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好皇帝 - xp1024.com
《大明好皇帝》


第一章 穿明了

弘治十八年(公元1505年)的五月初七,年仅三十六岁,正值壮年的弘治皇帝,即明孝宗朱祐樘在乾清宫南侧的寝宫内突然驾崩。

王朝最高统治者离世,大明朝廷进入到了最动荡的时刻!

他死的是如此突然,从四月二十九号发病到驾崩仅仅一个星期的时间而已,接受了朱祐樘嘱托的内阁大学士刘建、李东阳、谢迁,以及司礼监太监扶安、李璋、陈宽、萧敬、王岳等,不得不一边安排皇帝的国葬,一边赶鸭子上架将年仅十五岁的太子朱厚照,推上了帝国皇帝的宝座!

作为朱祐樘唯一的儿子,同时也是皇后所出的嫡长子,朱厚照在法理上拥有无可置辩的继承权,可以说他是中国历史上最没有争议和竞争者的皇帝继承人,政权来的非常容易。

帝国皇位的变更,天下都会动荡,安葬先帝,拥立新帝,已经让朝臣们忙的不可开交了。没人去关心年幼的朱厚照在失去父亲之后那种撕心裂肺的悲痛。

史书有载,朱厚照自幼就是病秧子,体质不行。明朝十六个皇帝的画像中,十五个都是白白胖胖的,只有朱厚照是一副精瘦的病态模样。

目睹慈爱的父亲离世,年幼的朱厚照难以承受此般痛楚,竟数次哭昏了过去,幸得太医从旁照料,才不至于出事。

只不过满朝文武大臣都想不到,在朱厚照最后一次昏迷的时候,他虚弱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这种哀痛,竟因此心力交瘁而亡,紧跟着弘治老爹去阎王爷那儿报道去了。

……

刘白沙是一枚在现代社会成长起来的普通青年,虚岁都已到三十了,性格还像个孩子一样,除了爱钱之外,没什么大的志向;和多数同龄人一样,他的人生都过去三分之一了,都还没有结婚生子。这货大学毕业后跑去当了三年兵,退伍后依旧不习惯在正经单位里做事,索性跟着几个战友全国各地的乱跑,不过终究没能闯出什么名堂来。最后还是乖乖回到老家,在父母的投资下在城市比较繁华的主干道上盘下一个门面,开了一家烟酒专卖超市,这才算有了事业挣到了钱。

生意做开了之后,很快便买了辆国产的七八手万元车,整了套二手房,也算是把业立了起来。

前些日子,他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扩大门面把生意做大了。

只不过在他生日那天,和自家店铺同在一条街的酒吧起了大火,作为退伍的消防战士,他没有犹豫!立即用打湿的毛巾简单的包住口鼻,义无反顾的冲进浓烟之中,十余次进出火场,背出来了十八个人!

最后一趟的时候,厨房液化气罐爆炸,蔓延的火势堵住了所有的出路,刘白沙被大火逼进了厕所里,无路可退。

看着四面都是火海,刘白沙很清楚人的皮肤是承受不住这种高温的,哪怕一秒钟都不行!冲出去一瞬间人就会被烤熟,与其变成一团焦炭,还不如躲在厕所里体面的留个全尸。

知道没活路了,趁着还有命在,他赶紧掏出手机交代后事,他先给亲弟刘芙蓉打了个电话,交代了店里生意上的事情,最重要的是账本和保险单的位置,银行卡里有多少钱等等,嘱咐他自己不在了之后,要好好照顾和孝敬父母。

挂断了弟弟的电话,抓紧时间拨通了老妈的手机,如实告知了自己现在的情况,和老人家做最后的诀别。

电话那头的父母泣不成声,要他一定坚持住,他也尽量的安慰父母不要担心,因为自己已经听到外面消防车的警笛声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没有太难受的感觉,就是眼前一黑,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就变成了大明皇太子朱厚照,手细脚短,身材矮瘦,体型跟个小学生一样。可能是灵魂附体的原因,自己顺便接收了前任脑海中很多残留的记忆碎片。

正是因为吸收了这些记忆,刘白沙才不至于手足无措,能认得周围的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刘白沙并没有因为即将登基为帝有多么的高兴,毕竟这劳什子皇帝再好,那也是孤家寡人,怎么都不如呆在父母亲人身边舒服。

每次一想到再也见不到亲人了,思念之情涌上心头,刘白沙便觉得心如刀绞,难受不已。

幸好自己还有一个弟弟,双亲虽然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却也不至于落得百年之后无人送终的悲惨局面。再加上烟酒店里的生意还不错,自己挂了!老弟再不成熟也会知道要接过生意撑起这个家。

伤心了几天之后,刘白沙知道继续这样下去也是于事无补,这才放下执念,把思念之情埋进内心的最深处,开始认真面对他现在的人生,用朱厚照这个身份去活下去!

……

朱厚照穿越过来的时候,弘治皇帝宏大的葬礼刚刚才开始,全城缟素,处处白绫,一切娱乐活动全部停止。

朱厚照还没来得及适应这具身体,就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群臣簇拥着处理弘治老爹的丧事,各种规则各种仪式,每天基本上只能睡两三个小时,然后整夜的敲锣打鼓,哭丧,听几百个和尚道士念经做道场。

烧香,焚纸钱,整个大殿里烟雾缭绕。

跪在庞大无匹的巨型棺木前,朱厚照惊叹于皇帝的尊贵与阔气,与之一对比,后世北上广那些白领们租住的小单间,还真没有一个死人的棺材大!

刚开始的几天,因为宝宝再也见不到妈妈了,好伤心啊!所以朱厚照跪在灵前哭的特别惨,有时候甚至是嚎啕大哭不能自制,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群臣们当然不知道他们的太子爷已经换了个人,还以为朱厚照是在给大行皇帝哭丧,如此的悲痛欲绝,真是用情至深,纷纷点头称赞其有孝心,一个有孝道的太子,将来也一定是个好皇帝!

一直等到朱厚照调整了心态之后,这种毫无节制的哭泣才算停止。当然为了不让太监和大臣们看出自己不是真的太子,朱厚照始终保持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别人只能看到他神色凝重的模样,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从古至今,婚丧嫁娶就是华夏最重要的活动,而皇帝的葬礼更是需要举国动员的大事,在封建时代算是一个王朝最盛大的仪式了。

朱厚照有幸亲身参与到其中,见证了这个时代的繁华。

弘治皇帝在五月初七驾崩,到朱厚照十八日登基成为明帝国第十位皇帝,在这之间各种仪式繁杂无比,事情多到爆炸。朱厚照被折磨了整整十二天的时间,人都累的变形了,如果不是每天喝着尚膳间熬的百年参汤吊着,说不定真就累死了。

当然礼部尚书张升比他更惨,作为国家礼仪和祭祀的总负责人,皇帝的葬礼他是躲不过去的。国葬开始之后,里里外外,忙进忙出,朱厚照亲眼见到这个63岁的老头白白胖胖的脸颊以肉眼所见的速度瘦了下去,本来乌青的黑发,在几天之内就雪白一片了。

看到这个每天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老头越来越憔悴,朱厚照真有点担心他突然猝死掉,所以每次尚膳间把人参老母鸡汤端过来的时候,都会让刘瑾给张升也装一碗,给老头补补身子。

这可是辽东女真部落进贡的五百年份人参,是真正的滋补佳品,在后世已经挖绝迹了,一截须须都值几十万呢!

张升是礼部尚书正二品的大官,家里并不缺钱,再穷,老家十几万亩的地还是有的,把人参当萝卜嚼都吃得起。

但朱厚照分享人参汤的这个态度,却让这老头热泪纵横,干起活就更来劲了。

这一小小的举动,又得到了大臣们的交口称赞,太子爷如此体贴臣下,以后在朝廷为官,大家都有福了。

正德的老爸弘治皇帝是个温柔体贴的好领导,大臣们说什么要什么都尽量满足,对待臣子可以做到唾面自干,因此死后获得了“孝宗”的称号。在以仁孝治天下的古代,这可是非常高等级的庙号,一般的扑街皇帝可享受不到。

只可惜这些在弘治朝安逸惯了的大臣,做梦也想不到他们这位体贴的太子爷,将来会变成一个比隋炀帝还能折腾的君王,把他们搞得是欲仙欲死。

在守孝的这些天,刘瑾,谷大用等这些东宫里的太监就已经急不可耐的上蹿下跳了。看到朱厚照天天跪着无聊,这些家伙居然趁张升不在的时候,指使那些做道场的道教真人,还有藏传法师在朱厚照面前玩起了杂耍。

这些民间武林人士本来就难得接近权贵,现在太子爷就在面前,当然是卖力的表演自己的本事,以期获得一步登天的机会。

说实在的,如果是原来那个贪玩的正德,那肯定是很喜欢这些小魔术的,说不定会痴迷其中,毕竟弘治老爹是一个治国严谨的老实皇帝,对太子管教甚严,正德从小到大天天闷在宫里面头,从没见到过这样好玩的东西。

而现在的朱厚照上辈子在网络上见多了各种魔术,对于这些小杂耍也就是第一次看着新鲜,等到这些道教的人在自己耳边说一些,可以招魂纳魄,让死人复生的歪门邪道的时候,朱厚照就知道这些人就是骗人的神棍了,自己一个现代社会教育出来的科学小青年,如何会受这种低级迷信的蛊惑!

所以,朱厚照在张升过来蹭人参汤的时候,打了小报告,把这事儿抖了出去。

第二章 登基了

张升听到这事儿,眉毛胡子都气得炸了起来,这些和尚道士简直是无法无天,居然敢在大行皇帝灵前玩杂耍,蛊惑太子!

这就是活脱脱的灵前蹦迪,而且还是在皇帝的灵前,此事若传出去,他这个礼部尚书将成为全天下的笑柄,朝廷和内阁将会威严扫地。

后面的事就不用多说了,作为礼部尚书,内阁大学士,正二品的大官,张升岂能容这等宵小在自己眼前作祟。马上命令殿前武士将那些参与到其中的和尚道士尽数逮捕,当场拖走。

那些在大殿里值日的武士、太监知情不报,尽遭连累,全部下狱等候处罚。

剩下的和尚道士吓得战战兢兢,全都低着头,敲木鱼的敲木鱼,念经的念经,不敢再有别的想法了。

后来,朱厚照揪住谷大用问了后续,才知道那几个被抓走的道士和尚被东厂接手关进了诏狱,惨遭酷刑,逼问接近太子的目的,最后实在问不出什么,在内阁的授意下,全部在狱中被处决了。

干净利落,从此再没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朱厚照没想到打个小报告会害死了这些人,虽然这些和尚道士接近自己本身就是居心不良,却也罪不至死,顶多罚坐几年牢就好了。

为此朱厚照深深地自责了一番,那几个和尚道士并不是什么坏人,纯粹就是想逗自己开心,卖力的耍了一番本事,某得一官半职过好日子,却没想到因此断送了性命。

都说伴君如伴虎,朱厚照自问不是老虎,现代人的道德观念也不允许他草菅人命!但是在他周围的群臣却利用皇帝的权威,尽干一些猛虎吃人的事情!

朱厚照想要阻止却也有心无力,因为他现在还没有登基为帝,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弱鸡太子,且刚刚死了老爹,没了靠山,在朝廷里人微言轻,根本阻止不了内阁的决议。

现在主政内阁的三位大学士谢迁,刘建,李东阳都是执法甚严的强势领袖,是明朝著名的三贤相。

他们三个同朝为官,即便是弘治皇帝都要忍让三分,朱厚照哪里敢在他们面前放肆。

有明一朝,尤其是明朝中后期,内阁权倾天下,力压皇权,已经是事实上的宰相府。谢迁作为内阁首辅地位堪比帝国元首,朝廷内外之事几乎是一言而决,刘建和李东阳两个副手也都是大权在握,不容小视。

当然皇帝可以不信任内阁,甚至利用皇权轻易罢免内阁大学士,拉出去砍头都没问题。但这样做的后果极其严重,因为士绅文官集团是大明朝的统治阶层,而内阁六部的官员是文官集团推选出来的领头羊,羊头如果被砍了,这羊还能活吗?

严格意义上来说,内阁是夹在皇帝和文官集团之间的缓冲机构,皇帝管着内阁,而内阁管着文官集团。

大明内部小到衙役县令,大到总兵督抚皆是内阁六部安排在地方上的爪牙。一旦失去了内阁从中斡旋,皇帝就变成了光杆司令,整个国家都会陷入到混乱当中。

崇祯时期就是最明显的例子,崇祯皇帝不信任内阁,在位期间换了五十几个内阁大臣,首辅更是换了十九任之多,被其斩杀的高官更是不在少数。动不动就杀人,崇祯帝的这种行为直接让内阁失去了执政能力,整个官僚系统的主体结构遭到了破坏,政治体系崩坏,士绅集团失去了统领它们的机构,成了一盘散沙。

最后崇祯搞得众叛亲离只能一个人在北京城里玩,李自成攻进来的时候,连个护驾南迁的大臣都没有,只能选择三尺白绫自挂歪脖树。

朱厚照穿越复活是来当皇帝的,不是学崇祯当杀人狂的,所以如果他想安稳的执政,那就必须遵守游戏规则和内阁斗智斗勇,把这个国家经营下去。

不过想归想,当内阁三大巨头联袂走进灵堂吊孝的时候,本来就心里有鬼的朱厚照吓得浑身都僵直了!

官威这东西说不清道不明,它就是一种压迫人的气势。

朱厚照一个城市小青年而已,见过最大的官就是社区主任了。帝都级别的擎天巨擘只在电视里面见到过,可想而知,弱弱的朱厚照在第一次见到这三位内阁大佬的时候有多么的紧张。他们可都是饱读诗书,经历了残酷的科举考试,在官场经过数十年尔虞我诈的政治斗争才进入内阁的猛人,他们的眼光非常毒辣,对人心的揣摩已臻化境。

但凡朱厚照表现出半点破绽,就会招来怀疑,他这个假太子分分钟就会暴露身份。

虽然他有前任的记忆碎片帮忙,但是在逼问之下,一时半会又怎么想得起来。

再说朱厚照身边天天有太监跟着,即便是照着记忆碎片解释,人家依然可以怀疑是太监事先传授的,当不得真。

历史上狸猫换太子的事情又不是没出现过,阴谋集团在民间找一个和朱厚照一模一样的替身,把真太子换走并不是什么难事,有明一朝内宫发生的丑事还少了?一旦三位阁老往这方面想,他朱厚照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过来了。

好在当时朱厚照当时披麻戴孝跪在灵堂里,这三位大佬也因为伺候多年的好老大突然离世,心情不是很好,所以也没去注意跪着的太子有什么不妥,朱厚照好险才没有被看破身份。

出了这么个事,朱厚照再也不敢有什么别的心思,只是老老实实的守孝哭灵。刘瑾、谷大用这些小太监被司礼监的大太监警告了一顿之后,也不敢再作妖了,一切悄然恢复了正常。

内阁的几位重臣在国葬期间,要承担起监管整个国家的重任。老皇帝死了,新皇还没登基,群龙无首之下,内阁必须二十四小时待命,保证国家一点乱子都不能出!

