这张三寸之舌,哪里能够抵得上十万大兵。要真是如此,当初臣也就不是让平壤的数万倭兵暂时停战不前了,而是直接就把他们消灭了,哪里还用得到我大明耗费钱粮无数,出动数万大军呵呵,臣这张嘴,最多也就能抵得上五千兵马,五千兵马而已”

“哦?”朱常洛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这沈惟敬果真有点意思

杨方亨很干脆的往一旁挪动了几步,一幅我根本就不认识这老儿的模样。他实在是料想不到,拜见皇长子这位极有可能会成为未来太子,甚至成为下一任皇帝的威严场合,沈惟敬这老儿居然敢在大皇子面前开这种玩笑真是…真是个粗鄙之人啊

笑了一阵,朱常洛端起茶杯,呷了口茶,清了下喉咙,随后沉吟了一下,认真的说道:“嗯,二位大人,虽然本皇子在心里始终认为,二位这次日本之行,不仅无过,甚至还是大功一件。”

停顿了一下,他心里确实是这样认为的,不然他这趟朝鲜之行,岂不是前前后后白忙活一场?何况,不论什么原因,强迫也罢,无奈也罢,自愿也罢……二人能够出使日本,这就比那些当时为了不成为钦差大使,想尽办法推脱的人要强得多了

“不过,毕竟朝廷有朝廷的法度,以本皇子如今的能力,最多也就只能美言几句,要想让二位免责,却有些难度。”说完,朱常洛看向二人,他等着二人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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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瞬息万变

朝鲜上疏大明请求册封光海君为世子的奏章,虽然屡被驳斥,可在朝鲜,因为之前日本侵朝时,光海君曾被朝鲜王李昖任命为摄国事的缘故,再加上原来东人党和如今北人党的强力支持,即便是没有得到正式的册封,可他却隐隐有了世子之实,并且还得到了朝鲜王李昖的默认。

至于临海君,情形大概类似于朱常洛,本来就不讨朝鲜王李昖的欢心,再加上在壬辰倭乱时,很不幸的又成了日本的俘虏,虽然被日本释放后,得到了从东人党分裂出的南人党的支持,但毕竟声誉受损,在世子之争上,被光海君远远的甩开。

其实,这为了王位而势同水火的两人,却是亲兄弟,同一个妈生的亲兄弟——他们的生母同是恭嫔金氏不得不说那个位子的诱惑力之大,可以让父子反目、母子相争、亲兄弟相残

自从朱常洛来到汉城的这几天来,光海君很烦躁、很苦恼、很彷徨……本来已经被他打压的几乎抬不起头来的临海君和定远君,最近仿佛是又看到了希望,不停的上串下跳,扰得人一刻不得安宁。

当然,若他们在平时这样也没有关系,给他们点教训,就足以让他们老实很长时间了。可关键是,如今算是非常时期,大明的大皇子就在汉城,光海君实在是不想在这个时候,闹出什么纰漏。毕竟他非常清楚,自己的世子之位在名义上还没有拿到,没有大明的册封和点头,便是名不正言不顺,即便是将来能即位,但对外也不敢用朝鲜王相称,正式的公文上,最多只能署名朝鲜摄政或者大院君

这当然不是心高气傲的光海君想要的结果

为了世子的名分,他没少与北人党的几个重臣为此而伤脑筋。可思来虑去、反复争论,最后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正为国本之争而焦头烂额的大明,是绝对不会同意册封自己这个庶次子为朝鲜世子的至少大明的那群大臣是对他关上了这扇门

大明文官集团的拒绝,让光海君毫无办法。他曾经试过,可无论自己为那些似乎并不怎么干净的权臣备多么丰厚的大礼,在涉及到这件事上,无不是一口拒绝,毫无商量的余地

此路不通

光海君明白,只要大明的大皇帝陛下能够开口干涉此事,自己再重点打点一下,想来大明的那群顽固不化的大臣,或许不会太过执着于朝鲜的世子之争。可他也十分清醒,朝鲜的这种算是顶天的大事,在大皇帝陛下看来,很可能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怎可能会为此而开尊口?

大皇帝陛下在乎的,不是朝鲜的继承者是谁,而是朝鲜对大明的忠诚和态度

既然大皇帝陛下不关注朝鲜的继承者是谁,那么唯一剩下的一条路,便是找个能在大皇帝陛下面前说得上话的人,多多美言几句,痛陈此事对朝鲜的重要和朝鲜的决意,让大皇帝陛下开口提一提这种“小事”。

让某个大臣开口是不用想了,剩下的能够在大皇帝面前说得上话的,似乎只有一个人了此人也是大明国本之争的重要人物之一,她的儿子也是与自己一样,既不是嫡子,又不是长子。

何况,眼前正有一个非常好的机会,自己正愁没有门路可以“通天”,恰巧对方竟然送上门来,主动派人前来联络自己,这岂不是千载难逢的好机遇?

光海君当然明白对方的心思

以对方的身份,主动派人联络自己,说是千载难逢倒是真的,但要说是好机遇…只怕是言过其实最多也只能算是一个危险重重的机会。

可再危险,这也是一次机会光海君这些天最为烦恼的也正是此事。他明白这件事的严重后果,到时惹得大明的雷霆之怒,可不是一个小小的朝鲜可以承受的下的,何况,东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可能扑来的恶狗

光海君在大殿里焦急的走来走去,对方的来使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今天是对方让他考虑的最后一天。这种事情,光海君不敢让太多的人知道,即便是北人党,他也不敢乱说,所以此时也没办法找人拿主意,只好一个人犯愁。

就这样在大殿中烦躁的踱步了两个时辰,最后光海君恶狠狠的甩了下衣袖,似乎想把什么东西甩掉,接着咬着牙对门外伺候的心腹沉声道:“去让那个人进来”

………………

对于杨方亨和沈惟敬,朱常洛并没有与他们叙太长时间的话。仅仅表示了自己会尽量为他们在朝廷美言几句后,看到杨方亨一脸感激,沈惟敬神情莫名,他虽然对沈惟敬很好奇和感兴趣,但知道此时不是时机,再次嘉奖二人几句,便放他们离开了。

等二人离开后,朱常洛想了想,便伸手招过邹义,低声吩咐道:“你去转告冷漠,让他派人监视着沈惟敬,查看一下他有什么异常。”

“是,殿下,奴婢明白了。”邹义躬着腰点了点头,他总觉得那个叫沈惟敬的老儿似乎藏着什么秘密一般,如此正好仔细探究一下那厮。

“另外,问一下大牛,他监视了这么多天了,有没有什么收获同时告诉他,不能有丝毫放松,让他通过联络劳鹰,把锦衣卫那群人的底细给本皇子彻查一遍”朱常洛接着吩咐道。

“是,殿下,奴婢会督促一下大牛百户的。”

“嗯,去吧。”朱常洛摆了摆手,再次叮咛道:“记得,在我们监视别人的同时,锦衣卫中肯定也有人在监视着我们,你小心点,尽量不要被人发现冷漠和大牛的底细。”

“是,殿下,您就放心吧,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朱常洛此时也发现了,要说在战场上作战或者应急,锦衣卫与那些精锐的边军差的不是一个档次,但在其他方面,无论是个人勇武还是搜集情报,那些在战场上叱咤的精锐大军,拍马也是赶不上锦衣卫的

这就是所谓的各有所长吧

感叹了一声,朱常洛也不由得有些庆幸。幸亏朱翊钧派了锦衣卫过来,不然全是军队随扈的话,虽然安全上确实让人放心不少,但在朝鲜这地方,紧靠军队的话,那就显得束手束脚的多了

情报上很难跟上的话,两眼一抹黑,无论是对于形势的了解还是其他,都会被动无比。

大年初一这天,朱常洛哪也没去,络络不绝前来拜年的朝鲜诸大臣,也容不得他脱身。这是朱常洛重生以来,第一次在异乡过年,还是远在朝鲜

不过,这也是朱常洛重生以来,过的最开心的一个新年。

暂时抛开了朱翊钧带来的压力,在朝鲜这里,他真切的体会到了,身份带来的那种巨大的优越感在这里,朝鲜诸臣可不会像大明众人那样,会首先顾及朱翊钧的感受,他们此时所顾及的,反而是朱常洛这个大明皇长子的感官

另外,临海君、光海君、定远君、顺和君这些已成年的王子一早便亲自前来拜年,就连朝鲜王李昖,也一早派来了两个未成年的王子李珖和李珘代表他来给朱常洛拜年,并对朱常洛发出邀请,中午在王宫设宴。

朝鲜王族的热情和恭敬,让朱常洛都有点招架不住的势头。

接下来的几天,自持身份还不够资格邀请朱常洛去赴宴的大臣除了备上一份厚礼之外,全都打起了使团中其他大臣的主意,毕竟这次来的全是高规格的大臣。

而朝鲜的几个成年王子却都相继亲自前来邀请朱常洛去赴宴。理由更是冠冕堂皇,洋洋洒洒上千言,但总结起来就是:感激天朝上邦救朝鲜于危难之间,感恩大皇子不远千里来朝鲜安抚人心

首先前来邀请的是光海君,朱常洛倒是没有拒绝,痛快的答应了下来。可是,在答应了光海君之后,面对一涌而来的其他诸王子的邀请,他发现却是无法拒绝了,不然岂不是说自己已经选择了支持光海君吗?这是朱常洛不希望看到的,所以只好全都答应下来,并且按照一律按照邀请的先后顺序前去赴宴,以表明自己不想插手朝鲜世子之争的立场。

自从来到汉城后,朱常洛的安全当然不会放松,除了在德寿宫的外殿有五百锦衣卫分成几个小队轮流把守各宫门警示外,在德寿宫外不远处的配殿,更是驻扎了辽东派来的一千骑兵,他们晚上会在德寿宫外巡守。另外,朝鲜的巡城兵马,更是重点照顾朱常洛所在的德寿宫……

所以在德寿宫时,他的安全倒是不需要担心,就连一些别有用心的锦衣卫,他也不会放在心上。毕竟即使有心存别样目的的锦衣卫,也不会傻到自己来行刺他,最多只是暗中使坏,向外透漏一些情报而已。

外出赴宴,距离几个王子所居的宫殿不远,朱常洛当然不可能大张旗鼓的带上很多人去。除了随身侍候的邹义之外,也就带上二三十锦衣卫作为扈从。

出乎朱常洛的意外的是,光海君所居的应该相当于东宫的大殿并不奢华,宫女太监不多,陈设也是极为简朴,虽然这与汉城曾被日本洗劫了一番有些关系,但那毕竟是几年前的事情了。由此可见,至少表面上,光海君还算是简朴务实的人。

这是朱常洛看到光海君住处后,给他的印象。

再次出乎朱常洛意外的是,光海君在宴席上虽然恭敬有加,但却丝毫不提及与立储相关的事情。谈及最多的,便是朝鲜遭难后的重建与安抚,以及对朝鲜所面临的困境的一些建议,还有对日本不肯和谈而增兵釜山的忧心。

在宴会结束后,朱常洛临回之际,光海君犹豫再三,最后还是看着朱常洛,诚恳的说道:“殿下,现下倭国增兵釜山,据闻已囤积了近三万的大军,怕是朝鲜有再遭大难之厄,陷于兵灾之祸嗯…小臣有句心里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彷徨多时,几经思绪,唯恐讲出惹得殿下烦心”

“光海君但讲无妨,今日里高兴,没什么讲不得的。”朱常洛摆摆手,你都这样说了,肯定是打定主意要讲出来了,还问什么当讲不当讲。

“小臣斗胆恳求殿下,速速离开朝鲜为好,这里…这里太不安全了。”光海君跪倒在地,说出的话,又一次出乎朱常洛的预料。

皱了皱眉头,朱常洛仔细打量了一下跪倒在地的光海君,由于此刻他正低着头,朱常洛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不过从他的语气上,还是能够分辨出,他是真心希望自己离开朝鲜

朱常洛迷惑了,这光海君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膏药?让自己离开朝鲜?他想干什么?难道是猜到了自己想要钳制他的发展?这似乎是不太可能吧

“光海君请起。”朱常洛虚扶了一下,没有伪装自己的疑惑:“本皇子有些不明白,这才刚来朝鲜数日,还没有到各道走一走,安抚一下遭受兵灾的百姓,怎能现在就返回呢?来朝鲜之前,本皇子也知道朝鲜可能不安全,但朝鲜作为我大明的属国,到处都是居无定所的流民,我大明怎能坐视不理?让朝鲜安定下来,百姓有所依,是我大明应尽的责任。本皇子作为大明的皇长子,更是义不容辞。”

光海君显然没有料到朱常洛年纪轻轻,大道理却讲的如此娴熟,只是不知是真心还是敷衍。

“殿下,天朝上邦对朝鲜的帮助,犹如再生之恩,朝鲜上下时刻铭记也真是因为此,小臣才恳求殿下尽早离开朝鲜,这里是险地,殿下乃是万金之躯,怎能在此冒险”光海君拱了拱手,语气一如既往的诚恳。

朱常洛暂时搞不明白光海君为什么如此坚持,一时间也没有从对话中发现蛛丝马迹,只好说道:“光海君的心意,本皇子明白了,回去后定会仔细考虑一番。”

光海君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劝告的话,再次施了一礼,心里有苦难言

回到德寿宫,朱常洛还在为光海君的反常而心存疑虑,必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才让备受朝鲜王李昖信任的光海君,违背李昖的意思,想要自己离开朝鲜

自己若是离开,肯定会让朝鲜上下慌了手脚,毕竟日本不断增兵釜山,战争的阴云已经再次笼罩了朝鲜八道,他们必会担心大明由于钱粮负担艰难,不肯增援朝鲜,那是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而自己只要在朝鲜,大明必会再次派出大军。

光海君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仅仅只是怕自己支持他的兄弟为世子?那他拿整个朝鲜来赌的魄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可关键是,光海君给朱常洛的感觉,他绝对不是那样自私的人。

真是件怪事

“邹义,你去通知冷漠,让他分出一部分人,密切监视着光海君的行踪让他查清楚,光海君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比如说见了什么特殊的人,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总之,让他想尽一切办法,摸清光海君最近这段时间有什么反常之处。虽然在朝鲜的王京监视和探查朝鲜的王子有些冒险,但也要让他想方设法去做。”朱常洛挥手招来邹义,低声吩咐道。

“是,殿下,奴婢会一字不漏的把您的话,转述给冷漠百户的。”邹义显然也明白这件事有些难办,哈着腰点了点头,认真的说道。

暂时放下疑虑,朱常洛不由得想,明天去临海君那里赴宴,他会不会同光海君一样反常呢?对于那个与自己一样不受父亲的待见,但比自己更加倒霉的临海君,朱常洛倒是有些好奇和心生好感。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同病相怜?

与光海君的住处相比,临海君的住宅显然要奢华了很多,伺候的丫鬟仆人也是成群。单从热闹、喜庆与铺张来说,在这里一点也看不出朝鲜是刚遭了大难的样子,也很难看出,日本不断在釜山增兵所带来的紧张和忧患情绪。

在席间,临海君对朱常洛更是恭维不断,还有意无意感慨世事反常,不论是上邦还是朝鲜,怎么都对庶长子怀有成见呢?席间更是偶然提起,他的弟弟光海君确实不错,不仅勇武,更是处事很有决断和魄力,胆略更是惊人,这是他所比不上的。

临海君当着自己的面大夸光海君,这是朱常洛怎么也想不到的事情,又是一件反常之事夸奖光海君有胆魄和决断,这是什么意思呢?跟光海君劝自己尽快离开朝鲜是否有什么联系?

真是怪事一件件

由于临海君设的宴算是晚宴,再加上他席间叨叨絮絮,耽误了不少时间,所以宴会结束后,朱常洛返回时,已近晚上亥时。整个汉城除了几条主要的街道和远处几座大殿还挂着微黄的气死风灯之外,到处是漆黑一片,尽显萧瑟。

临海君挽留了一下,但朱常洛执意要归,毕竟若是在此留宿一夜,明天肯定会传出自己支持临海君的谣言。

为了朱常洛的安全,临海君又把他的护卫派了十几人,给朱常洛引路和保护。

出了临海君的大宅,朱常洛总觉得心神不宁,难道今夜会有事发生?

第一百一十七章 早有预谋

临海君的宅邸距离朱常洛所暂时居住的德寿宫不算近也不算太远,隔着六道街,大约有四五里的路程。

由于担心朱常洛的安全,也为了方便引路,临海君派了二十二个护卫,清一色提着一盏有着临海君的标志的风灯。虽然灯光昏暗,但在寂静黑暗的夜里,远远望去,倒也醒目的很。

朱常洛今日赴宴,还是与昨日一样,除了带上邹义,还带了三十六个锦衣卫作为护卫,其中有十八人是之前从御马监腾骧右卫张永年那里调来的,作为亲卫。另外,还有八个专门挑选出来的轿夫,抬着朱常洛所乘的朝鲜王李昖送来的一顶王族暖轿。

正月里的晚上,将近亥时,虽没有寒风呼啸,但也冷得厉害,冻得人直跺脚。因此,大街上到处都很难找到一点生气,没有人这冷的天这晚的夜还在外晃悠。

朱常洛坐在暖轿中,八个轿夫抬着没见丝毫吃力;十八个亲卫分散在轿子四周亦步亦趋,另外十八个锦衣卫前十后八,相拥而行;临海君派来的二十二个打着灯笼的护卫,被锦衣卫中今日轮值的一名叫余大年的百户派了十二人前头引路,十人分散在队伍的最后,皆在最外围。

除了临海君派来的二十二个护卫杂乱的脚步,八个轿夫和众锦衣卫脚步轻盈,几乎没有发出丝毫声音,一路快速而稳健的穿行于寂静的街道。

“嗖、嗖……”

“噗……”

“啊………”

“锵、锵……”

“有刺客保护殿下”

“叮……”

“嘟……”

“休得惊慌,保护殿下要紧”

“叮、叮……”

“灭灯快”

“***快灭灯”

“嗖、嗖……”

“啊……”

“不想死的全***住口”

飞箭破空声、箭入肉的闷哼声、惨叫声、拔剑声、呼喝声、长剑格挡飞箭声、叫骂声……像是梦幻般突然出现,在熄灭了全部的灯笼后,飞箭破空声又响了一阵,然后整个街道又诡异的恢复了寂静

只是这寂静中充满了无穷的杀机

朱常洛正在暖轿中思索着心事,猛然间被外面突然出现的吵杂声和暖轿所发出的“嘟、嘟”的声音所惊醒,还没等反应过来,便听到外面的大喝声,紧接着觉得暖轿一阵摇晃,再也不复先前的平稳。被抬着晃悠了一阵,暖轿被人轻轻的放下,现场安静异常,只有飞箭“嗖嗖”的破空声,随后破空声也没有了。

就算是反应再迟钝,朱常洛也知道遇刺了

在还没有搞清目前的形势的情况下,他在暖轿中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觉得心脏“砰砰”急跳。从刚才暖轿发出的“嘟、嘟”声,他很容易猜到大部分的飞箭都是往自己招呼的

幸好,这是朝鲜王李昖的王轿之一,经过了特出的防护处理,挡住了那些飞箭,不然……朱常洛此时脑中居然闪过了刺猬的样子,心跳再一次加速

他知道此刻不能乱,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努力深呼吸几次,强迫自己冷静一些。

外面的形势,朱常洛不知道,也不知道锦衣卫的伤亡如何,更猜不到有多少在此埋伏行刺自己强忍住下轿一探究竟的冲动,他清楚,在锦衣卫没有死绝之前,轿中是最安全的地方,至少不怕被流矢击中。

不过,在这诡异的气氛下,两眼一抹黑,看不到锦衣卫的情况,也看不到敌人的情况,更不知道形势如何,越发让朱常洛心焦难耐咽了口唾沫,舔了舔嘴唇,赤手空拳的他,轿中根本就找不到任何哪怕装饰性的武器,心中的不安感愈发的强烈。

这时,轿帘处传来了一阵微微的悉索声,这是有人在掀动轿帘

高度紧张的朱常洛差点就大喝一声,幸好反应及时,收住了到了嘴边的呼喝。要是敌人,根本就不会这样蹑手蹑脚的轻掀轿帘,这应该是熟人

不过,朱常洛也很惊醒,此刻即便是熟人,也说不得是锦衣卫中被别人安插进来的敌人,想要趁此机会来结果自己的小命

“是谁?”此时不是犹豫的时候,朱常洛把自己的声音一压再压,根本就没有通过喉咙的震动来发出。

他已经决定了,只要对方不是邹义,或者是不回答自己的话,哪怕是暴漏位置,也要大喝出声

“殿下,是我,邹义是奴婢邹义。”

对方轻声细语同样压抑着声音的回答,让朱常洛不由得长舒了口气。

“我的爷啊,您没事吧?可吓死奴婢了,您有没有受伤?”邹义声细如蚊,怕弄出声音没敢进来,只是把脑袋伸进了轿中。

“我没事”朱常洛沉吟了一下,轻声问道:“你没有受伤吧?外面情况怎么样?锦衣卫伤亡如何?知不知道敌人的情况?”

“谢…谢殿下关系奴婢没事。事发突然,锦衣卫不少人都成了靶子,不少人中了箭伤至于具体的伤亡,由于当时太过混乱,具体的也没办法统计刚才幸好有人反映及时,把所有的灯笼全都熄灭了,不然……至于袭击的那帮不知哪来的杂碎,还不清楚他们的位置和到底有多少人,想来锦衣卫会想办法摸过去的。”邹义小声的解释道。

“不好”

朱常洛突然失声大喝了一声,也不管自己的喝声是否会暴漏位置了。事实上,无需他的声音,这里的全部人都已经暴漏了

透过邹义掀起轿帘的空隙,朱常洛只感到外面猛地一亮,接着这亮光并没有熄灭,外面持续的亮了起来。他刚才之所以大叫,就是意识到,这亮光极有可能是对方抛来的火把

众人再一次暴漏在对方的眼下

“快进来”朱常洛顾不得什么,大吼一声,就去拖拽邹义,想要把他拉进来。

很明显,随着众人暴漏出来,对方的弓箭手第一时间就会再次发动攻击

朱常洛仿佛听了了邹义闷哼了一声,接着只见邹义毫不犹豫的把头从轿帘处缩了回去,声音从轿外传来:“殿下,轿外不能没有您的眼睛,您在轿中好生待着,奴婢在轿外为您把风嗯,只要奴婢不被一箭射死的话,临死之前会给您说一声的殿下保重”

接着,夹杂着蚕丝和金丝编制的可以抵挡飞箭的轿帘又晃动了一下,不过这次不是谁进来了,而是从外面塞了把长剑过来。

“殿下,如果事不可为,而奴婢又恰巧没死的话,会及时告诉您,到时您千万别犹豫,赶紧跳出轿子,去逃命”惨叫声、呼喝声、箭矢的破空声中,又传来了邹义的吼叫声。

“邹义,箭从几个方向射来?”朱常洛在轿中大吼着问道,不大声吼叫的话,外面根本就听不到轿中的声音。

过了片刻,邹义的声音才传了进来:“一个方向殿下,全从西方射来的”

“外面的众卫士听着,不要守在轿子四周当靶子要么趴下,要么躲在轿子的东方”朱常洛知道,还在外面的锦衣卫,没有自己的命令,全都那样坚守在轿子四周,护着轿子,只是挥剑抵挡射来的箭矢。

可即便锦衣卫身手了得,但面对射来的众多箭矢,难免有手忙脚乱、顾此失彼的时候,到时伤亡就会逐渐扩大。

朱常洛可不想看着这些保护自己的护卫,一个个的被人干掉,瓮中捉鳖的滋味,他可不想轻易尝试。

“殿下敬请放心,我们早就发出了信号,此地离德寿宫还有两道街,相信不用多长时间,收到信号的锦衣卫就会大批赶来救援”

轿外传来了一阵闷吼声,朱常洛听出了,这是锦衣卫百户余大年那特有的声调。

袭击的一方仿佛也知道这样的射击失去了突然性,杀伤力效果有些缓慢,可能也担心随时都可能到来的救援,只听一声呼啸,弓箭的射击停了下来。紧接着,从西方悄然无息的冲出几十个身穿倭国服饰的人,全都举着倭刀,杀气腾腾,目标正是朱常洛这边。

“那群乌龟王八当终于露出了头,不再做软蛋了还能站起来的兄弟们,为刚才死去的兄弟报仇的时间到了别的老子也不多说了,在朝鲜这地儿,总不能堕了我大明的威风让殿下瞧一瞧,咱们锦衣卫可不是无用的软蛋,跟随殿下来朝鲜的,个顶个都是英雄好汉留下十个兄弟在这里保护殿下,剩下的兄弟们,跟着老子冲啊,誓死保护殿下给那些王八蛋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锦衣卫百户余大年看到对方终于露头了,咬着牙挥剑斩断手臂上中的羽箭,大力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长剑,呲牙咧嘴的大声对众锦衣卫呼喝道。

剩下还能站起的锦衣卫受到了激励,身上中箭的全都有样学样,挥剑把碍手碍脚的箭矢斩断,然后全都怪吼几声——既能分散和发泄疼痛,又能壮声势留下十个人后,剩余之人全都跟随余大年向对方冲去。

朱常洛在轿中也听到了外面的对话,心中的热血被点燃了起来,陡然升起一股走出轿外的冲动。不过,理智让他强自压下这种想法,知道外面可能还有对方的弓箭手在埋伏,假如自己走出轿子,很有可能成为对方的靶子,太冒险了一点。

皱着眉头心中犹豫不决,所有人都在为自己拼命,而自己却像缩头乌龟般躲在…轿子中,岂不是真成了缩头乌龟深吸口气,朱常洛有了决断,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自己虽然也怕死,但岂能为了苟且偷生而成为缩头乌龟

何况,在轿中也不见得安全,万一锦衣卫不敌,被人杀上来,连逃跑的空间和时间都没有他心中这样为自己的热血冲动找理由,然后不等自己反悔,陡然掀开轿帘,踏步而出

“殿下”

在朱常洛出现的瞬间,十个站在轿前的锦衣卫和八个轿夫,全都一愣,继而不等吩咐,不约而同的把朱常洛围在了中间。

“嗯”朱常洛冲围着自己的众人点了点头,借着敌人抛来的还在燃烧的火把,朝四周观察起来。围着自己的十几个人,其中大半都有箭伤,只有少数人或幸运或实力超群,没有受伤。

“殿下,这里太危险了,您还是赶紧回暖轿吧。”不等朱常洛看清四周情况,便听到邹义有些变腔的声音传来。

“请殿下回轿”四周的众人也全都异口同声的跟着说道。

朱常洛摆了摆手,既然出来了,岂有再返回之理?端的让人笑话自己贪生怕死

“你们不必劝了,大家都在为本皇子舍生忘死,本皇子虽然也怕死,但眼看着众位流血而无动于衷的话,岂是大丈夫所为?本皇子知道,走出轿子不能给众位有所帮助,或许还会拖累众位。”朱常洛扫视了一眼围在自己四周保护的众人:“不过,别的本皇子也做不了,唯有站在这里,与众位同在,聊表心意你们今天为本皇子流的血,本皇子一定要看在眼里,铭记于心”

“誓死为殿下效力,誓死守护殿下安全”

四周众人全都精神一震,朱常洛的话让他们这些人感动不已,十几人的声音,倒也颇具威势。

朱常洛这才仔细向周围看去。

首先入眼的便是趴在轿子旁的邹义,这位陪伴了朱常洛十几年的太监,此时真是好不狼狈,模样显得异常凄惨。只见他后背中了一箭,右臂上也中了一箭,左小腿处还插着一支箭羽。

“邹义”朱常洛的语气有些急切,虽然对方只是毫无血缘关系的太监,但毕竟陪了自己十几年了,还忠心耿耿,早就有了一份感情:“你…你怎么样?”

邹义胳膊上和小腿处的箭伤,朱常洛不太担心,惟独后背上挂着的那支羽箭,让朱常洛有些忧心,深怕伤及肺腑。以现在的医疗条件,朱常洛虽然清楚中医要比后世强大的多,但对于内出血之类的伤势,却也很难有很好的疗法。

“殿下,奴婢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只感到浑身都是火辣辣的,胸口也是异常憋闷……呵呵,”邹义苦笑了一声:“如果奴婢死了,希望殿下好生照顾自己,很多事情能忍则忍一下,奴婢相信殿下乃是洪福之人,什么困难都会过去的。只是可惜,也许奴婢等不到那一天了,看不到殿下的威风,真是遗憾……”

“行了,不要说了”朱常洛心中一酸,分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一个锦衣卫,走到邹义跟前蹲了下来,认真看着邹义说道:“听着,你这阉货给本皇子听着,没有本皇子的允许,你就不能死本皇子还有许多事情,都等着你去办,你要给本皇子好好活着,活着”

最后一句,朱常洛几乎是大吼着说出来的。他能够想象,邹义之所以背部中箭,极有可能是把头伸进轿中给自己通报消息时,被射向轿子的流矢射中。他记得当时邹义好似闷哼了一声,而对方为了不让自己担心,硬是挺着没有说出来

强忍着心酸站了起来,朱常洛也不再查看四周,而是向打斗之处看去。

情况显然非常不妙,那边如今只有十来人在努力阻挡着对方几十人的进攻,地上躺了很多人,有锦衣卫,也有倭寇打扮的人。不过,仅剩的十来人虽然都很勇武,并且还都是以命搏命的打法,但很明显无法阻止对方的攻势,也阻拦不住对方的人冲过来。

已经有十几人绕开他们冲了过来。

不过,幸好,那边除了十来个锦衣卫之外,还有十来个临海君派来的护卫在帮助抵挡。虽然这些护卫不如锦衣卫勇武,但没人至少还能拖住对方一人,不然,仅凭十几个锦衣卫,恐怕早就被对方冲破封锁,大批的杀过来了,而不是现在的区区十来个人绕过来。

“你们十个,去把那些漏网之鱼全都杀掉,然后去帮助余大年他们抵挡对方的攻势。”朱常洛看着冲来的十几个倭寇打扮的人,冷声说道。

“殿下,解决这十来个兔崽子,只需出动五个弟兄就能轻松办到,就让剩下的兄弟,在这里保护殿下吧,您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一个锦衣卫小校朗声说道。

“快去吧余大年他们已经顶不住了,每个人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本皇子不希望在援军赶来之前,还有人因为保护我而死掉”朱常洛挥了挥手,用不容置疑的话大声说道。

只是稍微愣了片刻,还是那个锦衣卫小校,大声说道:“殿下的话兄弟们都听到了,殿下不希望我们再有人牺牲就让我们用实际行动告诉殿下,我们绝不会让殿下失望誓死保护殿下,**东瀛鬼子杀”

“杀”十个锦衣卫同时大吼一声,挥剑冲了过去。

朱常洛皱着眉头看向德寿宫的方向,虽然剩下的十个锦衣卫都加入了战场,但是最多也就能多支撑一会而已,毕竟对方人多势众,肯定用不了多长时间便能再次冲破防线

但愿接到求救信号的锦衣卫,不是锦衣卫中的另有目的的人。不然,哪怕是多拖延盏茶功夫,后果都是极难预料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伤亡惨重

十个锦衣卫拦住了那十来个冲过来的敌人,一对一的情况下,很轻松的解决了他们,接着便加入到了余大年他们已经摇摇欲坠的防线。

生力军的加入,及时的稳住了即将崩溃的防线,暂时堵住了被对方冲破的缺口。

朱常洛看着依然是守多攻少、几乎被动挨打的那二十来个锦衣卫,心里暗自着急。信号早就发出,驻扎在德寿宫的锦衣卫接到的话,应该早就赶来了吧?为何直到如今,还迟迟不见援军的身影?

这个时候,就算是负责城市警戒的朝鲜巡防军,恐怕都能察觉到打斗声,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吧?

看来今天这个危局,是早就设下的吧锦衣卫的一些心怀鬼胎的人,倒是懂得配合。

又有两个锦衣卫倒下了,朱常洛的眉头皱了起来,心中的火气不由得大盛不仅形势对自己越发的不利,就连中箭的邹义,也似乎是昏了过去。这么冷的天,再加上不知受了多重的伤,不及时治疗的话,恐怕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邹义”

没有得到回答。

朱常洛强忍住心中的升起的一股暴虐之气,他不敢让人挪动邹义,生怕邹义背部的箭伤因为被碰触了而要了他的小命。

“去,派个人去德寿宫,直接把保护本皇子的驻军叫来,不必通知锦衣卫了。”朱常洛对围着自己的轿夫冷声吩咐道。

“殿下,小的们先护送着您离开这里吧?此处太危险了。”八个轿夫中的一个开口说道,他是几个人的头领。

“无需多言本皇子跟随你们走的话,反倒是更危险,藏在暗处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只要本皇子不离开他们的视线,只派一人偷偷溜走的话,目标就会小很多,也很容易实现。”朱常洛挥了挥手,语气坚决的说道。

轿夫的头领知道朱常洛心意已决,便不再多劝,冲其中一个身材相貌都很普通的轿夫点了点头,那个轿夫便抱了下拳,也不多说,身影一闪,越过暖轿,没入黑暗之中。

看着身边仅剩下的七个轿夫,朱常洛没有再说什么,把注意力投到了不远处的混战之中,那边的锦衣卫似乎还能再坚持个一时片刻。他很清楚,自己假若在八个轿夫的保护下离开这里的话,反而可能更利于隐藏于暗中的敌人,也许会陷入更危险的境地也说不定。毕竟谁也不知道暗中是否还有对方的人埋伏着,是否正等着自己上钩。

这里看似危险,但在锦衣卫没有被彻底击溃之前,自己至少还是安全的,另外……他看了看身边的七个轿夫,心中踏实了不少。

时间一点点过去,仿佛变得漫长了很多。锦衣卫的援军还没有到来,地上的邹义任然是没有声息,朱常洛的肝火也是越烧越旺,那边的锦衣卫防线又变的岌岌可危了。

朱常洛眉头一凝,有三个倭寇打扮的人成功的越过了锦衣卫的防线,快步奔了过来。几个锦衣卫变得焦急起来,想赶来阻止,无奈不但他们拖住了敌人,自己却也被敌人拖住了,想要过来,反而被身边围着的几个敌人逼的手忙脚乱

又有五个敌人趁着间隙越过了他们。

三个倭寇打扮的人越来越近,朱常洛都已经看到他们脸上闪过的兴奋和狞笑了。三个最先越过锦衣卫的倭寇打扮的人确实很高兴,今晚的目标就像是待宰的牛羊的一样,傻傻的站在那顶奢华的轿子旁——也许此时这位身份尊贵的皇子,早已吓傻了吧

至于围在朱常洛身旁的七个人,被他们选择性的忽略了。他们早就知道,那几人全是轿夫,虽然他们此刻还都没有吓得跑掉,忠心可嘉,但你还能指望几个轿夫扭转乾坤么?

无数的金钱美女似乎都已经触手可及了——只要跑过去轻轻的挥一下刀而已他们不敢想象,自己今生居然能够有机会杀掉如此身份尊贵的人,想想都让人激动。

三个人争先恐后,一溜烟般跑到早已“吓傻”的朱常洛面前,一个个举起刀便抹了过去。不远处越过锦衣卫防线的五个人全都不约而同的住了脚步,各个脸上都有遗憾的神情,看来首功全是那三个幸运的王八蛋的了

一声撕破麻袋般的声音响起,接着刹那间鲜血飞溅、血光乍起。

“扑通……”

“咕噜……”

“啪”

尸体倒地、头颅滚地、兵器掉在地上的声音响起。远处已经止住脚步的五个人全都不能置信的揉了揉眼睛,似乎完全不能接受眼前的现实。

朱常洛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湿热液体,忍住想要呕吐的不适感,张了张嘴,说不出是兴奋还是害怕,声音有些沙哑:“你…你们就不能注意点吗?为什么等他们跑的这么近了才动手?本来早就可以把他们解决的。”

“殿下,请恕小的们无礼了由于不知道敌人是否暗中有人拿弓箭瞄准这里,小的们不敢丝毫大意,更不敢离开殿下的身边,这样即便是对方有箭矢射来,小的们也好及时防御,保护殿下免受伤害,还请殿下恕罪”

没错,刚才忽然间出手的,便是七个轿夫中的三个。朱常洛之所以显得那样镇定,便是处于对这几个人的信心。

这些轿夫并不是普通人,他们是这些时日以来,通过特殊途径,进入朝鲜来的。他们都是原来从朝鲜撤出的跟随劳鹰出生入死的锦衣卫,劳鹰通过各种理由和方法,在尽量不引起别人注意的情况下,从原来的千户所中,凑出了近百人,让他们自己赶到朝鲜来,作为朱常洛的隐秘力量。

这些人全都是经过了上次朝鲜之战存活下来的锦衣卫精锐,见过血,杀过人,还懂得情报的收集当然,劳鹰不可能一下子就能从他的千户所中调出近百人,而是一点点、慢慢的做的手脚。如今的汉城,也就仅仅赶来了不到三十人,除了这八个人充当负责贴身保护的轿夫外,其他人都他派出去打探让光海君行为反常的原因去了。

这样,冷漠的人在明处查探,除了能打探消息之外,朱常洛的另一个目的便是让他们吸引对方的注意力,而他真正的杀手锏,是那些劳鹰偷偷派来的曾在朝鲜大战时负债收集倭寇情报的锦衣卫。

对于这些人,朱常洛称呼他们为暗卫

想到这都这么久了,锦衣卫的求救信号也发出了那么长的时间了,期间还曾派了一个锦衣卫亲自前去求援,却直到如今还不见锦衣卫的踪影。

朱常洛不由得暗自决定,如果能平安脱险,回去后,先不管光海君反常的原因了,还是让冷漠去查吧至于那些暗卫,首要的任务便是去查锦衣卫中别有用心的人,把那些人揪出来才是当务之急,他可不想今后还出现这么被动危险的事情

另外五个以为抢不到首功而停下来的倭寇打扮的人,此刻相互间大眼瞪小眼,一时反而不知该进还是该退了。看到刚才那几个毫不起眼的轿夫出手,虽然有偷袭和自己这边的三人大意的缘故,但是能够如此干脆利落,还是对方那位皇子的最后防线,想来身手不会太低,至少不应该弱于那些战力惊人、给自己这方造成了巨**烦和损失的锦衣卫

突然,轿夫中一个人脸上先是一惊,继而脸上露出了笑意,松了口气般,轻声说道:”殿下,援军到了”

“嗯?”朱常洛一愣,四处看了一下,哪里有援军的影子?不由得看了看发话的暗卫,有些疑惑的问道:“援军?哪来的援军?”

“殿下,虎子说的不错,援军确实来了”暗卫的首领脸上也露出了笑容,附和道。

“没错,殿下”叫虎子的暗卫解释道:“一里之外有大量的马蹄声,并且越来越疾,如果小的没有猜错的话,这么晚了这大批的马蹄声,应该是护卫殿下的辽东兵马在着急赶来护驾”

朱常洛虽然暂时还没有听到马蹄声,但几人都认定了一里外有大批马蹄声,那么应该是没错了松了口气之余,不由得对锦衣卫的怨气更大了,看来要好好利用这次机会,整顿一下才行

不过,显然朱常洛他们高兴的有点早了,前方二十来个组成了防线的锦衣卫此时还站着的仅剩十二三人了,防线自然而然的也就缺口大开,一下子有二十来个对方的人冲破了缺口,会同那五个徘徊不前的人,杀向了朱常洛这里。

“石头、曾庆,跟我去迎敌剩下的你们四个,一定要确保殿下的安全,如果…如果在援军赶来之前,我们三人不行了,你们就赶紧带着殿下离开听到了吗”暗卫的头领急切的吩咐道,最后一句是大吼出声的。

“是誓死保护殿下安全”四个人轰然应道。

“众位兄弟,那么多风风雨雨我们都一起过来了,这次…下辈子还做兄弟”暗卫头领拍了一下石头和曾庆的肩膀,接着便几个腾挪,杀向了那冲上来的二十多个敌人。

石头和曾庆相互看了一眼,同时都用力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也紧跟着冲上去拦截人数是他们七八倍的敌人去了朱常洛从他们的行动中看到了一丝悲壮和义无返顾,不禁心中一热,反身抽出那把之前邹义递过来的长剑,弓身进入到了暖轿中。

“你们四个,全都过去帮忙吧本皇子相信你们七人,定能拦住一切想来行刺我的人为怕不让你们担心本皇子会被对方的弓箭手攻击,我就坐在这轿中,生死全交给你们了,我相信你们不会让我失望的去吧我不想看到你们中损失一人”朱常洛钻进轿中的同时,他决绝的声音传了出来。

四人先是一愣:“殿下……”

“去吧时间无多,你们说话的间隙,说不定他们三个就会有危险了,赶紧去吧”朱常洛打断了对方的话,大声说道。

“虎子,援军马上就到,你在这里守护殿下,直到援军的到了哥几个,咱们是谁?大明最精锐的锦衣卫杀”

“杀”

暗卫最终还是没有全部冲过去拦截,而是留下虎子在此守护轿中的朱常洛,其他三个人,全都大吼一声,冲了过去。

朱常洛坐在轿中,虽然表面功夫做得不错,显得很镇静,也对七个暗卫表现出了足够的信任,不过心里还是十分紧张的。就在刚才,他也终于听到了“隆隆”的马蹄声,想来以辽东骑兵的速度,一里许的距离,也就一时半刻便能赶到,这么短的时间,六七个暗卫还是能够暂时拦截对方二十多人的。

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为了缓解心里的紧张感,朱常洛干脆闭上了眼睛,此时此刻,他唯有选择相信这几个暗卫的能力

“隆隆”的马蹄声越来越响,外面的呵斥声和叫喊声也越来越大,朱常洛虽然闭上了眼睛,但心中的紧张感也越来越重但愿不会功亏一篑,死在充满了希望的时候。

终于,随着马蹄声愈来愈近,场中传来了让朱常洛放心的大吼声:“把这里围上,那些逃跑的倭寇,追上去直接杀掉敢于反抗的,直接杀掉不跪地求饶的,直接杀掉手中有武器的,直接杀掉”

“杀杀杀”紧接着传来了震天的杀喊声

混乱也就持续了片刻时间,接着朱常洛便听到外面传来了说话声:“末将该死,救援来迟,还望殿下恕罪”

直到此刻,朱常洛才算是真正松了口气。深呼吸了两次,平复了一下还在“砰砰”乱跳的心脏,用手揉了下脸,伸手掀开轿帘,踏步走了出来。

此时,遇袭的这个地方早已是灯火通明,赶来的骑兵有很多都举着火把。

举目四顾,朱常洛首先看到的是单膝跪倒在地的廖参将,在他身后还跪倒有四五个将领:“诸位请起,这次你们救护有功,何罪之有?”说着,亲手扶起了最前面的廖参将。

“谢殿下不罪之恩。”

“廖参将,先派人把受伤的众人送回去赶紧救治,并且连夜派人去平壤,告诉李如梅,就说本皇子遇到了袭击,让他调兵前来汉城另外,派人去另一处大营,命令那一千骑兵全副武装,去德寿宫集合。”朱常洛没有废话,也没有过问现场的情况,先对廖参将吩咐道。

“是,殿下,末将即刻吩咐人去办。”廖参将大声应道。

“你带来了多少人马?”朱常洛突然问道。

“回殿下,末将自得到殿下遇袭的消息,来不及集合太多人,匆忙间带了不到三百人先行赶来,已经命令剩下的人马集结,相信不时便会赶到。”廖参将抱了抱拳,回答道。

“很好”朱常洛冷声点了点头,看着几个兵卒想去抬邹义,赶紧挥了挥手:“等一下,他背部中箭,已经陷入了昏迷,不知有没有伤及肺腑,最好不宜妄动嗯,这样吧,派人去慕华馆,把太医院的两个医官请来,让他们诊治一下再说吧。”

“是,殿下”

“虎子,你们几个怎么样?有没有人…重伤?”朱常洛对一直都护在自己身边伪装成轿夫的虎子问道。这些暗卫都是在上次朝鲜大战中幸存的锦衣卫,又是劳鹰的忠实部下,可靠性没有问题,勇武和搜集情报的能力更是没有问题,所以他很看重这些人的伤亡。

虎子眼圈一红,抿了下嘴:“殿下,头…死了曾庆也死了,石头受了重伤,王海也受了重伤……”

朱常洛一愣,没想到最后暗卫在最后的伤亡竟是如此惨重心中的怒火再也无法控制,四周巡视了一下,大声道:“余大年呢?告诉我锦衣卫的伤亡”

“殿下”这时,一个锦衣卫一瘸一拐的走过来,单膝跪倒在地,解释道:“禀殿下,余百户…已经殉职了”

“什么?”朱常洛咬了咬牙,他对那个说完鼓动士气的话后,毫不犹豫的一剑消去插在手臂上的箭羽的百户挺欣赏的,没想到……

“锦衣卫伤亡如何?统计出来了吗?”

“禀殿下,锦衣卫随扈殿下三十六人,殉职十九人,重伤八人,剩下的全部轻伤。”跪在地上的锦衣卫回答道。

“你先起来回话,临海君派来的二十二个护卫呢?”朱常洛感到心里像是堵了块大石般,难受之极,这些人全是为了自己才伤亡如此惨重的。

“死了十五个,三个重伤,两个轻伤,两个毫发未伤。”

朱常洛皱了下眉头,居然还有人能毫发未伤,真是…走运

这时,更多的马蹄声传来,显然是廖参将手下那另外七百多骑兵赶了过来。朱常洛并没有理会,而是对廖参将问道:“那些倭寇打扮的人,现在怎么样了?跑了?还是抓到了一些?”

“禀殿下,有四十多人想跑,不过毕竟快不过四条腿的马儿,被末将下令杀掉了还有想要抵抗的大约二十人,也被杀掉了,抓住了大约有二十多个活的,现在被绑了起来,末将派人严加看管着。”

“很好把他们看好了,本皇子要亲自问问这群王八蛋”朱常洛咬着牙说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失踪的锦衣卫

锦衣卫,雅称为缇骑,是大明的专有军事特务机构,其全名为“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他们直接听命于皇上,

可以逮捕任何人,包括皇亲国戚,并进行不公开的审讯;部分功能形同汉代的监察官司隶校尉和现代的宪兵、国家安全局及总统府参军长。也有参与收集军情、策反敌将的工作,类似于今天的CIA。

由此可见,锦衣卫的权势之重。

去除那些世袭虚衔和因功赏封的虚衔官称,锦衣卫真正掌握实权的上层官员有指挥使一人,正三品,同知二人,从三品,佥事二人,正四品,镇抚二人,从四品,以及正五品的十几个千户和从五品的副千户若干人。

吕庆坤作为两个实职指挥佥事之一,在京城也算是让人敬畏的一号人物。这次作为随同朱常洛出使朝鲜的官员之一、使团中护卫的最高指挥,理所当然的也是知道锦衣卫重要性的朝鲜上下巴结和照顾的对象。

在知道自己将要成为使团的护卫首领,随行官员之一时,吕庆坤曾经兴奋了好久,本以为这是一次捞功劳和捞油水的“双捞”之行——在他想来,朝鲜刚刚在大明的帮助下打败了入侵的倭寇,正是君臣上下对大明感恩戴德的时候;再加上皇长子作为使团的钦差,凭借尊贵的身份,朝鲜怎会不尽心伺候和巴结?使团在朝鲜的王京住上个十天半月,走个过场,便会返回了,这可是大功一件

不过,在他正式接到了圣旨后,他的想法就变了。不仅早已轻易不接见外臣的皇上亲自召见了他,给了他一份让他心跳加速、直咽唾沫的密旨,就连其他一些他得罪不起的人,和平日里想要巴结的人,也纷纷怀揣各种目的,给他这个“小小”的四品佥事打招呼

这些反常的行为,让吕庆坤的这次朝鲜之行提前蒙上了一层阴影,再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双捞”之行了,改为“双烤”之行还差不多——把他的前途放在火上烤,把他的人品放在火上烤

在出发前,吕庆坤极其庄重、极其严肃、极其虔诚的拜了各路神仙,祈求这仅仅只是一次普通的出使任务,千万不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无论是皇上,还是大皇子,或者是给他打招呼的各路“神仙”,都不是他这小身板可以得罪的起的。

然而,神仙也有打盹的时候,或许是嫌他诚意不够,或许是没听到他的拜求,在还没有进入朝鲜,还在辽东之时,就发生了“鞑子”偷袭的事情,让吕庆坤感叹命运多厄之余,对于这次朝鲜之行,更加的心里发虚了

万幸的是,虽然在辽东耽误了不少时间,但进入朝鲜后,一直到朝鲜的王京这段时间来,居然万事顺利,一路平平安安这让吕庆坤的心放下了一半,只要再这样顺利的过上几天,也许就是使团离开朝鲜的时候了,到时…到时他**至少让朝鲜派一万兵马相送,就不信还能遇到危险

放下了一半的心事,吕庆坤才发现,这次朝鲜之行也许还会实现之前的“双捞”计划。这不,这些天来,朝鲜朝鲜对使团那是一个恭敬和尽心啊,使团中每个官员都天天应酬不断,油水…也是异乎寻常的丰厚

今天,吕庆坤再一次被朝鲜官员请去了,一直吃吃喝喝乐呵到很晚,又一次让他感受到了朝鲜人的热情,特别是那些朝鲜的小姑娘,嗯,既水灵,又热情,还……真是不虚此行啊

吕庆坤轻易不会在别处留宿,虽然他没有朱常洛的顾虑,但他也有自己的心思,怕在别处留宿传出去——特别是传到朱常洛这位有机会成为未来皇帝的大皇子耳中,影响不好,甚至影响自己的未来前途。

所以,一些尽兴之后,坚决推辞了主人的挽留,出来时已是晚上亥时。吕庆坤是一个警醒的人,除了无法拒绝朝鲜姑娘的热情之外,对于酒这种东西,他是最多喝到微醺,每次都不会喝醉。毕竟身为使团的护卫头领,更肩负着保护皇长子之责,喝醉了是极其不尽职的表现,这点小细节他还是很注意的。

一路回味着刚才的白嫩和柔软,吕庆坤在几个锦衣卫心腹手下的相随下,回到了德寿宫不远处的一座大宅,这里是他和锦衣卫几个高层的住处,他并没有住在慕华馆。

“大人,您总算是回来了”

在挂着一串灯笼的大宅门口,一个锦衣卫的百户在焦急的走来走去,看到吕庆坤的到来,不由得大喜过望,赶紧施了一礼,有些心急的说道。

“叶昆啊,有事?”吕庆坤从马上下来,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说道。

“大人,不是要紧的事,卑职也不会这么着急了。刚才传来消息,负责护卫殿下的那一千辽东兵马,这大半夜的,居然调动集结了,不知所为何事。卑职刚刚派人去打探消息,又派人去了德寿宫,去问一下轮值的曲百户,殿下那里是否有什么事情?是不是殿下下令调动的兵马。兵马的调动算是件大事,这不卑职赶紧来向大人汇报,发现大人不在,这次着急的在这里等候。”

叫叶昆的百户大概是真着急了,也不组织什么语言了,一口气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出来。

听了叶昆的话,吕庆坤脸上的轻松惬意尽去,变得紧张严肃起来。就像叶昆所说,兵马的调动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件大事,由不得人不上心。何况,这大过年的,又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为何要调动兵马?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叶昆,发生了什么事情?去打探消息的校尉回来了吗?”吕庆坤急切的问道,如今他最怕的就是出现意外

“大人,去打探消息的人还没回来,卑职也不太清楚到底出了何事。”

叶昆话音刚落,便见到一个锦衣卫小校疾行而来。那小校来到之后,先是愣了一下,没想到门口聚集了这么多锦衣卫官员,继而跪倒在地:“报各位大人,小的奉命去德寿宫,曲百户不在,听负责值守的兄弟说,那里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殿下也不在宫里,出去赴宴还没有回来。”

吕庆坤和叶昆对视了一眼,他们都知道朱常洛今天去赴临海君的宴会,这点朱常洛并没有对任何人刻意隐瞒。殿下还没回德寿宫,而辽东的兵马又调动了起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殿下在临海君那里发出的调令?可若是出了事情,最先接受调令和消息的是锦衣卫才对啊

真是奇怪

就在吕庆坤不解、担心和焦虑中,去辽东兵马驻地打探消息的小校终于回来了,不过却是连滚带爬、一路磕磕碰碰的疾奔而来的。

“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殿下…殿下在几条街外的青云街…青云街遇刺,辽东兵马得到了消息,廖参将已经亲自带了匆忙间集合起来的二百多人赶去护驾了,剩下的…剩下的兵马,全在集结,已经……”

小校后面的话,吕庆坤已经没有注意听了,他此刻吓得脸色苍白,眼睛瞪得老大,微张着嘴……突然间一个激灵,也顾不得什么风度了,跳着脚像个泼妇般大吼道:“都他娘的还愣着干什么?快快他**给老子去叫人快***曲一鸣,老子要剐了他操*他姥姥*的,死哪去了,殿下遇袭,负责保护的校尉肯定发出了求援信号,狗*娘养的曲一鸣居然没有收到?老子一定要宰了这鳖孙”

匆忙间也就召来了不到五十锦衣卫,吕庆坤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带上这些人,心急火燎的奔往出事的地点。

这是一个注定不会平静的夜晚。负责巡防的朝鲜士卒,在得到了青云街有骚乱的消息后,开始并没有特别重视,仅仅是派了不到二百人的小队过去。不过,还没等小队反馈来消息,就又接到了另外的消息,据附近被惊醒的一些大户人家派来报信的下人说,引起骚乱的双方好似大明的军队和倭寇

这下负责巡防的官员再也坐不住了,一边上报情况,一边赶紧把手中应急的一千人全派了过去。随着消息的不断反馈,情况也越来越明了,但所有人都坐不住了,呃,应该说是没法睡了,听到消息的人全都先是目瞪口呆,继而暴跳如雷,大明皇长子竟然遇袭这…天塌了

朝鲜王李昖目前有八个儿子和八个女儿,另外还有一个嫔妃即将临盆,除了两个儿子早夭之外,其他的都活的欢实的很。相比于朱翊钧,这点确实值得李昖骄傲

当然,能够如此多子多女,与李昖的辛勤耕耘是分不开的。不过,显然李昖对于目前的子女盛况并不满足,此时的他,正在去年刚纳的一个十七岁的温嫔韩氏身上尽情的挥洒着他的汗水。

身材玲珑娇小,皮肤白皙细腻的温嫔韩氏,清秀的小脸红扑扑的,被李昖摆弄出一个让她娇羞不已的姿势,眯着双眼,微张着樱桃小嘴,努力压抑着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对于这个比自己大了三十岁的朝鲜大王,初入宫不到一年的她,很明显应付不来李昖的花样百出,那种强自压抑着却又控制不住发出的呻吟,听到李昖兴奋异常,身心都感到舒畅,动作幅度再一次变大

他就喜欢这个温嫔韩氏的那种表情和压抑的叫声,这种征服感,显然与把众大臣玩弄于股掌之上是不同的感觉

“大王,不好了,大事不妙大明皇长子殿下在青云街遇袭,保护他的锦衣卫伤亡惨重”

殿外传来的急报让正在驰聘的李昖一个激灵,嘴里“哦哦”的吼叫了几声,让人分不清这几句吼叫是舒爽还是紧张担心。

“什么?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李昖顾不得去欣赏温嫔韩氏此时的娇态,一咕噜爬起来,嘴里大声的嚷道。

“大王,外面刚传来消息,大明皇长子殿下今日去临海君处赴宴,返回时在青云街遇到了疑似倭寇的偷袭,保护的锦衣卫伤亡惨重。”殿下赶紧解释道。

李昖顾心急如焚,随手抓起一件衣服披在身上,也顾不得是否“*光外泄”、也不在乎是否着凉了,三两步出了内室,一把抓住前来传消息的老太监:“皇子殿下怎么样?有没有事?有没有受伤?”

老太监咽了口唾沫,赶紧答道:“回大王,据传回的消息,殿下似乎并没有受伤,只是,好像那个随身伺候殿下的邹公公,身上中了数箭,尤其是背部还中了一箭,昏了过去,如今还不知生死。”

李昖松了口气之余,心里的火气早就无法遏制了,在这关键的时刻被打扰,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先不说,关键是听到了这个令人沮丧和震惊的坏消息他目前正在加紧实施把皇长子暂时留在朝鲜的计划,已经到了紧要关头,却发生了这种事情,就怕皇长子一气之下,离开朝鲜

大皇子气恼之下,离开朝鲜的话,对朝鲜来说已经算是天大的坏事了,可就怕还有更坏的后果——大明如果因为皇长子在朝鲜被行刺而不管朝鲜的话,朝鲜怎么去应付那还在源源不断往釜山增兵的日本?

李昖的脸阴郁的似乎都能滴出水来

“倭寇呢?抓到了多少?有没有漏网之鱼?”

“禀大王,大明负责保护殿下的大军及时赶到,击杀了上百倭寇。不过,现在是晚上,难免有漏网之鱼。”老太监恭敬的答道。

“传令下去,调城外李苘的五千兵马入城,封锁京师,给我仔细的排查,明天天黑之前,我要有结果另外,把今天负责巡守的各级官员全部先抓起来,这些饭桶,连倭寇入城了都没有察觉真是该死。还有,传令下去,让本王的几个儿子全都消停一点,在这件事没有结果之前,全都闭门思过”李昖咬着牙吩咐道,声音冰冷。

“是,大王”

“大皇子殿下现在何处?本王要亲自前去赔礼请罪,这件事决不能闹得太大,希望还有挽回的余地。”李昖知道事情已经脱离了控制,也隐隐猜到这件事绝不止表面上行刺这么简单,至少上百倭寇想要混进京师,没有人接应的话,绝对不是轻易可以办到的。

“大王,殿下他已经返回德寿宫了。”

“摆驾,去德寿宫还有,把所有的御医都带上,决不能让殿下的那个随侍出事”说着,李昖就往殿外走,显然他已经等不及了,想尽快赶到德寿宫。

“大王,您还没有更衣”

德寿宫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在无数火把和灯笼的照耀下,亮如白昼。朱常洛骑在马上,阴沉这脸,挥了挥手,冷声道:“把今夜轮值的锦衣卫全部抓起来,有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他心中怒火难消,心里虽明白这上百锦衣卫大部分都是清白的,但却不能就这样算了,一定要逐个排查,直到找出致使锦衣卫没有接到求援信号的原因,揪出其中的内贼也正好借此机会,清洗一下锦衣卫,好好的梳理梳理,他绝不想自己身边的人有心怀鬼胎的存在,那是对自己的生命不负责任。

“是”

在朱常洛旁边的吕庆坤和几个后面的锦衣卫官员,一个个冷汗直冒,看来这位爷要动真格的了。想想也是,任谁差点丢了小命,都会恼羞成怒,激愤难耐,何况确实是因为锦衣卫的实职,没有及早接到救援的信号不说,就连得到消息都是最晚的一个。

今晚轮值的锦衣卫已经得到了朱常洛遇袭的消息,一个个如丧考妣般,没有人敢于反抗,知道反抗绝对是有死无生,而不反抗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毕竟很多人是真的不知情,心中无愧。全都乖乖的束手就擒,被辽东骑兵压着围了起来。

“禀殿下,今日轮值锦衣卫应是一百二十一人,在德寿宫抓了九十人,少了三十一人”辽东骑兵的一个百户单膝跪地禀报道。

朱常洛瞥了吕庆坤一眼,寒声道:“那是你的人,你自己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殿下”吕庆坤咽了口唾沫,心中把满天神佛都诅咒了一遍,暗恨这些神佛都太不负责人了。

作为锦衣卫的头领,吕庆坤虽然不说认识每个锦衣卫,但这些锦衣卫中的总旗百户他还是都认识的。只是花了片刻时间,吕庆坤便脸色苍白的来到朱常洛面前,跪倒在地,低着头说道:“殿下,少了一个小队的人数,他们三十人乃是负责亥时之前警戒的,如今全都失去了影踪另外,负责值守的曲一鸣百户,也不知去向。”

“很好你们锦衣卫还真是尽职啊,少了一个小队,接替的小队居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不错,不错好得很,这就是负责保护本皇子安全的锦衣卫真是好得很”

朱常洛的声音句句如重锤般击打在吕庆坤的心上,让他的脸色更加的苍白,心中下定决心,今后一定要好生操练一下这群纪律散漫的王八蛋至于曲一鸣,他已经在心里给那个捅了大娄子的王八犊子判了死刑

第一百二十章 借机清洗

正月的汉城,虽不像这几年的大明京师那般酷寒冷峭、寒风刺骨,但也是寒意肃杀、天寒地冻,尤其是到了晚上,很少人愿意踏出房屋半步。

不过今夜,整个朝鲜王京有无数人恐怕要无视外面的严寒清冷了,但凡有些身份的人,全都或乘轿或御马,走街串巷,奔往自己的目的地,商议对策几乎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忧心的表情。

听了朱常洛的话,吕庆坤跪在地上,脸色苍白,居然如此天气里还流出了汗渍,些许酒意早就吓得消失不见了,锦衣卫的失职,他这个头领没有丝毫推卸责任的借口。除了自认倒霉之外,对于还没找到的百户曲一鸣的恨意,早就达到了顶峰,恨不得对其千刀万剐。

“臣有罪,自知失职,还望殿下责罚。”吕庆坤叩了个首,既然无法推卸责任,倒不如光棍一点,主动承担罪责,或许责罚还能轻些。自己的手下严重失职,即便是自己有密旨在手,也是无法减轻一点失职的罪责的,何况那密旨的限制太大,一般情况下,根本就无法用到。

“哼吕大人何罪之有?这满身的酒气,足以看出吕大人没有辜负这使臣的名头本皇子是不是还要称赞你一句,公务繁忙,为了我大明不辞劳苦的应酬到深夜呢?这哪里是失职?应该说是尽忠尽职才对吧”朱常洛冷哼一声,冷笑着说道。

闻得朱常洛的诛心之言,吕庆坤头上的冷汗更多了,咽了口唾沫,以头触地:“罪臣愧对皇上的洪恩,愧对殿下的信赖,连夜便会些奏疏发往京师,禀明详情,自请皇上责罚或罢官免职,或流放边关,或为今天的失职而丢掉性命,罪臣都毫无怨言。请殿下责罚罪臣的失职之罪”

吕庆坤听朱常洛越说越严重,再联想到今日的危局,不仅负责保护的锦衣卫伤亡惨重,就连跟了大皇子十几年的心腹太监邹义,如今还生死不知……很是担心朱常洛一怒之下,怒火攻心,而下令重罚自己或者把自己砍了,那就倒了血霉了

于是,赶紧在话中有意无意的提醒,自己是皇上亲自任命的护卫头领、使团的使臣之一,堂堂的正四品大员,虽然你是皇子,但想要砍自己的脑袋,也要掂量掂量,那可是要冒着触犯皇上权威的风险的,可不能冲动之下,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来。

听了吕庆坤的话,朱常洛心里怒火更盛,没有想到这都到朝鲜了,这个小小的锦衣卫佥事居然还拿朱翊钧来压自己,难道他不知道这等于是火上浇油吗?他有什么依仗?就这么算准了朱翊钧到时不会重重责罚他的失职?

“哈哈……很好吕大人能够勇于承担责任,真是让人好生佩服吕大人身居要职,富有保护使团和本皇子安全的双重责任,还具有出使的任务。既然吕大人要向父皇上疏自请处罚,那么在父皇没有旨意下来之前,吕大人就专心的完成你的出使任务吧至于保护使团和本皇子的职责,吕大人认为谁暂代你的位置好呢?”朱常洛早就盯上这个位置了,只是苦于一直都没有合适的借口,如今倒好,自己送上门来,哪还客气。

“啊?”吕庆坤一愣,随后心中充满了苦涩,大皇子这么做,即便是传到皇上耳中,想来也说不出什么,其他人更不会觉得过分。试想,有谁会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一个严重失职的人手里?

“罪臣没有意见,但凭殿下做主。”吕庆坤本想推荐自己的心腹之人暂代这个位置,但反过来一想,便放弃了这个念头。这万一要是倒霉,在自己推荐的人手上再出了事情,岂不是又要连累自己?到时新旧账一起算,怕是没有能保的了自己。如今这样也好,看来朝鲜之行注定是平静不了的,倒不如丢了这烫手山芋,旁观即可。

“吕大人没有合适人选?”朱常洛看了一眼后面跟着的几个锦衣卫百户,随手一指:“就你吧暂代吕大人之职,统领锦衣卫,负责保护使团和本皇子的安全。”

被指到的锦衣卫先是一愣,继而赶紧走了出来,跪倒在地:“谢殿下信赖,小臣必会誓死保护殿下安全。”

“嗯,报上你的名字?”朱常洛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问道。

“禀殿下,小臣是锦衣卫百户,冷漠”

“冷漠是吧,今后这段时间,你就暂代吕大人之职,本皇子的安全就交给你了。另外,对于今天这些失职的锦衣卫,你认为怎么责罚?”朱常洛既然要捧冷漠上位,当然要树立他的权威,目前正是一个让他收买人心的好时机。

冷漠也不是愚笨之人,当然明白朱常洛的苦心和用意,当即说道:“禀殿下,恕小臣放肆,我认为今天这里的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殿下遇袭之事,那个时辰他们并不当值,失职也是情有可原。还请殿下开恩,待查明真相后,给予他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至于那些当值的卫士,还要找到他们后,问明缘由,倘若真是失职,有死无生倘若别有原因,则视情况而责罚。”

被抓捕起来的九十个锦衣卫离这里并不远,冷漠的声音他们听得一清二楚,一个个不由得感激的看了冷漠一眼,好人啊这才是好上官

“哼今晚是他们当值,即便是那个时辰不是他们执勤,但失职之罪却是跑不掉的,难道就这样放过他们?”朱常洛佯怒道。

他的话再次让那些锦衣卫紧张起来,一个个眼巴巴的望着冷漠,希望这位新上任的大人,能够为他们再次开脱。

冷漠果然没有让他们失望,冲朱常洛施了一礼,开口道:“还请殿下开恩,这件事情虽然他们失职在前,但毕竟事出有因,还请殿下赦免他们这一次小臣保证,下次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若是再有这种失职,小臣愿第一个承担责任”

在场的锦衣卫,除了别有目的的,一个个全都在心里赞了一声,这才是爷们,有担当

“好这可是你说的。冷漠是吧,我记住你了,下次若是再出现这种情况,本皇子首先取你项上人头你负责查明锦衣卫失职的真相,对于那些别有用心的,你可以全权处置”朱常洛厉声说道。

那些被抓捕的锦衣卫全都松了口气,虽然大皇子没有明着说原谅的话,但是他们都听出了他已经不追究他们的失职之罪了。此时,他们对冷漠感激之余,心中全都憋了一口气,一定要找出令他们差点身首异处的原因,很显然,同队中失踪的那三十个人和曲百户,可疑性最大。

“另外,从这次遇袭看来,显然是早有预谋,本皇子怀疑锦衣卫中有人与倭寇勾结,不然不会对本皇子的行程,掌握的如此清楚吕大人,冷百户,你们认为本皇子说的可有道理?”朱常洛对还跪在地上的两人问道。

“罪臣…罪臣不敢妄言”这种事大皇子说说可以,但吕庆坤可不敢乱讲,虽然若真有这种吃里扒外的逆贼,他第一个想要掐死那人。

“小臣也不敢妄言不过,锦衣卫众人都是从京师一路保护殿下而来,想来不至于有这种人人得而诛之的逆贼”冷漠拱了拱手,说道。

“没有?哼那么本皇子的遇刺,锦衣卫的失职,又怎么说?恐怕稍微思考一下,便知道这里面必定不简单吧?吕大人,锦衣卫一直是你带着,你怎么说?”朱常洛冷笑了一声,看着吕庆坤说道。

吕庆坤心中发苦,自己都被免职了,为什么大皇子还为难自己?他也知道大皇子说的有道理,随后便把这股怒火转嫁到那很可能存在的逆贼身上,要不是那该千刀万剐的王八犊子,自己怎会落到这种地步?

“殿下,如果真有这种逆贼,罪臣查出来,定将他挫骨扬灰”吕庆坤发狠道。

“好本皇子便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从锦衣卫中给你调拨五十人,专门彻查此事,你可愿意?”朱常洛要的便是这种结果,他很清楚作为锦衣卫指挥佥事,吕庆坤只能是朱翊钧的人,绝不会是郑贵妃的人,郑贵妃也不敢直接安插一个指挥佥事进来。

既然如此,想必让憋了一肚子气的吕庆坤出面,在明处彻查此事,把水搅浑,是最理想的了。不管他能不能查出什么,到时只要暗卫或者冷漠在暗处查出郑贵妃的人,无论是栽赃陷害,还是用真凭实据,让吕庆坤出面揪出这些人,岂不是更好?

吕庆坤愣了一下,他还以为自己从此就要靠边了,成为使团最不受欢迎的人,没有想到大皇子居然还给了自己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真是出乎意料。他不由得摩拳擦掌,发誓一定要找出那个让自己陷入险境的王八蛋

何况,他心里也清楚的很,即便是这件事皇上不追究自己的责任,但大皇子是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皇帝的人,自己肯定已经留下了不值得信赖的印象,那么假若等大皇子成了皇帝,还会有自己的好么?不要说升官了,将来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个问题

幸好,大皇子又给了自己一次机会,无论如何,不论是为了私愤,还是为了扭转大皇子对自己的印象,都要认真的彻查此事,找出那些隐藏的王八蛋

“谢殿下还能给罪臣这个将功补过的机会,罪臣定当全力而为,彻查此事,给殿下一个交代”吕庆坤话不多,但决心很大。

“禀殿下,末将游击将军耿高志,奉命集结兵马,随时待命。”李如梅派来保护朱常洛的一千骑兵,已经全副武装的来到了德寿宫这里。

“好耿将军,你派遣五百军士,把临海君的府邸给围上,没有本皇子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朱常洛沉声吩咐道。虽然这件事看似与临海君无关,但他想通过这件事,给朝鲜制造压力,把这件事尽量闹大,泄愤之余,还能通过这件事再次调来一些李如梅的军马,获得利益最大化。另外,还能趁机整顿锦衣卫。

“末将遵命”耿高志抱拳道。

“禀殿下,已经找到了那三十个执勤的锦衣卫和曲百户,不过……”这时,廖参将手下的一个负责搜查的百户过来禀报道。

朱常洛精神一震:“找到了?在哪里?快带上来”他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就找到了那些人,还以为那些人畏罪潜逃了呢。

“禀殿下,他们…他们都已经死了在德寿宫的一间房子里发现的,全都是中毒死的”

“什么?”朱常洛皱了下眉头:“畏罪自杀?怎么可能?这样岂不是坐实了他们的罪名?”

“殿下,小的认为不像是畏罪自杀,从现场来看,似乎是被人毒死后,挪到那个房间的。”那个百户虽然不是专业人士,但被人匆匆挪过去的痕迹,他还是能发现的了的。

听了这百户的话,朱常洛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冷漠,你带人去看一看,你们锦衣卫,应该对这么面擅长。”

“是,殿下。”冷漠当即带上自己手下的几个对于这方面比较专业的人,在那个百户的带领下,去现场查看了。

大约盏茶功夫,冷漠便匆匆而来,禀报道:“殿下,根据现场和他们的死亡状况来看,确实不像是自杀,而是被人毒杀身亡后,搬动到那个偏僻的房间里隐藏起来的。”

“确定?”

“小臣确定”

朱常洛的脸再次阴沉下来,如果他们都是被人毒杀,那么情况就不止表面这么简单了也就说,很有可能是他们的熟人而为,不然怎么会让三十多人都上当,被毒死?更关键的是,既然这人可以毒杀这些锦衣卫,那么在有机会的情况下,就很有可能毒杀自己

当然,这种机会可能性不太大,如果对方是锦衣卫的话,毒杀了自己,这些锦衣卫估计没有人能活命,肯定会被牵连那么他自己也不会例外。

吕庆坤显然也想到了这种可能,一张本来已经有些恢复的脸瞬间变得更白了,并偷偷的抹了把汗,这件事确实出乎意料的严重

冷漠皱了皱眉头,也清楚这件事严重的后果,如果对方被逼迫急了话,极有可能会铤而走险,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廖参将、冷漠、吕大人,你们跟本皇子进来。”既然已经搜查完了德寿宫,也查到了那三十一个锦衣卫的下落,那么久没有必要在这天寒地冻的外面呆着了,朱常洛沉着脸进入德寿宫。

“吕大人,这件事你怎么看?”在德寿宫的暖阁坐了下来,朱常洛对跟着的吕庆坤问道。

“罪臣认为,这件事…应该是锦衣卫内部的人干的罪臣定当在最快的时间的内,把这个逆贼差出来,给殿下一个交代。”吕庆坤抿了抿嘴,开口说道。他这次没有推脱,毕竟这件事很明显了,若是还推脱,不仅显得自己愚笨,更是让大皇子不喜,留下更坏的印象。

“哦?吕大人,你认为应当尽快大张旗鼓的查出这个逆贼吗?”朱常洛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吕庆坤,问道。

吕庆坤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咽了口唾沫,赶紧解释道:“罪臣会暗中进行的,即便是发现了蛛丝马迹,也不会打草惊蛇”

朱常洛没有再理会吕庆坤,而是对冷漠问道:“冷百户,你认为呢?”

“禀殿下,小臣认为,当务之急是撤掉锦衣卫,在没有查出这个内贼之前,还是让廖参将的辽东兵马暂时跟锦衣卫调换一下,让辽东兵马暂时作为保护殿下的亲卫,而锦衣卫则作为外面的防线为好。”冷漠拱了拱手,建议道。

“两位有什么意见?”朱常洛转而对廖参将和吕庆坤问道。

“臣定当竭尽全力,护得殿下周全”廖参将知道此事这样最好,他的辽东骑兵反而不会出现锦衣卫中的情况,是目前最好的选择当然,他心中还是对此有些…兴奋的毕竟这是近距离接触这位极有可能成为未来皇帝的皇子的最佳机会,把握好时机的话,也许就是今生的转折

“罪臣也赞同冷…大人所说,这也是目前最好的办法。罪臣会尽力早点找出这个叛贼,为殿下解除后顾之忧。”吕庆坤再次表态道。

“既然三位都赞同,那就这样定了你们回去后布置一下,等下直接就互换防线。吕大人,回去后,你便自己挑选五十名锦衣卫,本皇子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是殿下。”

“禀殿下,朝鲜王知道了您遇袭的事情后,亲自来了,现在正在德寿宫外另外,使团的几位大人也都赶了过来,正在宫外。”外面传来了禀报声。

朱常洛皱了下眉头,对外面说道:“先让他们进来,就说我在西暖房,让他们等一等”

邹义正在西暖房接受治疗,朱常洛还不知道他有没有脱离危险,正准备去看一下。朝鲜王又如何?现在正好去看一看邹义,凉一凉这位朝鲜大王,让他知道,自己此时很生气

假如邹义真救不回的话,哼朝鲜又如何?定要找几个大人物给他陪葬

第一百二十一章 蛛丝马迹

对于昨天抓到的二十多个人,经过连夜的审问,朱常洛算是见识到了锦衣卫的专业和…残忍把二十多人全都一溜脱了衣服绑起来,随便从中拉出一人,只说一句,“为什么行刺殿下?”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懂。

那些被抓起来的汉子刚开始倒是挺硬气,对于锦衣卫的问题,回答是头一扭,从鼻子里发出不屑的一个“哼”字。负责询问的锦衣卫看了看朱常洛,问了一句:“殿下,您是否回避一下?接下来会…比较血腥。”

朱常洛当时正在气头上,当时的几个锦衣卫死伤惨重,暗卫也伤亡了好几人,让他心疼的不行。再加上邹义也没有脱离危险,这就让他对那些行刺他的人产生了深深的恨意,所以倒是想亲眼看看这些人受刑,以便能减轻自己的愤怒,出口郁闷之气。

负责询问的锦衣卫也知道这件事朱常洛十分看重,也想从这些敢于行刺朱常洛的狂徒嘴里撬出东西,以便能够得到大皇子的青睐,所以也就没有因为朱常洛在此而留手。

不久之后,朱常洛便为自己当初的决定后悔了,他虽然也见过了死人,并且那种两方对战时血肉模糊的战场情况也算是见识过了,但是他这次是真的后悔了不过,也算是开了眼界,即便是他请愿不开这种眼界。

在这次的刑讯中,他见识了剥皮,是真的剥皮并且还是用了不同的方法一个活生生的人,先从被剥者的后脖颈开刀,顺脊背往下到**割一道缝,然后把皮肤往两侧撕裂,背部和两臂之间撕离开肉的皮肤连在一起,左右张开,就像两只蝙蝠翅膀似的,然后再慢慢的下刀……在那个刺客的惨叫声中,一张完整的人皮被扒了下来并且,那个人还活着,那副惨样和声嘶力竭的惨叫……朱常洛想想都头皮发麻。

第二个被问到的人,眼泪鼻涕齐出,没命的叫着,自己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或许他是真的不知情但谁让他不知情呢锦衣卫至少没有管他是真不知情还是不想说,等待那个人的,还是…剥皮

这一次,朱常洛又再次见识了…他不愿意见识的东西只见那个锦衣卫,把那个惨叫的俘虏埋在土里,只露出一颗脑袋,接着用尖刀在那人的头顶割掉一小块头皮,用一个圆的木锥旋转了一下,便让头上割掉头皮的那块区域的头皮与头骨分离了,然后向里面开始灌汞水。由于汞水比重较大,会把肌肉跟皮肤拉扯开来,埋在土里的人会痛得不停扭动,又无法挣脱……不停的扭动之下,皮便与肌肉分开了……最后在那人的凄惨的叫声中,锦衣卫只是轻轻一扯,便如脱衣服一般……

这些仅仅只是恐怖一些,倒不算是太过血腥,所以朱常洛虽然脸色有些发白,但至少还能忍住。可是接下来,他就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了。

或许是很多人真的不知道幕后的主使者,虽然大多数俘虏都吓得大哭大叫,鼻涕与眼泪齐下——锦衣卫早就知道了这种情况,他们在没有动手之前,就把该堵的堵上了,还把另一个东西用绳子给系上了,所以即便是有的被吓得大小便失禁,却并没有出现让人恶心的情况。前面问的几个人,都哭着喊着自己不了解内情。

锦衣卫并没有对这些人手下留情,接下来的一个倒霉蛋是真的倒霉——他被锦衣卫用刀子,把全身能割掉的东西,几乎都割光了朱常洛脸色苍白,胃里翻腾的想,这算是简单版的凌迟吧他觉得,自己也许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敢吃肉了……

接下来朱常洛不想看了,他的胃一直在翻腾,脑中还留着那种血淋淋的场景……他终于忍不住大步离开了这里。

到了第七个人的时候,所有人差不多都吓疯了,问什么说什么,没有人敢隐瞒分毫,也没有人想隐瞒什么,他们最奢求的就是,这些恶魔能够给他们一个痛快,那样他们将会感激不尽

朱常洛得到了他想要的,虽然过程是那么的…残忍,但还是得到了有用的信息,即便是那些人也知道的不多,可也已经足够了

居然有王子参与其中虽然那些俘虏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王子。

既然是有王子参与了其中,朱常洛没有任何顾忌,别人都想要他的命了,他当然要反击

当即毫不犹豫的下令,把几个最有可能参与其中的王子府邸,全部派兵围住,他要查出是谁居然想要自己的小命

这一夜,整个汉城,到处是马蹄声、成群士兵的脚步声、叫嚷声……上至朝鲜大王,下至汉城的百姓,没有任何人睡得安稳

天亮后,晚上被吓的战战兢兢、不知发生了何事的汉城百姓,大着胆子上了街,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或胡乱猜测、或好奇打听。最终有些消息灵通的人士,舒了口气的同时,心中也暗自担心不已——并非是倭国再次打过来了,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但万幸中的不幸的是,大明皇长子居然昨夜在汉城遇袭

到底是幸还是不幸,没有人能说清楚所有人都知道,倭寇来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绝对是不幸的但大明皇长子在朝鲜遇袭,万一惹恼了上邦,不再派兵援助朝鲜的话,岂不是同样不幸?他们可是或多或少的听说了,倭寇在釜山再次增兵的事。

朝鲜上下对于大明皇长子的遇袭,都异常忧虑和上心,并且一致诅咒那该死的刺客,话语要多恶毒有多恶毒每个人都想揪出那行刺之人,以平息大明和皇长子的怒火。所以,对于汉城调进来数万兵马和四门皆封锁,没有人有意见,并且也乐意配合搜查。

“碰”

一只上品青瓷官窑,与大地亲密接触之后,立马四分五裂。

这已经是朝鲜王李昖摔得第七个杯子了。

“逆子混账逆子……”李昖咬牙切齿,嘴里的骂声接连不绝,不过,虽然他气的脸色铁青,但显然并没有失去理智,咒骂自己的几个儿子时,并没有牵连到他们的祖宗

没错,李昖是在对自己的几个儿子破口大骂。原因就在于他不久前刚收到的消息,昨晚抓获的那二十来个袭击朱常洛的逆贼,在被锦衣卫活剐了七八个的情况下,终于有人受不住,招了。

这次的袭击者,成分相当复杂,他们有大明人,有朝鲜人,还有倭寇不过,其中的倭寇并非是日本的军队中人,这些人全是盘踞在朝鲜与大明之间的海盗

据他们招供,有人出了足以让他们十辈子花不完的金钱,来朝鲜行刺大明的皇长子。

这些倒不是让朝鲜王李昖发这么大脾气的原因,主要原因是,据那些人招供,他们之所以能这么顺利的进入汉城,主要是在汉城有内应而这个内应,他们虽然不了解其具体的身份,但却曾听他们的老大说过,这人身份高贵,把他们这些人安全的带进汉城绝对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因为他是朝鲜的一个王子

这才是让李昖骂娘的原因所在他此时如果找出这个儿子,恨不得亲手掐死他,似乎那样也不解恨意

“大王,大明的兵马已经围住了临海君、光海君、定远君、顺和君的府邸,禁止所有人进出。”还是昨晚那个老太监,进来后,先是偷偷看了一眼李昖,才斟酌着禀报道。

“呵本王的几个成年儿子,全成了被怀疑的对象啊”李昖闭着眼揉了揉眉头,语气听不出悲喜,这些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昨天晚上他去德寿宫,被朱常洛凉了一炷香的时间,虽然心中气得要死,他长这么大,除了还没成为朝鲜大王之前有过几次这样尴尬的经历,但毕竟那是他的父王那样对他。自从成为朝鲜大王的这几十年来,还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要不是昨天再一次尝到了这种滋味,他几乎都忘了这种感受。

但生气归生气,这口气还得咽下,人在屋檐下啊

大明的皇长子既然敢这样对他这个朝鲜王,区区派兵围住几个嫌疑人的府邸——虽然那是他的几个儿子,但他一点都不感到惊讶此时心里还苦中作乐的想到,要不是那几个逆子是自己的儿子,换做其他人,恐怕现在早就被抓起来严刑逼供了吧?哦,或许根本就用不着严刑逼供,直接派兵杀进去,鸡犬不留自己可能就会这么做。

头痛啊李昖再次揉了揉太阳穴,对于那些人招供出的这个消息,他并没有怀疑,一切都是世子之位惹的祸啊

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几个儿子完全有理由这么做。只要是昨天完成了刺杀,随便在现场留下些似是而非的证据,绝对能让其他的世子竞争者永无翻身之日再深想一层,或许自己的某个儿子,与大明的某些想让大皇子死的权贵勾结到一块了也说不定

大明能够有资格决定或者说得上话来影响朝鲜下一任大王的人选,并且还想要皇长子的命的人,似乎只有一个李昖赶紧甩了甩头,这个想法太危险了,大明的皇位之争,岂是自己这小小属国可以参与的?弄不好,即便不是改朝换代,但换个李家的旁系来做这朝鲜大王,却是极有可能的。

唉,自己的儿子,糊涂啊自己若不大义灭亲的话,整个朝鲜或者李氏正宗,都要为他陪葬真是他娘的逆子啊自己一世英名,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糊涂蛋为了成为世子,甘冒这么大的风险,值吗?

皱着眉头烦躁的在大殿里来回走了一阵,心急上火的李昖一脚把一个半人高的青花渔樵耕读纹花瓶踹到。“嘡啷”一声,大花瓶四分五裂,朝鲜王叹了口气,尽管不想去想,但有些事还是必须要面对。

他知道,自己的四个已经成年的儿子,也就是被朱常洛下令包围了府邸的临海君、光海君、定远君、顺和君,其中最不可能做出这件事的,就是顺和君。因为这个儿子,生母是一个宫女,而这个被宠幸后幸运的生下了王子的宫女,刚被册封为顺嫔没多久,就一命呜呼了而她的娘家,人口不多,并且世代为农,没有丝毫的势力可言。

这就注定了,顺和君从出生到现在,只能是个边缘人物,没有人任何势力支持他,世子之位对他来说,是遥不可及的。再加上他是与临海君一块被日本俘虏过,这就导致了他更加的边缘化了。

李昖首先排除了六儿子顺和君,接着想到哪三个令自己头疼的儿子,不由得再次叹了口气。临海君、光海君、定远君都有支持者,其中二儿子光海君除了没有名分之外,几乎就是世子了。不过,随着大明皇长子到朝鲜来之后,这种情况就迅速发生了转变。

只要极有可能成为大明下一任皇帝的皇长子开口支持哪个的话,基本上那个人就会毫无悬念的成为世子这也无形中让光海君所有的优势都化为乌有,现在是人人都有机会

按照常理分析,作为处境与大明皇长子差不多的临海君,会更容易得到皇长子的同情和支持,所以最近这段时间,他的呼声很高而五儿子定远君,由于是他去边境迎接的皇长子,得到了先机,也有了不少的机会。

至于光海君,就比较悲剧了,朱常洛的到来,让他各方面都被动异常,既不能出风头,怕引起朱常洛的不满,又不能太低调,免得朱常洛忽略他……另外,他还得时刻求神拜佛,让朱常洛见到他千万别想到在大明被皇帝宠爱的皇三子,毕竟他与皇三子在某些方面来说,还是具有很多共同点的——同样都是庶次子,同样都是被父亲宠爱,同样都是那个位置有力的争夺者……

他最怕的就是朱常洛迁怒于他

最重要的是,他不像皇三子朱常洵,仅仅只是父皇的喜欢,没有大臣支持他是既得父王的欢心,又有众多的大臣支持,并且还已经拥有了世子的特权,几乎胜出了这场竞争因此从这些方面分析,李昖心中最怀疑的就是这个他比较欣赏的儿子

至于大儿子临海君,表面上看是最值得怀疑的对象,毕竟朱常洛是在参加他的宴会归来的路上遇袭,但正因为如此,他才是最不可能的对象。难道他会傻到在自己的宴会途中行刺对他最有利的大皇子吗?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朱常洛的到来,对他是最有利的,让他从几乎退出了世子的竞争,转而成为了目前最热门的人选。

最后一个定远君,李昖也有些怀疑这个同样深受自己喜欢的儿子,朱常洛的到来,让他在世子之位的争夺上,居然一举压下光海君,成为了仅次于临海君的热门人选。他完全也有理由行刺皇长子,只要嫁祸给临海君,说不定他就会成为新的世子。

李昖直叹真是造化弄人,自己最欣赏和喜爱的两个儿子,竟然都是最有可能策划这次事件的人这该死的命运,真是***操蛋

想到这里,李昖再次愤愤不平和愤怒起来,自己能想到的,想来别人肯定也都能想到这两个逆子,真是…真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啊假如真查出是他们其中一人所为,自己能下得了手吗?唉,闯下这么大祸事,已经不是自己可以决定他们的生死的了,到时尽力而为吧

“金浩,你…你调黑羽卫,给本王仔细查一查这些天光海君和定远君都是与什么人接触过,把那些可疑人都给本王调查清楚这件事一定要快,本王必须要尽早给大皇子一个交代,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你知道东面那些该死的野蛮杂*种一直在往釜山调兵,失去了大明的帮助,我朝鲜……唉去吧,你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说道最后,朝鲜王李昖满脸疲惫,露出无奈的神情,朝鲜在这紧要的关头,怎敢惹得大明不快?身不由己啊,为了朝鲜,即便是亲生儿子……

叫金浩的老太监算是李昖的绝对心腹,他伺候了李昖四十多年,一直忠心耿耿,李昖也对他极是放心,他手中更是掌握着李昖的一支秘密力量——黑羽卫

“大王,要是查出光海君或者定远君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老奴是把他们留下的尾巴抹干净,还是……”伺候了李昖这么多年,金浩当然明白李昖对那两位王子的喜欢,所以才有此一问。

李昖没有犹豫,闭着眼睛无力的挥了挥手:“找到后都带来,本王要亲手交给大皇子,朝鲜…朝鲜赌不起”

“是”金浩没有多少,躬了躬身子,无声的退了下去,他能明白李昖的痛苦和无奈。与整个朝鲜相比,一个比较喜欢的亲生儿子又算的了什么呢?朝鲜没了,李氏的江山也就没了,李昖伤不起,也输不起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两头着急

看着自己的府邸被围的水泄不通,光海君脸色阴郁,怒气填胸。再看看身边的宫女太监一个个被吓得满脸土色、六神无主,他的这股肝火更盛

自从昨夜传来大明皇长子遇袭的消息后,他就知道可能要坏事,只是没有想到,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糟糕。当时刚一得到消息,他就猜到或许会有人怀疑自己,便急忙派人去打听情况和联络北人党重臣,以期能想个办法,摆脱自己的嫌疑。

等北人党的几个重臣来到自己的府邸,还没等大家想到什么好的办法,便又有消息传来,临海君的府邸被大明皇长子派人给包围了起来这下,北人党的几个重臣全都喜形于色,露出了如释重担的表情,对于他们来说,这无异于天大的好消息

大明皇长子在遇袭后,便派人围了临海君的府邸,不正是说明那位身份不同寻常的皇子,对临海君产生了意见吗?很多人都知道,那位大皇子是在参加临海君宴会归来的途中遇袭的。心存乐观想法的人,甚至都猜想到,皇长子极有可能已经怀疑这件事是临海君所为哈,那个讨厌的临海君要自顾不暇了吧?谁让他蹦跶的这么欢实,活该

不过,说实话,在场的众位都没有怀疑这件事是临海君所为,毕竟无论是从常理分析,还是从既得利益分析,临海君都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他是应该最有可能获得大明皇长子支持的人。

然后,光海君却皱了下眉头,他不像北人党的几人那么乐观,这件事让他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事情的发展会对自己不利。

北人党的几人看到光海君并没有因为临海君陷入窘境而高兴,似乎还有什么别样的心事,不由得交换了一下眼神,最后由北人党首领李山海斟酌着问道:“殿下,请恕老臣冒昧,这件事…关于大明皇长子遇袭这件事,您…那个,您……”

听了李山海吞吞吐吐的的没有说出的话,光海君先是皱了下眉头,接着露出无奈的苦笑:“李公,我明白你的意思呵,就连你们都怀疑这件事与我有关,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我担心的也正是这件事”

“不、不,殿下,老臣并不是这个意思,老臣是…是…”李山海赶紧摆着手,想找一个合适的词解释一下,却一时想不到怎么表达……他确实有那么一点怀疑这件事与光海君有关不止他,北人党其他人,虽然没有明说,但或多或少,在心底最深处,都有这个疑虑。

这也是北人党众人所担心的事情一旦这件事真与光海君扯上关系,那对于目前在朝政上占据了大好形势的他们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也许北人党从此之后,永无翻身之日了。

光海君伸手摆了摆了,止住了老臣的尴尬,满腹心事和无奈,以及夹杂着数不清的情绪:“好了,李公,我明白你们的意思唉,说句实在话,不要说你们,就连我自己都怀疑自己……”

“殿下……”郑仁弘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安慰还是说什么。

光海君心底叹了口气,这件事还没怎么着呢,自己就与支持自己的北人党产生了隔阂大皇子啊大皇子,你来的还真不是时候……

既然揭破了这件事,刚才还为临海君被围而高兴的众人,此时不得不放下伪装出来的兴奋之情,来面对让他们颇为头疼和尴尬的现实

“好了,我相信殿下与这件事无关我们如今最主要的,还是考虑一下,这件事带来的后果和怎么样洗去殿下的嫌疑”作为北人党的首领,李山海当然让北人党与光海君产生太大的隔阂,毕竟这是他们当初选择的支持者……此时也容不得他们改变立场了,唯有一条道走到黑。

其他的几位北人党的大员,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纷纷开口,表示光海君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相信这件事与光海君无关……事情再一次回到了原点,他们还要继续考虑怎么样才能排除光海君的嫌疑。

然而,等几人讨论了几个时辰,还没有得出最适合的办法时,正在想办法的北人党众人与光海君忽然听到外面传来马蹄声和呼喝声,瞬间众人都愣住了。

还是光海君反应快,他已经预料到事情正往最坏的情况发展,也顾不得身份和仪态,站起来急呼道:“快,快,众位大人快从后门离开,快”

能够成为北人党的重要大员,在场的众人当然没有一个愚笨之人,几乎同时脸色大变,他们也想到了不妙的事情当然,更不妙的是,如果众人都被堵在这里的话,那就是更加要命的事情了——虽然朝鲜党争几乎是公开化,并且如今党争的重点就是为了世子人选,但是如果就这样在一起被发现的话,那么可以安插的罪名可就多了……

来这里的北人党大员,有五六十岁的,也有四十多的,还有三十多的……但无疑此刻他们全都以与身份不相符的速度和激情,在一个小太监的带领下,狂奔而去

最终,让光海君舒了口气的是,在自己府邸被全部围起来之前,几个北人党的大员,居然全都奇迹般的从后门溜走了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不过,光海君来不及感慨,此时他也不用为怎么样才能洗脱自己的嫌疑而苦恼了,因为已经不必了既然自己的府邸也被围了,他知道自己也成了大皇子遇袭的嫌疑人之一。

只是,让他心烦和不安的是,大明皇长子敢下令围困自己的府邸,那么是因为找到了什么对自己不利的证据了,还是临海君说了什么?又或者是对方仅仅因为自己可以而就派兵围了自己?

整个光海君府邸哀声一片,气氛诡异,人心惶惶

时间就这样过去,一天、两天……

朝鲜京师依然还是被封锁着,只准进不准出。朝鲜王李昖的四个成年儿子的府邸还是被围困着,不准进也不准出——除了每天早晨往四位小王子门口送的一车肉食和蔬菜,这是李昖派人送的,他总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全部都饿死在府邸吧?朱常洛对于这一点,还是挺通情达理的,没有阻拦。

朝鲜上下都不得安生,李昖着急,群臣也在着急——据最新情报,倭国在釜山的增兵,已经超过五万了,如今战船还在来回不停的运兵。

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朱常洛更急甚至比他们还要着急朝鲜上下怕朱常洛遇袭的消息,最主要的是有小王子参与了此事的消息传到大明,朱常洛更是担心此事

如果大明知道了他在朝鲜遇袭,尤其是朝鲜的小王子参与了此事的话,说不得那些大臣就会上奏,要尽早让出使朝鲜的使团返回大明了。朱常洛也有些怀疑,朱翊钧自己也会有这种想法,毕竟在朝鲜遇袭,还是他们的小王子参与的,只要自己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大明不论是为了面子,还是真正为了自己这个皇子,都极有可能因此而让朝鲜给个说法,肯定也会反对出兵支援朝鲜抗倭了。

这样的话,就会打乱朱翊钧的计划,是他极其不愿意看到的,毕竟他为此而布置了那么久,想一举解决影响了大明百多年的沿海倭乱。

朱常洛不想让这个消息传回国内,因此从俘虏口中说出的有小王子参与了此事,也就仅仅当时几个人心腹之人和朝鲜王李昖知道。至于朝鲜众臣,他们也就是怀疑此事与哪个小王子有关罢了。

这件事只要自己不传出去,朱常洛相信,李昖肯定也不会乱传的,他还巴不得这件事知道的越少越好另外,自己不泄露此事,在李昖看来,就会以为自己这是在给他面子,心底反而会感激自己。

另外,还有一件事让朱常洛烦心,那就是自己的遇袭,耽误了原本的计划。本来按照最初打算,此时本应该着手实施为了留在朝鲜的一系列计划,这也是耽误不得的,毕竟日本在朝鲜的釜山驻军是越来越多,战争一触即发,他可不想这时候收到要他回国的圣旨。

朱常洛知道,只要朝鲜这时候向大明求援,大明在派兵进驻朝鲜之余,很可能紧随而来的,就是召回自己的圣旨。事情已经不能再拖了,要赶紧行动了,朝鲜肯定对于日本在釜山越来越多的增兵,早就心急如焚,要不是发生了自己遇袭的这摊子事,他们也许去大明求援的使者,已经派出了。

“邹…”朱常洛张了张嘴,才想起邹义还在养伤。众多的烦心事之外,幸好还有邹义背部中箭并没有生命危险这件事,算是给了他些许的慰藉。

“来人”朱常洛提高了声音。

“殿下有何吩咐?”在外面暂时代替了邹义的位置的,是暗卫中的一个,这也是朱常洛目前在朝鲜最值得他信赖的人。当然,外面的暗卫和那些出自腾骧右卫的锦衣卫,还有冷漠和大牛的人,是他目前的信赖力量。

看了看出现的人,朱常洛认出是暗卫中的沈汤,便开口道:“沈汤,你去把冷漠传来。”

“是,殿下。”

不到一炷香时间,冷漠便跟着沈汤来到了朱常洛所在的暖阁。

让冷漠免礼之后,朱常洛挥手让暖阁中的宫女太监退下,然后给沈汤打了个眼色,示意他出去守护,不要让任何人有机会听到什么,才对冷漠开口道:“冷漠,锦衣卫里面,调查的怎么样了?”

“禀殿下,小臣已经锁定了几个可疑的对象,虽然还没有可靠的证据,但他们是最值得怀疑的人,并且种种迹象,指向了他们。”冷漠躬身说道。

朱常洛皱了下眉头,像是遇到了难题。不过没有犹豫多久,便毅然开口道:“你确定他们最可疑?”

“是的,殿下,小臣有七分把握”冷漠毫不犹豫的开口道。

“几人?”

“八人”

“那就不要再查了能不能做到万无一失?”朱常洛盯着冷漠问道。

冷漠没有回避朱常洛的眼神,而是抿了下嘴,开口道:“殿下,还有十二个俘虏,他们如果逃了,两方正好遇上……”

“除了那两个开口的俘虏外,其他的你看着处置便是。记住,我不希望这件事出现什么意外,也不想节外生枝,你…明白?”朱常洛不容置疑的说道,目前这个时候,他确实不想再出现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了。

“小臣会亲自安排和执行此事,绝不会出现任何意外”冷漠回答的斩钉截铁。

朱常洛点了点头,脸色柔和下来,然后拿出一张纸,交给冷漠:“还有这上面的人,去安排吧。”

冷漠躬身双手从朱常洛手中接过那张纸,后退几步,接着转身离开了这里。等回到住处,看到左右没人,便从怀中掏出朱常洛给他的那张纸,轻轻展开看了起来。这一看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只见里面一共列了十一个名单,他怀疑的八个人赫然在列

咽了口唾沫,赶紧记住另外的三个名字后,冷漠用火折子把那张纸点燃,直到那张纸化为灰烬,他才长出了口气,看来殿下除了自己这些人之外,还另有其他的力量并且还是那种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便查出了,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查到的东西,还比自己查的更详尽这让他不由得对朱常洛更加心存敬畏。

等冷漠出去后,朱常洛想了想,便开口道:“沈汤”

“殿下有何吩咐”朱常洛话音刚落,沈汤便出现在暖阁中。

“沈汤,你派人回一趟京师,去御马监找张永年,告诉他,按照第一套方案,抓紧实施”朱常洛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你可以告诉张永年,这件事一定要成功他可以斟酌着,找锦衣卫指挥佥事劳鹰或者…或者兵部尚书石星商议转告他,无论如何,采取什么手段,也要把这件事办成”

“是,殿下,小的马上去办”

“等等”朱常洛叫住了正要离开的沈汤:“这件事情很急,让你的人辛苦一点,路上不要耽搁另外,见到张永年后,交给他一个马鞭,他就信任你的人了。”

“殿下放心,小的知道该怎么做了。”

“去吧”朱常洛挥了挥手,等沈汤出去后,不由得皱了下眉头,自语道:“李昖,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忍多久我就不信,这么些天了,你这个朝鲜王还没有查出什么蛛丝马迹来看来要提醒你一下了,你肯定想不到,这件事我比你更着急”

“来人,去传沈惟敬”

对于这个超级大忽悠外加超级神棍,朱常洛一直都是挺感兴趣的,他很清楚,这个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属于是石星的人,毕竟他算是石星发掘出来并一手破格提拔的。只是不知为什么,这个人一见到自己,就表现出了一心投靠的意思,好似算准了,只有自己才能救他一命似的

他难道不知道,以自己目前的能力,想救他一命,确实有些为难吗?不过,如果有可能的话,自己倒是不介意救他一命,就看他的办事能力了。

“微臣沈惟敬,叩见千岁爷”沈惟敬看到朱常洛,那态度是一个恭敬啊,就连施礼都是做的全套,还是参见太子的那种礼节。

朱常洛心里倒是有些好笑,只是表面上却是皱了皱眉头,假装不悦道:“沈惟敬,本皇子说了多少次了,你应该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去重新学一遍礼节就这样施礼,传出去,知道的人笑话你的无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本皇子越礼呢”

“呵呵,千岁爷……”

“嗯?”

“哦殿下殿下”沈惟敬赶紧点头,只是嘴里以朱常洛刚好能听到的声音嘀咕道:“这不是早晚的事情吗?我只是早了一点点叫而已。”

朱常洛面不改色,假装没有听见。

“呵呵,千…殿下,呵呵,殿下这不是没人在吗?也不怕传出去,毕竟大明有谁不知,微臣这个官,是刚当上没多久,这人年纪大了,难免就会搞不清一些容易弄混的礼节……”

“行了,行了”朱常洛打断了沈惟敬的罗嗦,直接开口说道:“今天让你来呢,是有件事让你去办”

“哎呀殿下,我的爷啊您终于肯相信微臣的一片赤胆忠心了?请您放心吧,有什么事情,只要不是让微臣去死,微臣一定会办的妥妥帖帖的”沈惟敬跪在地上,满脸的激动之情。

朱常洛翻了翻眼皮,真想说一句,你去死吧这人的演技真他***的炉火纯青

“赶紧起来,等你办好这件事再说吧”

“殿下,您请吩咐,微臣就算是舍去半条命,也会把这件事办的漂漂亮亮的。”沈惟敬拍着胸脯保证道。

朱常洛撇了撇嘴,这老混蛋还真有意思,句句都离不开保住他那条老命:“这件事异常简单,不会要了你的老命,附耳过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重要的情报

李昖已经有很多天没有睡上一个安生觉了,忧心的事情让他寝食难安先是东方那个几小岛上的蛮夷倭国,最近不断增兵釜山,其用心昭然若揭,亡朝鲜之心不死,如一柄悬在头上的利剑般,朝鲜上下怎能安心?

这倒还是其次,毕竟朝鲜心中多少还有些期盼——宗主国大明就是他们的坚强后盾当然,这一期盼在朱常洛来到朝鲜后,让朝鲜有了底气,前提是只要能让这位身份敏感和尊贵的皇子殿下在朝鲜留上一段时间。

作为朝鲜王,李昖当然对此是非常的上心,在初步与朱常洛建立了不错的关系后,便急不可耐的派使者去大明京城,一则是为了拜谢天朝上邦的天恩,二则是暗地里活动一些,期望大皇帝陛下能让皇子殿下在朝鲜多待些时日,朝鲜离不开皇子殿下

当然,用朝鲜使者的话说,皇子殿下到了朝鲜后,朝鲜君臣及百姓对上邦不仅感恩戴德,更是上下团结一心,在几乎被野蛮无耻的倭国糟蹋了个遍的朝鲜土地上,充满信心和勇气的开始了重建这一切都离不开大皇帝陛下的圣明,这一切都离不了皇子殿下的指引……

总之,朝鲜的意思就是,有朱常洛在朝鲜坐镇,朝鲜便能发挥出十二分的积极和热情,一切困难都能解决和面对离开了朱常洛,朝鲜便会崩溃。

作为去大明谢恩的使团,他们的速度当然不快,也不可能会想到,在他们刚刚踏入大明的版图时,自己国家的汉城发生的那件震惊朝鲜上下的皇子遇袭事件。甚至等他们到了大明,经过一些列打点和叩见了朱翊钧之后,还不了解这件事情。

此时,朝鲜王宫,李昖正仍是心烦意乱。在朱常洛遇袭的消息传来后,他也曾想过要追回派往大明身负特殊使命的使团,可按照日程计算,当时使团极有可能已经到了大明的山海关附近了,这还怎么追?不要说已经追不上了,即便是能追上,难道还能让进入到了山海关的使团返回朝鲜不成?这种事也只能想想而已,假如真这样做了,那么朝鲜也就离亡国之日不远了——即便是大明不追究朝鲜的失礼,但也休想再让大明帮助朝鲜打倭寇了。

李昖别无选择,也束手无策,唯有希望这招当时算是妙棋、如今变成了尴尬的一步能有一个不至于太糟糕的收场。他已经不敢寄予使团什么希望了,只希望大明知道了朱常洛遇袭后,能够不追究朝鲜的责任便是万幸了。当然,自己的儿子参与了行刺朱常洛的事情,最好是不能让大明知道,不然……李昖不敢想下去。

这也是李昖最不愿面对的事情。这件事虽然这些天来,他一直想找朱常洛,放下身架去恳求这位皇子能够不到处宣扬,自己一定会给他一个交代……可事实上,他却没有这么做。在他想来,朱常洛毕竟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娃娃,因为遇袭之事绝对会怒火冲天,这从他一直派兵围困着自己的几个成年儿子的府邸就能看得出来,若是这段时间去请求对方这件事,天知道那个年轻人会怎么样

或许愤怒的皇子会下令直接让大明的兵马砍了自己的几个儿子,然后拍拍屁股返回大明也说不定李昖不敢冒险,他不敢猜测一个十多岁的身份尊崇的年轻人,盛怒之下,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幸好,至少到现在,还没有听到外面有人传出是自己的某个儿子参与了此事,这让李昖心中不知该作何感想,他不知是朱常洛刻意隐瞒,还是另有目的。

李昖无奈的甩了甩头,这种被动等待的滋味让他难受之极,更何况倭国在釜山的不断增兵,让他的这种被动和焦急达到了极致,他觉得就算是几年前被倭国差点完全占领朝鲜,自己被迫逃到大明辽东时,也没有此时更加被动,毕竟那个时候还有大明这个救命稻草

目前,因为自己的某个儿子利欲熏心而犯下的糊涂事,让救命稻草几乎都没有了,唯一能做的,便是希望黑羽卫能尽快查出到底是哪个逆子,以便给朱常洛一个交代,然后再请求对方能隐瞒一下此事。

李昖再次叹了口气,所有的一切都让他极其被动,一切都脱离了他的掌控,一切都是要看别人的脸色,一切都个未知数……变数实在太多。

就像刚刚走的那个去倭国进行册封的使团副使沈惟敬,就让李昖愁上加愁那人前来的目的有二,一是想要返回大明,前来辞行。这对朝鲜倒没有什么影响,反正册封已经失败了,这个从倭国返回的使团什么时候返回大明,也就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然后,对方所说的第二件事,就让李昖想要拍桌子骂娘了。对方竟然想让自己,去劝说朱常洛跟随他们的使团返回大明真是岂有此理大明皇长子走了,遇袭的事情再一传开,朝鲜怎么办?要知道倭国可是在釜山增兵数十万了大明本来就有很多大臣反对支援朝鲜,毕竟他们的国内也不太安宁,现在有了大皇子遇袭的借口,岂不是可以名正言顺的拒绝朝鲜的请求?

这种情况绝对不容许发生

“老奴参见大王。”

在李昖长吁短叹的时候,老太监金浩走了进来,跪倒在地行礼道。

李昖精神一震,迫不及待的开口道:“是不是查到了?到底是哪个该死的逆子如此胆大妄为?居然做出这种把我李氏朝鲜置入如此险境的事情?”

老太监金浩心里也不是滋味,伺候在李昖身边几十年了,即便是上次逃…北狩到大明辽东,虽然大王也是狼狈异常,但却还不如这次看上去着急和无奈心里不由得再一次埋怨那个为了世子之位而做出如此“壮举”的王子,真是该死就算是要行刺,你若是…若是一次成功,或许也不会让朝鲜如此被动啊

“大王,黑羽卫确实查到了点东西,不过……”老太监欲言又止,这件事确实有点出乎预料。

“查到了?”李昖精神大振,一把拽起老太监,身手矫捷的一点也不像是个近五十的老人,急口问道:“快说,到底是哪个逆子我要亲手宰了他”说到最后,一脸凶悍和狠辣,咬牙切齿,似乎那就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金浩抿了下嘴,犹豫了片刻,还是解释道:“大王,这件事有点……棘手,经过黑羽卫的努力,最终查出,在大明皇子殿下遇袭之前,有人……嗯,大明来的人,暗中联系了光海君另外……”

“什么?光海君?”李昖先是愣了片刻,虽然这个儿子早就成为了头号怀疑对象,但如今听到金浩说出他与大明的…那人有联系,他心中还是有些不能置信,继而转化为滔天怒火,吼叫道:“这个逆子逆子枉我这么信任他,没有想到…没想到他居然敢做出这种事情这个混蛋我…”

“碰”

身边的一个桌案被他一脚踹翻在地

“这个逆子我那么信任他,把他当成了世子对待,即便是大明屡次驳回了册封他为世子的求情,我还是让他摄国事,还是依然支持他……可他是怎么回报我的?他……这个逆子逆子”

“碰”

又一个桌案被打翻在地

“大王息怒,您听老奴讲完,这件事…这件事不是如此简单。”看到暴怒的李昖,金浩赶紧说道,暗自责怪自己没有及时把话说清楚。

李昖回头瞪了一下这位跟了自己几十年的老太监,吼道:“这件事还能有什么隐情?那逆子既然与大明的皇…那人联系上了,肯定是与那人达成了协议,想通过那人,来让大皇帝陛下开口给他名分哼这个逆子,为了名正言顺,居然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他这是拿整个朝鲜在冒险啊”

“大王您先暂且息怒,听老奴讲,大明的来人,接触的不止光海君一人,他们还接触了临海君和定远君这是黑羽卫查到的在大明皇子殿下遇袭之前,大明的来人,分别与三位王子殿下都有过接触。”金浩赶紧把话一口气讲完,至于李昖会怎么想,已经不是他能预料到的了。

“什么?金浩,你是说…我的三个儿子,都与那人有过接触?”李昖露出不能置信的表情,盯着金浩问道。

金浩默默地点了点头:“是的,大王,在大明皇长子遇袭之前,那人曾经到过三位殿下的府中,还不止一次。”

“好真是好啊哈哈……”李昖大笑起来,不过脸上却没有丝毫笑容:“没想到,真没想到,我李昖何德何能,生出的儿子居然能够得到那么尊贵的人的青睐,一个个都成了她的目标,真是荣幸之极啊哈哈……”

金浩能够听出,李昖的笑声中充满了无奈和一丝恨意,叹息了一声,他不知该怎么去劝解。

“既然如此,我少个儿子,你也别想好过”李昖低声呢喃了一句,随后咬着牙对金浩问道:“那人现在何处?还是在我哪个儿子的府中?我要把自己的儿子连同那人一起,交给大皇子我们惹不起那人,可有大明群臣支持的大皇子,手中又有证据的话,倒是有可能与那人硬拼一下”

“大王,那人失踪了,黑羽卫并没有查到他最后去了哪里。”金浩抿了抿嘴,满脸愧疚的说道。

“什么?你说什么?失踪了?怎么就失踪?他怎么能够失踪”李昖的怒火再次爆发:“黑羽卫是干什么吃的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在朝汉城,居然连个人都查不到,还要他们有什么用”

“大王息怒”金浩赶紧劝解道:“大王,黑羽卫毕竟在壬辰倭乱的时候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现在的黑羽卫才刚建起来两年时间,还不能如之前那般耳目遍布,所以有些事情……”

李昖闭上了眼睛,心中的恨意更甚,不过这次却大部分是针对东边那该死的倭国要不是倭国,怎么会有这一切的发生此时他恨不得把倭国亡国灭种,当然,也就是想想而已,朝鲜撑死也没有这种能力。

李昖疲惫的挥了挥手:“也就是说,已经找不到那人了?”

金浩想了想,犹豫了片刻,道:“也不一定据老奴推测,那人之所以在汉城失踪,很有可能被大明的兵马围在了哪位殿下的府中。也只有被大明的兵马围困的几位殿下的府邸,黑羽卫才不方便去查里面的情况,所以也只有这种可能。”

李昖皱了皱眉头,最终还是问道:“金浩,你如实回答我,你是认为我的三个儿子…都参与了此事?还是仅有一个或两个?”

金浩知道李昖肯定早就有了决断,便开口道:“大王,据老奴分析,这事应该只有一位殿下参与了此事。那人之所以在每个殿下的府中出现,除了故布疑阵之外,最大的可能就是遭到了另外两位的殿下的拒绝。”

“那人最后出现在谁的府中,黑羽卫应该查到了吧?”李昖眯着眼,神情有些恍惚。

金浩躬了躬身子,道:“是的,大王,查到了。”

“走”李昖挥了挥手:“跟我去一趟德寿宫”

………………

“小的参见老公公”

“奴婢叩见田老公公”

“给老公公请安”

“老公公……”

……

田义身穿泛黄坐蟒袍,乘着一匹大宛马,一路没有丝毫停顿的从午门前行穿过皇极门,在皇宫大内乘马到达乾清门外。沿途无论是太监、宫女,还是各皇门守门的锦衣卫,看到在宫中禁地乘马的田义,不但没有丝毫的阻止,远远的看到后便跪了下来,没有丝毫例外也没有人在乎马上的田义是否看到了他们

乾清门外,守门的锦衣卫看到田义乘马停了下来,其中一人赶紧过来单膝跪地,另一人先跪倒行了个礼,接着马上过来扶着田义,让他踩在第一个锦衣卫的背上下的马来。

田义下马后,整理了一下泛黄色的坐蟒袍,这种颜色的坐蟒袍即便是内阁首辅,大多也是没有资格穿的,近几十年也只有张居正被赐了一件而已。

这位看起来五十多岁的老太监,一脸严肃的样子,不苟言笑。不过,但凡宫中之人,对于这位一向低调的老太监,那是敬重与敬畏并存。这位很少在人前露面的老太监,让大多宫中之人所熟知的原因,乃是突然间在原司礼监掌印太监张诚因为违禁和武清侯家联姻,又擅作威福,受到言官弹劾,被降为奉御,发到孝陵司香后,成为了新的司礼监掌印太监。

不过,熟知内情的,对于这个突然间半途杀出的低调老太监,除了稍微惊愕了一下后,都没有丝毫感到他坐这个位置有什么不对。其中,包括对这个位置很有想法的陈矩,对田义成为新的司礼监掌印太监,除了无奈之外,只有无奈就连他都提不起丝毫相争的想法。

由此可见,这位一直都很低调的老太监,却是不简单没错,确实不简单

万历十一年,朱翊钧初掌大权,他认为南京是“国家根本重地”,特命田义协助正守备新建伯王承勋及兵部尚书翁大立参赞机务、操练军马、抚恤人民、禁戢盗贼、振举庶务、保护宗庙山陵等,田义成为了职权重大的南京副守备,同时以南京司礼监太监掌南京内官监印。三年后转正守备兼掌南京司礼监印,留都南京的军政大权都握在了田义的手中。

万历十七年,朱翊钧特将田义由南京召回北京担任司礼监随堂办事,“总理中外文书,提督教习兼督礼仪房”——这是一个看起来低调,但却是只有绝对的心腹之人才能担任的职务,礼仪房可是掌管“一应选婚、选驸马、诞皇太子女、选择乳妇诸吉礼。”

万历二十年,田义兼掌巾帽局印;万历二十四年,张诚被罢黜,田义掌司礼监印,兼掌酒醋面局印,总提督礼仪房另外,早在万历十七年,就被“钦赐坐蟒,许禁地乘马”;万历二十一年,再“钦赐内府坐橙杌”。这些在当时都是极其特殊的恩典

当然,仅凭借这些,倒还不至于让陈矩忌惮和无奈。作为朱翊钧的心腹之一,陈矩可是非常清楚,田义手中掌握着极其神秘和极具威慑力的一支力量,也只有皇上的绝对心腹才会成为这支力量的首领,这支力量有个很酷的名字,叫做绝声卫

这便是即使陈矩也要对田义忌惮三分的缘由。

“万岁爷可在里面?”田义来到乾清宫的门口,对几个跪倒在地问安的小太监问道。

“好叫老公公得知,万岁爷就在西暖阁中。”一个小太监赶紧回答道。

田义没有再说什么,直接往西暖阁中走去,他刚得到重要的情报,要禀报给朱翊钧知道。

第一百二十五章 手段尽出

“老奴叩见万岁爷”

田义踏进乾清宫西暖阁中,冲正在批阅奏疏的朱翊钧说道。自从去年三月份乾清宫一场大火,乾清宫、交泰殿、坤宁宫化为灰烬,虽然经过近十个月的加紧赶工,乾清宫主体已经建成并投入使用,但朱翊钧却把平日里处理政务之事由东暖阁移到了西暖阁。

原因就在于钦天监中有术士上奏,东方五行属木,春季旺木,忌火,易招天火……西方五行属金,主刀兵杀伐,在此处理政务,利于战事……反正最后就是新建好的西暖阁成了朱翊钧处理政务之地。

朱翊钧看着手中的奏疏,没有抬头,而是摆了摆手,示意田义起来。

等看完手中的奏折,朱翊钧思考了一下,然后拿起朱批,批注了几行字之后,哈了口气,等笔墨干了,把手中的奏疏合上,才抬起头来,对躬身站在下首的田义问道:“田义,据东厂番子的探报,朝鲜的使者似乎挺活跃的?”

田义没有丝毫犹豫,点了点头,回道:“万岁爷明鉴,朝鲜的那帮子朝贡谢恩使,这几天确实闲住,拜访过不少的大臣。内阁的诸位大学士、六部各位尚书、都察院左右都御史、通政使、还有兵部的侍郎都收到了朝鲜使者备的一份礼物。”

“哦?”朱翊钧嘴角上挑,似乎听到了很感兴趣的事情:“呵呵,不错嘛,朝鲜倒是挺懂得报恩的,战乱后还能有这么多的财帛……怪不得日本国一心想要占领朝鲜,物产丰富啊哈哈……”

田义的面皮跟着抽了抽,露出一个很僵硬的笑脸,这已经算是他很难得的笑容了,这老太监平日里不苟言笑,大多数人都没有见他笑过。

“呵呵,朝鲜倒是不敢忘记兵部,真是特殊对待,连兵部侍郎都有礼物。”朱翊钧笑着自语道。

“禀皇上,老奴说的是收到了较重礼物的,还有很多外廷大臣都收到了朝鲜的新年贺礼,只是没有这些位大人的礼物重而已。”田义躬了躬身子,纠正朱翊钧的语病道。

朱翊钧再一次哈哈大笑起来,指着田义道:“你这老货,还是如此想陈矩那老儿跟着朕几年,马屁功夫是大有长进,越来越娴熟,就你这老货没有丝毫长进,回京这些年了,还是一幅苦大仇深的模样就连这犯轴较真的毛病,还是没有改一星半点,你呀……”

“老奴秉性如此,今生怕是难改了,倒是辜负了万岁爷的期望,还望恕了老奴的不敬之罪。”田义还是那副表情,就连说请罪的话,神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朱翊钧笑着摇了摇头:“你这老货,真是好生无趣不过,不笑也好,朕还真怕你那僵硬的笑脸吓到别人。”

说完摆了摆手,身后的许福跟了朱翊钧这些年,很清楚朱翊钧这个手势的含义,知道朱翊钧要谈正事了——那些不懂得揣摩皇上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用意的太监,怎可能会被留下来作为随侍太监?

“万岁爷,奴婢在外面守着,不会让任何人进来打扰。”许福躬身说道。

“嗯”朱翊钧鼻子里轻应了一声,待许福出去后,才脸色一正,对田义问道:“朝鲜的来意以及去外廷大臣那里所言所行,你都清楚了?”

“是的,万岁爷,对于这些事,老奴安排了些人专门跟进,朝鲜使者见了何人,说了何话,所为何事……老奴都一清二楚”田义轻点了下头,还是那副神情。

“如果朕所料不错,大概还是为了让皇长子在朝鲜多留些时日的事情吧?”朱翊钧端起龙案上的茶杯,呷了口茶,轻声问道。

“万岁爷所料不错,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田义有些含糊的说道。

朱翊钧笑了笑,他知道田义不会撒谎,听了这老太监含糊其辞,他倒是有了刨根问底的兴趣:“朕要知道的不是什么大概的意思,而是要确切一点,朕对于那帮朝鲜的家伙如何说动外廷那些臣子,很好奇。”

田义还是那副万年不变的表情,只是这次却是眉毛微挑了一下,开口道:“朝鲜的使者大致的意思就是,大皇子殿下去朝鲜,朝鲜上下都感恩戴德,这对于大皇子来说是一项了不得的政绩,是让朝鲜所有人都永记于心的恩情,对他的威望是一次大大的提升,有利于他成为储君”

说道这里,田义停顿了片刻,又接着说道:“朝鲜使者还对那些大臣大大的称颂了一遍,说朝鲜上下也不会忘记这些大臣的,是他们上奏让尊贵的皇长子殿下去的朝鲜,朝鲜定会给那些大臣建生词,永世供奉”

朱翊钧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有意思,真是有意思朝鲜这些人为了让朕那大儿子在朝鲜多驻留些时日,居然能想出这种办法给那些大臣立生词?真亏他们能想的出来不过,这也正戳中了那些大臣的软肋,哪个读书人不想流芳万世、不想让人供奉不忘?哈,这朝鲜王李昖也真是老糊涂了”

冷笑了一声,朱翊钧接着说道:“他朝鲜的那点小心思,真以为能够瞒得过朕?还不是知道了我大明国内这些年灾祸不断,又遇到了几场规模还是一般的战争,钱粮花费巨大,国库入不敷出,有些大臣反对战争,怕我大明不会再援朝抗倭真是以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我泱泱大明,岂能做出那种无情之事?更何况,小小倭国,还不至于让我大明伤筋动骨”

“万岁爷所言极是。”田义还是老样子,看不出这句话是称赞还是随口一说。

“当然,朕力主出兵朝鲜,也不仅仅是为了这个藩国。想那小小日本,巴掌大的地方,不存对我大明的敬畏之心,却桀骜异常,没少给我大明制造麻烦东边沿海被倭寇侵扰了上百年,现在又野心膨胀,想要获取朝鲜四道难道他们得到了朝鲜四道后,就会消停吗?以他们的秉性,恐怕愈发的野心暴涨,狗胆包天,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打我大明的主意了,朕岂能让这种野狗饿狼如愿”

朱翊钧眯着眼睛,语气冷然:“先前,朕不好耗尽国力,组建远征军去日本教训他们。可如今,他们倾尽举国之力,攻打朝鲜,此举正和朕意只要朕能在朝鲜消灭了他们的主力,即便是他们再有野心,也会乖乖的老实个数百年,这是为后世子孙之大计何况,战场在朝鲜,就算是我大明多耗些财力物力,总比战场在大明境内要好得多。”

“万岁爷雄才大略,岂是小小的朝鲜能度量和猜测的。”田义躬了躬身子,神情不变,语气却很真诚。

朱翊钧摆了摆手,重新恢复了笑容,说道:“不说这些了,既然那些朝鲜人有钱有精力,就让他们忙活去吧,他们想留皇长子,让他们留下便是只要朕的那个儿子不主动提出回来,就让他留在朝鲜又何妨,也能给朕减少不少麻烦哈哈,最近几个月,没有那群大臣在朕的耳边像苍蝇般唠叨个不停,可着实让朕轻松了不少。”

“万岁爷,老奴正有件事想向您禀报。从前方传来消息,日本没有接受我大明的册封,而是狮子大开口,提出要朝鲜的一个小王子为质子,并让朝鲜割让八道中的四道才肯罢休。另外,他们在朝鲜的釜山最近不断的增兵,至传来消息之时,已经在釜山拥兵六万有余,照那个速度,如无意外,想来如今至少增兵至八万左右了。老奴担心,日本随时都会发动对朝鲜的再次进犯,而大皇子殿下还在朝鲜的话,岂不是有危险?”田义在旁边说道。

朱翊钧皱了下眉头,接着摇了摇头:“危险倒是不至于,只要他不犯傻,去朝鲜的南方各道,不接近倭寇的话,应该不会有太大危险。朕可以给他份旨意,让他在后方待着,既然是去朝鲜安抚,像在朝鲜与我大明接壤的平安道与咸镜道转上一转,也是一样。这里远离前方战线,又曾被倭寇侵占过,正好合适。”

“万岁爷,老奴还得到一个消息,就是殿下他…在几日前于王京被倭寇袭击了虽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但随扈的锦衣卫伤亡惨重。另外,朝鲜的平安道与咸镜道虽然远离倭寇,但那里却离鞑子很近,建州女真最近些年也不太平。”田义如实的建议道。

“又遇袭了?怎么回事?”朱翊钧眉毛挑了挑,把手中的杯子放下:“倭寇居然混进了朝鲜的王京?他们为什么不去袭击朝鲜王李昖?反而袭击我大明的皇子?难道他们对我大明就没有了忌惮?真是奇怪”

田义躬了躬身子:“皇上圣明,老奴也觉得这件事疑点重重。不过,当时随扈殿下的锦衣卫中,虽然正好有一个是安插进去保护殿下的,可他当场战死了,以至于无法了解当时的详情。老奴分析,原因无非有二,一是倭寇知道了大皇子殿下在王京,便冒险派出些人马,想要捉住殿下,以此来要挟万岁爷,逼迫大明答应他们的条件;二是……”

朱翊钧很清楚田义没有说出的第二点是什么,也只有这个有什么说什么实事求是分析问题的老太监才敢提出怀疑,这也是他一直都把这老太监视为绝对心腹的原因所在。

沉默了一下,朱翊钧阴沉着脸问道:“有证据吗?”

田义摇了摇头:“没有,这只是老奴推测出来的最有可能的原因。”

“上次高淮在辽东两个月,你确定他没有任何异常?没有接触过朝鲜和日本任何人?”朱翊钧盯着田义问道。

“老奴派人十二个时辰盯着他,他除了一门心思手段尽出的在辽东征收矿税之外,并没有任何异常。”田义很确定的说道,高淮是他上次派人盯着的重点,没有一刻放松过。

“其他人呢?跟随高淮去辽东的人”

“也没有异常”田义回答道。

听了田义的话,朱翊钧明显松了口气:“看来日本已经盯上朕的那个儿子了。”

“万岁爷,既然如此,大皇子殿下那里……”田义轻声的提醒道。

朱翊钧皱起了眉头,考虑了片刻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毕竟若是真如所想象的那样,朱常洛被日本盯上了,万一被俘虏了,大明不仅被动,皇家的脸面更是丢尽了。

“这件事过些时日再说吧”朱翊钧摆了摆手,他还要再仔细考虑一下。

不过,有句俗话说得好,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朱翊钧虽然极度禁忌后宫干政,但郑贵妃在有些事情上,还是能够影响他的决定的,比如立储,比如让朱常洛留在朝鲜一段时间……

………………

朱常洛看着来找自己的朝鲜王李昖,在心中不由得笑了起来,看来对方终于忍不住了。

“陛下,不知沈惟敬他们是否去向你辞行了?他们刚刚又来烦我了,说要我同他们一起回大明。本皇子想来想去,一时倒是拿不定主意,毕竟本皇子是来朝鲜进行安抚的,这还没有怎么着呢,就返回大明,确实有负父皇的嘱托。”看了看李昖,还没等他高兴,就话锋一转:“不过呢,说实话,本皇子确实有点怕了,这朝鲜不安全呢呵呵,本皇子在这王京没有丝毫的安全感,毕竟……呵呵,所以呢,倒是觉得沈惟敬他们的话说的也对,本皇子可以单独虽他们的使团返回大明,让随本皇子来的使团留下,这样也是不错的主意可就怕回去后父皇会怪罪,陛下,你说呢?”

“哦?哦”李昖一愣,倒是没有想到朱常洛刚见到自己就开门见山,直入正题,让自己一点准备都没有,一时倒是有点不知怎么回答,心中暗自着急。干笑了一声,以缓解一下时间,好仔细的考虑这个让人头疼的问题,想好怎么回答,这问题可是马虎不得的,同时,心中对沈惟敬的恨意倒是无限的飙升,回去后定要给大皇帝陛下上疏,参那个到处忽悠人的神棍一本,如实告知大皇帝陛下这人的所作所为!

“殿下,这件事怎么说呢?是朝鲜对不住殿下在先,本王在这里再次向你致歉。”李昖说着,向朱常洛鞠了一躬。

朱常洛拉住李昖,嘴里说道:“陛下,这可使不得,你是一国之主,本皇子只是个没有封号的皇子而已,怎能受得起你的礼?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殿下,您放心,这件事我说过了,不论是谁在背后使坏,本王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李昖一本正经的表态道:“至于您是否提前返回大明的问题,本王是这么想的。您虽然身份尊贵无比,这时候应该特殊原因返回也无可厚非,不过,本王觉得,这样的话,会不会给大皇帝陛下留下一个…嗯,贪生怕死的印象呢?哦对不起,殿下,我这人说话直了一下,有什么说什么,您千万不要往心里去,我也只是这样一说而已。”

朱常洛很配合的皱了下眉头,装作一副不高兴和忧虑的模样,然后看了看李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殿下,您想,如只是因为一次遇袭,您就返回大明的话,万一给大皇帝陛下留下不好的印象,对您成为上邦的储君,是不是很不利呢?”李昖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看上去极其真诚,他真把朱常洛当成了十多岁的娃娃哄骗了:“另外,那些一直支持您的大臣,会怎么想?他们若是也因为您的……而对您有什么想法的话,是不是事情就变得更加糟糕了呢?要知道,您现在正处于立储的关键时刻,说句实在话,您到朝鲜来进行安抚,若是完成的话,回去后就是大功一件,十有**是会被立储的。”

看了看朱常洛,李昖继续不负责任的肆意猜测道:“殿下,据本王推测,大皇帝陛下之所以派您来朝鲜进行安抚,极有可能是想借机让你立功,以便有借口立您为储君的。毕竟为了立储之事,大皇帝陛下与群臣争执了十多年了,他想要改变想法,立您为储,就要有个合适的借口,那样既能有正大光明的理由立您为储,又能给自己找到一个很好的台阶……殿下,您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听了李昖的话,朱常洛一副意动的模样,接着又皱了下眉头,苦笑着说道:“陛下,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不过,这些……嗯,至少要先保住性命才行不是本皇子怕死,实在是怕本皇子有个什么意外,给朝鲜带来麻烦。这事确实有些为难啊”

李昖心里暗自鄙视了一番,怕死就怕死,还说的那么好听,说什么怕给朝鲜带来麻烦唉,看来要用自己的一个儿子的小命来安抚这位已是惊弓之鸟的皇子了不过,那逆子做出了如此大逆不道、给朝鲜和自己带来了天大的麻烦之事,也是…死有余辜

“殿下能够在这种情况下还为朝鲜着想,确实让人好生感动本王今天前来正是有件事想告知殿下,那大逆不道、包庇那些天杀的贼人的逆子,本王已经查到了眉目”

第一百二十六章 谁是幕后黑手?

第一百二十六章谁是幕后黑手?

光海君已经麻木了,他都不知道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虽然早就预料到大明皇长子遇袭,自己肯定会有一系列的麻烦缠身,只是却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个麻烦会是如此之大他的府邸具体被围困了几天,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了,心态也从最开始的愤怒,到现在的茫然无措。

由于被五百兵马不分昼夜的包围着,他已经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了,这些天他一直都与外面联系不上,就连支持他的北人党,虽然想尽了各种办法,但无奈事关重大,几乎严重到关乎国运,除了无奈之外,还是无奈。

光海君坐在府邸的客厅里,早已没有了怒火,也快要失去心中的一点信念了,毕竟他寄予厚望的父王李昖,到如今还是没有出面。这甚至让他悲哀的想到,也许自己会被就这样终生圈禁也说不定或许,最后真查不出什么的话,为了平息那位身份尊贵的皇子的怒火,为了不让大明发飙,将自己推出去也说不定。

突然,外面一阵喧哗声传来,光海君茫然的抬起头来,片刻之后便精神一阵,他看到了自己的父皇与大明的皇长子在大批侍卫的保护下,联袂而来。此时,这位在朝鲜来说身份尊崇的世子人选,心中忐忑之余,也有一种解脱的情绪,不管怎么说,不论结果是什么,总比让自己在这里受尽折磨要强得多吧再这下去,自己绝对会发疯的

“皇子殿下,请您相信我,我绝对没有动过伤害您的念头老实说,虽然你到朝鲜来,对我的损害是最大的,但是与朝鲜的生死存亡比起来,那个世子之位又算得了什么?我还没有那么蠢,敢拿整个朝鲜的命运做堵住,我还没有疯狂到那种程度您遇袭之事,绝对不是我所为。”

光海君看到李昖和朱常洛到来,没有丝毫犹豫,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满腹委屈的说道:“父王,您是了解儿臣为人的,你说儿臣是那种人吗?儿臣冤枉啊”

朱常洛没有说话,而是看向李昖。

李昖苦笑了一下,老实说他对这个儿子还是挺看重的,文韬武略、有胆有识,正是世子的合适人选所以他才会不顾光海君庶次子的身份,屡次上奏大明,请求加封。在被大明数次拒绝之后,他还是没有收回光海君摄国事这只有世子才能加封的头衔,默许了光海君的有实无名的世子身份。

从这点来讲,他还是十分看重这个儿子的,并且也在一定程度上相信这个被寄予厚望的儿子不会做出糊涂事。不过,李昖也明白,朱常洛的到来,对朝鲜来说,损失最大的确实是光海君,这就让光海君有了与大明的那人联手的理由。毕竟,古往今来,为了这个位置,有多少父子反目、兄弟残杀、母子毫不顾忌血水之情为了这个位置,有多少人做出了疯狂的举动……

所以,李昖也不好说什么,何况朱常洛还在旁边,唯有板着脸说道:“你说你没有参与行刺大皇子殿下之事?那本王问你,对于皇子殿下会遇袭之事,你可知情?”

“儿臣……儿臣不知情”光海君虽然尽量表现的自然一点,但说出的话,还是有一丝不自然。这么长时间了,他一直对外面的事情毫不知情,也不知道究竟调查到什么程度了,这让他时就显得不那么自信了。

“还敢狡辩不知情?哼本王问你,那些到你府中从大明来的人,又是怎么回事?”李昖瞬间怒火就上来了,这件事不管是不是光海君所为,都让他心中有了疙瘩,毕竟这么大的事情,就算是拒绝了对方,也要赶紧告诉自己才行

光海君脸色一变,张了下嘴,想要辩护,可最终还是颓废的叹了口气,既然对方联络自己的事情都被查到了,就算是再狡辩又有什么用?

“儿臣有罪,确实有大明来的人找儿臣,想要…想要儿臣配合他们一些事情,可儿臣最终却没有答应啊儿臣可以对天发誓,绝没有答应对方什么”光海君承认了见过对方的人,然后转头看向朱常洛:“皇子殿下,还记得我曾经对您说过的话吗?您说,我若是想加害于您,还会对您说出让您尽快离开朝鲜的话吗?呵呵,也许您认为我让您离开朝鲜,是应该您的到来对我产生了不利的影响,对,我承认自己是有那么一点意思,但是,我考虑的最多的,却是您的安全我这也是从另一方面为朝鲜考虑的。”

朱常洛笑了,看了一眼已经被气的脸色铁青的李昖,他当然清楚李昖是想极力把自己多留在朝鲜一段时间,可前段时间他最信任的儿子,却曾私下里劝解自己离开,可想而知他心中的恼怒了。

“不错,你是曾经劝解过本皇子,本皇子当时还奇怪呢,你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正如你所说,曾一度怀疑过你,是为了你自己考虑呢听你如今的话,却是为了我的安全考虑了?”朱常洛笑着问道。

光海君似乎总感觉朱常洛的话里有些别样的意思,但事实确实是如此,自己当时就是为此而担心的。因此,他毫不犹豫的回答道:“是的,殿下,我就是这个意思。”

朱常洛笑着点了点头:“尽管你没说,但本皇子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你似乎早就知道了有人想对本皇子不利,所以才提前给本皇子打招呼预防?”

“呃”光海君抿了下嘴,朱常洛的话却是让他陷入了被动,即便是他们相信了这件事自己并没有参与,但似乎还有知情不报的嫌疑这却是个可大可小的罪名,若是认真追究,那这辈子对于世子之位就别奢望了。

“逆子这么大的事情居然知情不报哼,你让本王怎么能相信你没有参与此事?”李昖厉声吼道,随后冲着光海君的脑袋用力扔出一幅卷轴:“看一看,是不是这个人”

光海君没敢躲避,被卷轴在脑袋上砸个正着,然后捡起卷轴,打开看了起来。这是一幅画像,上面画着一个男子。

咽了口唾沫,光海君低着头,开口道:“是的,父王,就是这个人”

听了光海君的话,李昖多少松了口气,自己的儿子没有否认,至少能从一定程度上说明,他的确没有与对方有什么关系。举起手用力挥了挥,冲身后跟随的护卫道:“画像您们都见过了,给我搜认真的搜,见到这个人,给本王马上抓起来”

“是”身后的众卫士哄然应道,随后四散开来,对偌大的光海君府邸搜了起来。

朱常洛一直在观察光海君的表情,对方在听到哟对他的府邸搜查之后,并没有丝毫慌乱,再结合之前他的言语,倒是对他没有参与行刺自己相信了八分。

当然,这也与暗卫已经查出了,那人最后出现的地点,并不是光海君的府邸有一定的关系。目前暗卫查到的东西,基本上与李昖提供的消息大致相同,这让朱常洛倒是有些高兴,毕竟暗卫才有几人?并且还是在朝鲜,能够并不比李昖慢的查到那么多的情报,已经让他相当满意了。

经过一炷香多些的时间的搜查,负责各处搜查的俱报没有查到什么,李昖的脸色缓解了不少。不过,既然那人不在自己的这个儿子的府邸,那就有很大可能不是这个儿子所为,也就是说,这个儿子并没有被利益冲昏头脑,愤怒之余,倒是让他有一丝慰藉,看来自己并没有看错这个儿子。

这时,跟随朱常洛的冷漠也走了过来,对朱常洛低声说道:“殿下,这里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锦衣卫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朱常洛点了点头,看了看李昖,正好对方也看了过来。

“殿下,你看……”李昖首先开口问道。

“呵呵,此事以陛下为主,本皇子也就跟着看看而已,你那主意便是。”朱常洛笑着说道。

李昖点了点头,随后就冲光海君发了一通火,大骂了一顿,最后说道:“在没有查到真正的幕后之人之前,你还是先在府中闭门思过,哪里也不要去还有,你作为摄国事也有一段时间了,本王身体也恢复了,这个位置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你还是先交出印信吧,等以后再说”

光海君一震,脸色变得苍白起来,虽然已经有了预料,但真正听到免去了自己的摄国事,还是让他一阵伤感和不甘:“…是儿臣遵命。”他不知道,这个位置,今生还有没有缘分。

随后,众人便离开了光海君的府邸,只是,虽然已经搜查了光海君的府邸,让光海君脱去了大半的嫌疑,但朱常洛并没有下令让围困的兵马撤走。在没有真正找出那个想至自己于死地的小王子之前,他不会撤走兵马的围困。

接下来,朱常洛和李昖带着兵马,又去了第二嫌疑人定远君的府邸。虽然那人最后也不是出现在定远君的府邸,但谁知是不是在故弄玄虚,故布疑阵之后再暗中潜回定远君那里。毕竟按照常理推算,几个成年小王子之中,最可疑的是光海君,第二嫌疑人便是定远君。

不过,同样是曾经被那人光顾过的定远君,倒是出乎朱常洛的预料,见到朱常洛和李昖后,已经憔悴的不像话的他失声痛哭起来,并极力诉说自己是冤枉的。问他是否知道朱常洛会被行刺之事,他也是极力否认,一幅毫不知情的样子。

李昖不出预料的大发雷霆,这也是他极为喜欢的儿子之一,当时就冲定远君一脚,然后把手中的画像用力甩在定远君的脸上,吼叫着问他认不认识这人。

定远君拿着画像看了一眼,便再次失声痛哭起来,直喊父王恕罪,殿下恕罪,他确实见过这人,还说这人是大明郑贵妃派来的,问他想不想成为朝鲜世子,他由于知道大明的一些事情,所以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对方,并让对方赶紧走人。最后哭着喊着自己确实不知道朱常洛会遇袭之事,根本就没有与对方交谈。

朱常洛对于定远君的话倒是相信了**分,这人看起来确实不像光海君那样有城府,并且还是众多小王子里面第一个见到自己的人,就冲他能够放下王子的尊贵,在江边等了近两个月这一点,就能看出也算是个实诚人。

对定远君府邸的搜查结果,依然是一无所获。

显然,李昖这个的怒火比在光海君那里要大得多,这个让他很宠爱的儿子虽然脱去了大部分嫌疑,但毕竟今天的表现也太让他失望,十八岁的人了,才被围了半个月左右,居然如此失态,失声痛哭、语无伦次……这就是自己一直宠着的儿子啊

离开了定远君的府邸,下一个要搜查的目标便是看样子极不可能做出此“糊涂事”的临海君朱常洛到朝鲜来,受益最大的便是这临海君,几乎与朱常洛相同的遭遇,不管是从什么地方来说,都是朱常洛和大明的大臣心中最合适的朝鲜世子人选。并且,朱常洛还是在赴他的宴会归来的途中遇袭,俺常理,这人就更不可能是幕后的黑手了。

临海君也有些憔悴,不过,他显然没有定远君那么失态,毕竟他也算是经历过诸多坎坷的人,被日本抓去了那么长时间,对于府邸外面的围困,恐怕对他的打击算是小儿科了。

“儿臣叩见父王,拜见皇子殿下。”临海君施礼道。

李昖并没有给自己的这个大儿子好脸色,随意的挥了挥手,直奔主题:“我问你,你可参与了袭击皇子殿下的事情?”

朱常洛没想到李昖一句废话都没有,看来他也确实不太喜欢自己的大儿子心里不由得苦笑一下,难道这个年代,大儿子成了不受待见的人了?真是奇怪

“啊?请父王明察,儿臣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会做那种忤逆之事这件事儿臣确实不知情。”临海君显得有些委屈,赶紧为自己辩解道。

“你不知情?本王问你,皇子殿下是在你这里走后遇袭的,你有什么说的?”李昖沉声问道。

“父王,儿臣冤枉啊当时皇子殿下确实是在儿臣这里返回时遇袭的,可儿臣怎会做出这种事情?这要么是嫁祸之计,要么是赶得巧了,儿臣怎会如此不知好歹?何况,当时儿臣在殿下返回后,还派了护卫一路相护,要是儿臣真有什么大不违的想法,怎会还做这画蛇添足之事。”临海君申辩道。

李昖皱了下眉头,接着问道:“既然你说不曾做过此事,那你可曾接见过大明来使?”

“大明来使?父王说的可是大明郑贵妃派来的人吗?”临海君愣了一下,随后恍然问道。

李昖再次皱了下眉头:“你知道…是郑贵妃派来的人?”他实在是不想揭破这件事,万一捅出去,这可是件天大的事情朱常洛自己捅出去没事,但如果朝鲜揭破这个谜,那就麻烦了谁不知道大皇帝陛下独宠郑贵妃,这从朝鲜捅出去对郑贵妃不利的消息,岂不是会让大皇帝陛下为难?从而得罪大皇帝陛下?

“是的,父王。请父王恕罪,嗯,郑贵妃确实派人来找过儿臣,问儿臣是否对世子之位有想法老实说,儿臣确实有一丝想法,但儿臣也知道,想想可以,一切还要看父王和大明上邦的主意,岂是对方可以随便干涉的?所以儿臣当时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这件事。不过,儿臣也知道这件事传出去不好,很可能会为父王和朝鲜带来麻烦,就压下了这件事,没有禀报给父王,就是怕父王为难。还请父王恕罪。”临海君扣了个头,恭恭敬敬的说道。

李昖舒展了下眉头,虽然这些话说得…有些不合时宜,不过却也合情合理,倒是没有什么漏洞和可疑之处。并且,他本来就对这个儿子疑心不太大,毕竟这个儿子是朱常洛到朝鲜来的最佳受惠者,朱常洛极有可能会支持他成为世子。

“你可认识这人?”照例,李昖把手中的画像丢给了临海君。

临海君缓缓展开画像,看了一会,然后回想了一下,说道:“如果儿臣没有记错的话,好像是这个样子吧?还请父皇恕罪,儿臣当然并没有与对方攀谈,只是听了对方的来意之后,便让人轰了出去。”

李昖点了点头,随后看了看朱常洛,想知道他是否还有什么药问的。

朱常洛笑着摇了摇头。

李昖便挥了挥手,冲后面跟来的大批护卫吩咐道:“老规矩,搜”

不多长时间,负责搜查的人陆续来报,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和那个画像上的人。朱常洛看了看临海君,对方一脸平静,没有表现出丝毫可疑之处,他不由得心中疑惑了,难道不是临海君?