阁老们也就每天早上五点多钟来灵堂跪拜一次,然后就回去值班处理军机要务,这个时候朱厚照一般都在偏殿里睡觉休息,在时间上和他们错开了,所以守孝这些天朱厚照也就正式见了他们一次而已。

明孝宗的葬礼足足举行了十二天的时间!

直到长达三十里的送葬队伍抬着棺椁,将大行皇帝送出城之后,葬礼才算真正完事儿。

因为孝宗生前节俭,又死的突然,所以皇陵都还没有选址修建,棺椁出城只是为了走完仪式。在城外转了一圈之后,就立即转送回了太庙地下室的冰库里存放,等皇陵选址营建完成之后,再移入地宫。

国不可一日无君,在送葬回来的当天,朱厚照茫然的被群臣簇拥着扶上了龙椅,随后在大家的三拜九叩之下,成为了名正言顺的皇帝。

至此,朱厚照才算真正走上了作为一国之主的职业生涯。

以前他只需要撑起一个家,管着爹妈和老弟就好。

现在他必须要撑起一个国家,照顾好大明六千万老百姓的吃饭问题,这不仅需要莫大的勇气和毅力,更需要无与伦比的智慧和决断力。

登基之后,从繁杂的葬礼中脱身,朱厚照才算缓过劲来,再加上有尚膳间每天熬的人参炖老母鸡汤,精力逐渐恢复。

当了皇帝之后,自然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上朝?不存在的!

上回被内阁三大巨头吓了一次之后,朱厚照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做好面对朝廷重臣的心理准备。若是君臣奏对的时候,自己结结巴巴紧张得一身冷汗,肯定会被人看出端倪来的。

自己的前任出生就是皇储,天潢贵胄,一辈子没受过委屈吃过苦,眼睛是长在脑壳顶上的,这天底下就没有他要怕的人,在任何人面前都不可能露怯。

这种心理上的差距,自己短时间内是学不来的,所以朱厚照以体质虚弱,头疼脑热,精神不堪重负为由,在太医院的作证下,宣布罢朝一个月,休养生息,在此期间朝廷内外事物皆由内阁和司礼监合作处理。

有了这一个月的缓冲,朱厚照就能做足准备,彻底消化吸收好前任的记忆碎片,待他再次出山的时候,就不会那么手足无措了。

不用上朝,不代表没事做!

朱厚照开始大量翻阅宫内的文件资料,同时请来宫里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太监,凡是宫里宫外,朝廷的组织结构以及人事,就连京城之外的人情风物,都不厌其烦的一再询问,努力的吸收着关于这个时代的知识。

时间一晃就到了弘治十八年的六月。

在过去的一个月时间里,这个东亚的大帝国顺利的完成了最高权力的交接,失去了父亲的正德刚开始哭的很惨,但是很快就从悲痛中脱离了出来,认真的参与国葬事宜,从头至尾都非常的听话,没有整半点幺蛾子出来,朝廷上下皆是松了一口气。

虽然在登基之后,小皇帝龙体堪忧需修养一个月,让大家心中略微有些担心。

但总体只要不起乱子,帝国内部海晏河清,大家就都有好日子过。

……

紫禁城,乾清宫西南角的暖阁内,数十盏宫灯里蜂蜡做的蜡烛在静静的燃烧,偌大的宫殿通明透亮,即便外面伸手不见五指,殿内也没有丝毫的昏黄颜色。

六月的京城闷热不堪,即便是到了深夜,也不见凉快多少。乾清宫所有的门窗都打开来,好让穿堂风吹过去,大殿内不至于闷热。

在房间正中,一个一米见宽的瓷盆里,高高堆着降温用的冰块,盆沿周围融化的冰水里,浸泡着两个大西瓜缓缓地转着圈儿,瓜皮在灯火下格外的翠绿。

窗户下三米长宽的雕花罗汉床上铺着凉席,床中间横亘着两条矮几,一条上摆放着各色水果糕点,一条上面摆放着文房四宝。一个面色红润穿着丝绸短衣短裤的少年斜躺在罗汉床上,胳膊下枕着圆柱形的大棉枕头,用最舒服的方式正在翻阅着一份奏折。

两个太监身着大红色的公服站在罗汉床侧面,举着蒲扇一刻不停的给少年扇风。

这少年自然就是朱厚照,后世人称明武宗的正德皇帝是也!

“武”这个庙号对一个皇帝来说还是比较正面的,汉武帝刘彻,光武帝刘秀,魏武帝曹操都是一时人杰,至今人们都能随口说出几件属于他们的文治武功。当然也有后赵武帝石虎这种名不副实的扑街,人们记得的只有他让宫女们穿开裆裤这种艳事。

“刘伴伴,你来说说,这份折子上的案情该怎么下笔才好?”捏了一粒冰葡萄塞进嘴里,朱厚照将奏折随手扔到了在身后扇风的刘瑾怀里。

经过这一个月的适应,朱厚照已经充分体会到了当皇帝的好处,也逐渐进入到了角色,举手投足之间已经有了帝王的气象。

刘瑾不急不慌的接过奏折,将蒲扇往后脖子的衣领上一插,然后翻阅起来,半响之后才皱眉道:

“这湖州府乌程县的李举人把他爹给揍了,奏折上说打的很严重,鼻青脸肿不说,就连肋骨都打断了两根,下手确实不轻!但原因是他爹扒灰睡了儿媳妇,比较糟心的就是这儿媳妇腹中已经怀胎七月,大家都不知道孩子出生后,是该叫李举人爹呢?还是叫他大哥!更惨的还有李举人的老娘知道真相后,居然给气死了,现在这家人的丑事已经传遍了湖州府。如此家务事实在太棘手,涉及到伦理和孝道,乌程县县令和湖州知府都不知道该怎么断案,只能联名上折子请示了。”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老子扒灰搞大儿媳妇的肚子,儿子又把老子打成重伤,最后还气死了老娘,这一家子人莫不都是戏班子出身。”在旁边扇风的谷大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第三章 刘瑾断案

朱厚照并不觉得这种伦理惨剧有多好笑,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搁到现代,大约都是社区的片警出面,协调一下就糊弄过去了,尽量让事主家庭内部消化,别弄得满城风雨。但是在大明朝,这样的案子爆出来,在这个人理伦常大过天的时代,那就必须上纲上线了,处理不好就会产生极大地负面影响。

“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地方上自行处理就好了,为何要传到中枢来,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朱厚照撇了撇嘴,在他的脑海中人人平等是最基本的社会规则,但是却并不适合于这个时代,古代的伦理道德可是没有丝毫道理可讲的。

“这种事情哪里用得着内阁和皇上来做决定,儿子忤逆,老子通奸,全都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好判得很。依我看分明是这李举人乃谢阁老的得意门生,21岁就考过院试得了举人的功名,眼看着明年就有可能高中进士入朝为官,前途不可限量,他湖州知府不敢得罪,就把这事儿往上面推诿而已。”

现在的刘瑾还只是朱厚照身边伺候人的小太监,还不是以后那个权倾朝野自称“立皇帝”的大宦官,但常年在宫内生活,耳濡目染之下对朝廷的人脉关系还是门清的,所以一眼就点出了其中的关系要害。

谢迁现在是权倾朝野的内阁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门生故吏遍天下,李举人作为谢迁的学生犯了事,湖州知府一个小小的地级市的市长而已,如何敢判,若是做的不对得罪了谢阁老,人家咳嗽一声就能要他这个知府的小命。

“依我看,这李举人殴打老父,气死老母,实乃大逆不道,应革去功名,着湖州知府当街杖毙。李老头和媳妇通奸,可罚抄没家产,斩首弃市。至于李举人的媳妇,让李家宗族将其浸猪笼,内部处理算了,省得拿出去丢人现眼。”

刘瑾虽然还只是小太监,但是作为皇帝的贴身狗腿,压根就没把谢迁这个内阁首辅放在眼里。别说只杀他一个违法的学生了,就是杀他谢迁的儿子都不带眨眼的,所以刘瑾只是稍作迟疑,就做出了决断。

“哇!你个王八蛋,这么心狠手辣,把人全家都杀了!那李家媳妇肚子里还有孩子呢!这孩子何等无辜,还未出世就遭此厄运。”听到这里,朱厚照随手将手里的冰葡萄往刘瑾脸上砸过去,骂道。

“这孩子还没出生就克死了老爹和姥爷,来到这世上也是遭罪,能不能成人都两说,还不如跟老娘一起死了算了。”刘瑾脑袋一晃,张嘴将冰葡萄咬住,嚼了两下才嬉皮笑脸道:“真甜,谢皇爷赏赐!”

朱厚照闭着眼睛思考了起来,李举人和他爹犯了这个时代的重罪,如果谢迁有意保他们,这份奏折在内阁就已经处理了,没必要送到乾清宫这边来。

朝廷诸公都是爱惜羽毛的人,尤其是谢迁作为内阁首辅是天下官员崇拜的标杆,个人名节大过天,他既不想保这种爆出这么大丑闻的学生,又不想落得生性凉薄对学生见死不救的恶名,所以就只能托皇帝之手来下判决,有了皇帝背书,李举人是死是活都和他无关了。

不要小瞧任何一封奏折,里面暗含的权力斗争,是普通人想象不到的。

朱厚照想通了背后的利害关系,便在罗汉床上坐直了身子,从矮几上拿起毛笔,按照刘瑾说的那样,在奏章上写下朱批,将李家父子皆判处了死罪。

唯独李家媳妇,朱厚照下旨着湖州知府调查其为人,如果是个潘金莲一样的浪货,是其主动勾引公公上床的,那就将其关入牢房,待其产子后判处绞刑,孩子则远送给良善人家抚养。

如果调查后发现李家媳妇是个老实厚道的女人,所谓通奸实乃李老头见色起意,强行侮辱的,那她就是受害人,让她跟着陪葬实在太惨了。所以,如果是后一种情况,湖州知府可以安排其假死,骗过李家宗族,待其产下孩子后,将抄没的李家钱财部分送与这个女人,再悄悄送离湖州。

同时暗调驻湖州府锦衣卫衙门的人尾随保护,直至母子两人找到地方妥善安顿。

在这个法律依靠人治,遍地盗匪的时代,朱厚照很怀疑这个女人能不能活着抵达目的地。尤其是她身上还带着一些钱财,遇到心怀不轨之徒,极有可能会被谋财害命,所以安排两个锦衣卫当保镖,也算是送佛送到西了。

这已经是朱厚照在法律之外,给这个女人唯一的生路了。

在皇权不下乡,家族宗法控制地方的时代,这个女人继续留在湖州乌程县断然没有活命的可能,回婆家也会被抓走,只能另走他乡,改名换姓才行。

刘瑾在旁边看着朱厚照用红笔写完朱批,忙不迭的拍马屁道:“这女人着实可怜,还是皇上宅心仁厚,我刚才确实有欠考虑了。”

“刘瑾啊!千万要记住,悬着的刀子才是最有威力的,能不杀人最好就不要见血!你跟着朕以后是要做大事的人,杀戮过重,始终不是正确的处世之道!”

刘瑾唯唯诺诺低头称是,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

朱厚照知道历史上的刘瑾害人无数,把全国搞得天怒人怨,但那也是因为原来那个正德皇帝故意放纵缺乏管教所致。现在既然他朱厚照是皇帝了,自然要严加管束,时时教育刘瑾,避免他日后再落得个千刀万剐的下场。

刘瑾这货能够为祸天下整整五年时间,自称“立皇帝”,卖官鬻爵,勒索钱财,把朝廷官员们折腾的灰头土脸。

但是换一个角度来看,刘瑾的从政办事能力是很强的,正德喜好玩乐不管事,但是刘瑾却非常的勤政,他每天都会将身边的狗腿子文官喊到家里,一起参谋处理国事,刘瑾办事的效果怎么样不知道,但是他工作态度却是极好的。

刘瑾的权谋手段不在魏忠贤之下,这样的人用的好,用的对,可以成为自己一大臂助,所以朱厚照并不会因为历史上的刘瑾是个权阉,就一刀切把他弃之不用。

朱厚照将处理完的奏折放到床脚的竹篮里,然后拿起新的一封看了起来。

这一份奏折也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讲的是淮安府海州治下连下了半个月的雨,在偏远的枫树湾村上一位百岁老头出门闲逛,不慎滑倒摔断了腿,海州县令听到消息,赶紧带着礼品过去慰问,然后写一封奏折过来向皇帝报告此事。

朱厚照也是很无奈,在古代人均寿命不过三十岁的时代,百岁老人那就是国宝,见官不拜,就连皇帝都要礼让三分。离世后,内阁还要写份讣告,代表朝廷以示哀悼。

这样的奏折自然用不着考虑太多,让海州县令多关心一下老头的健康,每月记得送一些米面粮油过去体贴照顾就算完了。

接下来处理的奏折都没什么重要的,无非都是官员报告当地气候和农作物生长情况,以及百姓婚丧嫁娶的一些事情,好让皇帝了解全国的动态。

当然少不了各种慰问的奏折,比如请皇上节哀顺变,不要太过伤心,有啥事儿就说一声,臣等必星夜兼程到北京来,云云……

朱厚照虽然说罢朝一个月,但并不意味着真的能当甩手掌柜了,大明朝君主专制的高度集中,以及皇权的唯一性,使得他根本没办法把本职工作交给别人,所以该批的奏折还是要批的。

但朱厚照所看的奏折都是经过内阁和司礼监重重筛选之后,最后才送到乾清宫的。

真正的军国大事,早就被内阁以及司礼监处理了,轮到朱厚照这里自然就只剩下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

朱厚照现在才十四岁,登基才一个月不到,而内阁辅政大臣和司礼监当值太监都是弘治皇帝临死前钦点的监国重臣。朱厚照是这些大臣看着长大的,有什么本事他们最清楚不过,让一个小孩来染指军国大事,国家分分钟就会乱!

但皇帝毕竟是国家的统治者,如果让他无所事事,就有架空皇帝的嫌疑了。

内阁不敢这样做!