第一百二十七章 扑朔迷离

李昖此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了。根据黑羽卫查到的东西,从大明郑贵妃那里派来的人,很明显没有离开汉城。而在汉城到处搜索,也没有发现那人的踪迹,最大的可能,就是对方被围困在了自己的某一个儿子的府邸,

这也是李昖情急之下,为了表明心迹,去找朱常洛一起搜查自己的几个儿子府邸的原因,他是抱着很大的期望和信心的。当然,现实也逼迫他不得不这样做,他从种种迹象察觉到,那位大明的大皇子殿下似乎有回国的念头了,这是他绝对不允许的。

然而,如今把最有嫌疑的几个儿子的府邸都搜索了一遍,结果却毫无所获,并没有查明真相,找到让朱常洛满意的东西,这就让李昖烦躁之余,想到了一个不太美妙的结果。

如果今天什么都查不到,那么那位已经萌生退意的大皇子,会不会以为自己只是在敷衍他呢?天地良心,自己此时哪里还想玩那种小花招啊为了李氏王朝,为了朝鲜,自己是真的想找出那个策划这一切的逆子,交给他处理的啊唉,但愿那位年轻的皇子殿下,不要以为自己对他围困自己的几个儿子有意见了,才拉他来搜查吧

李昖现在倒是有些后悔了,并不是后悔把朱常洛叫来搜查自己的几个儿子的府邸,而是后悔没有提前想办法安排一下,哪怕是诬陷其中的一个儿子,给大皇子个交代也好啊

狠狠的瞪了地上跪着的那个大儿子一眼,李昖心里憋了一肚子怒火,这些儿子怎么都不懂得配合自己,哪怕是为了朝鲜,为了李氏,主动跳出来一个顶下这滔天大罪也好啊

“大皇子殿下,这里也没有任何发现,您看我们是不是去……”李昖觉得自己的话一点底气也没有,就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剩下的最后一个边缘的儿子那里,会搜查出什么东西来。毕竟,那个儿子无权无势,就算是接应那上百海寇悄声无息的来汉城,都是一个问题。

他清楚的很,很少有人会买那个儿子的帐。

朱常洛笑着看了一下满脸无辜状的临海君,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他的暗卫查清,那人最后出现的地点,就是这位朝鲜的大王子的府邸他就不信了,那人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陛下,没有查到什么吗?”

李昖尴尬的笑了笑,脸上不觉露出了一股焦虑的神情:“皇子殿下,或许…呃或许我的推断是错的,那人早就跑出了汉城?”他的语气很不自然,也很不自信了。

“哦?那陛下认为该怎么办?要不,为了不给朝鲜添麻烦,本皇子还是尽早跟随使团离开朝鲜吧?”朱常洛露出无奈的神情,不过接着话锋一转:“不过,本皇子在朝鲜差点遇袭身亡,这件事肯定是瞒不住的,但本皇子可以保证,这件事归国后会如实的禀报给父皇,绝不会添油加醋和胡言乱语,让父皇和众大臣处理去吧。”

李昖脸上现出慌乱的神情,他最怕的就是别人知道他们朝鲜王室有人参与了这件事了事实证明,虽然至今还没有查到是哪个儿子参与了此事,但几个儿子的嫌疑是绝对洗脱不掉的,他们几个竟然都与那女人派来的人有过接触

假如大明知道了朝鲜王室居然有人参与袭击他们的皇长子,那么在倭国正直虎视眈眈之计,大明绝对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让李氏朝鲜改朝换代这是李昖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情,他可不想做被世人唾骂的亡国之君。

踌躇了片刻,李昖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决心唉,管他是哪个儿子真正参与了此事,真查不出来,干脆把这几个凡是接触了那女人派来的使者的儿子全推出去好了跟整个李氏江山相比,区区几个儿子,又算得了什么呢?又不是绝后了,自己还有几个未成年的儿子呢

颓废的叹了口气,李昖似乎精神了一下,看着朱常洛,认真的保证道:“殿下,我说过,这件事会给您个交代,就一定会给你个交代的来人”

“在”

“给本王把……”

“等一等,陛下”朱常洛出口打断了李昖下面的话,转过头来冲刚才过来给自己轻声汇报的冷漠问道:“你确定?”

被打断的李昖瞬间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再次现出颓废的表情。不过,他倒是被朱常洛的话引起了好奇心,看向朱常洛身边的冷漠,他还不知道那个锦衣卫头子在汇报什么。

“是的,殿下,那里虽然掩饰的很好,但还是被锦衣卫发现了蛛丝马迹。根据经验判断,那里被动过的痕迹,也就是十天左右。”冷漠的声音很轻,也就朱常洛能清楚的听到,旁边的李昖也就勉强能听的些断断续续。不远处的临海君,很明显也被冷漠与朱常洛的低声嘀咕吸引,努力伸长脖子,想要探听些什么。

“呵呵,陛下,本皇子手下的几个人,发现到了一点有趣的东西,我们先去看看再走也不迟。”朱常洛转过头,笑着对李昖说道。

李昖也精神一震,此时他心底居然却升起了一股希望朱常洛能够发现些证据的念头,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好,我们就去看一看是什么,引起了殿下的兴趣。”

听了李昖的话,朱常落shen秘的一下,接着转过头看了看还跪在地上的临海君:“殿下也跟我们一起去看看吧”说完,根本就没有在乎临海君的意愿,便冲身后挥了挥手:“你们几个,过去小心的照应着点殿下。”

“是,殿下”身后的几个锦衣卫哄然应道,接着分出四个人,走到临海君身边:“临海君殿下,请把。”很明显,他们当然不会以为朱常洛会让他们真的是照顾临海君,这是变相的羁押过去。

临海君脸色一变,心跳瞬间加速,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就觉得身子一轻,居然被几个锦衣卫毫不客气的架了起来,跟随在朱常洛和李昖身后,向着冷漠禀报的那个地方走去。

随着越走越近,临海君终于勃然变色,再也不复之前的坦然,一张脸是越来越白,豆大的汗珠终于出现在额头上。

前方带路的锦衣卫把众人带到一间书房,没错,就是临海君的书房接着在临海君几乎绝望的眼神中,把推开了挡在眼前的一排书柜。

老实说,看到锦衣卫这么做,朱常洛还以为推开书柜后会出现一间密室或者什么暗格呢,毕竟刚才冷漠禀报说,这地方有新动过的迹象,结果他失望了,前方没有另藏玄机。

朱常洛和李昖一起,有些疑惑的看向那个锦衣卫,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并没有疑惑多久,只见那个锦衣卫,推开一排书柜后,蹲了下来,把地上铺的软绵绵的毛毯慢慢解开,这时朱常洛才恍然大悟,所谓新动过的痕迹,是指地上

朱常洛扭头看了一下被锦衣卫架着的临海君,他早已面色死灰,满脸绝望看他这样,朱常洛便了然了,看来这底下,绝对会另有发现

“临海君,你就不想说点什么吗?”朱常洛问道。

朱常洛的话和临海君的异常终于引起了李昖的注意,再结合毛毯下面的土地很明显被动过的痕迹,李昖不是傻子,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逆子这是什么?说”

临海君惨然一笑,嘴里喃喃自语,不过却让人听不出他在说什么。

“啪”李昖满脸铁青,顺手就是一个耳光抽了过去:“逆子逆子来人挖给我挖我要知道下面埋得是什么”

临海君被李昖大力抽了一耳光,左脸马上红肿起来,可见李昖气急之下,下手有多狠然而,反观临海君,好似不觉这一耳光是被抽打在脸上一样,还在那里惨笑着自语。

李昖也顾不得理会临海君,他对于这下面埋得是什么,虽然已经有了预料,但还是忍不住盯眼睛眨也不眨的看了起来。几个侍卫挖了大概两尺深,便有所发现。

果然不出预料挖出来的,是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一个死人李昖忍不住看了一眼,这人满脸狰狞发青,没有明显的伤痕……但这些都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是,虽然因为这人死前一脸痛苦的样子,可把那张画卷看了很多遍的李昖还是一眼就能看出,这完全就是一个人

瞬间,李昖就明白了杀人灭口,毁尸灭迹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心中像是块大石落地了李昖居然松了口气。不过,随后想到把自己和朝鲜陷入如此被动的就是眼前这个自己一直看不起的大儿子,不由得怒火沸腾,邪火上涌,顾得什么失礼不失礼了,冲被两个锦衣卫夹住的临海君当头就是一巴掌,接着又是一脚,嘴里破口大骂:“你这逆子逆子居然敢做出这么大逆不道之事我就不敢生下你这个儿子本王何曾亏待过你?吃穿用度一样不少,赏赐一样不落,还从倭国的手中把你救出来,你…你这逆子,没想到居然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我…我打死你这逆子”

随后,五十来岁的朝鲜王李昖,毫无形象的对着临海君就是一阵拳打脚踢……他似乎想把这些天的担忧全都发泄出来。

经过李昖的“努力”,临海君似乎被打醒了,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对着李昖带着哭腔的大喊:“父王,儿臣冤枉啊儿臣并没有安排人袭击殿下,不是儿臣做的,儿臣冤枉啊父王,你要明察啊,儿臣是被冤枉的,父王……”

“你冤枉?”李昖似乎是打的累了,或许是听了临海君喊冤而停了下来:“你说你冤枉?这是什么?是什么回答我你冤枉?别告诉我,你不认识这个人他是怎么死的?杀人灭口是被你灭的口”

“冤枉啊,父王,儿臣确实冤枉啊”临海君哭的眼泪鼻涕齐流:“父王,儿臣是冤枉的儿臣刚才确实没有说实话,这个人是儿臣杀掉的,但儿臣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策划袭击殿下啊”

“你嘴里面反反复复的喊冤,那么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杀掉他?你说”李昖指着地上的死人,对临海君怒吼道。

临海君想要挣脱按着他的两个锦衣卫,无奈他这小身板,怎能从锦衣卫手中挣脱,想要下跪也没有办法,唯有哭着说道:“儿臣交代,什么都交代在大皇子殿下要来朝鲜的消息还没传来时,这人便先找到了儿臣,说他是郑贵妃派来的人,想与儿臣结盟,许诺给了儿臣朝鲜世子的位置……”

“还说你冤枉,别人会无缘无故帮助你?哼还不是要你策划袭击殿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李昖冷笑着打断了临海君的说辞。

“父王,听儿臣把话说完。”临海君哽咽这说道:“当时郑贵妃的人确实说有条件的,不过并没有说出来,也没有说皇子殿下会来朝鲜儿臣一时糊涂,被那个世子之位的许诺蒙蔽了头脑,就答应了下来。”

“然后就是殿下到了朝鲜,那人也提出了让你袭击殿下的条件是不是?”李昖冷哼一声,沉着脸问道。

“是……是这样的不过……”

“那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李昖甩了甩衣袖,满脸铁青的说道:“来人……”

“父王父王请听儿臣把话讲完,儿臣没有答应他儿臣发誓,绝对没有答应他”临海君大喊道:“这人,就是这人,在殿下来朝鲜之后,屡次来儿臣的府邸,要儿臣配合他们,策划袭击皇子殿下可儿臣知道这件事情给朝鲜带来的后果,一直都没有答应父王请相信儿臣,儿臣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啊”

“殿下”临海君转过头看着朱常洛说道:“殿下,请您相信我,我确实没敢动过要加害您的意思我就算是再愚笨,也知道这件事所引起的后果何况,您到朝鲜来,受惠最大的是我,有很多大臣都转变了立场,或明或暗的表示过愿意支持我为世子,我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做出傻事呢殿下,您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朱常洛皱了下眉头,他此时也有点糊涂了,看这临海君的表情,倒也不似作假,这件事……真是复杂啊唯一的证人也死了

“你说你没有设计袭击我?那么,为什么要杀他?”朱常洛指了一下地上的死人,对临海君问道。

临海君还挂满鼻涕和泪水的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殿下,我杀他,也是迫不得已这个人,在屡次催促我行动未果之后,便威胁我,说要把我先前与郑贵妃偷偷结盟的事情传出去,我…我为了自保,不得不杀了他”

“等等”朱常洛盯着临海君的双眼:“你杀他是在本皇子遇袭之前,还是遇袭之后?”

“在您遇袭之前具体时间是再宴请您的头一天,他再次来找我,威胁我,要我在宴会上对你动手,或者在菜里动手脚。我迫不得已,与他吵了起来,结果他就说要把我们的关系公开,我忍无可忍,就动手杀了他”

听了临海君的话,朱常洛与冷漠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凝重假如真如临海君所说,那么这件事就麻烦了,搞不好,除了这人之外,郑贵妃还派了别人

朱常洛沉思了片刻,这件事绝对不简单。或许,这件事是个连环局也说不定郑贵妃为了把自己置于死地,而设了个连环局,在朝鲜还都不知道自己要过来的情况下,一边让这人提前结盟临海君,把他逼入死角,让他对自己动手既然能够这样,他当然可以提前派来另一波人,同样的道理,利用这些小王子想要世子之位的心理,许下承诺,再把另一人逼入死角,让另一人也为她所用

假如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这手段确实高明可以说是双重保险,即便是一方因为顾忌不敢动手,还有另外被胁迫的一方看来那些暗卫或者李昖的人,在查到一点线索之后,肯定都会顺着这条线去查,而忽略了另一条线

不过,临海君、光海君、定远君都见过这个死了的人,这一点怎么解释?难道郑贵妃并没有派两拨人,从始至终都是这一人在其中进行?

朱常洛微微摇了摇头,这件事越来越扑朔迷离的,让人想的头大。

这边朱常洛陷入了深思,那边的李昖可不干了,好容易查到了线索,又是一个不讨自己喜欢的儿子,还证据都在,正好能给朱常洛一个交代,这都火烧眉毛了,哪还在乎什么这个儿子冤不冤枉?

“一派胡言分明是你怕死狡辩人都被你杀了,还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你以为能够骗的了人?殿下,这逆子在狡辩呢即便他是我的儿子,既然敢做出伤害殿下的事情,就不能姑息,本王一定给殿下个满意的交代。”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我就要他了

朱常洛看临海君那副急于让他的儿子坐实行刺自己的样子,不由的心里叹了口气,这就是生在帝王家的悲哀,为了江山,什么老子儿子的亲情统统都丢到了一边,虎毒还不食子呢,可帝王家呢?

“陛下,如果你认为是临海君所为,但下次我若是再遇到了被人行刺的情况,怎么办?我觉得这里面还有很多蹊跷之处”朱常洛开口打断了李昖接下来的话,也算是间接帮了临海君一次,他感到临海君说的似乎是实话,同时,一个念头在脑中悄然成型。

“呃”李昖砸吧了下嘴,这种事他可不敢打包票,万一中间有隐情,让真凶逍遥而再次策划了下一次的话……

“殿下,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办?”李昖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和恳求的意味,他太被动了,如今只能看朱常洛的脸色,朝鲜的情况,让他不得不如此。老实说,这些天来,他身心疲惫,心中已经萌生了退意,很想抛下朝鲜的烂摊子不顾,可却也只能想想罢了。

朱常洛皱了皱眉头,这件事让他无法不追究下去,毕竟隐藏在暗处的毒蛇才是最可怕的,不查出来是谁在捣鬼,让他始终寝食难安,他可不想再次被人在背后下黑手。

“陛下,看来这件事比想象中更加复杂,本皇子觉得,最好的办法,还是与使团一起回国比较好。”朱常洛看准了李昖的心态,送上门的肥肉,不咬一口,恐怕李昖自己都不会放心。

“殿下……您…不能离开朝鲜。”李昖是在是无极可施了,想要把自己的儿子随便推一个出去顶缸,可人家朱常洛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根本就不满意这可怎么办?难道非逼自己把所有可疑的儿子全部赐死才行吗?

“怎么?难道朝鲜王还要强留本皇子在朝鲜不成?”朱常洛冷笑一声,做足了声势,既然想要好处,当然要把姿态摆出来才行。

“不…不…殿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李昖慌乱的摆了摆手,老实说,就算有这样的想法,也仅仅只是想想罢了,这样做的后果,可不是他这小身板和小小的朝鲜能够承担的起的。

“殿下,我…我的意思是,您在朝鲜遇袭,就这么回去,朝中大臣和大皇帝陛下怎么看您先不说,至少作为朝鲜国王,在没有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之前,我的良心和职责都不想殿下离开朝鲜对,就是这样朝鲜一定要给殿下一个交代,不然,您岂不是让后世唾骂我这朝鲜王无能吗?殿下,就当…就当老哥哥求您了,您一定要多在朝鲜留些日子,直到事情真相大白老哥哥可不想被史书和后世唾骂。”李昖情急之间,心念电转,终于想到了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语气是相当的真诚,就连老哥哥这种话都讲出来了。

“不是本皇子不帮陛下,实在是这里有太多不安定因素,本皇子这也是为了朝鲜啊你说呢?”朱常洛打了个哈哈,显得颇为无奈的说道。

两个人声音都极小,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出,朝鲜王李昖是在求人。

李昖显然也注意到这种场合显然不适合说什么私密的话,看了看左右,皱着眉头指了指临海君,接着吩咐道:“先把这逆子压下去。”然后轻声冲朱常洛道:“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临海君也听出了朱常洛似乎是在帮他,所以感激的看了朱常洛一眼,也不再喊冤了,免得适得其反,乖乖的跟着押解他的卫士走了下去。

朱常洛很清楚李昖接下来为了留住自己,肯定会拿出一些好处了,便冲李昖点了点头,两个人离开了这个埋有死人的书房,另寻了一间干净的房子,各自吩咐人在外面把守,两人便联袂走了进去。

既然掌握了主动权,朱常洛当然不会主动开口,只是看着李昖,一副你有话就讲的模样。

“殿下来到汉城也有半个多月了吧?都怪老哥哥疏忽,没有招待周到,先向殿下道歉。”李昖并没有急于说什么,而是想先把两人关系拉近。

朱常洛先笑了一下,看来这老家伙还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屁孩对待啊,以为在言语上拉近关系,然后再许些好处后,自己就会脑子一热,答应什么?呵,为了免得东拉西扯麻烦,也免得多费口舌,倒不如突然袭击这老家伙一下,打乱他的思绪,也好争取更大的利益。

拿定了主意,朱常洛便不再犹豫,看着李昖笑了笑,直到笑的李昖有些不自然了,然后突然说道:“陛下一直想把本皇子留在朝鲜,是怕那已经在釜山陈兵数十万的倭寇再次侵犯朝鲜,而大明因为国内天灾不断,战争花费巨大,而不肯出兵朝鲜吧?”

“啊?”李昖半张着嘴,一幅见鬼的表情,被震惊的无以复加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个才十几岁的大明皇长子,居然张嘴就说中了自己以及朝鲜上下所担心的事情此时他才发现,不论是这种猜测是朱常洛自己所想出来到,还是有人给指点的,他一直都低估了这个在大明郁郁不得志的皇长子

干笑两声,李昖脑子还有点乱,一时倒是不知给怎么回答比较好。想了想了,便要矢口否认这件事,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万一传到大明,反而会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

“呵呵,殿下说笑了,哪有这种事情我刚才说过了,之所以把殿下…留在…”正说着的李昖看到朱常洛那盯着自己似笑非笑的表情,饶是他脸皮早就练得带了面具似的,但此时还是感到有些发热,以至于下面的话,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好吧,之所以想让殿下留在朝鲜,确实是因为朝鲜上下怕上邦因为一些…原因,而不肯帮助朝鲜驱逐日本”李昖咬了咬牙,看来既然瞒不住了,索性实话实说,紧接着赶紧解释道:“当然,朝鲜上下绝不会对殿下不敬,这一切还都要取决于殿下的决定”

“呵,说实话,本皇子倒是很想帮这个忙。”朱常洛看着李昖,不等对方露出感激的神情,接着话音一转:“不过,本皇子也说过了,若是因为本皇子的在朝鲜出了什么……呵呵,那只会连累了朝鲜啊”

李昖听朱常洛三番五次留露出想要返回大明的意思,早就急了,放下身段说道:“殿下,您的安全今后绝对不用担心,就算是现在朝鲜兵马不多,但从中调拨个几千人专门负责保护殿下还是能够做到的殿下,你要考虑清楚啊,朝鲜数百万人口的生死,全在您的一念之间了您若是在朝鲜留下一段时日,朝鲜上下绝对会对您感恩戴德,供奉生词的”

为了把朱常洛留下来,李昖开始许诺了,并想用大道理让朱常洛留下来。

朱常洛笑着摇了摇头,这算什么条件,他当然不会被几句话打动:“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陛下,就算身边有再多的兵马,我总不能时时都带在身边吧?万一有疏忽的时候,被人抓住了空子,岂不是还是一样危险?”

李昖被噎了一下,抿了抿嘴,最后深呼吸几次,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殿下,您觉得那个幕后之人,是不是我那几个儿子中的一个?”

“应该是吧陛下也听说了,至少我们今天搜查的三位殿下,都与…那人有些联系”朱常洛点了点头,回答道。

“既然如此,殿下,为了您的安全,他们…他们全都交给殿下处理了”说出了这些话,李昖似乎了结了一番心事似的,此时他已经豁出去了。

“陛下,看来你还没有搞明白我的意思。”朱常洛笑着摇了摇头:“说句不客气的话,朝鲜对本皇子来说,绝对是凶险之地,在这里本皇子就失去了大臣的保护,那人随时都能收买一些人来对付我陛下,我实在是迫不得已啊。”

李昖沉默了片刻,随后加了筹码:“殿下,我可以派交给您一万精锐,完全听从您的指挥,全力保护您的安全”

朱常洛想了想,要想在朝鲜按照自己之前的计划行事,当然是要首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当然,目前也不能控制太多的兵马,免得被人生疑,参上一本就麻烦了,一万朝鲜的兵马倒也算是正好。

“一万?完全听从本皇子的?一万兵马保护倒是能提高不少安全,可是本皇子也没有那么多的粮草供给啊?”朱常洛微摇着头说道。

李昖精神一震,知道有门了,忙不迭的开口道:“这点殿下不必殿下,他们是我拨给殿下,用于保护殿下安全的,粮饷当然是朝鲜供应”

朱常洛皱了下眉头,随后略显无奈的说道:“陛下,还是不行。”

“怎么?殿下觉得还不安全吗?还是觉得一万兵马太少?殿下,您知道,目前朝鲜上下正规军也就十万多点,还要分兵对付倭寇,实在是提供不了太多的了。”李昖苦着一张脸,哀求道。

“陛下误会了并不是本皇子嫌弃这些兵马太少,而是…而是这些兵马陛下划拨给了我,如果被我父皇和国内的大臣知道了,他们难免不会有什么想法,私自拥兵可是项重罪,本皇子实在是担待不起啊”朱常洛苦笑着,随后沉吟道:“不过……”

李昖本来一颗心都已经下沉了,听到朱常洛后面还有转折,赶紧迫不及待的问道:“不过什么?殿下请明言”

“陛下,等将来本皇子归国了,这些兵马……?”朱常洛并没有直说不过什么,而是笑着问道。

李昖一愣,瞬间明白了朱常洛的意思,感情这位皇子想要截留下这一万兵马,又怕被人知道后麻烦,所以才这样说。舒了口气的同时,他仔细考虑了一下,诚恳的说道:“殿下,等您将来返回上邦了,对于这些人马有有什么安排?这些…这些兵马,是本王为了感激殿下的高义,而送给殿下的私兵当然,这件事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另外,只要这些兵马在朝鲜一日,他们的粮饷供给,还是朝鲜负责”

连亲生儿子都舍弃了,这区区一万兵马,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陛下,要不这样,既然这一万兵马不易让外人得知,倒不如将来在本皇子返回大明后,在靠近建州女真的咸镜道,划出一个地方,让这一万兵马暂且驻扎在那里这样,一来他们在那里可以帮助朝鲜抵挡和监视建奴,二来,也不会让人产生怀疑。”朱常洛轻描淡写的说道。

李昖能说什么?再说,朱常洛说的也很有道理,即便是这一万兵马都送给了朱常洛,但这些人还是朝鲜人啊,把他们放在咸镜道,只要那些建州野人犯边,他们当然不会袖手旁观

“不错,殿下说的很有道理我会在那里专门划出一个地方,让他们将来驻兵。粮饷方面朝鲜也会一力承担的,这点殿下不必担心。”李昖点着头说道。

“那就多谢陛下了。”朱常洛点了点头,接着笑着说道:“不过,陛下也知道本皇子的处境,这即便是有兵了,本皇子也没有将领啊这点还需要陛下帮忙。”

听了朱常洛的话,李昖不但没有丝毫埋怨,反而心中一喜。如果这一万兵马的将领是自己派出的,那么……岂不是说,这一万兵马,还是自己掌握吗?

“没问题”李昖拍着胸脯说道:“这些兵马的所有大小将领,本王全都帮殿下解决”

“真的?”朱常洛一喜,笑着说道:“陛下说的当真?”

“当然怎敢欺骗殿下。”

“好”朱常洛拍了一下巴掌,“那么本皇子向陛下要个人来做这些人的统领应该没问题吧?”

李昖觉得这些兵马最终还是能够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因此豪气的挥了挥手:“殿下请讲,只要不是有要务在身的将军,都没有问题。”他还是留了个心眼,现役将军中,有几个他是肯定不会派来做这个万人的统领的,那些人还要领兵作战呢,怎能浪费在这里。

“呵呵,那就没问题了,本皇子想要的人,如今并没有要务在身,可以说还是戴罪之身,完全不会影响陛下的。”朱常洛笑呵呵的说道,他早就看重了心目中的那个人,可一直没有合适的借口去挖角,如今正好

李昖愣了一下,没有要务在身的将军,还是戴罪之身?难道是……

“殿下,您看重了哪位将军?”李昖试探着说道。

“原三道水军统制使,李舜臣”朱常洛毫不犹豫的说道。

“李舜臣?”李昖张了张嘴,本能的就想拒绝。虽然李舜臣如今被北人党弹劾,丢官罢职,成了戴罪之身,并且三道水军统制使的位置也被北人党的元均所取代,可李昖清楚的很,北人党弹劾李舜臣的所谓勾结倭寇,怯敌不战等等罪名,全是胡编乱造,本就都是莫须有的罪名。

自己之所以罢免李舜臣,全是为了不想让南人党一家独大,只是想消除他们的兵权。不过,李舜臣这人,先冷处理一段时间,还是要重用的毕竟他是朝鲜最重要的将领,不仅是抗击建州野人的英雄,还是抗击倭寇的英雄,领兵打仗水、陆皆是行家

拒绝的话刚到嘴边,李昖就改变主意了,如今自己处境不妙,不能再得罪了朱常洛,另外,这些兵马将来可是要拉到咸镜道的,那里直接就能面对建州野人这样一来,不是正合适吗?反正,这些兵马一时半会到不了大明,毕竟,也只有当身边的这位大皇子能当上皇帝,才敢正大光明的把一万人马拉到大明

嘿嘿,别的不说,就算是一切顺利,这位大皇子能够成为太子的话,如今的大皇帝陛下才三十多岁,至少还能再当二十年皇帝,到那时,大皇子还能不能想到朝鲜还有他一万人马还是个问题呢何况,真等大皇子成为皇帝,大明上百万的兵马,他还会在乎这里的一万兵马?

“好虽然李舜臣是朝鲜不可或缺的统帅,但既然殿下说了,这个面子,本王当然要给”李昖豪爽的说道。

“那就多谢陛下了既然陛下这么豪爽,本皇子也就不矫情了,本皇子知道现在朝鲜最缺的就是将领,那么除了李舜臣外,本皇子就不要别的将领了,他一人足矣”

“啊?”李昖有些目瞪口呆。

李如梅自接到朱常洛在汉城遇袭的消息后,作为朝鲜目前最高的驻军将领,他当然不敢怠慢。更何况,大明的皇长子在朝鲜遇袭,他这个驻军将领虽然不用为这件事负主要责任,但若是追究,这件事往小了说是显得他无能,没有保护好皇长子;往大了说,这也算是失职了,丢官罢职都有可能。

所以,李如梅很愤怒,心中憋了一口气,连夜加急往大明发了一份奏疏,第二天便点齐两千精锐辽东骑兵,亲自往汉城赶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项庄舞剑

从临海君的府邸离开时,虽说并没有查到真正的幕后主使之人,不过朝鲜王李昖的步伐却是轻松的,脸上也没有了多日来的忧虑之色。他在付出了一些代价之后,终于解决了积压在心中多日的困顿,即便是代价里包括了他的三个儿子的吉凶祸福

回宫之后,李昖便颁下诏书,大意是因为上邦大明大皇子殿下的遇袭,致使朝鲜上下忧虑和愤怒,临海君、光海君、定远君三位王子也是深感不安和自责,为表朝鲜对皇子殿下的愧意,逐三人一致决定,今后搬进德寿宫,亲自随侍在大皇子殿下左右,为大皇子殿下鞍前马后。

而李昖有感于三位王子的至诚之心,同时也对于大皇子殿下的遇袭自责难眠,便决定从军中挑选一万精锐兵马,前去保护大皇子殿下安全,同时派出大将李舜臣,作为这些兵马的参赞。

这份诏书,并没有在朝中引起反弹,看这份诏书的内容,很多朝鲜大臣都想当然的认为,派出一万兵马,名义上是为了保护大皇子,当然,这也是很重要的一方面,但实际上,恐怕是大王为了保护三位王子吧?还有什么三位王子是为了亲自保护皇子殿下安全才这样决定的,这纯粹是放屁,恐怕是三位王子是为了争取到大明皇长子的支持,才一个个都放下身段,去这样做的吧?

不光这些大臣,就连南人党、北人党和西人党的众人都是这样认为的他们都还觉得,自己所支持的王子能够在被大明皇子气急之下围困了府邸后,还能想到这样反退为进的绝妙主意,真是值得赞赏

至于实际的情况,恐怕这些大臣怎么都不会想到,李昖是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把自己的三个儿子的命运,全都交到了朱常洛的手里。幸好,朱常洛曾告诉他,自己本来是不想难为任何一个对自己没有恶意的小王子的,无奈如今实在是难以查到谁是幕后之人,唯有先把三位最有可疑的王子带在自己身边,这样才能放心。

朱常洛并且还向李昖保证了,三位王子不会受到任何虐待,在人前仍是身份尊崇的王子,只等查到了幕后的那个人,剩下的两位王子一定会体面的回去,任何人都不会知道,他们曾经是行刺过大明皇子的可疑之人,别人只会认为,他们是为了朝鲜而识大体之人,回去后只会增加他们在朝鲜的威望

朱常洛的保证,让李昖彻底的放下了心中的那一丝不忍和愧疚,对朱常洛这位这么给自己面子的皇子心存感激,多好的皇子啊真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外人到最后都不会知情。

当然,朱常洛的心思当然不会这么简单,之前的那一万兵马和李舜臣都只是迷惑李昖的招数而已,朱常洛真正的目的,就是这三位被自己掌握了命运前途的、并会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呆在自己身边的王子

老实说,对朱常洛来讲,虽然水、陆战皆擅长李舜臣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统帅,正是他目前所欠缺的人才,但是跟手中的三位王子相比,那就显得次要了为什么?看看三位王子背后的支持势力,南人党北人党西人党这些才是最重要的

可以说,朝鲜所有的大臣和武将,不是这三个派别之人,几乎寥寥无几所有手握大权,身在重位的大臣和武将,几乎全都是这三个派别之人。没见到即便是李舜臣这种在朝鲜威望甚重的统帅,都要依附于南人党么那么,只要是控制了三个王子,利用这三个王子的名义的话,朝鲜岂不是间接的控制在了手中?

这就是朱常洛的真正目的

即便是将来李昖反应过来,察觉了朱常洛的真正目的,但他怎敢说出三位王子是朱常洛的“俘虏”之言?也肯定不敢对外说出,朱常洛的遇袭,是他其中的一个儿子在背后策划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另立其他的儿子为世子,以便消弱三位王子在朝鲜也就是朱常洛间接控制朝鲜的目的

但这又谈何容易他目前还有一个与定远君同样大的成年王子,那就是顺和君。不过,想要扶持这个儿子,对李昖来说,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顺和君的生母是一个宫女,并且还是在生下他后刚被册封为顺嫔就死掉了,娘家人更是世代布衣,无权无势,何况李昖一直都忽略这个儿子,还没有任何一个大臣的支持,又被日本俘虏过……如无回天之力,这个儿子绝对是没戏

除了这个顺和君外,李昖目前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儿子,不过,这两个目前还都未满八岁的儿子,要想争夺世子,即便是有李昖的支持,在群臣不知内情的状况下,他们怎能争得过临海君、光海君和定远君?没有南人党、北人党和西人党的支持,不说这两个庶子名分上不占优势,在群臣的支持上,更是没戏,至少不是几年内能够有竞争力的

当然,控制了三位王子,除了能够间接控制朝鲜的朝政之外,朱常洛还有另一个计划

“叩见皇子殿下”

临海君独自一人走进了朱常洛所在的暖房,恭恭敬敬的施礼道:“多亏了殿下大恩,不然,或许……”

朱常洛知道他所说的是指李昖当时想要把一切罪责让他来背,自己当时一句话救了他一命,所以此刻他才有此一说。笑着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先起来吧。”

“谢皇子殿下”

“临海君,想必对于你目前的处境,你也是知道的吧?你父王把你们三兄弟都交给了我来处置,这其中暗含的意思,你也必然能够了解。”朱常洛不慌不忙的说道,此时有必要提醒一下临海君他目前的处境,让他知道,他的小命,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了。

换句话说,朱常洛想告诉他,自己随时都能要了他的小命,李昖已经把他放弃了,即便是自己杀了他这个有可能是袭击自己的可疑之人,李昖也不会说什么

“是罪臣懂得父王的意思。”临海君满脸苦涩,虽然之前一直都不得李昖的宠爱,但至少李昖还是认他这个儿子的,可如今,自己的父亲却亲手……

“虽然不知殿下信不信,但罪臣可以对天发誓,绝对不曾想过对殿下不利,之前之所以…之所以与郑贵妃有来往,完全是在眼看着逐渐失去了世子之位竞争的情况下,所采取的一种无奈之举,心中从没有想过,要对殿下怎么样这也是罪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何况,罪臣与郑贵妃联系,也就是最近这几个月的时间,还从没有为她做过任何事罪臣也知道这对殿下来说,是最忌讳的事情,但罪臣句句实情,没有任何隐瞒若是殿下今后发现了罪臣做过一星半点对殿下不利之事,罪臣…罪臣愿意被千刀万剐,死后堕入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临海君很清楚自己的小命已经丢了一半了,剩下的一半在朱常洛手里,人家挥挥手,自己即便是小命不保,父王…那个老东西不仅不会放个屁,甚至还会帮着别人掩饰,什么生病死了、外出遇到了意外、甚至一些狗血的理由的都能想得出来……他此时除了巴结和臣服朱常洛之外,别无它途。

“郑贵妃只是安排了那一个被你杀死的人与你联系吗?还有没有别人与你联系?”朱常洛轻声问道,语气平静,并没有任何愤怒之情外漏,这让临海君心里稍微轻松了些。

“禀殿下,除了那个人与罪臣有过联系之外,并没有任何人与罪臣联系过。”临海君急忙答道。

“呵呵……”朱常洛笑了笑,盯着临海君,语气还是那样的平静,不过说出的话,就要让临海君抹汗了:“年前八月初八,那人第一次去你的府邸,一直待到八月十五,才出了你的府邸;八月十九,那人再次去了你的府邸,这次待了三天;九月初二,那人又到了你的府中……今年正月初四,那人再一次踏入你的府中,不过这一次,他再也走不出来了”

看着出了一头冷汗的临海君一眼,朱常洛顿了顿,直到临海君张了几次嘴,快要被这气氛逼迫的承受不住的时候,才缓缓的再次开口道:“临海君,你考虑清楚,本皇子呢,也有那么点能力,能够查到一些别人故意隐瞒的事情还有,本皇子行事有个可以说是怪癖吧,凡是本皇子亲近之人,即便是他犯了错,一般也不会一竿子打死,都会给他三次机会三次之后……呵呵”

看了看似乎舒了口气的临海君,朱常洛再次说道:“临海君,老实说,你呢,与本皇子的境遇有些相似,说是同病相怜也不为过所以,本皇子对你很有好感,当成了亲近之人。也就是说,本皇子会给你三次机会”

“殿下罪臣……”临海君一脸感动的样子,急忙开口道。

朱常洛挥了挥手,盯着临海君笑着说道:“不过,临海君,有件事情,本皇子不得不得遗憾的告诉你,你已经用掉了两次机会呵呵,也就是说,你目前还有一次机会”

“啊?”临海君双眼圆睁,张大了嘴巴,从天堂到地狱也不外如是

“没错你没有听错,你已经让本皇子失望了两次”朱常洛声音陡然变冷:“第一次,那便是你与郑贵妃有联系,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都是本皇子的大敌这点对于也在竞争世子之位的你来说,应该是很好理解的吧?”

临海君满脸苦涩和不甘,但还是点了点头,这点他很好理解,就像光海君的人,绝对是他的敌人一样。抿着嘴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是的,罪臣…理解,确实是罪臣的错”

“嗯”朱常洛笑了笑,看着临海君缓缓说道:“至于第二点,呵呵,临海君,在本皇子与你父王搜查你的府邸时,没有发现那人的尸体之前,你是怎么说的?这点你应该还记得吧?也就是说,你欺骗了本皇子,在找出证据之后,你无可奈何之下,才道出了缘由这是第二次。”

临海君脸色已经苍白了,这是第二次,也就是说,只要自己再做出什么不符合这位大明皇长子心意之事……他会怎么处置自己?杀头?还是把自己折磨致死?临海君不知道,也不敢冒险,毕竟如今连老头子都放弃了他,他的命丢掉了也没人会在意

“…是,罪臣知错”临海君硬着头皮说道。

“你明白就再好不过了”朱常洛点了点头,接着突然问道:“那么,告诉本皇子,除了那个死掉的与你联系的人外,你还接触过其他人吗?有没有办法联络到郑贵妃的人?”

临海君咽了口唾沫,想到刚才这位皇子殿下能够把自己什么时候见到那个死人的情况都一清二楚,在自己还剩一次机会的情况下,此时哪里还敢乱讲,谁知道这位皇子是不是想考验自己?或许人家早就知道了一切,就看自己老实不老实了当然,人家完全有理由这么做,毕竟从自己与郑贵妃有联系这一点来说,自己完全算是他的“敌人”了

“禀殿下,罪臣确实不曾见过其他人。”偷眼看了看表情完全没有丝毫变化的朱常洛,临海君赶紧接着说道:“不过,罪臣…罪臣有联络他们的办法”

朱常洛漫不经心的摆了摆手,似乎并不在意临海君联络郑贵妃的办法是什么:“说说看。”

“是”临海君不敢有丝毫隐瞒,把那人告诉他的紧急联络办法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说出后,临海君就猜到,不管朱常洛之前知不知道这个紧急联系办法,但在自己说出后,这位皇子殿下一定会让自己想办法联系对方的。

果然,只听朱常洛说道:“那就麻烦殿下过段时日,联系一下郑贵妃的人了。”

“遵命,殿下,罪臣一定会想方设法联系到对方的。”临海君恭敬的说道,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除了答应之外,还能说什么。

或许,接下来对方就会利用自己来联系郑贵妃的人,好一网打尽吧。

然而,这次临海君失算了,朱常洛轻轻用手指敲了下桌子,笑着说道:“那好,从此你就与他们负责联系吧。”

“啊?”临海君一时没反应过来,不是把那些人一网打尽?随后,看到朱常洛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他豁然一惊,咽了口唾沫,知道对方的打算了归根结底,一句话,对方想要自己成为“细作”

是呀,如果只是把郑贵妃派到朝鲜的人全部打掉,也就是消灭那么几个人而已然而,如果自己成为了“细作”,就可以知道了郑贵妃的一些阴谋,从而能够从容应对,首先就占据了主动,这获得的好处,无疑要比仅仅消灭几个人大多了

“想明白了?”朱常洛轻轻一笑,随口问道。

“想…是的,殿下英明从今之后,只要是罪臣知道的事情,保证殿下也会尽知,罪臣发誓,今生将会以殿下马首是瞻,如有任何违背,天打雷劈”临海君指天发誓道。他此时忽然想开了,若是自己就此投靠这位大皇子的话,若是博得的信任,朝鲜的世子之位的争夺,不是更稳妥一些了吗?这算不算是意外之喜和意外收获?

绝对是只要自己能博得这位大皇子的信任想到这里,临海君的火热起来,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呵呵,临海君,本皇子说过,你与本皇子的处境很像,本皇子在储君问题的观点上,就不用说了吧?”朱常洛把话说的并不清楚,不过,却也足够临海君浮想翩翩了。

临海君的心跳加速,朱常洛虽然话没说明,但傻子都能想到,这位大皇子对于储君的人选选择,当然不可能是会选择其他的庶子,肯定会选择长子的

临海君激动之下,跪在地上“碰碰”的磕了几个头:“殿下,就请您看罪臣今后的表现吧”

在恩威并施之下,朱常洛终于搞定了临海君,剩下的光海君和定远君,倒也不必如此麻烦,关键是他们除了可以用来号令北人党和西人党之外,朱常洛暂时还没有发现二人的其他利用价值,只需把二人叫来,恐吓一番便是。

至于到底是谁在暗中策划了那次袭击自己的事情,朱常洛虽然此时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不过,在暗卫的调查之下,结合几位王子的情况,他倒也有了六七分的把握。

等临海君出去后,朱常洛眯着眼睛,算了一下目前自己手中的力量,除了锦衣卫和那一千辽东骑兵之外,又多了一万的朝鲜兵马,再加上李如梅派来保护自己的一千骑兵,算下来就有了近一万三的兵马。骑兵此时也就两千,不过,不是还有前几天赶来的李如梅带来的两千辽东骑兵吗?此时是该思考一下,怎么样才能把这两千骑兵再吃下去了

当然,朱常洛的势力目前不止这些,他还有了控制整个朝鲜的契机

第一百三十章 战争的序童

第一百三十章 战争的序章

光海君和定远君二人显然没有想过李昖会放弃他们,直到事实摆在眼前,被“请”到了朱常洛的德寿宫之后,方才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他们已经被自己的父王舍弃了,并且自己的小命也随时可能被大明的皇长子拿去

两人在德寿宫单独见到朱常洛时,明显都已经接受了现实,并且也找准了自己的定位,还没等朱常洛说什么,光海君和定远君全都一个模样,赌咒发誓自己从没有参与过袭击之事,并且一再明示暗示,从今后绝对听从朱常洛的话……

当然,为了让他们今后能够听命行事,不会背地里搞什么小动作,朱常洛免不了威胁一番,然后再次提醒两人的处境,并且,最后还很“贴心”的送了每人几个锦衣卫“随护”。

接下来的几天,朱常洛与赶到汉城来的李如梅聊得比较“投机”,当然,这离不开暗卫的功劳。毕竟朱常洛身边如今已经聚集了六十多个暗卫,他们全都参与过上次的朝鲜战争,搞得就是情报工作,再加上李如梅也是上次朝鲜战争的主要将领之一,要想了解李如梅的‘性’格和爱好等,还是‘挺’容易的。

李如梅与李如松这两兄弟的关系比较好,他也收到过李如松从辽东给他的‘私’信,信中倒是为朱常洛说了不少好话,所以李如梅并不排斥朱常洛的拉拢。

老实说,作为辽东将‘门’李家,无论是李如梅还是李如松等众兄弟,都有着一层顾虑。作为大明桥头堡的辽东,其战略意义和重要‘性’相信每个人都知道,他们的父亲李成梁,镇守辽东几十年,灭建州‘女’真首领王杲、子阿台部,数次大败‘插’汉部酋长土蛮、泰宁部酋长速把亥;计杀海西叶赫部首领清佳砮、杨吉砮……

不说在辽东施行的策略到底如何,但凭这几十年来,虽然历经大小数百上千战,但却没有丢过一寸土地,没有让鞑子在辽东讨过一丝便宜,这绝对是不下于戚继光大帅镇守蓟州的功劳

不过,就算是有这样的大功劳,无论是戚大帅还是他们的父亲李成梁,在靠山不在了之后,朝廷说把他们拿下就拿下了,这是为什么?究其原因,总归还是靠山还不够硬

当然,这是相对来说的,戚继光的靠山是张居正,这在当时来说算是天大的靠山了,因此戚继光在镇守蓟州的十来年间,粮饷从来就没有断过,朝廷是全力的支持,这样就让戚继光在蓟州如鱼得水,打的鞑子闻听“戚老虎”之名,闻风丧胆单,‘尿’‘裤’子的都有可是后来如何?张居正刚死不久,戚继光这样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帅,还不是回家养老去了

再比如他们的父亲李成梁,他的靠山也是很多,张居正和申时行都算是,虽然没有像戚继光般深的张居正的信任,但也不会被人刻意刁难。张居正死后,由于李成梁与申时行之前走得就比较近,所以受到的牵连并不算大,总算还是保住了辽东总兵的位置。

不过,在申时行于万历十九年受不住压力,告老还乡后,李成梁便被弹劾,就在这一年,也是万历十九年被罢官至于罢官的理由,贿赂权‘门’朝士自固,虚报战功,杀良冒级……

作为儿子的李如松和李如梅都很清楚,贿赂权‘门’之说,有试问大明哪一个手握重兵的将领没有后台的话,能够坐得住那个位置?虚报战功,也有杀敌一千,报两千,这种事并不是李家首创,大明有哪一个将领没做过这事?杀良冒级,这也不假在李成梁还是辽东总兵之时,是经常去鞑子、‘女’真的地方“扫‘荡’”,老弱‘妇’孺杀过不少,也曾屠过不少鞑子和‘女’真的聚集小镇,事后上报朝廷,把这些人全都说成是鞑子或‘女’真的兵丁

但是,李家兄弟并不认为他们的父亲有错你不贿赂权‘门’,不找后台,你的官就做不下去;你不虚报战功,朝廷也会照例在你原来报的战功打个对折,这似乎成了不成为的规矩;至于杀良冒级,对待这些马背上的民族,这是个非常适合的办法不要说大明,就是那些马背上的民族,有时候还会每隔一段时间放弃一些老弱病残,让他们自生自灭呢

究其原因,最主要还是吃的东西不够这也是这些马背上的民族为什么那么向往中原大地、为什么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犯边掠夺了全是被肚子‘逼’的

李成梁实施“杀良冒级”,就能有效的控制周边鞑子和‘女’真的数量,这样他们也就不至于经常挨饿,当然也就不会提着脑袋去犯边,去大明掠夺了

在李家兄弟看来,他们的父亲被罢职,并不是因为所谓的那些罪名,最主要的还是失去了靠山在他们看来,就凭借他们的父亲镇守辽东几十年、确保大明边关几十年无忧的功劳来说,如果…如果他们的父亲是皇上的亲信的话,封个世袭的爵位都是有可能的天底下还有谁比皇上这座靠山更大的?

所以,李家兄弟都认识到了这一点要想成为皇帝的亲信将领,最好的机会便是在皇帝还没有登基的时候就成为他的心腹。而眼前,正有一个机会,就看他李家敢不敢冒险了

接触过朱常洛的李如松,对朱常洛的印象很好,在李如梅接到李如松的家书后,看到上面李如松称赞这位大皇子,便懂了其中的意思李家兄弟众多,这点风险,李如松和李如梅还是敢冒的只要他们成功了,便能让李家继续荣华下去

李如梅想要找个大大的靠山,而朱常洛手下缺人,正是招揽势力的时候,可以说是一拍即合,无怪乎两人谈的很投机。当然,朱常洛让暗卫做的工作也不是无用功,至少这能让他“对症下‘药’”,让李如梅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由于朱常洛遇袭,去日本进行册封的杨方亨和沈惟敬所率领的使团一直都没有离开汉城,直到过完正月初十,自知不能再拖下去的杨方亨向朱常洛请罪之后,提出了要返回大明的事情。

朱常洛当然不会因为这件事儿责怪对方,并且他们还有皇命在身,要返回大明禀报这次出使失败的缘由。出乎朱常洛的预料,按照历史,本来借故留在朝鲜的沈惟敬居然也要一起返回,这让朱常洛有些不解。本来,他还想让沈惟敬先留在朝鲜,想法救他一命呢,毕竟将来让这老神棍去做一些坑‘门’g拐骗的事情还是不错的

在朱常洛隐晦的表示,你这老神棍不怕回去丢脑袋吗?沈惟敬嘿嘿一笑,拍着‘胸’脯说回去最多也就是牢狱之灾,绝不会丢掉老命的。

朱常洛想了想,也许这老神棍不会掉脑袋吧他是石星一手提拔的,而石星又及时的“反正”了,这次日本再次入侵,石星不仅不会像历史上那样获罪而死在狱中,反而有可能会受到嘉奖。毕竟日本的再次入侵衬托出了石星的“雄才大略”、“高瞻远瞩”,人家当初可是可是几乎一人对抗了整个内阁,一直嚷嚷着要进行战备的或许,当初力主反对石星的那个宏大的扩军计划的首辅赵志皋,要倒霉了也说不定

另外,历史上沈惟敬也是在第二次朝鲜战争结束后才被处斩的,即便他被判了死罪,到时回到大明后再救他也不迟。不过,在杨方亨和沈惟敬他们启程返回时,朱常洛还是写了两份奏疏,让他们带回去。其中一份就是为他们求情的,另一份则是给朱翊钧诉说这次被“倭寇”袭击的详情的。

在杨方亨他们刚离开汉城没几天,朱常洛便接到了一个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的消息,万历二十五的正月十四日,也就是两天前,倭将加藤清正带着两百条船气势汹汹地登陆机张,对朝鲜军控制的梁山一线发起了攻击

战争,再度爆发

朝鲜一面组织军队布防,一面加紧派人去大明求援,只要朱常洛还在朝鲜,他们不怕大明不救援。

消息传到大明,让朝廷顿时‘乱’作一团,当然,并不是被吓得,而是被气的小小的倭寇居然猖狂至极,还敢再进犯大明的属国朝鲜,真是无法无天了

既然日本再次进犯,那么毫无疑问,和谈失败了各路御史和言官以及许多大臣这时也都发挥了他们的强项,和谈失败,这责任归谁?肯定要有人为此负责才行

一时间,朱翊钧所接到的奏疏比平日里多了几倍,全是弹劾的奏章内阁首辅赵志皋以及内阁的其他大学士、还没回来的册封使杨方亨和副使沈惟敬是主要被弹劾的对象,当然,作为兵部尚书,石星也在被弹劾之列。

这个时候,谁也不愿意背负责任,除了杨方亨和沈惟敬不在没法自辩之外,所有被弹劾到的大臣都上疏辩护。当然,这件事总要有人负责的,让一个足有付得起责任的大臣做这个“冤大头”便是首要的任务。

内阁大学士做了多年,首辅也当了一年了,赵志皋当然不想做这个冤大头不过,内阁中大学士陈于陛已经早在去年八月就死了,如今内阁就剩下他自己、张位和沈一贯了,两人都不是做“冤大头”的合适人选,他唯有硬着头皮找石星的麻烦了。

首先对石星攻击的是工部都水司郎中岳元声,接到赵志皋的指示后,脑子一转,便总结出石星的罪名,称为三辱四耻五难

哪三辱?辽东副总兵祖承训在平壤全军覆没是为一辱;提督蓟辽、保定、山东军务,防海御倭总兵官李如松碧蹄馆丧师退兵是为二辱;经略宋应昌密谋受和是为三辱。

哪四耻?日本使者内藤如安到北京过阙不下马是为一耻;兵部尚书石星卑辞厚赠日本使者是为二耻;游击将军沈惟敬主盟赴约是为三耻;赴日册封正使李宗城因为害怕而夤夜逃走是为四耻。

哪五难?兵部尚书石星偷偷派人给平秀吉置办了一套蟒衣是为一难;赴日册封副使沈惟敬带了三百匹马过海去讨好倭寇是为二难;赴日正使杨方亨捏造军情是为三难;副总兵刘綎的驻朝部队被裁撤是为四难;参将诸龙光被杀、南兵被杀、凶手王保却继续高官厚爵是为五难。

这些罪状里有些是石星的责任,有些不是,不过赵志皋等人也不会在乎这些细枝末节了,谁让你是兵部尚书,出了这么大娄子,不怪你怪谁?作为兵部尚书,你当然是第一责任人

石星面对赵志皋发起的汹汹的弹劾‘浪’‘潮’,气愤之余,心中也庆幸不已,幸好,自己及时听了大皇子的话,狠狠的在内阁大闹了好几场,搞得当时差不多是尽人皆知,还被人耻笑了好久现在起来,还好自己英明啊,不然,今天这个坎可就难过了,这冤大头肯定是当定了

面对赵志皋等人的咄咄‘逼’人,石星不慌不忙的上了份奏疏,转而矛头直指内阁,直指赵志皋

三辱?辽东副总兵祖承训之所以在平壤全军覆没,是谁一直催促他进兵朝鲜的?是内阁

提督蓟辽、保定、山东军务,防海御倭总兵官李如松碧蹄馆丧师退兵?岳元声是工部都水司郎中吧?真是大才啊臣求情皇上,把岳元声调到兵部直接升任为‘侍’郎吧然后排他去朝鲜,让他试试用正规骑兵三千外加招募的‘私’军两千共五千兵马,来对抗日军的第三军团、第六军团和第九军团共三万六千人,并且还能在仅仅损失两千五百兵马的情况下,让日军的伤亡超过八千人,还击毙他的主要将领久野重胜、池边永晟、小川成重、小野成幸、十时连久、安东常久、安东幸贞等

经略宋应昌密谋受和?这更是无从谈起这位朝鲜经略因建议留兵协守,被内阁召还,岂能说他是密谋受和?这不是无稽之谈么

四耻?日本使者内藤如安为什么到北京过阙不下马?还不是因为当时他跟着次辅张位张位有过阙不下马的特权,日本使者不懂,你内阁不懂吗?这件事又关我兵部何事?

说臣卑辞厚赠日本使者?这更是无稽之谈日本使者的接待,什么时候轮到兵部了?‘玉’加之罪何患无辞

游击将军沈惟敬主盟赴约之事是真的,这也是微臣所差遣的可是微臣早就说了,也有很多大臣都清楚,这些全是为了麻痹日本,为的就是让大明积累力量,以便一鼓作气消除后患

赴日册封正使李宗城因为害怕而夤夜逃走,这件事岂能怪罪兵部?使者的任命,全是内阁决定,李宗城胆小逃脱,只能怪罪内阁识人不明

五难?说微臣偷偷派人给平秀吉置办了一套蟒衣?皇上明鉴,议和的内容是经过皇上和内阁一致同意的,封平秀吉为日本国王,这蟒衣乃是皇上开口御赐之物,现在怎么怪罪到微臣头上来了?

赴日册封副使沈惟敬带了三百匹马过海去讨好倭寇?臣敢问皇上,这是内阁决定御赐给日本国王的礼物,也不是兵部可以决定的啊

赴日正使杨方亨捏造军情?这从何说起?人尽皆知杨方亨为人正直,从日本传来的消息全无虚假,怎能扣上捏造军情的大帽子?

副总兵刘綎的驻朝部队被裁撤之事,没错,臣之前曾经是这样建议的。但是臣随后既反对裁撤驻朝军队,还一直上疏要加强驻朝兵马,最后是内阁坚持撤掉刘綎的驻朝军队

参将诸龙光被杀、南兵被杀、凶手王保却继续高官厚爵之事,更是对臣的冤枉。这件事是内阁派人去处理的,兵部根本就没有‘插’手,怎能又怪罪到臣的头上?

石星的反击有理有据,关键是他之前大闹内阁实在是影响太广,让太多的人都当成了笑话来讲,所以基本上京城的大臣都知晓石星的那个“庞大”的计划,此时想来,一个个不觉的大赞,不愧是做了三部尚书的人啊,这眼光太毒了

紧接着,不仅石星的一些下属和心腹上疏为他辩护,大赞皇上眼光独到,任用雄才大略的石星为兵部尚书,更是弹劾内阁的不作为以及推卸责任,全是无能的阁臣……

这场石星与内阁的较量,也可以说是推卸责任之争持续了很长时间,就连身在朝鲜的朱常洛都听说了。他倒是不为石星担心,毕竟那么多大臣都知道石星后来的“宏大”计划,不出意外,“冤大头”绝对是落不到他头上的。

不过,朱常洛倒是好奇,碧蹄馆之战他也知道,这是一场非常经典的战争,虽然最后是大明撤退了,但毕竟以五千人对抗三万六千人,还能在损失二千多人的情况下干掉了对方的八千人即便是撤退了,这难道不算是大胜吗?可是,难道大明的或者说是李如松的辽东骑兵的战力真的有那么高?看兵力对比和战后的结果,这也相差的太多了吧?

为此,朱常洛专‘门’问了曾经曾加过这一战的李如梅。

第一百三十一章 优势兵种

碧蹄馆之战,在大明有些大臣看来,是大明输了,毕竟结果是李如松带领残部退出了战场,没有达到预定的战略目的,最后兵退开城。可但凡有点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这场战役,绝对算不上是大明的失败

碧蹄馆之战,确切的说一场遭遇战,双方都没有做好准备,明军只是派出了三千骑兵要搜索日军的位置,三千骑兵在消灭了日军的两千人的先头部队後与日军大部队遭遇.

明军以少打多还能消灭那么多的日军的最大原因,主要是发挥了骑兵的巨大的冲击威力。日军缺乏骑兵,自然也缺乏对付大批骑兵集团作战的经验;还有就是日本缺铁,他们的士兵的盔甲基本是以竹制盔甲为主,只有少量的武士才可以穿铁制盔甲,大部分的武士和轻装步兵是竹制盔甲甚至没有盔甲。

因此明军一般一刀就可以击毙一名日军,而日军则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打死打伤一名明军士兵。所以在大明的铁骑兵面前,日军无论是在装备上和单兵格斗上都远远不是明军士兵的对手,更何况这几千明骑兵很多都是常年和北方游牧民族作战的精,也都参加过西征宁夏之战

朱常洛听李如梅大致诉说了这场遭遇战的前因后果之后,对辽东奇兵的作战能力肯定之余,心中也是一动,不由得问道:“李将军,辽东骑兵每次碰到倭国的军队,都能胜的这么轻松吗?他们一直都没有铁制的铠甲?”

李如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恭敬的回答道:“殿下,倭国没有骑兵,即便是有那些所乘骑的战马一个个瘦小低矮,根本就形成不了战斗力所以最开始的时候,我们的骑兵只要与他们相遇,他们根本就没有有效的应付办法,只要我们的骑兵冲到他们的面前,就像砍瓜切菜般,很轻松的就能收割他们的性命不过,他们损失的多了,也就有了被动的应付办法。”

看了看朱常洛,见朱常洛一幅很感兴趣的样子,李如梅接着说道:“倭国高度重视火器的运用,长年从佛郎机等处购买火器,其火器经过改良,有些要比我大明的还要犀利,他们的军队装备火器的程度要远远高于大明。后期,他们在朝鲜掠夺了不少的战马和铁,装备了一支重装骑兵,所以我大明的骑兵的优势也就被消弱了很多。”

看到朱常洛微皱了下眉头,李如梅赶紧补充道:“虽然倭国有了防备我大明骑兵的不少经验,但在两军对战之时,只要是野外战,面对骑兵的大规模冲锋,适当的距离时他们的火器即便是能对骑兵造成一定的损失,不过只要骑兵冲过那个距离,就是他们遭殃的时候对付我大明的骑兵,倭国其实除了仗着人数防守之外,并没有太好的办法。”

朱常洛点了点头,他很清楚这个时代火器的威力和射程都有限,对骑兵还没有天然的优势,骑兵还是这个时代最犀利的兵种之一

“李将军,骑兵虽然能够对倭寇造成很大的伤害,是他们最忌讳的,不过据本皇子所知,我大明的骑兵除了辽东等九边之地还算不少之外,其他地方都很少吧?何况是派到朝鲜来”这就是大明的无奈之处了,战马大明有不少,有专门的苑马寺来负责战马的供应。可让人忧心的是,这些自己培养出来的战马,很难成为战场上的精锐骑兵,主要是战马的品种不如蒙古马这些马匹对上蒙古骑兵,无论是速度还是耐力,都差了一筹

所以,早在嘉靖后期,大明便调整了战略,降低了战马的饲养数量,转而装备不少火器兵种来代替,另外就是用苑马寺的存银,从蒙古等地购买上等的马匹,来充当战马,培养精锐骑兵。

“没错,殿下所言甚是”李如梅点了点头,解释道:“壬辰倭乱时,我大明先后调入朝鲜八万兵马左右,可骑兵也就一万人左右,这还是直接从平定宁夏后直接调来的。”

“如此说来,我大明的其他兵种难道在与倭军对战之时,没有优势可言吗?”朱常洛有些疑惑的问道,上次朝鲜之战,大明以不到十万兵马就把日本的二十万大军赶到了朝鲜半岛的南端,只差一点就让他们跳海了,如果其他兵种没有什么优势,要做到这点,可不是短时间能够做到的,毕竟日本的火器装备程度是非常高的,士兵也是日本常年内战之后的老兵,战力不俗。

李如梅笑着拱了拱手:“殿下,要说优势,除了骑兵之外,我大明另外还有四大优势一是我大明虽然火器的普及不如倭寇,但我大明的大炮数量,却是占有绝对的优势,这也是让倭寇忌惮不已的大杀器。第二个优势,便是除了骑兵之外,还有另一个对倭寇占据绝对优势的兵种,那就是藤牌军第三个优势,就是蓟镇的五千步兵另外保定步兵、宣府、大同骑兵、川军等也都能强过倭寇。”

“哦?”朱常洛适时露出疑惑的表情,藤牌军他知道,曾经也听劳鹰讲过,这个兵种对付起倭寇来,那叫一个犀利不过,如今能从骑兵的将领李如梅口中说出藤牌军的威风,倒是让朱常洛更加肯定了这个兵种的厉害。

“李将军详细说一下,本皇子对于我大明火器和军势倒是很好奇。”

李如梅点了点头,笑着介绍道:“火器从其分类来看主要有两大类:第一类是用手持点放的火铳和鸟铳,其形体和口径都较小,一般筒内装填铅弹和铁弹等物,其射程仅数十步至二百步;第二类是安装在架座上发射的口径和形体都很大的火炮,多数筒内装填石、铅、铁等物,少数则装填爆炸性的球丸,射程一般在数百步至二三里距离,主要用于守寨和攻城,也用于野战、水战和海战。”

朱常洛微笑着轻点了下头,示意李如梅继续。

“火器种类繁多,我大明计有几十种类,带到朝鲜来的主要就是火铳和鸟铳;火炮带到朝鲜来的倒是繁多科种,有虎蹲炮、迅雷炮、灭虏炮、大将军炮、佛郎机等,还有从辽东运来的几尊无敌大将军炮”

顿了一下,李如梅继续介绍道:“虎蹲炮,属于小型火炮,长二尺,重三十六斤,有五六道宽箍,炮口处有铁爪铁绊,用铁钉固定于地,以减后震力。炮口内可装填上百小铅丸或石弹,散布面积大,对惯于密集进攻之倭寇效果尤佳。因其轻小,便于携带,骑兵也装备了很多。”

“迅雷炮,也是小型火炮,长一尺多,重二十余斤,尾部有一火门,火门后面筒壁有眼,射时用铁钉钉死,以减后冲,用时俯仰随装药多少而变。这也是骑兵可以装备的火器。”

“灭虏炮,车载中型火炮,净铁打造,管长二尺,重百余斤,有五道箍,射一斤铅弹。用灭虏车载行,每车三门装载,主要是步兵装备,这也是能大量杀伤倭寇的火器,倭寇畏之如虎。”

“大将军炮,大型火炮,身用生铁铸造,长三五尺,重五六百斤,有多道加强箍,分大、中、小三种,发射七斤、三斤和一斤的铅弹,用一辆车运载。车轮前高后低,可在车上直接发射,具有较大威力,可惜移动不便,装备较少。”

“佛郎机炮,之所以放在大将军炮后面说,乃是因为这种火器要比前几种要优越不少。这种火器是从西方蛮夷佛郎机国传入,我大明借鉴了他们的优点而加以改进,比佛郎机国原本的火炮要优越很多。”

“佛郎机炮是一种铁制后装滑膛炮,整炮由三部分组成:炮管、炮腹、子炮,开炮时先将火药弹丸填入子炮中,然后把子炮装入炮腹中,引燃子炮火门进行射击,采用了母铳与子铳结构,母铳即炮筒,子铳实为小火铳,每门母铳配四~九个子铳,每门子铳事先装填弹药以备使用,作战时,先将一个子铳装入母铳的弹室中,发射后,将空子铳退出,换装另一个,由于可以轮流换装子铳,减少了临时装填弹药的时间,大大提高了射击速度,因此又被称作子母炮。这种炮还安装了瞄准具,即增大了射程,又提高了不少精度。”

“这种佛郎机炮应该是我大明所有火炮中最具优势的吧?可曾有什么缺点?”朱常洛插嘴问道。

“目前来说,从各方面比较,综合起来的确算是我大明最具优势的火炮要说缺点,倒也有两个。一个是工匠在打造这种火炮时,因为是子母炮,需要配合打磨,所以耗时耗力二是这种火炮子炮与母炮很难精准配合,造成射程下降不少。不过,即使如此,此种改良佛郎机炮也是我大明最好的火炮”

朱常洛有些诧异的看了看李如梅,心中倒是惊异的很,没想到李如松的这个兄弟,不仅会打仗,对火炮居然还有这么深的研究倒是个不错的人才

“这佛郎机看来是不错的了如果本皇子没有记错,李将军刚才还说了最后一种从辽东运来的几尊无敌大将军炮这种火炮有何特点?”

“没错,殿下,是从辽东运来了几尊无敌大将军炮这种炮也是根据佛郎机炮改进而来,并且重点加强了火炮的长度和大小每炮重千多斤,母炮载以炮车,配子炮三门,射时子炮装入母炮,射毕取出。再装填第二个子炮。每个子炮内有铅弹五六百,射出后散布可达二十余丈,杀伤力惊人不过,缺点也很明显,就是移动不便和打造困难,我大明除了九边重镇装备了这种火炮外,其他地方很少装备。”

朱常洛赞赏的看了一眼李如梅,看来今后倒要重用一下这人,能够如此了解火炮,定是研究过火炮的应用之术,有机会要好好详谈一下。

“李将军,刚才说到藤牌军,既然说是倭国步兵的克星,不知有何特殊之处?”朱常洛问道,他倒是想知道在李如梅口中,藤牌军与劳鹰口中有何不同。

李如梅拱了拱手,解说道:“殿下,藤牌军源于宋代岳家军在郾城战役以麻扎刀斫金兵马足而演变过来,在我大明各省,要抡起藤牌军,以福建最好,河南、浙江次之。藤牌军顾名思义主要是武器是藤牌,此次派到朝鲜的这三千名福建藤牌军,主要是从福建福清一带招募而来。虽然他们只是临时招募之兵,但是这些士兵却久经沙场,战斗力很强,在朝鲜战场上,他们让倭寇闻风丧胆,毫无办法。”

“据末将所知,在嘉靖皇爷年间,东南沿海倭患横行,参将俞大猷奉命平倭,因江浙兵疲,到福建漳州府龙溪县的海仓、许林、嵩屿、长屿、赤石、玷尾、月港、澳头、沙坂等地招募三千藤牌兵。这些人每十人为一甲,以甲为作战单位,每个军官可以带二百人,战时归统兵官指挥,大致还是参照卫所制度编制。后来俞大猷大帅因故被贬山西大同,另一抗倭名将戚继光大帅继承并发扬了他的藤牌兵战术思想,创立了独步天下的鸳鸯阵法,在抗倭斗争中取得了辉煌成就,也让福建藤牌兵名扬天下。”

“哦,没想到这藤甲兵倒是有些来头,无怪乎能克制倭寇。”朱常洛没想到让藤甲兵打出名气的,居然是俞大猷和戚继光两位抗倭名将他们之前就是用藤甲兵来对付倭寇,看来做过专门对付倭寇的训练,这些藤甲兵秉承两位抗倭大帅的理念,怪不得是倭军的克星,原来本就是有针对性的。

“殿下所言极是,藤甲兵能很好的克制倭寇手持火器的步兵。这些藤甲兵装备是每人有近两米五高的特制竹篾藤牌,套在左手上,而右手则是拿着砍马刀,腰间还有十把小飞刀。在战斗中排成队列慢慢前进,远看像一座移动的墙壁,在远距离的时候用藤牌挡住身体,只是从藤牌前面的一个小口子看到前方,慢慢移动到敌人面前。”

“当距离敌人在十米左右的时候,投出小飞刀杀伤敌人,慢慢靠近后捡起飞刀,往复使用靠近敌人后,用砍马刀砍杀敌人的士兵和骑兵的马腿,有时候几人密切配合,一人用藤牌掩护,另一人则砍杀敌人,这种藤牌浸入特殊药水,用牛皮牛筋编制而成,虽不能挡住火炮的射击,但却完全可以挡住倭国的火器就算在我大明,目前也几乎没有火器可以打穿这种藤牌”

李如梅感慨的摇了摇头,他对藤牌军印象很深刻,在战场上,他曾经看到过藤牌军的威风

朱常洛心中一动,李如梅所说的,要比劳鹰说的详细多了,让他对藤牌军有了一个直观的认识。这也让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去看一看驻扎在朝鲜的那三千藤牌军,是否有李如梅说的这么好

“李将军,难道这藤牌军就没有弱点?”

李如梅想了想了,然后说道:“要说弱点,倒也有几个。末将刚才跟殿下说过,藤牌军虽然能挡住火器鸟铳,但根本就无法防住火炮,这是其一;其二便是藤牌军作战时推进很慢,还不如刀斧兵灵活;其三就是藤牌军虽然不惧骑兵,但只要被大规模骑兵冲开缺口,就很难抵挡骑兵的冲杀。当然,即便是这样,他们对骑兵的杀伤力,也要比刀斧兵强得多了,只要藤牌军能确保不被骑兵冲破缺口,钳制住骑兵的冲击,那便是骑兵的噩梦”

“其四,便是藤牌制作困难。制作好的藤牌需在油中泡上半年,再晒上半年,如此十余次方能投入使用,也正因为此,这些藤牌却是怕火攻。临阵之时,藤牌一般都会用泥水浸透一遍,用于防火。”

朱常洛点了点头,心中对藤牌军有了定位,至少在还没有真正见识过藤牌军威力的情况下,藤牌军给他的印象,已经是这个时代仅次于精锐骑兵的重要存在了。

“将军说的第三个优势蓟镇兵,本皇子倒是能猜测一二,是不是因为他们乃是戚继光大帅任蓟州总兵时训练的部下?”

“殿下所言非虚。朝鲜的蓟镇兵是戚大帅镇守蓟州十余年间所训练出的一种步兵,他根据蓟门地理特点和鞑靼万马驰突的作战特点,制定出了车、步、骑多兵种配合作战的新战法,以经过训练的步兵一支、骑兵一支,合步、骑、车兵为一营;将车两行列定,车箱俱外向,每两车一联,派骑兵一旗。车、步、骑三者的关系是互相配合,车兵用于向敌人发起冲击,骑兵用于包抄,步兵用于近战,并且根据不同的地形,采用不同部队,让鞑靼望而生畏”

说到这里,李如梅顿了一下:“殿下恕罪,末将…曾经很仰慕戚大帅,专门了解过蓟州军的合阵组练。”

朱常洛笑着摆了摆手,示意没关系,他明白李如梅的意思。戚继光乃是被朱翊钧贬斥的武将,公然说他的好话,确实显得对当今皇上有点不敬。

只是,这又怎么样呢?谁又能否认戚继光的将帅之才?

看了看南方,朱常洛嘴角露出笑意,日本已经对朝鲜开战了,大明的援军相信不久便会到来,这不是自己一直期待的机会吗?多了解一些军中常识,将来就能更好的做到有的放矢,也就更利于自己发展势力

第一百三十二章 出兵朝鲜

万历二十五年二月,以杨方亨和沈惟敬为正负使的册封使团失败归来,带来了日本平秀吉帅兵大举再次侵朝的消息,大明朝廷上下由推卸责任之争后,又加入了再议东征之争。一时间朝廷上下热闹无比,而朱翊钧案头的奏疏,也每天都堆积的像小山一样。

朱翊钧对着小山似的奏疏,即便是早有准备,可还是头疼不已。大明的现状,他心中清楚的很,国内的情况比第一次更糟糕,由于有些地方受灾后得不到及时的救助,小规模的造反此起彼伏,仅湖南一地,就不下二十次另外缅甸军在南方不断进攻,侵占了大明南方不少的土地,北方少数民族也因为同样遭灾而不断南下犯边……

这就造成了“连岁用兵,国计频绌”,并且当初从朝鲜归来的南兵撤离时,因户部和内阁没有给足赏,再加上有些将官贪腐克扣,之后发生了士兵鼓噪被杀一千三百多人的重大事件所以此时“人心迄愤惋,故召募鲜有应者”

当初刚收到士兵鼓噪哗乱的消息后,还没等朱翊钧“彻查事件”的圣旨下达,紧接着便传来了“已处理完毕”的“喜讯”。只是科道言官上奏的情况,与那个“喜讯”格格不入经过彻查,才发现不仅存在赏金不足的情况,更是存在有人克扣了这不足赏金的大半的恶行事件

那些人为了抹去自己贪腐大量赏金的证据,把所有从朝鲜归来后,因为不满赏金太少而鼓噪的兵卒全部血腥的镇压了下去这些人在朝鲜出生入死、九死一生后,没想到因仅仅到手的那可以忽略不计的赏金而提出异议,便被屠杀了一千多人他们没有死在异国他乡,却在归国后,死在自己人手中……

朱翊钧虽然知道后大怒,当即下旨把那些参与的将官全部诛杀,发放足额的饷金,并给予了冤死的兵卒以厚待,本以为事件可以平息了,谁知恶果如今显出来了——他下旨各地招募兵卒的布告,应者寥寥无几

这虽然是一个坏消息,但还不至于让朱翊钧头疼,大不了下旨强征一些人入伍便是真正让他头疼的是,内阁和部院大臣中,除了石星等少数人还是一力主张坚决援朝抗倭外,剩下的大部分重臣都明着暗着反对再次劳民伤财的出征朝鲜

朝中的厌战情绪也是异常强烈,侍郎周思敬上疏,提出朝鲜之役“劳敝中国”,倡不救朝鲜之说,很多大臣都附和这一观点,纷纷反对东征。

当然,也有不少支持抗倭援朝的,像御史周孔教针对周思敬的上疏提出“盖朝鲜与辽东接壤,乃我卧榻之侧也”,“若关系国之存亡安危,不得言费”之言,这也是切合了石星的观点,让朱翊钧总算是有些安慰,至少这次不像国本之争,他并不算太孤立

至此,朱翊钧倒是对石星的好感度大增,心中对他由之前“这是一个还算不错的实干官员”,转变为“这老臣还是有几把刷子的,不仅实干,而且还是很有长远眼光的能吏”

经过一番激烈的争吵,朱翊钧最终拍板,对于和谈失败的责任和处罚有了结果。

作为和谈的发起人和主张者,兵部尚书石星被罢免了尚书的职务,罚俸一年但因众人皆知他大闹“内阁”的事情,知道了他之所以主张和谈,是想下一盘大棋,所以对于朱翊钧下旨让石星暂时梳理兵部的后续旨意,也就没有了太大的异议。

作为和谈的坚决主张者,内阁首辅赵志皋被免去了首辅之位,不过还是内阁大学士,另外罚俸一年朱翊钧并没有任命新的首辅人选,如此一来,内阁又一次进入了暂无首辅的状态。

作为和谈的坚决拥护者,内阁次辅张位也被罢去了次辅之位,保留内阁大学士,另罚俸一年天知道这是不是因为朱翊钧不满内阁在立储的问题上与自己作对,进而略施小惩呢?

剩下的最后一个内阁大学士沈一贯也没有逃脱责罚,不过却轻了许多,只不过是罚俸半年了事。

剩下的当初主张和谈的各部尚书侍郎等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责罚,但大多数都是数额不等罚俸,对他们并无太大影响。

作为和谈的前方负责人、册封使团副使、游击将军沈惟敬,被朱翊钧下旨直接一捋到底,再次恢复布衣之身,并被关押于锦衣卫镇抚司,等候战争结束再做定论

作为和谈的前方负责人、册封使团正使杨方亨,也被一捋到底,罢免了所有的官职,不过却并没有牢狱之灾,只是被逐出了朝廷而已。

接下来不几天,朱翊钧以原内阁大学士陈于陛已故为由,终于提出了让内阁提名和九卿公推大臣入阁的事情。这下有希望的各部侍郎尚书们也顾不得争吵是否发兵朝鲜了,各自忙碌起来谁都知道,入了内阁,便比作为尚书侍郎什么的荣耀不少,所以只要有希望的,都动起了心思。

不过,九卿公推的结果并不理想,内阁提名了三次,九卿公推了两次,都被朱翊钧驳回了,下旨再次重新公推如今六部尚书几乎被推了个遍,几名素有威望的侍郎也被推了出来,为何皇上还不满意结果?这让众位大臣都疑惑不已,不知皇上在打什么心思。

内阁如今仅有的三位大学士赵志皋、张位、沈一贯都是出自南京,全是从南京的侍郎、尚书位置上直接北上入阁的,这次推举新的内阁成员,他们担心自己再推选南京的官员,会彻底得罪北京的大臣,再加上三人都刚刚受罚,唯恐再推选南京的官员让朱翊钧疑心他们结党营私,所以内阁的三次提名人选都是北京的侍郎尚书

在朱翊钧又一次驳回了九卿公推的几个人选后,内阁的三位大学士不由得开动了脑筋。南京的官员,大多是得罪了权贵后被打发过去养老的,三人也没少干这事就连他们三人,当初同样是因为得罪了张居正而被打发到南京去的。难道这次皇上还想要因为得罪了张居正,而被排挤到南京去的官员?

不过那些当初得罪了张居正而被打发到南京为官的大臣,在张居正死掉后,大部分都调回了北京重用了啊没办法,三位内阁大学士只好再次把目光关注到南京,仔细的排查了一下被张居正排挤到南京而又有资格入阁的大臣,还别说,真还找到了几个

于是,三位内阁大学士自信满满的把名单提交给了朱翊钧,让他从中选择,一人或几人入阁,这次皇上总没什么可说了吧三人还想,也许内阁不久之后,又会增加一两名“同道”了——之前都被张居正排挤过,都在南京蹉跎过多年,结盟也有天然的优势啊

然后,三位内阁大学士失望了,提名的名单刚呈上去,便被朱翊钧黑着脸给甩了回来,还大骂了三人一顿,就南京那几位七老八十的老臣还能入阁?简直是胡闹

这下内阁也没辙了,心里不由得都怀疑朱翊钧让九卿公推和内阁提名大学士人选,仅仅是皇上在敷衍大家,毕竟这些年来,大臣和内阁一直上疏要求增加内阁大学士人选,皇上一直都没有答复。

最后实在没办法了,九卿和内阁干脆来了个“车轮战”,把任何有资格入阁的大臣的名字都推一遍,要是皇子再驳斥下来,那也有了反驳皇上的理由。

在这中情况下,早就有了资格但却一直被内阁刻意打压而没有进入候选名单的石星,终于进入了内阁大学士候选人的名单。在众臣想来,石星进入这个名单也就是应个景,毕竟他刚被免去了兵部尚书的职务,目前只是梳理兵部而已。

然而,结果再一次出乎三位内阁大学士和其他部院大臣的预料,朱翊钧竟然批准石星入阁了圣旨颁下,石星任东阁大学士,参与机务,兼梳理兵部。

这下,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一个个不由得恍然大悟,原来皇上是想东征,因此才让有同样心思的石星入了阁就连石星自己,也是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就这样入阁了此时,他最感激的不是慧眼识英,提拔他入阁的朱翊钧,而是远在朝鲜的朱常洛

石星很清楚,如果自己不是接受了大皇子的建议,及时转变态度的话,别说今日入阁了,恐怕老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一回事了看来,自己“不得已”而站了队后,如今证明,这很明显是再明智不过的了

石星入阁后,他的威望大涨,除了之前的心腹和属下表了忠心后,另外还有许多大臣或明或暗的想要依附。如今形势很明显,内阁首辅赵志皋被免去了首辅之位,内阁次辅张位也没保住次辅的位置,就连内阁大学士沈一贯都受到了牵连,整个内阁威信大跌,特别是赵志皋,个人的威信更是几乎跌倒了低谷

而石星则不同,虽然也因为和谈之事被罢免了兵部尚书,但只要不是傻子都清楚,内阁大学士和兵部尚书哪个重要,何况他还梳理兵部在如今又要战争的时候,内阁大学士加上主管兵部,这种握有绝对实权的人,不见得会比内阁首辅差多少

更何况内阁又没有首辅了,连次辅都没有了,算上石星,四个内阁大学士也算是不分高低,可石星却手握兵部,握有兵权,了解内情的人都知道,石星,已经稳稳的压了另外三个内阁大学士一头

当然,事情看起来是这样,但真运作起来,石星还是有些放不开手脚,毕竟另外三个内阁大学士肯定会孤立石星,除了兵部之外,石星还暂时在其他方面的发言权不如三人。

不过,这并不妨碍别的大臣看好石星,如今朱翊钧正对石星恩宠有加,相信照这样发展下去,内阁首辅的位置,对石星来说也不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随后,朱翊钧的又一道旨意,再次把石星推到了风口浪尖上。经过又是几天的争论,石星搬出了一个不错的借口,至少让朱翊钧满意极了,直叹这位新的内阁大学士真是贴心啊

石星提出,如今皇长子朱常洛还在朝鲜,而日本再次兵指朝鲜,如若此时把皇长子召回大明,岂不是无端被属国耻笑上邦没有担待?耻笑大明的皇子没有胆量?那样的话,大明还有什么脸面可言?而不把皇长子召回,留在朝鲜岂不是危险?那么只剩下一个办法了,再次出兵朝鲜,抗击倭国,一鼓作气把他们赶下大海

朱翊钧也适时的开口,大明的储君,绝对不能是一个被人耻笑的懦夫和没有担当的人,大明丢不起这个脸

对于石星和朱翊钧一唱一和、配合默契的这种挤兑行,一个个大臣还能怎么说?有心想要皇上召回大皇子,但既然话都已经说开了,提议召回大皇子的话,岂不是心存恶意想让大皇子做不成储君?他们是绝不会给朱翊钧有这么个借口的,所以,很快,众臣达成一致,对朝鲜出兵并且还要派重兵,多派兵

万历二十五年二月末,大明做出决议,派兵入朝,以都督同知麻贵为备倭总兵官,负责筹备大军,从各地抽调兵马集结,统率南北诸军。三月,以杨汝南、丁应泰赞画军前;以山东右参政杨镐为佥都御史,经略朝鲜军务;并以兵部侍郎邢玠加尚书衔,总督蓟、辽、保定军务,经略御倭。

同时,朱翊钧指定石星为统筹总调大臣,专门负责入朝战争事宜,钱粮、兵马等一应保障供给,由他居中协调。

麻贵、杨汝南、丁应泰、杨镐、邢玠等上任伊始,都先拜见了石星,邢玠更是认真的分析了形式后,提出了“请募兵川、浙,并调蓟、辽、宣、大、山、陕兵及福建、吴淞水师,刘綎督川、汉兵听剿”的请求。

对于邢玠的要求,石星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这场战争,他必须要打赢才行不仅是因为朱常洛在朝鲜,更是因为这是他入阁之后的第一件差事,打赢了,威望增加,输了,估计卷铺盖回老家都是幸运的了。

所以,石星异常的重视这场战争。对于这些即将开赴前线的主要将领,石星坐了多年的尚书,还是了解一些的。麻贵是个纯武官,是大明有数的猛将之一,与李如松合成东李西麻,名声在外。当然,这些名声都是靠战绩打出来的,他是石星看重的人之一。

其他的几个朱翊钧亲自任命的如杨汝南、丁应泰、杨镐、邢玠等都是文官充任,石星主要看重的是经略杨镐和总督邢玠,这两人是前线总指挥。

对于杨镐,石星知道这个人虽是进士出身,但并不算是文弱书生。这个人在山东屯过田,跟着总兵打过很多次鞑子,是见过血的人。

而邢玠,石星更看重。

由于邢玠不仅是总督蓟、辽、保定军务、经略御倭,并且还挂了尚书衔,所以就可以称为督师了。没有尚书衔的话,他只是经略,与杨镐平级,但因为那一个尚书衔,就决定了他是督师,要比杨镐更高一级当然,他这个在平时来说可以说是风光无限、大权在握,相当于现代的跨战区军政首长的督师,如今头上还有石星这尊统筹总调大臣压着,要看石星的眼神行事。

石星很清楚,邢玠很有能力,但因为人耿直,不畏权贵,万历二十二年,被排挤出京,远走川、贵,出任川贵总督。也就是在这个总督位置上,让世人见识了他这个进士出身的文官,不仅有文韬,更有武略。

万历二十年,四川播州土司杨应龙被举发谋反,四川巡抚王继光遂起兵征讨未果。万历二十一年,王继光与总兵刘承嗣等兵分三路开进娄山关,屯兵白石口。杨应龙假装承诺投降,却带领苗兵据关进攻,刘承嗣兵败,死伤大半。王继光无奈再次撤兵,贵州派兵协助平叛,也无果。

万历二十二年,被排挤出京的兵部右侍郎邢玠总督川、贵军务,上任伊始便讨伐两年未平的播州宣慰使杨应龙。邢玠军势强盛,连打了几场大胜仗,逼迫的杨应龙主动请降,表示愿“执罪人,献罚金”。大明由于当时要援朝抗倭,因此以“应龙向有积劳,可其奏”,杨应龙被革职,其子朝栋接替其职,次子可栋羁府追赎。这场叛乱就这样暂时平息了下来。

因此,无论是石星还是朱翊钧,都很看重邢玠这位“知兵”的大臣。

当然,对于邢玠和杨镐,石星在单独接见他们时,都有意无意的提到了朱常洛,并在两人面前大大的盛赞那位远在朝鲜的大皇子一通,且隐晦的表示,希望两人在朝鲜能够多听取朱常洛的意见,这对两人会有好处的

这种事情不需要说的太明白,只需要稍微点一下就成,他相信两人都能够听明白。

第一百三十三章 置于死地而后生

在大明接连任命了备倭总兵麻贵、朝鲜经略杨镐和邢玠总督蓟、辽、保定军务、经略御倭后,开始积极备战,从各地调兵遣将,准备入朝。而这段时间朱常洛也没有闲着,除了好好的“调理”了一下朝鲜的三位王子外,还与如今来到汉城“保护”他的李如梅打得火热。

李如梅通过李如松的家书和与朱常洛在平壤短时间的接触,心底里早就对这位皇长子有了不错的印象,再加上到汉城后这段时间的了解和试探,居然发现这位大皇子殿下与自己一样,对火器的应用有着浓厚的兴趣另外,从大皇子的三言两语间,都能感受到他并不像那些文人和一般的皇族那样对武将打心底里鄙视,而是异乎寻常的重视武将,仅凭这几点,就有了让李如梅心甘情愿归附的理由

更何况,李如梅众兄弟不仅从他们的父亲李成梁身上学会了怎样去临阵应敌,更是懂得了,一个武将,要想在有了功勋之后,能够获得与功勋相应的地位,那么至少要在朝中找一个强大的靠山才行而朱常洛这位极有可能成为太子进而成为九五之尊的大皇子,不正是一个天大的靠山吗?

诚然,李如梅也承认,朱常洛不得当今皇上的宠爱,但正是这样稍显落魄的皇子,不是更容易接受自己并且更容易得到宠信成为心腹吗?这不正是烧冷灶的好机会吗?何况这个冷灶已经被朝廷的众位大臣加了大量的炭火,更容易成为热灶

在这么多利于自己的好处之下,李如梅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道理,做了这么多年的将军,他更懂得这就像是战场上的战机一样,不及早把握住,那便会被动之极,因此,他在二月底的一天,终于借机向朱常洛“表白”了

李如梅的投靠,朱常洛当然不会拒绝,他让暗卫打听李如梅的性格和其他讯息,然后又策划了很久,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看来功夫总算没有白费

搞定了李如梅,朱常洛把目光放在了朝鲜全罗道的南原,大明驻留在朝鲜的三千藤甲军,便驻扎在离庆尚道的釜山不算太远的南原当时大明之所以在这里驻留了三千藤甲军,一是为了就近监视还没有完全撤离朝鲜、暂留在釜山的日军,二是南原的地理位置比较重要,一旦南原失守,大明的天津、登、莱皆可扬帆而至,有潜在被袭击的危险。

只是,目前来说,在日本不断在釜山增兵的情况下,似乎整个庆尚道和全罗道都不太安全毕竟小日本有个比较无耻的习惯,那便是不宣而战,谁也不知道日本会什么时候发动大规模的进攻。

朱常洛记得,按照历史来讲,小日本会在今年六月末发动突然袭击,再次不宣而战,配合陆军水陆夹击漆川岛的朝鲜水军,一举重创元均为首的朝鲜水军,使朝鲜水军几乎全军覆没,日军控制了制海权,正式拉开了第二次朝鲜之战的序幕

不过,朱常洛知道自己到朝鲜来,日本不可能还不知道,那么假如自己去南原的话,让日本知道了消息,保不准他们会为了抓住自己用于威胁大明而发动大规模的袭击所以,他一直有些犹豫,为了收服那三千藤牌军,亲自去南原到底值不值或者,去南原的话,到底带多少兵马才安全些。

朱常洛这段时间来一直拿不定主意到底该不该去南原,毕竟就算是带着大军,目前又能带多少呢?李化龙派来的一千辽东骑兵、八百多锦衣卫、还有李如梅带来的两千辽东骑兵和之前派来保护的一千辽东骑兵,加在一起,也没有超过五千而据可靠消息,日本已经在釜山囤积了至少十万大军,运兵船还在不断的往返日本和朝鲜……

至于朝鲜王李昖派来的所谓一万朝鲜精锐,朱常洛撇了撇嘴,还是算了吧朝鲜的精锐……呵呵……

或许在第一次壬辰倭乱之前,朝鲜在咸镜道靠近建州女真的地方,因为连年遭受女真的掠夺会有那么一点所谓的精锐,但在壬辰倭乱后,朝鲜几乎被日本攻占了全境,他那点所谓的精锐,早就在日本的火器之下灰飞烟灭了。

而朝鲜现在组建起来的军队,说句不客气的话,能够给大明的军队搞搞后勤就是抬举他们了……你能指望一群从没有打过仗、更没有见过火器的农民,在火器射出的那犀利的铅丸和震耳欲聋、硝烟弥漫的火器下,能保持住镇定并且杀敌么?至少朱常洛不认为他见过的一些朝鲜军队能够做到这些,朝鲜过了太久的安逸日子了

不过,还没等朱常洛做出决定,大明为了他的安全考虑,从辽东先行派来的五千骑兵在董一元的带领下,进入了朝鲜董一元由辽东总兵转任为防倭总兵官,他空下来的辽东总兵,朱翊钧让李如松接任。

其实,这个时候朱翊钧已经对李如松不满了,他没想到在自己的全力支持下,李如松还是没有在两年间平息辽东的鞑子,致使这第二次援朝,不能全力调派辽东的精锐,没有达到他的目的。

李如松提督蓟辽、保定、山东军务、充任防海御倭总兵官的职务,也在任命了邢玠和杨镐之后,给撤了,他目前的正式任命为辽东总兵官,接替了赶赴朝鲜的董一元。

接到董一元带领五千辽东精锐骑兵赶来的消息,朱常洛瞬间兴奋起来,腰杆也硬了很多。如果有这差不多一万骑兵的话,整个朝鲜,就可以任他驰骋了即便是去南原,小日本就算是有企图,但要想在辽东近一万骑兵的保护下把他怎么着,不出动个十万八万的军队来消灭这些骑兵的话,根本就无法短时间内拿他怎么样

当然,如今日本在朝鲜也就十万军队上下,不可能为了捉他而全军出动的,就算是全军出动,他还能悄声无息的从庆尚道跑到全罗道不成?如果日本仅仅出动个三两万就想在九千辽东骑兵、八百多锦衣卫的保护下把朱常洛怎么样的话,那纯属天方夜谭两三万基本没有装备铁制盔甲的步兵,能经得起上万精锐骑兵的几次冲锋?

朱常洛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南原的三千藤甲军不仅是他的目标,就连董一元抽取了辽东的少半主力带来的五千精锐骑兵当然更是他的目标。在他想来,毕竟与董一元在辽东接触过一段时间,并且董一元之前作为辽东总兵时,与辽东巡抚李化龙的关系还非常不错,招揽起来会容易许多。

然而,暗卫带来的消息,让朱常洛的心凉了大半董一元不但带来了辽东的五千精锐骑兵,更是带来了朱翊钧的旨意。从大明刚来的暗卫带来了两个对朱常洛来说有喜有忧的消息,让他心中不知该是怎么样的滋味。

其一便是已经投靠了他的原兵部尚书石星,被罢免了兵部尚书的之位后,居然出乎算有人预料的入阁了并且还兼梳理兵部,总筹援朝之事这对于朱常洛来说,无疑是一个大好消息,终于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内阁大学士,还是手握重兵的实权人物。

其二是石星让暗卫带来的消息,那便是关于董一元所带来的圣旨的内容朱常洛再一次感到内阁有人真是好啊,皇帝下达的圣旨一般都会经过内阁,这才算是手续齐全的圣旨,而不是中旨,而内阁有自己人的话,很多重要的圣旨,都能够提前得知内容,比如董一元即将带来的这份让朱常洛异常被动的圣旨。

暗卫转述了石星的话,董一元即将带来的圣旨内容主要有二,一是董一元带领的五千辽东骑兵,并不是投入到朝鲜战场上的,他们另有任务,那就是保护朱常洛在朝鲜期间的安全这也是朱常洛在汉城遇袭的事情传到大明后,大臣和内阁为他争取到的保护措施。

至于为什么是辽东骑兵,这是石星提议的,因为他已经得知了辽东巡抚李化龙投靠了朱常洛的消息,而派出李化龙手下的骑兵,至少李化龙不会弄虚作假,随便招募一些或者用其他的歪瓜裂枣滥竽充数。石星几乎可以肯定,李化龙会派出手底下最精锐的骑兵。另外,还能有利于朱常洛对这些人的控制,毕竟他手下此时都是辽东骑兵,无论是控制起来还是骑兵的配合,都会默契许多。

当然,也可以看做是石星在对已经属于自己这边阵营的李化龙的一种关照,这可是一种在朱常洛面前立功的机会,李化龙岂能不感激石星?

董一元带来的这五千辽东骑兵或许好控制,可石星让暗卫带来的关于圣旨的第二个内容,就让朱常洛头疼了。朱翊钧除了下旨调派五千骑兵保护他之外,圣旨上还写着,让他去远离日本、紧邻辽东的平安道和咸镜道安抚巡视,直到大明军队把日本的所有士兵赶下大海为止

这对于一心想要在朝鲜发展势力、控制大明的这些远征军的朱常洛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直接堵死了他想要插手军队的路子试问,在根本就没有战争波及的大后方,还怎么去笼络将领和控制军队?

朱常洛可是知道,这次与日本大战的整个过程,并不像是壬辰倭乱时,从朝鲜的最北方与大明接壤的平安道和咸镜道开始与日军作战,这次的战场,基本上就锁定在了朝鲜最南部的庆尚道和全罗道,日本虽然几乎抽调空了国内的精锐,在朝鲜囤积了二十多万大军,但却在大明的打击下,根本就无力北进

在得到石星让暗卫送来的消息后,朱常洛考虑了良久,先是派暗卫回一趟北京,告诉如今正风光无限的石星,让他不要暴漏了与自己的关系,不然的话,估计朱翊钧首先要做的,就是让石星去养老另外联系自己时要小心一些,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最好不要站在自己这方,多附和朱翊钧一下,以便取得他的最大信任

让暗卫送走这个消息后,朱常洛又考虑了很长的时间,他很清楚,只要董一元带来了朱翊钧的圣旨,抗旨不尊是万万不能的,朱翊钧正愁找不到剥夺他的皇位继承权呢但遵旨的话,岂不是这趟朝鲜之行的收获变得小了太多?自己想尽办法,手段齐出,冒险来到朝鲜,岂能就这样被束缚住手脚?这种机会不是随时都能有的,他不愿意也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要想在朝鲜有所作为,唯一能做的,便是去前线,那里才是能得到将领效忠和兵卒效力的地方最次也要呆在汉城,像将来督师邢玠和经略杨镐他们这个层次的统帅到朝鲜后,至少会在汉城待的时间多些。至于后方的咸镜道和平安道,即便是朱常洛刻意在他们的大军经过时与他们碰面,他们也不会在那里待多久的,撑死也就是一两天,毕竟他们不可能带着大军留在后方几天的,不然朱翊钧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经过反复考虑,朱常洛最后不得不承认,要想还在朝鲜有所作为的话,眼前只有一条路可行了,那就是再次冒险,去接近日军的地方,南原就是最理想之地,以便暂时躲开董一元,躲开他手中的圣旨当然,朱常洛可以肯定,只要董一元到了汉城,得知自己去了全罗道的南原的话,他一定会带着五千骑兵快马加鞭赶去南原的,他还身负着保护自己的责任。

不过,朱常洛已经想到了后续的办法,这是一个置于死地而后生的方法,到时即便是接到了圣旨,也有无法立即遵从圣旨的理由唉,到时走一步说一步了,至少也比现在这样要主动了很多。

“来人”

“在”

“传我口谕,本皇子要去忠清道和全罗道对朝鲜进行战后的安抚,告诉使团众位大人,他们留在汉城即可;通知朝鲜王,本皇子一日后便动身;传令冷漠、廖参将,让他们点齐本部人马,准备随本皇子南行;知会李如梅总兵,作为驻留朝鲜兵马的最高将领,让他点齐本部人马,随本皇子南行,顺便犒赏驻留南原的三千藤甲军;命令朝鲜将领李舜臣,让他带领麾下七千朝鲜王派来保护本皇子的朝鲜兵丁,随后一路接应本皇子;命令临海君、光海君、定远君,让他们带领朝鲜王派来的三千骑兵,随本皇子一路南行”朱常洛吩咐道。

朱常洛的口谕是传了出去,不过,因为他的这一系列的命令,却在汉城掀起了轩然大*。首先是李如梅来劝解朱常洛,无非就是说全罗道离日本占据的釜山太近,那里太危险了,怕日本会对他不利。

面对李如梅苦口婆心的劝解,朱常洛笑了笑,静静的等待他说完后,开口道:“李将军,你应该也听说了父皇派董一元将军带领五千辽东骑兵专门来保护我吧?”

李如梅点了点头,他就是为此而感到奇怪,为什么朱常洛不等到董一元的五千骑兵到来再去其他地方。不是李如梅自大,他认为要是董一元带来的只要是辽东正规的五千骑兵的话,再加上自己带领的这三千久经战阵的辽东骑兵,不说纵横朝鲜,起码就算是去了庆尚道,小日本即便出动十万大军,也是没有办法把自己这些人短时间内全部留下来的

“是的,殿下,臣也听说了这件事,并且,如今董将军带领五千辽东骑兵,差不多已经到了平安道的平壤,或许少则五七日,多则十来天,便能赶到王京,为什么不等他来了之后,殿下再做打算呢?”李如梅疑惑的问道。

朱常洛笑着摇了摇头,避而不答这个问题,而是看着李如梅,突然问道:“李将军,你认为本皇子这趟朝鲜之行,能有什么收获吗?”

李如梅一愣,他没想到朱常洛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沉吟了片刻,斟酌着回到道:“殿下这趟朝鲜之行,臣认为虽然中间有些坎坷,遭遇了几次危险,但收获却也不小对大明来说,这绝对算是大功一件,更可表现出殿下的勇和义,相信殿下回去后,即便不能立即成为储君的话,威望也会大增的。另外,殿下也可以在朝鲜,趁机……”

虽然并没有明说,但李如梅后面的话,两人都心知肚明。

“如果本皇子从现在开始,直到返回大明之前都呆在平安道和咸镜道的话呢?”朱常洛突然问道。

“啊?”李如梅皱起了眉头,随后说道:“那样的话,殿下返回大明后也是大功一件,威望也会大增,不过……”

“没错”朱常洛点了点头:“这便是本皇子要去南原的理由”他并没有明说董一元带来了圣旨要他呆在平安道和咸镜道的事情,这件事不适合说的太过明白,不然就是对朱翊钧的不敬和抗旨了,只要大家心知肚明即可。

李如梅张了张嘴,显然他通过与朱常洛的对话,猜到了一些事情。随后舔了下嘴唇,抱拳郑重的说道:“末将誓死保护殿下的安全这便回去准备一下,目标,南原”

第一百三十四章 埋没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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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鲜王李盼非常气愤,他实在是搞不明白,从大明来的那愣头小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明明身份尊贵无比,就算是不得大皇帝陛下的喜欢,但有那么多大臣的支持,就算是成为太子也不是不可能的。可那可恶的小子,他难道不知道全罗道危险吗?难道为了表现自己的勇敢,就非要去靠近十几万日军的全罗道?出风头也不能拿小命冒险![搜索最新更新尽在.z

自从朱常洛派人来告知李盼,要趁现在没有战事,尽快动身去全罗道安抚百姓、鼓舞士气,以便应付随时而来的战争。作为朝鲜大王,本应该对于上邦大明的皇子有此想法和行动而高兴和感动,但李盼却一点也没有这种感觉!

当然,老实说,大明皇子的死活,对李盼来说,倒也是无所谓的,非亲非故,他哪里会在乎大明的一个皇子会有怎样的结局!但这要有个前提,那就是那个大明的皇子绝不能在朝鲜出事,更不能在此时此刻,尤其对方还是极有可能威为太子的大皇子!

费尽干辛万苦,用了三个儿子和一万精锐兵马,好容易才摆平了上次朱常洛遇袭之事,眼瞅着大明已经有了决定,任免了一系列官员和将领开始备战,只等兵马集齐就会开赴朝鲜来把野蛮的倭寇赶下大海喂王八,可那位身份尊贵的大皇子却选择在这个时候去全罗道,这不是找不自在么?

李盼这个无奈和愤怒啊,心口就像压着千金大石,怎么能好过的了!他是在是担忧,这万一那位大明的皇长子殿下,去全罗道的行踪泄『露』了一一这几乎是一定的!到时那些野蛮的倭人万一出兵全罗道,把那愣头小子抓住了,那他来威胁大明退兵,不要『插』手朝鲜事务的话,朝鲜怎能敌得过那些野蛮人!

随手把手中的奏疏扔了出去,李盼烦躁的走来走去,却始终一点办法也没有。他不是没有劝解过,自从得到消息后,他便心急火燎的放下手中的事务,赶去德寿宫,好话说尽,劝解的话了几箩筐,一连说了好几个时辰,直至口干舌燥、口吐白沫……可那位愣头皇子就是不松口!

李盼就不明白了,与那位皇子殿下接触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之前还觉得他是个很有心机、做事老成的不简单皇子,可从来没有发现他是个愣头青啊!真是『奶』『奶』的怪事!

发了一通脾气,怒砸了几个杯子和花瓶,又迁怒了几个碍眼的小太监和宫女,李盼最后颓废的坐倒在王座上,他不得不承认,就便是那位皇子有什么新奇和糟糕的主意,自己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丝毫阻止不了对方!

挥手召来一直在下面低眉顺目的老太监金浩,李盼无力的吩咐道:”金浩,去安排吧,把黑羽卫派出…一半,暗中注意那些野蛮人的动静和保护那愣…皇子的安全,哪怕是黑羽卫都死绝了,也不能让…他出半点差池!”

皱着眉头想了想,李盼叹了口气,又接着开口道:“本王送他的一万兵马不是只有三千骑兵吗?唉,想法再凑足三千战马,给他送去吧,让他能凑出六千骑兵,好歹也能有点用处。”

金浩张了几次嘴,直到李盼有些不耐烦了,这老太监才犹豫着开口道:“大王,派出一半的黑羽卫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那三千战马……”

“怎么?有问题?”李盼皱了下眉头,口气不善的问道。

“大王,确实有点…有点困难!”金浩苦笑着说道:“上次给大明皇长子殿下那里调拨过去的三千战马,已经是王宫这两年购买的全部备用马匹了……朝鲜本来就不产良马,所需之战马基本上都是从大明和建奴那里购买而来,大明连年战争,战马也就勉强够用,而建奴自从那个叫努尔哈赤的统一了部落后,也不再对朝鲜出售战马了……所以…李盼的脸『色』更加难看,背着手踱步了一阵子,最后咬着牙几乎是咆哮着说道:“京师郊外不是还驻扎着五千骑兵吗?让他们下马,给本王挤出三干匹战马来!”

“大王!”金浩张了张嘴,虽然知道说了不一定有用,但还是提醒道:“如今整个朝鲜,也就城外那五千骑兵还可堪一用,是我朝鲜最后的精锐了,若是让他们下马……“李盼已经闭上了眼睛,无力的挥了挥手:

“去吧,若是他出了问题,大明不再援朝的话,就算是有这些骑兵,能够改变结局吗?

唉……”

老太监不再说什么,恭恭敬敬的施了个礼,退了下去,出了大殿后,便满脸神伤的叹了口气,嘴里嘀咕道:“都是该死的东面岛上那群小矮子闹的!『奶』『奶』个熊!”

除了朝鲜王李盼愁眉不展之外,跟着朱常洛来朝鲜的使团中所有的文宫也是紧皱眉头,对于朱常洛那要趁还没打起来之前,去全罗道安抚和激励士气的决定有些担心。但朱常洛站在道义的制高点,说的冠冕堂皇,他本就是来朝鲜安抚和激励士气的,此时去全罗道更是无可厚非!

即便是使团的众人心里有些不以为然,但在劝了一阵无果后,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便开始大唱赞歌,多么勇敢无畏的皇子殿下啊!随后,一份份奏章加急往北京送去,皇子殿下大仁大义,要冒险去全罗道,我们没有办法阻止一一他们赶紧先把自己撇清,事情都这样了,万一朱常洛出了问题,他们也能有个推脱的理由,至少处罚或许会轻一点!

朱常洛倒是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个迫不得已的决定,居然又让朝鲜王李盼大出血一次,贡献了三干战马,这下那属于自己的一万朝鲜兵卒,一下子有了六千的骑兵!算上李化龙派来的一千辽东骑兵和李如梅的三千辽东骑兵,这样算下来,这次能跟随自己去南原的兵马,竟然有了万骑之多!

好吧,朱常洛承认,朝鲜的六干骑兵,也就是能吓唬吓唬人而已,暂时还不会有太大战力,不过他同样相信,只要这次南原之行结束,这六千骑兵中能够幸存下来的,就算比不得跟随在自己身边的辽东精锐骑兵,但也能算是一股可观的战力了!

能够多出三干骑兵,剩下的四千朝鲜步军也就没有必要让李舜臣率领了,那绝对是浪费人才,他除了擅长水战之外,让这位朝鲜不多出的名将的成名所在,便是与建州女真多年的战斗!在朝鲜来说,李舜臣是一个最出名的“抗野”名将,“野”便是指建州女真,这要比他打水战更加出名!

基于此,朱常洛有理由相信,这位因为朝鲜的派系之争和平衡原则而被拿下的名将,对于骑兵也绝对有深刻的认识,让他跟着自己,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当然,李舜臣是朝鲜人,那六干骑兵也是朝鲜人,朱常洛在还没有完全相信李舜臣之前,肯定不会放心让他统领那六千骑兵。所以,李舜臣暂时只挂了个参赞军务的名号,那六干骑兵暂时让从辽东一直跟来的廖参将统领着。

大明此时的军制有些混『乱』,军与兵并存。

军,属卫所,由小旗、总旗、百户、千户、卫指挥使、都指挥使,上而至五军都督府统辖。卫所军及官世袭,仅五军都督府官及都司不世袭,为流官,由世职卫所官及武举选授。卫所军及官属军籍,携带家属,世居一地,并代代相传,基本上不再变动。每一卫所的驻地固定,军士数额固定,将官设置亦有定例。总之,卫所制下权力分散,兵将分离,自景泰以后,兵部权力上升,兵部尚书总督军务,夺五府之权,五府官变动虚衔。

兵,属营,由什长、队长、哨官、把总、守备、都司、游击、参将、副总兵、总兵统属,直属兵部。兵一般不世袭,但由卫所军转为兵者例外。兵无户籍的规定,兵服役期限不长,一般不终身服役,多战时创设,事毕汰兵撇营,但在重要的军事防御卫则常川戍守。营兵不随家属,硬是比较的话,倒与现代的兵种有些吻合。

不过,营伍官无品级,有者则是卫所制下的官品,无定员,不世袭。营兵与营将相习,战时不需要朝廷任命,直接由总副参游统带出征。将权相对提高后,兵可由将自行召募,召者与被召者关系密切,甚至在主将发生变故时,兵即散去。像大明名将戚继光在沿海抗倭时,亦属此类。

朱常洛把朝鲜那六千骑兵,亦是按照兵营制划分,但他把从辽东跟来保护自己的那一千辽东骑兵,暂时打散在那六千朝鲜骑兵中,小到什长、队长、哨官,大到游击、参将,全是廖参将和这一千辽东骑兵担任,只是一些副什长、副队长、副哨官等,让朝鲜人自己做。

这样做,不仅能够加强这六干骑兵的训练,让辽东那一千精锐骑兵能够教导他们,更有利于朱常洛对这些朝鲜骑兵的控制,时间无多,他能够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在朝鲜王李盼强作笑脸和使团中众臣以及朝鲜文武的相送下,朱常洛带领一万骑兵,外加八百多锦衣卫,当然没有忘记临海君、光海君以及定远君三兄弟,出了汉城,一路浩浩『荡』『荡』的往全罗道赶去。

汉城所在的京畿道与全罗道相隔着一个忠清道,从汉城到南原大约有六百里左右。朱常洛率领这一万多人全部骑马,并没有携带辎重,有三个小王子在,在朝鲜的任何地方,不论地方官是属于北人党还是南人党,又或者是西人党,都不用担心他们会借口推脱补给!何况,在抛弃辎重的情况下,最多也就十天左右,差不多就能到达南原。

朱常洛的打算,第一站暂且定在南原,等收服了三干藤甲军,再相机行事。总之,他这次的南原之行,是去惹事的,就算日本不招惹他,他也会主动招惹日本,以便使自己被绊住,就算接到圣旨,也无暇返回!

当然,想要收服三千藤甲军,就有必要了解一下这些藤甲军的主要将领是谁。不过,这个问题倒也难不倒朱常洛,他对于这次收服藤甲军,倒是信心十足!原因吗,没看到身边跟着一个朝鲜驻军的头领、刚升成总兵没多久的李如梅吗?

“李将军,不如这南原驻军的将领是谁?”在朱常洛率领大军到了忠清道的全州歇息时,他对跟在身边的李如梅问道。

“殿下,南原三千藤甲军的主要将领,是蓟镇参将吴惟忠。”李如梅回答道,作为朝鲜驻军的最高将领,他当然熟悉每个地方驻军的将领是谁。

“吴惟忠?”朱常洛之前对朝鲜驻军,也就了解主要将领,像什么参将、游击将军这一层次的,他倒是没有太多的了解。

“是的,殿下,参将吴惟忠。此人是浙江金华府人,嘉靖皇爷中,东南沿海倭寇为患,嘉靖三十八年九月,浙江宁、绍、台参将戚继光赴义乌招募新兵,吴惟忠等四千青年应募投军,担任把总。吴将军跟随戚大帅南征北战,多次挫败沿海倭寇,立下了赫赫战功。隆庆皇爷二年五月,经总督谭纶举荐,戚继光以都督同知总理蓟州练兵事务,吴惟忠随往蓟镇。”

“隆庆三年正月,戚继光出任蓟州总兵官,奏请朝廷修筑长城,吴惟忠参与修筑城堡、关寨。隆庆五年,吴惟忠因修城有功,提升标下右营游击将军,驻扎乐亭,再迁三屯营标下左营游击,万历五年升山海路参将。万历十一年,戚继光大帅…嗯,调往广东,吴惟忠、陈文良、吴大绩等随往。后来,戚大9巾罢官,吴惟忠将军被调往福建任参将。”

“万历二十年七月,皇上命宋应昌经略抗倭事宜,令陕西总兵李如松为东征提督,率参将吴惟忠、楼大有、胡大受等援朝。在朝鲜,吴惟忠将军也立下了不少大功,可谓是勇猛异常,在攻打牡丹峰时胸口中弹,仍然大呼督战,率部攻克峰顶……”

李如梅显然对于吴惟忠很是了解,朱常洛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他居然回答的这么详细。

只是,朱常洛听完却皱起了眉头,在他来朝鲜时,朱翊钧曾经让内阁会同兵部拟了一份对朝鲜驻军行赏的圣旨,李如梅便是那时由副总兵论功升至总兵的。但是按照李如梅的说法,这吴惟忠既然在朝鲜也立下了大功,那为何内阁草拟的那份论功行赏的圣旨上,为何没有他呢?”李将军,既然这吴惟忠也立下了大功,为何……”现在李如梅不是外人了,朱常洛说话便少了不少顾忌,也就把心中所想问了出来。吴惟忠是参将,这请功的奏折,应该会经过副总兵或者总兵上请的,在朱常洛想来,李如梅或许会知道答案。

李如梅拱了拱手:“殿下,该不会怀疑末将没有为他请功吧?”难得开了个玩笑,他接着脸『色』一正,『露』出了苦笑:“殿下,末将不是说过,吴惟忠将军是戚继光大帅一手提拔起来的,说句不敬的话,内阁的三位大学士都是受到过张居正排挤的,而戚大帅又是张居正的心腹爱将,所以在论功行赏上……朱常洛皱了下眉头,他明白了,其实张居正到现在也死了十几年了,朱翊钧早就不再针对张居正了,他当初之所以针对张居正,只是一种帝王之术,而如今他早就握住了大权,所以也就不会刻意那样做了。

不过,朱翊钧能够不追究,不代表其他人不穷追猛打!就像这几任内阁,大多是当初曾受过张居正排挤的,如今掌权了,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张居正提拔的人。就想吴惟忠这种戚继光一手带出来的将军,虽然行军打仗是勇猛的很,但即便是立了大功,也是很难得到提拔的,至少报功的奏疏到了内阁,就被内阁打压下了。

随后,朱常洛想的就更多了些,像戚继光大帅,在沿海抗倭几十年,又在蓟州镇守几十年,肯定会带出不少的有能力将领,或许就像这吴惟忠一样,郁郁不得志的还有很多!看来,应该知会劳鹰一下,让他查一下戚继光手下这些年出了多少有能力的将领?得到重用的有几个?受到排挤的有几人!

朱常洛相信,就凭戚继光的能力和几十年的领兵打仗经验,说不定会带出不少能力并不低于李如松、麻贵等著名大将的将领,只是由于受到了排挤和不受重用,再加上文官对于武官的天然排挤和看不起,导致了还窝在某个地方默默无闻,至少名声没有传开!

想到此,朱常洛不由的笑了起来,受到排挤的那批人,内阁不用他们,或许朱翊钧也已经忘记了他们,但自己可没有任何顾忌,这不是老天为自己准备好的将才吗?这批人既有能力,又受到多年的排挤,只要自己肯给他们机会,他们还不效死力?!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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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葫芦谷里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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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山郡位于忠清道和全罗道的交界处,这里几乎是被群山环绕,紧接西台山、天安山。

锦山是从锦南正脉延伸出来的一个分支,从锦山郡中部穿过;东南方向有白头大干山脉经过,锦山郡就是位于这两大山脉中间的一个大盆地。[搜索最新更新尽在.z

就是这样一个本应是穷山恶水的地方,在朝鲜却大大的有名。原因无他,正是这样几乎是群山环绕的盆地环境,却是最适合人参的生长!这里便是朝鲜最出名的高丽参的最主要产地之一,朝鲜每年像大明进贡的高丽参,几乎都是从这里出产的。

万历二十五年,刚进入三月份没几天,在锦山郡崎岖的山路之中,一支打着黄底龙旗,上书一大大的皇字的军队在缓缓的行进着。毫无疑问,只看这支军士全是骑在马上,队伍在并排容不了几匹马的山路上一直蔓延到天际看不到头,就知道这至少也有五千以上的骑兵部队,保护的肯定是重要人物。

不过,由于山路崎岖,并不适合骑兵的纵驰,这些骑兵唯有骑在马背上,悠哉悠哉的以比走路快不了多少的速度前进。

在这些骑兵快要接近一个当地人称为葫芦谷的山谷时,只听骑兵队伍中响起了一阵朝鲜语吆喝声,顿时,正在赶路的骑兵全停了下来,一个个从战马上下来,就在崎岖山路上三个一团、五个一伙的歇息起来!

一刻钟过去了,半个时辰过去了……直到过了一个时辰,丝毫看不出这些兵马要继续前行的迹象。继续等下去,他们歇够了总该继续前行了吧?然而,又是半个时辰过去,这支队伍依然还在休息!

从午时一直到未时,半天都过去了,不仅没见到这支队伍歇够前行,到他们正在锅灶,这是要埋锅造饭了!随后,山谷中阵阵肉香传出,这些骑兵真的开始进食了。

此时,在前方不远的葫芦谷,已经埋伏了几天的小早川隆景这个气啊!他正是得到了大明皇长子将要去全罗道消息后,被平秀吉派出来带着自己手下的第六路近两万人和另加派的五千精锐兵马协助来伏击的。

在得到了大明皇长子居然会在这时候离开汉城而要到全罗道的消息后,就连此时刚好到了釜山的平秀吉都有些目瞪口呆!那位比朝鲜的小王子尊崇万倍的大明大皇子,也太目中无人了吧?也太不把自己放自眼里了吧?也太看不起在釜山囤积了十多万的日本大军了吧?他难道不知道他对于日本的重要『性』吗?

在朱常洛到了朝鲜后,得到了这个消息的平秀吉便加快了往朝鲜运兵的步伐,更是在布置好日本国内的一系列事情后,亲自到了朝鲜,目的就是为了朱常洛这位大明的皇长子!

平秀吉虽然在国内对自己的部将画下的前景很大,并且是一片光明一一先征服朝鲜,然后在朝鲜积蓄力量后,一举征服天朝大明,统治那片物产丰富、天府上国!可在平秀吉的内心,或者他的心腹也都知道,这毕竟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景罢了,只不过是为了激励手底下那群无知的武士和农夫用的。

大明是什么?岂是日本这动员了几十万大军可以轻易征服的?大明是天朝,是把强盛一时、令人谈之『色』变的成吉思汗的子孙所建立的大元赶得夹尾巴逃走的强极帝国!大元多么强大啊,令那群在日本贸易的西方红『毛』鬼谈及便心有余悸,吓得脸『色』苍白!虽然当年大元派兵想要征服日本失败了,但是却也让日本损失惨重,对大元心存畏惧!

老实说,不知平秀吉,就连他的心腹和一些国内稍微有点见识的大佬都知道,想要征服大明,无异于痴心妄想。当然,平秀吉也就把征服大明作为一个口号罢了。日本刚经历过多年的内战后,虽然暂时都承认了他的统治地位,但还有很多地方势力并不是真心归附,平秀吉的目的,便是利用这样一场战争,来转移国内的矛盾,顺便让那些并不真心归附的地方势力成为战争的炮灰!

另外,平秀吉还有一个野心,那便是控制朝鲜,让世人见识一下自己这个出身低下的人,成为日本史上最伟大的人!当然,如果可以的话,他是不介意从大明身上撕下一块肉的,这只会让他在史书上的光环更加耀眼!

然而,事实是残酷的,在平秀吉策划多年,终于一举发动侵朝战争,并快速占领了朝鲜的几乎所有领土之后,大明仅仅派出不到十万的军队,就让他二十万大军损失惨重,差点被赶下大海!

平秀吉沉默了,他异常清楚这二十万大军的力量,虽然中间有很多是各地势力迫于压力而派出的凑数部队,但里面至少也有十几万是经历过数次国内大战的百战雄狮,并且还是配备了几乎让日本砸锅卖铁所搞出来的那犀利的火器!

在事实面前,平秀吉终于认清了现实,他几乎是不加考虑的便接受了大明的条件一一那个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条件。不过,在和谈拖了两年,等到大明的使者到了日本,他才知道自己被耍了,大明原来也是内忧外患啊!这岂不是夭赐良机?

于是,他毫不犹豫的找理由撕毁和谈,拒绝大明的册封一一你大明国内天灾**,都自顾不暇了,还会再耗时耗力耗银子的支援朝鲜?即便是派兵支援了,这次还能派多少兵马?更何况,他暗中派人联系了被赶出中原的大元一个强大的部落头领,约好了让他们不断『骚』扰大明,以便让大明无暇分身,好使日本尽快占领朝鲜后,联合他们,瓜分大明!

当然,平秀吉可不像那群蒙古汉子那样一言九鼎,他的打算很好,让那些蒙古人去闹吧,等他们拖住了大明,自己占领朝鲜后,视大明的情况而定,可能的话,当然要行动!事不可为,自己可不会那么傻,表面上向大明称臣也无不可,反正利益到手,占领了朝鲜,只需慢慢等待合适的机会即可。

谁知,在日本进行统筹调度和威慑的平秀吉,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得到了一个让他感到要比联络那群蒙古人更加靠谱的消息,大明的大皇子,竟然到了小小的朝鲜。

平秀吉这个激动啊,只要想办法,抓住那个身份尊贵的皇子,用于威胁大明,岂不是更妙!更让他失态和直喊天照大神保佑的是,等他到了朝鲜,还没想出怎么样才能抓住那位皇子,就收到了那位皇子不知哪根筋措错了,居然想要到离日本大军驻地釜山很近的全罗道!

在平秀吉看来,这是天照大神关照日本,保佑自己,让那位皇子才有了这样的举动!这样几乎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平秀吉岂能错过?他可是派人打听清楚了,那位皇子这次到全罗道进行所谓的安抚和激励民心,表面上看来是带了整整一万骑兵和上千锦衣卫,保证安全是绰绰有余!

老实说,这一万骑兵若都是让蒙古人也忌惮的辽东骑兵的话,他英明的平秀吉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打那位皇子的主意,他可不想损兵折将之后落得两手空空。但是,平秀吉的暗探打听的一清二楚,这所谓的一万骑兵,里面有着绝大的水分!

这也是让平秀吉高兴了几天的消息,那位大皇子身边一万骑兵中,居然掺杂着六千朝鲜骑兵!是朝鲜骑兵啊!无论是平秀吉还是已经到了朝鲜的各个日本大佬,都不由得的裂开了嘴,朝鲜,有骑兵吗?有吗?没有吧!那群骑在马上的农夫能叫骑兵么?!

随后,经过一番争夺,之前第六军团的首领小早川隆景非常幸运的得到了这个能够大幅度提高自身名气的任务!谁让他目前在朝鲜的驻军最多,又与平秀吉关系好呢!当然,平秀吉是个谨慎的人,担心小早川隆景那一万七左右的兵马不够,又抽调了五千的精锐,协助小早川隆景来完成这个天照大神保佑而“送”给日本的礼物。

小早川隆景很兴奋,与平秀吉以及几个关系好的大佬商量好之后,决定在忠清道和全罗道交界处的锦山郡设伏,那里他非常熟悉,上次的朝鲜之战,全罗道便是他攻占下来的,他知道那里有个葫芦谷,非常适合设伏,骑兵根本就无法在那里展开攻击,进入葫芦谷之前那条崎岖的山道,马跑不起来!

当然,他之所以对那里如此熟悉,全是因为当时曾经在那里吃过亏一一他是猎物,大明的军队是猎手!这次他想当猎手了,就在当时自己被伏击的地方!

其实,在这里设伏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他异常忌惮朱常洛手下的那四千辽东骑兵,若是没有这四千辽东骑兵,仅有六千或者一万甚至更多的朝鲜所谓的骑兵的话,他完全有理由大摇大摆的摆开阵势,直接明着抢那位皇子即可,何须如此麻烦!

小早川隆景紧赶慢赶,终于提前两天在没有惊扰到朝鲜人的情况下赶到了葫芦谷,一切布置好后,便开始养精蓄锐,等待猎物的到来。

对方确实来了,在那崎岖的山道上,慢吞香的骑着马来了,这还算在他的预料之中,也让手下的一个个小崽子兴奋的嗷嗷直叫唤。只是,紧跟着发生的情况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一一那些兵马居然就在距离葫芦谷不到一里的地方,一歇就是大半天!这还不算完,看时方的意思,似乎还要在那条崎岖的山路上过夜!

小早川隆景这个郁闷啊!心中直骂对方的将领简直是狗屁不懂,他难道不知道不能在这种容易被伏击的山道上停留吗?他难道不知道前方不远就是异常适合安营扎寨的葫芦谷吗?

他难道真想在那条弯弯扭扭的狗屁山道上留宿?这种不懂任何军事的将领,若是自己手下,早就把他的那东西割下下酒了!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在两旁的山上设伏,只是也就是想一想罢了,爬到那两边山上,火器没那么远的『射』程,投石头吧…这他娘的是土山,娘的,咋是土山啊,连个石子都他妈没有的土山!总不能从远处费尽千辛万苦当搬运工吧?若是有个三俩月的时间,或许可以考虑一下,只是他仅仅只有两天不到的时间啊!总不能爬到山上,让自己手下的小崽子对下面经过的兵马吐口水吧?不要说吐口水,就算撒『尿』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啊!

在对方停在原处埋锅造饭的时候,肉香味飘来,小早川隆景『摸』了『摸』干瘪的肚皮,心里狠狠的骂了声娘,为了隐蔽和不泄『露』消息,他不敢做熟食,这两天大军在葫芦谷过的简直就是野人的生活,大冷的天肯冰凉的干粮,喝冰冷的水一一已经有几百人开始拉肚子了!

小早川隆景也想过在这时候趁对方吃饭功夫,直接掩杀过去,肯定能打对方个措手不及,让他们损失惨重!只是这样做有一个最大的缺点,在那条崎岖的山道上,等自己杀光挡在前面的敌人,或许那皇子早就在保护下跑的没影了!等!他只能在原地等对方到了葫芦谷的时候,派人迅速封住那条崎岖的小山道,在葫芦谷一举把皇子活捉住!

此时,小早川隆景恨不得打自己的嘴巴,他刚想对方不会就在那条山路上安营扎寨吧?

对方就真的很听话的开始就在那山道上搭起了帐篷,看来是准备在此休息一夜再走了!狗日的,从中午午时就开始在此休息了,他们难道就不急吗?就不想赶紧赶到全罗道吗?就这样每天行几个时辰的路,什么时候才能到全罗道!真是个身娇肉贵的皇子,吃不得半点苦nb!

小早川隆景倒也没有想过对方能发现自己,毕竟对方无论是休息还是埋锅造饭,还是此时安营扎寨,都没有任何警惕『性』可言,只要自己一个冲锋,就肯定让他们损失惨重!可惜,自己志不在此,目标乃是活捉皇子,这大败明军的壮举,足艮活捉皇子比起来…嗯,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把身上的棉衣再次裹了裹,喝了一口凉水,抓起一片晒干的肉片,费力的咀嚼起来,最后伸长脖子,艰难的咽了下去,心里大骂了几句,小早川隆景才觉得舒服了一些,看来今天又要在这里『露』宿一夜了!狗日的,等捉住那大明的皇子,自己也一定让他这样啃干肉、喝凉水、『露』天睡几夜!不,要让他跟自己手下那批小崽子一样,啃干粮、喝冷水、大冷天也没有棉衣穿!

站在高处,再次看了一眼对面隐约可见的挡风帐篷,小早川隆景的这个念头越发的强烈了!

在崎岖的山道后方的一顶帐篷中,朱常洛正跟李如梅、李舜臣、廖参将、冷漠等一些主要将领谈笑风生。”哈哈,殿下这招真是高明,咱们敞开了阵营,不设防的让客人进来,他们反而缩在龟壳里,真以为咱们不知道他是一只乌龟啊!”

李如梅笑的很开心,这种能够掌握住对方心理,料敌先机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呵呵,还要感谢李舜臣将军,是他料到了山谷中那些客人的心理,本皇子才能做出这种『迷』『惑』对方的布置。”朱常洛笑着说道,这位身边的朝鲜最出名的将领果然名不虚传,一点就透。

李舜臣还有点拘谨,恭敬的施了一礼,谦虚的说道:“小臣怎敢居功,情报全是殿下提供的,要是殿下不说,小臣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前方有客人在等着呢!小臣派出的朝鲜探子,是一点也没有觉察到前方的动静。”

“是啊,末将也很奇怪,派出的探马并没有在谷口和谷中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啊?那些客人藏得可真够严实的,要不是殿下及早发现,这次是真的有麻烦了。”廖参将也跟着说道。

朱常洛笑了笑,他知道自己的暗探查到的情况,这几人还有点怀疑真实『性』,当下随手比划了一下,道:“前方的山谷昵,有个特别的名字,叫做葫芦谷。顾名思义,这是一个像葫芦状的山谷,只是,这个葫芦有点不规则,通过山谷的道路虽然贯穿了整个葫芦,只是外面不是真正的葫芦,而是山谷里面还有个横着的葫芦状的小谷,不注意一般很难发现,那里才是藏兵的最佳地方!”

“小臣的锦衣卫倒是在谷口发现了可疑之处,那里虽然经过了掩盖,但是仔细观察,还是能查到一些大批人踩过的痕迹!小臣也亲自查看了一下,却没有在谷中查到什么。殿下这一说,小臣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谷中另有乾坤,怪不得。”冷漠恍然的点了点头,不过说出的话却让李舜臣和廖参将有些脸『色』发烫,他们派出的探马是任何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

“好了,大家都回去赶紧歇息一下,我们的客人还需要我们热情的招呼昵!”朱常洛笑着摆了摆手,把众人都赶了出去。

外面,天已经黑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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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旧事重提

第一百三十六章旧事重提

天黑之后,小早川隆景的几个直属家臣全都不约而同的汇聚过来,眼瞅着猎物就要上钩,但却始终徘徊在陷阱的边缘不肯向前一步,他们早就急了

“主公,刚才我亲自看了一下,他们就在那条山路上安营了,防守也松懈的很,只要一个冲锋,定叫这些大明人丢盔卸甲。还请主公给我三千人马,我去活捉大明的那小子这天寒地冻的,手下那些小崽子这些天吃凉的,喝凉的,又不敢生火,有上千人都病倒了要是再这样过一夜,明天情况更甚啊”小早川隆景的心腹家臣平川早泰有些不忿的说道,对于大明的军队居然选择就在那条小山道上扎营,让他实在是想不通和心存鄙视,真是没有一点行军常识。

当然,大明的这些人有没有军事常识,平川早泰倒是不在乎,对方越没有军事常识反而对日本更有利些,只是,对方这样一搞,不是害苦了自己这方在此设伏的军队吗?

“活捉?呵呵,在这条山道上,你击溃毫无防备的大明军队容易,只是等你一路杀过去,那位皇子怕是早跑的没影了吧?麻烦下次说话前,多用点脑子吧”小早川隆景的另一家臣、与平川早泰有些不对付的本上七郎撇了撇嘴,冷笑一声,毫不犹豫的讽刺道。

“八嘎本上,我要与你决斗我要把你的脑袋砍下来饮酒。”平川早泰对本上七郎怒目而视,要不是对方也是小早川隆景的心腹,他早就把对方劈了。

“哈”本上七郎不屑的转过头去,摇了摇头,以在场的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耻笑道:“真是个大英雄啊,一个武将,居然提出与我这个文官决斗,呵呵”

平川早泰就算是再笨,也听出了本上七郎的嘲讽,心中暗自后悔自己说出的话的同时,嘴里面强辩道:“是男人就不要婆婆妈**……”

“够了”小早川隆景皱了皱眉头,喝止住了平川早泰的话,论起口舌之争,这莽夫怎能是本上七郎的对手,所以还是干脆让他闭嘴,免得出丑。

“本上,你说,大明的皇子,是不是发现了我们在此埋伏,才一直拖延着不肯入谷?”小早川隆景转过头来,对自己的谋士本上七郎问道,虽然看到大明的军马在山道上毫无防备,不像是发现了什么的样子,他心中也不认为对方能提前察觉,但还是问了出来。

“主公。”本上七郎也早考虑过这个问题,开口说道:“只看从中午起,他们就毫无防备的又是休息,又是造饭,如今更是防备松懈的安营,想来是没有发现我们的可能只怕是那位尊贵的皇子,没有吃过苦,不习惯在这种颠簸的山路上前行,走到累了,才停下来不想走了吧?”

想了想,本上七郎又补充道:“当然,也不排除对方可能是察觉到了蛛丝马迹,害怕在山谷中歇息被伏击,今天白天他们不是在山谷中搜索了大半天吗?其实,如果不站在将领的立场上,而是站在那位皇子的立场上想一想,或许就能理解他为什么在那山道上扎营歇息了。”

“满口胡言『乱』语”平川早泰哼了一声:“难道我们这些身经百战的将军,考虑问题还不如那个什么困难都没有吃过的皇子娃娃?真是笑话难道在那条狭窄的山路上安营扎寨,就能强过在谷中安营?狗屁不通,不要以为自己多读过几本书,就能比我们聪明”

本上七郎笑了笑,不以为意,反而对平川早泰问道:“既然如此,我问你,我们埋伏在山谷中,只要对方进了山谷,能不能抓住那位皇子?”

“当然”平川早泰高昂起头,用鼻孔对着本上七郎:“哼,我承认那位皇子带的四千辽东骑兵战力惊人,在平原上只要被他们冲锋起来,或许…或许我两万大军一时拿他们没有办法。可是只要对方进入山谷,谷中不利于骑兵策马狂奔,我们只要派几百人堵住谷口,两万大军一出,下了马的辽东骑兵,还是辽东骑兵吗?至于那六千朝鲜的农夫,呵在这谷中,活捉那位皇子根本就没有问题。”

“在山路中呢?你有把握活捉那位皇子吗?”本上七郎笑着接着问道。

平川早泰张了张嘴,不过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肯定的话,他有自知之明,那么狭窄的山路,只要对方心存逃跑的念头,等把堵在山路中的骑兵解决了,对方怕是早跑的无影踪了。

“他只要不跑,我定能捉住他”平川早泰反驳的有些无力。

平川早泰没有听出本上七郎的意思,小早川隆景却听了出来:“本上,你的意思是说,这位身份尊贵的皇子,因为怕死,才在这样的山道上安营?”

“是的,主公”本上七郎拱了拱手:“我们在入谷后,虽然派人消除了谷口的一些痕迹,但却很难做到不漏痕迹。我估计,可能是对方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但又查不到来源,那位皇子为了安全起见,为了小命着想,就想出了在山道上扎营的主意。这样的话,不论是从山谷这面进攻他,还是从另外的地方,他都有足够的时间脱身。那些放在最前面离山谷最近的兵卒,不正是朝鲜人吗?他们就是天然的屏障。想来,那四千辽东骑兵,定在那位皇子身边,以保护他的安全,只要那四千辽东骑兵不失,那位皇子等到了骑兵能够展开的地方,安全也就有了保证。至于挡在前面的朝鲜人,那位皇子会在乎朝鲜人的死活吗?”

小早川隆景点了点头,认为本上七郎分析的很有道理,逐开口道:“也就是说,他们可能发现了一些疑点,但并没有发现我们,所以为了安全,才在山道上过夜”

“主公英明。”本上七郎恭敬的说道。

平川早泰嘀咕了几句,估计不是什么好话。

小早川隆景思索起来,作为五大老之一,他以深谋远虑而著称在日本就盛传这这样一个故事,一日黑田如水问他:“因为我以感觉判断事物,因此经常会出现错误。而小早川殿下的判断却没有丝毫偏差,有什么秘诀吗?”小早川隆景说道:“不是您说的那样。我没有您那样敏锐的判断力,因此只能不断地考虑考虑再考虑,最后得出结论。因为黑田大人的头脑优秀,因此可以快速做出判断,但也会因为情报的误差而导致出现偏差。”

过了半晌,小早川隆景终于有了决定,沉声说道:“传令下去,派人严密监视着明军的一举一动,防止他们趁夜逃脱;平川,告诉下面的小崽子,今夜都给我安安静静的呆着,决计不能弄出什么风吹草动,防止泄『露』了行踪,被对方发现。告诉他们,再坚持一夜,好好的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好上阵杀敌。”

“是”

………………

山道上的大帐中,待李如梅等几人都走了后,朱常洛一反刚才自信满满的神情,皱着眉头踱步了片刻,开口冲帐外叫道:“来人”

在汉城时,自从锦衣卫中的十几个人那次刚好“撞见”逃跑的那些行刺朱常洛的倭人,与对方同归于尽后,锦衣卫没过多久就重新成为了朱常洛身边的护卫。只是由于那次遇袭后,从腾骧右卫中调派来的贴身护卫死伤大半,缺额便换成了暗卫中的人。

“在殿下有何吩咐。”

朱常洛看了看进来的人,是暗卫中的人,便开口道:“传王新泰来。”他口中的王新泰,也是暗卫中的一员。

“是,殿下。”

不一刻,帐外便传来了王新泰的声音:“小的王新泰,求见殿下。”

“进来吧。”

大帐的一角被掀开了,借着帐内的烛火,只见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彪形大汉走了进来,恭敬的叩首道:“参见殿下。”

“起来吧”朱常洛挥了挥手,示意王新泰起来回话。待对方起身后,他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接问道:“王新泰,前方葫芦谷的事情,你当真一清二楚?”

“是的,殿下”王新泰抱拳道:“前方的葫芦谷,不是本地人,一般很难发现其中另有乾坤,即便是在谷中发现可疑之处,也不会想到谷口的右侧面往里深入便会豁然开朗,又一个小葫芦山谷说起来,对这个地方,小的是记忆犹新。”

组织了下语言,他再次开口道:“在上次壬辰倭『乱』时,日本很快攻占了几乎朝鲜的全境,我大明发兵援朝,经过一番奋战,慢慢把日本赶回了朝鲜南端。而全罗道的全境,包括这个地方,当时是日本的一个叫小早川隆景的大名负责攻占和驻守。我大明当时打到了全罗道的全州,可惜这小早川隆景倒也有几分本事,联合撤退到全罗道的其他倭军,反攻了我大明的驻军,致使全州失守,不得已开始后撤。”

“哦?”朱常洛曾经听劳鹰说过,当时在全罗道费了很大的劲,致使和谈时也没能光复全道,看来那小早川隆景倒是有几分本事:“你参加了那场战争?”

“是的,殿下。”王新泰点了点头,似乎陷入了回忆:“此时想来,那时候却是中了小早川隆景的诡计。他把全罗道与忠清道交界处的大军尽数后撤,诱使我大明的兵马轻敌冒进,在人数仅是对方六分之一的情况下,在全州与对方展开了决战……”

叹了口气,王新泰继续说道:“小早川隆景真的很狡猾,在全州,他只是派出了一半的大军,但也比大明多了近三倍,与大明展开了血战……当时,小的被派过去为大军提供情报,最后也参加了那场战争。那一战,我大明在战场上只有对方的三分之一,战了两个多时辰后,开始占据主动,可小早川隆景眼睁睁的看着他的人一点点的被我军蚕食,却无动于衷”

抿了抿嘴唇,王新泰有些感慨的说道:“小早川隆景很冷静,也很冷血,他在战场上的人,慢慢战死了近一半,他还是无动于衷,就那样看着我大明的军队优势越来越明显……差不多又过了两个时辰,他的三万兵马死了一万多人,被打的溃散的更是不计其数俗话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虽然我大明没有远远没有损失那么多,但这么长时间下来,却人人疲惫不堪……”

“小早川隆景这个时候行动了?”朱常洛皱了下眉头,忍不住『插』嘴道,他只听劳鹰讲过当时这场没有胜者的战争,可劳鹰远远没有王新泰这位当事人讲的清楚。

王新泰默默点了下头:“殿下所料没错,小早川隆景就在这个时候,把埋伏在战场外一直旁观了半天的另一半军队全数派了出来三万新力军的加入,已成疲惫之师的我大明兵马怎堪抵挡?何况当时也已经有近近三千兵马的伤亡,结果可想而知……那场仗打下来,我大明能或者离开战场的,仅有不到三千人……这还是见机的快,发现对方埋伏了了半天的生力军加入战场,便赶紧组织撤退了,不然……”

朱常洛摇了摇头,他听劳鹰说过,这场仗之所以说没有胜者,是站在伤亡的角度来说的。日本当时估计至少伤亡一到两万人,而大明一万兵马,却也仅有不到三千人活着离开……这场战争,由于损失严重,另外担心伤亡数字被捅出来影响当时正要进行的和谈,被有心人隐瞒了下来,在大明某些人的案头,这仅仅只是一场普通的攻坚战

这场战争,改变了和谈的局势,让大明知道了,一时片刻也不一定能把日本赶下大海,何况大明当时国内反战情绪挺大,内阁和兵部都力主和谈最关键是,内阁和兵部看到了战争进行下去,就算能把日本赶下大海,但也要花费一定的时日,大明的钱粮,却不一定能跟得上……

对日本来说,这场战争让他们溃败的局势得到了控制,说是一场至关重要大胜也不为过。

“后来呢?”朱常洛忽然反应过来,此时不是该为那场战争长吁短叹的时候,他目前关心的是葫芦谷的事情。

“后来,我们不到三千人,一直退到了这附近。只是由于日本想要一场大胜,要把我们全部消灭,所以追的很紧,直到这个地方,也没有把他们甩掉。”王新泰微摇了摇头,似乎又想起了那段难忘的日子。

朱常洛心中一动:“你们就是在这个葫芦谷伏击了他们的追兵?”

“殿下所料不错,我们边打边撤,撤到了这个葫芦谷口。就在这里,我们遇到了自发组织起来抵抗日军的本地朝鲜人,他们虽然战斗力可以忽略不计,但由于对地形熟悉,这便帮了我们的大忙。我们两千多人,全都埋伏在葫芦谷里的小谷里,在日本追击的大军经过时,出其不意的杀出,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并且,由于山谷里根本就无法让骑兵发挥作用,他们那些骑兵便没有了用武之地。”

“当时有多少倭军参与了追击?”朱常洛『插』口道。

“一万人整整一万骑兵差不多是集中了日本所有的骑兵。”

朱常洛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万对两千,即使是出其不意的突袭,再加上对方由于地形所限,无法发挥骑兵的优势,结果也难以预料。劳鹰当时讲到这场伏击战时,根本就是含糊其词,让朱常洛连葫芦谷这个战场所在地都不知道,不过,他当时也没在意这场被刻意低调处理的战争。

“这一仗打的也很艰难吧?”朱常洛砸吧下嘴,忍不住问道。

王新泰『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看了朱常洛一眼,踌躇了片刻,才说道:“小的说了,请殿下恕罪,不要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才好。”

这下朱常洛更好奇了,这算怎么回事?

“说吧,本皇子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王新泰抿了抿嘴,最后才压低声音说道:“殿下,其实这场伏击战,胜的异常轻松,我大明几乎是没有损失什么,便全歼了一万倭军”

“什么?”朱常洛瞪大了,还有这种事情?

王新泰压低声音:“我们当时其实是用那些朝鲜人,把一万倭军全引入到了葫芦谷最里面的小谷里,然后在谷口放了把火……”

“啊”尽管朱常洛有所准备,但还是忍不住叫出声来,咽了口唾沫:“结果呢?”

“结果?”王新泰苦笑了一下:“一万倭军全被烧死在里面,两千朝鲜人也跟着陪葬了……”

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道:“由于火势太大,根本就无法控制,山谷方圆百里之内,所有靠近山谷的村子…也全都给倭军陪葬了据说…据说这里是高丽参的最重要产地,所有住在这里的朝鲜人比较多一点……”

朱常洛沉默了一下,他算是完全明白了,为何大明会压下这场战争的所有事情,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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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穷途末路

第一百三十七章穷途末路

火攻多么诱人的选择

火攻对于目前的朱常洛来说,无疑是损失最小而又能最大程度杀伤敌人的办法趁着山谷里埋伏在小谷中的日本人没有发现,只需围着谷口,然后放把火……这绝对是异常轻松无比的一场单方面屠杀

朱常洛摇了摇头,可惜,他不能这样做

之前他也曾考虑过火攻的选择,不过,这样做的话,很难控制住火势,由此而牵连到临近的山民的话,就不妙了当然,这不是同情心泛滥,而是他目前的地位决定的。或许别的将领可以这样做,为了胜利可以不择手段,但惟独朱常洛却不行。

他是大明皇位最有力的争夺者,由于不被朱翊钧喜欢,惟独依靠朝廷的那些饱受儒家思想、恪守祖训的大臣支持才行若是朱常洛用火攻,虽然能够很轻松的消灭寇军,但只要波及到无辜的朝鲜平民,被有心人利用的话,这无异于是“天怒人怨”的大事那些大臣也不可能再支持他这个极有可能成为“罔顾人命”的暴君

当然,朱翊钧也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一定会善加利用,取消他的王位继承权。

这件事只要做了,就很难掩饰的了,毕竟这里还有六千朝鲜骑兵外加三位王子和一位朝鲜的大将朱常洛不可能让他们全部“消失”掉。

还有另一方面让朱常洛放弃了诱人的火攻,那就是即便是消灭完这里的倭军和波及到朝鲜的平民不会有后遗症,但这场战争的手段毕竟有欠光明,无论是大明还是朝鲜肯定会加以掩饰,让事情的影响最小化,这怎能达到提升他威望的目的?

朱常洛考虑的很清楚,据提前出发的暗卫送来的消息,这次埋伏在山谷中的是曾经在全罗道让大明吃了大亏的小早川隆景,这可是日本最有名的智将就算是把他烧死在谷中,自己肯定也不会得到相应的收获,倒不如就在这山谷中,用偷袭的手段,“轰轰烈烈”的把这日本最有名的智将打败——踩着名将更容易打出名气嘛一战成名都是这样来的,没有被打败的名将的衬托,怎么可能会一战成名呢?

然后嘛……哈哈,朱常洛还想到了一个能最大限度提升他威望的计划,名将越狼狈,战胜他大人威望岂不是提升的越大?更何况这计划还能暂时躲避后方而来的董一元带来的圣旨,这也是自己的目的之一

四更天,就是晚上丑时,也就是现在的凌晨一点到…之间。由于古人提倡早睡早起,所以很多人都会在五更天也就是凌晨…到五点便起床了,而四更天,往往是一个人睡意正浓的时候。

四更天,便是朱常洛决定“招待”葫芦谷中那些“客人”的时间。当然,他之所以选择这个时间,不仅是因为这个时间段人会睡意正浓,更是因为这个时候,也是这个季节最冷的时间段朱常洛想让谷中的“客人”被冻的瑟瑟发抖之余,给他们来点“惊喜”,不能让“客人”着凉了不是?嗯,里面的人,肯定都会出汗的——吓出一身冷汗

在锦衣卫和暗卫的配合下,小早川隆景派出来监视的倭兵被他们很轻松的解决了,按照之前的计划,四千身经百战的辽东骑兵全都下了战马,携带着弓箭,慢慢的『摸』到了谷中,把小谷口围了起来。接着六千朝鲜骑兵留下两千负责照看战马的人后,每个人都带着上次大明的军队返回国内时,淘汰下来和留下来的鸟铳,当然也有携带弓箭的,也进入了谷中,远远的瞄准了小谷口。

毕竟朝鲜的骑兵大多之前都还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布衣百姓,即便是成为军人后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训练,但哪里能够与辽东骑兵这个身经百战的精锐相提并论,所以在他们才刚到谷中不到一千人时,便因为弄出了不小的动静而让谷中的日本人察觉了。

这也是朱常洛他们为什么先让四千辽东骑兵先入谷包围谷口的缘故了。当然,即便是此时朝鲜人弄出动静惊动了日本人,朱常洛也不在乎,他本来就没打算让士兵去小谷中偷袭,反正已经包围了那个并不宽敞的谷口,四千拉满弓弦瞄准了谷口的辽东兵难道是吃素的?