所以内阁和司礼监尽挑一些无关紧要的奏折送到乾清宫,至少在形式上让朱厚照参与到了国事的处理当中。

再说,弘治皇帝临死之前,已经帮朱厚照安排好了一切,尤其有司礼监这个皇帝的私人秘书机构在,内阁六部的一举一动都在太监的监视之下,一旦有逆臣想要搞事情,司礼监的大太监就会立即命令东厂或者锦衣卫出动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断然不会让外朝的文官武将威胁到老朱家的皇位。

大明朝政治处处都透着制衡,尤其是内阁和司礼监更是大明朝权力制衡的代表。

所以即便是皇帝不管事,内阁也能很好的处理好国务,而司礼监也会代替皇帝监视内阁。

第四章 弘治遗产

明朝,是君主专制的一个高峰,整个国家的运作,全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早在太祖朱元璋时期,为了巩固皇权,遂废除了中书省和宰相。皇帝亲自兼任宰相,意图避免历朝历代中宰相一家独大,相权大于皇权,朝廷大权旁落的事情发生。

到明成祖朱棣的时候,这个好战的皇帝常年领兵在外,很难再分出精力去每天看奏折,处理国家大事。若是碰上啰嗦的大臣,一封奏折写一两万字,中间只有区区几百个字是重点,皇帝就更辛苦了。朱元璋在位的时候碰上这种喜欢水文的大臣,都是直接叫锦衣卫把这个大臣打一顿了事!

像后世的公司白领,每天只处理一件工作都要忙到凌晨才能下班。而皇帝一天可是要处理十几件军机要务,其中可能有涉及到几十上百万人的吃饭问题,皇帝一个脑袋两只手怎么忙的过来?

为了减轻皇帝的工作压力,同时协助自己处理国家大事,内阁这个皇帝的秘书机构就此诞生了。

朱棣是个手握重兵的强势皇帝,所以内阁的权利并不怎么重要,真的只是皇帝的一个秘书机构。

到了明朝第五位皇帝,明宣宗的时候,因为国家进入到了和平发展时期,皇帝难免懈怠,不愿意每天坐在龙案前批改奏折了。反倒是愿意去整一些玩的事情,比如后世很有名的“宣德炉”就是这位明宣宗参与监制的,一个皇帝亲自去设计一个烧香的炉子,这有多闲可见一斑了。

皇帝闲了,大臣就要开始忙!于是明宣宗将一部分奏折交给内阁大臣来批示。

内阁大臣看过奏折后,将处理意见写在一张纸条上,然后贴在奏折正面,一起递给皇帝进行御批,这就叫票拟。

皇帝只需要看票拟纸条上的处理意见,然后再票拟上用红笔作出批示,盖上章即刻,工作轻松了不少。

然而即便是有了票拟,依然架不住事多,皇帝还是觉得太累了。

每天要批阅大量的奏折实在难受,当皇帝的就该享受生活,就像后世的大领导一样,每天一杯枸杞茶,玩玩手机看看新闻,一天就过去了,连字都懒得写几个。

最重要的是,内阁拥有了票拟的权利后,实际上就是在执行宰相的工作,毕竟内阁大臣可以将自己的意愿写在票拟上,直接左右皇帝的想法,使得他们在朝廷里权势开始膨胀。

为了压制内阁日渐膨胀的权利,同时也为了减轻自己的工作压力,皇帝让司礼监接过自己的工作,在票拟上披红。

这样皇帝每天只需捡最重要的几份奏折看一看,批示一下自己的意见,其余的都交给太监去处理,这就真的是轻松太多了。

皇帝指派亲信太监代表自己在奏折上用毛笔写上红字,这就是披红。这个代表皇帝拿毛笔的太监就是秉笔太监,秉笔太监一般有四到五个,学问造诣非常高,其中排名第一的是首席秉笔。

首席秉笔太监同时还兼任东厂提督,人称厂公,帮皇帝监察天下,是电视剧里最常出现的反面角色。

奏折上披红之后还要盖章,这个负责保管皇帝印章的就是掌印太监。而掌印太监就是太监头领,在太监中地位最高,一般由皇帝最信任的太监担任。

因为太监是皇帝的家奴,离开了皇帝一无是处,是皇帝非常信赖的人,所以也是代表皇帝制衡内阁最佳的人选。

尤其是负责保管皇帝玉玺的掌印太监,在太监中权利最大,所以也被称为内相,在朝廷的地位和内阁首辅一般无二。

如果掌印太监和内阁产生了矛盾,不肯配合盖章,那么内阁审核的很多政务都将积压,严重影响国家运转。

从这方面讲,司礼监的权利是要大于内阁的。

皇帝勤勉还好,太监没办法在政事上做太多手脚。如果碰到偷懒的皇帝,甚至连奏折都懒得看的,全部交给司礼监去处理,这就会导致司礼监的权利无限的膨胀,权威直逼皇帝。

历史上的魏忠贤,刘瑾就都是掌印太监,当皇帝不管事只顾着玩的时候,他们代行皇权,朝廷决策都得经过他们盖章才能生效,很容易就变成了独断专行,把持朝政的酷吏。

每一个王朝,都会随时间的推移,皇权逐渐走向衰落。直到最后皇帝变成一个摆设,天下大乱群雄逐鹿,等到新的王朝崛起,皇权才会重新走向巅峰。

明朝也不能例外,到了明朝中后期六部的堂官们又都是内阁大臣兼任,这就等于内阁同时拥有了参议权和行政权,权利开始越来越大。

土木堡之变后,皇帝掌控的京营二十六个卫的二十万精锐,尽数覆没。自此明朝皇帝失去了军队这个最大的依仗,没了军权撑腰,就没有了话语决策权,皇权一落千丈。

虽然后来朝廷又重建了京营,但是文官集团在京营里面安插了大量的人手,指挥官几乎都是文官集团的人,皇帝虽然可以调动京营,但是里面没有自己的亲信,等于是没有指挥权。

自此三权合一,尽归内阁,内阁已经是事实意义上的宰相,甚至超越了宰相,死死地压制着皇权。

以内阁为首的文官集团开始利用内阁加紧遏制勋贵皇族,打压削弱武官权威,限制外戚专权,几乎是斩断了皇帝所有能够展现权利的触角。

这就导致皇帝不得不更加倚重司礼监,这个原本的太监机构迅速膨胀,走出皇宫,逐渐变成了掌控了东厂,同时还有分派在各地军、矿、税务镇守太监,可以直接绕过户部收税,已经壮大成为一个可以和内阁相提并论的官僚机构。

司礼监其实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内阁,一个完全听命于皇帝的内阁。

内阁和司礼监今后近一个世纪相爱相杀的局面,就这样形成了。

司礼监是皇帝的代言人,而内阁则是文官集团的代言人。说到底,这背后就是皇权和文官集团在争夺政治上的话语权。

都说弘治皇帝是个老实人,一辈子只娶了一个老婆,在政治上很少和文官们产生冲突。但是他的政治智慧绝对不次于朱元璋,在土木堡之后,文官集团加紧在地方上控制武官,同时还控制军队粮草和饷银的发放,攫取军权。

弘治皇帝利用太监在全国布局,在军队中设置监军,干预军事。同时还加强各地镇守太监在民政上的渗透,潜移默化的和文官势力做着政治交锋。

司礼监就是在弘治皇帝手里获得了极大地发展,某种意义上来说,弘治皇帝在政务上处处配合内阁,其实就是在和文官集团做政治交换,我不捣你的乱,你也别干涉我到处安插太监!

弘治皇帝在潜移默化之间强化了皇权,政治操作水平一流。

虽然弘治皇帝死的很急,但是他的政治遗产却非常的丰厚,给朱厚照留下了一个效率极高,且相对清廉的领导班子。

在皇宫里,弘治老爹就给朱厚照留了一套专门限制文官集团且执行力超强的宦官团队!

现在司礼监内廷的怀恩、陈准、萧敬、王岳,都是弘治皇帝亲自挑选出来的可信任的大太监,他们替朱厚照执掌着御马监负责皇宫内外的保卫工作。同时还有东厂、锦衣卫、以及遍布全国的镇守太监,整个大明朝的一举一动都躲不过朱厚照的眼睛。

御马监不仅是用来养马的,它同时还是皇宫的警备司令部,专门负责皇帝的安全。

宣德皇帝在位时,京营二十二个卫所尽在其掌握之中,但是皇帝仍然不放心,晚上睡觉不踏实。于是从二十二个卫所中挑选精锐,增设了腾骧左卫、腾骧右卫,武骧左卫、武骧右卫共四个卫的官兵作为皇宫禁卫,由御马监太监直接统帅。

于是京营就有了二十六卫。

土木堡之后,文官集团趁机对新建的京营进行彻底的改编,为了方便安插人手,还特意把卫所制改变为团营制。好在土木堡事变时保卫皇宫的四卫禁军并没有参战,所以皇帝好歹还有四个卫的底子,不至于真的当光杆司令。

后来的景泰皇帝和成化皇帝抽调四卫骨干军官和士兵,由御马监负责训练,重新整编组建了四卫营和勇士营。

这两个营好歹是皇宫禁军,文官集团没有机会在这上面插手。

按照文官们设定的团营编制,每个营只能有三千一百人人。

也就是说,无论皇帝怎么折腾守卫皇宫的禁军撑死了也只有六千二百人。

想要增加编制?做梦都别想,内阁那一关就过不去,反正户部不拨银子就是,除非皇帝愿意自己出钱养军还差不多。

但是弘治皇帝在位的时候,利用各种政治手段,将四卫营和勇士营这两营禁军扩充到了四万人的规模。

皇帝的权利得到了极大地稳固,这也是为啥后世的正德不管怎么闹腾,文官集团只能忍着的根源所在。

弘治皇帝除了增加皇宫禁军人数之外,同时还拼命地打压京营其余部队,直接把京营当成了施工队,随意的抽调京营士兵给皇亲国戚盖宫殿,甚至直接派遣去皇庄里给皇家免费种田,如果京师周围的河堤断了,桥坏了什么的,都是直接调兵过去修。

反正就是让京营的士兵当苦力服繁重的劳役。这就导致京营士兵纷纷逃跑,兵力急剧萎缩,二十几万人的部队最后只剩下六万多人了,且常年缺乏训练,能够拿得出手打仗的,估计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弘治在位期间,朝中众臣屡次上奏,请求皇帝不要在把京营士兵当苦力了。在后世史书中,“京营占役”成为弘治皇帝最大的败政之一。

皇帝自己控制的禁军扩充到了四万,装备精炼,训练充足。

而文官集团控制的京营萎缩到了六万不到,而且还要承担繁重的苦役,根本没战斗力。

在这里就可以看出弘治皇帝的政治智慧有多么的出色了吧!

不仅仅是禁军,在弘治皇帝在位时,锦衣卫的力量也扩张到了巅峰时期,在编的情报人员足足有十万人之多,触手遍布全国的每一个角落!

弘治皇帝的厚黑学修的很扎实,他给儿子朱厚照留下了丰厚的政治遗产。

内有四卫营和勇士营护卫安全,外有锦衣卫、东厂侦缉情报,这些力量都是由皇帝亲信掌控,即便朱厚照年幼,也不用担心皇权旁落。

在弘治皇帝的安排中除了司礼监和御马监之外,在朝廷上内阁有刘建、李东阳、谢迁三大领导。

这三位阁老随便拎一个出去,都能把一个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而弘治皇帝给朱厚照留了三个!

此外还有六部尚书:

兵部尚书刘大夏

工部尚书曾鉴

刑部尚书闵珪

吏部尚书马文升

礼部尚书张升

户部尚书韩文

这六部尚书都有极强的从政能力,办事很牢靠。这等豪华的官员配置虽然和万历时期的张居正,戚继光、海瑞有些差距,却也不差了。有了这些官员作为朝堂底子,这放在任何一个朝代,都能够做成一些大事了。

可惜了弘治皇帝厚黑学修的不错,就是眼界小了一些,一辈子都在想着怎么巩固皇权,并没有为百姓做多少实事。只能说他组建的朝堂执行力够强,政府运转还算顺畅,大明朝的百姓还算是能活的下去。

如此丰厚的政治遗产,但凡正德聪明一点,继承一些弘治老爹的政治智慧,说不定再过几十年就能把失去的皇权重新夺回来。

不过历史也证明,正德有那么一些政治头脑,并且延续了弘治老爹打压文官,增强禁军力量,扶植武官的政治策略。

但是正德的能力实在有限,扶植武官的做法实在太明显了,直接越过内阁强行提拔武人,抽调边军精锐入京,这无疑是在挑战文官们脆弱的神经。

最后在文官集团的重重阻碍下,落得个人亡政息的下场。

第五章 三菜一汤

……

距离朱厚照宣布休假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明天他将开启人生中的第一次大朝会。

大明朝的朝会又叫做御门听政,皇帝将会在奉天门听取各部大臣们的奏报,当庭商议做出决断,这是皇帝彰显皇权最有力的一种方式。

因为是在大朝会上当场做出的决定,如果没人反对,等于是群臣一致同意通过了,内阁六部很难再推翻,只能默认执行。

明天,朱厚照除了要上早朝之外,下午还要和内阁六部的大臣们举行小聚会,类似于西方的圆桌会议,几位朝廷最重要的大臣坐在一个房间里,共同协商讨论国家大事,进行利益交换。

这样的聚会主要是因为内阁和六部这两大机构内部派系斗争严重,很多的政策,因为利益问题而争执不下,只能请求皇帝来做主。

当然,不管朱厚照怎么选,无非就是a和b两个选项,他要敢自己想一个答案c出来,内阁六部马上就会联合起来一起攻击皇帝。

对于内阁六部来说,皇帝最好是呆在皇宫里好吃好喝的供着当吉祥物就够了。

一个有思想,有行动力的皇帝,且手中握有庞大的资源,稍微动一动整个国家都会天翻地覆。这对文官集团来说无异于一场大灾难。

所以一旦皇帝有了左右朝廷的想法,文官们就必须联合起来,用尽全力的去打压。

朱厚照在这一个月中处理的都是一些小事,但是内阁诸位大臣已经从这些奏折中,看到了小皇帝干净利落的处事风格,隐隐中透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群臣们分析了朱厚照朱批的奏折之后,都一致判断朱厚照既有弘治皇帝仁慈之心,处事公平守法。但是又有自己果决强硬的一面,同时还蕴含着以理服人的思想在里面。

这种强势,颇有太祖朱元璋的风格。

假以时日,这个小皇帝将会成长为文官集团最强大的对手!