这也在之前朱常洛与李如梅、李舜臣等讨论的计划之中,既然发现了,索『性』大家都不再隐蔽,一声令下,朝鲜人开始加快了对山谷的包围——这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朱常洛估计根本就用不到朝鲜人。

此时,山谷彻底『乱』了起来,嗷嗷的叫喊声不断传来,小早川隆景睡眼朦胧的被吵醒了,待下面的人慌慌张张、言语不清的禀明了情况,这位有智将之称的五大老之一,脸『色』瞬间白了起来,猛的拍了下大腿——他此时终于明白大明人之前在山道上为什么那么做了这是人家早就发现了自己的埋伏,在麻痹自己呢

真是该死自己小看了那位皇子了,还一直以为他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呢没想到,他是在扮猪吃虎呢

“快快抢占了谷口,不惜一切代价抢占了谷口不然今日有死无生”小早川隆景顾不得感叹了,冲着正跑过来的平川早泰大吼道。

平川早泰扶了下歪歪斜斜的头盔,『舔』了下嘴唇,脸『色』有些灰败的说道:“主、主公,糟了对方有大量的弓箭手对准了谷口,冲击谷口就是去送死现在至少有几百人成为了刺猬……况且……”

“况且个屁我怎么只听到一点零零星星的火器声?你不会在谷口用火器与他们对『射』吗?虽然看不到外面,但只要『射』击出去,总会造成威胁的只要用火器能压制对方一时半刻,就让人马上冲出谷口……那就还有一战的可能”小早川隆景大声的叫嚷着,随后冲还站在不动的平川早泰就是一个大耳瓜子,气急骂道:“你他娘的怎么还不去?快去”

平川早泰有些委屈,不过还是大声回道:“主公,你听我说完不是下臣不去执行你的命令,而是没有办法执行啊……”

“没错,主公,平川说的没错”这时本上七郎也是脸『色』灰败的踉跄跑了过来,并且难得让同了平川早泰的话:“下臣刚从谷口处来,大明人…大明人叫嚣着,给我们半个时辰考虑,让我们放下武器,出谷投降,不然……”

“不然什么?”小早川隆景看到自己手下的首席谋臣都这个样子,聪明如他一下子猜到了那个最不愿意去想的答案只是,此刻情况,却容不得他不发问,心中祈祷,千万别是自己想到的那个最坏的答案。

平川早泰用力咬了下嘴唇,艰难的开口道:“大明人在外面说了,只要我们敢再对他们使用火器,他们就…就…就放火烧谷半个时辰后如果我们还不投降,他们…他们还是会放火烧谷”

一口气说完,即便是平川早泰这个勇猛的莽汉,此时神情也有些黯然,显然他也不认为困在谷中的众人,能有更好的出路

“八嘎”小早川隆景“呛”的一声抽出随身的武士刀,一刀劈在旁边的树上:“卑鄙无耻懦夫一群毫无武士道精神的大明人除了放火之外,他们还会干什么?”

小早川隆景发泄似的又劈了那棵树一刀,想抽出来再劈,无奈刚才用力太猛,再加上他本身年龄太大了些,早过了壮年期,所以无论如何也无法从树上拔出那把他亲自砍过无数敌人头颅的利刃

“啊……”他大叫了数声,看着还在树上晃悠的随身武士刀,心中不由得有种山穷水尽的感觉,难道天要亡我小早川隆景不成?

“主公……我、我去跟那些卑鄙的大明人拼了”看到几乎从没有如此失态的小早川隆景这样,平川早泰怒吼一声,转身抽住武士刀就要往谷口冲。

“站住”小早川隆景急吼一声,把跟随自己征战多年的忠实部下叫停住:“回来你现在去了也是送死……要死,待会我们一起……”

他之所以这次如此失态,与几年前他派来追赶大明残军的那一万精锐就在这山谷中被活活烧死是分不开的小早川隆景没有想到,自己想在这个山谷伏击大明人,以报上次之仇,没想到,结果却又重蹈覆辙从年轻时就开始率军征战,虽然也失败过,也惨败过,甚至几次都面临绝境,差点丢掉『性』命,但他却从来没有在一个地方以同样的方式跌倒过两次这次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一些。

“主公……”平川早泰转过身扑通跪倒下来。

小早川隆景神情疲惫的摆了摆手,他可不认为大明人只是拿放火吓唬他,毕竟大明人已经烧过一次山谷了,他不认为这次大明人只是说说而已——其实,朱常洛是真的吓唬他一下,没想过也不敢火烧山谷当然,朱常洛算准了,拿火烧山谷来威胁对方,对方可不敢冒险。

强自振作了一下精神,小早川隆景借着火把往山谷四周看了看了,这只是下意识的行为,早在刚到这个山谷时,他不知已经观察过多少遍了这个叫做葫芦谷中的小山谷,除了通到葫芦谷的隐蔽小谷口之外,四周全是陡峭的山壁,想要攀爬,虽然危险,倒也不是不可能,但却不是一时半刻能够出去的不要说对方只给了半个时辰考虑,就算是给半个月考虑,谷中加起来全部两万多人,也不可能全部爬出去。

当然,要是只有少数人爬上去,然后赶紧找地方隐藏,倒也有可能瞒过大明人。

“平川、本上,你们带少数人,从这里爬上去,只要人少,大明人也就不会注意的你们赶紧逃吧。”小早川隆景想了想,对平川早泰和本上七郎开口说道:“只要大明人能抓住我,想来也会放松其他方面的搜索的。

平川早泰满脸『潮』红,激动的道:“主公你……唉”

“怎么了?”小早川隆景愣了一下,平川早泰的反应在他的预料之中,但说出的话,却完全超出他的预料。

“主公,你的好意下臣心领了”本上七郎叹了口气,咬着嘴唇开口道:“大明人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他们同时用让人用日语在谷口喊话,说…说谷中若有人爬山逃跑,谷中的任何人都可以举报,举报者送一匹战马,百两银子,和…自由然后,除了举报者之外,发现谷中跑掉一人,杀掉谷中千人逃跑人数超过二十人,就放火烧山”

小早川隆景听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哈哈的大小起来:“好好好计谋好歹毒的心肠哈哈……”他牵强的笑声中,充满了英雄末路的悲哀小早川隆景清楚的很,一匹战马,百两银子,再加上最重要的自由,足以打动此地的任何人了他甚至能够想到,或许只要有人爬山,两万多人马就会全『乱』了套,结果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争先恐后的爬山逃命;二是群起而攻之的把要逃走的人分尸

平川早泰和本上七郎显然也想到了这点,所以才会苦笑着拒绝不然,引起任何一种结果,都只会使事情变得更糟。若是引起众人争先恐后的爬山逃命,就算是破坏了大明人提出的条件,超过二十人逃跑,他们便会放火烧山若引起第二种结果,还用说吗?被分尸还不如自己有尊严的剖腹自尽当然,在小命被威胁之下,也会只有这两种结果,毕竟大明人说了,逃走一人杀掉一千,谁也不想成为那一千人中的一个

此时,山谷中早已没有了喊杀声,除了火把燃烧的噼里啪啦声和谷口那横七竖八的还没死透的日本人的呻『吟』声之外,居然出奇的安静。

日本人在最开始想要从谷口中冲出来时,被弓箭『射』死和鸟铳打死的有上千人,之后由于听了朱常洛派懂日语的人喊出那些威胁的话后,日本人就没人敢再往外冲了。毕竟谷口不宽,一次『性』冲不出太多人,在外面几千人虎视眈眈之下,往外冲就是送死要放火烧谷的威胁话一说,还有谁会嫌命长?

大明这边,除了因为最开始被从谷中打出的火器伤了些人外,因为及时把威胁要放火烧谷的话喊出,让对方不敢再从谷中开枪,所以除了不到十个倒霉的朝鲜人被流弹打死之外,辽东骑兵根本就没有死一人

这与李如梅把朝鲜人放在最前面“挡子弹”有关当然了,李如梅肯定不会说让这个朝鲜人在最前面是为了给大明人挡子弹,而是大义凛然的说:“鸟铳的『射』程越近威力越大,而弓箭只有在一定的距离威力才更大一些”所以手持鸟铳的朝鲜人,就挡在了挽弓『射』箭的大明人之后。

朱常洛最开始还有些不解,为什么辽东骑兵下马后,围着山谷口不用鸟铳而选择用弓箭。在远处观看了之后,他才发现,这个时代的鸟铳,不仅『射』程和威力并不比弓箭打,而且每发『射』一次,要经过装发『射』『药』、用搠杖捣实『药』、装铅子、捣实铅子、开火门、下点火『药』、闭火门等一系列繁杂的动作,发『射』速度跟挽弓『射』箭一比,呃,其实是一点可比『性』都没有

当然,鸟铳也有着弓箭不能比拟的优点虽然鸟铳『射』速慢些,但胜在易学——要培养一个合格的弓箭手,没有几年甚至数十年的功夫,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可培养一个能够用鸟铳的士兵,仅仅几个月的时间,就能上战场开枪杀敌了

另外,一般一个弓箭手,也就能拉十几次弓箭,双臂便没有了力气,能拉二十次弓的,已经是强人了但鸟铳却不同,只要不受其他因素的影响,几乎可以一直『射』击下去相比较起来,用鸟铳武装兵马,不仅可以快速拉起一支有战斗力的队伍,更能让战斗力不俗。

“殿下,若是倭人不投降,您…您该不会真的下令放火烧谷吧?”隐忍了很长的时间,站在朱常洛身后的光海君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把这个今晚困扰了他很长时间的话问了出来。

在朱常洛与李如梅和李舜臣等商量这个计策的时候,临海君、光海君和定远君三兄弟并没有被叫去,所以他们三兄弟直到朱常洛让人对日本人喊话,才知道了这件事。

朱常洛转过头看了看他们三兄弟,只是除了光海君仅仅与朱常洛对视了一下便马上低头外,另外两人看到朱常洛看过来,根本就没敢抬头不知是不是他们想到了朱常洛想要放火烧死谷中的所有日本人害怕了,还是本来就怕了朱常洛。

神秘的笑了笑,朱常洛对光海君开口道:“殿下,你说呢?不过,你今晚大概是看不到火烧倭人的好戏了”

朱常洛的话音刚落,便看到冷漠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一脸欣喜的禀报道:“殿下,好消息,被困谷中的日本人,已经传出话来,他们投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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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脱身之计

第一百三十八章脱身之计

两万人整整两万人

大明的大皇子殿下,在去全罗道进行安抚和激励朝鲜民众的的途中,在全罗道与忠清道交界处的锦山,一举俘虏了整整两万人的日本主力部队并且还是日本最有名的智将小早川隆景率领的大军

这消息像是长了翅膀般,以最快的速度在整个朝鲜八道快速传播开来就在人们还在将信将疑的观望中,朝鲜王李昖的诏书以八百里加急的形式,大张旗鼓的在朝鲜八道传了下去,确认了大明的皇长子殿下,以不到万人,几乎无损失的情况下,生擒了日本两万大军

战争还没开打,整个朝鲜都沸腾了

自壬辰倭『乱』开始,至今也有五年上下了,在这期间,无论是大明的援军还是朝鲜的本土军队,或多或少都曾经打败过日本人,大明更是用不到十万人把日本的二十万大军差点赶下大海但就在这或多或少的大胜小胜中,何曾有过以万人——其中包括不到五千大明军队和六千朝鲜军队,不仅大胜日本人,更是在几乎没有伤亡的情况下活捉了整整两万日本大军呢?

这几乎算是战争史上的一个奇迹

大捷大胜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更是日本侵朝以来,大明与朝鲜联军取得的最为让人赞叹和自豪的一场大胜尤其是朝鲜方面,对于这场战争的宣传那是不遗余力,他们把这场几乎零伤亡的战争,看成是朝鲜与大明共同努力的结果

对于这场战争,朝鲜上下那个自豪劲啊……不是三言两语能表达清楚的原因无他,朝鲜之所以大张旗鼓的宣传这场战争,是因为在还没正正式开战之前,就取得这样的大捷能够大大的鼓舞士气,凝聚人心,增加朝鲜上下的自信当然,这只是一个方面,最主要的是,没看到吗?那取得大捷的万人里面,不仅有六千人是朝鲜人,更是在这万人里面,有朝鲜的名将李舜臣,甚至还有朝鲜的王子临海君、光海君和定远君

这才是让朝鲜感到自豪和不遗余力的宣传这场大胜的最主要理由自壬辰倭『乱』,朝鲜的尊严已经被日本人彻底的践踏在脚下了,这场有这么多朝鲜人参与的大胜,能够让朝鲜人找到一块遮羞布的同时,也能重拾他们那可怜的自尊

一时间,在朝鲜国内,朱常洛和临海君、光海君、定远君还有李舜臣的名字,被人传颂着,威望达到了顶峰当然,李如梅、廖参将和冷漠这些大名将领,朝鲜人可以在临海君、光海君、定远君还有李舜臣的名字前选择『性』的忘记,但大明皇长子朱常洛,他们却不敢不提及毕竟这支取得前所未有的大胜的军队是朱常洛统领的,他本身更是大明的皇长子。

至此,朱常洛也更放心了,随着临海君、光海君和定远君的威望不断攀升,即便是朝鲜王李昖知道了他想要通过控制这三人进而控制朝鲜的想法,也是干瞪眼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了毕竟如今若是朝鲜的世子不从这三人中选择的话,那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了

朝鲜王李昖自从接到朱常洛派人送来的消息后,一直都激动的差点睡不着觉。虽然明知这种消息朱常洛不可能伪造,但他还是不放心,取得这样的大胜毕竟有些匪夷所思

直到李昖派出去用来暗中保护朱常洛的黑羽卫给他送来了消息,确认了消息的可靠『性』,李昖才忘乎所以的在王宫中大吼一声,以表达他心中压抑不住的兴奋之情

朝鲜此时太需要这种能振奋人心的大捷了自壬辰倭『乱』以来,李昖一直都有块心病,虽然在大明的帮助下,把日本差点赶下大海,但李昖即便是松了口气,但心病依旧。他很清楚,自己在朝鲜的史书中留下浓浓的一笔那是肯定的了,并且还绝对不是好名声——毕竟是在他当政期间,被东面那些野蛮人赶得像狗一样逃窜

这场大捷,让李昖看到了一个机会,一个多少能够扭转自己形象的机会看看,自己统治的朝鲜也不是一无是处嘛大明的皇长子在朝鲜六千大军的帮助下,在自己的三个儿子和一个朝鲜将领的协助下,不是一举生擒了日本两万大军吗?最主要的是,这并不是普通的倭军,而是日本最有名的智将小早川隆景亲自率领的大军

因此,李昖用最快的八百里加急,把这个大捷的消息送往朝鲜各处,其中更是重点突出了那六千朝鲜大军是自己派去保护大明皇长子的,大军中还有自己的三个儿子和著名将领李舜臣总之他的意思就是,这次大捷不仅有大明皇长子朱常洛的领导,还是有大量朝鲜人的参与

另外,他虽然知道朱常洛肯定会把这消息送往大明的,但他还是同样动用用八百里加急,把这个重大的胜利消息送往大明。李昖当然知道应该怎么做,他在这份大捷奏疏中,重点突出了朱常洛的作用,也为李如梅、廖参将和冷漠等人请功当然,最后还是不忘记提了一下,他的三个儿子临海君、光海君和定远君,以及朝鲜将领李舜臣,也都跟随者朱常洛,亲自参与了这场战争

汉城中,留下来的使团众人也都是异常的兴奋,虽然他们心中都很后悔没有随朱常洛一块去全罗道,但朱常洛取得的这样的大捷,他们使团中众人多少也会跟着占些便宜,皇上加封和奖励的话,顺带也不会忘记他们。

董一元带领着五千辽东骑兵,刚到汉城,迎接他的不仅有朝鲜王李昖,更有朱常洛在锦山大捷的消息当然,作为久经战阵的名将,董一元很是怀疑这场大捷的真实『性』。毕竟这场大捷胜的也太离谱了些,以四千辽东骑兵和六千朝鲜没有多少战斗力的兵马,在几乎零伤亡的情况下,居然能生擒活捉日本人的两万大军?这可能吗?

不要说这两万人是日本的名将小早川隆景亲自率领的大军,就算是两万农夫,即便是都赤手空拳,只要反抗,也能给朱常洛率领的一万人马造成不小的伤亡啊诚然,那四千辽东骑兵究竟战争,是为百战之兵,或许…或许比自己率领的这五千辽东骑兵还要强上一线,但也不会几乎零伤亡就俘虏了那么多日本人啊

听了这消息的第一反应,董一元便产生了深深的疑问,接下来更是心中一叹,对于那个给自己留下了不错的印象的大皇子有些失望大皇子还是太年轻了,根本就不懂战争,连基本的造假都不会,哪有这么离谱的战争呢?自己能理解他的想法,在国内不受皇上的宠爱和重视,直到这么大的年龄了,还没有成为储君,甚至连加冠都没有举行,他太想做出让皇上刮目相看的成绩了

但即便是想要功绩,想要做出一番成绩让皇上对他印象改观,也不能这么急躁啊最重要的是,就算要谎报战功,可以随便报上杀死几百上千人,甚至…甚至可以在偏远的地方屠杀些朝鲜的山民,以冒充日本人,但也不能放出这么毫无常识、让人一眼就看穿的谎言啊

唉跟在大皇子跟前的廖参将也是久经战阵的老将了,怎么就不劝劝殿下让事情看起来更可信一点呢

董一元不像陪在自己身边的朝鲜王李昖那样高兴,当然,对于朝鲜王能亲自出城迎接自己,他知道自己绝对是占了大皇子刚“大胜”日军的便宜,这朝鲜王兴奋之下,才会亲自出城迎接自己这个曾经的辽东总兵。另外,这与几年前壬辰倭『乱』时,朝鲜王被日本人『逼』迫逃到辽东,自己派人去保护了他也有一定的关系。

看着身边兴奋的朝鲜王李昖,董一元就有些不明白了,这朝鲜王又不是白痴,怎么大皇子让人传来生擒两万日军的消息他就相信?强自压下心中的疑『惑』,董一元不可能向李昖出口提问的,这毕竟关系到大明的皇长子。

在慕华馆,董一元见到了使团中的众人,他就更疑『惑』了,使团中有让各地督抚都要笑脸相迎的礼部侍郎刘楚先和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陈光渠,还有懂得兵事的兵部郎中徐国辉,难道这些人都会相信大皇子殿下那大胜的消息?他们就不会有任何的怀疑?刘楚先和陈光渠也就罢了,两个什么都不懂的文官而已,但兵部郎中徐国辉就没有任何异议?

董一元看到众人那副不像是伪装出来的兴奋,都在大谈大皇子用兵如神,小日本不堪一击,这样的大捷百年难遇……他就更『迷』『惑』了,居然没有任何人提出一点异议,更没有任何人流『露』出怀疑的神情

看到众人都这样,董一元当然不知道,使团众人跟随朱常洛久了,都知道这位大皇子并非口出狂言和做事不顾及后果之人,虽然开始也都像董一元一样,对这场思索匪夷的大胜有些不能置信,但朱常洛派来通告大捷之人告诉了他们事情大致的始末,再加上朝鲜王李昖那边通过特殊的渠道对这个消息深信不疑,所以使团众人都打消了疑虑。

满腹心事想不明白的董一元,之后又拜访了正在德寿宫中养伤的邹义,要是有什么隐情,估计没有人比这个大皇子的心腹太监更清楚了。邹义由于受的伤挺严重,所以只能留在德寿宫养伤,无法跟随朱常洛出行。

通过一番客套之后,董一元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答案,最后干脆直接问出了口:“邹公公,那个…嗯,殿下取得了这么大的一场胜利,真是可喜可贺那个…末将是个粗人,也是个武将,很想了解一下这场大战的经过,那个…呵呵,邹公公你知道,这样的大胜,很值得借鉴。邹公公若是知道的话……”

邹义撇了董一元一眼,嘿嘿一笑,他能够了解董一元这位边关虎将的大致想法。不要说董一元,就连他自己,在消息刚传来时,也是不敢相信会有这种事情的,直到来传消息的锦衣卫解释了事情的经过,他才终于相信自己从小看大的大皇子,居然真的取得了这样一场让人大跌眼镜的大胜

“咱家知道将军的想法。”邹义笑着说道:“也不瞒将军,确实知道些战争的经过。”

“哦?”董一元先是一阵不自然,毕竟自己怀疑大皇子被当面点出,这确实有些不敬的意思:“公公,末将……那个,是粗人,不太会讲话,还望公公不要见怪。”

邹义笑着摆了摆手:“这件事说起来其实很简单,也就几句话就能解释清楚。倭人听说殿下要去全罗道对朝鲜人进行战前安抚和动员,便心存歹念,抢在殿下之前,在忠清道和全罗道之间的锦山设伏,想要对殿下不利。嘿嘿,那些倭人为了隐蔽『性』,全都藏在殿下毕竟之路的一个山谷里,想要打殿下一个出其不意。”

“啊?”董一元虽然知道朱常洛此时没有事情,但听了邹义所说,还是一阵紧张,毕竟他是朱翊钧下旨来保护朱常洛的,若是朱常洛出了问题,他肯定第一个倒霉。

“那些小日本着实可恶,真该把他们赶进大海喂王八”

“将军不用紧张,那些倭人怎会是殿下的对手殿下早就防着日本人这一招了,提前发现了日本人的阴谋,于是便将计就计,假装没有发现日本人的圈套,而是选择在晚上突然袭击,包围了谷口。那山谷时一个大山谷中的小山谷,四周被群山环绕,只有谷口一个出口,而那谷口却又不算太宽,他们想要冲出谷口,结果只是徒增他们的伤亡,怎么可能冲的出来?除了投降之外,他们还有什么办法?”邹义嘿嘿的笑着说道,看得出来,朱常洛取得了这场大胜,让他十分兴奋。

虽然邹义并没有完全把事情说清楚,但作为久经战阵的边关名将,董一元稍加推理,便想清楚了事情的大概。在把日本人围在谷中后,大概大皇子对日本人发出了什么威胁吧比如说若是山谷旁边有河流的话,威胁日本人要水淹山谷若是山谷中树木多的话,威胁日本人,不投降就放火烧谷

日本人冲不出山谷,被威胁后,除了投降之位,还能怎么办?

此时,董一元才真正相信了朱常洛确实俘虏了两万日本大军当然,他对于这位高贵的大皇子能够如此细心和料事如神,一举俘虏两万日本人,除了感叹朱常洛幸运之外,敬佩之情也油然而生

他不光是敬佩朱常洛能够在几乎零伤亡的情况下俘虏如此多的日本人,更多的是敬佩朱常洛能够在当然那种情况下,并不是选择火攻或者水淹消灭两万日本人,而是选择活捉而感到敬佩作为久在边关的将领,董一元可是清楚的很,杀死几万敌人是绝对没有俘虏几万敌人震撼若是报去朝廷,在一战中杀掉多少敌人,那毕竟只是一个数字罢了,何况即便你如实呈报,那也仅仅是数字,远远没有看到活人更能让人惊叹

更何况,就算你报上很大的数字,也会有人怀疑真实『性』和怀疑杀良冒功,这就会让大胜在皇上和其他人心中打了折扣。而俘虏的人却是真实存在的,来不得半点虚假,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谁也无法抹杀

当然,作为武将,董一元只是从武将的角度出发,而没有朱常洛想的那么多,没有朱常洛之所以不火攻的那些顾虑。

“殿下真乃是用兵如神”董一元真心的夸奖了一句,继而想了一下问道:“邹公公,不知殿下是否抓住了日军的将领小早川隆景?那人是日本为数不多的名将,在日本有着好大的名头,若是抓住了他,殿下这一战足以让日本人胆寒了”

邹义心中一动,赶紧按照朱常洛的安排,换上一副遗憾的表情:“没有那人命令手下的两万人逐次出来投降,而他则趁这段时间,爬山逃走了。”

“啊?”董一元也是遗憾的摇了摇头,居然让这人给跑了不过,即便是跑了,也只是有些遗憾罢了,丝毫影响不了大皇子的这谁都挡不住也隐瞒不了的功绩随后,董一元心中一动,大皇子凭借这天大的功绩,在众大臣的帮助下,回国后极有可能马上就被册封为储君,自己能不能抓住这机会呢?毕竟自己找到大皇子后,就会跟在他身边保护的,这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吗?

自己的机会来了

有了新的想法,虽然还不成熟,但却让他怎么也抑制不住这个念头,若是能成为大皇子的心腹,岂不是极有可能就有了一个未来皇帝做靠山?大丈夫谁不想建功立业封王拜侯?

“邹公公。”董一元有了念头,对朱常洛的心腹邹义更加客气了:“公公,可知殿下是否已经按照计划去了全罗道的南原?末将这有份皇上给殿下的圣旨,要末将保护殿下。”

邹义苦笑着摇了摇头:“将军,实不相瞒,殿下对于跑了小早川隆景很是遗憾,便派人压着那两万俘虏一路往汉城而来,而殿下则率领六千兵马,去追击小早川隆景了呵呵,将军若是有给殿下的圣旨,以咱家看来,最好还是在汉城等殿下吧,殿下抓住小早川隆景后,自会返回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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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明争唁斗

第一百三十九章明争暗斗

董一元从德寿宫出来,回去后考虑了良久,总觉得邹义让自己在汉城等朱常洛自己回来不错,也是很实在的建议,他他踌躇再三,最后还是决定去全罗道的南原等待比较好一点。

在董一元想来,虽然目前朱常洛去追击逃掉的小早川隆景了,也不知最终能否追上或者逮到,更不知大皇子是否还会去南原,但是,自己此番领兵到朝鲜来,可不仅是为了传圣旨的若是仅为了传圣旨,倒是完全可以在汉城等待大皇子归来,可自己还身负着保护大皇子安全的旨意啊

此番大皇子去追击小早川隆景,若是能短期内追上还好,就怕时间长了,追击途中遇上日本大军啊毕竟,小日本此番出动两万多大军,不仅毫无收获,更是全被俘虏了,小日本能不寻思报复和捉住大皇子吗?

大皇子仅带了六千多兵马去追击小早川隆景,其中三千都是没有多少战力的朝鲜人,本来的四千辽东精锐骑兵被派出去一千押解那两万日本俘虏了,此时身边真正有战力的也就三千辽东骑兵。至于还不到一千人的锦衣卫,在辽东的时候,以他们在辽东时临阵对敌的经验看,抓抓人打打群架还行,在注重团结和战阵的战场上,他们能比朝鲜人有用点就不错了

假如…假如大皇子在追击小早川隆景的途中,与前来报复的日本大军相遇,最后不敌而狼狈逃走或者被围困的话,自己到时适时的率领五千骑兵拍马杀到,那种救命之恩……想到这里,董一元的心更热切起来全罗道的南原,是势在必行的

董一元仅在汉城歇息了一晚,写了一份朱常洛锦山大捷的大致经过的奏疏,派人加急送到北京,其中言辞间当然免不了夸大了一些朱常洛的功绩,毕竟这也是卖好的一种形式,不管有用还是没用接下来就以有皇命在身,赶去保护大皇子殿下为名,辞别了热诚的朝鲜王李昖和使团众位大臣,率领五千骑兵,奔全罗道而去。

邹义在德寿宫中,听锦衣卫禀报说董一元已经率军往全罗道而去,不由得笑了起来,随后派出暗卫,让他去通知远在朝鲜南部的朱常洛,鱼儿已经上钩,去南原了

………………

大明内阁的值房中,如今的四位内阁大学士全都盯着一份奏疏发愣,没人说话,他们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虽然赵志皋由于上次受和谈的影响被免去了首辅的位置,但他在内阁有另外两位大学士张位和沈一贯的支持,处处还是以首辅自居,以此来压制刚入阁的石星。

过了好半天,赵志皋看众人没人说话,干笑了一声:“众位,都说说看法吧这…这毕竟是大…喜事大皇子殿下能够刚入朝鲜没多久便有如此…如此进取心,还是很好的”

那份奏疏便是朱常洛派人送来的加急报捷奏疏,只是里面的大胜,不仅没有让众内阁大学士兴奋,反而是吓住了他们。以四千辽东骑兵在零伤亡的情况下活捉了两万日本名将小早川隆景亲率的大军?这确实是大捷,也算是大明立朝以来,少有的大胜只是,这要有条件的,那便是这场大胜是真实的

但这可能是真实的吗?戚继光厉不厉害?就这样的名将,在沿海几十年的抗倭生涯中,虽然是屡有大胜传来,但哪一次不都是斩首或者活捉几百倭寇,就算是了不得的大胜了,并且每次至少也要损失个几十上百人俞大猷厉害吗?那也是在沿海与戚继光一样有名的抗倭名将,可每次还不是杀第一百自损十几数十人

不可否认,镇守辽东多年的李成梁也是名将,是不是就会有所谓的大捷传来,可他所谓的大捷,多的时候也就是杀个上千人就了不得了

在上次壬辰倭『乱』时,大明在朝鲜与日本的所有战争中,即便是最大的一场胜利——平壤大战,在李如松的指挥下,以四万多对日军两万多,并充分发挥火炮的优势,那场战争击毙和俘虏了日本一万多人可那是大明在兵力占据绝对优势和日本人不熟悉大明的战法的情况下进行的。即便是这样,大明还是伤亡了一千多人。

李如松取得的那场让大明骄傲和让朝鲜人欢欣鼓舞的大胜,与大皇子朱常洛传来的这份大捷比起来,那就是小巫见大巫来了关键是那大明零伤亡的字眼,就算是做了多年的兵部尚书的石星,也是眼皮一阵狂跳,他可是知道,就凭这几个字眼,配上俘获日本两万大军,这是多大的功绩啊可又是多么的令人难以置信啊

要不是石星提前接到了暗卫送来的消息,他是无论如何也和难相信的。

“这…以我所见,或许是大皇子殿下出现了笔误吧?嗯,肯定是这样。”张位捻了一下胡子,有些不自然的说道,笔误?这说法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可要说零伤亡就活捉了日本两万大军,在张位看来,要比笔误更不可信虽然他没有领过兵、没有打过仗,可在内阁多年了,这些年也是战争不断,他当然懂得朱常洛这份奏疏所代表的意思。

沈一贯暗自叹了口气,他是朱常洛的讲官郭正域的老师,所以他对于支持朱常洛成为储君倒也是真心实意的。他是绝对没有想到,平时看上去做事听稳重的大皇子,怎么到朝鲜后居然会传回这样让人极难相信的奏疏。他也了解这可能是朱常洛急于立功改变在皇上面前的印象,可就算是要传来什么大捷,也要靠谱一点吧?比如杀个千把倭寇,或者活捉个上千倭寇,都是很好掩盖过去的,但像这样……

“诸位,这份奏疏…咱们内阁是不是暂时缓一下再禀报皇上,以便派人去朝鲜查看一下实情,说不得…说不得殿下真是笔误了呢”沈一贯想了想,说出了这个缓兵之计,派人去朝鲜提醒一下大皇子,让他想办法或者就说是笔误了也好啊

赵志皋苦笑了一下:“龙江,你有所不知,殿下的奏疏一直是一式两份,这份只是副本而已,正本直接呈送给皇上了……”

沈一贯张了张嘴:“皇上…皇上已经看过正本了?”

点了点头,赵志皋有些无奈的说道:“恐怕是这样就算皇上还没有看过,此刻那正本只怕也已经在皇上的龙案上了。所以说,咱们内阁要拿出个章程来才行。”

“咳”一直被三人忽略的石星干咳了一声,以引起三人的注意,缓缓的开口道:“诸位,难道你们都认为大皇子殿下这份奏折…有不实之处?”

赵志皋很干脆的把头转了过去,没有搭理石星;张位端起桌上的茶杯,呷起茶来。

沈一贯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不是不实,是笔误,笔误石大人,这话在内阁中说说也就罢了,要传出去可就闹笑话了。”他暗自提醒石星,这种事情传出去对朱常洛的名声影响不好,没看到众人都在为了这个奏疏头疼吗?大家都在为此事想法为大皇子弥补呢

“哈哈……”

石星大笑起来,让刚说完话的沈一贯一阵气恼,这让人头疼的老顽固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难道自己说出的话就这么可笑?

“石大人内阁商议的,都是关乎朝廷的大事,岂能如同儿戏般大笑?这成何体统哦,老夫倒是忘了,石大人刚入阁,有些规矩还不懂,以后还要多学习一下这些规矩才行,免得传出去,有损内阁威望”看到石星大笑起来,赵志皋一阵腻味,不由得阴阳怪气的说道。

“哦,赵大人所言极是,老夫确实是刚入阁,不懂内阁的老规矩”石星把个“老”字咬的很重,讽刺赵志皋这些都是老黄历了,如今内阁无首辅,这规矩谁说的算还不一定呢

随后话音一转:“可这战争的事情,外行最好还是不要随便指点的好,老夫不才,也曾做了几年兵部尚书,如今还在梳理兵部,更是援朝之战的总负责人要说战争,老夫不敢说精通排兵布阵,可多少还是比有些人知道的多一点的,有些人发表意见之前,最好还是深思一下,免得传出去,让人以为内阁之人都不懂的兵事,徒增笑柄事小,有损内阁威望就不好了”

石星倒也不怵赵志皋,反正由于之前得罪他之后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了,还有什么可顾虑的,他原封不动的把话还给了赵志皋。

“你……”赵志皋指着石星,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自打进入内阁的这些年来,除了石星之外,还真没人敢于这样对他说话而不付出代价的那些对他如此不懂礼貌的刺头,大都被他随便寻个理由,打发的远远的了。唯有石星,不但狠狠的得罪了他,更是入阁在他面前蹦跶的更欢了,这让他心中一直压了一股怒火。

“放肆石星,老夫告诉你,老夫自万历十九年入阁至今也有六个年了,本以为什么风浪没见过?什么样的自大狂和莽汉没见过?今天老夫倒是开了眼界,在我大明的中枢内阁中,还是头次见到了如此不懂规矩的人哼内阁中混进这样人,威望岂能不下降”赵志皋不管不顾,直接指着石星的鼻子,提名点姓的骂了起来。

“哈哈……我石星何德何能,怎敢当得起赵大人的如此抬爱?倒是赵大人,真是我大明的一员能吏啊两次为首辅,两次被皇上拿下,这真是开了我大明的先河了不错,不错啊我大明开国二百多年来,赵大人是头一位啊仅凭这些,赵大人定能名留青史,真是好生让人羡慕,羡慕啊哈哈……”石星的话语中夹枪带棒,毫不客气的与赵志皋针锋相对。他此时无论是身份还是手中的权力,都丝毫不亚于赵志皋,所以,他也没有任何可顾虑的。

“石大人也不差大明前阵子有谁不知,兵部尚书大闹内阁无理取闹之事?石大人真是厉害,明明是自己首先提出的和谈,结果,哈,却给我大明的百姓演了一场戏,这见风使舵的本事,老夫活了这么大的年纪,还是第一次见到,见识了,长见识了啊”老实说,石星这人为官期间,到没什么大的过错和把柄,赵志皋只好把他之前转变说成是见风使舵。

赵志皋刚说完,张位立马接口:“两位,两位大人,少说两句,少说两句我们是在讨论大皇子殿下传来的奏疏大捷的事情,这个要赶紧想想办法,想来皇上看完大捷奏疏,说不得会要内阁的意见,我们还是早做准备才行。”

他表面上看来不偏不向,但却是在赵志皋骂完石星之后,看到赵志皋有些不是无理取闹的石星的对手,赶紧接过话,把石星的话堵在肚子里了。

石星皱了下眉头,随后笑了笑了,也不以为意,他早就知道赵志皋与张位哼哈一气,自己能够在内阁对抗他们而不落下风,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哼”赵志皋冲着石星甩了下袖子,随后阴着脸道:“既然石大人懂兵事,又是援朝的督调,就让石大人拿主意吧皇上发文起来,就有石大人去解说,几位以为如何?”

赵志皋直接把这个棘手的事情甩给了石星,自他想来,这件事明显很难处理,搞不好就会被大皇子记恨,或者被皇上责骂,正好让石星去背黑锅。

张位笑着点了点头:“不错,石大人只兵事,又是内阁大学士,此事让石大人处置,再好不过我赞同赵大人的提议。”说完,看向一旁的沈一贯。

赵志皋随后也看向沈一贯,『逼』迫他表态。即便是内阁没有首辅了,但有些重大的事情,总的少数服从多数吧?只要沈一贯表态了,便能把此事推给石星。

沈一贯踌躇起来,倒不是不想帮助赵志皋对付石星,而是此事实在是关系重大,搞不好就会严重影响到朱常洛的声誉,甚至有可能让皇上一气之下,或者说是终于找到了理由,取消他的皇位继承权所以沈一贯一时倒是有些不痛快,暗怪赵志皋和张位为了打压石星,居然那如此重要的事情做文章,真是……唉

“哈哈……”石星大笑起来,没有让沈一贯再为难下去,而是抢先说道:“既然两位大人如此看得起我石星,那么我若是再推辞,便是不知好歹了只不过,此事事关重大,若是我石星做的不好,有了差池,是我石星活该但若是我能把这件让内阁头疼的事情,处理的让大家都满意的话……”

“你待怎样?”

“呵呵,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只是今后凡是关系到援朝的事情,比如因为援朝而有些将领的升迁、调动,兵马的配给、调拨,粮饷的支取、划拨等,只要是与援朝相关的事情,众位大人不要设置障碍,一律以内阁的名义放行怎么样?”石星看了看在座的三人,认真的说道,然后话锋一转:“不然,这件事,老夫绝不会参合进去”

赵志皋三人对视了一眼,石星的要求并不算过分,何况援朝的事情,也是皇上亲口下旨要石星全权负责的,就算是想要使绊子,也是暗中进行。不过,若是不『插』手援朝的事情,能让石星接过这个看起来极难处置的烂摊子,倒也不错。

“石大人负责援朝之事是皇上亲自下的旨意,我等怎会『插』手?”赵志皋虽然没有明着答应,但话中却是答应了下来。

张位与沈一贯也都点了点头,应承了下来。

“好,一言为定”石星笑着站了起来,转身就想走出去。

“石…大人,你不是说会处理这件事吗?这是要上哪去?”看到石星要走,张位赶紧问道。

“哈哈,几位大人放心吧,这件事情,老夫自有主张,告辞”说完,石星大笑着走了出去。这件事情还用处理吗?虽然匪夷所思,但事实就是事实,不是说朝鲜王的奏疏快到了吗?等朝鲜王的奏疏一到,这件事便会一清二楚,到时殿下的威望就会达到一个顶峰

当然,即便是朝鲜王的奏疏还没到,石星相信,皇上那里也不用内阁『操』心怎么去帮大皇子说话,皇上或许在接到大皇子殿下奏疏的时候,他在朝鲜的耳目,也送来事实的真相了吧

皇宫中乾清宫的西暖阁中,朱常洛拿着两份奏疏,一份是朱常洛上奏报捷的,一份是派往朝鲜的绝声卫用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他反复的看了数遍这两份奏疏,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露』出了笑脸,心情是异常的复杂。

最后“啪”的一声拍了下龙案,嘴里自语道:“这次做的…还行,不愧是朕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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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出路

第一百四十章出路

在大明,要论如今最受热议的是谁,毫无疑问,是以一万兵马并且零伤亡而活捉日本两万大军的大皇子朱常洛野蛮无礼的小日本不尊大明,驱逐大明册封使,狼子野心而妄图吞并大明属国朝鲜,悍然往朝鲜大肆调兵,让大明欲再次出兵援朝如今怎样?战争还没开打,就被皇长子一举活捉对方两万大军,真是痛快之极

什么?不可能?连戚继光、李成梁、麻贵、李如松等名将都做不到这样的壮举?哈,少见多怪了吧?朝鲜王亲自给皇上上的请功捷报和奏章,你不知道吗大明的将领或许传来的消息有误和不实,但朝鲜王总不会无中生有吧?还有那些去朝鲜的大臣、李家九虎之一的李如梅、锦衣卫、紧邻朝鲜的辽东巡抚李化龙都传来了相同的捷报,这总不会有假吧?

什么?还不信?刚到朝鲜的总兵董一元也传来了相同的报捷奏疏,另外还有从朝鲜归来的商人亲眼目睹了被押解的两万倭人,也亲眼看到了朝鲜民众正欢呼这个大捷,这总不会有假吧?……

那些开始持怀疑态度,并且暗叹朱常洛太急躁了些的大臣,此时一个个也不由得接受了现实,就连内阁中不知详情的另三位内阁大学士,接到朝鲜王李昖的奏折,也是目瞪口呆了好一阵子,他们当然知道,在这种事情上,或许大皇子朱常洛会撒谎,但身为朝鲜王的李昖,小事情大概会配合朱常洛演一出戏,可这样的军国大事,是万万不会撒谎的

随后,那些反应过来的众臣一个个全都上疏恭贺朱翊钧,这都是老规矩了,不论大明是谁取的了了不得的大捷,第一个要恭贺的,当然是大明的主人——当今皇上更何况,朱常洛还是朱翊钧的皇子,儿子立了这么大的战功,更应该恭贺皇上了。

被这么多大臣恭维,朱翊钧也是暂时放下了心中的顾虑,很是兴奋,毕竟不管怎么说,幸运也罢,或者误打误撞也罢,朱常洛毕竟是他的皇子,自己的儿子能在与日本开战前,立下如此大功,让他也是脸面有光

当然,朱翊钧之所以这么兴奋,不仅仅是因为大臣的恭维和朱常洛活捉了两万日军,他考虑的更多了一点。想想吧,日本往朝鲜不断增兵,可不是来旅游的,他们可是准备大干一场的既然战争早就注定了无法避免,那么在大战一触即发之计,以几乎零伤亡俘虏对方两万多大军,还是他们最著名的智将小早川隆景亲自率领的,可以想象,对于日军的士气的打击,是如何的大啊这对于还没上战场的明军的士气鼓舞,又是多大啊

此消彼长之下,这场战争,就更容易打了另外,这场大捷,更是适时的提高的战争的积极『性』,打消了之前那些大臣们让朱翊钧头疼严重反战情绪,岂能不让朱翊钧兴奋。

不过,朱翊钧的这种兴奋,也就持续了一天的时间。不知是谁先私底下提起的,反正就是第二天朱翊钧看到了不次于昨天那么多的奏疏,他开始也没有在意,但是等他一个个翻阅之后,尽管有心理准备,可脸『色』还是越来越难看

这些奏折大部分都是一个意思,皇长子能够不畏险阻去朝鲜进行战后安抚,此为大仁;能够不顾自身安危冒着被倭人伏击的危险,去忠清道、全罗道等朝鲜南部进行战前动员,此为大义;能够在得知倭人设伏后从容应对,以不变用万变,将计就计,零伤亡的情况下一举生擒日本两万大军,此为智勇双全如此大仁大义、智勇双全的皇子,还是最应该继承皇位的人,虽然目前不在京城,但不应该马上召回而册封为太子吗?

看着这又一波规模宏大的册立风波,朱翊钧脸都黑了他在刚接到朱常洛的大捷奏报时,心中还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趁机剥夺了这个如此幼稚可笑、急功近利的儿子的皇位继承权呢?而在不多久后便又接到了派往朝鲜的绝声卫送来的密折,让他庆幸自己幸好也就是仅仅考虑了一下废掉那个大儿子皇位继承权的可能『性』,而没有传下相关的圣旨,不然可就麻烦大了

然而,这个庆幸的念头还没结束,他便考虑到了另一个问题,那就是凭借这场史无前例的对倭大胜,自己的那个大儿子肯定是威望大增,会不会…会不会让那些大臣趁机而要求自己册立储君呢?

朱翊钧发现,他之前的顾虑成真了,那些大臣果然要借机要求行册立之事了

看到龙案上那堆积的高高的奏疏,朱翊钧烦躁的挥了挥手:“撤下去,撤下去难道就不能让朕高兴几天,轻松几天吗?本来好好的心情,全被破坏的一干二净”

站在下首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田义听了朱翊钧的话,赶紧冲几个太监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把这些奏折拿下去,这种请求立太子的奏折,按照惯例,都是要留中不发的。

朱翊钧皱着眉头,他很清楚,幸好自己的那个大儿子目前还在朝鲜,不然若是在京城的话,指不定那些大臣会做出什么举动呢或许又是一场声势浩大的“『逼』宫”也说不定。

想了一阵子,朱翊钧心中让朱常洛在朝鲜多停留一段时日的想法更迫切了,至少也要等这股因为大捷而刮起来的“风暴”平息了才行,不然在这风头浪尖上召回大皇子,用屁股想也知道那些大臣会干什么——他们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一次机会?

“田义,拟旨内阁,如今正值抗倭之际,皇长子在朝鲜威望大增,若冒然召回,定让朝鲜军民失望,对士气的打击更甚立储之事,易等皇子归来之日再议为好,不然名分确立,怎能让太子流于海外?岂不是不和祖宗规矩?故唯有等驱逐日本国之日,皇子归来之时,才是议储最佳”朱翊钧踱步走了两个来回,他知道若是就这样干巴巴的圣旨,定会让大臣不满。

皱着眉头想了想,拿起朱常洛上的大捷奏疏,看了看上面的请功名单,又说道:“另让内阁拟旨,百户冷漠,及时发现倭人行踪,大功一件,升为锦衣卫千户;参将廖仲艾,擒贼有功,加封为指挥同知;总兵李如梅,指挥得当,升为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

又走了两步,他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加封朱常洛了,不赏又不行,若只是赏银什么的,还不被别人笑死但若是加封亲王什么的,那些大臣还不闹死可若是直接立储倒是让那些大臣高兴了,只是却不是自己所愿。

沉思了好久,他是既想让朱常洛在朝鲜多驻留一段时间,而大臣又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可因为俘虏了日本两万大军,估计离开战也没多久了,没有合适的理由,那些大臣肯定不会让朱常洛留在朝鲜皱着眉头,他最后说道:“皇长子朱常洛,宅心仁厚、仁义双全,临敌冷静果敢、临危不『乱』……特许参赞朝鲜事务”

叹了口气,够了,有这一句就够了参赞朝鲜事务,在那些大臣看来,这应该是想要立储的前奏吧,毕竟参赞朝鲜事务,就等于是学习政务和军务了,这是只有太子才有资格涉及的。

“至于其他人和朝鲜人的封赏,让内阁斟酌着办就行了。”朱翊钧摆了摆手,有些疲惫的坐在了龙椅上,或许对皇长子的封赏,就代表已经开始对大臣让步了吧

远在朝鲜南端的朱常洛,当然还不知道京城中发生的事,更不知道朱翊钧已经开口,让他参赞朝鲜事务了若是知道了,恐怕他也不会以追逐“逃掉”的小早川隆景为理由,为了逃避董一元带来的让他去平安道和咸镜道的圣旨,一路翻山越岭,仅带领六千骑兵就去了庆尚道。

参赞朝鲜事务,这听起来是一个参谋之类的虚衔,但是这要看对谁来说。对于普通的文官来说,参赞一职,属于副职,可以出谋划策,可以指手画脚,但却没有兵权;对于太监来说,参赞一职,等同于监军,不仅可以出谋划策,可以指手画脚,更有监督之责。

对于朱常洛来说,这个参赞之名,那可就可大可小了往小了说,他是皇子,这参赞朝鲜事务之名,也就是让他跟随着熟悉政务和军务罢了,估计朱翊钧也就是这个意思;但往大了说,还是因为他是皇子,并且是大皇子,若真的对军务或者政务指手画脚的话,即便是朝鲜王李昖和将来入朝的督师邢玠与朝鲜经略杨镐,都会斟酌再斟酌的

当然,这些事情,此时已经偷偷潜行到了庆尚道的朱常洛毫无所知,就算是那些从大明赶来给他报讯的暗卫,想要找到他,也要费一番周折。因为此时的朱常洛,仅带了一千骑兵和八百多锦衣卫以及不到二百朝鲜兵马中老家是庆尚道的人,化装成朝鲜民间的反抗日本的武装力量,潜行到了庆尚道的蔚山离日本驻地釜山也就一百来里的蔚山

整个朝鲜东部海域,如今全是日本的势力范围,朝鲜的海军相对于他的陆军来说,虽然算是极其强盛的了,并且在上一次壬辰倭『乱』中立下了不少战功,但与日本的海军对比,还是有不小的差距,所以朝鲜的海军只是被动的防守在朝鲜半岛的西部海域。

蔚山东临大海,隔海相望于日本,如此重要的位置,虽然没有被日本占领,但此时的蔚山,几乎算是空城了,年轻人几乎全都逃命了,只留下老弱病残和『妇』孺,还有那些民间抵抗力量。以如今日本囤积在釜山的兵力,可以预见,只要战争一起,整个釜山附近,像蔚山、东莱、昌源、泗州、金海、密阳、宜宁等地,绝对会被日本不费吹灰之力的拿下。

虽然表面上看来,整个偌大的庆尚道除了釜山之外还是朝鲜的,可实际上,随着日本在釜山越来越多的屯兵,整个庆尚道的朝鲜官员,已经大部分都撤离了。这也许就是朝鲜在大明的援军还没有到来之前,准备以空间换取时间的策略吧。这也是为什么日本的两万多大军,可以那么轻松的进入距离庆尚道没多远的锦山伏击朱常洛。

朱常洛站在蔚山靠近大海的一处高地上,往东眺望了一阵大海,虽然看不到海上有日本的战船,但他从情报中得知,这附近海域,原来不时有日本的战船在游弋,只是由于最近一段时间,日本加快了运兵的步伐,不但运兵船,就连战船也加入了运兵的行列。

“殿下,这里太危险了,随时都有可能被倭人发现,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李如梅走过来,轻声说道。

朱常洛摆了摆手,轻声笑着说道:“无妨,既然到这里来了,就不怕被倭人发现,再说,我们来这里,本来就是想让他们发现的,不然,干嘛跑到这里来。”

李如梅摇了摇头,“殿下,臣早就说过了,这种冒险的事情,您怎能亲自过来?臣带着一些人马,过来不是一样吗?”他十分不解,虽然勇敢无畏是好事,但是像这种无谓的冒险,却是没有任何必要的。就算是想要yin*敌人,完全可以派个游击将军过来,甚至派个百户过来都是可以的。

朱常洛笑了笑,隔海远眺向对岸的日本,虽然除了茫茫大海之外看不到任何陆地,更是看不到并没有多远的日本,但他还是喃喃的说道:“还真是不一样”

李如梅茫然的皱了下眉头,他猜不透朱常洛的这个“不一样”是什么意思,难道殿下不相信其他人能够完成?

看到李如梅『迷』『惑』的样子,朱常洛再次轻轻摆了摆手,笑着说道:“算了,你不用胡思『乱』想,我说的话,你不明白的。”然后用手指了指东方:“李将军,你知道吗?从这里出海,顺风的话,用不了多长时间,就是日本了。本皇子在想,若是在日本与我大明战斗正酣之际,趁他国内空虚,若是派大军过去,会是什么情景?”

李如梅一愣,他有点跟不上朱常洛的思维,想了想还是说道:“臣没有去过日本,但也听说之前日本经历了多年的战争,国力损耗挺大,但也因此而练出了不少的精兵强将只是,日本国小民弱,所谓的精锐并没有多少,再加上上次壬辰倭『乱』,被我大明消灭了不少精锐,他们这次一直从国内运兵过来,小早川隆景不是也说,这次的兵马,有很多都是被强征的新兵,如此想来,他们国内已经没有多少可用之兵,没有多少会打仗的人了”

“分析的很好”朱常洛夸赞了一句,想了想,接着用尽量能让他懂得的语气试探着说道:“李将军,若是…嗯,若是我们出兵日本,将这个野『性』难训的小国家征服如何?那不就会少了很多沿海倭『乱』吗?”

李如梅沉默了一下,支吾道:“这个……”

“李将军,但说无妨,我们只是随便聊聊,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说出你真实的想法,本皇子很想知道,这对我非常有用。”朱常洛看李如梅似乎想说又不好开口的样子,便笑着随意的说道。

李如梅抿了下嘴唇,接着抱拳轻声说道:“殿下的想法很好老实说,作为将军,谁都想建功立业,封侯拜将,名垂青史。臣也知道,作为英主明君,更是想国富民强、开疆扩土,只是…只是,殿下,想我泱泱中国,地大物博,无论是人口还是物产,都是万国之最,能够把如此大的国家治理好已是不易,为何……”

“就算是开疆扩土,以臣愚见,也要选择那些物产丰富的地方,但纵观寰宇,西部西域是沙漠不『毛』之地,北部一望无垠的草原更是对我汉人无用,东部面临大海,隔海相望的朝鲜更是我大明属国,以我大明马首是瞻,不敢有丝毫违背忤逆,南部安南、暹罗、缅甸等国,即便是有时稍有不恭,但也是个人行为,他们也还是我大明藩属……可以说全天下最好的土地,都在我大明手中,却为何还要远渡重洋,费尽国力,征服日本那蛮夷之地呢?”

“还请殿下不要见怪,这是臣作为一名朝廷官员所说的话,但是作为大明的武将,臣倒是真想多征服一些地方,为我大明开脱疆土当然,若是要远征,臣还是以为,即便是去远征那些野人遍布的南洋诸岛,也比征服东方的日本强些。”

朱常洛沉默了起来,他想过这个时代的人不懂得航海的重要『性』,也不懂的殖民的好处,但还是没有想到,即便是作为名将的李如梅,看到的,也只是眼前一点。当然,朱常洛也明白,不应该责怪这个时代的大明人,毕竟大明不向日本又或者是欧洲的西班牙、英国等,由地缘政治所决定了他们这些国家要想发展,唯有走出去才行

再次眺望着一望无垠的大海,朱常洛知道,要想改变国民的观点,让国民知道海洋的重要『性』,自己要走的路还很长或许,只有实实在在的利益,才能让他们觉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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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



第一百四十一章 小早川隆景

第一百四十一章小早川隆景

朱常洛没有按照原来公布的计划去全罗道的南原进行安抚和激励民心,他怕自己只要在南原稍有耽搁,就会被手持圣旨、将要保护他的董一元堵住,从而不得不遵从圣旨的意思去大后方的平安道和咸镜道,所以正好借着去追击逃跑的“小早川隆景”的借口,没有去南原。

但凡逃命的人,肯定会慌不择路,着急之下谁也不知道会跑到哪里去,因此,朱常洛从大家的视线里消失,也算是很正常的,这样就正好摆脱掉前来传旨的董一元了。

当然,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小早川隆景哪里能逃掉借口之所以是借口,往往会伴随着欺骗、糊弄和演戏,小早川隆景便是在这种情况下“逃掉”的。这么大的人物从眼皮子底下逃掉,换做是谁,都会去追击的,朱常洛带兵的追击,让人完全没有怀疑他的初衷。

之所以说小早川隆景是大人物,这当然是有根据的。先不说他是日本最有名的智将和丰臣秀吉的五大老之一,是越前、筑后、肥前三郡合共三十万七千三百石、坐拥博多港、据守对马海峡要冲的大名,是沼田、竹原小早川家的当家家督,他更是能够代表日本最大的家族之一的『毛』利家行事,与『毛』利家有着颇深的渊源

小早川隆景原名叫『毛』利隆景,乃是被誉为“日本第一智者”的『毛』利家家督『毛』利元就的三儿子。在小早川隆景十二岁时,安艺之望族小早川氏分支竹原小早川当主兴景病死无嗣,由于其妻是『毛』利元就之侄女,元就利用此机命隆景入嗣小早川家,成为了小早川家的继承人好吧,也就说小早川隆景成为了他的堂姐或者堂妹的继子。

『毛』利元就被誉为“日本第一智者”,当然不是浪得虚名,他不仅让自己的三儿子入嗣小早川家,成为小早川家的继承人,更让自己的二儿子『毛』利元春入嗣吉川家,成为吉川家的继承人没办法,谁让他的儿子多呢。就这样,『毛』利元就不费吹灰之力,没有动用一兵一卒,就控制了另外的两个实力不俗的大家族,达成了『毛』利元就的“『毛』利两川”之政策。

『毛』利元就死后,『毛』利家已经空前强大了,在小早川家和吉川家的帮助下,『毛』利家拥有数十个国郡,是日本战国时期最强大的大名之一,实力与就连让丰臣秀吉都忌惮的德川家康相比,也逊『色』不了多少。

在丰臣秀吉下最有实力的五个大名既五大老中,排在第一位的关东德川家康二百五十六万石,第二位的便是当代『毛』利家督『毛』利辉元他有一百二十多万石,其中不包括他的两位叔叔小早川隆景和吉川元春的食邑。身为五大老之一的小早川隆景,本身也有三十多万石,再加上吉川元春的食邑,所以说『毛』利家并不比德川家康弱多少。

本来这二次征朝,小早川隆景并不看好,在加上其他的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他本不打算亲自来朝鲜的,只是派了小早川家的继承人、他的养子小早川秀秋前来。无奈丰臣秀吉听闻大明皇长子朱常洛身在朝鲜,为了更有把握捉住朱常洛,急切间硬是拉来了有“智将”之称的小早川隆景。

小早川隆景没有办法,在外人看来,他对丰臣秀吉一直都是忠心耿耿,甚至认了丰臣秀吉的养子丰臣秀秋为养子,并立为小早川家的继承人。

只是,小早川隆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次的朝鲜之行,居然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战争还没开打,在日本闻名遐迩的智将,竟然在亲率两万多大军的情况下,一个人都没有逃掉,包括他自己在内都被活捉了

作为俘虏,由于身份特殊,在加上小早川隆景那已经六十多岁的年纪,他并没有被*待,也没有绑着,反而有着不小的自由,至少他在跟着朱常洛的大军『露』营的时候,就拥有一个独立的帐篷,并且在吃上也没有受到虐待。

小早川隆景坐在帐篷中,眉间尽显颓废,完全没有了那副在面对大明人时的从容和沉稳。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大明的那位皇长子会拿他怎么办,杀头?活剐?又或者是其他酷刑?他不知道,也不怕死,只是唯一担心的是,自己死后,『毛』利家会陷入困境虽然他的那个侄子、当代『毛』利家家督『毛』利辉元还算是勇猛,只是做事却稍微有些冲动,这是自己的那个侄子最大的缺点一想到这次万一再次侵朝失败的后果……

摇了摇头,小早川隆景叹了口气。他很清楚,只要是这次侵朝稍微遇到些挫折,与自己同为五大老之一的德川家康,绝对会趁此机会,摆脱丰臣秀吉,日本国内的战火将会重燃以他对德川家康那个老狐狸的了解,这种机会他是万万不会错过的。他并不担心日本重燃战火,让他最担心的是,他这次若是万一成了大明人的刀下鬼的话,『毛』利家到时肯定不会是德川家康的对手,那老家伙的势力,隐隐已经能与丰臣秀吉相抗了。

提到丰臣秀吉,小早川隆景再次叹了口气,虽然自己这些年一直对他都言听计从,可随着『毛』利家和小早川家以及吉川家的强盛,并且在五大老中『毛』利家的人占据其二,已经让丰臣秀吉开始顾忌了,并且很果断的采取了措施,把他的养子过继给了自己这不是很明显想要把小早川家并入丰臣家吗

小早川隆景现在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形势比人强,他现在也能体会到当初自己的父亲把自己和二哥过继给小早川家和吉川家时,那两家的感受了可这又有什么办法?或许这次入朝之战再次失败的话,才能有……唉,可如今自己失手被擒,又死无生,又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老天真的要为难『毛』利家吗?天照大神不再庇护『毛』利家了吗?

不过,想到那位奇怪的大皇子,小早川隆景稍微有了些活力,或许…或许也不是非死不可吧?不然那位尊贵的大皇子,为何不押解着自己和那两万被俘获的亲兵,返回更安全的汉城,甚至是大明的京城想想吧,虽然自己并不如丰臣秀吉那样尊贵,但怎么说自己的名望在日本还算不小,又是五大老之一,只要那位皇子押解着自己和两万多俘虏返回大明,对他的威望,绝对是一次大大的提升

是什么原因导致大明的皇子不押解着自己去安全的地方,而甘愿冒险仅带少数兵马到距离日本在朝鲜的大本营釜山附近来呢?小早川隆景想不明白,他当然不会以为朱常洛因为活捉了他而信心大增,仅带着几千人马来挑囤积了十来万兵马的日本大本营釜山,从而立下不世战功那是傻子才办的事情,显然在小早川隆景看来,朱常洛绝不会是傻子。

想不明白朱常洛奇怪的行径,小早川隆景考虑了无数种可能,虽然没有一样能够确定,可他心中也隐隐有了个还不算成熟的想法,只要实现了,或许就不会死了

“参加殿下”

正当小早川隆景还在考虑和完善他的想法时,听到了外边看守自己的侍卫的叩拜声,他知道,只有遇到那位年轻的皇子时,这些叫锦衣卫的侍卫,才会这样恭敬和大声的叩拜。

帐篷的门帘被掀开了,果然如小早川隆景所料,朱常洛背着手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暗卫。

“小早川阁下,这帐子还住的习惯吧?”朱常洛看着眼前这个一大把胡子的精瘦不高的老头,率先开口问道,并没有在意小早川隆景是否对自己施礼。

小早川隆景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和从容一些,微微鞠了个躬,用日语哇啦哇啦的说了一大堆话。朱常洛皱了下眉头,挥手止住了身后那个懂得少许日语的暗卫的翻译,有些不悦的开口道:“你这东洋鬼子,本皇子说了多少次了,不喜欢听你的鸟语,既然能勉强听懂本皇子的官话,就换成大明官话来说”

小早川隆景张了张嘴,最后无奈的又抿了抿嘴,这种形势之下,要想活命,唯有照做了他不怕死,可想想身后的一大家子,『毛』利家、小早川家还有吉川家,又能怎么办?

“殿下地…恕罪,我地…听一听地…简单地…复杂地…不会说地学过地…一点点的干活不明白的地,什么,东洋鬼子的干活”小早川隆景磕磕绊绊的用了半天时间才把这些话说完,让朱常洛连蒙带猜,才知道了他说的大概。

嘴角翘了翘,朱常洛很认真的开口道:“你不明白东洋鬼子是什么意思?很好本皇子告诉你,东洋鬼子,是对你们日本人的尊称,相当于阁下这类的词语,你明白?”

小早川隆景恍然点了点头,很真挚的说道:“得到殿下地…尊敬,我地,荣幸的大大地”说完,他很认真的鞠了一躬。大明的皇子可不像日本的天皇和皇子,只是个摆设,大明的皇族,是大明真正的统治者,能够让泱泱大明天朝的皇子用敬语,他感到了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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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釜山大营

第一百四十二章釜山大营

朝鲜庆尚道的釜山,西北山地耸峙,南有群岛屏障,与日本对马岛隔海相望,从十五世纪早期开始,釜山被朝鲜指定为商贸港口,并与日本开展贸易往来,并允许日本人在这里定居。壬辰倭『乱』后,釜山被日本人侵入并沦为日本殖民地,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撤走,如今更是成了日本驻军的大本营,小小的釜山,囤积了十多万日军,并且还在源源不断的从对面的日本运兵过来。

釜山的日军大营中,这些天来所有的将领全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被盛怒的丰臣秀吉迁怒。丰臣秀吉这位日本实际的统治者,自从确认了小早川隆景率领的两万多大军全部被大明的皇子生擒,仅小早川隆景得以幸免逃了出来不知被追到了哪个旮旯的消息后,让他大发肝火、异常震怒

丰臣秀吉在刚听到这个消息时,并没有放在心上,超过两万的精锐,并且还是在小早川隆景的亲自率领下,怎么可能会在没有给对方造成什么伤亡的情况下,就被一锅端了?这不可能小早川隆景是谁?那是有日本第一智者之称的『毛』利元就的儿子,在日本有“智将”,以打仗沉稳而出名,自出道以来,基本上就没有在战场上大败过就这样的名将,怎么会被对方一万来人全部活捉?这绝对不可能

在丰臣秀吉想来,大概是小早川隆景在伏击那位皇子时,或许大战了一场后,那位皇子在身边的四千辽东骑兵的保护下逃掉了,而那为皇子为了顾及面子,大肆虚报战功,而虚伪的朝鲜人为了巴结那位大明的皇子,鼓吹出那位皇子俘获了两万俘虏的谎言

然而,即便是再不相信,在派出的一拨又一拨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后全都一样的说辞,几个去了全罗道打探消息的回来说根本就没有发现小早川隆景以及他的大军,几个去更远一点地方打探消息回来的人,甚至说远远的看见了那两万多被押着去汉城的俘虏另外再加上小早川隆景一直没有派人传来任何相关的消息,这才让丰臣秀吉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就算是小早川隆景在伏击大明的皇子时让他跑了,至少也该送来消息吧?

重重因素综合起来,让丰臣秀吉不得不认真考虑事情是否真的已经变得如此糟糕了。即便是不愿意承认,但在小早川隆景没有回来之前,在几乎所有相同的坏消息面前,他唯有把事情往坏了想,或许那个跟随他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的智将,这一次真的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烦

随着时间的推移,迟迟不见小早川隆景送来消息,外出打探消息的人也没有打探到小早川隆景的任何消息,丰臣秀吉的肝火变得越来越大,心中不安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不得不开始接受那个看似荒谬的消息。

“禀主上,公子求见。”丰臣秀吉坐在釜山专门修建的一座殿阁中,正考虑小早川隆景的事情和后续的应对措施,一个侍从武士进来禀报道。

丰臣秀吉对于被打断了思路有些不悦,但还是摆了摆手,示意让人进来。不过随后才反应过来刚才侍卫武士的称呼问题,本来就因为小早川隆景的事情而不爽的他不由得喝道:“站住”

侍卫武士赶紧转过身,鞠躬问道:“主上还有什么吩咐?”

“你刚才说什么?把你的话再重复一遍。”

“主上,小的是说,公子求见。”侍卫武士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赶紧把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

丰臣秀吉的脸立马拉了下来,他当然知道侍卫口中的公子是谁,就是已经过继给小早川隆景为子的小早川秀秋他的长子羽柴秀胜和次子丰臣鹤松都早夭,在还没有生下三子丰臣秀赖之前,小早川秀秋曾经一度被确立为他的继承人。

小早川秀秋毕竟也是丰臣秀吉的养子,在又一次有了亲生儿子丰臣秀赖之后,小早川秀秋的继承人资格便被废除了。不过,小早川秀秋的生父木下家定是丰臣秀吉正室北政所的哥哥,小早川秀秋三岁时便成为丰臣秀吉的养子,幼年时的秀秋聪明伶俐,深得秀吉喜爱,在被废除了继承权后,丰臣秀吉为这位带有亲戚关系的养子便安排了另外一条还算不错的路,那就是过继给小早川隆景,成为了小早川隆景的养子,并且还拥有小早川家继承权

“混账”丰臣秀吉怒不可遏,怒吼道:“小早川秀秋已经不是我的儿子了,他是小早川隆景的儿子,怎么还称呼他为公子?真是混账,连这么简单的称呼问题都会出错,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留着你这样的人,还能有什么用?你去自裁吧”

“啊?”侍卫武士没有想到,仅仅因为这个并没有纠正过的称呼问题,居然会让自己都掉小命,赶紧跪下叩头道:“主上饶命,主上饶命小的知错了,求主上看在小的跟随主上这么多年的份上,就饶了小的这一次吧”

丰臣秀吉皱了下眉头:“怎么,难道你不想要这种体面的死法,想要换一种?”

“主上……”侍从武士脸都白了,慌不择言的说道:“主上,就饶了小的这一次吧,小的一定改之前我们也是一直都称呼秀秋大人为公子的,你也一直默认了,并没有纠正啊……”

“够了”丰臣秀吉摆了摆手:“就用你的命,来提醒后来人,小早川秀秋已经不是我的儿子了你也不要再废话了,免得我改变主意,让你不体面的死去。去吧,用你的武士刀,在殿外,提醒后来人去吧”

侍从武士知道再多说无益,或许还会有个不体面的死法,咬了咬牙,站了起来,冲着背对自己的丰臣秀吉鞠了一躬:“是,殿下,”

小早川秀秋就站在殿外,不过并没有听到丰臣秀吉与侍从武士的对话,直到他等的有些不耐烦时,才看到去通禀的那个侍从武士从大殿出来。那侍从武士走过一个长廊和数层台阶后来到小早川秀秋的面前,冲他勉强『露』出一个不自然的微笑,开口道:“大人,主上请你进去。”

说完,便不再理会小早川秀秋,而是又往前走了数十步,才停了下来,接着解下武士刀,跪了下来,然后轻轻的抚『摸』着手中的武士刀。

小早川秀秋早就看出了这个侍从武士有些不对劲,看到侍从武士摆出的姿势,不由得一愣,这姿势不是想要剖腹时的准备姿势吗?

“你这是干什么?”与朱常洛一样年纪的小早川秀秋忍不住问道。

侍从武士转过头来笑了笑,并没有答话,而是“呛”的一声抽出武士刀,用实际行动来回答了小早川秀秋的话。只见他看了看自己的腹部,接着毫不犹豫的对着肚子一刀刺了进去,武士刀似乎没有经过太大的阻碍,便从后背透了出来。不过,这一下并不足以立刻致命,反而痛的武士脸都扭曲了。

由于武士刀上并没有血槽,所以鲜血并没有马上大量涌出来,仅仅只是慢慢渗透了他的先后衣服而已。侍从武士张嘴大吼一声,双手握着武士刀柄,猛的向上一拉,接着又左右拉了一下,鲜血马上像是不要钱似的,从原来的伤口处蜂拥而出……那武士也重用在自己的肚子上拉出了致命伤,全身抽搐着倒在地上,没一会便失去了焦距。

在旁边的小早川秀秋圆睁着大眼,咽了口唾沫,这是唱的哪一出?他知道自己原来的养父丰臣秀吉自从现在的养父小早川隆景出事后,脾气一直都很糟,但也没有想到,一个刚才还活蹦『乱』跳的武士,只是进去通禀自己求见的消息,就不知在什么地方触怒了自己原来的养父,被赐死了看来,自己进去要小心一些才行,免得倒霉。

再次看了一眼已经变成尸体的武士,小早川秀秋硬着头皮向大殿中走去,若不是查到了关于他现在的养父小早川隆景的消息,他才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去见丰臣秀吉。跟了丰臣秀吉十几年,他对于那个原来的养父的脾气还算了解,那就是你千万别在他发怒的时候去见他,那很容易被他盛怒之下迁怒。

“儿子羽柴秀俊参见父亲大人”小早川秀秋进入大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丰臣秀吉愤怒,但为了不让丰臣秀吉盛怒之下迁怒自己,报出了之前跟着丰臣秀吉之时的名字。

果然,听到羽柴秀俊这个名字,丰臣秀吉的脸缓和了一下,不过『138看书网』道:“羽柴秀俊这个名字已成过去,你现在是小早川秀秋,是小早川隆景的儿子,早已不是我的儿子了,今后这个名字还是少提为好,也不要再称呼我父亲了。”

以小早川秀秋对丰臣秀吉的了解,他知道发火时的丰臣秀吉是最听不得违逆的话的,于是赶紧说道:“是,殿下,是辰之助糊涂了,参见主上。”虽然他表面上遵从了丰臣秀吉的话,但是还是说出了丰臣秀吉为他取的小名,这个名字一般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起来吧。”丰臣秀吉摆了摆手,脸上再次缓和了一些:“有什么事情?”