大家都意识到,朱厚照登基之后的第一次朝会,将会变成皇帝和内阁第一次政治交锋的战场。

新官上任三把火,皇帝要烧火办大事,而内阁要保护文官集团的利益,保护集团在朝堂上的话语权,所以万万不能让皇帝太过强势,一旦内阁被皇帝压住,损害的将会是整个文官集团的利益。

一场交锋并不能决定胜负,但是却能左右人心向背!

一旦皇帝聪明干练,力压内阁的消息传遍天下,那么天下各个集团为了利益,甚至包括文官集体内部一直不得志的派系,都会纷纷倒向皇帝一面。

皇帝的力量将会逐日膨胀,假以时日,迟早会强大到无人可以撼动,介时皇帝的权威达到极致,想要做什么都没人敢阻挡了。

作为文官集团的领头羊,内阁六部当然不会放任这样的事情发生!

为了好好招待这位想要办大事的新皇,内阁精心准备了几件军国要事,势要在朝会上做一场热闹,让小皇帝知道谁才是朝廷的话事人!

司礼监东厂的探子遍布朝堂,每一个京官家里都有东厂安排收买的密探,尤其是内阁那三个大学士更是皇帝重点监视的对象,谢迁一天上几次茅厕,李东阳晚上和哪个侍妾睡觉耕耘了几次,皇帝都了如指掌。

朱厚照没这种偷窥的怪癖,所以如果不是重要的公务,基本不让东厂汇报这种无聊的事情。

明天的朝会关系到自己未来执政是否痛快顺利,所以现在很晚了他也没有睡觉,他在等东厂给他汇报,看看内阁明天会在朝会上怎么发难,他可以提前做好准备。

“现在什么时辰了?”感觉到天色已经不早,却还没有消息传来,正在翻阅奏折的朱厚照突然抬起头,问道。

刘瑾给站在大殿角落漏刻计时仪器旁边的白净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连忙看了一眼计时器里面指针漂浮的位置,用尖利的嗓门宣道:“回皇爷,现在正好亥时一刻!”

朱厚照皱眉看了一眼窗外的干燥无云的星空,已经晚上九点十五分了,东厂还没有给他来汇报,看来内阁确实很看重明天的朝会,否则不至于这么晚了还没有决定明天朝会要上奏的内容。

朱厚照从罗汉床上跳下来,穿上布鞋往殿外走去,快要到门口的时候,朱厚照看了一眼趴在大殿里来回擦地的太监,便指着矮几上的糕点果品,淡然道:“盘子里的果子你们几个都吃了吧!还有那两个西瓜也切了吃掉,剩到明天就不好吃了。”

朱厚照热衷于享受生活,当了皇帝坐拥天下,没必要刻意去节俭。但是也不能铺张浪费,每日自己吃不完的瓜果甜品都会赏赐给值班的小太监们。

皇帝吃的都是最上等的贡品,味道自不用说,每次朱厚照下达赏赐的命令,这些小太监就一窝蜂的冲上去抢,乾清宫洒扫伺候皇帝的小太监有三十多个,慢一步可就没得吃了。

朱厚照就背着手离开了乾清宫,踩着金砖走到殿门外的月台之上,月台上以及月台下的广场上遍布着值班巡逻的禁卫。

天上繁星点点,玄月时不时地从云层里露出脸来,朱厚照爬到月台一侧的青铜大乌龟背上,坐在上面双手撑着下巴,瞧着远处的屋脊发呆。

刘瑾和谷大用早就习惯了朱厚照爬乌龟这个爱好,只是站在铜龟的两边,注意着不让皇帝摔下来。

朱厚照感叹物是人非,当年他也来紫禁城游玩过,宫里人头攒动到处都是人,大家排成一排从乾清宫门前走过,只有十几秒的时间瞄一眼殿内的空间,拿着手机噼啪照相。

他还记得但是天气也是像现在一样很热,宫殿里散发出很厚重的油漆味,大概是因为民国之后上百年没人居住,没了人气,这些气味慢慢在房间里聚集,尤其是柱子和大梁上面的油漆,在天热的时候会挥发出很重的味道。

当时他就在想,皇帝天天住在这样的房间里,受得了这个味道么?

只是没想到自己真成了这座宫殿的主人,每天的起居都在这乾清宫内,吃喝拉撒都有人伺候着,天天闻着这油漆味,时间一久也就适应了。

乾清宫的正门外,一个黑影顺着汉白玉甬道跑了过来,甬道两旁值班的侍卫都只是看了一眼黑影,就没再管了。

刘瑾看清来人后,就骂道:“王岳!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皇爷一整夜都在等你!”

来人是一个中年太监,身材高大,容貌坚毅,颇为帅气。他就是王岳,算是太监中比较有才华和学士的人,在朱厚照很小的时候,就被皇帝安排在东宫伺候朱厚照。

所以,王岳也算是朱厚照的亲信,地位仅在刘瑾、张永、谷大用之下。

在弘治皇帝弥留之际,下旨提拔王岳为司礼监掌印大太监,为朱厚照掌控司礼监铺平道路。

因为王岳是弘治皇帝安排过来的人,所以和东宫的八虎并不是一条心,不是很合得来。

王岳懒得理会刘瑾,气喘吁吁的跪在铜龟前,举着一份折成条状的白纸,直接道:“皇上,内阁明天早朝要上奏的事情,刘首辅已经做了详尽的安排,都列在这条陈上了。”

朱厚照使了个眼色,刘瑾瞥了一眼王岳,冷哼一声后,这才伸手将条陈抢过去,拿在手里摊开,对着月光看了起来。

刘瑾这货以后会成为自己的头号狗腿子,所以朱厚照有意要培养他的执政能力,内阁和司礼监递过来的奏折票拟,都会让刘瑾先看一看,然后做出意见。

简单过目之后,刘瑾嘶了一声,急道:“皇爷,刘建老鬼不怀好意,明天的朝会分明是想将您架在火上烤啊!”

“怎么说话的!刘大人好歹也是内阁首辅,统领天下群臣,不管当不当面,你都要对他放尊重一些!”朱厚照没来由的说了刘瑾一句,然后接过条陈过目。

这条陈上的内容不看则以,一看朱厚照眼睛都瞪得溜圆,原来内阁为了庆祝他第一次上朝,处心积虑的做了三菜一汤四个大菜来招待他。

条陈上共有四件军国大事,从财权、军权、勋贵外戚这三件事上入手,每一件事都相当棘手,他们却准备逼迫皇帝当场作决定,一旦应对失误,朱厚照的皇帝权威将一落千丈。

如果朱厚照只是当一个吃喝玩乐的昏君,那么无疑他这个皇帝可以当的很幸福,因为有内阁和司礼监控制着朝政,他们会把国家打理的井井有条,根本不用皇帝操心。

朱厚照这辈子什么事都不用干,天天烧瓷器玩香炉,或者下江南游山玩水。等五百年之后,一只朱寿蓝青大将军花瓶一个亿起价,一只紫铜正德炉三五百万的,也是颇有成就的事情。

但朱厚照作为一个现代的普通青年摇身一变成了一国之君,这是何等的机遇!

都说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当了皇帝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更何况大明朝这些苦难的老百姓连红薯都没得吃。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尽最大的努力正面迎接内阁的进攻,逐一化解这四件军国大事背后的阴谋。最好借这四件事来一招乾坤大挪移,把原本攻向自己的力量转变成内阁的麻烦。

第六章 基本盘

如果换做以前的正德小皇帝,受制于狭隘的时代思想,面对内阁这样咄咄逼人的进攻,八成只能抓瞎,被死死地压制住。

最后说不定只能耍小孩子脾气,躲避不上朝,撂挑子不干了。

朱厚照当然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虽然他也是第一次当皇帝,但是前世看过无数的历史小说,宫斗剧也看过不少,所以说并非全无应对手段。

朱厚照如果想要在政治上有所作为,那就不能让内阁牵着鼻子走,必须主动出击,通过利益交换,像弘治老爹那样在不知不觉中达成自己的政治目的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朱厚照给自己做了个贴身的小本本,上面用英文写着今后要做的一些事情。

必须做到的核心目标有两个:一是建立一支由皇帝直接领导的,以火器为主的新式军队,淘汰旧的卫所边军和京营。

太祖爷说过:枪杆子里出政权!

朱厚照若要办大事,手里不能没有强军!

另外一个核心目标就是自己在位期间必须分化瓦解士绅阶层,打击土地兼并,重新分配财富,让更多的阶层掌握财富,而不是只有金字塔尖的那一小搓人吃饱喝足,剩下的百姓吃糠咽野菜。

次要目标就是限制宦官权利,最好废除司礼监,解决这个盘踞在大明身上的毒瘤。

如果一个皇帝需要一群阉人来确保权力,那么这个皇帝当的野太没出息了!

其次就是清除掉盘踞在百姓身上吸血的皇族勋贵!这些王八蛋就像水蛭一样,占据了国家大量的土地和财富,越吸越肥。

未来,这些肥猪是朱厚照重点清算的对象。

以上目标大致完成之后,自己既手握重兵,又瓦解了文官集团的统治,掌控了全国的政权,接下来就能够真正做大事了!

朱厚照首推的就是张居正的“一条鞭法”,以及雍正皇帝的“摊丁入亩,火耗归公,官绅一体纳粮”,这些政策,一旦实行,将极大地减轻农民负担。

同时修改征税的方向,收税的重点不再是农民伯伯那点可怜的田税,而是商税!朱厚照可以大力发展商业,广修公路,联通全国。

如果可以,朱厚照甚至想把火车和铁路也搞出来!

蒸汽机这东西并不复杂,原理摆在这里了,无非就是用高压锅炉烧开水,然后利用蒸汽带动活塞,再带动连杆做曲轴运动。

最初级的蒸汽机简单的很,零件都没超过三十个,哪怕用锤子敲,花几个月时间就能敲出一台蒸汽机了。

反正朱厚照是皇帝,根本不用在乎人力,一声令下,就能喊到几百个人给自己敲锅炉。

当然,这样敲出来的蒸汽机,也就是个玩具的水平。效率不高是肯定的,且故障率也会相当的感人,说不定工作几分钟就爆锅炉了。

但是至少已经搞出来不是!

大明朝的人才多得很,只是缺乏引导而已,有了朱厚照半吊子的指导,必然可以在此基础上慢慢改进,用不了几年时间,肯定能造出比瓦特那家伙更好的蒸汽机。

蒸汽机出来了,火车头还远吗?

后世幼儿园小朋友的画册里面,就有详细的火车头构造图呢!

瓦特的蒸汽机就是在乾隆年间弄出来的,那个时候英国也只是个农业国!机器工业刚刚有个发展的苗头,整体商业环境还不如现在的大明呢!

朱厚照记得高中课本上,描述工业革命就是机器工业取代手工业,起源就是珍妮纺纱机,大大的节约了人力。发现了机器的好处之后,商人们开始砸钱研发新的机器,于是各行各业的机器也就跟着发明出来了,那个时候的机器还需要水利、风力、甚至直接要人力驱动,非常的原始。

直到瓦塔改进了蒸汽机,所有的机器有了稳定的动力来源,机器工业才迅猛的发展起来,工业革命也就发生了。

大明的南方现在就有发达的棉纱纺织业,蒙古大草原上遍地都是羊咩咩,它们的羊毛根本没有得到利用。

珍妮纺纱机的原理,朱厚照一窍不通,这东西可比蒸汽机要复杂多了,谁闲的蛋疼会去记这玩意儿的结构图。

朱厚照不知道,不代表没有!现在的民间肯定有类似的纺纱机,咱们汉朝时候就已经有花楼机了,南宋时候的黄道婆发明了织布机,亦非常的先进,这两种机器在技术层面上不比珍妮纺纱机要落后。

虽然这些原始的机器都是用木头做的,且只能人力驱动。

但朱厚照命令工匠敲一个铁的出来,不就是现代化的机器了?

要说咱大明没机器?那就太妄自菲薄了!

这些机器之所以无法推广,被西方超越,还不是因为君主集权。皇帝为了稳固权利,担心人群聚集会引发百姓造反,所以禁止工厂的发展,民间的手工作坊超过一定的人数,都会被官府拿去问罪。

使得商人只能搞几台织机在家里玩私人小作坊,有钱也不敢投资发展。如果朱厚照解除这个禁令,鼓励民间搞大型的织布厂,这个情况一定可以得到根本的解决。

除此之外,朱厚照还要对盐茶、铜、铁、瓷器、棉纱、丝绸等生产资料进行国有化,设立现代的公司进行管理,制定新的征税标准和生产规则,增加国家收入。

大明现在的财务分配是士绅集团富可敌国,占据了社会绝大部分的财富,而朝廷和百姓特别穷!

朱厚照如果想要推动商业,发展工业,那就必须杀士绅集团的猪,把从士绅集团手里搜刮到的钱用来发展工商业。

这样的政策执行起来,势必就要以整个士绅阶层以及贪官污吏为敌了。

尤其是执行新的商税,对大明主要的生产资料进行国有化,简直就是在挖江南士族集团的根!

因为盐茶铜铁瓷器棉纱丝绸,沿海走私贸易,这些都是文官集团最大的财源和强大的根本。

明朝中后期内阁之所以能压制皇权,就是内阁背后的士大夫阶层控制了江南这个财税重地,财富都流到了私人口袋,江南的那些世家大族皆坐拥几万甚至几十万亩的土地,家资巨亿。

充足的财富,使得士族集团有了和皇权对抗的资本。

与之相比,朝廷连年收不上税,国库亏空,仓库里空的能跑老鼠。百姓们吃不饱饭,一遇灾荒年份,便是饿殍遍地,民不聊生。

在崇祯的时候,财政崩溃,国库空虚,连年开证“剿饷”、“练饷”“辽饷”,却都是从农民头上刮银子。而最重要的商税却越收越少,比如一年的茶税只有区区万两银子而已,这可是茶叶税!大明朝百姓谁不喝茶?江南随便一个府县的茶商,一年赚的利润都不止这个数了,这些贪官污吏,豪商巨富的贪婪可见一斑。

学过政治学的都知道,军事是政治的延续,政治是为经济服务的!控制了经济就等于是控制了朝廷和军队,等同于控制了国家。

如果不分化瓦解这个贪婪的士绅集团,朱厚照让大明六千万老百姓吃饱饭的执政目标,就永远无法实现!

当然这只是对内,等到国家强大后,朱厚照就要发动对外战争,开疆拓土!

第一个目标就是北击游牧民族,最好将他们彻底消化吸收,成为大明的一部分,甚至于吞并西伯利亚也不是不可能,以后这里将会变成大明朝的流放地,那些贪官污吏都会被扔到这个冰天雪地里挖矿!

最后剑指中南半岛和印度半岛,掠夺土地和财富。

大明朝要过富裕的生活,就必须提高生产力,进行工业革命。这就需要海量的人口来提供廉价的劳动力,而战争无疑是获得廉价劳动力最快的方式。

虽然压榨殖民地百姓来补贴大明的方法很不光彩,但是总比压榨大明百姓要好吧!

朱厚照是大明百姓的君王,管着自家人吃饱喝足就够尽职尽责了。至于外面的世界洪水滔天,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二目标就是开海禁建海军,参与到大航海时代,在全球开疆拓土。同葡萄牙西班牙掰一掰腕子,看看到底是你弗朗机的船坚,还是我大明的炮利。

当然不能忘记引进国外的高产的粮食作物和经济作物,比如玉米、花生,土豆,红薯,白菜,番茄,橡胶等。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烟叶!

虽然朱厚照上辈子是在大火中被烟熏死的,但他还是很期待再吸一口烟雾的感觉,没有烟抽,每天都过得很艰难。好在哥伦布已经在十年前发现了美洲新大陆,大明沿海时常会有葡萄牙和西班牙的远洋帆船过来,要搞到烟草种子不是什么难事。

一个国家政务千万条,大明朝国祚已经一百三十年,朝廷积弊甚深,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好的。

这一个月来朱厚照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以后如果想到更多的东西,他都会慢慢添加到小本子上去的。

人在做天在看,总之尽力而为就行了。

要办事,首先必须知道自己有多少资源可以利用!在这一点上,朱厚照早早地就厘清了自己手中握有的力量。

在财政方面,多亏了弘治老爹勤政爱民,国库虽然盈余不多,却也没有出现太过亏损,基本上保持了收支平衡的状态。

大明帝国的金库有两个:

一个是户部的太仓库,也就是国库。

一个是皇帝派太监掌控的内承运库,简称内库、内帑,就是皇帝的私人钱包。

弘治皇帝表面上是个温和的人,实际上颇为强势,几乎每年都会要求户部从太仓库中搬运一定的金银用于充实内库,平均一年几十万两,并没有花掉而是一直这么存着。积少成多,到朱厚照接手内库的时候,内库存银竟然达到了五百多万两之多。

如果换算成人民币,大约就是四十个亿左右。

这么一算,其实也没多少钱,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这笔钱就是天文数字,但是对于皇帝来说并不多,如果用来赏赐,办两三件大事,基本就消耗一空了。

要不怎么说大明朝朝廷穷呢!弘治皇帝顶着户部的压力攒了一辈子钱,留下来的银子还不如后世一个煤老板多,人家煤老板随便都一两百亿的身家呢!

军事方面,现在他能够直接指挥得动的就是御马监统御的四卫营和勇士营,共计四万禁军,同时还有东厂和锦衣卫这两个庞大的特务机构。

这些都是朱厚照的私人武装,调动办事是不需要经过内阁的。

当然京营那被弘治皇帝整废的六万老弱病残,名义上也算朱厚照的直属力量,真要调动起来其实也没毛病。

除了京营之外,大明朝还有一支强大的军事力量,那就是负责防御大明北方安全的九边军镇,九边是大明的精锐,人数大约在八十万左右。因为常年和北方游牧民族作战,战斗力还是相当彪悍的。他们听命于皇帝,但朱厚照却不能指挥调动,内阁也不会允许,抽调边军造成防务空虚,万一蒙古骑兵南下,整个北方都会糜烂。

事实上如果不是九边军镇关系到国防安全,弘治皇帝也一定会对其下手,不说整废了,至少也要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

现在九边军队已经完全被文官集团控制,如果朱厚照执意要调动边军,内阁会在粮草和军饷上掐脖子。

皇帝虽有名义上的指挥权,可以强行调动。但是没有钱和粮,再加上文官们从中作梗,军队走在路上连饭都没得吃,根本就走不远。

皇帝能做的只能是在九边军镇里安排镇守太监,自己调不动九边的军队,至少也要保证让文官集团也调不动!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皇帝昏聩之时,文官集团不会扶植地方藩王,然后借以清君侧的名义杀向京师。

至于遍布全国的卫所,其实就是大明的负责地方治安的国防军,号称百万,实际常年缺乏训练,已经变成了农民,基本没有战斗力了。

历史上的正德皇帝,毕竟是接受过弘治老爹亲自教导的,也知道要掌握军权的重要性。所以他一生都在这方面做了很大的努力,比如直接抽调边军精锐来填补京营,提拔武将,放下身段收一些有能力的武人为义子做为心腹。

奈何几万人的训练,吃穿嚼用,需要的银两是个天文数字,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军队一动,府库皆空。文官集团本来就想压制皇权,肯定会在财政上做手脚,甚至直接不给拨款。而正德的私人小金库自己用都少了,给军队用根本不够花。

无钱万事休,最后正德重振军权的计划,随着他的暴毙而人亡政息。

第七章 君不密失其国

不要看明朝中后期皇帝的军权衰落了,但皇帝依然是至高无上的存在,毕竟在稳定的君主专制之下,军权只是皇帝其中一条大腿而已。

断了一条,还有另外一条,跳着走还是没问题的。

明朝皇帝的另外一条大腿,就是在政治上依然拥有雄厚的资本:

朱厚照依然是大明朝全体臣民的君王!

国家最大的封建地主!

同时还是文官士大夫集团的首脑!

文官集团统治了国家,控制了财政和军事,但集团内部派系多如牛毛,尤其是内阁的刘建,谢迁,李东阳三人背后皆有利益集团,为了争权夺利而彼此倾轧不休。

南北不同,省份不同,老师不同,科举考试的时间不同,都能衍生出一个派系出来。

内阁六部虽然管理着这个国家,但谁都想掌权啊!凭什么你能当内阁大学士?凭什么你能在六部当堂官?权力斗争激烈,谁也不服谁,最后就会导致国家管理不下去。

这就需要一个首脑作为精神支柱,来统一大家的思想,这就是皇帝的作用。

这也是为什么内阁已经权倾朝野了,但依然要皇帝签字盖章才能有效的原因所在,就因为皇帝是老大啊!没有老大的命令,谁听你内阁的话?

文官集团动不了朱厚照,但朱厚照也不能推翻文官集团的统治。

因为皇帝自己就是文官集团的首脑,皇帝的权利就来源于统治集团对他的拥戴,推翻了文官集团就等于是终结了自己的统治。

这世上,没有自己把自己推翻的道理!

像万历时期的张居正变法,变来变去其实也是在文官集团内部重新进行利益瓜分,真落到老百姓头上的好处没多少。

朱厚照的堂弟嘉靖皇帝就更绝了,直接和手下的臣子们同流合污,利用严嵩疯狂的捞钱,奢侈挥霍没有节制。以嘉靖为首的统治集团疯狂的压榨平民百姓,耽于享乐,压根就不管民间疾苦,真是国之硕鼠!

从某种意义上讲,朱厚照如果想要改变大明,就必须培发动一场自上而下的革命,推翻旧的统治集团,培养新的统治基础。

朱厚照自问只是一个普通人,让他去琢么复杂的政策,他的脑子不够用。很多的时候他脑子里空空一片,根本想不到该怎么做。

所以,他只能从过去的历史中寻找借鉴的方案!

而由君王领导的自上而下的并且成功的革命,找来找去也就只有从1868年开始的日本明治维新了!

朱厚照不是那种迂腐的人,只要是能提高大明朝生产力的办法,不管是清朝的还是日本人的政策,但凡是好的,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拿来使用!

明治维新就是在短短几十年时间里,把日本从一个闭关锁国的封建国家,建设成为了亚洲唯一的列强。

朱厚照如果想要富国强兵,提高生产力,那么明治维新的很多政策都可以拿来借鉴。

当然日本能够在几十年时间从一个落后的农业国飞跃成为先进的工业国,那是有西方现成的例子可以借鉴,从人才留学,到购买先进的机械,只要有钱西方各国可以提供一条龙的培训服务。

而朱厚照就没有这样的条件,现在的西方各国比大明朝还要落后,欧洲各国还处在文艺复兴时期,大航海时代也才进行到一半。

就在朱厚照登基的这一年麦哲伦相信了地圆说,决定举行一次环球航行来验证这个伟大的想法。直到十四年之后,麦哲伦才从西班牙国王查理一世手里忽悠到了一笔巨大的风险投资,组建船队,开始了人类历史上的第一次环球航行。

没有外力的帮助,朱厚照只能靠自己来推动大明进行自上而下的改革。

当然,朱厚照还没有狂妄到依靠个人之力把大明从一个农业国打造成为工业国的想法,但是至少!他可以在有生之年,在大明朝内部埋下工业崛起的种子,只等着一百、两百年时间的发芽成长,在子孙后代的努力下,向着工业化的方向努力。

得益于弘治老爹十八年的辛苦耕耘,使得朱厚照现在手里拥有自土木堡以来,皇帝能够拥有的最雄厚的资本。

有了这些东西,朱厚照就能够从容不迫的进行反击,让内阁诸位大臣知道,谁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

……

阅读过条陈之后,朱厚照沉思良久,看着跪在地上的王岳,抬手道:“起来吧!别老跪着了。”

“谢皇上!”王岳站起来后,恭敬道:“内阁这样咄咄紧逼,皇上可有应对的策略?要不臣这就去召集司礼监几位主事过来,为皇上参谋国事!”

“不用,无非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朱厚照从龟背上跳下来,背着手在月台上来回走动着,笑着道:“朝廷就是一潭死水,稍微一动都会牵扯到各方利益,这朝堂硬的就像这乌龟壳一样,轻易不好下手。所以敌不动,我就不动,这次内阁主动出击,却也把自己的弱点暴露了出来,所以破局就在明日!”

听到这里,王岳和刘瑾都竖起了耳朵。

朱厚照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不过朕还需要一个外援来帮我暗渡陈仓,王岳!在朝廷中可有值得信任的朋友?最好是通政使司的人。”

通政使司是负责收集和发放公文奏折的机构,全国官员上书的奏折全部都要经过通政使司的第一步检查,才能提交给皇帝和内阁。等内阁和司礼监处理完之后,再由通政使司发行全国。

通政使司这个部门的官员说起来没有实权,但是作为一个文件收发部门,却能够最先看到很多的机密。所以这个部门向来都是司礼监和内阁重点争夺的要害,争相在其中安插自己的亲信,比如地方上的督抚递交弹劾的文件,那么通政使司的官员就能够立即看到,然后通报给自己的上司,让上级提前做好准备,毁灭证据之类的,这就能够打一个时间差。

“通政使司左参议夏崇文与臣交好,可供皇上差遣。”王岳躬身道。

在大明朝司礼监、御马监的大太监都是常年手握重权,并不必朝廷大臣地位要低,他们都是自称为“臣”,只有那些没有任何地位的小太监才称奴才,所以不要被电视剧里面的情节给骗了。

“王岳你竟敢勾结外臣?这是死罪!”没等朱厚照发话,刘瑾就先斥责了起来。

朱厚照白了刘瑾一眼,阻止他不要多事。朱厚照并不想去追究王岳和外臣做朋友,毕竟他是司礼监掌印,作为内相和宫外的关系千丝万缕,收买几个文官当心腹不奇怪。

“父皇驾崩后,各地藩王不是都上了哀悼的折子么?你让这个夏崇文今晚上就把这些藩王上奏的折子都找出来,做好统计,明天在朝会上朕会眨眼给你暗示,到时候你就让夏崇文把这些藩王的奏折都递上来!”朱厚照不急不缓的吩咐道。

王岳皱了皱眉头,他想不破朱厚照要这些藩王的奏折有什么用,只是帝心难测,皇帝不肯说,他当然不敢问。

“你现在就去吧!这件事非常重要,你告诉夏崇文,这件事做得好,下月你以朕的名义下旨让吏部外放他去江南当一任知府。在通政使司这样收发文件的清水衙门里为官想必苦的很,一任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啊!这可比呆在京城要舒服多了。”朱厚照毫不在意的揶揄道。

通政使司左参议是五品官,而知府是四品官,虽然京官比地方官要清贵,但在江南的知府那可是肥的流油的实缺,稍微和地方上的富商巨贾勾结做点生意,十万雪花银都说少了,随随便便捞个几十万两不在话下。

虽然贪官可恨,但是在这大明朝又有谁不贪呢?就连皇帝都在想尽办法搜刮银子,更何况那些官员了。

王岳得了旨意,跪在地上叩拜了一次,这才起身踱着小碎步飞快的顺着甬道离开了。

看着王岳消失的背影,刘瑾转过头来追问道:“皇爷底有什么计划?您在朝会上看那些王爷的奏折有什么用?”

“这是天机!泄露是要遭雷劈的。”朱厚照看着天上的月亮,神神秘秘道。

朱厚照没学过帝王学,对于怎么当皇帝还不熟悉,但是他看过很多的书和电影啊!

他前世最喜欢的电影就是《教父》,隔几年就要看一遍重温里面的剧情,里面有一句话他印象深刻,那就是老教父教训大儿子时候说的话:‘永远不要让对方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一个领导者的意图都被对方猜透了,那么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后来大儿子桑尼就因为多了一句嘴,被敌人看破了心思,直接导致后来的老教父中伏,桑尼自己也被机枪打成了马蜂窝。

臣不密使其身,君不密失其国!