“主上,我查到了关于…父亲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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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赎金

第一百四十三章赎金

岛山是位于蔚山平原太和江边的一座仅高五十米的小山,不过,虽然山不算高,也不险峻,但由于绵延数里起伏不定,再加上山上多树,倒也是一个藏身的好地方。

“渡边次郎,你说的可是这座小山?”小早川秀秋骑在马上,眺望了一阵不远处的这座被称为岛山的小山,转过头来对身后跟着的一个侍从武士问道。

“是的,公子,小的们不到五十人,保护着主公好容易从锦山的葫芦谷中逃出,一路要躲避身后的大明追兵,还要尽量避开朝鲜人,费尽千辛万苦才逃到蔚山,本以为安全了,谁知却在经过这座小小的岛山时,被山上的草寇劫掠了过去小的们无能,虽然拼死反抗,无奈对方仗着人多势众,就在此地全部被他们捉住了。”渡边次郎说着,羞愧的低下了头。

小早川秀秋微微点了点头,再次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岛山,像这样的小山,能够藏得下两千多人就不错了,附近也没有什么可以隐藏的地方了,估计山上的情况,确实如渡边次郎所讲,最多也就千人而已。想了想自己带来的五千人,他心中的把握更大了一些。

“渡边次郎,山上的人是海寇而不是本地的朝鲜人落草为寇,是他们亲口对你说的吗?这点你一定要搞清楚若是海寇还好说,他们即便是不给小早川面子,但也要给『毛』利家面子,『毛』利家的舰队可不是摆设既然你说了是小早川家的人,想来他们也就是为财而已,量他们不敢伤害小早川家的人但若是山上的人是朝鲜本地人,那就有些麻烦了,他们一直都是很仇视我们的。”小早川秀秋虽然很有自信能够轻易对付千多人的草寇,但他还是有些担心山上的人会对被捉住的小早川隆景不利。

“公子,小的们被捉上山之后,听山上那些人讲话,其中有讲日本话的,有讲朝鲜土话的,还有讲大明官话的,由此可知,就像是他们自己说的,他们十有八九是一只在海上讨生活的海寇,而不是朝鲜人落草为寇。并且,若是朝鲜人的话,他们若是捉住我们的人的话,一般……一般都是第一时间就会砍下我们的脑袋的,哪里还会放小的下山,让小的去筹集赎金?”渡边次郎轻声解释道。

早川秀秋再次点了点头,他觉得渡边次郎说的很有道理,虽然他自己自小跟着丰臣秀吉长大,并不太熟悉那些日本浪人与大明人和朝鲜人纠集在一起组成的海盗是怎么回事,但自从几年前被过继给领地就在沿海的小早川隆景之后,对于那些海盗倒也有所耳闻。

小早川隆景与『毛』利家的关系,小早川秀秋当然一清二楚,而『毛』利家有着在整个日本来说都算是异常强大的水军,而那些水军,有时候会客串一下海盗,可以说『毛』利家的水军与众多海上知名的海盗都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一般的海盗也都会给『毛』利家面子的。当然,小早川隆景与『毛』利家的关系在日本本就不是什么秘密,那么海盗即便是不给小早川家面子,不过想要伤害小早川家的人,也是会慎重考虑后果的。

“渡边次郎,那些山上的人可知道你们是小早川家的人?他们…不会知道父亲大人的身份吧?”小早川秀秋不放心的再次确认了一遍。他现在还没有正式得到小早川家的认可,也没有掌握小早川家的核心统治权,所以这个时候并不想小早川隆景挂掉——至少老家伙要死,也要召集小早川家的家臣和族人,当面交出印信才行

“公子,我们被捉住后,告诉他们是小早川家的人,并且说主公是小早川家的重要家臣,所以他们对主公倒是还算客气,并且放了小的,让小的按照规矩,取钱赎人。”渡边次郎再一次回答道,这个问题,小早川秀秋已经问了几遍了。

小早川秀秋抿了抿嘴,心中有些兴奋。如果能够在老家伙落难时及时把他救出的话,他应该会感激自己吧?虽然自己已经成了小早川家的继承人,但自己可不想在老家伙死后,接手一个实力大损的小早川家老家伙以为做的很周密,自己却是无意中发现了,他偷偷的往『毛』利家转移家产和精锐的兵马,只是这种事情,不好揭穿而已。若是今天能够把老家伙救出,自己就能得到一个比较完整的小早川家了吧这也是自己亲自带人马过来的原因。

正在此时,远处一声呼啸传来,只见从山脚处升起一杆画着骷髅的黑旗,几个海盗打扮的人骑马鱼贯而出,向小早川秀秋这边打马行来。

小早川秀秋举起握着马鞭的右手,后面跟着的大批人马便停了下来。

那些大概有十来个海盗打扮的人也在距离小早川秀秋五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只听一人用日语叫嚷道:“小子,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他娘的,带了这么多人前来,可是想把弟兄们一网打尽么?哈哈……要是这样想的话,你们就错了好了,不管你们打什么主意,我奉劝你们最好不要有什么想法,爷爷在海上也不是吃素的,你们小早川家的地盘在哪,爷爷可是清楚着呢。小子,赎金可曾带来了?”

小早川秀秋微皱了下眉头,他自幼深受丰臣秀吉的宠爱,一直都是心高气傲的,何曾有人对他说过这种粗鄙的话?当场就要发火。旁边的渡边次郎看到她皱起了眉头,赶紧小声说道:“公子,这些海盗语言粗俗惯了,请不要往心里去,别忘了,主公还在他们手里呢。”

深吸口气,小早川秀秋压下心中的怒火,哼了一声,摆了摆手。只见身后几人抬着几口大箱子走了出来,打开后,里面全是闪闪发光的金子。

“这是你们要的赎金,父……我们的人呢?”小早川秀秋没好气的说道。

几个海盗打扮的人看了看几口箱子,然后调转马头,并没有上山,而是想另一个方向而去,同时传来了声音:“箱子留在原地,你们跟随着来吧,人就在二十里外的山口。”

小早川秀秋皱了皱眉头,最后挥了挥手:“分出三千人跟我同去,留下两千人随时接应,以备不时只需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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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秀秋之死

第一百四十四章

秀秋之死

丰臣秀吉在大殿中烦躁的走来走去,不知为何,自从之前的养子小早川秀秋带来了小早川隆景的消息,并且亲自带兵去接应后,他的心中就没来由的一阵不安,似乎有大的事情将要发生似的。他不为何会有这种感觉,难道跟随多年,立下了汗马功劳的“智将”小早川隆景会出事?除了这个理由,他想不出不安来自何处。

这些年来,他南征北战,在日本打下了不世战功,更是把整个日本都控制在了手中,论功行赏,早期就投靠了他的小早川隆景不仅忠心耿耿,更是他的左膀右臂,是他的不世基业的最重要的辅佐人之一他对小早川隆景这位最重要的臂助,这位在日本有着极大的影响力的手下,除了信赖和信任之外,还有一丝忌惮

毕竟,小早川隆景的影响力可不仅仅在小早川家,可不仅仅在肥前、筑前等小早川家的领地,日本目前最大的家族之一『毛』利元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也是以小早川隆景马首是瞻的小早川隆景虽然在很早之前就过继给了小早川家,并且继承了小早川家,但在日本,哪个不,『毛』利元家的几个,可是异常团结的那个早就死了的日本第一智将『毛』利元就,对他的诸多的教育成功的很,不论他的几个现在姓,但说到团结,那是日本所有的家族都比不了的。

丰臣秀吉的心底深处,对那个早就死掉的所谓日本第一智将『毛』利元就,是相当佩服的,不动声『色』之间,就把实力相当不的小早川家和吉川家控制在了『毛』利元家的手中,付出的不过就是两个的姓名这种买卖相当划算。

在日本曾经流传着『毛』利家的一个小故事,『毛』利元就曾以箭训诫他的三位『毛』利隆元、吉川元春、小早川隆景:一支箭很易折断,但三支箭合起来便很难折断,示意要他们三要同心合力,就像三箭合起来,变得更强被称为三矢之盟。对于这件事,丰臣秀吉虽然嗤之以鼻,不,但无可否认,『毛』利隆元、吉川元春、小早川隆景三一直都是共进退却是真的。

这也是丰臣秀吉忌惮小早川隆景的最主要原因。在还活着的时候,他不担心小早川隆景和『毛』利家会作出事情,但就怕等死了之后,的威慑不住,让强大的小早川家和『毛』利家生出不臣之心更何况,实力更强大的德川家虽然表面上遵行,但谁都,那是一头饿狼

当然,作为枭雄,丰臣秀吉也不是没有办法消除隐患,他已经开始布局了。既然『毛』利元就能够不动声『色』的拿下小早川家,为何别人就不可以?他基本上完全按照『毛』利元就的策略,在有了亲生之后,把的养子打算过继给『毛』利元家,让的养子成为『毛』利元家的继承人这样一来,只要的养子能够掌握住实力强大的『毛』利元家,再加上本身的力量,德川家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不过,想法是好的,策略也是对的,但结果却有些不尽人意。

小早川隆景继承了他父亲『毛』利元就“智将”的称号,并且没有人认为他名不副实。在丰臣秀吉刚有了要把的养子过继给『毛』利元家的想法之后,不只是走漏了消息,还是小早川隆景看穿了丰臣秀吉的想法,在丰臣秀吉还没有开口之前,他主动提出把羽柴秀俊过继给为子,这样一来,即便是丰臣秀吉再有想法,也不好提出来了,毕竟人家小早川隆景都提出了想把小早川家送给羽柴秀俊了,解决了因为有了亲生后的养子羽柴秀俊的尴尬处境,总不能说,我想要的是实力更加强大的『毛』利家,不是你小早川家吧?

吃可以,但吃相可不能太难看不然,何以服众?闹翻了,众叛亲离不是不可能的所以,丰臣秀吉唯有收起的更大野心,笑呵呵、并且还得装作感激的答应小早川隆景,欣然把的养子羽柴秀俊过继给了小早川隆景,这才有了小早川秀秋

至少,表面上看来,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曾经一度被立为丰臣秀吉继承人的羽柴秀俊有了下家——能够继承小早川家。而『毛』利家,也不用易主了。当然,当事人是否认为这是一个大团圆结局,就不是别人能够的了,丰臣秀吉想要吞并『毛』利家的野心,是否为『毛』利家所,也不是别人能够的。不过,从小早川隆景主动提出要过继羽柴秀俊来看,这位“智将”,大概是猜到了吧不然,他又有,怎会舍弃小早川家?很显然,这是舍了小早川家,而为的就是想要保住更加强大的『毛』利家。

就在丰臣秀吉不知为何而烦躁和不安中,一点点流逝,终于,大殿外传来了侍者的禀报声启禀主上,刚刚传来消息,小早川隆景大人,了”

“?小早川了?”丰臣秀吉一愣,瞬间竟然有些兴奋和一丝失望,不过,那丝失望也就是一闪而过,毕竟小早川隆景对他来说,重要『性』不言而喻,那是他的心腹爱将太好了我就说那老家伙福大命大的很,又是诡计多端,会轻易就能被捉住呢哈哈……”

笑了一阵,丰臣秀吉心情大好,对侍者吩咐道你去告诉那老家伙,让他回城之后就来见我,我倒是好奇,是原因让那老家伙阴沟里翻船终日玩鹰的人,岂能被鹰啄瞎了眼睛。”

“是,主上”侍者躬身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丰臣秀吉没有等多久,大约也就一炷香功夫,他嘴里的老家伙、被朱常洛生擒活捉的小早川隆景就赶到了大殿中。不过,此时的小早川隆景的行头,大大出乎丰臣秀吉的预料,那个狼狈劲就别提了……浑身上下衣衫褴褛、血迹斑斑,头发像是草窝,身上散发着异味……

“老臣参见主公,有愧主公,还请主公赐老臣一死,呜……”小早川隆景进殿便跪倒在地,匍匐着爬到丰臣秀吉面前,老大的人了哭的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把丰臣秀吉搞得一愣一愣的,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此时的情况,大大的出乎丰臣秀吉的预料,他想过小早川隆景战死,想过小早川隆景被俘,想过小早川隆景安然返回……就是没想过小早川隆景这幅样子、这种表情、这种悲伤的来到面前。或许是因为没有如此惨败过,太伤他的自尊了吧?丰臣秀吉心中给小早川隆景的怪异找了借口。

不过,小早川隆景的惨败,虽然没有能够活捉住大明的皇长子朱常洛,但是丰臣秀吉也早就想好了,这样也好,可以趁机让小早川隆景放权,把小早川家的兵权交给小早川秀秋,让那孩子早点掌控小早川家,免得夜长梦多。

“大明人有句俗语,叫做胜败乃是兵家常事,一时的疏忽大意导致失败也并不是大不了的我们在朝鲜已经有了十五万精兵,朝鲜早晚是我们的。只要大明的那个皇子还留在朝鲜,我们从长计议,慢慢谋划,想个更稳妥的办法,下次一举把他成擒便是。老家伙,你也大大小小的历经上百战了,又是智将,还用的着我劝你这些吗?你又有想不开的?”丰臣秀吉组织着语言,看了看小早川隆景,接着斟酌着说道我们都老了,也不必在意一时的得失,不如坐镇后方,让那些年轻人去打拼,也省的像这次一样狼狈不堪。”

小早川隆景并没有因为丰臣秀吉的宽慰话而收起悲伤的表情,心里更是暗自“哼”了一声,丰臣秀吉后面的话里的意思,他又如何不知,无非就是想要交出小早川家的兵权,让小早川秀秋提前上位,可惜,羽柴秀吉啊,你要失望了

“主上,老臣……,老臣……唉”小早川隆景哽咽着,有些断断续续,抹了一把脸,更是“砰砰”的磕了几个头老臣伤心并不是为了这次的败仗,而是…而是……,老臣没有想到,实在是没有想到,到如今花甲之年了,居然…居然痛失爱子啊白发人送黑发人,这…这实在是让人心碎啊”

丰臣秀吉先是愣了片刻,他从小早川隆景的语气中,听出了似乎老家伙像是死了子侄辈之人不过,好像老家伙的子侄辈并没有人跟吧?『毛』利家倒是来了不少人,但也没听说有老家伙的子侄辈之人死去啊?难道『毛』利家有人刚死去,而还没有得到消息?

“你的意思……?”丰臣秀吉此时的心忽然变得更加不安起来,他心中隐隐有了个不敢想的念头。

“主上,老臣中了埋伏,好容易逃了出来,没想到…没想到千辛万苦逃到了蔚山,却被一伙想要发财而从海上进入了朝鲜的海盗所劫持”小早川隆景断断续续的说道。

丰臣秀吉点了点头,小早川秀秋得到了消息后,曾经禀报过,这些他都。小早川秀秋去赎人,也是他首肯的,毕竟海盗也是让日本头痛的海上势力,那些人过得是提脑袋的生活,随时可能被打死活着死于海上的风暴,都是些天不怕地不怕的亡命徒,毕竟就算是得罪了大势力,只要在茫茫海上随便找个小道一藏,谁又能找得到?所以,丰臣秀吉即便是得知了小早川隆景被海盗劫持后,第一想到的也是按规矩去赎人,而不是派兵镇压。

当然,还有另一个让丰臣秀吉不得不考虑的因素,那就是如今日本正源源不断的从对面往朝鲜这里运兵,他可不想节外生枝,让那些海盗作出疯狂的事情来。那些亡命之徒,没有是他们不敢干的事情。

“我儿秀秋,为了老臣,亲自带兵,这让老臣感动不已秀秋是个善良的孩子,也是个能力出众的孩子……可惜,天忌英才,秀秋那孩子也看不惯那些海盗的行径,为了给老臣撑腰,那孩子居然因为海盗的一些不敬言语和可恶行径,在赎出老臣后,幡然与海盗闹翻,想要消灭那些可恶的海盗……”小早川隆景哽咽着说道只是…只是没有想到,那些海盗实力强劲,并且人数也远远超出预料,并不是一千来人,而是三千人并且还是精锐……结果,结果……呜……”

“?你说?”丰臣秀吉再也不复之前的平静,而是失态的站了起来,盯着小早川隆景,张了张嘴,有些不能置信的问道你是说……辰之助他、他……?”

“秀秋……秀秋他在『乱』军之中,中了流失,不幸……不幸身亡了”小早川隆景呜咽着说道。

尽管早有了不详的准备,丰臣秀吉还是忍不住踉跄着倒退了一步。小早川秀秋,也就是羽柴秀俊自幼便过继给了丰臣秀吉,他的长子羽柴秀胜和次子丰臣鹤松都早夭,在还没有生下三子丰臣秀赖之前,小早川秀秋曾经一度被确立为他的继承人,并且做了近十年小早川秀秋很得他的宠爱,他一直都是当成亲生来养的。即便是有了亲生丰臣秀赖,他还是很爱护养子的,并且还想让他继承『毛』利元家。

此时,咋听那个疼爱的养子居然死在『乱』军之中,这让他一时有些不能接受,那么懂事的孩子,就这样……就这样没了

“主上,此事都是因老臣而起,还请主上赐老臣一死,老臣对不起秀秋那孩子啊”小早川隆景的表情极其像是死了的老人,哭的稀里哗啦,让老『奸』巨猾的丰臣秀吉一时都有些动容。

丰臣秀吉毕竟是大人物,不世之枭雄,虽然内心有着阵痛和悲伤,不过表面上也就失态一阵,强忍住悲情,拉起的心腹老臣,嘴里安慰道这事谁也不想发生,你也不必难过,人死……人死不能复生你一路奔破,又…又经历了这种事情,还是先将养一下,想来辰之助他也不想看到你过度悲伤你也一大把年纪了,还是注意身体,还有很多事情离不开你我,吧,先吧。”

“主上……”小早川隆景哭的像个泪人。

丰臣秀吉无力的摆了摆手,很是有些颓废,他的心有些『乱』了吧,吧放心吧,我发誓,一定要那些该死的海盗,付出代价我要让他们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等好不容易劝走了寻死觅活的小早川隆景,丰臣秀吉一脚踹翻面前的桌案,在“稀里哗啦”声中,满桌子的打翻在地。

“去给我查一下,详细的查一下,到底是回事”丰臣秀吉满脸阴郁,声音低沉,任谁都能听出,他此时很生气,无比的生气。了解他的人都,他又要杀人了。

虽然他对着空『荡』『荡』的大殿,像是自言自语,不过,无人的大殿中,却诡异的传来了声音是,主上”随后便没了声息。

“来人”丰臣秀吉这次不是声音低沉的对着空『荡』『荡』的大殿,而是高声呼喝道。

“主上。”随着殿外传来的应答声,侍者一路小跑的来到大殿。

“去看看派到…辰之助身边的亲随还有没有活的,有的话,都给本殿传来。”丰臣秀吉的话里透着阵阵杀气,他动了真怒。

“是,主上。”侍者哪敢怠慢,在丰臣秀吉身边久了,他当然,的主人,又要杀人了,这次恐怕有不少人会掉脑袋。

就像丰臣秀吉想的那样,他派到小早川秀秋身边保护的亲随,并没有死完,当然,也不是那么容易死完的,毕竟小早川秀秋身边,有他派去的三十个功夫高强的亲随,都是强力武士出身,个个身手不凡。

“参见主上。”大概十来个派到小早川秀秋身边的亲随幸存了下来,他们一起来到了丰臣秀吉的大殿。

丰臣秀吉面无表情的瞥了一眼这些人,好长没有,等这些人全都收不住压力,额头冒汗之后,他才缓缓开口道说说吧,是回事。”

这些人哪敢怠慢,其中一人开口叙述道主上,我们跟随,来到蔚山太和江边的一座小山,那里便是那些海盗的隐身之地。那些海盗很不客气,言语冒犯了,不过,虽然很生气,倒是没有跟那些亡命徒一般见识。等我们交了赎金,那些海盗便让我们去二十里外的山口领人。为了安全起见,留下了两千人,带了三千人跟随那些海盗去领人,我们…我们这些人,便是被留了下来。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小早川隆景大人带领不到一千人狼狈的逃了出来,而已经…已经……”

丰臣秀吉皱了下眉头你的意思是说,你们并没有跟去,不了解当时发生了?”

“是…是这样的”

“你们该死去吧,为了武士的荣誉,本殿赐给你们武士的死法”

第一百四十四章

秀秋之死

第一百四十四章

秀秋之死

第一百四十五章 战争爆发

.第一百四十五章战争爆发

与正在釜山大营中盛怒的丰臣秀吉相比,朱常洛的心情说不出的轻松惬意。他没有理由不高兴,干掉了小早川秀秋,与在日本有着很大影响力的五大老之一的小早川隆景打成了秘密的协议,计划得以顺利的实施,难道不应该高兴吗?更何况,小早川秀秋的人头已经被封装起来派人快马送往汉城,以小早川秀秋的身份地位,这无论是对朝鲜或者大明来说,无疑又是大功一件要,小早川秀秋可不仅仅是小早川隆景的养子和继承人这么简单,他可是丰臣秀吉原来的爱子,还是拥有过近十年继承权的那种

当然,这些还并不是让朱常洛最高兴的此刻让他难掩激动之情和有点失态的是,从大明来的暗卫带来消息,一个对他来说天大的好消息——朱翊钧迫不得已之下,颁下圣旨,对于上次的大捷,除了一系列封赏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条,至少对朱常洛来说是至今为止最令他激动的一个消息,特许他参赞朝鲜事务

听了暗卫带来的这个最新的消息,朱常洛简直激动的无以复加他并不怀疑消息的准确『性』,虽然这算是意外的惊喜,他更是都没敢奢望过这种好事,但仔细想来,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毕竟,在几乎没有损失的情况下活捉了两万日军,这无论让谁看来,在日本再次进犯朝鲜的关头,都是一个天大的功劳这是足以让一个将军扬名立万、留名于青史的大功劳,何况这还是出自在外人看来养尊处优、手无缚鸡之力的皇子之手而那些一直为了“争国本”而想尽办法的大臣,若是不趁机抓住这次彩虹难逢的好时机大肆上书进言的话,可能因为国本之争而闹腾十来年却让皇帝没有丝毫办法?这些闯过了科举之路这条“独木桥”的大臣,有几个是易于之辈?

所以,朱常洛也能够想象,京城是如何的暗流涌动,朱翊钧在面对这么大的功劳时,高兴之余又是如何的头痛,在那些大臣无休止的奏疏之下,又是如何的不甘心和不情愿之下,才作出这种几乎算是妥协的折中决定。

这样更好说实话,朱常洛倒是觉得,即便是朱翊钧此时下旨册封为太子,也没有让留在朝鲜参赞朝鲜事务好毕竟,成了太子,必须立刻返回大明不说,更是要时刻都要处在朱翊钧的眼皮子底下了,朱翊钧到时对的监视和限制,恐怕会更加严苛

而能够留在朝鲜参赞朝鲜事务却不同,虽然参赞朝鲜事务看起来仅仅是个没有太多实权的虚衔,但是这也要看是谁挂了这个职衔。朱常洛乃是皇长子,又是超过了十五岁算是成年的皇子了,更是国本之争的主角,挂上这个参赞朝鲜事务的职衔,在几乎大部分人看来,这都是皇帝的妥协毕竟,只要有了职务,基本上算是可以名正言顺的熟悉政务了,这对于不可能成为太子的皇子来说,绝对是不可能和不允许的。大明的祖宗法度,凡是不会成为未来国君的皇子,都是当猪来养的,是绝对不会被允许『插』手政务和军务的

而朱翊钧既然允许了朱常洛参赞朝鲜事务,在大臣们看来,这就是间接承认了朱常洛的储君之位,是一种变相的承认当然,朱常洛才不管朱翊钧到底是真承认还是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他要的是一个名分,一个正大光明留在朝鲜默默的发展势力、一个能够对接下来的朝鲜之战有发言权的机会

无论朱翊钧的真实想法如何,至少朱常洛有了参赞的名分,所说出的话作出的决定,即便是总督蓟、辽、保定军务,经略御倭加兵部尚书衔的督师邢玠,又或者是经略朝鲜军务佥都御史杨镐,都要仔细的再三斟酌,皇子挂参赞衔,与科道御史或者其他大臣挂参赞衔是绝对的两重意义

得到了这个重大的消息后,朱常洛暂时抛开了顾虑,哪里还用的着躲避董一元所带来的圣旨,此时欢迎还来不及呢,那家伙手里可是有朱翊钧派来要保护他的五千精锐辽东骑兵,那可绝对是一股让人生畏的力量,不吃进来,会甘心?何况,那是辽东巡抚李化龙派来的,接收起来,并不会遇到麻烦。

且不说丰臣秀吉如何想要对付杀死小早川秀秋的蔚山“海盗”,又是在找不到一个“海盗”人影之后如何的盛怒,又或者他会如何迁怒那帮替朱常洛背了黑锅的海盗,总之,那都不是他要考虑的事情了,他当然也不会提那些海盗考虑。假若那些亡命的海盗与丰臣秀吉的火拼的话,他后只会兴奋和高兴,绝对不会有哪怕一丝内疚的。

显然,朱常洛能够接到从大明京师送来的消息,即便是朱翊钧派来朝鲜传旨的钦差一路耽搁,也会在近期赶到的。当然,即便是赶不了这么快,这么大的事情,这种消息总是会以最快的速度传播的。作为大明的属国,作为朝鲜王,特别是在如今日本再次进犯朝鲜的紧急关头,李昖当然会特别在意大明的动静,所以,即便是前来传旨的钦差还在路上,他却以并不比朱常洛差多少的速度了朱翊钧的这个旨意。

当朱常洛带着“南巡”的兵马,马不停蹄的赶到汉城时,他收到的欢迎程度,更是几乎前所未有,至少比他作为钦差刚来汉城时,又要隆重了不少——朝鲜王亲自带领朝鲜的文武百官,出城五十里迎接即将成为参赞朝鲜事务的朱常洛也由不得他不如此隆重,毕竟朱常洛有了参赞的名头,无论在谁看来,这都是立太子的前奏有机会成为太子和即将成为太子,这当然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作为大明的头号属国,作为又要遭受日本的进犯而必须要依靠大明的朝鲜国王,对待大明未来的君王,那是绝对不能有丝毫马虎的。

朝鲜王能够朱翊钧已经下达而还没有来到的圣旨,作为总兵,董一元当然也有的途径这一切,所以,在朱常洛从蔚山赶来汉城时,他没有见到同样是来传旨的董一元。对此,他也并不觉得奇怪,毕竟,董一元也是身负传旨任务的,他是来让朱常洛去朝鲜的大后方呆着的。可朱翊钧有了最新的旨意,是要任命朱常洛为参赞朝鲜事务,并没有说要朱常洛这个参赞去朝鲜的大后方,那么就会与之前交给董一元的旨意有了冲突。

当然,有了新的旨意,先前的圣旨肯定是要过期作废的,但是新的圣旨还在路上,董一元在没有接到新圣旨之前,是必须要执行的传旨任务的,可假若真这样的话,那么就会留下笑谈,得罪了朱常洛不说,或许还会得罪朱翊钧,让朱翊钧觉得他不会办事这就产生了矛盾。不过,这事其实并不难解决,也难不倒董一元,只要在朱常洛赶到汉城之前,带人“躲”出去便是至于期限嘛,新来传旨的钦差时候来到汉城,他时候就是。

朱常洛没有等多长,在他回到汉城的第八天,从大明京师来传旨的钦差,终于赶到了汉城。而在朱常洛接完圣旨,有了名正言顺的留在朝鲜的理由后,仅仅过了一天,外出“寻找”他的董一元,也很“巧”的赶回了汉城。当然,既然有了新的旨意,朱常洛肯定是不用去朝鲜的大后方了,不过董一元还是把与新圣旨没有冲突的其他部分做了,即把手中的五千辽东骑兵交给了朱常洛,毕竟这是派来保护朱常洛免得再遇到“遇袭”之事的。

董一元也留了下来,他除了负责带来圣旨和五千辽东骑兵外,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要留在朝鲜,听候调遣,此时他虽然还是总兵衔,但却已经不是辽东总兵了。朱翊钧为了李如松在辽东行事方便,借机把原辽东总兵董一元留在朝鲜抗倭,而空缺下来的辽东总兵,给了李如松。

万历二十五年四月,备倭总兵官麻贵、游击将军杨元、陈愚忠、茅国器等将领先后带领部将奉命赶到朝鲜,拜见了身在汉城的朱常洛之后,所属兵将驻扎于汉城附近,静候进一步将领,等待总督蓟、辽、保定军务,经略御倭加兵部尚书衔的督师邢玠,以及是经略朝鲜军务佥都御史杨镐。毕竟这两人才是这次抗倭援朝的名义最高将领。

朱常洛在这段,除了礼节『性』的接见了麻贵、杨元、陈愚忠、茅国器等将领外,并没有采取拉拢的过激举动。他明白,虽然目前有了参赞的名头,但是相应的,朱翊钧必定会加强对的戒备和监视,他可不想此时作出让朱翊钧猜忌的事情,那也太傻了只要战争一起,有的是做点,不必急于一时。

万历二十五年五月,总督蓟、辽、保定军务,经略御倭加兵部尚书衔的督师邢玠,赶至辽东,开始总督蓟、辽、保定等地调兵和钱粮筹备事宜,大明的战争机器,全速开动。五月下旬,是经略朝鲜军务佥都御史杨镐,带领征召的八千兵卒,星夜兼程开赴汉城,至此,除了督师邢玠还在后方筹备外,名义上负责这次战争的三巨头之二,经略朝鲜军务杨镐和备倭总兵官麻贵都到了朝鲜。同时,朝鲜此时的兵丁总数,加在一起,达到了惊人的四万五千人这仅仅是第一批。

当然,这四万五千人中,跟随诸多将领先后赶来的也就三万之众,剩下的,除了留守朝鲜的李如梅的辽东骑兵和吴惟忠的藤甲兵外,全都是朱常洛的兵马了:包括跟随他赶来的一千辽东骑兵和李如梅借调的两千辽东骑兵,还有近一千锦衣卫,再加上跟随董一元赶来的五千辽东骑兵。全加在一起,直接听命于朱常洛的,不仅全是精锐的辽东骑兵,更是达到了九千之众

另外,其中还没有计算朝鲜王李昖送的一万朝鲜兵要,这一万朝鲜兵的战斗力与精锐辽东骑兵相比,虽然可以忽略不计,但是,这一万朝鲜兵之中,还有着六千骑兵假以时日,这完全是一股让人不能忽略的力量。这样算来,朱常洛如今能直接控制的力量,达到了近两万,这是足以左右一场战争走向的力量了。

万历二十五年五月末,位居釜山大营的日军,已经屯扎了近二十万,水师达到三万之众,这让亲自督战的丰臣秀吉有了足够的底气,他随即下令,日本的十个军团,按照既定的进攻策略,开始发动对朝鲜的战争当然,丰臣秀吉此时发动,除了兵力部署已经基本上完成了之外,大明源源不断的大军到来,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近在眉睫的压迫,他唯有在大明更多的大军到来之前,提前发动战争,争取尽快解决朝鲜,造成既定的事实,到时即便是大明大军再多,日本方面也有了战略纵横之处,攻守自如。

于此同时,已经赶到了朝鲜的明军将领也没有闲着,既然经略朝鲜军务的杨镐已经到了汉城,有很多事情,都可以拿主意了。杨镐对朱常洛也算是异常恭敬,在拜见了朱常洛之后,经过商量,或者说是经过对朱常洛的征询,杨镐发布了他进入朝鲜后的第一道命令。

总兵麻贵率一万七千人驻守汉城;杨元率辽东骑兵三千人,驻守南原;陈愚忠率骑兵三千人,屯兵全州;吴惟忠率四千人进至忠州,与南原军互相呼应;茅国器率兵三千人屯星州,控制岛岭、秋风岭。明军的战略部署是,上述各军据守本部要塞,待总督邢玠率领的大军一到,明军和朝鲜军即转入战略反攻,由南原、忠州发动钳形攻势,直捣釜山之敌。此时,日军已经基本上控制了庆尚道大部和全罗道部分,毕竟这些地方离日军驻兵的釜山大营较近,并且这些地方的朝鲜驻军并不是太多。

日本这次并没有如上次侵朝时那样势如破竹的攻占朝鲜,并不是他们不想和不能,而是他们吸取了上次被大明各个击破的教训,十个军团暂时并没有分兵太多,而是集中优势兵力,缓缓往朝鲜的汉城方向推进,稳扎稳打。这样一来,也就给了援朝的大明军队,能够从容的在上述的几个地方布置兵力,暂缓日军的推进,以便等待督师邢玠的大兵一到,进入战略反攻。

当然,也不能说日军的稳扎稳打就是的,虽然给了大明和朝鲜从容布置兵力的,但是日军有过上次侵朝时被大明各个击破的经验教训,他们从心底深处,还是害怕大明的军队的毕竟,虽然日军在总体上火器的装备率要比大明高,更比朝鲜更几倍,但是在火炮的应用上,他们就没有办法与大明相比了,大明的火炮,是日本这个缺铁更缺少盔甲的国家所无比忌惮的另外,大明的骑兵和藤甲军,也算是他们的天敌。

所以,对大明心存忌惮的日本,即便是拥有优势兵力,也唯有选择稳扎稳打一路,他们可不想像上次一样,被大明仅仅几万兵力就赶下大海。以绝对的优势兵力面对大明的少量兵马,他们还是有相当的底气的,只要集中优势兵力缓缓向前推进,他们,再次占领朝鲜,只是问题。至于朝鲜方面所宣称的所谓四十万大军,对日本来说,那就是个笑话,要是没有大明的到来,朝鲜所谓的大军,根本就不会放在他们的眼里,他们肯定也不会如此谨慎了。

在大明与朝鲜联军快速赶往各个预定驻地之时,进入了大明万历二十五年六月份。丰臣秀吉不仅派来十个兵团近二十万大军缓缓向汉城方向推进,他更是在六月初,派大大小小的战船上千艘,于釜山港出发,逐步向梁山、熊川『逼』近,那里是朝鲜所谓的强大的水军驻扎地。对于丰臣秀吉来说,虽然他并没有把朝鲜的水军放在眼里,但是朝鲜毕竟有还算庞大的水军,至少数量惊人,那是个麻烦,还是早点解决了好。

丰臣秀吉还想让的战船,随时都能威胁朝鲜的任何地方,无论是运兵还是偷袭,都是个不的选择。另外,只要解决了朝鲜的水军,可不仅仅能能威胁朝鲜的任何地方,更重要的是,能够随时威胁到大明要,大明可是有着非常大的海岸线,只要能够威胁到大明的这些地方,即便是不去真正的进攻,光是让大明提心吊胆的防守,就能牵制住大明的大部分力量,到时大明哪里还有太多的精力往朝鲜派兵

第一百四十五章战争爆发

第一百四十五章战争爆发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召见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召见

“殿下,杨大人和麻将军到了。[]

”邹义迈着小碎步,快步来到朱常洛身边,小声的奏报道。

朱常洛放下冷漠搜集的关于日军的消息,抬起头来愣了一下,接着温声说道:“咦,怎么是你?邹义,你的伤口还没有完全痊愈,怎的不好好休息?这些通禀之事,左右自有其他人,你还是好好将养身体,本皇子还有很多事,等着一个健健康康的邹义去办,要的可不是一个病秧子。”

听了朱常洛的话,邹义心中一阵翻腾,顿时浑身仿佛吃了十全大补丸般充满了力量,就连还有些隐隐作痛的背部,顷刻间轻松了好多。他尽量让自己ji动的心情平复下来,用有些颤抖的语气答道:“谢殿下关心,奴婢……奴婢……奴婢浑身是劲,经过这些天,伤口已经好的七七八八,早已无碍了”

他笑的异常灿烂,顿了片刻后接着说道:“奴婢在殿下身边服shi惯了,不说比那些下人和shi卫周到,倒是习惯了为殿下端茶倒水提醒通传的日子,若是一日不做,反倒是浑身上下端的不自在,难受的紧。殿下若是真体谅奴婢,就让奴婢在殿下身边继续伺候吧。”

朱常洛无奈的笑了笑,想到跟随使团而来的御医和朝鲜王宫的医官都说过邹义的伤已无大碍,便不再强迫邹义去养伤,这些年早就习惯了邹义在身旁,这些天身边没有邹义,心中反而有些不习惯。或许这就是那些皇帝或者皇子在很多时候,身边太监的话,反而比一些亲近的人要更加有力度的原因吧?其实想想,只要是一个太监跟在自己身边伺候超过一定的年份,想不亲近都难无他,习惯而已。

“让他们进来吧。”朱常洛摆了摆手,不再提让邹义去养伤的事情。

邹义笑的更灿烂了,一张脸像是个盛开的菊花,点了点头,倒退了几步,然后转身离去。

“臣杨镐叩见殿下。”杨镐和麻贵进来后,冲着朱常洛叩拜行礼道。

“两位大人快快免礼,本皇子早就对两位大人说过了,异国他乡,不用拘泥于这些礼节。”朱常洛笑着站了起来,伸出手虚扶了一下。

“谢殿下。”杨镐和麻贵站起身向朱常洛拱了拱手。

“殿下,虽然这里不是大明,但不要说这里是大明的属国朝鲜,就算是在其他不属于大明的地方,这臣子之礼,却是万万不可缺失的何况殿下是大明的皇子,未来的储君,这臣子之礼,更是少不得半点马虎”杨镐并没有像麻贵那般拱拱手便放下,而是继续抱拳义正言辞的说道,满脸的严肃。

在他旁边的麻贵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总觉的身边的这位经略大人,马屁拍的也太漏骨了一点。众所周知皇帝陛下十几年来一直都在犹豫储君的事情,并且为此足足与众朝臣抗争了十几年,怎么到了身边这位大人嘴里,好像前面这个微笑着的大皇子仿佛就当定了储君似的?这位经略大人,就不怕说出的这些话传到京城的皇帝陛下耳里,而惹来皇帝陛下的不快?轻摇了摇头,他实在是有些想不明白,身边的这位老狐狸般的人,为何会为了拍大皇子的马屁,而说出这种有些犯忌的话来。实在是想不通

杨镐虽然看起来一脸正sè目不斜视的样子,可身边的这位赫赫有名的将军的反应,他还是尽收眼底。心中冷笑一声,武夫就是武夫,先不说早在京城期间,眼前的皇子殿下就似乎有了拉拢自己的心思,但说自己所说的话,看似有些犯忌,可明眼人都知道,就凭借大皇子之前的大捷所树立的威望,再加上前几日更是斩杀了日本关白丰臣秀吉曾经的养子小早川秀秋,若无特殊情况发生的话,相信等大皇子殿下返回京城后,哪怕是皇帝陛下,对于立储之事,恐怕是再无理由拒绝况且,假若大皇子这次在朝鲜期间,大明与朝鲜的联军如能平定了倭『乱』,立储只怕是板上钉钉了

想到此处,他心中更是对身边的武夫愈加不屑,要知道虽然大明朝支持大皇子为储君的大臣,无论是真心还是不得不为之的不计其数,但据他所知,真正抛开一切顾虑,成为“大皇子党”的,除了聊聊数人外,相对来说还几乎没有当然,杨镐也知道,这只是明面上如此,真正暗地里早就成为了“大皇子党”的,他并不知晓。但他心中却跟明镜似的,无论如何,此时正是加入“大皇子党”的时候,若是等到大皇子成为了储君后再示好,那效果可不就是弱个一星半点了

朱常洛有些愕然,他倒是怎么也不会料到,杨镐会在此时示好。心思电转间,尽管只是朦胧中有个大概的猜想,但这并不妨碍他接受如今明面上朝鲜的第一负责人杨镐的好意,若是能得到杨镐的效忠,那么自己来朝鲜的目地,就容易完成多了。

当然,朱常洛并不会因为一部满清编写的《明史》而对“逃跑经略”杨镐有什么意见,如今,他早就学会了不能拘泥于史书看人,那是最大的误导何况,他可是很清楚,虽然杨镐在中国的历史上名声有些臭,但是在朝鲜的《李朝实录》中,对杨镐的评价与《明史》可谓是天差地别,人家杨镐可是朝鲜心目中的大英雄,死后牌位更是接受了朝鲜人数百年的供奉

对杨镐笑了笑,朱常洛开口道:“杨大人,这些话可不能『乱』说,立储之事,父皇心中自有计较,不是我们能妄议的。”

“是、是,殿下说的是,是臣失言了,失言了。”杨镐表面上一副诚恐的样子,可却并没有放在心上,朱常洛的话,让他饶是早有准备,此刻还是隐隐有些ji动,他十分的清楚,虽然朱常洛并没有说什么接纳他的话,当然,若是朱常洛真说了什么接纳的话,反而会让他斟酌今后的立场,可朱常洛一句“我们”,无形中不仅拉近了彼此的关系,更是表明了一切。

朱常洛笑着看了下眼前的二人,心中不由得想的有些远了。在议定要再次出兵朝鲜后,朱翊钧立刻委派郉玠、杨鎬、麻贵三人筹备援朝事宜,从这次的人事安排上,可见朱翊钧真是煞费苦心。上次援朝明军的负责大臣分别是宋应昌与李如松,这两人一文一武,等级差不多,却也造成了谁也不服谁,更是出现了相互拆台的情况

当时宋应昌是朝鲜经略,李如松是备倭总兵官,也就是提督衔。从官衔上来看,大明并没有什么明文规定经略地位比提督高,但是从惯例上和大明刻意压制武将来看,文官的经略当然要比武官的提督地位高。李如松虽然是提督,按理要听经略宋应昌的,可凡事总有例外。李如松是谁?那是皇上的心腹爱将,备受恩宠因此,他这个提督的含金量,却也并不会比经略低,至少李如松并不认为自己比经略地位低其结果就是,二人谁也管不了谁,搞得文武互相斗法,乌烟瘴气,险些误了大事。

从这次的任命看来,朱翊钧显然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在经略和提督上头增设了总督,并且总督还挂兵部尚书衔,也就因此总督变成了督师,这是绝对要比经略和提督显赫许多。按照朱常洛得到的消息,朱翊钧原本是打算让经略负责后勤统筹,提督负责前方作战,总督负责管着经略和提督,统筹一切相关事宜,以便更好的防治经略和提督意见不一致而闹矛盾。

当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总督之位虽然看起来显赫无比,绝对能够管到提督,可总督与经略比起来,可就不定谁大谁小了这个很难判别。在大明的过往中,有时总督要比经略显赫,有时经略却又比总督更为显赫,这要看任这两个职位的人是谁。显然,朱翊钧也想到了这一点,他便让总督郉玠挂兵部尚书衔,这样一来,总督的地位就凸显出来了。

不过,事实上真的能够如此吗?朱常洛无声的笑了起来。若是真是如此的话,杨镐也不会被人弹劾而抓住不是把柄的把柄『逼』走了。

“殿下,不知这次传末将过来,所为何事?”在朱常洛想的出神之际,麻贵却直接开口问道。

朱常洛微皱了下眉头,不由得叹了口气,他从麻贵恭敬但却疏远的口气中可以预见,想要收服麻贵,却是有些难度,至少要花费不小的心思才行。暂时放下这个顾虑,笑着指了指下首的两个椅子,开口道:“两位大人先坐下叙话,本皇子让两位大人过来,确实有事相商。”

第一百四十七章 情报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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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情报分析

杨镐和麻贵在位于朱常洛下首的两个位子上坐了下来,不过,杨镐倒不似麻贵般四平八稳的坐着,他在椅子上坐了多半个屁股,显得拘谨而又恭敬,用以表明自己对朱常洛的态度。

待二人坐下,朱常洛把特地经过筛选过的关于日本再次侵朝的有关情报递给站在后面的邹义,笑着对杨镐和麻贵说道:“二位大人,如今郉玠郉大人尚在辽东总督粮草和调兵事宜,朝鲜之事有二位大人在,父皇和本皇子倒也十分放心。只是,虽说战事自今年初就起,可之前也就是小打小闹,他们由于兵力不足而仅仅在釜山附近徘徊。不过,自进入六月,日本或许是自觉兵力已足,又或者是因我大明增兵不断,已是让他心存顾忌,所以他们加快了战事的推进,十几万大军从釜山一带往汉城方向分几路直『逼』过来,可以说战争已经真正到来,再不是之前的试探xing进攻”

尽管已经知道日本自本月起开始大范围进军,可听到朱常洛说对方十几万大军直『逼』汉城而来,杨镐和麻贵全都不觉皱了下眉头,不过所不同的是,杨镐皱眉后有些愁眉不展,而麻贵微皱了下眉头后,反倒脸上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只有战争,才能体现军人的价值,麻贵大概也不希望之前与自己齐名、有“东李西麻”之称的李如松专美于前——自从第一次朝鲜之战结束,作为朝鲜战场上的总指挥官之一的李如松,风头早就盖过了麻贵。

看了两人表情间细微的差别,虽不明显,但朱常洛还是看到了不同,心里笑了笑,对麻贵的好感倒是增加了不少:“二位大人,这是本皇子命锦衣卫搜集到的一些关于日本的情报,或许能对二位大人有些用处。”

邹义此时已经走到杨镐和麻贵后面,微笑着把手中的资料轻轻放在二人中间的茶几上,然后退回朱常洛身后。

“谢殿下有了殿下的坐镇和支持,小小的日本即便是来多少人,也是于事无补,定叫他们有来无回,给他们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让他们知道我大明的威风,知道殿下的神勇。”杨镐并没有第一时间拿起茶几上的资料,而是首先冲朱常洛抱了抱拳,恭敬的说道。

麻贵心里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这次作为备倭总兵官来朝鲜是对是错,虽然渴望在战场上证明自己,也让世人知道自己并不比李如松差,当然,作为武将,建功立业甚至封侯进爵倒也与此并不矛盾。只是,此时他心中却又多了一层顾忌。在朝鲜,本来就有郉玠和杨镐压在他的头顶,已经让他对今后的战争是否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思行事有了层层的顾虑,他知道自己不像李如松那般深受皇上的信赖,更是无法像李如松那般与经略相对抗,更不用说头顶上还有挂兵部尚书衔的督师督阵。

如今倒好,本以为身份尊贵的大皇子虽然在朝鲜抚慰,最多也就是待在朝鲜的大后方,或者皇上会把已经在朝鲜半年的大皇子调走,可没有想到,大皇子居然立下罕见大功,以至于皇上给了大皇子参赞朝鲜事务的名头也就是说,大皇子已经有了名正言顺对朝鲜事务和战争指手画脚的名头,自己的头顶上又多了一个自己绝对不能得罪的人,想来,即便是督师郉玠和经略杨镐,也会为此头痛吧

这次的朝鲜之战,变数真是太多了,或许这次与日本一战,自己身败名裂也说不定。不过,好处倒也是有,至少有这位身份尊贵的大皇子在,无论是朝鲜还是大明,掣肘应该会少很多吧?至少不会像第一次朝鲜之战,因为粮草供给不上而错过了几次异常有利的战机,也让狂妄的小日本的损失减少了很多。

当然,能够做到麻贵如今的位置,仅仅是凭借勇武显然是不可能的,虽然心中对朱常洛有些顾忌,但见杨镐又是如此明显的马屁,他也只好放下已经拿起的情报,跟着抱拳正sè说道:“多谢殿下,想来有了殿下和锦衣卫的参与,这次战争会轻松不少。”

朱常洛挥了挥手,笑着说道:“二位大人客气了,作为大明的皇长子,这些事情是本皇子义不容辞的责任。能够替父皇分忧,能够对二位大人有所帮助,本皇子已是很开心了。好了,二位大人,还是看情报吧,本皇子还要与二位大人探讨一下呢。”

杨镐与麻贵便不再多说,双双拿起桌上的东西,看了起来。

“万历二十五年正月十三日,加藤清正率领两百多条战船、一万陆军从对马岛出发,于十四日抵达竹岛,与竹岛的日本留守部队汇合,从釜山东侧的机张登陆,当天前锋便攻陷了釜山以北的重镇梁山。

到了十五日,小西行长的一万四千人进入釜山外洋,并在豆『毛』浦登陆。登陆以后,小西行长没有急于打仗,而是在釜山城内外开始了筑城和扩建,把釜山建成了一个易守难攻的据点。

不过加藤清正和小西行长所率领的日本第一、二军团登陆以后,除了占领梁山以外,暂时没有采取其他动作。加藤清正屯兵西生浦,小西行长返回釜山城,表现得很低调,与上一次登陆的张狂完全不同。据悉,加藤清正和小西行长的首要任务,是巩固日军在釜山附近的防守,确保后续部队渡海登陆的安全。等到诸军齐至,粮草与装备都储积完毕,日军才会徐徐展开,开始进攻。

二月二十二日,日本关白风尘秀吉下达了总动员令。于是除了加藤清正、小西行长以外,陆续赶赴朝鲜战场的还有小早川秀秋、黑田长政、锅岛直茂、『毛』利秀元、宇喜多秀家、岛津义弘、蜂须贺家政等西国大名,日军的入朝总兵力仅可战之兵达到了十二万人。

不过,日本这次出动的十个军团,由于本国连年战事和上次侵朝损失,必须得分批次征集前往朝鲜。岛津军团在五月一日才正式驻屯加德岛;小早川军团一直拖到五月份才在小早川隆景的率领下,跟随丰臣秀吉赶到朝鲜;『毛』利秀元、宇喜多秀家两个大军团合计有四万人,此时还在征集当中,预计最快也要到七月份渡海。

截止到六月,日军的部队配置在西生浦、釜山、加德城、安骨浦、竹岛城和熊川城,日军主力鏖集于沿海列岛。

六月初,由于我大明开赴朝鲜兵马已达四万之众,再加上日本损失了小早川部,丰臣秀吉并没有等到所有十个军团到齐便开始进攻朝鲜。除了『毛』利秀元、宇喜多秀的第七和第八军团还没有到达朝鲜外,其余已到达朝鲜的八个军团十九万八千人分别从朝鲜的庆尚道和全罗道往京畿道的汉城方向进攻

……”

杨镐和麻贵看完手中的情报,不由得抬起头来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惊讶。他们之前虽然想到既然有锦衣卫出马,可能会搜集到比较全面的情报,但是却绝对没有想到,能够搜集到远比想象中更加全面的情报这些情报中,有些若不是在日本搜集的话,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这么全面的这让他们有些骇然之余,对朱常洛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看着二人的表情,朱常洛很满意,为了能够有利于自己在军中建立更大的威望,他不惜把已经到达朝鲜的暗卫几乎全都派了出去,然后根据暗卫送来的情报和比较自己对历史的了解,这才有了这份详尽的情报。

“二位大人看了这些情报,或许心中已经对日本有了新的认识。不错,这次日本倾全国之力,看似气势汹汹,实则中气不足,虚得很。从他们从年初就登陆朝鲜和仅仅占领一些釜山附近的海岛就可以发现,他们登陆之后只死死咬住一个字:拖。一定要拖到主力登陆,千万不能在聚齐之前,被我大明和朝军率先进攻,各个击破。

而朝鲜经过那场几乎亡国的战争以后,朝鲜君臣对日本和朝鲜军事实力也有了足够清醒判断,知道朝鲜兵根本靠不住,而我大明在朝鲜半岛的那点儿驻军也不够使,还得指望我大明像上次一样发大军前来才行。为此,朝鲜采取了一个方略:拖。一定要拖到我大明军入朝,千万不能让日军先发起攻击,再演一次从汉城逃亡的悲惨经历。

我大明方面,虽然从年初接到朝鲜的求援后便决定了再次援朝,但二位大人也清楚我大明的形势,西有土司心怀不臣之心,南有缅甸不时的扰边,得寸进尺,北又有蒙古诸部趁火打劫,再加上天灾不断,各地时有干旱洪涝,导致我大明即便是有心援朝,也需要小心谨慎从各地征调兵马钱粮,但这需要时间。所以,我大明也唯有采取一个策略,那便是一个字:拖。拖住日本进攻朝鲜的步伐,以便我大明从容往朝鲜调兵遣将

至此,在三方小心翼翼微妙的默认下,战事虽从年初就起,但却拖到了六月份才正式爆发。二位大人,对本皇子的分析,以为然否?”朱常洛笑着轻声问道。

第一百四十八章 皇帝的威势

第一百四十八章 皇帝的威势

杨镐与麻贵几乎并行者从朱常洛所在的德寿宫出来,待出了宫门,杨镐轻笑着转过头来,看着麻贵开口道:“麻将军,想来刚才大皇子殿下分析的已经很清楚了,麻将军也是赞同的。当下督师尚在辽东调度钱粮兵马,朝鲜在军务方面只能指望我们两人,如大皇子殿下所说般,日本会在我大明大军尚未完全调来朝鲜之前加紧猛攻,以便占得先手。而我们要做的,便是在督师大人入朝之前的这段时日,尽全力拖住日本,力保朝鲜不失或少失。”

叹了口气,杨镐微微摇了摇头,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说句不怕将军见笑的话,虽然老夫是这朝鲜的经略,可将军也知道老夫文官出身,在这行军打仗方面,自然无法与将军相提并论。所以,前方战事,就拜托将军了,老夫会在将军身后,全力调派粮草等一应用度,以保障将军无后顾之忧。”

麻贵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心中自然清楚杨镐的想法,自己去前线出生入死,成功抵制住日本的进攻便罢,那样功劳肯定少不得这老狐狸的一份,但若自己在前线失守,想来这老狐狸第一个会跳出来弹劾自己指挥不当,以便他逃脱责任吧

不过,虽然清楚杨镐的心思,但麻贵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毕竟他知道自己不像李如松那般得圣宠,可以仗此不理会经略。在大明普遍文贵武轻的情况下,作为武将,自己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力打好每一场仗,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请大人放心,末将即便是拼的身家性命,也定会阻止日本北进的步伐,以待督师的大军到来。”冲杨镐抱了抱拳,麻贵突然间生出了一丝念头,假若自己能成为皇上看重的心腹武将的话,或许自己在前方能够更得心应手些吧大皇子殿下能不能成为储君呢?自己这次被调到朝鲜来,这算不算是一次机会?

麻贵不敢再想下去,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参与到皇子的储君之争中去,那是极为危险的事情,成功了虽然会更为显赫,但失败的话,新君怕是不会放过自己吧自己身后还有整个麻氏家族,这种事情要慎重才好。

………………

京师,此时的皇宫中,朱翊钧已经接到了朝鲜送来的八百里加急,即便是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曾接见过大臣了,但在接到急报的第一时间,便极为罕见的传出口谕,召见内阁诸大臣及户部尚书杨俊民和兵部尚书田乐文华殿议事。

作为新近升迁的兵部尚书,田乐虽然已经贵为六部尚书之一,但说实话,自从朱翊钧登基以来的这二十多年来,他见到皇帝的次数,可以说是屈指可数,即便是做了兵部尚书之后也是如此。他记得很清楚,自己升迁兵部尚书之后,就连进宫谢恩,都没能见到皇上,此次入文华殿议事,可以说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的拜见这位愈发不喜出宫的天子。

其实,朱翊钧在国本之争初期,还是很乐意接见大臣的,早朝也是基本没有缺席过,可以说那时的他,在大臣的眼中,还是一个非常勤政爱民的天子的。不过,田乐自隆庆元年高中进士后,一直外放为官,万历初年更是改任凉永兵备道,驻防于遥远的大西北,这入京的次数就更加的少了。虽然后来因为战功赫赫累升到三边总督,但这时候的朱翊钧因为国本之争愈演愈烈,已经基本上不太见大臣了,以便求得眼不见为静,所以就算是田乐是手握重兵的大员,进京次数多了,但联系最多的也就是兵部和内阁,反而几乎没见过皇帝了。

“田乐,兵部的征调如何了?”朱翊钧先是说了一下日本已经在朝鲜全面开战的急报,以便来议事的几位大臣了解一下今天召见他们的议题,接着听取了石星的大致介绍,便开口对兵部尚书田乐问道。

田乐抬起头,看着这位已经开始发福的天子,恭敬的答道:“启禀皇上,按照兵部与内阁拟定的方案,这次抗倭主要是从福建、浙江、四川、河南、山东、陕西、河北征调兵马,由于路途不一,目前山东、河北所征调的兵马粮草已经进入朝鲜境内,河南、陕西所征调兵马粮草也已开赴辽东,只要福建、浙江、四川因为路程太远,还在路上。”

朱翊钧皱了皱眉头,对田乐的回答心中略有不满,敲了下龙案,提高了声音:“就这样?荒唐这是军国大事,是眼前的第一要务,来不得半点马虎和推诿朕要的是详细的、具体的回答山东、河北征调的兵马到了朝鲜境内?到哪里了?几时能够投入前线?河南、陕西的兵马到了辽东?到辽东哪里了?何时能够开赴朝鲜?还有福建、浙江、四川的兵马,目前到了何地?朕要的不是什么在路上朕要的是详情详情朕不希望有人在这次战事上跟朕打马虎眼”

田乐虽然是文官,但可以说是一生戎马,一直都是手握兵权,在西北也算是威风赫赫,更是经历无数大小战事,血雨腥风的大场面也经历过不少。可如今见到天子动怒,却也吓得冷汗直流,扑通跪倒在地,嘴里直喊:“皇上恕罪,微臣疏忽……”

赵志皋眼见这种情况,心下是无比高兴,田乐是石星举荐的,也一直与石星关系密切,如今惹得皇上不快,他没有理由不幸灾乐祸。撇了撇嘴,这位前内阁首辅有些不阴不阳说了句:“皇上请勿动怒,田大人在西北待的久了,初入京城为官,或许还不适应吧兵部尚书乃是国之重要中枢之一,关乎刀兵,系社稷安危,田大人一直在边关镇守,想来刚入中枢,不得要领罢了,只要过上一段时间,相信田大人会做好兵部尚书的。”

“狗日的赵老贼”听了赵志皋看似帮着田乐的话,石星暗自骂了一句,别提心中有多别扭了。他明白的很,赵志皋明着是帮田乐说了两句好话,但仔细一琢磨,这是帮忙吗?这简直就是落井下石这些话若是在无战事的时候,确实是帮腔,但如今是什么时候?国内几处动乱朝鲜那边更是要大批调兵遣将,容得下一个兵部尚书慢慢去熟悉政务?这老小子简直是太阴险了他这是想要借机搞掉自己提拔起来的自己人啊

果然,赵志皋话音刚落,朱翊钧更加不高兴了,盯着跪在地上的田乐,开口问道:“田乐,若是朕没有记错,你入主兵部大概也有三个多月时间了吧?怎么?还没有熟悉兵部的事物?”

这下田乐的冷汗更多了,此时更是进退两难,若是说已经熟悉了兵部的事物,自己可是刚刚回答的不合时宜,更何况若是被皇上或者赵志皋再问一些问题,自己回答的再不得体的话,岂不是欺君之罪?可自己若是说还没有熟悉兵部的政务,看如今皇上的架势,说不得当场就会罢免了自己

石星如今是内阁大臣,分工更是梳理兵部,再加上田乐本来就是自己人,眼见田乐此时的处境,不得不开口帮田乐解围了:“启奏皇上,臣有话说。”

“哦?”朱翊钧看了石星一眼,缓缓开口道:“怎么?你也是要帮田乐求情?还是说对你梳理的兵部有不同意见?”

“启禀皇上,臣并不是替田大人求情,也不是对梳理的兵部有什么看法,臣是在为自己请罪,还在皇上看在老臣多年忠心的份上,从宽处置。”石星跪倒在地,不过看神情并没有什么做错事的愧疚和惶恐。

朱翊钧这下倒是被提起了兴趣,不由得问道:“你有何罪?如实奏来,朕看在你多年功劳的份上,倒是可以斟酌一二。”

“多谢皇上,臣惶恐”石星叩了个首,说道:“承蒙皇上看重,提拔臣入阁理政,臣感激五内皇上也知道,臣入阁后梳理兵部,并承蒙圣恩,让臣负责这次朝鲜的征战事宜。臣自接下圣恩,每日诚惶诚恐,兢兢业业,如履薄冰不过,臣自知愚笨,恐有负圣恩,再加上臣自入阁后,兵部尚书之职一直空缺,便禀明了皇上后,提交内阁考察合适人选,以便能让臣在这次负责朝鲜之战能有个帮手。田大人多年在西北战地为官,又做了多年三边总督,对战事自是极为熟悉,内阁认为田大人乃是兵部尚书的合适人选,报皇上后,皇上也认可了内阁的意见,这便有了田大人入京为官。”

再次叩了个首,石星接着说道:“不过,田大人入京后,臣觉得田大人毕竟在地方为官多年,又是多战之地,对于后勤粮草定是极为熟悉,于是臣便亲自负责各地兵马调拨征集,让田大人专门负责后勤粮饷征调。这次皇上看重朝鲜战事,臣等也知道朝鲜战事关乎国运,是丝毫容不得半点马虎的,田大人于是便放下兵部诸事,专门督促各地征调入朝的粮饷,所以致使入京成为兵部尚书至今,一直忙于此事。还请皇上恕罪,臣疏忽,没有考虑到田大人要统筹兵部全局,才坐下如此糊涂事,还是皇上高瞻远瞩,明察秋毫,一眼便察觉臣犯下的错事,还请皇上念在臣为了争办朝鲜之事才造成此事的疏忽,也没有顾及田大人的感受,请皇上责罚。”

“哈哈……”朱翊钧大笑起来,指着石星说道:“好你个石星,你这是邀功呢?还是请罪?朕怎么觉着若是为此事处罚你的话,岂不是有昏君的嫌疑?行了,你也不用装可怜了,起来吧,朕知道你这几个月为了征调入朝兵马粮饷之事,没少为难,这些朕都是看在眼里的,等朝鲜事了,朕自会论功行赏,少不了你的首功。”

“谢皇上体谅微臣,臣即便是肝脑涂地,也难报皇上的知遇之恩。”石星跪在地上扣了个头,心中舒了口气,总算是替田乐圆了过来,并且还出乎意料的得到了皇上的认可,真是个意外之喜。

“还有你,”朱翊钧用下巴朝跪在地上的田乐方向微微点了一下:“也起来吧,既然做了兵部尚书,专心为朝鲜的战事奔波是不错,也是第一要务,不过也不能放下兵部的其他事情,一定不能让兵部出现任何遗漏之处,在顾及到朝鲜战事不出纰漏的情况下,理顺兵部诸事,也是你的当务之急,你可记下了?”

“微臣多谢皇上教诲,自是时刻铭记于心,牢记自己的职责,不辜负皇上的信赖。”田乐顾不得擦拭额头的冷汗,赶紧磕了个头,诚惶诚恐的答道。自古皆说伴君如伴虎,他今天算是真切的体会了一把,看来在地方上久坐高位,有些该警醒的地方,确实是疏忽了,今后要牢记今天的教训才是。

赵志皋心中一阵可惜,如此好的机会,居然让石星这老小子三言两语连消带打的蒙混过去了,白白错过了剪除他党羽的好时机,看来如今皇上的确是对他信赖有加啊

“石星,既然你说兵马征调的事情是你在亲自督导,那朕便问你,我大明兵马征调进度如何?如今战事情形是个什么样子?你可有所了解?”朱翊钧其实心中对于朝鲜战事是一清二楚,他之所以如此问,自是为接下来的事情做铺垫。

“启禀皇上,如今朝鲜有原第一次抗倭之战后留守驻军八千余人,朝鲜经略杨镐、提督总兵官麻贵以及游击将军杨元、陈愚忠、茅国器等从各地开赴至朝鲜的兵马,至今已入朝鲜前线三万余人,再加上大皇子殿下的护军以及皇上下旨派去专门保护大皇子殿下的五千辽东骑兵,总计四万五千余人。朝鲜方面,朝鲜王自是谨记皇上的教诲,积极备战扩军,据他们所说,仅朝鲜可用的兵马就有五十万左右。”说道这里,石星不觉的笑了一下。

此时不光石星,就连与石星算是结下了大仇的赵志皋也是撇了撇嘴,显然包括朱翊钧在内,没人对朝鲜自称的五十万大军有什么特别想法,朝鲜所说的五十万大军,嗯,他们确实能够凑五十万人,也仅仅是五十万人而已。

朱翊钧的嘴角也翘了翘,摆了摆手,示意石星继续说。

“除此之外,从各地征调还没有到达朝鲜的大军还有大约六万人,总督邢玠大人目前正坐镇辽东,亲自统筹各地兵马和入朝后勤粮饷,预计会在下个月统帅所有集结大军,入朝作战。至于目前战事,据前方传来的情报,日本已经在朝鲜釜山囤积了近二十万大军,目前兵分两路向朝鲜的京师汉城方向缓缓推进,眼下预计先头兵马已经于我大明开拔过去的前锋驻守大军相遇,只是还没有战事结果传来。我大明先头大军,在总督邢玠还没有率领大军入朝之前,采取稳扎稳守的策略,尽量争取守好每一座城池,拖延日本的进攻脚步,只等邢玠的后续大军一到,反攻日本,一举把他们赶下大海。”石星解释道。

朱翊钧点了点头,石星所说的稳扎稳守不失为目前最稳妥的策略,毕竟,除去保护朱常洛的近一万大军,入朝大军能够随便调动的也就是三万多人,这对于日本的近二十万大军来说,显然有些吃力,稳扎稳守还是比较正确的。至于朝鲜所谓五十万大军,从一开始就没在大明的考虑范围之内,那些所谓的军队最大的用途也就是壮壮声势,或者勉强在后方押运粮草,打仗的话……嗯,还是那句话,壮壮声势罢了,战斗力可以忽略,估计听到炮响就吓得找不着北了。

“既然目前的形式有些严峻,那么便把大皇子的五千护卫调往前线应急吧”朱翊钧终于说出了酝酿已久的话,他实在是不想自己的这个儿子再出风头了,调走他身边的兵马,这样的话他就不会随便乱跑了吧?毕竟如今朝鲜算是兵荒马乱,身边仅有两千护卫的话,不可能有什么作为。

“皇上万万不可”朱翊钧话音刚落,赵志皋便急切的反对道:“皇上,如今朝鲜正值战事,日本虎视眈眈,仅给大皇子殿下留下不到两千护卫,实在是太凶险了,皇上不要忘记上次发生在汉城对大皇子殿下的袭击事件,皇上一定要三思啊”

“皇上……”石星也张口准备反对,难得与赵志皋有意见相一致的地方。

“不必说了”朱翊钧出声打断了石星的话:“诸位卿家的意思朕明白,不过如今朝鲜形式不利,作为大明的皇子,自是应当首先站出来何况,朕也时刻记挂着大皇子的安危,所以,朕的意思是,暂时先让大皇子呆在朝鲜王给他安排的德寿宫不用外出,想来有两千护卫保护,再加上朝鲜王肯定也会派出一定的兵马相护,安全上应当是没有问题的当然,这只是暂时的,只等下个月邢玠帅大军一到,自会还给大皇子的护卫兵马,此事无需再议了”

朱翊钧一句话,不仅把想要在此期间有所作为的朱常洛的兵马收去,更是间接的软禁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不能放弃

“啪啦”一声,烧制于景德镇御器厂的青花斗彩鸡缸杯被摔成了碎片,郑贵妃平日里所喜欢喝的六安瓜片也撒了一地。[.]

“你这贱婢,难道想烫死本宫吗?”不跳字。打翻了茶杯之后,郑贵妃随即对着已经吓得跪在地上直打哆嗦的小宫女破口大骂,一点也不似平日里那副雍容华贵的模样。

“奴婢该死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小宫女此时吓得一个劲的求饶,额头磕在地上发出“砰、砰”的声音,只盼能够逃得一命,哪里顾得了额头是否红肿,是否出血。

即便如此,郑贵妃的怒气还是丝毫不减,粗喘了几口气,冷冰冰的说道拖出去,杖五十,充官奴”

“是”

在小宫女的饶命声中,被几个小太监拖了出去。殿内的其他宫女太监一个个心有余悸,全都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他们可是都非常的清楚,一个娇滴滴的小宫女,被杖责五十之后,就算是不丢掉性命,怕也至少去掉半条命何况杖完之后就要被充作官奴,官奴会被细心医治吗?当然不会那小模样长得还算俊俏的小宫女,能不能保得住性命,怕只有老天了。

这是第八个了具体的说,自从大皇子朱常洛在朝鲜大捷的消息传来后,威望极具增加,在朝野上下一片歌颂声中,郑贵妃脾气变得愈发暴躁,动不动就会因为一点小事迁怒身边的宫女太监。

这种事换做以前是从来都不曾有过的,皇宫中太监宫女们几乎人人都,最好的差事就是在郑贵妃的启祥宫中当差,不仅赏赐丰厚,郑贵妃对待宫女太监更是几乎从不打骂,这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事相对的,最差的差事不是备受冷落的王恭妃的景阳宫,那里虽然赏赐几乎没有,但至少性命却有保障。之前最差的差事,就是被分在皇后娘娘的坤宁宫中当差,因为在皇后娘娘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是身边的宫女太监倒霉的时候,并且还是倒血霉——皇后娘娘最喜欢的,便是让人杖毙宫女太监。

不过,显然这段来,在郑贵妃的启祥宫中当差,也不是那么好的了,这位协管后宫的贵妃娘娘,似乎也跟坤宁宫的皇后娘娘学会了杖责下人,至少这些天来,她处置了身边的六个宫女太监。

“娘娘息怒,您要保重凤体才是,被这种粗手笨脚的奴婢气坏了身子,实在是太划不来了。”这个时候,唯有郑贵妃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苏荷敢劝说两句,其他人没有这个胆子,也怕被迁怒。

郑贵妃余怒未消,不过却没有责骂苏荷,而是大喘了几口气,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苏荷一边为郑贵妃轻轻的揉着酥肩,一边偷偷看了看郑贵妃的脸色,然后冲还跪在地上的宫女太监摆了摆手,这些宫女太监一个个如蒙大赦,躬着身子轻手轻脚的退出了大殿,到了外面一个个才敢擦拭一下脸上的冷汗。

大约过了一刻钟,郑贵妃才睁开眼睛,嘴里冷声说道苏荷,传下去,为了节省开支应对天灾**,自今日起,后宫各宫一应供给减去三分之一,景阳宫其他供给减三分之二并且景阳宫中的夏冰供应停掉,冷水沐浴供应停掉,消火祛暑汤类停掉……”

“是,娘娘,奴婢晓得去做了。”苏荷轻轻点了点头,小声的说道。

“奴婢叩见娘娘。”这时,郑贵妃的心腹太监高淮从外面匆忙走了,面有喜色的跪倒在地,恭敬的说道。

郑贵妃微皱了下眉头,斥责的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对于的这个心腹太监,她很有眼力劲,不可能会在发怒的情况下还有这幅表情,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有喜事禀报。

平复了一下心情,郑贵妃缓缓开口道高淮,有事情?”

“娘娘,奴婢刚在文华殿那里探听到了一件喜事,大喜事”高淮咧着嘴,有些神秘的说道。

郑贵妃眼前一亮,喜事?多么久违的词啊,自从那宫人之子去了朝鲜,这半年来她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能令高兴的喜事了。

“说”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禀娘娘,今天从朝鲜送来了八百里急报,日本在朝鲜囤积了二十万大军,分成了两路从朝鲜的全罗道和庆尚道向朝鲜的京城杀去,朝鲜之战,再次打响了”高淮轻声说道。

郑贵妃张了张嘴,一个“好”字差点说出口,幸好及时收了,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就去了大半日本的侵朝之战开始了?目前大明在朝鲜有多少兵马?”

“禀娘娘,据奴婢所知,大明至今为止,开赴朝鲜的大军,算上大皇子的亲卫,也就四万左右。”

“四万左右?”郑贵妃眼睛有些放光,嘴里不觉的挑了挑,低声自语道四万对二十万?四万对二十万”

高淮显然听到了郑贵妃的自语,跟着轻声说道娘娘,日本的战力还是很高的,至少朝鲜的兵马在他们面前不值一提,要不然上次也不至于短短几个月差点被日本亡国。说句大不敬的话,依奴婢看来,我大明的四万大军虽然战力不弱,但要想与日本的近二十万大军对抗,怕是有些难度。”

郑贵妃微微点了点头,想了想突然问道不是说邢玠在辽东总督征调兵马吗?还有多少兵马没有进入朝鲜?预计还需多长?”