所以即便刘瑾和王岳是自己的亲信,朱厚照也不会轻易透漏自己的计划,最多也就让他们知道参与执行的部分,而全局始终由自己掌控。

一想到明日的朝会的激烈程度,朱厚照没有丝毫的睡意,只是背着手绕着乾清宫前面的广场散步,一圈一圈的走不知疲倦。

刘瑾和谷大用始终在五六步之外紧紧跟随着,但也不敢太近,怕影响到朱厚照想问题。自太子爷登基以来,突然就有了一边散步一边思考问题的习惯,期初两人对这样不停的转圈很难受,但是一个月下来也就适应了。

第八章 东厂提督

“谷伴伴,你去把萧公公叫过来!”正走着,朱厚照突然停下来,冲着谷大用吩咐道。

谷大用胖的像球一样,身材圆圆滚滚的,走几步就喘,很不喜欢这种跑腿的活。碰到这种事一般都是推着让刘瑾去办。

但是今天小皇帝的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谷大用不敢闹腾,一溜烟的跑去找萧敬了。

萧敬和王岳、刘瑾还有谷大用这些年轻的太监都不同。

他是司礼监的三朝元老,到朱厚照这算是四朝了,在英宗时期就受重用,是皇帝身边经受过大风大浪的老人。

萧敬是在孩童时切了小丁丁入宫的,因天资聪颖选入司礼监内书房读书,接受严格的教育,琴棋书画皆有涉猎,尤其是古筝一道,据说弹得已臻化境,算是太监中的状元,学识水平并不比朝廷那些经过科考的诸公要差。

因为萧敬从小就长在深宫,等于是皇族亲手养大的贴心人,深得皇帝信任。

弘治皇帝病重时,萧敬就是托孤的大臣之一,任司礼监首席秉笔,兼东厂提督,地位仅在王岳之下。

权力分配就是这样,萧敬资格再老,地位再高,始终不是朱厚照的亲信,所以没办法成为掌印太监,只能让王岳后来居上。

朱厚照虽才登基一个月,却已经显露出是个勤政的皇帝,处理政务非常上心。所以司礼监在乾清宫旁边设有值班房,包括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随堂太监都会轮流在值房里留宿当班。

军国大事不会因为到了晚上就会停止,所以值房内24小时都有人在工作。皇帝可以休息,太监们必须老老实实的值夜班,一旦有军国大事送进宫,须立即进行处理。

若有重大军情,就连皇帝都要被叫起来工作。

今日恰好就是萧敬值班,之前王岳把条陈递给皇帝之后,值房里的工作基本已经做完。

这个时候萧敬已经去后面的卧室里躺着了,他一个七十几岁的老头子,熬不得夜,外面有年轻的管事太监看着,有事自会喊醒他。

谷大用和刘瑾这八只老虎看不惯王岳,但是对萧敬还是非常敬仰的,老爷子的话他们都愿意听。

谷大用跑到卧房里喊醒了萧敬,然后服侍老祖宗穿好衣服,之后两人一起往乾清宫走去。

进了乾清宫,朱厚照依然站在广场中间抬头看月亮,不知道在想什么。见萧敬来了,朱厚照才回过神来,冲着刘瑾和谷大用摆摆手,示意二人回避。

萧敬恭着腰和朱厚照一起站在空旷无人的广场中央,一老一少开始了谈话。

“大伴,你在宫里呆了快有七十年了吧!”朱厚照突然问道。

“回皇上,六十有八年了!”萧敬始终弯着腰,低头回应道。

“宫外可还有亲戚家人?”朱厚照继续问道。

萧敬毫不犹豫的直接回道:“有两个弟弟还在,比我过得好,都是儿孙满堂。”

“有你这个大伯在宫里当差,萧家子侄要当官是很难的,不过做些生意,置办田产,当个大地主过富裕生活却没问题。”朱厚照笑着说道。

萧敬是宫里的大太监,几十年来在皇帝身边都算是说得上话的人,有这么个大靠山在。萧家人在地方上当然是翘着尾巴做人,无人能惹的,即便是知府、巡抚这一级的官员也不见得敢动萧家。

“多谢皇上关心,后辈们生活不差,只求他们别仗着我的名头,在地方上欺压百姓我就烧高香了。”

萧敬苦恼的摇摇头,他常年在宫里面对朝廷波谲云诡的政治斗争,没有时间去理会老家的情况,对家人自然缺少了管教,以致萧家横行乡里,得罪了不少人。

萧敬活着还好,没人敢动萧家。等他死了,人走茶凉,仇家报复过来,萧家肯定会大难临头。

自从萧敬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以来,他就一直在为这事伤脑筋。

“大伴,东厂可有愿意为朕效死的人在?”朱厚照耳目遍天下,对自己身边几个执掌大权的太监的家庭情况自然掌握的一清二楚。

朱厚照之所以这么问,显然就是在告诉萧敬,好好替我做事,有他这个皇帝在位一天,萧家就不会出事。

否则一个皇帝不会闲得蛋疼去关心一个太监的家人。

“东厂上下俱是皇上的奴才,皇上有吩咐,臣等万死不辞!”皇帝搬出自己的家人,然后又突然问这么严重的问题,萧敬一时之间摸不准朱厚照的心思,只得急忙跪下,磕头道。

“大伴你七十三了,父皇都对你敬重有加,就别下跪折朕的寿了。”朱厚照急忙搀扶住萧敬,用温和的语气把他拉了起来。

别看朱厚照现在是皇帝,但他手中握有的力量都是弘治老爹留下来的,朱厚照自己的嫡系说白了就一个王岳,其次就是东宫那八只还没有成长起来的老虎。

宫里其他的大太监固然可以用,但是谁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内阁收买!皇宫作为大明权利的中心,最不缺的就是两面投资的墙头草,即便是司礼监里面地位最高的几个秉笔太监,都不值得信任。

朱厚照前世最喜欢的就是美苏争霸时期的历史,类似的书籍和电影没少看。尤其热衷于研究美苏之间的情报战,两国相互往对方的权利中枢安排高级间谍窃取情报,白宫里面有苏联的间谍,克里姆林宫里面肯定也有美国的暗仔。

这还是两个国家呢!都可以这么安排间谍,所以朱厚照有理由相信在自己身边肯定有文官集团安排的人手,而且绝对不止一个。

皇宫就是一个筛子,到处都是漏洞,说不定朱厚照刚刚安排好任务,转眼间机密就被内阁知道。

无论朱厚照想要做什么事,内阁都能先走一步,这样他就什么事都做不成了。

弘治皇帝在位时处死过不少这种反骨仔太监,但是依然杜绝不了这种情况,毕竟只要太监有弱点在,那么就极容易被文官集团抓住把柄,然后策反。

当然,有墙头草,自然也有坚定地保皇派,就像萧敬这种经受住了时间考验的老太监,是可以信任的,否则弘治皇帝临死之前也不会安排他去坐镇东厂。

毕竟东厂是皇帝手中最核心的情报机构,一旦被外庭渗透控制,那么皇帝就等于是光着屁股走路,干什么事都会被内阁六部知道了。

萧敬是弘治皇帝留给自己的一员可以办事大将,朱厚照自然要以礼相待,在他面前从不摆皇帝架子。

朱厚照接着道:“我是问你手里有没有死士,肯用生命去执行任务!而且必须是绝对的忠诚,和外朝没有任何勾连的那种!”

“皇上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动用到死士?”萧敬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皇帝要搞大事儿了。

历朝历代的世家大族皆有圈养死士的习惯,就是为了让家族在大难临头的时候,能够有力量反抗,甚至对敌人展开追杀复仇,同时保着子孙后代逃得性命。

一个大家族如果一点储备武力都没有,那岂不是别人案板上的鱼!

而皇帝作为一国君王,手下当然不缺效死的人,司礼监历任管事的大太监都会从民间挑选孤儿,去势切掉小丁丁之后,再交由御马监的武太监悉心教导武艺,同时还会有东厂的侦缉高手传授情报刺探的技术。艺成之后,一般都在东厂当差,负责执行重要的行动。如果皇帝有特殊的安排,可以立即抽调回宫执行任务。

这种在皇宫里从小培养起来的武太监可以说就是古代的007特工,经常为皇帝处理脏活,办案经验丰富,武力值超群。

朱厚照先是看了一眼几十个围在广场周围警戒的禁军侍卫,又看了一眼十几米之外靠在汉白玉栏杆上聊天扯淡的刘瑾和谷大用,确信自己的谈话不会有第三个人听到,这才继续说道:“我有一个重要的任务,需要一些可靠的人手去执行,在这个过程中是绝对不能泄密的,一旦事情泄漏,不仅内阁要翻天,整个天下都会动荡!”

“皇上,您才登基几十天,大行皇帝的皇陵地址都没选好,还安置在太庙里没下葬,就别搞这么大的动静吧!要不您再等几年,等您长大成人了,权利稳固之后再做大事也不迟。”

萧敬虽然不知道朱厚照要干嘛,但能够让内阁都翻天的事情,用屁股都能想到肯定是为了争夺朝廷的话语权。

“此事宜早不宜晚,就必须借我父皇的葬礼来办这件事,失去了这个机会,以后就不好找借口了。”朱厚照神色凝重道。

“皇上有什么任务要交代?我听着。”

萧敬苦恼的叹了一口气,他没想到小皇帝会这么心急要争权夺利,内阁那群老狐狸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一旦皇帝和内阁对朝廷的控制权展开争夺,外面肯定就要尸横遍野了。

“咱大明现在实力强大的藩王都有哪些?”朱厚照并没有直接说要做什么事,而是转移话题突然问到了大明那些被圈养的王爷上面

“实力强大的藩王?皇上无需担心,无论是东厂还是锦衣卫,乃至于内阁都在严密监视着这些封国的动静,闹不出乱子来。”萧敬误以为朱厚章是担心藩王不安稳,所以急忙回应道。

“朕担心的不是这个!”

朱厚照揉了揉太阳穴,解释道:“我问的是自太祖以来,大明能够拿的上台面的亲王都有哪些?至少要能够在朝廷说得上话的那种。”

萧敬十个手指头抖了抖,在心里过了一遍,这才回道:“咱大明现在的亲王爵位满打满算有三十个,不过除了太祖爷封的那十几位藩王,因为百年的经营,力量遍及全国各地之外,后来封的王爷基本上都只有一城之地,没有什么太高的话语权。”

“三十个!数量不少啊!”朱厚照小小的震撼了一下,他知道后世清朝一代,满打满算也就十二个世袭罔替的铁帽子亲王。现在大明朝的寿命才过去一半,就已经有三十个世袭罔替的亲王了。

这还是因为明成祖朱棣这一脉子孙不旺,历任皇帝基本生不出几个儿子。若是碰到会生的,一下子给你弄二三十个亲王出来,那才是真正的灾难。

在明朝,地方上的亲王府所有的支出都是由地方负责供养的,北京这边并不会出钱。如果地方上有一个亲王驻扎,那么当地的老百姓一边要给朝廷上税,一边还要供给这些王爷吃喝,日子过得有多辛苦就可想而知了。

朱厚照一会儿问死士,一会儿问藩王的情况。

这么一联想起来,萧敬心里咯噔一下,惊恐道:“莫非皇上想要削藩?万万不可啊!这些亲王勋贵背后是整个皇室,他们在地方上的势力盘根错节,和朝廷官员或多或少的都有关系。无论削哪一个,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情。动藩王这种大事,旨意一出,必然是天下动荡,不可收拾。”

“谁说我要削藩了!我就是问一问而已,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朱厚照笑着摆摆手,表示自己不会做这种老寿星上吊的事情。

第九章 引强藩入京

看到萧敬这么激烈的反应,朱厚照非常的满意,自己只是稍微问了一下藩王的近况,萧敬就以为自己要削藩了。看来在所有人的眼里,藩王都是皇帝严防死守的对象,明天的朝会自己可以轻易地骗过所有的朝臣了!

明朝藩王多如繁星,先不所朱元璋封的开国王爷,后来每个皇帝登基,他的兄弟也都会被封为亲王,成年后就要去封地就藩。

就像嘉靖皇帝的老爹,也就是明孝宗的亲弟弟,朱厚照的堂叔,被封为兴王,封地在广安陆州。这个兴王就是亲王爵位,后来这个爵位被嘉靖继承了。

等到正德驾崩,因为没有儿子,皇位没有继承人。按照兄终弟及的规则,正德的老爸弘治皇帝是明宪宗的三儿子,而兴王是明宪宗的第四个儿子,更上面的老大和老二幼年就挂掉了,不用去管。

所以按照血统的排名,兴王在法理上是大明朝第一顺位继承人,但是老兴王已经挂了,所以皇帝之位就由老兴王的独子,也就是朱厚照的堂弟朱厚熜继承,这就是嘉靖能当皇帝的原因。

每个亲王的嫡长子,嫡长孙都能无限的继承亲王的爵位,其余的儿子都能获得郡王。

郡王的嫡长子,嫡长孙又能无限的继承郡王的爵位,其他的儿子都能获得镇国将军爵位。

……

以此类推,导致明朝后期,皇室宗亲的人数超过了三十多万,甚至有超过百万的说法。这些宗室不事生产,朝廷却每年要提供俸禄进行供养,如此就成为了大明财政最沉重的负担。同时这些藩王因为是贵族,所以兼并了大量的土地,还不用交税,导致大量的土地收不到税,这也是明朝后期财政越来越少的根源之一。

更糟的是天底下没有父亲不疼爱儿子的,亲王去地方上就藩,朝廷派工部大兴土木营建王宫就不说了,同时皇帝还命令地方上给这些藩王至少几十万亩到两百万亩不等的田地当补偿。

更坑爹的是这些土地不是由皇帝出的,而是要地方官负责筹措。

土地的数量是固定的,地方上士绅的土地动不得,那就只能压榨那些穷苦百姓可怜的几亩地,藩王就藩,地方上可能有十几万的百姓将面临家破人亡的绝境。

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除了逆来顺受接受统治阶层的掠夺,别无任何办法。

起来造反?连土地都没有泥腿子,无非就是削几根竹竿做武器,杀几个地主罢了。士绅阶层掌握着这个时代绝大部分的生产资料,轻松就能组织起一支由铁甲钢刀装备起来的强大军队,将起义部队碾成齑粉。

史书上形容明朝的藩王勋贵都是国家的蛀虫,就是这么来的。

当然并不是每个亲王的爵位都能无限的传下去,因为有的王爷还没生儿子就挂了,这就算绝嗣了。或者犯了天怒人怨的罪被夺了爵位的,这就算被废了。

明朝早期的亲王封地都比较大,尤其是朱元璋封的亲王,个个都掌有兵权,帮皇帝镇守地方,势力范围能够辐射到很多州府。

到了明中后期,经过数次削藩限制之后,新的王爷基本就只能封到一个小城,在这个朝廷划定的圈子里作威作福,只要不造反基本没人管他们做什么,而且子子子孙孙都要被限制在这个区域里,一旦出线就会被夺爵,关进凤阳大牢。

在正德以前,藩禁虽然严厉,还是有些自由的,出城打个猎,欺压百姓什么的,甚至去北京看看皇帝都还没问题。

但是在正德时期出了安化王叛乱和宁王之乱后,再加上嘉靖皇帝是由王爷上位当的皇帝,对藩王的戒备就更深了,再加上文官集团在后面推波助澜。皇帝对藩王的管制愈发的严厉,自此藩王就真正变成了被圈养的猪,被限制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有三十个亲王,这么多够了,但是用不着全部都来!大伴你可有推荐?”朱厚照小心的追问道。

“皇上您要我推荐啥?”萧敬没有搞懂朱厚照的意思?

“我想要让一些实力强大的藩王来京城,给他们安排一些事情做!”朱厚照不以为意的说道。

“皇上可是想将引强藩入京,然后给与官职,以此来对抗内阁六部!”

萧敬到底是在官场浸泡了几十年的老政客,立即就猜到了朱厚照的心思。他一个小皇帝势单力薄,主弱臣强,确实无法对抗强大的文官集团,如果把藩王引入京师,以为强援,确实可以对内阁六部形成强大的压力。

这事如果办得好,说不定能够对朝廷的力量进行一次大洗牌!

可是这种前门驱狼,后门引虎的策略,并不能说是好主意,极有可能就是个馊主意。

藩王座大,对皇帝的威胁明显大于内阁,如果操作不慎,极有可能会威胁到皇权。否则弘治老爹在位期间不可能对这股力量视而不见,反而是极力的进行限制。

“可是祖制……”

“按照祖制,太祖爷让这些藩王都坐拥重兵呢!”朱厚照不等萧敬说完就直接怼了上去,然后才接着说道:“天底下没有一成不变的规矩,此一时彼一时,我需要这些皇叔们帮我做点事,这是我皇族内部的事情,内阁敢有意见?”

“这些藩王在地方上就是猛虎一般的存在,引到京城来未必对皇上有利,微臣还是不建议皇上执行这个计划。”萧敬还是想要劝谏朱厚照,毕竟内阁脆弱的神经,并不期望看到强势的藩王存在。

而且朱厚照年幼,极有可能控制不住这些藩王,甚至可能引火烧身,帝位不保!

地方强藩不仅是皇帝的敌人,同时也是文官集团的心腹大患,勋贵因为天然的身份地位,使得他们在地方上侵占田地,开采矿藏和设立商铺拥有绝对的优势,单个的士绅是无力对抗的,只能抱团才能勉强与之抗争。

“猛虎好啊!越猛我越喜欢!”朱厚照眯着眼睛,笑着回应道:“大伴你的眼光还是太浅了,只看到藩王带来的坏处,却看不到他们进京之后对内阁六部的压力,在藩王和内阁对抗的时候,就是我操控朝廷,发展力量的时机!”

朱厚照这么一说,萧敬竟然无言以对,你一个小孩子的政治水平难道还比弘治皇帝都要强?你能发展什么力量?

政治斗争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啊!

可别把老朱家的江山给玩没了!

在这个时代,萧敬是个合格的政治家,但是眼光无论如何都超脱不了这个时代,所以他也没办法想象朱厚照压根就没想过要去跟文官集团抢夺那点可怜的残羹剩饭。

在朱厚照眼里,大明朝这些守旧的士绅集团控制的这一切,都只是封建王朝之下的土鸡瓦狗。

朱厚照这一个月来,统计了朝廷近三十年来的赋税收入,人口数量以及全国田亩总数,粮食产量,商铺数量,丝绸棉纱、矿产等等,综合计算了一下,到弘治老爹驾崩为止,大明朝的国民生产总值大约在620亿美元左右。

去掉皇帝、勋贵、以及广大平民百姓握有的财富。

剩下的都算作是文官集团的总资产,换算成后世的gdp,不过三百亿美元而已,即便是把九边军镇的八十万军队也算作集团的力量,这个基本盘也是小的可怜!

古代的银钱的购买力显然比现代要更强,但即便是把这三百亿的购买力提升一百倍,也才三千亿美元,仅仅只有人家苹果集团市值的三分之一。

也只有文官集团才会把这点家产当宝贝!

朱厚照压根就看不上!

朱厚照的真正目标是另起炉灶,通过吸收愿意靠拢过来的士绅和勋贵,重新组建新的以皇帝为首的,对外扩张为主的大地主大资本家势力!

朱厚照相信,在他的谋划下,这股新崛起的政治力量在未来十年内,掌控的资产可以超过一千亿美元,对文官集团形成绝对的优势。

至于全火器的现代化军队,在精不在多,只需十万兵力,就足以对九边军镇形成压制,更何况朱厚照肯定是不会满足于十万这个数字的。

朱厚照要另起炉灶,显然内阁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皇帝日益壮大,定然会出手阻拦。

守旧势力是绝对不会允许新兴力量侵蚀他们的利益的。

这也是为何朱厚照会想到要引强藩入京,这么做就是为了打破京城的政治力量对比,让内阁六部和藩王们去争权夺利,狗咬狗。

有了藩王勋贵集团的牵制,内阁六部就必须分出大部分的力量去应对,而朱厚照就可以好整以暇的做自己的事情,如果两个集团的力量失衡了,朱厚照还可以做居中调停,平衡两者的力量,避免一家独大的情况出现。

所以说无论是藩王强大,还是文官集团强大。在朱厚照眼里都不重要,等到自己真正强大起来了,都只是一脚踩死的蚂蚁罢了。

即便是真养虎为患,某一个藩王强大起来了,然后学着朱棣,想要再来一次靖难,那也只会成为朱厚照手下新式军队的试验对手,拿着刀枪的旧式军队面对全火器的新军,肯定是必败无疑的。

当然,朱厚照会尽量避免这种内斗事情的发生,毕竟他组建新军的目标是为了对外殖民扩张,而不是用来打自己人的

第十章 不厚道的朱厚照

看到朱厚斗志昂扬的样子,萧敬就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一想到藩王进京之后那灾难性的场面,在这六月的大热天里,萧敬依然觉得遍体发寒。

有那么一瞬间,萧敬有种想要和内阁通通气的冲动,让内阁有所防备,不至于被藩王进京打的手忙脚乱。

弘治皇帝临死之前,可是有握着萧敬的手,要他务必照看好朱厚照,在小皇帝做出错误决策的时候,及时的纠正,不要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

毕竟比起文官集团对皇权的的压迫,藩王对皇帝的威胁就要大多了,把藩王引入京师,可以说是个馊得不能再馊的坏主意。

但是一想到自己都这么大岁数也没几年好活了,把小皇帝的计划通报给内阁,势必会惹得小皇帝不快乐,最终倒霉的是萧家人。

权衡利弊之后,萧家还是决定站在皇帝一边,毕竟在事情还没有明朗之前,也不能说朱厚照的计划会失败。

萧敬决定在这些藩王进京之后,对他们进行严密的监控,一旦发现藩王有不轨的行为,做为提督东厂的特务头子,他不介意杀鸡儆猴,亲手宰掉几个亲王!让天下人知道皇权不仅是不可侵犯,就是想一下都是千刀万剐的下场。

“朱宸濠今年多大了?”

朱厚照的想法天马行空,萧敬的思维有时候很难跟得上,也不知道小皇帝想到了什么,突然把话题转到了宁王身上。

“皇上是说宁王家的大小子吗?他是上代宁王的庶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在弘治十年承袭了宁王爵位,算起来今年也快26了。”

萧敬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会儿,然后才接着说道:“宁王当年随他父亲宁康王来过一次北京,大行皇帝见到这小子的时候,就说他英雄机智,有大将之貌,将来定然是安邦定国的大才。”

“大将之貌?老爹断的还真准!”

朱厚照当然不知道朱宸濠以前还来过京城,这种小事史书也不一定会记载。不过弘治皇帝对朱宸濠的品性判断还是很准确的,朱宸濠确实很有才华,能够在藩禁森严的时期拉起一支军队起兵造反,这种资源的统合能力,对时局的掌控,绝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做到的。

可惜了朱宸濠有大将之才,却没有帝王之姿。起兵就遇到了王阳明这个开了挂的战略级高手,统兵打仗能力绝对是元帅级别的。王阳明可是开创了儒家心学,地位堪比孟子的牛人,朱宸濠遇到这么一个满级的充值玩家,算是倒了血霉。

历史上的正德听说朱宸濠造反,激动地嗷嗷叫,急忙想要调集京营以及九边精锐去干死宁王。却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准备好出兵,宁王精心准备的大军就已经被王阳明临时召集的地方部队给打的分崩离析了。

如果当年朱宸濠能把弘治皇帝的话听进去,不要起兵造反,大约就不会落得身死国除的下场。

不过宁王家能够在正德年间起兵,可见王府实力不可小觑,用得好绝对时对抗内阁的一把好刀。

“藩王中,年纪大的有哪些?太年轻了镇不住场面。”朱厚照又问道。

“唐王今年58,楚王岁数也有63了,这两人怕是诸藩中最大的。”萧敬努力回忆道。

“岁数越大越德高望重!这两位亲王一定要来北京!”朱厚照搓着手,欣喜道。

“皇上,楚王一辈子住在武昌府没出过远门,这湖北武昌和京城相聚两千多里,人家六十多岁了,这么长途跋涉,中间还要穿过黄河,说不定会死在半路上,您还是放过他吧!”萧敬连忙规劝道。

朱厚照记得后世从湖北坐高铁去北京也就四五个小时而已,到这个时代出远门全靠两条腿的时代,两千多里路确实像天堑一样。

“可以让楚王从武汉坐船顺着长江直接到南京,然后从镇江换船,顺着京杭大运河来京师,这样岂不快得多?最迟九月份就能赶到京城了。”朱厚照挠着脑门,半响之后才左手拍着右手,果断道:“这楚王一辈子住在长江边,别告诉朕,他没坐过船吧!”

萧敬弯着腰,哀叹一声道:“人家楚王老实了一辈子,故土难离,何必拉他到北京受这个苦,他这一来,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朱厚照当然明白萧敬的意思,楚王都已经六十岁了,这么长途跋涉来到北京,兼之他的岁数最大,肯定会成为诸王的领袖,到时候承担着内阁六部全部的火力。而藩王进京占据了朝廷一些重要职位之后,肯定是不能再退了的,这一退就是死路一条,藩王们以后都别想再翻身了,所以只能和内阁斗到底!

这也就意味着楚王至少几年之内都回不去,而以楚王这个身体状况,极大可能会死在京城。在讲究落叶归根的古代,客死异乡是一个人最大的悲哀,朱厚照这么做是相当不厚道的。

“大伴你现在就去召集人手吧!今晚上朕就要给他们布置任务,然后即刻出发前往藩王驻地。明日早朝,朕会让内阁下旨公开让这些藩王进京,东厂的探子必须在朝廷旨意下达之前,将朕的真实旨意送达诸位藩王手里。”朱厚照斩钉截铁的下达了最终的命令。

萧敬得了口谕,躬身领命,即便是心中有疑惑也不在说什么了,在宫里当差几十年,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尤其是在皇帝下决定的时候,千万不可打断或者置疑,否则就离死不远了。

“大伴,朕什么时候能见到那些死士?”看到萧敬准备离去,朱厚照突然追问道。

“小子们散居在北京各处,召集起来要些时候,估计一个时辰后能到宫里来。”萧敬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给出了准确的答复。

“一个时辰!刚好够打个盹,人到齐了,你喊我醒来就是。”

这个时候一团云雾遮蔽了星月,皇宫被黑暗所笼罩,伸手不见五指,萧敬倒退着隐入了黑暗之中。半响之后重新出现在乾清门昏黄的灯笼下面,转到门后面就消失不见了。

“皇爷,下面咱们干什么?”刘瑾提这个灯笼,悄没声息的出现在身后,低声问道。

“黑咕隆咚的还能干什么?回去睡觉!”黑暗中的紫禁城有些阴森恐怖,朱厚照打了个寒颤,后脖子鸡皮疙瘩都爆了出来。

回到灯火通明的乾清宫正殿,朱厚照的心情好了一些,天气是如此的闷热,就刚才那一会儿自己浑身都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在浴房里用温水草草的淋了个澡,换上干净凉爽的短衣短裤,朱厚照盖着一张薄毯子就在罗汉床上四仰八叉的睡了过去。

朱厚照很害怕这个时代的黑夜,晚上时间的时候也必须点着灯。

刘瑾和谷大用知道小皇帝的这个习惯,所以让小太监们吹熄了大部分的油灯,只间隔着留七八盏宫灯,这样宫殿里虽然变得昏黄幽暗,却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依稀还能见到人的。

在皇帝睡觉的时候,刘瑾和谷大用两人会有一个保持清醒值班,剩下的一个则蜷缩在罗汉床旁边的大蒲团上睡觉。

东宫八虎是陪着朱厚照长大的贴身太监,和朱厚照同荣辱共存亡,所以这八个人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朱厚照分毫的。即便是朱厚照睡觉,八个人中也必须有一个醒着呆在旁边。

虽然八虎之间也有争权夺利,比如刘瑾和张永一直都在争夺首虎的地位,历史上朱厚照最信任的太监其实是张永,正德年间他一直执掌着御马监,替朱厚照掌控着最重要的军权,地位上明显超过刘瑾。

但是八虎斗的再厉害,那也是内部斗争,一旦有外部力量威胁到小皇帝的安全,八只老虎会瞬间团结起来,獠牙对外,消灭这些不稳定的因素。

……

杨瑛是东厂的白靴校尉,手下有八个番子当手下,作为御马监出身的太监,因为屡破大案,在东厂也算小有名气,深得千户大人以及厂公的器重。

杨瑛从小就进宫当了太监,孤儿一个,没有一个亲人,兼之下面是空的,这辈子也别想娶妻生子。所以他在定国公府旁边买了一间两进的小院,过着独居的生活。

在东厂办差虽然威风显赫,但一年下来其实也就有几件案子可办,这样的大案子也不一定能轮到自己。因此大多数时候都是无聊的混日子过,没案子的时候甚至能够清闲一两年。

不过来了大案,就要夙兴夜寐好几个月,人都要累瘦一圈。

一个月前大行皇帝驾崩,整个东厂如惊弓之鸟,所有的番子全都散了出去,整个北直隶都处在戒备状态。

直到新皇登基,天下稳固之后,东厂才收回力量,恢复到了往日懒散懈怠的状态。

这一夜,屋外的蝈蝈叫个不停,杨瑛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就在他处在最困顿的时候,外面的大门传来“砰砰砰”的炸响。

杨瑛猛然惊醒,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随手抄起床边的斩马刀,光着脚就跑到院子里,拉开门栓。站在门口的是穿着一袭斗牛莽服的太监,赫然是东厂的大档头之一千户马一祯。

马一祯身后还站着七八个校尉,各个都衣裳齐整,皆配着刀剑,气氛凝重。

看到杨瑛,马一祯废话不多说,直接道:“速速穿好衣服,马上随我进宫,老祖宗有急事!”