“禀娘娘,据奴婢探听到的,由于我大明国内也不算太平,再加上天灾不断,所以大明最多也就能征调八到十万兵马入朝。也就是说,辽东的邢玠那里,还能再集结四万到六万兵马,他们大概会在下个月才能集齐。从辽东到朝鲜的庆尚道和全罗道,大军再快也要差不多一个月才能赶到,这样算来,朝鲜的那四万大明兵马,至少要与日本的二十万大军对抗五十天左右。”高淮显然早有准备,对郑贵妃详细的解释道。

郑贵妃心中的那一半怒火这下也消去了,她很清楚,在这五十天之间,先期入朝的四万大军若是被日本的二十万大军打得节节败退,虽然这个责任不需要朱常洛来背,但对于朱常洛的名声和威望也是一种不小的打击。更何况,若是朱常洛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出了意外,那也是很正常的吧?嗯,很正常。

“娘娘,还不止如此呢,皇上已经下旨,鉴于朝鲜抗倭兵马不多,所以要把大皇子身边负责保护的五千辽东骑兵全都调到前方,以便拖延日本的进攻步伐,为辽东集结的大军争取。”高淮此时又放出了一个对郑贵妃来说是无比高兴和重要的消息,他聪明的很,若是这两个消息刚才一股脑的全说出来的话,效果铁定不如这样好,没看到郑贵妃已经有些兴奋的站了起来吗。

郑贵妃踱着步思考了一会,然后对高淮招了招手,轻声吩咐道高淮,本宫交给你两件事情,你马上去办,记得,此事你要亲自督促,容不得半点马虎,否则后果可不就是掉脑袋那么简单了。”

………………

朝鲜德寿宫中,朱常洛轻轻合上冷墨送来的前线战报,想着杨镐每一次调兵都是来征求的意见,处处奉为尊的样子,心中不觉有些兴奋。看来去年就利用侍读顾允成来接触杨镐这步棋真是走对了,朝鲜,目前说了算在督师邢玠没有来到朝鲜之前,要加快布置了,至少这次援朝的主要将领,已经都来到了朝鲜,只要掌握住了这些人,即便是邢玠来了,也只能是送兵而已

“殿下,石星从京师用换马不换人的八百里加急送来了最新的消息,来的暗卫的人还没来及歇息一下,现在就在外面候着。”邹义急匆匆的来到朱常洛的身后,挥手让伺候的宫女下去,才轻声说道。

朱常洛微微皱了下眉头,显然没有料到远在京师的石星会动用八百里加急送消息,难道京师出了变故?不然会动用八百里加急快,让他进来。”

“小的暗卫左营校尉王铁鑫,叩见殿下。”

“起来回话。”朱常洛看着这个一脸倦容的暗卫,对随口对旁边的邹义说道邹义,把朝鲜王送给本皇子的极品参茶沏上一杯,给这位暗卫的勇士。”

“是,殿下。”

“多谢殿下抬爱,小的愧不敢当。”王铁鑫赶紧再次跪倒在地,脸上充满了激动的神情,随后从怀里掏出个贴身油纸包,双手举过头顶,恭声说道殿下,这便是石阁老让小的带给殿下的。”

邹义把沏好的茶放在王铁鑫旁边的案几上,嘴里说道王校尉辛苦了,请用茶。”接着把王铁鑫举过头顶的油纸包接,呈给朱常洛。

“多谢公公。”冲邹义点了点头。

朱常洛接过油纸包,并没有急着打开,而是放在桌案上,对王铁鑫笑着说道王校尉辛苦了,赶紧起来吧,这种参茶趁热好喝,尝一尝样。”

王铁鑫站了起来,端起那杯参茶,一口气喝干了,然后砸吧下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接着又跪倒在地多谢殿下赐茶,这参茶是小的生平所喝最美味的了。”

朱常洛呵呵的笑了一声,接着对邹义吩咐道去取半斤参茶,送给王校尉。”

王铁鑫一愣,接着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跪倒在地连磕了几个头,嘴里说道多谢殿下厚恩,多谢殿下赏赐。”

“呵呵,你一路辛苦了,下去休息吧。”朱常洛挥了挥手,对王铁鑫笑着说道。

看着王铁鑫走时那副激动的样子,朱常洛笑着摇了摇头,暗卫可以说是他手中目前最重要的力量,对于暗卫的笼络,他从没有间断过,这可是安身立命之本,他可不想出纰漏。

拿起桌案上的油纸包,打开后取出里面的一封信件,看了看封口处完整无缺的火漆,朱常洛把信封撕开,拿出里面的书信看了起来。

“老爷已经下令,要收回少爷手中的五千亩良田用于耕种,同时说少爷平日里可在家中读书,限制少爷外出……”朱常洛看着这封字数并不多的书信,越看眉头皱的越深,显然他已经看出了石星这封信件的意思。

放下手中的书信,朱常洛有些烦躁的走了几步,心中清楚,看来之前的风头出的太大了,以至于让远在京师的朱翊钧担心的风头太劲,让他对于立储之事太过被动,为避免再出风头,而下旨想要撤除护卫的五千辽东骑兵,以便令在朝鲜的汉城安心呆着。

对于目前的情况,朱常洛当然不想这么轻易放弃,倒不是说舍不得那五千辽东骑兵,而是手中有了这五千辽东骑兵,他可以做很多事情,做事也就主动了很多,也就更有把握能够顺利实施的计划。虽然不出意外的话,也许他可以成为大明的太子,不过,他可不想战战兢兢的做上几十年的无权太子,然后好不容易熬死大明在位最长的皇帝后,在还没有掌握住皇宫的权力的情况下,才做了二十九天皇帝就被人干掉——至少朱常洛是不太历史上他才做了二十九天皇帝就病死了。

就这样考虑了一阵,朱常洛倒是想到了一个还算不的解决办法,虽然这个办法有些冒险,但或许值得一试。权衡了利弊后,他终于有了决断,坐下来端起邹义沏好的茶,呷了一口,对身后站着的邹义笑着问道邹义,你的箭伤好的样了?”

“殿下,奴婢这点小伤,早就痊愈了。”邹义拍了拍胸脯,回答道。

“好”朱常洛拍了下桌子邹义,你不是一直都很遗憾上次没有随本皇子南下,没有亲眼见到本皇子大发神威一举生擒两万倭人吗?这次本皇子给你个机会。”

“多谢殿下。”邹义兴高采烈的躬了躬身子,接着一愣,随后目瞪口呆的看着朱常洛,咽了口唾沫,有些结巴的试探道殿下,您…您不会是想这个时候去南边吧?”

“哈哈……”朱常洛站起来拍了拍邹义的肩膀,打趣道不愧跟随了本皇子这么多年,本皇子更有这个念头,你便猜了出来。”

“哎呦喂”邹义大叫一声,随后连滚带爬的跑到朱常洛的面前,一把抱住朱常洛的大腿,嘴里急切间说道我的小爷哎,您可不要吓奴婢,奴婢的胆子可小的很,绝对经不起这样的惊吓小爷啊,南方那是地方?狡诈凶残的倭人有二十万大军在那里,而我大明开拔的兵马,也就可怜的三万人,您万金之躯,尊荣之身,能去那种地方以身涉险?有事情,您交给冷墨他们去吧,就算是不放心他们,即便是奴婢胆子不大,但为了殿下,奴婢也可以去南边,您亲自去那种险地啊小爷啊,您要三思而后行,可不能一时冲动……”

“滚”朱常洛轻踹了邹义一脚,嘴里笑骂道你这阉货,胆小怕死就直说,本皇子让你留在这汉城便是,至于本皇子,这次是真要会一会小日本了”

“殿下……”

“行了,邹义,你看看这个。”说完,朱常洛把石星送来的密信递给邹义,对于邹义,他并不想隐瞒,若是邹义他还信不过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上,他就真找不出可以信任的人了。

看完这封密件,邹义张了张嘴殿下,这……”

朱常洛点了点头,无奈的苦笑道没,父皇这是想收回我的护卫,把我软禁在汉城一阵子,或许还会随便找个由头,寻点过失之处,把我斥责一顿,然后召回大明,继续活在他的掌握之中吧邹义,你说,我还能办?我不知为父皇会对我有那么大的成见,我自问一直以来都已经做得不了,尽力讨他的欢心,尽力表现,可这一切都是徒劳,都是徒劳……”

叹了口气,朱常洛一股脑全把这些年的委屈都倒了出来邹义,我是你看着长大的,你也清楚我这些年来所受的屈辱,你更清楚母妃这些年来所受的屈辱,这些年来你跟着我,着实也吃尽了苦头,我不这样的日子时候是个头……如今,我不想这样了,眼前就是个彩虹难逢的好机会,你说我能眼看着这个机会被破坏吗?不能我不甘心哪怕是我的选择凶险重重,我也要尽力拼一拼”

说完这些,朱常洛有些疲惫的坐了下来,挥了挥手你去通知冷墨、廖参将、董一元还有李舜臣他们前来,还有,也通知杨镐和麻贵他们两人一起吧。”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不能放弃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不能放弃

第一百五十章 南原的危机

第一百五十章 南原的危机

自从邢玠从川贵总督的任上被调来负责这次抗倭以来,对于他来说,联系到国内的天灾人祸不断,这无疑是一个烂摊子。邢玠接过这个烂摊子之后,劳心劳力,截止到六月底,使动员明军总数达到三万八千人。与第一次抗倭相比,这次抗倭更加的艰难,毕竟,上次抗倭,经略宋应昌几乎在相同的时间内,集结了七万多精兵,而邢玠的这三万八千人,其中有一半却是新兵。

当然,这并不是说邢玠比宋应昌能力差,也不是大明的支持不够,归根结底,是大明已经几乎支撑不了这种劳师动众的大战了,毕竟,这几年来,天灾不断,刀兵不止,就算是偌大的大明朝,国库也是捉襟见肘了。

对于即将爆发的战争,在杨镐和麻贵还没有入朝之前,邢玠就与他们商讨了多次,也制订了针锋相对的计划。总兵麻贵建议先发制人,偷袭釜山擒拿小西行长,逼走加藤清正。可很快他们发现这个计划行不通,无论是打釜山还是蔚山,都必须要把日本水军调开,才能放手一打。

因此最后邢玠决定,先期入朝的杨元和吴惟忠分别驻守南原和忠州,镇守全罗、庆尚二道,杨镐、麻贵留在汉城居中调度,朝鲜军驻留二道中间的宜宁。等到邢玠集结的大军一到位,便和朝鲜水师一东一西同时袭扰日本水师,陆军则向釜山、机张两路进发,一举把日本赶下海。

按照这个构想,杨元的三千辽东军驻守南原,游击陈愚衷的两千人驻守全州,还有吴惟忠的一部分南军驻在忠州。另外还有朝鲜军的主力权僳、郭再佑、金应瑞、李元翼等部驻守在云峰、黄石、昌宁和星州等地。呈现出东明西朝的态势。而麻贵带领的主力明军,将沿着朝鲜西部南下,兵锋直指庆尚北道。

对于杨镐在请示朱常洛后,透漏出的这个计划,朱常洛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并没有插手,虽然他当时很想提醒杨镐和远在辽东的邢玠要注意朝鲜水军的动向,毕竟如今朝鲜水军的统制使是元钧而不是善于水战的李舜臣,但考虑到不想给手握大权的邢玠留下自己想要插手军务的印象,再加上出于长远考虑,他并不想让朝鲜拥有一支能征善战的水师,所以也就在心头压下了这个想法。

朱常洛也没有想到,当时的这个想法,却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就在他收到远在京城的石星送来的信件之后,本想着随便找个理由,也要冒险带领护卫去前线,以避免手中的兵权被剥夺。毕竟,根据石星送来的消息,朱翊钧主要是打着前线吃紧暂时调拨护卫去前线,以便剥夺他的兵权的旗号,现如今,只要在朱翊钧的圣旨还没有到朝鲜之前,只要他带领护卫去前线,也算是间接的按照朱翊钧的圣旨去做了,就算是朱翊钧知道了,除了生气和怀疑之外,暂时却也只能干瞪眼。

不过,就因为朱常洛当时没有警告邢玠和杨镐关于朝鲜水军的事情,现在却是送上门来一个让他可以正大光明带着护卫上前线而又不让朱翊钧有疑的理由——在石星的信件刚送来,邹义还没来得及去通知冷墨、廖参将、董一元还有李舜臣他们,前方就送来战报,漆川梁海战,朝鲜水师全军覆没

邢玠千算万算,没算到在元钧这个废物的指挥下,漆川梁海战一夜之间,朝鲜水师全军覆没,邢玠的水路并进之计遂无疾而终。元钧的无能不光拖累了自己,还拖累了明军,因为明军这个计划的主攻方向是庆尚道,而日军的主攻却是在兵力相对空虚的全罗道。朝鲜水师的溃灭,让联军在全罗道登时陷入孤立的窘境。

而恰恰是前方明军的孤立无援,让朱常洛的原来一千辽东骑兵护卫和一千锦衣卫以及后来李如梅借调给他没有还回去两千辽东骑兵,再加上董一元带来保护他的五千辽东骑兵,变得更加的重要。在朱翊钧的圣旨还没有到朝鲜之际,朱常洛主动提出带领自己的差不多九千护卫去前线抗敌,让他的形象一下子高大了起来。

无论是朝鲜朝野上下还是大明在朝鲜的诸将领,在他们看来,朝鲜的水军全军覆没后,在此焦头烂额之际,朱常洛毫不犹豫提出要亲自带领护卫去前线抗倭和鼓舞前线已经低迷的士气,贵为大明的皇子还能如此深明大义和以身犯险,这怎能不让人感激和感动?

朱常洛的形象,在众人中变得更加高大起来,就连先前对朱常洛印象还行的麻贵,也变得对朱常洛更加恭敬和叹服,心中本来一闪而过想要找个靠山的想法,此时也慎重的考虑若是投靠朱常洛的得失和可行性。

带着八千辽东骑兵和近一千锦衣卫以及之前朝鲜王送的组建起来的六千朝鲜骑兵,朱常洛从汉城出发,一路浩浩荡荡的向前线而去。这是一股庞大的力量,仅仅是护卫的八千精锐辽东骑兵,就足以让人望而生畏了,若是冲锋起来,即便是一次性对上五六万的日军,也是毫无压力的当然,这只是理想的情况之下,毕竟对方不可能让这么庞大的骑兵有冲锋的准备的,不过,若是对方被牵制住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

万历二十五年八月初六,作为日军左路军先锋的岛津义弘军抵达了求礼,踏入南原境内。驻守南原的副总兵杨元一方面命令朝鲜兵使李福男、助防将金敬老等人集结附近驻留朝军,一方面派遣斥候去元川附近刺探敌情,并且召集部将商讨对策。他没有想到,日本人的进攻步伐突然加快,在他的设想中,日本人最早也就是在八月底进入南原。他之前当然不可能料到,朝鲜唯一有战斗力的水军,居然会在短短的一夜之间全军覆没,致使日军再无后顾之忧,加快了推进的步伐。

次日斥候回报,敌势极其浩大,而且更糟糕的是,居昌、三嘉附近也相继传来右路军大举进袭的情报,这让杨元异常紧张。他手里只有三千辽东军马加上一百多家丁,算上朝鲜军也不过六千左右,即便是算上旁边全州两千大明兵卒,最多也不过八千人之众。何况,全州的两千明军,还要驻防全州,他们会不会前来支援还是一个未知数,而这次大举进攻的日军,少说也有五万多人

面对这种压力,杨元没得选择,一方面派人去向全州求援,一方面派人去向汉城的提督麻贵诉苦和要求援军,至于他如今,唯有死守城池,希望在城破之前,援军能够及时到来。他以辽东军为主力,在城头四面布置了八百人,墙下一千两百人,还有一千人的预备队。朝鲜军也是按照这个比例分配,杨元还让麾下的亲信家丁混编入被大明普遍看不起的朝鲜军队伍中,希望能够藉此提升他们的战斗力,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早在六月份来到南原驻守的时候,杨元就派人增筑了城墙,还在城墙上增设了不少射击孔,还把之前费了不少口舌从麻贵那里讨来的四门大炮安放于城墙上,四周挖深壕沟,摆出坚守的架势。大明之前在这里有过驻军,做过修缮,虽荒弃日久,但总比没有强,城墙还算是稳固。

但杨元知道,若是援军不能及时到来的话,这些只能延缓沦陷,无法退敌,最后唯有城破一途。唯一的指望,就是提督总兵官麻贵能够及时识破日军的主攻方向,尽快来援。当初在汉城的时候,杨镐和麻贵在规划战略的时候,曾经有过明确指示:“若有缓急,南原告全州,全州告公州,公州告汉城,次第驰援。”按照这个规定,杨元已经派遣了急使前往全州陈愚衷处求援,并且还不放心的直接派人去汉城的麻贵处请援。

万历二十五年从八月九日到八月十三日,这大概是杨元最难熬的五天,说是度日如年也不为过。南原地理位置极其重要,打通了南原,便等于打开了北进汉城的门户,更何况,若是南原有失,在朝鲜水军全军覆没的情况下,日军以南原为据点,北可进汉城方向,但利用日本的水军向西的话,便能够威胁到大明的浙江、山东等沿海诸地可以说若是杨元丢了南原的话,他的前途甚至小命都堪忧。

但以如今的六千大明与朝鲜的混编部队对上至少五万日军,结果很好猜测,杨元日夜难眠。

八月九日,斥候来报:“敌人已至屯山岭”,杨元一夜未眠。

八月十一日,斥候来报:“敌人已过宿星岭”,杨元再次失眠。

八月十二日,斥候来报:“敌人前锋已抵达蓼川边”,杨元用含有血丝的双眼瞪了斥候一阵,最后无力的挥了挥手。

蓼川边就在南原城东南四十里,日本人出现在这里,说明南原攻防战已经一触即发。登上南原的城头,杨元甚至可以看到远处村落滚滚黑烟,这个时候,他在心中不禁掠过一丝念头:“要不,干脆撤退吧?”当然,也仅仅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而已,若是不血战到底就弃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南原城而逃的话,他能够肯定自己的下场。何况,求救信也已经派人送出去四天了,若是顺利的话,应该已经到了汉城吧?或许提督麻贵的援军已经在路上了呢。

八月十三日,日军主力抵达了蓼川边。他们摆列出了无比煊赫的阵势,拉开了两道阵线,第一道阵线由小西行长的第二军团组成,从防川由禅院一直穿过长城桥,围到南原西门;第二道阵线由岛津义弘、来岛通总、加藤嘉明的水师组成,从漆场截断河流,沿越川、栗场到大毋泉,与西门阵线连接到一处。日军把本阵设在了乡校山和麒麟山上,在城外四处建营,竖起大旗,号角连营,光是支起来的阵幕就连绵不断,层层叠叠,声势极其浩大。

杨元已经全副披挂的亲自在城墙上督战了,如今生死关头之际,眼见日本人这么大的声势,自己带来的三千兵马他可以相信,但朝鲜人的三千人,他却不怎么放心——在壬辰年的抗倭之战中,朝鲜人有投降的传统。杨元可不想仗还没打,朝鲜人摄于日军的威势就开城门投降了。

幸好,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并且值得庆幸的是,或许是日本人想降低联军守城将士的士气,又或者是急行军赶来兵马疲惫,他们在今天并没有攻城。看着日本人摆了半天阵势后有条不紊的回营,杨元不觉松了口气,如今是多一天时间,或许就能多一分转机。

然而,提心吊胆并且满怀希望的过了五天之后,八月十四日夜里杨元很意外的接到了麻贵送来的书信和命令。原来,早在麻贵刚收到朝鲜水军全军覆没的消息后,根据他多年来的领兵经验,他就预料到了日本人会加快进攻步伐,并且会主攻南原,那时他还不知道朱常洛要南行支援,便派人给远在南原的副总兵杨元送来了一封他的亲笔书信。

杨元连夜接见了信使,迫不及待的拆开了信,信中写道:“……倭寇来势凶猛,数量倍于我军,我军不宜与其决战,当务之急是要挫其锐气,动摇其士气,所以你部各司其职……吾目前无兵派你,其他各部亦无兵派你,吾知你之不易,定会尽量筹集兵马,你须至少抵挡五日,五日后若还无援军,可自行放弃……”

双眼无神的看着这封麻贵的亲笔信,杨元嘴里满是苦涩。这份信的内容很明确,虽然麻贵在信中说会尽力筹集援军到来,但杨元很清楚,这只是比较好的措辞而已援军?即使有援军,那么除非是精锐骑兵,其他兵种能够在五六天内赶到距离汉城五六百里远的南原吗?显然是不可能的杨元知道,目前先期到达朝鲜的两万多大明兵马,真正精锐的骑兵也就是麻贵的不到五千宣大骑兵。

但是,在战争初期,身为提督的麻贵肯把自己的精锐宣大骑兵派出来吗?这很难实现毕竟,作为这次大明到朝鲜抗倭的三号人物,麻贵若是一开始就把自己的亲兵派出来的话,一个不好损失惨重的话,他在今后还能有话语权吗?即便是不考虑这些,仅从战略全局出发的话,身为提督,麻贵也不可能把所有的机动部队派出来的。

杨元相信,麻贵若是想派出宣大骑兵前来救援的话,肯定首先会分析敌我兵势的。面对至少五万日军,除非麻贵派出全部宣大骑兵前来救援,不然肯定于事无补,派的少了只不过是给日本人送菜但麻贵又不可能派出所有的宣大骑兵,所以,他最好的做法,就是干脆不派出一兵一卒

当然,还有一种连杨元自己都觉得有些异想天开的可能。他知道目前在朝鲜,若是仅论精锐骑兵的话,不是朝鲜人,不是杨镐,不是有三千精锐辽东骑兵的李如梅,也不是拥有近五千精锐宣大骑兵的麻贵,而是有至少不少于六千精锐辽东骑兵做护卫的皇长子朱常洛据杨元所了解,皇长子朱常洛的手中,很可能还有李如梅送的两千精锐辽东骑兵做护卫,也就是说,皇长子的手中,或许有八千的辽东精锐骑兵

若是那位身份尊贵的皇长子殿下能够了解自己的处境而派出四千辽东骑兵前来支援的话,杨元虽然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相信,不说依靠四千辽东骑兵打败日军,那有点困难,但自己至少有把握凭借四千精锐的辽东骑兵让日本人投鼠忌器,更能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当然,这种念头他也只是随便想想而已,他可是很清楚,为了皇子的安全,护卫是不会随便派出的。

虽然已经失眠了几个晚上了,但杨元此时更是毫无睡意,思来想去,如今只有全力以赴,寄希望能在南原依靠六千人坚守五天。然后…然后若是能侥幸不死的话,就带领不知还能剩多少的兄弟突围吧再次看了一遍手中的书信,他咬了咬牙,沙哑着声音低语道:“倘若…倘若在城破或者突围之前,麻贵能拍援军来的话,自己的这条命,今后就交给他麻贵了无论是谁派援军来救自己和城中的三千弟兄,自己这条命交给他又何妨?”

八月十四日,小西行长亲率一万人马来到南原城下,他并没有急于进攻,而是就在城下箭矢刚好难达之地大摇大摆的让士兵伐木做攻城的梯子。没错,这是挑衅,他料定了缺兵少将的南原守军不敢出城,这种大摇大摆旁若无人的举措,对城中守军的士气是一种极大的打击,他要在攻城战之前,尽量降低守军的士气,以便减少日军的伤亡。要知道,日本经过这些年的内战,再加上上次侵朝所损失的人马和为了这次侵朝几乎动员了所有的轻壮,目前的日本几乎是出现了断层。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大计划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大计划

万历二十五年八月十五日,这一天对于南原城的守军来说,是在精神极度紧张中度过的。日本人在充分的兵力之下,似乎并不想直接面对南原城墙上那黑洞洞的火炮和守军装备的火器,他们跟守军玩起了计谋:宇喜多秀家亲率大军,围困南门;小西行长在西门大模大样的制造攻城梯子;毛利吉成则围困住东门,只有北门没有配置攻城部队,似乎日本人有意让守军从那里撤走。

不过,日本人并不仅仅用了这个围三厥一的计策,南门的宇喜多秀家和东门的毛利吉成似乎商量好的一般,每隔一段时间,他们便命人击鼓,做出一副马上要进攻的样子,然而在南门和东门的守军被调集起来之后,他们并没有攻城,仅仅只是让守军紧张和打击士气罢了。等守军在压力之下刚放松下来,他们的鼓声再次响起,如此再三。

杨元内心很苦涩,也很无奈,倘若手中哪怕有一千备用骑兵的话,他都会毫不犹豫打开城门去冲杀一阵,以便提高已经极其低迷的士气。他很清楚,日本人似乎在兵力上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想要兵不血刃的拿下南原,所以才围三厥一和想方设法增加守军的压力以及降低守军的士气,只要达到一个临界点,相信那看似没有围住的北门,就会成为守军的逃命之处。杨元可以拿自己的人头担保,那看似生路的北门,绝对是死路一条然而,在士卒的士气和压力达到临界点时,只要有一人逃命,其他人还会顾及那么多吗?

“咚咚……”一阵急促的鼓声再次传来,杨元看了看似乎对鼓声已经充耳不闻的守城将士,心中不好的感觉越发强烈。原来他还有信心凭借手中的六千将士和南原不错的城墙防御抵挡日本人四五天,可在日本人仅仅今天一天连番的手段之下,虽然日本人还没有正式开始攻城,但他却也对能坚守四五天彻底失去了信心

再次看了一眼城墙上士气极其低落的守军,杨元咽了口唾沫,就凭这些士气低迷丧失了斗志的士兵,别说坚守四五天了,或许坚守一天都有点困难。杨元知道,必须要做点什么了,不然的话,或许今晚就会有士兵受不住压力而逃走,那样的话,整个守军说不定就会直接崩盘。

杨元出身并不高贵,完全是凭借军功一步步当上如今的副总兵,领兵作战经验和能力还是很不错的,在原地思考了一段时间,然后咬了咬牙,伸手召来自己的心腹侍卫,低声耳语了一阵,最后补充道:“杨振,你跟随我也有十几年了,这件事只有交给你我才能放心,事关重大,这件事需要找几个可靠的人,不得走漏半点风声。”

“将军放心,小的即便是拼了性命,也定会不负将军所托。只是……只是……”杨振乃是杨元的同乡,更是他的心腹,并不是一般的侍卫,所以此时语气中有些犹豫,最后一咬牙,顾不得失礼,低声说道:“只是将军,若三天后不能兑换诺言,守城将士发现被骗的话,到时候…后果恐怕不堪设想。将军,您……”

杨元勉强笑了笑,满脸苦涩,低声道:“若是不这样做的话,照这个情况下去,杨振,你认为我们还能坚守几天?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唉,三天后,也完成了提督大人的吩咐,假若能坚守到那时候的话,剩下的就听天由命吧”然后,疲惫的挥了挥手:“去吧……”

“是,将军”杨振看了看自己跟随了十几年来还没有露出如此疲惫颓废之情的将军,郑重的行了个军礼,接着后退几步,毅然转身而去。

眼看着就要天黑了,在西门的小西行长命人停止了攻城器械的制造,对身边的宗义智问道:“北门那边有什么动静?”

宗义智施了一礼,恭声说道:“家督,目前北门并没有南原的守军撤离。不过,在我们这样连番的士气打击之下,估计今晚就会有人认不出出逃。”

小西行长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不是估计,是一定会据南原城中的细作所说,城中有战斗力的,也就是大明的三千守军而已,他们即便是士气低落,或许今晚还能坚持,但不要忘记,城中还有朝鲜人的三千人这三千人只要有人率先忍不住出逃的话,将会立马引起连锁反应,到时候就算是有人想阻止,也是无力回天。”

想了想,小西行长接着吩咐道:“传令下去,让北门外埋伏的人不要理会今晚逃走的人,放任他们过去,不得有一处战斗,免得被城中摇摆不定的人发现而坚定了他们守城的信念”

“家督,若是有大批的守军逃走的话,比如说五百人、一千人那种规模,也放任他们过去吗?”宗义智小心的问道。

小西行长笑着摇了摇头,嘴里开口说道:“放为什么不放?城中的守军今晚都逃走了更好呵呵,你认为杀死几千朝鲜人和大明人的联军重要,还是兵不血刃的攻占南原城重要?你可知南原的地理位置的重要性?何况,攻城战中,即便是防守的一方士气低落,但我们若不付出数倍的代价,怎么可能攻破城池?你也知道,为了这次的战争,我们领地几乎抽空了轻壮,能减少损失的话,就尽量减少吧。”

“是,家督。”

“噢……”

“吼……”

……

突然南原城内传呼阵阵喧哗声,不过听声音好似激动和兴奋时发出的欢呼。小西行长和宗义智同时一愣,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迷惑和不解,怎么这个时候,南原城中会传出守军的欢呼声?他们此时不是应该提心吊胆和倍感煎熬吗?怎么反而欢呼起来了?难道是压力过大,集体疯了?

“来人,去查看一下怎么回事”

同时,在南门外和东门外,宇喜多秀家和毛利吉成也都在为南原城中传来的呼声迷惑和发愣,他们都有点搞不清楚情况,怎么被团团围住士气低落的南原城内,这个时候守军居然会…欢呼?

他们并没有迷惑多久,大约一个时辰后,在南原城内的细作就把守军为何发出欢呼的原因想方设法送了出来。

“什么?你再说一遍”小西行长有些不能置信的看着宗义智,对于宗义智所说的情况,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没错,家督,南原城内传来的消息,在一个时辰之前,一队三人的信使浑身是血的赶到南原城内,向南原的守军带来了一个消息,大明的援军,将会在三日后到达守军的士气,一下子空前高涨,城内的欢呼声,就是他们听到了三日后援军到达才发出的。并且,他们还给南原城的守军带来一个消息,说他们是从南原的北门冒死杀进城的,说北门外面,埋伏了数万我们的人”宗义智苦笑着再次重复了一遍从南原城内传来的消息,不要说小西行长听到后愕然,他也是同样的情况。

小西行长皱了下眉头,稍微思索片刻之后便抓到了问题的关键:“他们是从北门杀进城的?”

“他们是这样对守军说的。”

“我们埋伏的人没有拦截住这几个人?”

宗义智苦笑了一下,有些无奈的说道:“我已经派人问过北门外的伏军了,可他们说今天一天根本就没有人向城里去,也根本就没有见过大明所谓的信使,他们正满头雾水呢”

“呵呵,有意思没想到南原城中,还有一个如此难缠的大将呢真是有意思”小西行长笑了起来,此时他已经考虑清楚这件事情的大概了,不觉对在如此不利的情况下还能策划出这种计策的人由衷的夸奖起来。

“家督,你的意思是……”宗义智其实也大概猜出来了,不过,此时不是自己表现的时候,而是衬托小西行长的时候,什么话该说,什么事情该做,他把握的好得很,不然也不会成为小西行长离不开的心腹之人。

“对这是谎言彻头彻尾的谎言不过,这种谎言对南原的守军来说,却正是时候,不仅让我们这两天来想尽办法想要打击他们的士气,给他们制造压力,以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彻底失败,更是让城内的守军士气高涨,至少未来三天内他们会团结一心,众志成城的做好城池的防守,我们再采用这样降低敌人士气的手段却是无用了。真是高明的计策啊在我们的压力之下,本来已经不抱有多大生存希望的他们,这下有了希望,这场仗,难打了。”小西行长微微摇了摇头,对宗义智轻声说道。

“啊?这样说来,这人当真是走了一步妙棋不过,家督,这样一来,三天后,这计策岂不是露馅了?那么三天后假若他们没有看到援军的话,对他们士气打击想来会更大吧?我们若是三天后再攻城,不是更容易吗?”宗义智思索了一下,接着对小西行长提议道。

小西行长仰头看了下北方,不由得叹了口气,微皱了下眉头:“三天?三天我们等不了三天啊如今,我们最缺少的,就是时间,多等一天,大明的兵马就会多一些,这场仗就更难打一些。你也知道,只要攻下南原,就能以南原为据点,打开了汉城的门户。而最重要的是,如今朝鲜的水师全没,他们在海上对我们就没有了牵制,以南原为据点%绿色%,西面可以直指大明的沿海各地,这就让大明有了顾忌,会牵制住他们很大一部分的力量,给他们援朝制造很大的压力所以,要想取得主动,增大胜算,南原越早攻下来越好”

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道:“更何况,你怎能知道三天后南原的士气会大降?既然想出这种谎言来提升士气的人可以撒一个谎言,就能够撒第二个谎言,理由多的是。三天后,他还可以使用这一招,让人从城门外进来冒充信使,说他们的援军因我们的拦截或者什么原因耽误了行程,又可以蒙混守军几天了。到时候守军杀红了眼,即便是没有援军,也很难动摇他们的军心了。”

“这样说来,确实有些难办了,这个想到这种冒充信使带来莫须有的援军的主意的人,真不简单。”宗义智忍不住叹道。

“呵呵,也不必多虑。之所以想出这种降低守军士气的主意,无非就是想在攻城战中简单一些,减少一些伤亡,如今既然被破解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要忘记,我们有近六万大军,而守军却仅有三千大明军和三千朝鲜军,即便是硬攻,攻破城池也就是三五天的事情”小西行长拍了拍宗义智的肩膀,接着说道:“传令下去,让儿郎们今晚好生歇息,明天一早,攻城”

“是”

………………

万历二十五年八月十七日,朱常洛率领八千辽东骑兵、近一千锦衣卫和六千朝鲜骑兵,再一次来到了位于全罗道锦山内上次伏击小早川隆景两万多日军的山谷,此地距南原也就百多里路,他在这里暂时休整一下,并且等待前方的最新消息。

“殿下,从南原探查消息的暗卫回来了。”邹义来到朱常洛的身后,低声说道。

“传。”

“小的暗卫赵天元,叩见殿下。”

“无须多礼,南原那边形势如何?”朱常洛摆了摆手,示意暗卫赵天元起来,轻声问道。

“禀殿下,六万日军在匪首小西行长和宇喜多秀家的带领下,于八月十三日抵达南原城,对南原围困了两日后,从昨天开始了对南原城的强攻。南原城守将是六月份到达的副总兵杨元,城内有三千我大明军,另有三千朝鲜军,目前城池已经岌岌可危。”赵天元回禀道。

朱常洛点了点头,对赵天元问道:“南原城还能坚守多久?全州不是还有至少两千我大明守军吗?有没有去增援南原?”

“殿下,据小的看来,由于敌人势众,南原的守军估计最多也就能再坚守两日。至于全州的守军,守城将领游击将军陈愚衷并没有派兵增援南原。”

“嗯”朱常洛皱了下眉头,然后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有最新的情报,第一时间来报。”

“是,殿下。”赵天元叩了个首,接着倒退两步,然后转身离开了这里。

“邹义”朱常洛出声道。

“殿下,您有什么吩咐?”邹义在朱常洛身后答应了一声,然后恭敬的问道。

“去传廖仲艾参将和李舜臣过来。”朱常洛吩咐道,他此时心中有了个想法,一个大胆而又冒险的计划,若是成功,绝对会令大明和朝鲜上下震动和惊叹,若是失败,可能会陷入重围深陷险境。

“参见殿下。”没一会,廖仲艾和李舜臣过来参拜道。

“两位不必多礼。”朱常洛挥了挥手,没有客套,而是直接说道:“让二位将军过来,是有件事情想要托付二位将军。据前方传来消息,南原城被六万倭军围困,城破也就是一两日的事情,本皇子想要二位将军带兵增援南原。不过,不瞒二位将军,本皇子还要去别的地方另有要务,所以不能给二位将军太多兵马,嗯,一千辽东骑兵,全部的六千朝鲜骑兵,本皇子也只能拿出这么多了,不知二位将军意下如何?敢不敢去?”

廖仲艾也就微皱了下眉头,接着跪倒在地,毫不犹豫的说道:“为殿下赴汤蹈火”

李舜臣明显带着激动的神情,身为朝鲜人,还是朝鲜曾经的英雄,能够再次为朝鲜出战,他没有丝毫犹豫:“任凭殿下驱使。”

“好”朱常洛拍了下巴掌:“这次增援南原,以廖参将为主将,李将军为参军,即刻起火速前往南原驰援。南原的重要性想来二位将军都很清楚,望二位将军进入南原后,配合守军,尽力守住南原城。”

“是”

“李将军先去集结和动员朝鲜骑兵,让他们明白这次增援的重要性。”朱常洛望着李舜臣说道,当然,这只是说辞,支开李舜臣,他还有几句话要对廖仲艾交代。

“是,殿下,末将即刻去办。”

等李舜臣离开后,朱常洛对廖仲艾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一些,然后轻声说道:“廖将军,这次驰援南原,可以说是任务艰巨,本皇子知道,六千朝鲜骑兵才刚有点战斗力,真正具有战力也就是那一千辽东骑兵,但本皇子也仅能给你这么多了。不过,好在那些朝鲜人全是骑兵,就算还没有形成太大的战斗力,可若是冲锋起来,也是一股可怕的力量。在这里本皇子只有一点要求,那边是给我牢牢的钉在南原无论采用什么手段,你要在南原拖住日本人的力量,能拖多久就给我拖多久,最好是能让其他地方的日军赶来支援这对于本皇子这次的行动,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若是事成了,本皇子记你大功一件你可有信心?”

第一百五十二章 希望

第一百五十二章希望

廖仲艾并没有马上表态,而是考虑了片刻后,答道“殿下,若有依靠一千辽东骑兵和六千初具战力的朝鲜骑兵,再加上南原城的守军,末将有把握挡住攻城的六万倭军至少一个月,甚至还能让他损失惨重”

杨元乃是辽东有名的虎将,廖仲艾早就与他相识,廖仲艾也知道杨元在南原城的三千兵马,乃是跟随他征战多年的辽东jing锐骑兵,只不过因为南原城兵马太少,就算是再加上三千朝鲜人,也仅够守城只用,没有办法发挥骑兵的机动xing和杀伤力,三千jing锐骑兵只能无奈的下马守城。其实,廖仲艾对朱常洛的回答已经相当的保守了,按照他的想法,若是杨元的三千骑兵在守城战中损失不大的话,哪怕是等他进入南原城与杨元回合后,三千人能剩下两千人的话,廖仲艾就有把握让六万倭军在南原城铩羽而归

这倒不是他自大,日本是个缺铁严重的国家,就连普通将领都不能保证拥有铁制的盔甲,更何况普通的士兵所以,骑兵基本上算是日本人的天敌,日本人的竹制或者棉质的盔甲,根本就无法挡得住冲锋起来的骑兵,只要是让骑兵近身,那么就像是砍瓜切菜一样轻松了。

对于六千朝鲜骑兵,廖仲艾不敢有什么指望,让他们下马守城还行。但是南原城还能剩下两千辽东骑兵的话,再加上朱常洛给他的一千辽东骑兵,这样就组成了初具规模的三千骑兵,假若在每次日本人攻城的时候冲出去冲杀一阵,不仅能造成日本人大量的伤亡,更能让他们攻城投鼠忌器,施展不开,减轻守城的压力

就算退一步来讲,不能组成三千辽东骑兵,但在廖仲艾看来,自己带领七千兵马去驰援南原,再加上南原城的守军,怎么着也有一万人,对上日本人攻城的五六万人,还守不住一个月的话,那还不如尽早抹脖子算了。

“呵呵……”朱常洛笑了起来,虽然他还没有真正打过仗,不知道廖仲艾所许诺的能够至少守住一个月是能力高还是低,但是能守住一个月的话,这些时间对朱常洛来说却是足够了“好将军能有此把握,本皇子就放心了。”

顿了一下,朱常洛话锋一转,笑着说道“一个月的时间,对本皇子来说已经足够了,不过,廖将军,怕是不会如此轻松。嗯,本皇子的意思是,或许在你守城期间,并不是要面对六万倭军,这个数字有可能是六万,也有可能是十万,或者十几万”

“嗯?”廖仲艾一愣,试探着说道“殿下,您的意思是……”

“将军,你认为日本人若是想要往汉城方向进攻的话,南原城是必须要攻下来呢还是可以放弃进攻南原城转而向北进攻?”朱常洛笑着问道。

“南原的地理位置特殊,若日本人想要在朝鲜有所作为的话,南原是必须要拿下来的不说它是通往汉城的mén户,就算不是,日本人也不会让自己后方有一座上万大军驻守的城池而放心前进的,腹背受敌可不是好玩的。更何况,不攻下南原,日本人就无法充分利用他们的水军对大军进行补给,也无法威胁我大明的沿海,对我大明进行牵制。”廖仲艾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这就对了”朱常洛点了点头“南原是他们必须要拿下来的你也知道,朝鲜海军覆灭后,丰臣秀吉才于七月末正式下达进军朝鲜的命令。日本人在釜山共集结了二十万大军,除去早已被本皇子生擒的两万倭军和用于保障后勤粮草供给的老弱杂务外,真正可用战力大约还有十五万左右,其中还有水军约两万多人,陆军分为左路军和右路军。登陆后采取的是钳形攻势,左路军以宇喜多秀家为主将,小西行长为先锋,率军近六万,沿宜宁、晋州一线,向全罗道ting进,意图攻取南原;右路军以máo利辉元为主将,以加藤清正为先锋,率军差不多七万,沿密阳、大丘一线,向全罗道ting进,意图攻取全州。”

看到廖仲艾点了点头,朱常洛嘴角翻了翻,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根据小早川隆景从釜山送来的消息,丰臣秀吉目前还没有离开釜山,不过也快了。据小早川隆景所说,丰臣秀吉已经有了返回日本的打算,估计行程会定在九月中旬,毕竟日本那里也不太平,随着丰臣秀吉这次几乎倾巢而出对再次发动侵朝之战,日本已经有些大名失去了对丰臣秀吉的敬畏,变得蠢蠢yu动了丰臣秀吉必须要返回国内,稳定大局。

当然,对朱常洛来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目前随着日本的左路军近六万和右路军近七万以及水军的进攻展开,留在釜山的守军,也就一万多人了而这一万多守军里,还有小早川隆景的三千亲兵这才是朱常洛的最终目的

朱常洛不知道能不能完全相信小早川隆景,或许这是个针对他的陷阱也说不定。但是,这个险朱常洛很想冒,目前对他来说也有必要去冒,六千辽东骑兵加上近一千锦衣卫,再加上小早川隆景的内应,对付釜山的一万多的日军绰绰有余,也是活捉丰臣秀吉的最好和最后的机会,这个youhuo太大了,甚至让朱常洛连拒绝的念头都很难提起

成了,他的威望必会增大到一个之前他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步,尤其在军中到时候,便无人可挡得住他的强势崛起,也无人可挡得住他的太子之路,就连朱翊钧都不能败了,则有可能成为阶下囚,太子之路遥遥无期,或者还有可能搭上小命

不过,联想到丰臣秀吉正在吞食小早川隆景的势力,小早川隆景既然都间接害死了丰臣秀吉曾经的养子小早川秀秋,必不会坐以待毙,这次却会有很大的可能真正帮助朱常洛。更何况,据暗卫从釜山打探到的消息,釜山之内能战之兵,确实也就一万四上下,即便是真有埋伏,凭借手中的六千辽东jing锐骑兵和近一千锦衣卫,难道还不能逃命?这个险,他没有理由不冒

当然,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做,那便是要拖住日本的左路军和右路军才行,免得到时候他们及时回援,让这次的行动功败垂成。拖住日军的左路军和右路军的地点,朱常洛便选在了南原这个日本必争之地。

看了看廖仲艾,朱常洛接着说道“廖将军,本皇子的计划是,在你率领七千骑兵冲破围困南原的倭军进城后,势必会给倭军造成hunluàn,而这个时候,本皇子会率领六千骑兵和锦衣卫,从另一个方向趁势攻击还惊魂未定的倭军,你要在这个时候再次从城中杀出,料定这一战势必会给倭军造成重大的伤亡,让他们无力再独自围困南原。”

“呃?”廖仲艾愣住了,心中不由得直犯嘀咕,他知道朱常洛说的不错,这个计策也非常合理,自己先率领战斗力不高的六千朝鲜骑兵和一千辽东骑兵冲进南原城,势必会造成倭军的hunluàn和吃惊。而这时jing锐的六千辽东骑兵再趁倭军惊魂不定时杀出,那还不砍瓜切菜般让受袭的那一面攻城的倭军损失惨重再加上自己重新带领七千骑兵从城中冲出,倭军溃败已成定局。

毕竟,围城的倭军也就不到六万人,这两天攻城,肯定又会造成不少的伤亡,每个城mén平摊下来也就一万多点,而这点人,怎么可能挡得住六七千骑兵的冲击更何况还是同时两处。就算是拉开阵势,五万左右的日军,也绝对无法挡得住一万三千多骑兵的突袭

不过,廖仲艾却是有点mi糊了,刚才大皇子不是说过,要自己带领七千骑兵去南原增援和守城吗?还说自己有可能在南原会面对更多的倭军,怎么现在却反而变成一块去南原杀敌了呢?

“殿下,末将有点…有点不明白。”廖仲艾抿了抿嘴,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呵呵……”朱常洛微微一笑,接着说道“日本围困南原的左路军经过这番打击,定会损失不小,也绝对不敢用剩下的兵力再次围城。但是南原城是必须要攻下来的,他们除了向离他们不远的右路军求援之外,别无他途。而本皇子率领护卫助你破敌后,并不会留在南原城,而是还有要务。这样的话,经此一战,算上南原的守军,你可用之兵最多一万人,可你要面对的,是从密阳、大丘一线前来支援的右路军七万人和剩余的左路军,也就是说,你面对的是十万左右的倭军本皇子也不要你坚守南原一个月,你只要能在南原拖住倭军半个月的话,便算你的大功还是那句话,你可有信心?”

廖仲艾此时方才明白朱常洛的意思,他不明白大皇子让自己在南原拖住倭军半个月有什么目的,是否半个月后趁围城的倭军疲惫时,用他手中的护卫或者再从其他地方多调些兵马来一举将倭军击溃,还是另有什么打算,但是,用大概一万兵马守住被十来万敌军围困的城池半个月的话,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即便到时候守城的士兵大多数可能是廖仲艾带去的朝鲜骑兵,可这些朝鲜人被送给朱常洛后,一直都是廖仲艾作为他们的统领和负责训练他们,不敢说他们的战力有多大,但是用作守城的话,还是没有问题的。何况,南原城的城墙经过几次加固后,还算牢固,只要不出大的纰漏,廖仲艾倒是有信心坚守个十天左右。

廖仲艾知道这次是个机会,是个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是个成为朱常洛心腹的机会,所以咬了咬牙,毫不犹豫的说道“殿下,末将虽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只要末将尚有一口气在,绝不会丢了南原城半个月内,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好廖将军,好好活着,本皇子今后还有很多事要将军去做。”

“定不负殿下所托。”

………………

已经过了三天了,距离杨元派人冒充信使所言的三天后援军必到已经过了三天了,日本人开始强攻南原城也已经过去两天了。这两天来在日本人充分利用兵力上的优势轮番进攻之下,南原的守军不仅人困马乏,更是伤亡惨重三千大明军如今伤亡了一千多人,三千朝鲜人更是伤亡接近两千,致使南原的守军捉襟见肘,压力ji增,即使哪面城墙出现危机也已无多余兵力支援,眼瞅着就要城破。

今天是第四天了,也就是“援军”必到的日子。

小西行长与宇喜多秀家商量后,决定今天集中优势兵力暂时只围不攻,他们要让守军在眼见今天再无援军的到来的情况下军心涣散,明天一举攻破毫无斗志的守军,占领南原城,以减少自己的伤亡。并且,宇喜多秀家已经下令了,只等明日破城,便让士兵屠城一日毕竟,在守军仅有六千人的情况下,这才两天却让攻城的日军伤亡了六千多人,这伤亡着实大了点何况,守城的六千人中还有他们看不起的三千朝鲜军。

“咚咚……”日本人的战鼓声已经响彻了多半天了,虽然今天对南原城只围不攻,但为了瓦解守军的士气,他们的战鼓声就一直没停下来。也许前几天这样还没有太大用处,但此一时彼一时,今天在联军的援军还没有到来的情况下,守军的士气正在一点点的降低,他们中很多人都已经开始怀疑到底有没有援军了,这个趋势正在快速的扩大,毕竟剩下的守军撑死也就能再守住一天,再没援军的话,必会城破人亡

杨元双眼布满了血丝,神情疲惫和低落,就那样毫无形象的与其他守城士兵一样,随便往地上一坐。

“杨将军,城外的倭人今天极其诡异的没有攻城,而是不断擂鼓和让人喊话,说我们的援军其实是个谎言,根本就没什么援军,让我们还是尽早开城投降……我呸,这些倭人就会玩nong这些下三滥的东西,不要说我们的援军今天就会到来,就算是没有援军,我们也绝不会投降他倭狗的”朝鲜兵使李福男也是毫无形象的坐在杨元身边,粗声粗气的说道。

左右看了一下,李福男轻轻碰了一下杨元,低声问道“杨将军,你说,援兵还会来吗?”

杨元抬头看了看天,马上就要天黑了,心中叹了口气,很明白南原城最多也就能坚守明天一天,或许在守军今天还看不到“援军”的情况下士气大落,能不能守住日本人的一个冲锋都是个问题。

抿着干裂的嘴chun瞅了一眼李福男,这个朝鲜人大大咧咧的,没有什么太大的心机,这几天接触下来,倒是很对杨元的胃口“李将军,你…想让我安慰你,还是想听实话?”

杨元同样压低声音问道。

李福男一愣,张了张嘴,他虽然看似大大咧咧,但却不是傻蛋。咽了口唾沫,看着杨元压低声音有些迟疑的问道“杨将军,难道……”

杨元不动声sè的点了点头,然后拍了拍李福男的肩膀,向城墙上走去,留下坐在原地有些目瞪口呆的李福男。直到杨元走远,李福男才面sè复杂的叹了口气,虽然早有预料,但这两天他却刻意的心存幻想,没想到幻想终究还是幻想。

登上城墙,杨元照例开始巡视起来,不过,一路上,他听到最多的,就是一个个无jing打采的士兵在讨论援军还来不来,还有没有援军

“将军,援军会来的,是吗?”一个看样子只有十几岁的士兵,看到杨元走来,便马上行了个军礼,满怀希望的看着杨元,开口问道“他们都说已经没有援军了,俺不信,将军三天前说过有援军,就一定会有援军,俺相信将军。”

看着问话的人,杨元的心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这个年轻人他认识,是很久之前就为掩护自己而战死的一个老部下的儿子,自己曾经答应过那个老部下,会照顾一下他的儿子的,没想到……

深吸了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酸楚,杨元勉强挤出个笑脸,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冬子,援军…会来的”说完逃也似的大步离开了这里,远远的听到后面冬子的大笑声和他的说话声“哈哈,俺就说了,将军是不会骗俺,将军说援军会来,就一定会来,你们几个也听到将军亲口说的了,哈哈……”

杨元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嗓子眼憋得难受,哪怕是明知道不可能,但此时心中却没来由的对满天神佛祈祷起来援军?但愿真能有援军吧,哪怕让我折寿十年,或者用我的命去换

第一百五十三章 千钧一发

第一百五十三章 千钧一发

自从南原被围之后,内忧外困之下这几日杨元基本上都没有得到休息,巨大的压力之下,他神情疲惫,憔悴异常。不过,即便是如此,在今天白天日本人一天都只是擂鼓示威而没有攻城的情况下,他却根本不能像那些城墙上的士兵一样,就那样轮番在原地一趟呼呼大睡,他要站着,他要在城墙上不断巡视,不然,本已经因“援军”还没有到来而涣散的军心,更加的不堪设想

“将军,这眼瞅着天就要黑了,您还是先去休息一会吧,就算你是铁打的筋骨,也经不起这番折腾,您要是先倒了,这南原城就更没法守了。”杨元身边的亲兵对于他这些天怎么过的一清二楚,看着双眼布满血丝却身子挺得笔直的主帅,实在是忍不住了,顾不得措辞得当与否,开口劝解道。

杨元皱了下眉头,转过身来就想斥责这个乱说话的亲卫,但看到这个叫石春的亲卫那已经凝固在盔甲上的暗红色血迹和脸上的一道新添疤痕,几乎冲嘴而出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微微摇了摇头,轻轻拍了下石春的肩膀,继续向前走去。

“将军……”

杨元停了下来,放眼望了望城外围城的黑压压的日本人,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吩咐道:“春子,你们几个分别去找一下副将方时辉、副将郑文图、中军将领李新芳、千总毛承先、千总蒋表,还有朝鲜全罗道兵使李福男、南原府使任铉、光阳县监李春元、接办使郑期远和闵浚、助防将金敬老他们,就说本将军有请。”

“将军……”

“去吧,”杨元有些眼神迷离的看着城外,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或许,明天我就能安心的睡一觉了。”

“是,将军”

杨元又盯着城外看了一阵,接着很不雅观对着城外日本人的方向吐了口痰,嘴里不干净的骂了几句,然后像是舒了口气,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自语道:“是时候了,与其再战下去全军覆没,白白让手下儿郎们丢了性命,不如趁现在还有些士气,弃城突围……”

说完,定了定神,脸上露出坚毅的神情,接着大踏步的走下城墙,向衙门的议事厅而去。

所谓的议事厅,本是南原府衙的政厅,自杨元带兵入驻南原后,南原府衙便成了他的临时衙门,政厅便成了他与手下的将领和朝鲜的官员们的议事之所。

等杨元到了衙门的议事厅,已经到来的副将郑文图、中军将领李新芳、千总毛承先和朝鲜全罗道兵使李福男、南原府使任铉、接办使郑期远全都站了起来,异口同声的拱手行礼道:“总兵大人”

杨元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必多礼,他自己大踏步的走到主位坐了下来,对左手边的朝鲜全罗道兵使李福男低声问道:“你们的人还好吧?”

李福男知道杨元的意思,他也没有刻意隐瞒,只是摇了摇头,神情有些暗淡的回道:“士气低迷,很多人都已经不知所措了,我怕……唉”

顿时整个议事厅中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气氛有些压抑,大家都知道,若是还剩下的这一千多朝鲜兵都这样的话,只要有人受不住弃城而逃的话,不要说朝鲜兵,就算是还有些士气的大明兵也会跟着崩溃的。

“将军,援军什么时候会到?”南原府使任铉最先忍受不住这诡异气氛下的压力,开口打破沉默道。

杨元抬头看了任铉一眼,心中并没有因为他最先开口而有所责备和轻视,毕竟,作为南原府使,任铉这个典型的文官并没有在这几%绿色%官出身的他反而冒着日本人射击的铅丸和箭矢始终站在城墙上鼓舞朝鲜人的士气,能做到这种程度,足以让一众武官真心钦佩了。

“任大人,还有几位将军和大人没有到,这件事等一会人到齐了,再讨论吧。”早已知道了真相的朝鲜全罗道兵使李福男怕杨元为难,赶紧出声解围道。

“也好。”任铉点了点头,其实对于所谓的原因,他也已经产生了怀疑了。

又等了一会,副将方时辉等人陆续赶了过来,一个个向杨元施礼后,在各自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杨元看到该来的人都到期了,对自己的亲卫摆了摆手,让他们去外面守着,接着没有再耽误,直接开口说道:“这次本将军让大家来,是与众位商量一下撤退的事宜的”

一句话石破天惊,议事厅中众人一个个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傻傻的看着杨元,众人既觉得惊讶,转而一想却又觉得理所当然,不过却没有人先说话。还是副将郑文图跟随杨元的时间长些,最先开口确认道:“将军,您刚才说…撤退?”

杨元微点了下头:“是的,撤退想必众位也都很清楚如今士气低落,何况我们兵马本已捉襟见肘,城墙上防守的人手都已经不够了,剩余的将士们也都困乏疲惫,多日不得休息,众位觉得以我们目前还剩下的三千多兵马,还可以再守多久?”

听了杨元的话,众人都知道他所言非虚,大厅中谁也没有开口,一时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我们…还有援军对,援军即便是今日援军没有到来,或许是因为什么事情在路上耽搁了,明日,也许明日就能到来”还是南原府使任铉,他实在是不愿意撤离南原,这里是他的家乡,他的老家,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家乡再次被日本人摧残。

叹了口气,杨元缓缓开口道:“刚才任大人就曾问了援军的事情,其实,所谓的援军,只是本将军让人杜撰出来的,根本就没有什么援军这南原城只有我们,只有这六千兵马。”

“什么?”即便是有所怀疑,但此时听到杨元亲口承认没有援军,任铉还是感到一阵气血上头,没有援军,那么毫无疑问,南原城,保不住了失魂落魄的坐在椅子上,任铉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众人都知道,若是没有援军的话,按照目前的情况,确实是到了该撤离的时候了,不然就是全军覆没。

“啪”的一声,让议事厅中的众人一个激灵,只见朝鲜全罗道兵使李福男狠狠的拍了一下桌案,站起来冲杨元鞠了一躬,抱拳道:“很荣幸这段时间能够与杨将军共事,感谢天朝上邦对朝鲜的无私援助,也感谢杨将军与在座诸位将军对朝鲜的帮助。事已至此,李某也知道,南原是保不住了,如今是撤离的最后机会了,不过,李某是全罗道的兵使,南原丢则全罗道必全陷,哪怕是明知事不可为,但李某还是决定坚守到最后一刻,誓与南原共存亡”

“啪”的一声,让人没想到的是身为文官的南原府使任铉也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说道:“任铉虽是文官,但既然是南原府使,也必与南原共存亡”

“砰……”

“蹦……”

“殺してよ……”

“杀……”

……

突然,外面传来了火炮声、火器声和杀喊声,让议事厅的中众人全都一愣,接着议事厅的大门被撞开了,只见杨元的亲卫石春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冲着杨元大声的禀报道:“将军,不好了,不好了南门的守军中,有大约上百朝鲜人投靠了倭寇,如今已经打开了南门,大批倭寇已经从南门冲了进来另外,东门和西门的倭军,也趁乱开始狂攻二门。守城的士兵们以为天黑了,就放松了警惕,没想到倭寇竟然会连夜攻城,目前东门和西门也已经告急了”

“什么?”

“啊”

“怎么会这样”

“混蛋”

“……”

一时间,议事厅中乱作一团,杨元“呛”的一声抽出佩刀,一脚踹翻眼前的桌案,大声吼道:“慌什么事已至此,前方不能没有人稳定军心,特别是南门那里李将军,那里是你们朝鲜人的驻防地,你们赶紧先赶过去,本将军马上调集亲兵,先去南门把日本人赶出去。”

“嗯对、对,将军说的没错,我们要先去南门稳定军心诸位,我们走”李福男终于从慌乱中有所稳定,带着大厅中的朝鲜人匆忙向南门赶去。

“将军,我们是否也赶紧去南门,帮助朝鲜人把那里的日本人赶出去?”中军将领李新芳站起来说道。

杨元沉默了一下,看了大厅中这些跟随自己的将领一眼,随后呼了口气,坚决的摇了摇头:“不我们,撤”

“撤?”

“没错,这是最后的机会了,难道我们还有兵马去南门支援吗?我们所有剩余的兵马都在西门和东门了,那里此时也是自顾不暇,哪里还能抽调士卒去南门?所以,为今之计,只有趁此机会撤出南原城突围了”杨元快速说道。

“报……”一个杨元的亲兵老远就扯着嗓子冲了进来,急切的禀报道:“不好了,将军,西门也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城门,如今那里正陷入了争夺城门的白刃战”

“什么?”已经有失态的军官站了起来,不由的叫道。

“诸位,已经无需多言了,随我去西门吧西门有我们大明八百兵马防守,到那里带上这些人,我们不是要重夺城门,而是选择在那里突围各位,此一战或许有很多弟兄会……总之,大家保重吧”杨元再次看了看在座的众人,便起身向外大步走去。

“将军,等一下,北门不是没有日本人驻守吗?我们何不选择从那里突围?”千总毛承先大声的说道。

杨元并没有回头,直到快要出大厅时他的声音才传了过来:“想跟着本将军从西门突围的就跟着本将军,想从北门突围的,请自便不过,本将军提醒一句,围三厥一中会不会有生路?你们自己考虑”

大厅中的几个人沉默了一下,副将方时辉、中军将领李新芳、千总蒋表三人追随者杨元而去,千总毛承先与副将郑文图对视了一眼,他们准备从北门突围。

杨元带着自己的三十多个亲卫骑马赶到西门时,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糟糕,城门口处到处都是倭兵,已经把守城的大明军挤压出城门口了,要想重夺城门,几乎是不可能的了。而城墙上,此时到处都是混战,日本人也已经从外面爬上了城墙,整个西门陷落是迟早的事情。

此时,副将方时辉、中军将领李新芳、千总蒋表三人也都带着自己的亲兵骑马赶了过来,加上杨元的亲兵,倒也有了一百人的规模。杨元往后看了看,接着举起佩刀大吼一声:“杀”方时辉、李新芳、蒋表也不约而同的举起佩刀大吼一声,随同杨元朝城门冲去。

四人带着一百来骑兵当即冲入城门洞中的日本人中,这些小兵哪能挡得住一百左右的骑兵冲锋,挡在前面的当即被砍瓜切菜般宰掉,众人迅速往前推进,一会便在城门洞中清理出一条通道,很轻易的杀出城门。

不过,他们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刚杀出城门后,他们迅速被数量众多的日本人团团围住,虽然这些日本人几乎没有一合之敌,但架不住人多和斜刺出来的冷箭,众人伤亡不断增加着。他们又冲杀了一阵,不过却怎么也冲不出人海。

杨元一刀削飞了挡在前面的一个倭兵的半个脑袋,匆忙间回头望了一眼,这一看不由得让他心凉了一下,这才多长时间,跟在后面的人就只剩下不到二十了,其他人或被冲散,或被杀死了。

“将军小心”

听到喊声,杨元的心没来由的悸动了一下,回过头来便看到一把刀已经近在咫尺了,想要躲避都已经来不及了。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在那把被人用力甩出来的刀砍在杨元身上之前,斜刺里突然冲出一道人影,准确无误的帮杨元挡下了那把刀。

“春子”杨元大吼一声,挥刀劈死两个正要砍向帮自己挡了一刀后滚落在地的石春的倭兵,来不及高兴,便看到滚落在地的石春冲他露出一个艰难的笑容,接着头一歪再无反应。

杨元双眼圆睁,这才看清楚那把原本飞向自己的刀此时正插在石春的心口处,心中一酸,嘴里发狂般的大吼着“杀”,双腿猛地一夹马腹,双目怒睁着向抛出那把刀的那个日本将领杀去。

“碰”第一刀虽被那日本将领挡住了,但借助马的冲击力,却也将那个日本将领劈的踉跄着倒退了好几米远才止住后退的脚步。

“碰”第二刀又被那将领挡住了,不过显然这次让那人更加难受,直接被劈的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后一屁股蹲在地上。

“啊……”

“噗”的一声,不待那将领再次反应过来,杨元马上跟进狂吼一声一刀差点把那人从中劈开,紧接着反手一刀,把那人变成了两半的头颅劈飞了出去,这下只怕就算神仙过来也救不了那个日本将领了。

杨元红着眼睛没有回头去找石春的尸体,他知道那只是徒劳,而是再次一夹马腹,带领着此时仅剩下的十几人选择了一个人少的方向突围。

不过,显然杨元的运气不怎么好,还没等他策马冲击过去,就被日本人再次合围了起来。看着围着自己这些人越来越多的敌人,杨元艰难的咽了口唾沫,难道今天便是自己的死期了吗?

正当杨元等人已经感到有些绝望之际,不想此时围攻他们的日本人一阵骚乱,紧接着杨元恍惚间听到了熟悉的杀喊声没错,是用汉语喊出来的杀喊声,并且这杀喊声越来越多,并且还帮随着“轰隆隆”的声音。

杨元精神一震,嘴巴不自觉的张大了起来,凭借他从军几十年的经验,当然很轻易的便听出了这“轰隆隆”的声音代表什么,没错,这是至少五千以上骑兵联合冲锋才能制造的动静

有些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杨元的心不自觉的狂跳了起来,很显然,此时发起冲锋的那支庞大的骑兵队伍,绝对不可能是日本人的日本人几乎已经攻陷了城门,没有理由动用如此多的骑兵在城外发起冲锋当然,杨元也不会自恋的以为日本人是为了消灭自己才动用的这么多骑兵,何况日本人有没有如此规模的骑兵还是个未知数,更何况攻城的话怎么可能动用骑兵?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了,这股大规模的骑兵十有八九是大明的是自己人据杨元所知,朝鲜人即便是能组建如此大规模的骑兵,但是就凭他们绝对冲锋不出这种阵势

“将军援军援军看,我们大明的援军全是骑兵到处都是我们的骑兵!援军到啦”

在杨元劈手砍翻一个面前的倭兵之际,在外围的一个骑兵突然大声激动的呼喝起来,虽然因为激动他的声音严重走调,但此时听在在场的人的耳朵里,无异于是天籁之音

杨元此刻终于确定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举起刀有些兴奋的狂吼道:“小子们,我们的援军到了现在跟随本将军冲过去与援军回合,我们一块**娘的倭人杀”

“杀”

第一百五十四章 溃败

第一百五十四章 溃败

听到南门与自己主攻的西门已经被打开,小西行长舒了口气,内心也有些自得。

自从上次侵朝之战到了中后期,他一直都主张和谈,并且为了和谈也一直在努力和奔波。对于这次再次的侵朝之战,他本来是极力反对的,日本倾国之力拿下朝鲜自当不在话下,但朝鲜有了宗主国大明的援助,就不是小小日本所能应付的了,这一点他具有很清醒的认识

当然,小西行长也清楚,如今的大明国内天灾不断,边境也不太平,这极大的消弱了大明的国力。丰臣秀吉也正是看到了这一点,认为大明这次即便是勉为其难的援助朝鲜,但在具体的实施方面也会受到很大的限制,援助必会极其有限,认为这是攻占朝鲜的最佳机会,万万不可错过若是顺利,说不定能以朝鲜为跳板,从而进攻无论是人口还是物产都极为丰富的大明

但是小西行长却不这么看。上次的朝鲜之战,大明仅仅动员了十来万人,便能与几乎倾巢而出的日本相抗,并最终战败了日本,即便是如今大明天灾人祸不断,但以大明的国力,若是认真起来,举全国之力能动员多少人?五十万?还是一百万?小西行长不知道,但他唯一知道的是,大明如今还是一个统一的整体,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全都听命于皇帝,并没有出现地方割据和大规模的反抗,所以,大明还是日本绝对不能碰的时候

然而,令小西行长失望的是,或许是独霸日本太久了,丰臣秀吉完全听不进他的劝解,也对他的分析置之不理,不仅一意孤行要再战朝鲜,更是对他失去了信任这次侵朝,不但把他由第一军团长变为第二军团长,更是把左路军的主帅位置,交给了宇喜多秀家,他仅捞了个先锋的位置。

不过幸好,虽然宇喜多秀家算是狂热的好战分子,但并非没有脑子,对实力雄厚的小西行长这个“主和派”倒也还算尊重,很多部署都会征求他的意见,并把北门设伏这个很有可能立大功的机会让给了他。

既然宇喜多秀家如此识趣,小西行长也没有凭借自己的威望和在左路军中势力比宇喜多秀家更大而刁难他,并且还在这次攻取南原中积极出谋划策。

就像今天围而不战并击鼓和喊话消弱南原城内的士气,便是出自小西行长之手。当然,这只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当围城的日军敲了一天的战鼓之后,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日军会休息一夜,以待明日南原城还不见援军而士气更加低落时大举攻城时,小西行长却悄悄的让人策反了有朝鲜人和大明人混合驻守的南门和西门的朝鲜人,在谁也没有料到的情况下一举打开城门,夜袭南原城

在小西行长的家臣具体实施此项计划的宗义智看来,小西行长的这个计策堪称完美在大明人所谓的“援军”迟迟不到的情况下,加上今天围城的日军对于南原城围而不攻,这就无形中给南原城中的守军一个信号,你们不是宣称有援军吗?我们告诉你,这是假的你看,我们可以停止攻城一天,根本就不怕你们有“援军”,也让你们对“援军”死心不然,若是你们真有援军,我们怎么不趁你们如今损失惨重时加紧攻城,一举拿下南原?

果然,这一招一出,后续策反朝鲜人的行动就轻而易举了,再加上绝对让人预料不到夜袭,这不,几乎在没有多大损失的情况下就占领了南门和西门,攻下整个南原城也是很轻易的事情了。

“家督运筹帷幄、算无遗漏,如今南门和西门相继打开,想来凭借我们的兵力,很轻松的便能拿下南原城家督的谋划,让下臣真心拜服”宗义智站在小西行长身后,看着那边已经被火把照得大亮的西门,躬身拜服道。

“呵呵,只不过是占得一些先机,把优势利用起来和做出意料之举罢了,即便是没有今夜的行动,明日凭借兵力的优势也定能强攻破城。”小西行长笑着说道,不过很明显可以看出,他此时非常高兴。

“家督太谦虚了,虽然或许明日能够强攻破城,但就算是城内的守军士气再低落,毕竟还有近两千大明军在,我们不付出数倍的代价,是不可能的哪能像现在这样,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破了城”宗义智由衷的恭维道。

“既然能想到如此简单的方法,我们何乐不为…咦?那些大明的将领,居然想到了能从西门突围,着实不简单”小西行长刚想谦虚两句,没想到转而看到从西门居然冲出一直上百人的大明骑兵,为首的是四个穿着将军盔甲的人。

宗义智凝神看去,居高临下果然远远的看到被火把照得通明的西门口,冲出一支上百人的骑兵,不由得也感叹道:“大明人果然不简单,居然没走看似无人的北门,反而从才刚打开正处于混乱状态的西门选择突围”

“嗯,从北门突围的话,那里有我们层层埋伏的人,仅凭他们这百来人,还没等靠近,就会在我们的人箭矢和火器的打击下,伤亡惨重即便是能有几个漏网之鱼,也定闯不出埋伏地。反而是如今的西门这里,不仅混乱,箭矢和火器更是发挥不出作用,说不得还能有一线生机。”小西行长看着上百骑兵在乱军中左突右进,不由得感叹道。

“家督,那个领头的大明将领说不得是个重要人物,不如让下臣把他擒来献给家督”宗义智看着此时已经被分割开的那上百骑兵,心中一喜,便开口说道。他知道,能擒下或者杀死那领头大明将领,必定是大功一件,说不定幸运的话还能捉条大鱼,嗯,若是杨元的话,就更好了。

小西行长看了看已经被分隔开来逐渐减少的大明骑兵,点了点头,他也很乐意让自己的心腹立下战功:“去吧,小心点”

“是,家督。”宗义智行了个礼,十分高兴。

小西行长目送自己的心腹而去,他对于宗义智倒也没有太大的担心,毕竟宗义智是武士出身,战力倒也了得。然而,有些事情就是那样的富有戏剧性,前一刻他还看到那个大明的将领就要被宗义智一个甩刀劈下战马,但是眨眼之间,他就亲眼目睹了那个战力比自己的亲卫还要厉害几分的心腹被那个大明将领四刀劈成了几半

接下来的变化就更令小西行长目瞪口呆了,他还没从自己的心腹战死的噩耗中恢复过来,就听到“轰隆隆”响雷般的声音,然后就是乱、大乱乱的他来不及下达命令,乱的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自己的亲卫携裹着随同早已乱成一锅粥的日军,逃到了几十里外的一个小山中藏了起来。

气虚喘喘的过了很长时间,小西行长方从惊魂未定中反应过来,有些失魂落魄的看了看自己身边仅有的百多个侍卫,张了张嘴,由于紧张而导致声音有些沙哑:“刚才…是怎么回事?”他虽然很清楚那如雷般“轰隆隆”的声音代表什么,但还是有些不愿意相信的问道。

“殿下,那是…”身旁的一个侍卫咽了口唾沫,用还有些颤抖的声调答道:“那是骑兵大明的骑兵上万的骑兵”

“不”小西行长大吼一声,不由自主的踉跄着倒退了几步,要不是侍卫及时从身后扶了一把就要一屁股蹲在地上了,他摇着头似乎有些不能接受现实,嘴里面的声音却低了下来:“不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是没有援军吗?怎么可能一下子出现了上万的大明骑兵?这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原本大好的形式,这眼瞅着就要彻底占领南原城了,谁知来了个惊天大逆转,形式一下子反转了过来,不仅到手的果实没有,自己进攻西门的上万大军更是瞬间崩盘,还不知要死伤多少无论换成谁,一下子也很难接受这种残酷的现实。

“殿下,确实是大明的援军,也确实差不多有上万的骑兵我们跟在殿下左右,因为地势原因看的清楚一些,从我们的左后方,一下子涌出黑压压的全是大明的骑兵,无论是从声音上分辨,还是目测,都有差不多万余人而我们在西门的攻城大军也就一万多点,怎么可能抵挡得住万余骑兵的冲锋,所以……”小西行长的侍卫首领木下大辉脸色苍白的说道,他虽然没有明说,但谁都明白,他最后要说的是一触即溃之类的

作为日本很有实力的一方诸侯,小西行长此时已经勉强平静了少许,嘴里低语道:“万余骑兵?万余骑兵这下麻烦大了南原城是关白下令必攻下的城池,日本要想在朝鲜有所作为,南原也是必须要拿下的但是眼下有了这万余大明骑兵,南原还怎么打?难啊”

推开扶着自己的亲兵,小西行长不管不顾的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长出了口气,摇了摇头接着苦笑道:“不幸中的万幸,大明此时在朝鲜还没有多少援军,估计最多也就能拼凑出这么多的机动骑兵了唉,这次那万余骑兵在我们没有丝毫防备之下主攻我们这面,我们这边料想肯定损失惨重不过幸好,击溃我们这边之后,那些大明骑兵最多也就能再击溃一面,是南门的宇喜多秀家还是北门我们埋伏的那万余人?估计是宇喜多秀家毕竟他们已经攻破了南门,明军必会攻击他们这样也好,剩下的东门和北门我们埋伏的那万余人就有了充分的准备,也就安全了”

“殿下……”木下大辉在小西行长自语时几次张了张嘴,最后等小西行长自己说完,他最终还是有些艰难的开了口。

“怎么了?”小西行长看了看欲言又止的木下大辉,不由得紧张起来:“怎么?难道大明的援军没有攻击宇喜多秀家?他们击溃了我们后攻击了我们埋伏在北门的人?”

木下大辉摇了摇头,神情有些暗淡的道:“不是,据臣下让人在那些…那些撤下来的士兵中打探到的消息,那万余大明骑兵在…在攻击了我们西门后,还没等南门的宇喜多秀家大人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调转马头又迅速的击溃了南门的人,之后便向东门而去。”

小西行长闻言松了口气,南门的人被击溃后,东门那边肯定知道了怎么回事,定会有所防备,虽然他们那边一万多人也很难敌过万余骑兵,但毕竟这些骑兵连番作战,想要一鼓作气再击溃东门的一万多人也有些难度,最大的可能是东门的人在付出一定代价后,撤到安全的地方。如此一来,自己埋伏在北门的那一万多人应该早就有了反应,也就安全了。

“北门的人应该安全撤离了吧?撤到了何处?让人去联系他们,我们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汇合。嗯,再让人联系宇喜多秀家和毛利吉成、岛津义弘、来岛通总、加藤嘉明他们,之后从长计议。”小西行长自顾的说道。

木下大辉并没有听从命令行动,而是抿了下嘴唇,有些艰难的道:“殿下……”

小西行长皱了下眉头,有些不解和不悦,自己的这个亲卫首领什么时候学会婆婆妈**了?不由得提高了声音:“还有事?说”

木下大辉跪倒在地,他知道这件事说出来肯定会对小西行长造成莫大的打击,但却又不能不说:“殿下,在西门遭受那万余骑兵突袭之时,我们在北门埋伏的上万人身后,也出现了万余骑兵……”

“什么?”小西行长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紧紧地盯着自己的亲卫首领,脸色铁青的说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殿下,是骑兵不止一处的骑兵袭击我们的只是其中一处,另外还有一处与我们遭遇的骑兵数量相当,他们是从北门我们埋伏的人身后开始袭击的我们北门的人,也被冲击散了,损失虽不清楚,但想来也不在少数”木下大辉带着哭腔说道。

“不可能”小西行长大吼一声,摇着头不能置信的说道:“这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朝鲜哪来的那么多大明的骑兵?这怎么可能我们的人之前调查的很清楚,大明进入朝鲜的人不足三万,派往朝鲜全罗道、庆尚道、忠清道各处驻防之后,远在汉城的杨镐和麻贵手中绝对不会超过一万人而这段时间也根本就没有大明的后续兵马进入朝鲜的消息,他们哪来的这么多的骑兵?混蛋他们哪来的那么多骑兵那些骑兵是怎么回事……”

木下大辉突然灵光一闪,有些犹豫的说道:“殿下,不是说大明的那位大皇子手中有数千骑兵作为护卫吗?会不会…?”

小西行长粗喘了几口气,皱着眉头思索了起来,接着忽然来了精神:“那位皇子的护卫?嗯,对,对,也只有这种可能行得通难道麻贵与那位皇子同时派出了骑兵来援?”

然后一把抓住还双膝跪在地上的木下大辉的衣领直接把他拉了起来,小西行长盯着木下大辉严肃的说道:“你去查去仔细的查,若是那位大皇子的护卫来援南原,那位大明的皇长子是否亲自来了,他是否在南原城记得,一定要查清楚”

“是,殿下”木下大辉转身扫视了一下,冲不远处的两个手下招了招手,待他们过来后仔细的对他们吩咐了起来。等接受了任务的那两个人离去后,他又返回小西行长的身边,考虑了一下后小心的措辞道:“殿下,如今想来那南原城中差不多有两万兵马了,还大多是骑兵,即便是我们左路军在完整的情况下,面对这样的南原城都要麻烦,何况是现在……假若这次援军是那位大明的大皇子为了军功和威望而亲自带兵,我们似乎也……”

木下大辉虽然没有明说,但也表达的很清楚了,那就是凭借现在左路军还不知能剩下多少的残军,还敢打南原城的主意?那岂不是去送菜他实在是怕自己的家主,因为损失太大而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小西行长拍了拍木下大辉的肩膀,轻叹了口气:“我们这次夺取南原的失败后果有些严重,想来宇喜多秀家和毛利吉成他们也会把失利的原因推到我们身上,所以必须要立下战功才能挽回这次战败的影响,而若是大明的皇长子亲自到了南原的话……”

眯着眼睛望了望南原城的方向,小西行长接着自嘲一笑:“或许凭借左路军的力量不足以对南原城造成威胁,但是不要忘记,如今右路军的七万人已经快要赶到离此不远的全州了,只要他们知道了大明的皇长子在南原城,那么不用我们去请,他们自会来南原要知道为了大明的皇长子,就算是关白大人都亲自来了朝鲜,若捉住了大明的皇长子,朝鲜的战争我们基本上就胜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南原议事

第一百五十五章 南原议事

今夜的南原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因为丢失了南门和西门而惊慌失措的南原城守军像无头的苍蝇般,基本丧失斗志;城中还剩下的老弱妇孺躲在家中瑟瑟发抖的听着外面传来的震天杀喊声,祈祷着自己平日里信或不信的神灵,为自己未知的命运而担心。

奇迹就那样突兀的出现了,那些被围困住不得脱身的守军忽然发现,怎么前一刻还凶神恶煞的围攻自己的倭人像是受惊的兔子般,丢下自己反而转身跑了?他们不是来攻城的吗?为何攻进了城内他们自己倒像是败军一样,呼啦一下撒丫子就跑?这一刻守军面面相窥,居然暂时忘记了劫后余生的喜悦。

不过马上,他们便明白了,“轰隆隆”的响声中,大批的骑兵从城门蜂拥而来,他们的目标赫然是刚刚还在追赶猎杀守军的倭人!真是富有戏剧性的变化,恐怕无论是刚才被围杀的南原守军,还是日本人,绝对不会料到事情变化的如此之快。

“援军!是援军!我们的援军到啦!”不知是谁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瞬间响应者云集,欢呼声阵阵,此时他们终于能尽情的享受劫后余生的喜悦了。

在重创打散了西门攻城的上万日军之后,朱常洛仅仅留下几百人在西门继续追杀已经溃败的日本人后,便下令剩下的人转而赶紧攻击南门方向的日本人,他自己则带着百多人的护卫,从西门进入了南原城。在他身后,是毕恭毕敬的南原城曾经的守军统领、大明副总兵杨元。

杨元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所杜撰出来的援军竟然变成了真的,并且还是大皇子殿下亲自带来的精锐骑兵,这一刻让他觉得似乎有些不真实,恍若做梦!他自己很清楚,如若不是大皇子亲率大军赶来的话,南原失守已成必然,即便是自己真的能成功突围而出,然而想来想去,等待自己的必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南原失守,便预示着整个全罗道必会丢掉,通往汉城的门户被打开,南原更是波及到了整个大明沿海的防务。南原一失,全罗南部沿海不保,至此日军可以从全罗道直入黄海,袭扰天津、山东、浙江等处!就算是因为兵力太少的客观原因才丢掉的南原,但这事太大,牵涉太广,必须有人要出来承担责任才行。

杨元知道,假若南原失守的话,还远在辽东的督师邢玠丝毫不会受到影响,而在汉城的杨镐也不会受到牵连,唯一会被治罪的只有负责具体兵事的提督麻贵和自己这个直接责任人。然而,麻贵就算是受到影响,也不会太大,毕竟他还远在汉城,并且手中几乎无可用之兵,更何况目前他的宣大骑兵是唯一能与辽东骑兵抗衡的精兵,上面自然不会因为这事而真的降罪于他,撑死不过是被上面斥责罢了。自己却不一样,无论从哪里看,自己都是因为丢掉南原而唯一能让上面平息怒火的人!

看了看前面那位显得稳重而自信的皇长子,他那因为年轻而显得有些稚嫩的脸上却已经有了些许威严,杨元心中不由得一阵庆幸,搭上了皇长子这条线,或许自己这次能因祸得福,不仅能将功折罪,还能加官进爵也说不定!当然,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就是大皇子救了自己一命,而自己也有了充足的理由投靠大皇子!

朱常洛扶手站在西门的城墙上,看着城外横七竖八的尸体,心中没来由的叹了口气,看来很多事情,即便是计划的天衣无缝,可具体实施起来,不确定的因素还是太多了。虽然今天一战的结果与自己之前所料不差,但是过程却绝对的不一样!按照自己先前的计划,廖仲艾和李舜臣带领六千朝鲜骑兵和一千辽东骑兵先到南原,从一个门突袭日本人,接着进城后留下一些朝鲜人换防守城的杨元手下的骑兵,然后用这些骑兵和他带领的剩下的骑兵再次出城攻击日本人,而自己则这时候在日本人混乱之际从后方杀出,争取一次性杀伤大量的日本人!

然而计划毕竟只是计划,在具体实施起来却遇到了一个之前忽略的问题,那就是朝鲜骑兵行军速度太慢和隐秘性太差!无奈之下,晚出发了几个时辰却轻松追上了廖仲艾之后,朱常洛不得不与他们汇合之后用大明的骑兵带领着他们前进,这就耽误了不少时间,所以在隐蔽的赶到南原时,只差一点南原就要破城了!

这件事也让朱常洛心中有了警惕,看来老祖宗的那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说的一点都不错,今后做任何事情,都要有几手准备才行,即便是再完美的谋划,都有可能因为一些意外的因素而功败垂成!

混乱持续了一夜,第二天各种消息汇总而来。这场在日本人毫无准备之下的突袭战,一举把围困南原城的日本左路军击溃,日本的左路军原来近六万人,三天来围攻南原城至少有六千人死在攻城战中,经过昨夜一战,初步估计至少造成他们两万人左右的伤亡,打散后失踪的人数估计也不是个小数目,也就是说日本的左路军即便是收拢残军,能凑够三万人就算是顶天了。

而联军这边,守卫南原城的三千大明军和三千朝鲜军经此一役,三千大明军还剩一千二百多人,三千朝鲜军却仅剩下七百多人。朱常洛的七千辽东骑兵损失不大,共伤亡不到八百人,而不到一千的锦衣卫由于只负责保护朱常洛而基本上没有参加战争,此刻还剩下八百多人,六千朝鲜骑兵损失有点大,现在还剩下四千多人。如此一来,如今南原城中所有的兵马加起来,还有一万三千人左右,远比朱常洛原先预料的要少。

如此一来,朱常洛有点头疼了,若是想在南原城拖住日本人的左路军和右路军加起来差不多近十万人的话,南原城没有一万的守军,是很难守住个十天半月的!而若是在南原城留下一万守军的话,朱常洛的手中也就剩下不到四千人了,他可不想用这点人去釜山冒险。就像这次一样,万一有什么预料之外的因素出现的话,那就不是去釜山捉人了,而是去送菜!

去釜山的计划,朱常洛并没有向任何人透漏过,这种拿自己的小命去冒险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不过,若是还要实施这个计划的话,就要快点了,毕竟人家丰臣秀吉也不能一直在釜山等着让你去捉吧?人家在日本还有一大摊子事情等着去处理呢!小早川隆景送来的消息,丰臣秀吉已经定了,下个月就回日本了,这事有点棘手了。

朱常洛有点犯愁,心中虽然有了解决的办法,但是自己提出来的话,有点不太妥当,最好是从别人的嘴里提出来才好。最后干脆召集来廖仲艾、董一元、杨元、李舜臣几人,首先如实相告南原城要吸引日本的左路军和右路军一共差不多十万人来攻城,但是南原城最多只能留下一万人守城,还必须要坚守半个月,问四人有没有人愿意留下来守城。

这下除了早就知道了这个计划的廖仲艾外,剩下的董一元、杨元和李舜臣三人一时都有些惊讶。

杨元能够被召集过来参加这个小范围的会议,心里难免有些激动,毕竟这里其他的三人在他看来都是跟随朱常洛很久的人了,换句话说估计都是朱常洛的心腹,所以他为了能够尽早的取信于朱常洛,快速的权衡了一下利弊。

在杨元看来,一万人守城的话,与原来的六千人完全没有可比性!毕竟,就算是六千人全都在城墙上防守的话,手中还能有四千人的机动部队,更何况这四千人全都是骑兵,能够在敌人攻城的时候出其不意的出城袭击一下,如此一来就大大的减轻了守城的压力,这样的话或许城墙上就不用六千之多了,余下来的又可以作为机动骑兵……

细细算来,杨元最后得出了一个与廖仲艾差不多的结果,那就是一万人坚守个十天是绝对没有任何问题的!若是半个月的话,虽然有点冒险,但也不是不可能。若是能坚守半个月完成了大皇子的要求的话,杨元知道,这种生与死的磨练,是最能直接取得信任的了。

所以,杨元一咬牙,为了朱常洛对他的救命之恩,为了能得到朱常洛的信赖,马上第一个站了出来,说自己愿意留下守城。

廖仲艾知道自己应该会留下来,只是刚才他知道朱常洛可能存在考验杨元的意思,所以没有马上站出来,此时见到杨元只是略一犹豫就站了出来,心中对杨元的好感大增,毕竟大家都是出自辽东,接着他也站了出来,说自己愿意留下守城。

李舜臣原来作为朝鲜水军的统领,可以说是大权在握,然而在朝鲜的党争和被人故意陷害以及被朝鲜王放弃之后,心灰意冷了一阵子,直至到后来被朝鲜王以戴罪之身把他送给了大明的皇长子之后,他的雄心壮志成了遗憾,他的满腔热血冷了下来,他由失望变成了绝望!

然而,俗话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就连李舜臣都没有想到,本以为会成为大明皇长子的仆人最多也就是食客或在朝鲜的向导的,却是绝对没有想到,大明的大皇子殿下居然对自己算是礼遇有加,并且还给予了自己信任以及再次带兵的机会!这让李舜臣那已经冷下去的血液又开始热了起来,心中充满了对大皇子殿下的感激和士为知己者死的那种情怀!

有些走神的李舜臣没想到仅仅感慨了一下,杨元和廖仲艾就先后站了出来,当下他根本就没有丝毫犹豫,恭敬的对朱常洛施了个礼,异常坚定的说自己愿意驻守南原,就算拼了老命也要完成任务。

董一元看到三人都站了出来,虽然他权衡之后,没把握能够凭借一万人防守十万多人攻城半个月,但此时却也不得不站出来,表示自己也愿意留在南原城。

朱常洛虽然心中早就有了打算,但看着四人的表现,对四人的认识还是又多了一层。在他看来,廖仲艾应该是最可信的,毕竟这老将从辽东开始,一直都跟着自己,表现的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也是最让人放心的。其次是朝鲜人李舜臣,这人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何况自己是在他最落魄无助的时候给予了他信任,算是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也是可以信赖的。杨元这人,虽然之前没有深交,但自己算是对他有救命之恩,更何况自己是大明的皇长子,他若不傻的话,定会投靠自己。至于董一元这人,算是四人中最难把握的一个。

不过,朱常洛也能差不多感觉到,董一元是有意投靠自己的,但是出于谨慎起见,还在观望和犹豫。但是朱常洛相信,只要自己这次带着董一元去釜山,真要是能成功捉住丰臣秀吉的话,只要董一元智商还正常的话,就一定会投靠自己的。

朱常洛并没有马上说要谁留在南原,只是又提出了要求,说自己还有事情去办,至少手中要有六千骑兵才行,而南原城留下一万人之后,仅剩下三千多兵马了,但是南原城留下一万兵马是确定了的,问大家还有什么建议?

这种事情,确实不好办,随便抓壮丁拉三千人来,肯定不行。廖仲艾从辽东开始,一直都是扮演着护卫头领的角色,若是在辽东差三千骑兵的话,他还有办法解决,但在朝鲜,他就无能为力了。董一元也是差不多的情况,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而李舜臣虽然是朝鲜人,并且还是素有威望的将领,但是要知道他本身在朝鲜还是戴罪之身,何况朝鲜的兵马朱常洛未必能看得上。

最后还是杨元先开的口,他不像董一元和廖仲艾,他们到朝鲜来只是作为朱常洛的护卫统领的角色,而不是作为入朝作战的将领。杨元则不同,他是奉命调入朝鲜来作战的将领,所以大明兵马在朝鲜的布置他一清二楚,何况他所提出的这个建议,还有他的一点点私心。

于是,他便站出来说道:“殿下,若是日本人的右路军和左路军联合来进攻南原的话,末将倒是有个建议。右路军自密阳、大邱一线而来,攻击南原的话,离南原仅百余里的全州乃是他们的必经之地,也是右路军进攻南原必先要拿下的城池,而全州城中有两千我们大明军防守,还有一千多从各地汇总而来准备抗击日本人的朝鲜人。以末将愚见,全州城池低矮破旧,没有得到充分的修缮,仅凭三千多人也很难挡得住七万的日本人,倒不如放弃全州,调全州的三千多兵马进入南原驻防,这样一来,或许能满足殿下的要求。”

杨元提出这个建议,一半是为了解决朱常洛提出的问题,另一半则是出于私心。在日本人的左路军围攻南原的这些天,杨元曾几次派人到全州求援,哪怕是驻防全州的陈愚衷能够早点派一千人来援,杨元也坚信有了这一千机动兵力的话,至少能多坚守两三天。就算不是放弃南原的话,有了一千的援军,至少能够多保住些手下的性命。

朱常洛松了口气,原本他都打算找“托”了,只是没想到杨元这么善解人意,提了出来,当下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放出风去,就说本皇子驻守在南原,想来只要日本的右路军听到这个消息,再加上有被击溃的左路军为证,想来右路军定会乖乖的前来。杨将军,至于全州那里,就由你派人去给他们分析一下利弊,他们多半会放弃全州,赶到南原来保护本皇子的。”

“定不负殿下所托。”杨元也松了口气,对于请全州的驻军来南原更有把握了,毕竟大皇子殿下连他们放弃全州的理由都给他们找好了,“带兵赶来保护大皇子殿下”,多好的放弃注定要保不住的城池的理由啊,只要陈愚衷还能有正常的智商的话,就不会放弃这种机会。

解决了兵马的问题,朱常洛接着说道:“至于驻防南原城的人选,本皇子的意思,就留下廖将军、杨将军吧,你们二人都出自辽东,也相识已久,配合起来自不存在问题。其实事情也并不像你们想象的那么艰难,半个月是最长的时间,或许本皇子事情顺利的话,十天左右就能解决。何况,既然放出风去本皇子驻守南原,不仅日本人的右路军会得到消息赶来,就算是在汉城的杨大人和麻将军,听到消息后说不得也会派出援军增援南原。至于董将军和李将军,就随同本皇子一起吧。”

第一百五十六章 突如其来的惊喜

第一百五十六章 突如其来的惊喜

陈愚衷乃是大明游击将军都指挥同知,统领延绥营兵两千人奉命驻守全州。全州在南原以北一百余里处,同属朝鲜全罗道,虽然全州不如南原的地理位置重要,但却也是日军北进的必经之地。

自从朝鲜颇具战斗力的水军被日本全歼后,陈愚衷就知道坏了,他能够预料到,没有了朝鲜水军的牵制,日本人可以放心大胆的进攻了,而位置重要的全罗道必会首先遭到攻击。果不其然,还没等他送到汉城的求救信函有所回应,日本人已经攻击到了南原!

作为距离南原最近的屯兵城池,南原被围后第一个想到的和有可能援助的就是全州!然而,全州却仅有陈愚衷从大明带来的两千延绥营兵和附近归附的一千多有战力的朝鲜人,陈愚衷犯难了。去救援南原的话,陈愚衷实在是不知道就凭借手中三千步兵能够通过日本的拦截到达南原城下,其实这已经是客气的说法了,若是手中有三千骑兵的话,他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救援去南原,但可惜他手中没有骑兵,这三千让你若是去增援南原的话,他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还没通过日本人在南原的包围圈就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面对南原城来的接二连三的求援信,权衡再三,陈愚衷始终无法做出增援南原的决定,他不无怀疑的猜测,南原城过来的求援信使,之所以每次都得以安全的通过日本人的包围圈,有极大的可能日本人已经做好了围点打援的准备,他不能带着手下去送死。对于南原城,陈愚衷知道若无意外的话,面对近六万大军的攻击,陷落只是时间问题,并且这个我时间还应该不会太久。

只是,令陈愚衷没有想到的是,意外出现了,南原城居然奇迹便的等来了援军!陈愚衷可是知道,提督麻贵在给自己的回信中,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近期内他不会派出援兵,也没有援军可派,汉城必须要留下必要的兵马,以防失去了朝鲜水军的情况下,日本人不惜耗费物力和冒险,从海上直接绕道来进攻汉城,也要留点兵马作为应急之用,何况,他手中也仅有数千人而已。

当听到南原危机不仅解除,并且援军居然还把五万多日本人击溃后,陈愚衷的惊讶可想而知。他带兵多年,很清楚即便是日本人的战力也就一般般,远没有蒙古人和女真人那样战力惊人,但是即便如此,要想击溃装备了大量火器的五万多日本人,就算是出其不意的情况下,没有一万多的骑兵,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后来陆续传来的消息令他更加的惊讶,以至于都有些不能相信,直到派出的几批探子都同时汇报了这个情报,他却还是有些将信将疑——难道身份尊贵的皇长子殿下,真的亲率援军前来增援南原城?回过头来一想,他有些信了,提督麻贵手中根本就没有如此多的骑兵,也只有大皇子殿下,仅明面上就有六千辽东骑兵作为护卫。听说大皇子殿下上次在汉城遇袭后,朝鲜王立马调派了一万的朝鲜人负责保护大皇子的安全,而据说这一万朝鲜人里面,就有六千是骑兵。

要说朝鲜人的战斗力是不值一提,即便是骑上马的朝鲜人,也很难让人联想起来那种所向睥睨的骑兵。但是陈愚衷知道,负责保护大皇子殿下的这一万朝鲜人则有些不同,他们自半年多前调派给大皇子后,日常训练全是与那几千来精锐的辽东骑兵一起,这半年多下来,就算还不能与大明的骑兵相比,不过战斗力应该还是很可观的,至少冲锋起来,唬一唬人还是可以的。

接下来,陈愚衷是彻底相信了朱常洛来到了南原城,因为据前方的探子十万火急的送来的情报,日本的右路军放弃了攻打沿线的几座小城池,转而向全州方向快速赶来!陈愚衷还有自知之明,也很清楚全州的重要性,他还不至于认为日本人为了全力攻打全州而会放弃攻打几座沿线的城池。很明显,日本人的右路军的目标是南原!具体点说,是大明的皇长子!

不过,就算是猜到日本人的目标是南原,但陈愚衷依然是全身冰凉,全州虽不像南原那样重要,但比起日本人放弃的那几座几乎不驻防的小城,还是重要的多了,属于那种必须要拿下的那种!何况,全州就在去南原的必经之路上,拥有七万兵马的日本人的右路军,绝对不会放弃在去南原时“顺手”攻下仅有三千人驻防的全州。

陈愚衷甚至有些悲哀的想到,全州能够抵挡日本右路军多久?南原在拥有六千兵马守城的情况下,前后加起来也就抵挡了五万多日本左路军五天就差点破城,而全州呢?三千人都有些达不到防守四面城墙的最低要求,陈愚衷不是妄自菲薄,他觉得若是日本人全力进攻的话,全州能够抵挡住一天,就算是超常发挥了。

怎么办?陈愚衷左思右想,目前的情况下,只有一条可走,那就是在日本人还没有到达全州之前,赶紧撤出去,放弃全州城。然而,这个想法刚一出现就被他放弃了,若是换成南原被攻破而日本人大军压境的话,他也许还能放弃全州城,就算是事后因为不战而逃而追究责任,最多也就是革职充军罢了。毕竟全州城的位置不如南原城那么重要,再加上全州守军太少,即便是不放弃守城也几乎不能给日军造成阻力。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因为大明的皇长子就在南原城,他若是胆敢不战而放弃相当于通往南原的门户全州城的话,那就绝对不会是不战而逃那么简单的事情了,追究起来责任也绝对不可能是革职充军那么简单了!这可是等于把大皇子置于危险之境,没有尽到阻拦敌人保护大皇子的责任,弃大皇子安危于不顾……

陈愚衷能够想象,也能够肯定,若是日本人这次没有造成对大皇子不利的话,自己也就是个枭首示众,但是万一大皇子这次有个意外的话……大明的锦衣卫估计就会帮助自己彻底的计算清楚自己的九族具体有多少人口,这可绝对会被诛九族的!

不过,事情的发展再一次出乎了陈愚衷的预料之外,就在他认命了准备为全州陪葬之际,没想到远在南原的杨元派来了使者,并带来了他的亲笔书信。就是这封书信,让陈愚衷感到人生就是这么奇妙,绝处逢生也不是只存在与传说之中,这不,他就遇到了。

无论从什么地方来说,陈愚衷都不可能拒绝杨元所说的让他带兵去南原保护大皇子殿下的提议,除了朝鲜人对于放弃全州表面上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之外,大明人当然是以大皇子殿下的安全为重!至于朝鲜的全州,与大皇子殿下的安全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等陈愚衷带兵赶到南原,朱常洛如愿集齐了六千精锐骑兵,当然,八百多锦衣卫是一定要带着的,这些人在保护人方面,要比当兵的精通多了。并且,南原也留下了差不多一万一千人驻防,不要看多出来一千来人,其重要性可是非常大的,别的不说,至少南原城的守军能够轮流守城了,不像原来杨元的六千人驻防时,所有人都几乎得不到休息。

在日本的右路军与被打残的左路军汇合之前,朱常洛带着六千骑兵和八百多锦衣卫,偷偷的离开了南原城。不过,为了错开日本的右路军以及被他们占领的城池,同时也免得被已经成为了日本的势力范围的地方发现自己这些人的行踪,朱常洛打算从南原出发,一直往北,走全罗道的锦山和忠清道的清州、忠州,几乎就要绕道汉城所在的京畿道了,然后从忠清道的最北端忠州往东,进入庆尚道的北部,最后沿着庆尚道中人烟稀少的沿海安东、庆州、蔚山,进入釜山。

忠州位于忠清道的最北端,北与京畿道相邻,距离朝鲜的都城汉城也仅两百余里,东与庆尚道毗连,地理位置看似重要,其实从战略意义上来说,基本上属于可有可无。不要看他接壤着汉城所在的京畿道和釜山所在的庆尚道,但却不是忠清道和庆尚道进入京畿道的必经之路。

就这样一个鸡肋般的城池,却驻防着让日本人更为畏惧的大明藤甲兵,不用说,忠州的驻军首领是参将吴惟忠。作为跟随戚继光大帅南征北战,多次挫败沿海倭寇,立下了赫赫战功,并且跟随戚继光北下蓟镇、南进广东的心腹爱将,很明显,在张居正死后,戚继光受到排挤,吴惟忠也不能幸免。

很显然,作为戚继光的爱将,而戚继光又是张居正的心腹爱将,吴惟忠基本上就被贴上了张居正一党的标签,几乎注定了要被排挤。这些年,朱翊钧能够不再追究张居正派系的人,不代表其他人不穷追猛打!就像这几任内阁,大多是当初曾受过张居正排挤的,如今掌权了,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张居正提拔的人。就像吴惟忠这种戚继光一手带出来的将军,虽然行军打仗是勇猛的很,但即便是立了大功,也是很难得到提拔的,至少报功的奏疏到了兵部和内阁,就被兵部和内阁打压下了。

就像在战前,吴惟忠带领三千藤甲兵驻防远在全罗道的南原,任务便是吃力不讨好的修筑城池,远离朝鲜的政治中心。等到战事一起,南原成为了重要的一环,他便悲催的被排挤出驻防了几年的南原,带领自己的三千藤甲兵,到了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忠清道的忠州驻防,再一次被排挤出很容易立功的地方。

朱常洛上次曾经听李如梅提起过吴惟忠,知道此人有勇有谋,不然也不会在张居正和戚继光死了这么多年了,还能做他的有实权的参将,并且还让他带领的藤甲兵,成为了上次日本侵朝之战中,日本人最害怕遇到的部队,还要排在辽东骑兵之前。想想也是,即便是辽东骑兵,在日本人有准备之下,还能有机会凭借大量装备的火器抗衡一下,而对于吴惟忠所带出来的藤甲兵,他们几乎是束手无策,只能凭借兵力的优势硬抗!

毕竟,经过特殊手法处理的能够完全挡住后面的士兵的大藤甲,日本人的火器根本就打不穿,刀砍上去也不能破,箭射不穿,又能防火,而躲在藤甲后面训练有素的士兵还能投掷飞刀,到了跟前又能运用手中的大刀上砍脖子,下砍双腿……日本人对于藤甲兵充满了怨念。

在还没有开战之前,那时吴惟忠还驻防在南原,朱常洛曾经带兵去过全罗道,并且还决定到南原见一见吴惟忠,准备提携他一把,可结果到了全罗道的锦州,在那里遇到了小早川隆景埋伏的两万多兵马,最后还奇迹般的瓮中捉鳖,活捉了包括小早川隆景在内的两万多的日军,以至于没有时间和机会再去南原,错过了去见吴惟忠。而这次,朱常洛其实完全不用绕道忠清道的忠州,只需绕到忠清道的清州即可向东进入庆尚道,但是为了那三千早就让朱常洛眼红的藤甲军,更是为了吴惟忠这个将才,朱常洛特意转道忠州。

自从上次计划好突袭南原城外的日本人而出现了计划外的事情之后,朱常洛便接受了这个不算教训的教训,今后无论做什么事情,他都要留个后手。就比如说这次去突袭釜山,这可是绝对关乎自己今后命运的大事,容不得出现半点差错,所以朱常洛为了以防万一,便对吴惟忠的三千藤甲兵起了心思。

按照自己的情报李如梅所说,吴惟忠的三千藤甲兵,简直就是日本人的克星,三千藤甲兵对上一万日军都可以完胜,这不得不让朱常洛动心!若不是藤甲兵的藤甲制作起来耗时耗力,几乎不可能量产的话,朱常洛都想在自己掌权之后,大力发展藤甲兵,毕竟这个时代的火器,无论是西方人的火枪,还是日本人又或者是大明的鸟铳,都不能击穿那远比铁制的盾牌轻得多的藤甲!

………………

丰臣秀吉最近心情很好,自从全面开战以来,一切都是如此的顺利,就算是那些对自己从日本到朝鲜的运兵船造成了很大困扰的朝鲜水军,也在用计之下,经漆梁川海战之后,全军覆没,让自己的一些部署实施起来,更加的横无忌惮。在左路军和右路军各自的攻击下,很快就几乎攻占了全部的庆尚道和全罗道。

当然,这个时候丰臣秀吉已经选择性的忘记,几天前他收到左路军在南原几乎被打残的消息之后是如何的震怒了,以至于当场处死了十多个很无辜的武士。

“左路军被打残了好啊!”这是丰臣秀吉在接到另一个消息之后兴高采烈的说的话,他本来还在遗憾,自己马上就要回国了,看来这次亲自到朝鲜来的目的,注定是不可能达成了,只要那位大明的大皇子殿下呆在汉城,即便是自己带兵攻占汉城,那位大皇子殿下也绝对不可能与汉城共存亡的,只要他想逃,凭借他手中那近万的骑兵保护,自己是没有任何可能捉住他的。

然而,就在他确定了回国的行程之后,他觉得上天马上送给他一个归国的礼物,那位大皇子殿下居然昏了头,亲自带兵来增援南原了!真是天赐良机,丰臣秀吉忽然觉得即便是左路军被击溃,那也是绝对值了,那位大皇子自投罗网来到南原,自己若是不瓮中捉鳖的话,岂不是愧对上天?

对于左路军聚集残部后主动联系右路军和右路军放弃了一些小城池转而联合左路军准备围攻南原,丰臣秀吉非常满意,还主动颁布手书,极其反常的表扬了左路军没有被失败打击到和能主动将功赎罪联络右路军说明情况,也赞扬了右路军很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并下了口谕,只要这次左路军和右路军联合起来攻占南原,捉住大明的皇长子的话,那么对于他们的封赏也必定厚重,许诺至少会让他们的领地增大一倍!

为了更加的保险,丰臣秀吉把釜山的几乎所有水军全都派了出去,让他们全面封锁南原附近的海域,防止南原城破后,大明的大皇子从大海中逃生。并且,他还把釜山仅有的一万五千驻军中的八千人派了出去,釜山仅仅留下了五千人,他并不担心远在大后方的釜山会遭受到攻击。根据他得到的情报,如今的朝鲜,唯一有可能对自己造成威胁的也就是大明的大皇子的近万骑兵,至于大明派到朝鲜的援军,各地随便驻防一些,那里还有剩余!

当然,在丰臣秀吉看来,如今大明大皇子连同他的近万骑兵困在南原,就算是处于大后方经营了这么多年的釜山仅有数百兵马,就足以保证自己的安全了,所以在釜山留下五千驻军,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第一百五十七章 近在眼前的釜山

第一百五十七章 近在眼前的釜山

“将欲取之必先与之!”

小早川隆景不知道用博大精深的汉语是不是应该这么说,又或者换成“天若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更恰当些,但不管如何,他都觉得丰臣秀吉似乎得意的太久了,长期的霸权也让他越来越自大,以至于模糊了双眼,认不清现实,变得越来越疯狂了!

是时候了,小早川隆景觉得丰臣秀吉疯狂了太久了,是时候退出属于他的舞台了。他就不明白了,你丰臣秀吉在日本独揽大权多年了,还有什么不满足?为何非要进犯朝鲜,以至于触怒几乎没有丝毫战胜可能的大明呢?

当然,小早川隆景也承认,若是自己处在丰臣秀吉的位置,在国内已无挑战的情况下,说不定也会为了开拓疆土,进攻朝鲜,试探一下大明的态度。但是,在朝鲜战败之后,也明显试探出了大明的坚决态度,为何还要倾尽国力进行这所谓的第二次侵朝之战呢?难道就因为大明国内的困境?可也要知道,有句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经过这些年的征战,小早川隆景感动自己老了,也累了,只想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并且把自己的这一亩三分地传给自己的子孙,让他们今后也能不愁吃穿,多么简单的冤枉啊!但是,已经疯了的丰臣秀吉却连自己的这一个小小的愿望都要剥夺,他要霸占了自己的领地,难道他就是想这样对待跟随他南征北战多年、为他出谋划策立下赫赫战功的老臣?

丰臣秀吉已经疯了,就连上天都看不下去了!至少小早川隆景是这么想的,没看到在自己与大明的皇长子制定了“疾风”行动计划之后,风尘秀吉为了“配合”这个计划,为了让这次行动成功的可能性更加的高,他已经把留守在釜山的一万多兵马派出去支援南原八千人,仅留下五千人留守!

当然,事情并不是十全十美,让小早川隆景感到有些遗憾和郁闷的是,丰臣秀吉为了在南原更加稳妥的捉住大皇子,从釜山派去增援南原的这八千人,却是以自己为首,让自己带领他们前往南原。这样一来,若是自己带兵去了南原,就很有可能错过大皇子袭击釜山之战,更何况等大皇子到了釜山附近,联系不到自己而担心是陷阱退回去怎么办?岂不是错过了如此的良机?

小早川隆景不知道如今赶来的大皇子到了何处,他身边虽然有朱常洛派来作为他亲兵存在的暗卫来负责传递消息,但是当朱常洛暗中离开南原后,这些暗卫也失去了朱常洛的消息,只能等到朱常洛再次派人联系他,他才能恢复两人的联系。更何况,想来大皇子这次前来袭击釜山,肯定是带着骑兵前来以节省时间,并且还带不了太多的人,若是没有自己在釜山城内里应外合,就算是釜山城内仅有五千人,可也不是数量差不多的骑兵可以轻易破城的,何况还要不能给其他人反应时间,短时间内破城才行!

但是显然,朱常洛为了安全和隐蔽,再说他对小早川隆景也不是十分信任,这次关乎性命的大事,他当然不会轻易把行踪泄露出去,所以朱常洛现在的情况,有没有赶来釜山,到了哪里,小早川隆景是一无所知。何况,在朱常洛不想让小早川隆景知道的情况下,就算是呆在小早川隆景身边的暗卫知道消息,也肯定不会告诉小早川隆景得知。

小早川隆景有些头大,在不情不愿的带兵出釜山之前,只有尽量安排,把朱常洛排在自己身边负责联系的暗卫中的一些人和一些心腹留在釜山,以希望能够联系上朱常洛,并且在自己不在釜山的情况下,尽最大的可能帮助朱常洛,最好是能在朱常洛攻城时,给他打开一个城门!只要能想办法打开一个城门的话,与数量差不多的大明骑兵对阵,结果还会有悬念吗?当然,最重要的是不要放丰臣秀吉跑掉,那才是重中之重,不然,即便是占领了釜山,又有什么意义呢?

朱常洛这次的行动到目前可以说是异常的顺利,忠州的吴惟忠不是傻子,在朱常洛真诚相邀之下,几乎没有犹豫,就带着他的三千藤甲兵跟随朱常洛偷偷的出发了。对于吴惟忠来说,无疑这是一次机遇,一次极好的机遇,在尝尽了人情冷暖之后,他把宝压在了皇长子朱常洛身上——即便是押错了宝,充其量也就是比现在的处境更艰难些,但是赌对了的话,那就是彻底翻身的时候了。

其实,早在有了去直捣黄龙攻击釜山的计划之初,朱常洛就开始盯上了吴惟忠的三千藤甲兵,在去南原的路上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事情后,他对于藤甲兵就更加热切了。在他的计划中,早就考虑了关于藤甲兵的腹案,并且还考虑到藤甲兵的机动性,甚至有了解决的方案,更是一早就派人到离忠州不远处的庆尚道的沿海蔚珍筹集船只,用以运送藤甲兵。

当然,朱常洛之所以敢如此大胆,在朝鲜水军全军覆没后海上只有日本人的船只称王称霸的情况下制定了这个计划,其实是经过周密的思考的。一是如今日本人的海上战船,几乎大都集中在朝鲜的西部沿海和远在朝鲜之南的釜山附近,在朝鲜的东部沿海反而几乎没有;二是虽然朝鲜的水军没了,但也让朝鲜王更加的警醒起来,他并没有放弃朝鲜人的这一优势和算是唯一的骄傲,在各地偷偷的建造和搜集战船,而颇为荒凉和偏僻的蔚珍,正是一处战船的建造地。

最后一点,便是朱常洛手中还有一个王牌,那便是曾经做了多年朝鲜水军统领的李舜臣!虽然李舜臣被朝鲜王以莫须有的罪名罢职,但是在从朝鲜的水军全军覆没后,朝鲜王就已经后悔了,并且派人找上了朱常洛,意思就是打算“赎”回李舜臣,让他再次出任朝鲜的水军统领,筹建水军!对于朝鲜王的这个请求,朱常洛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笑话,好容易“拐”到个擅长水战的将领,到嘴的东西岂会放弃?

何况,李舜臣也已经厌烦了朝鲜国内无休止的党争,并且对朝鲜王李昖也已经失望透顶,虽然想为朝鲜尽一份力,但面对朱常洛的“花言巧语”:我一定会把日本人赶下大海,帮助朝鲜度过这次危机,帮助我不是一样帮助朝鲜吗……李舜臣便也放弃了出任朝鲜水军统领的想法。不过,估计是朝鲜王为了鼓舞和凝聚水军的士气,硬是给了李舜臣一个“钦命水军参赞”的职位,并且颁下谕令,位同三道水军使——也就是说,李舜臣与新任的朝鲜水军统领,位阶相同。

如此一来,当然方便了朱常洛,想到用蔚珍那里的战船运送藤甲兵,便是基于此。

然而,能够作为戚继光的心腹爱将,吴惟忠的能耐显然不止于此。令朱常洛想不到的是,那些藤甲兵手持并不算重的藤甲,居然全都能一跃而起飞身上马,并且,骑术一点也不比辽东精锐骑兵差!看着娴熟的骑在马上藤甲兵,朱常洛不由得目瞪口呆,随后心中一动,眼神越来越亮。

朱常洛想起了戚继光所说的火器兵为何不敌骑兵的言论:“惟有火器,是我所长,但火器又有病痛。且如三千军一营,便一营都是火器,不过三千杆,临时必下四面营,每面只得六百杆,况一营决无此多,又不敢以六百杆一齐放尽,思以何为继。只得分为五班,每班不足百杆。临阵之际,死生只在眼前,人人面黄口干,心慌手颤,或将铅子先入,或忘记下铅子,口原是歪邪大小不一,铅子原不合口,亦尖斜大小不一,临时有装不入口者,有只在口上者,有口大子小临放时流出者,有将药线撚不得入,用指引唾而撚者,而将火线灭了者,此类皆放不出,已有二十杆矣。放出高下不准,润湿不燃者,又有四十余杆。得中者,不过二十余杆。内有中其腿及马腿,非致命所在,又不能打他死。其中他致命处而死者,不过十数人。夫以敌数千人冲来,岂打死十余人,可使之走乎?”

从戚继光的言论中可以知道,他所说的,不过是数量相差不大的火器兵与骑兵对阵,这样只能给骑兵造成少许伤亡。但是,若是火器兵大量增加的话,以人数上的优势,还是可以对没有冲锋过来的骑兵造成很大伤亡的!在目前的朝鲜战场上,便是数量庞大的日本火器兵对阵大明的骑兵,若是日本人有准备的话,只要他们数量上占有绝对优势,他们其实虽然心理上惧怕骑兵,却还是能够威胁到骑兵,甚至能够在骑兵冲锋过来之前,把他们全部干掉的!

这也是朱常洛所担心的。就像上次在南原城击溃日本的左路军,那完全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没有给他们准备的时间,不然的话,等他们准备就绪,不要说给他们造成那么大的伤亡了,最后谁胜谁败还不一定!但能够肯定的是,若是日本人有了准备,骑兵绝对是会有大量的伤亡的,毕竟日本人占有数量上的优势。当然,骑兵并不会怕敌人在数量上多于他们,就怕冲锋起来后,没有近身的机会!若是近身了,还不是狼入羊群?日本人的火器,与擀面杖又有何分别?

骑在马上的藤甲兵,基本上算是解决了这个问题,只要他们在冲锋时把那人多高的藤甲往马前一挡,既能护住马匹,又能保护自己,岂不是很容易就能冲进敌人当中?虽然这仅仅只是理论,还需要实战的检验,但无疑成功的可能性还是非常大的!至少,他们要比单纯的骑兵好点吧?更何况这些藤甲兵上马后,俨然是精锐骑兵!就算是对上其他骑兵,他们那大号的轻便的藤甲,也是其他骑兵的克星——你冲过来一刀砍不破我的藤甲,我一刀却能要了你的命!

朱常洛再次叹息起来,很遗憾藤甲的制作太难,不然大量准备成新型的“藤甲骑兵”的话,岂不是所向睥睨?想想吧,十几万甚至几十万藤甲骑兵冲锋起来的场景,至少在这个时代,他们基本上算是无敌的存在,是最有效克制火枪兵的兵种!或许会因为藤甲兵的出现,改变火器的发展,改变未来战争的走向,让大量装备火器的西方人或者其他势力,以为发展打不穿藤甲的火器兵就是一种错误,转而放弃发展火器。

当然,对于吴惟忠能够把藤甲兵训练的上马后不弱于精锐骑兵,朱常洛还是很好奇,不过,让朱常洛没想到的是,吴惟忠的答案极其简单:“无事做、无仗打、被搁置起来,无聊而已,才让儿郎们学骑马的,要么军心涣散,要么长久的搁置,定会磨光了他们的锐气,那还叫兵吗?”

对于这个出人意料的答案,朱常洛略一思考,便深以为然。

有了吴惟忠的加入,朱常洛也就放弃了冒险用船运送他们的想法,如此一来,在他所率领的去偷袭釜山的兵马中,除了他带着的六千辽东精锐骑兵和八百锦衣卫之外,又多了三千藤甲骑兵!朱常洛相信,这三千藤甲骑兵,一定会给他一个惊喜的!也总有一天会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

为了不被人发现,为了更加保险起见,朱常洛带着这差不多一万骑兵,几乎是昼伏夜出,让人提前探好下一个落脚点,避免被人察觉了行踪。当然,如今的庆尚道成了日本人的大本营,这里的朝鲜人几乎都逃走了,剩下的老弱病残也几乎是足不出户,何况这里又没有日本人的百姓,留在庆尚道各地的日本人的士兵也不多,所以要想被人发现,却是也有些难度。

等朱常洛率兵终于赶到距离釜山只有百里的蔚山的时候,在原来曾经伏击过小早川秀秋的地方隐藏了起来,才派人去釜山打探情况以及联系小早川隆景。只是等去了釜山的人回来,带来的消息却是一喜一忧,喜的是原有一万三千驻兵的釜山城,在几天前抽调了八千人,去增援围困南原的日本大军了,现在怕是离南原也没有几天的路程了;忧虑的源头恰恰是这八千人的增援,倒不是说这八千能够给南原城带去多大的危害——其实有了十万来人围困南原城,仅仅只是攻城战的话,短时间内多这八千人不多,少这八千人也无所谓了!倒是这八千人的领军头领,却是小早川隆景,这就让朱常洛头疼了,他还指望小早川隆景给他打开城门呢,不然一万人攻击五千人守卫的城池,怎么看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够见效的。

当然,既然来到了釜山的近前,而日本人的大军又远在南原围城,即便是无人接应给他打开釜山的城门,他也不会就此空手而回,试一试总是要的,岂能白来釜山一趟?何况,小早川隆景不是留下了不少人吗?但愿他们能够“骗开”城门吧!更何况,退一万步讲,就算是短时间内攻不破城,但在釜山的丰臣秀吉面对万余人的攻城,定会心急如焚,想必派人去南原调兵回来解釜山之围是一定的,那样的话,不仅间接的解了南原之围,也延缓了日本人的进攻步伐,就算是釜山解围后他们再次进攻朝鲜,也定会束手束脚,怕一个不慎再次被突袭了大本营!如此一来,至少这次偷袭釜山还算是取得了不错的成果的。

显然,这也仅仅是朱常洛的自嘲想法罢了,他绝对不允许,如此大费周折的到了釜山而空手返回,他相当不喜欢这种意外的结果,千算万算,还是出现了意外,朱常洛相当讨厌这种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意外!无论如何,他都要倾尽全力的试一试,面对已经算是近在眼前的丰臣秀吉,他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朱常洛能够想象得到,若是抓到了丰臣秀吉之后,给他带来的好处,在受到朱翊钧处处打压的情况下,如今正有一个能够改变现状的机会,并且还近在眼前,他如何肯放弃?这种一战成名、一战轰动、一战得势、一战必会载入史册的诱惑,哪怕是有再大的困难,也要克服,也要成功!

“你是暗卫的石英泰?”朱常洛对从釜山回来传递消息的暗卫问道。

“回殿下,小的是石英泰!”

“你既然刚从釜山回来,想必釜山城内小早川隆景留下来的亲信你认识不少。”

“回殿下,小的自从当初被冷大人派到小早川身边后,这么长时间来,对于他身边的亲信倒也差不多都认识了,如今他留在釜山的人,小的全都认识。”石英泰恭敬的答道。

“很好!你即刻返回釜山城,告诉他们,就说本皇子说了,若是他们能够想办法打开釜山的城门的话,我必保他们今生的荣华富贵!”似乎是觉得这个力度有些不够,朱常洛接着说道:“至少能让他们成为在日本拥有封地的一方领主!”

*

第一百五十八章 釜山,釜山!

第一百五十八章 釜山,釜山!

釜山城是日本在朝鲜的大本营,经过数年的扩建,变得更加的易守难攻。

董一元带着一千五百人隐藏在釜山北门外数里处的一个小山坡后,他带人从昨天晚上三更到此,一直隐藏到了现在天已破晓。看着不远处的那座颇为壮观的城池,他不由得舔了舔嘴唇,等待着城门打开的那一刻。

直到此时,董一元还有些不能平复心中的激动和震撼,没错,就是震撼!皇长子的做法再一次超出了他的预料,但他在震撼之余,也不得不感叹大皇子殿下的冒险精神和这种大手笔。

自从出了南原城,董一元就有些奇怪,自己负责保护的这位大皇子殿下的行为好生古怪,这看着似乎是返回汉城方向的路途,他为何一方常态的要偷偷摸摸的隐藏行踪?他一路上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并且被大军的昼伏夜出搞得慢慢失去了方向感,只知道埋头赶路,至于到了哪里,对于朝鲜并不熟悉的他,却实在是不知。

直到见到了吴惟忠,董一元突然觉得豁然开朗,他是认识这位吴参将的,也知道这位吴参将是戚继光大帅的心腹爱将,也曾经红极一时,只不过随着张居正的死去和戚继光的黯然被贬,这位吴参将这十多年来也不好过,这些年来基本上没有得到过升迁。如今大皇子殿下偷偷摸摸的来见这位吴参将,看来是存下了收服这位吴参将的心思,估计只是碍于这位吴参将的身份有些特殊,再加上皇子扩充自己的势力,当然是要偷偷摸摸的,免得被人知道了参上一本,又或者引起皇帝的不快,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大皇子殿下收服这位吴参将进行的异常顺利,当然,这位吴参将也没有资本拿捏,能够得到大皇子的看重,对这位处处受到刁难的吴参将来说,绝对算是意外之喜!至少董一元都有些羡慕这位吴参将,不仅时来运转,更是得到了大皇子殿下的看重,不然,大皇子殿下为何破费周折的从南原一路偷偷摸摸的赶到忠州来?

董一元以为接下来大皇子会带着吴惟忠和他的三千藤甲兵偷偷的返回南原,至少前几天他还觉得应该是这样。董一元虽然对朝鲜不熟悉,但从南原一路偷偷摸摸的赶到忠州的时间他还是记得的,不过,经过几天的路途,他渐渐发现并且敢肯定,“返回”南原的道路,绝对不是原来的那一条,他不是老眼昏花,明明来的时候走的是旱道。何时看见过大海了?而“返回”之时,却经常性的看到大海,并且也几乎没有碰到过什么人。

董一元记得很清楚,从南原到忠州走了四天,但是直到从忠州出发到现在的第五天,怎么依然还是没有回到南原?即便是因为返回的路途不同,但是要知道自己估计不错的话,现在南原正在被数十万大军围攻,难道大皇子殿下就不担心南原的安危?前前后后丝毫了好久,他突然心中一动,难道大皇子殿下的目的,还是如上次一样,等到围城的倭军没有防备之时,一举冲出击溃对方的数十万大军?似乎这是个不错的主意,有很大的可能再次成功,毕竟他是亲眼目睹了吴惟忠的那三千藤甲兵不弱于自己带来的那五千辽东骑兵的表现。

要知道大皇子殿下手中此时有着六千精锐骑兵和近一千经过了数次大战的锦衣卫,再加上三千藤甲兵,这战力是绝对要比上次击溃围攻南原的那五万多日本左路军的一万多骑兵强大!那时的六千朝鲜骑兵与此时的三千藤甲兵相比,这三千藤甲兵绝对会毫无悬念的完胜他们!如此一来,董一元倒是对于这次“突袭”那数十万日本大军充满了期待,跟着这位大皇子殿下,捞功劳可真是容易!或许,自己早就应该放下架子,不在左顾右盼,而全心全意的投靠这位皇长子了!

显然,董一元自行脑补的这一系列计划,注定了要以失败而收场了,作为一个稳重的将军,他显然有些跟不上朱常洛那天马行空的思维,也没有想到,身为皇长子,居然还有这种让人心惊肉跳的冒险精神。

直到从忠州出发后的第六天,朱常洛召集了吴惟忠、董一元、李舜臣和冷墨他们前来议事,告诉他们已经到了蔚山!董一元稍微一想,便满脸惊骇,这次的行动的目的几乎已经显而易见了,他才发现自己的想象力有多么贫乏,才发现自己至始至终,还是没有看懂这位才十五岁的大皇子殿下,佩服于这位大皇子殿下的冒险精神和雄才大略——或许就应该叫雄才大略,至少董一元是这么觉得,他就算是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出这种绕过对方的大军、深入对方的势力范围、进入对方的老巢想要釜底抽薪活捉对方的老大的计策!

何止董一元,就算是吴惟忠和早就发现了蹊跷的李舜臣,也是对于这招深入对方腹地想要瓮中捉鳖的行动既惊讶又敬佩,另外还有的就是敬畏!他们都很清楚,这招绝对是朱常洛自己想出来,而作为一个才十五岁大的皇子,能够以身犯险深入虎穴,并且还已经差不多快要成功了……他们实在是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人能够阻挡的了有如此手段和富有冒险精神的皇子成为将来的皇帝!

董一元已经开始后悔了,异常的后悔,他知道自己应该早一点投靠这位大皇子殿下的,若是有后悔药可吃,他便会毫不犹豫的在辽东遇上这位大皇子的那一刻起,进行投靠!此时,他才发现自己至始至终都小瞧了那位看似忠厚老实的老部下廖仲艾,还是人家有先见之明,一早就有了行动,并且至始至终保护着这位大皇子殿下,仅凭这一点,就能保证那家伙荣华一生!

董一元作为领兵多年的将领,无疑是一个果断的人,既然有了决定,就要彻底的实施下去,哪怕是听到了大皇子殿下接下来这个有些荒谬的计划,他也是毫不犹豫的支持以及主动请缨,去执行这个稍微有些荒唐和冒险以及凶险的计划。

这就是董一元从昨晚三更起,便躲在了离釜山城不远处的小山坡中的缘故,他此行的目标便是釜山的北门。更具体点说,那就是大皇子殿下所说的,配合城内的内应,待得釜山北门的城门一开,他们需要有一些人冒险冲进城门,阻止发现情况不对的日本人关上城门,而躲在小山坡后剩下的人,则是在那些人冒死防止关上城门之时,进行所谓的“夺门”计划,一举冲进北门并且守住,不需要攻进城里面,只需要成功的夺门后守住便可!当然,最主要的是能顶住敌人的反扑以及防止有人从北门逃脱。

当然,并不是只有北门如此,其他的三个城门,也是如此!用朱常洛的说法,只要我们能成功夺取了一个门,那便是成功了!夺取城门失败了,也不要有任何其他的举动,只需要和夺门成功了一样,在城门外守住并没有夺取成功的城门,目的只有一个,防止里面的任何人逃脱,有出城者,格杀勿论!

像这样,四门全都是一千五百人负责夺门,正好把六千辽东骑兵用完,无论成功与否,都要在原地防守,而朱常洛自己,则带着三千藤甲兵和八百多锦衣卫,从有可能夺取的任何一门杀进城内,去捉丰臣秀吉!

很简单的计划,简单到不能置信!董一元虽然心中异常的质疑这种看似荒谬的计划的可行性,但他自己却没有什么好的办法短时间内攻进城里,并且这个计划看似简单,但却又显得周密,他此时已经知道了城内有五千日本人的驻军,若是成功的话,面对一千五百骑兵的防守,即便是五千人同时从一个地方出逃,也不是短时间能或者说是根本不可能从一千五百的骑兵手中逃走!更何况后面还有三千战力惊人的藤甲骑兵的追赶。

当然,董一元之所以认为这个计划简单和有些荒谬,便是存在另一种情况,那边是四门全都夺不下来的话,无疑就会功败垂成!差不多万余骑兵要想攻破五千人驻防的易守难攻的高大城池,短时间内几乎是不可能的。

其实,朱常洛也是没有办法,时间已经不容许他多想,免得迟则生变。这个办法,并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自从有了这个计划后,朱常洛已经偷偷的尽可能的往釜山城派出暗卫和锦衣卫,在城内潜伏了下来,为的便是这一天,只是为了不至于引起别人的注意和身份,这些天来也就往釜山城内派了大约四十人左右。他不可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并不十分可信的小早川隆景身上,之所以让四门齐动,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多一份希望而已。

等到了约定的时间,董一元重重的一摆手,顿时,十几个穿着日本人的军服、骑在马上的骑兵狠狠的抽了一下身下的战马,为首的一人扯着嗓子用日语吼道:“捷报!捷报!前线捷报,南原城破!捷报……”

十几匹战马如离弦的弓箭般,冲着釜山的北门直奔而去,上面载着扯着嗓子大吼的骑兵。

釜山的北门,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因为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目前大军在前方围攻南原,再加上身在最后方的大本营,让驻守城门的日本人防范意识早就下降到了冰点,他们绝对不会以为,会有人来釜山捣乱,这里是哪里?这里是日本驻朝鲜的大本营——釜山!所以,守城的日本人虽然对有如此多的人前来报捷有些疑惑,但也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罢了,因为城中的内应,此时已经摸到了城门处,他们听到了“捷报”,纷纷三个一伙、五个一团的欢呼着抱在一起,并且这个趋势明显影响了守城人的行为,那些守城的士兵也纷纷欢呼着抱在了一起。而那些早就抱在一起的内应,迅速的融入到了守城的士兵当中去。

就在那些“报捷”的士兵到了城门处时,那些已经与守门的士兵成功的抱在一起的内应,几乎同时从身上抽出一把短剑,在与自己抱在一起的守城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短剑已经插到了他们的身上。与此同时,看到“报捷”的士兵入了城,董一元一声呼啸,骑上战马,带着身后跨上战马的一千多骑兵向城门冲去。

直到听到了轰隆隆的声响,在别处欢呼的守城士兵才停下了欢呼的动作,呆呆的看着城外远处本来的黑压压的骑兵,一时都还没搞清楚情况。邹然听到一声扯着嗓子的怒喝和那些内应开始斩杀附近的人,以及那些“报捷”的骑兵忽然调转枪头,配合内应开始斩杀守门人时,突遇变故的守城日军才反应过来,一面拉响几乎从没动过的警报,一面开始围攻那些骑兵和内应,准备重新抢夺城门的控制权,关上城门——就算是他们再迟钝,也知道此时遇到了什么事情了。

然而,几十个内应再加上十几个骑兵,在并不宽敞的城门处,显然不是那些守城的日本人可以一时半会攻下来的。

晚了,一切都完了,就在日本人不要命的加强攻势时,距离城门处并不算远的董一元已经带兵赶到了!一千多骑兵,对上几百守城的日军,绝对是压倒性的,几乎不费吹灰之力,董一元就清理了城门处的残余抵挡势力,完完全全的占领了北门!

舒了口气,董一元努力的挺着腰杆,他知道,这一仗,胜了!日本人,败了!不止是这处城门的战争,这座城门的争夺战,已经关乎到了整个朝鲜的大局势,关乎到了朝鲜战争的未来走向,如今,日本人算是败了!他相信,在如此简单而又实用的战术中,日本人已经无路可逃了!面对四门外一千五百个骑兵的防守和三千藤甲兵的围追,日本人就算不被全歼,也很难逃出去。这一战,丰臣秀吉算是穷途末路了,除了自杀之外,就是被俘!这一战,将会彻底打响大皇子殿下的名头,他的崛起,已经无可阻挡了!

董一元看着被三千藤甲骑兵和八百多锦衣卫簇拥在中间而朝着北门骑马不紧不慢而来的朱常洛,心中犹如打翻的五味瓶,他既后悔又庆幸,后悔自己曾经有那么好的时机和机会可以早点投靠这位已经势必无可阻挡的大皇子,然而自己却因为顾虑没有把握住!但是自己又很庆幸,上天再一次给了自己机会,让自己率领五千骑兵来保护大皇子,从而见证了大皇子的崛起,而自己没有浪费上天给自己的机会,虽然有些晚,可自己在决定投靠大皇子后,便立下大功,拿下了改变战争和形式的釜山北门!

当然,北门之所以如此顺利的拿下,董一元也知道,离不开大皇子殿下的深谋远虑——他早就开始策划这件事了,不然哪来的那么多内应?如今董一元才明白,有些人不能只看年龄和暂时的处境,比如这位大皇子,才十五岁,然而却是一手策划了这足以改变结束战争和改变局势的一战!看处境,谁都知道,这位大皇子极其不得皇上的宠爱,直到如今该加冠时还没有加冠,该婚配时还没有婚配,早就应该立为太子却被搁置……但是就是这样处境艰难的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从今天开始,即便是皇帝陛下想要打压已成气候的这位大皇子,怕是都很难做到并且也不会轻易去做了!

董一元相信,这一战,不仅奠定了朝鲜的局势,更是奠定了大皇子的地位,并且,只待返回大明之日,对于这位大皇子,便应该改口了——太子殿下、小爷、东宫等等,便是这位大皇子新的称呼!

“参见大皇子殿下!”等到朱常洛入了北门,无论是已经控制了北门及其附近的骑兵,还是朱常洛身边的三千藤甲兵和八百多锦衣卫,全都跪倒在地,这一刻,没有人不敬佩和畏惧这位至始至终都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大皇子,这种惊天才谋划和布局,在场众人没有人不服!

“众位将士请起,这一战,你们将会流传青史!这一战,你们会得到加倍的赏赐!这一战,你们将是朝鲜的功臣,大明的功臣!”朱常洛意气风发,还有些稚嫩的脸上却尽显威严。

“谢殿下!”

“很好!董将军,这一战,你功不可没,本皇子会如实为你请功!”朱常洛冲董一元笑着说道。

“末将不敢居功,全赖殿下安排妥当,末将所需要做得,就是带着兵马,冲着城门跑来而已。”董一元心中也是非常的激动和兴奋,不过他却并没有忘记,这一切是怎么来的。

*

第一百五十九温章 最后温柔

第一百五十九章 最后温柔

丰臣秀吉这些天来一直很兴奋,若不是自己年纪大了,他绝对会亲自带着八千人去南原,毕竟亲手捉住那位大明尊贵的大皇子殿下,还是很有成就感的!当然,即便是去不了,他还是极其认真的开始考虑,捉住那位大明的皇长子后,接下来怎么办才能利益最大化!

首先,用大明的皇长子要挟大明从朝鲜退兵,这一点是肯定的,想来大明为了那位皇长子也不可能拒绝这种很合理的要求;其次,朝鲜这里,是占领他的全境好呢,还是仅仅让朝鲜割让南部的忠清道、庆尚道和全罗道?这是个问题,要好好分析一下利弊;接下来,要求什么呢?要不要让大明割让出来一些领地?提这个要求的话,估计大明会反弹,还是慎重一点好,毕竟,据说这位大皇子殿下,不怎么得大明的大皇帝陛下的宠爱,若是换成了受宠的郑贵妃的儿子,估计还好谈一些。嗯,郑贵妃为什么这么受宠呢?这女人到底有多俊俏呢?可惜无缘一见,可惜啊……

丰臣秀吉捋了下胡子,脸上一副有些遗憾的样子,不过随后便嘿嘿一笑,想的有些跑题了,看来还是先想一下捉住大明的皇长子后,怎么样得到现实的利益为好吧。对了,若是这些条件大明都答应了,要不要把大明的皇长子归还呢?不行,若是轻易归还的话,大明想要报复怎么般?惹恼了地大物博人口众多的大明,还是很可怕的,看来还是暂时不能放他们的皇长子回去,带去日本比较好。

是了,听说天皇陛下还有个小女儿今年刚满十岁,岂不是与大明的皇长子挺般配的?对,对!这个主意好,若是把大明的皇长子带到日本,让他娶了天皇陛下的女儿,将来生下儿子,岂不是可以继承天皇的皇位?哈哈,真是不错的主意,不仅如此,更为关键的是,这个孩子,还拥有大明的皇位继承权!

丰臣秀吉完全被自己的想法惊呆了,这简直就是无比美妙、无比完美的主意啊!怎么自己以前没有想过呢?哈哈,到时候这个小孩子继承了天皇的皇位和大明的皇位,自己岂不是在完全不用动用武力的情况下,就完成了统一?是的,统一!有了大明和日本,小小朝鲜当然会俯首称臣,到时候有了这样一个超级帝国,岂不是成了世界的霸主?听那些完全一副鬼样子的佛郎机人说,在遥远的西方,还有无数的国家,并且还有他们那样子的白人,还有一副黑炭状的黑人!真是奇怪,人怎么可能长成那个样子?当然,黄色的人永远都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就像大明,就像日本!至于朝鲜人,唉,不提也罢!

摇了摇头,丰臣秀吉感到自己现在真是有些奇怪了,想着怎么样把捉住的大明皇长子利益最大化,怎么老是跑题?话说,如今也过去十多天了,南原那边差不多应该快有好消息传来了吧?此时说不定已经捉住了大明的皇长子了呢!嗯,要好好想一想,自己以什么身份去见大明的皇长子呢?听说那还是十五岁的孩子,应该很好哄吧?自己以大明册封的日本王去见大明的皇长子怎么样?不妥,这身份似乎天然就差了一截,不妥不妥!那该以什么身份呢?对了,自己收养天皇的女儿为义女怎么样?好歹自己也是大明册封的日本王,在地位上似乎也说得过去,那样自己今后就更有操控大明的皇长子与日本的公主生下的孩子了!

咦,好像还没想好自己该以什么身份去见大明的皇长子呢,对了,就以日本王也不错,毕竟大明的皇长子身份再尊贵,如今也算是自己的俘虏,日本王亲自款待他,他应该感到荣幸才对!是啊,小孩子嘛,哄一哄也就乖乖的听话了。嗯,看来要布置下去了,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还有,十五岁了,作为身份尊贵的皇子,那方面应该早就懂了吧?毕竟皇宫中美女如云,而整个后宫中,真正的男人,也就皇帝和皇子,怎么可能会不懂这方面的诀窍?哈哈,看来要赶紧安排人去找美女了,对了,一定要是处‖女才行,不然怎么能配得上皇子的身份?

还差什么呢?丰臣秀吉皱着眉头开始思考起来,作为他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当然要善待大明的皇长子才行!至少要在有小王子之前,好好的善待这位大明的皇长子!

“咦?”思考中的丰臣秀吉一愣,怎么外面听到了马蹄声和喊叫声?接着不由得双眼放光,难道那些围攻南原的兵马已经攻下了南原城后返回了?他们是想给自己一个惊喜吗?哈哈,不错,这个惊喜,我喜欢!

“报……”正在这时,一个侍卫从外面一溜烟似的跑了进来,根本就没有失礼,只是大喘着气结结巴巴的说道:“外面……外面……”

丰臣秀吉对于侍卫的失宜,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头,不过,他此时正在兴头上,倒是没有深究,看着侍卫的样子,大概也是因为捉住了大明的皇长子而兴奋的吧?就原谅他这次了。

“呵呵,是不是大明人来了?那位大明的皇长子殿下没有受到什么损伤吧?”丰臣秀吉很镇定的说道,看这些人没出息的,不就是捉住了大明的皇长子吗?有什么激动的?自己要镇定,嗯,镇定啊,这才是大人物才应有的气度。

“您、您知道大明人来了?”侍卫咽了口唾沫,这才是大人物啊,这气度,这镇定的程度,怪不得人家是日本说一不二的人,而自己却仅仅能做个武士。这、这应该就是大明人所谓的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吧!

“呵!外面炒成这样,能不知道吗?”丰臣秀吉瞪了下眼,这侍卫真是太没有头脑了,今生也就只能是个侍卫的命了:“如今到哪里了?应该快到了吧?”

“快、快到了!主殿,您是不是先躲避一下?”侍卫硬着头皮,刚才他来时听说离此不远的北门和西门都已经失守了,南门和东门也遭到了攻击,也就是说,釜山城已经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大明人包围了!对了,好像关白大人刚才说,是皇长子殿下?不是说大明的皇长子被围在南原吗?怎么可能在这里?可关白大人既然知道是大明人来了,那就证明他也知道来的一定是大明的皇长子!可是真实奇怪,大明有几个皇长子?难道皇长子还能有两个不成?真是奇怪啊!

“躲避?”丰臣秀吉不觉皱了下眉头,自己为什么要躲避?嗯?看来这侍卫也不是很笨吗,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倒是不好这样直接见那位大明的皇长子殿下,是的,这个时候,确实不是第一次见面的好时机。不过,自己用得着躲避吗?不让他们过来就是。

“你去告诉他们,今天就不要见了,等什么时候方便了,再安排见面吧!”丰臣秀吉笑着吩咐道。

侍卫这下却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了,咽了口唾沫,只觉得关白大人说的话太深奥了些!难道关白大人看到了自己的潜力,自己一句话就能退兵?自己好像没有这样的能耐吧?可是关白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就这样大摇大摆的挡在气势汹汹的大明人面前,镇定说:“我们家主殿今日还没准备好,等什么时候我们家关白大人有空了,再见你们。”这样有用吗?

“主、主殿,这样有些、有些勉强吧?那些大明人似乎不是那么好讲话的样子,刚才还听前方的人说,他们在北门和西门杀了很多人,他们应该不会轻易罢手吧?主殿,咱们还是赶紧走吧,不然就来不及了。”有了丰臣秀吉那面不改色的表现作为榜样,小武士反倒是镇定了下来,开始有条不紊的分析起来。

“什么?什么意思?他们敢不听话?不对、不对,你刚才说什么?你刚才说大明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再说一遍!”丰臣秀吉越听越有些犯迷糊,难道是这小侍卫太激动了?不然怎么胡言乱语、前言不搭后语?

“嗯?”侍卫也是被丰臣秀吉搞得有些迷糊,不过既然关白大人问起,他也只好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主殿,釜山已经被大明人围了起来,如今北门和西门已经被大明人攻陷了,而南门和东门也遭到了攻击,只是不知道此时怎么样了!主殿,您还是赶紧撤吧,不然晚了就来不及了!你听,如今杀喊声和马蹄声越来越近了,想来大明人已经快要到了,主殿……”

“碰!”桌子上的茶杯被无意识后退的丰臣秀吉碰掉在地上,他此刻脸上全无血色,嘴唇哆嗦着,双眼失神,刚才那个意气风发、镇定无比的丰臣秀吉消失了!直到过了片刻,他才猛地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侍卫面前,先是几个大耳瓜子抽去,接着一把抓住侍卫的衣领,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说谎!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外面到底是怎么回事!!!”说道最后,他已经有些歇斯底里了。

侍卫被吓坏了,嘴唇哆嗦着,完全的不知所措了,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刚刚还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关白大人,为何此时反而变得如此狰狞可怕了?

“主、主殿,您、您……这…这…”

丰臣秀吉忽然闭上了眼睛,轻轻松开了小侍卫,疲惫的摆了摆手,能做到这个位置,他当然非等闲之辈,刚才知道搞混了情况,此时重新联系前后,很轻易的便能分辨出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赶紧想办法逃命去吧,他们的目标在这里。不过,估计他们既然能到了这里,看来外面也已经被团团包围了,若是逃不掉,就、就投降吧!去吧……”

叹了口气,丰臣秀吉自嘲的笑着摇了摇头,人生就是如此奇妙,可笑自己刚才还想着怎么样对待别人,现在情况确实完全翻了过来,自己马上就要成为那个被榨取最大价值的人了,而对方…还不知道是谁!到底是谁?他们怎么来的?自己在人生最得意的时候,是被谁如此干净利索的推下悬崖,败在了谁的手里!

“主、主殿……”

“去吧!去啊!都走吧,都走吧!哈哈……”丰臣秀吉大吼一声,把小侍卫吓得一屁股蹲在地上,接着踉踉跄跄的跑开了。真是没有想到,自己刚才还在想着捉别人,没想到,此刻却是别人捉自己了!嗯,不论是败在大明谁的手中,无论是谁有如此胆量,想到了深入此地,直捣黄龙的手段,都是令人值得佩服的将领!会是谁呢?麻贵还是杨镐?哈哈,真是好手段,不去救援陷入险境的南原,反而却在神不知鬼不觉间攻到了釜山……

朝鲜之战,彻底的败了,完全是败在了此人的手里!不过,呵呵,自己也不是没有希望,但愿在南原那边,能够加紧攻击,破了南原城,活捉大明的皇长子,以此来交换自己!如今一切,都要看南原那边能不能捉住大明的皇长子了。

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丰臣秀吉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便服,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快步来到卧房,此时卧房中却仅剩下自己带来的那个曾经被自己救了一命的小妾了。再次自嘲的笑了笑,对着小妾说道:“惠子,你怎么不走?现在你也许听说了外面的事情了,该赶紧逃命去才是。”

中川惠子鞠躬行了一礼,细语说道:“妾的命是大人给的,妾也是大人的人,活着是,死了也是!”

丰臣秀吉拍了拍中川惠子的手,心中不由得有些愧疚,当时自己救她一命,只不过是看重了她的美貌而已,可她却能在大难临头之际留在这里陪自己……无论如何,等自己这次脱险了,要好好对待这个女人。

“给我更衣吧,就穿天皇御赐的那件,毕竟我还是日本人!”冲中川惠子一笑,丰臣秀吉再次拍了拍她的小手,说道。

丰臣秀吉的到来,似乎让这个年轻的女孩有了依靠,脸色也不再那么苍白,很顺从的取下那件天皇御赐的衣服,很仔细帮丰臣秀吉穿戴起来。

“惠子,快点,再晚就来不及了,他们差不多已经到了。”丰臣秀吉捏了捏中川惠子娇柔的脸蛋,苦笑着催促掉。

中川惠子的手只是略微停顿了一下,接下来再次一丝不苟的给他穿戴起来,似乎对于这个小女人来说,没有比给自己的丈夫穿衣服更大的事情了。

看到这小女人的坚持,丰臣秀吉苦笑了一下,便不再坚持,任由中川惠子施为,他难得听了女人的一次话,说出去肯定不会有人相信。

终于,中川惠子给丰臣秀吉穿戴了完毕,然后上下再次审视了一遍,把有些褶皱的地方用手抚平,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达到了她想要的效果。

丰臣秀吉深吸一口气,再次捏了捏中川惠子楚楚动人的脸蛋,转身向外走去。只是走到门口,突然开口问道:“惠子,你跟了我有两年了吧?我倒是疏忽,反而忘记了你的年龄。”

“两年六个月零八天,大人!妾身今年十七岁。”中川惠子柔声说道。

“好好活着!”

丰臣秀吉留下一句话,大步流星的向大厅中走去,他要在客厅那里,迎接自己的“客人”。

“当啷!”一声,身后中川惠子刚从鞘中抽出对着自己心脏的匕首掉在了地上,眼泪哗啦啦的流了下来,那个男人是他的天,他让她活着,她便活着,哪怕是孤苦一生!

令丰臣秀吉没有想到的是,当自己来到客厅的时候,客厅中已经有人了,具体的说,是一个年轻人,很年轻很年轻的人,还有些稚嫩的脸蛋,不过却古怪的有着一丝让人望而生畏的威严。当他走到近前,才发现那年轻人正在极其认真的沏茶,是那样仔细,以至于让丰臣秀吉都不自觉的放轻了脚步,仔细的观摩起来——对于懂茶的人来说,看人煮茶,也是一种享受。

“借花献佛!没想到在关白大人的客厅中发现了极品的大红袍,旁边更是有一套现成的茶具和杯具,一时有了兴致,倒是让关白大人见笑了!”年轻人仔细的做完每一道工序,仿佛早就料定了丰臣秀吉会站在这里,向老朋友一样,说话极其自然,一点也不显得突兀。

接着端起一只杯子,举了一下:“关白大人,请!”

丰臣秀吉笑着点了点头,两人似乎是认识多年的朋友,没有任何生分一样,端起茶杯,仔细品了一口,迷上眼睛似乎享受了一会,接着猛地睁开了双眼,嘴里开口道:“能够喝到大明的大皇子殿下亲自煮的茶,即便是死了,也是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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