在东厂够称得上老祖宗的,自然只有提督萧敬,

轮到厂公亲自出面办的事情,杨瑛知道有大事要发生了。

东厂的这些番子平时享受着高薪厚禄,在北京城里也是高人一等,吃喝皆不愁。但是遇到大事,基本都是朝廷动荡的要案,即便是东厂的番子也要死好几个,遇到那些垂死抵抗的,甚至整队整队的人马被杀,是个高危职业。

杨瑛也是见过场面的,转身回屋,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然后头也不回的跟着马一祯就离开了家。

……………………

历史上楚靖王朱均朱均鈋(读鹅),在正德登基时还只有56岁,为了剧情给调整为63岁。唐成王朱弥鍗(读题)这一年只有46岁,也被调整为58岁。

第十一章 十三人众

在马一祯的领头下,一行人来到了位于皇宫东门一侧的东厂总部,紫禁城四个门,北门是地安门,南门自然就是大家所熟知的天安门了。

东厂总部就只有一个小门楼当入口,和后世老北京四合院的大门差不多,非常的不起眼,即便是京城本地人都不一定认得此处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东厂。

杨瑛跟着马一祯来到总部的时候,只见大院内已经站满了同僚,住在北京城里且没有出任务的一些地位比较重要的番子,基本上都在这个院里了。

作为皇帝的秘密警察机关,内部审查是非常严格的,尤其是到了役长小档头这一级别,虽说只有七八个大头兵当手下,权力很弱的样子,但是到了地方上却能缉拿四五品的大官。一般犯了事的县官儿突然见到一个北京来的东厂番子站在自家院里,瞬间就会心脏病发,被当场吓死,在大明官厂上东厂真的是比瘟疫还要恐怖的存在。

东厂侦缉人员位高权重,秉承皇帝的意志抓人,皇帝不是很信任外朝人员,担心内阁的人渗透进入东厂。所以机构中核心职位都是宫里的武太监出任,只有那些不重要的一线大头兵,才是从锦衣卫那边筛选过来的。

弘治皇帝在位期间每隔几年就会对东厂进行大清洗,将潜伏的叛徒绞杀一空。到现在东厂可能还会有内阁渗透进来的暗子,但是轻易却不敢暴露身份,一旦被发现,天上地下无路可逃,进了东厂还想全身而退,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即便是跑到国外去都没用。毕竟东厂的触手可不仅仅只在国内,在西域,安南、朝鲜,北方草原都有力量存在。

几十个人挤进了白虎厅里,萧敬端坐在主位上喝着茶,看着厅里的人都差不多了,这才不急不缓的问道:“都到齐了吗?”

听到厂公说话了,大厅里“嗡嗡嗡”的声音立即停止,所有人都面朝着萧敬站立。

千户马一祯上前一步道:“都到齐了,来的都是咱们御马监养大的好手,绝对可靠!”

正德要引藩王进京,这事是绝密,万万不能让内阁事先知道有所准备。这么大的事情,萧敬当然不敢用外面的人,所以召集的番子全都是从小在御马监培养起来的武太监。

这些武太监既没有父母亲人,也不缺钱,自然就没有弱点,内阁无法渗透。

“嗯!挑十三个能干的孩儿随我入宫!余下人分十三组去御马监等待皇上的中旨调兵,每一组领一百勇士营精锐,一人双马,备足十日粮草,武器,等候命令!”萧敬扫视了一下大厅,满意的点了点头。

说完,萧敬就起身去了后面的堂屋。在厅里官位最大的是马一祯,所以选人的责任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在场的员工无一不是从小习武,常年在第一线办案的能吏,再加上前几年弘治皇帝多次的清洗,不靠谱的基本都被杀了,留下来的都是自己人,水平都差不多。

所以马一祯也没什么好选的,随手点了十三个精干伶俐的手下。

杨瑛是马一祯的心腹,自然也被选中,跟着萧敬入宫。

如果人生还能再来一次,在这白虎节堂里,杨瑛一定会拒绝这次任务,让身边的战友代替自己入宫。并不是任务有多危险,比这更危险的事情杨瑛都去做过。在东厂做事每年都有同僚战死,见惯了死亡,他们这些人早就看淡了生死。他只是不想参合到这样凶险的政治斗争中,因为一旦涉足其中,这辈子都别想在脱身了,只能干到死才算完。

杨瑛还是太年轻,压根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未来,他还在为自己能够进宫面圣而沾沾自喜。离开东厂总部的时候,他还担心自己下身的骚臭味会惹得皇帝不快,还特意向同事借了新的蟒袍和一些香粉洒在身上。

东厂的番子也是皇帝亲军,有带械入宫的权利,众人也就携带着刀剑,默然的跟在萧敬身后,一行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从皇宫东门进入到了紫禁城。

杨瑛虽说是在皇宫里长大,但他小时候在宫里只是个打杂的小太监,且大部分的时间还要研习武艺,长大后又被调入东厂出了皇宫,因此从来没来过乾清宫这种核心区域。

站在乾清宫大殿外的月台上,可以看到殿内灯光昏暗,殿内杂役小太监们不慌不忙的在点灯,很快殿内变得敞亮无比,金碧辉煌,壮丽非凡。

一个穿着明黄色丝绸且露着胳膊和半截大腿的小男孩从大殿内走出,杨瑛立马意识到这就是大明帝国的君主,当即挺直腰背,眼睛里闪耀着激动地光芒。

这可是正德皇帝,一句话可以让他们升入天堂,也可以让他们坠入地狱的存在!

不仅是杨瑛这样,他身边十二位同僚也都是抑制不住的浑身激动。

“参见皇上,圣躬万福!”在马一祯的带头下,十三个人齐刷刷的跪下,给朱厚照磕头行礼。

“这么晚把大家从被窝里叫起来,真是有劳了,都起来吧!”头顶上传来了小皇帝稚嫩的,略带童音的声音。

听到这里,杨瑛确定正德小皇帝确实如朝廷里传言的那样,是个和弘治皇帝一样是位温和的帝王。

……

朱厚照睡了一个多时辰,萧敬果然如约带着手下进了宫。这个时候已经到了深夜,从熟睡中被人叫醒真的很难受,小太监端来温水洗了脸之后,精神才算恢复过来。

从大殿里出来,看到月台上十三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列成一队,个个都是一米八到两米的身高,胳膊比自己腰还粗,他们手里的重剑宽刀皆巨大无比。其中一人的斩马刀,刀身就有一米长,刀面一尺宽,再加上刀把儿整件武器快有两米长了,威力不比关老爷的青龙偃月刀要弱,这一刀下去绝对能把一匹马拦腰斩断。

可想而知,能够驾驭这样武器的人,身手有多好。

在后世,人们看多了电视里的武林高手,误以为现实中的武术高手也是身材匀称,长相秀气的。实际上这是一种误解,穷文富武,但凡是练武的需要从小好吃好喝的供着,才能保证身体的能量,绝对的武力,必须依托于健壮的身体才行的,否则根本没有力量。

李小龙是武学宗师,一身的肌肉把力量练到了极致,也因为身材矮小,力量依然比西方的拳击手要弱很多,只能靠武技来战胜对手,直接拼力量对拳,李的手臂骨都会被打断去。

历史上的黄飞鸿,霍元甲都是身材壮硕,像奥尼尔一样的壮汉,才能打遍天下无敌手,绝对不是影视剧中那种瘦啦吧唧的身材。

在古代的单兵格斗中,使用沉重的武器,一力破万法从来都是主流,不要说什么武技才是最重要的,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是既有武技又有力量呢?

面对这样强势的对手,仅仅只有武技怎么打得过?

像猴子一样跳来跳去躲避吗?

人家几十斤且锋利无比的巨剑急速横扫过来,别说是猴子了,就是苍蝇翅膀都能切下来。

如果学着电视剧里面的武林高手,拿着两指宽的软剑去格挡,唯一的下场就是“卒”。

等他们行完礼后,朱厚照绕着这些巨汉走了一圈,对这些手下的员工真的是分外喜欢。

感叹自己要有这样健壮的身材,活到一百岁都不是问题。

历史上的朱厚照年幼就是病秧子,从小就是在药罐子泡大的,体质很弱。后世史学家多数都认为,朱厚照就是因为体弱落水引发肺炎,最后转变成肺结核或者肺痨,呼吸衰竭而死。

“都进来吧!我给大家布置一下任务。”根据萧敬的描述,这些人都是宫里的太监养大的,非常可靠,所以朱厚照对他们也是和颜悦色。

朱厚照把他们引到偏殿的卧室后,自己一屁股坐在罗汉床上,没有急着布置任务,而是冲着谷大用说道:“让小厨房把鲜奶和甜点都端上来,先吃了宵夜再谈事情!”

在乾清宫里有皇帝的私人小厨房,皇帝的正餐有尚膳间负责,但是日常的零食甜点却是由小厨房制作,毕竟甜点都是刚出炉的最好吃。

小厨房的厨师都是太监组成,由八虎之一的魏彬负责。毕竟关系到皇帝的一日三餐,不能大意,所以必须得由亲信太监掌握。

小厨房里食材充足,且都是已经制作好的半成品,不到十来分钟就做了满满一桌的糕点,任由东厂的这些人享用。

杨瑛等人哪里想到入宫见皇帝,事儿还没布置就先吃一顿,不过皇帝让吃东西,就是给一碗砒霜你也得吞下去。更何况小皇帝赏赐的是用天下最好的食材做的甜品,入口即化,香甜无比,几个人只尝了一口就拼命往嘴巴里塞,这个时候还客气那就是蠢蛋了。

好在朱厚照有先见之明,他也知道自己小厨房做的甜食有多好吃,所以提前给大家准备了牛奶送服,否则这么狼吞虎咽的干吃,非得梗死不可。

趁着大家吃宵夜的功夫,刘瑾和萧敬对乾清宫进行了清场,将无关的太监遣走,殿外值班的禁军也退后二十步。

吃饱喝足了,十三名东厂番子排成两排站在偏殿里,朱厚照则盘腿坐在罗汉床上喝着绿茶漱口。

等到萧敬和刘瑾走进来之后,朱厚照才问道:“无关的人都清走了吗?”

“都检查了,不会有人偷听到一个字的。”刘瑾点点头抢先回道。

朱厚照看了一眼还站在房间里的刘瑾和谷大用,笑着问道:“你们两个确定要在这里听下去?这个秘密至少要保持三个月左右,泄露出去半个字,萧大伴肯定从你们两个开始审问,到时候东厂的酷刑可不是开玩笑的。”

刘瑾和谷大用对视了一眼,再看到萧敬摇了摇头,就知道皇帝等会要说的事情和他们无关,参合进来只是自找麻烦,再说萧敬不会害他们,所以果断的退出了房间,在乾清宫周围游走,防止有人靠近偷听。

“大家都是萧大伴挑选进来的体己人,值得信任,我也就不多说废话了!”

朱厚照说了个开场白,然后直接切入正题道:“想必诸位也知道,内阁六部强势,在朕父皇在位时就一直咄咄逼人,父皇只能对内阁言听计从,几乎很少反驳他们的意见。”

朱厚照当然不能说弘治老爹是个超级腹黑,一等一的伪君子,表面上仁慈可敬,暗地里强化皇权,限制内阁,阴死人不偿命。

在民间,弘治皇帝就是个仁君,只有宋仁宗赵祯能与之相比。

朱厚照说到这里,十三位东厂番子全都咽了咽口水,像马一祯这种东厂千户,政治嗅觉灵敏,已经意识到皇帝要设局搞内阁了,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朕今年才十四岁,学识孱弱,尚不足以亲政,而朝廷大事涉及到大明千万的百姓,大意不得!所以朕有意邀请各地的藩王入京,代替朕摄政军国大事!”

尽管是早有准备,但是当萧敬听到摄政两个字的时候,就觉得喉咙里奇痒无比,急忙掏出帕子捂着嘴巴低声咳嗽了起来。

朱厚照见状,急忙将自己手边的茶杯里续上茶水,递给萧敬润喉。

站在后排的杨瑛听到这里只觉得浑身发软,如果不是有斩马刀撑着估计就摊倒了。再一看身边的同僚,已经是满头大汗,也必须用剑撑着身体才行。

朱厚照也知道自己说的事情有些惊世骇俗了,这些东厂的番子常年监视朝廷众臣,自然知道内阁六部有多强大,而他要引藩王入京对抗内阁,无疑是在引起一场战争。

趁热打铁,朱厚照继续说道:“在场的有十三人,也意味着我需要请十三位亲王入京,诸位今晚上就要出发赶往藩王驻地,把朕的意思准确的传达给各位王爷们!”

第十二章 全盘考虑

按照朱厚照的计划,其实只需要五位亲王进入北京,安排到六部重要的职位上就够了,朝廷的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不可能一下子挤出十三个位置来。

堂堂一个亲王,总不能千里迢迢跑来京城当弼马温,必须安排妥当才行,

即便是计划中的五个位置,也需要朱厚照拿出足够大的利益和内阁交换才行,如果强行把属于文官集团的官职撸掉,换成皇室勋贵集团的人,毫无疑问会引起文官集团猛烈反扑的。

大明朝廷上下在编的官员数量在两万左右,几乎全部都是文官集团的人,朱厚照的政令不一定能通达全国,但是内阁下达的命令却能在大明朝任何一个角落通畅无阻的执行,作为大明的实际掌控者,内阁要搞点什么事情实在太容易了。

如果朱厚照损害了文官集团的核心利益,说不定几天之后,全国大灾大旱,农业歉收,河流决堤等就都来了,让朱厚照手忙脚乱,无从收拾。

把藩王引入京城并不是朱厚照一时兴起的想法,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全盘考量后的结果。因此绝对不能引起内阁的反弹,必须要在他们的忍受范围之内,把这事办好。

在朝廷里安插五个亲王,肯定势单力孤,力量太弱了,不足以和内阁抗衡。

所以朱厚照才决定一次性安排十三个,十三个亲王的领地几乎囊括了大明的半壁江山,而且他们都是朱元璋、朱棣时期册封的亲王,百年来积累的财富深不见底,在朝廷里的人脉关系也是盘根错节。这些人一抱团,力量自不可小觑,即便是内阁想要动这些王爷,也得掂量掂量后果才行。

这些多王爷来京,当然不是来吃白饭的,必须做事才行。除开五个重要的职位之外,朱厚照会新增一些官位,安排剩下的王爷去当,这样既不会抢了内阁的饭碗,同时也能让这些王爷涉政,在朝廷说得上话。

在乾清宫偏殿里,尽管有冰块降温,但是马一祯、杨瑛这十三个东厂密探依然觉得燥热无比,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本来就天气热的原因,身上的汗水嗖嗖往外面冒。

“你们到达亲王就藩地后,要向诸位王爷们说清楚,这次进京是来打仗的,不是来游玩的。所以该带的都要带,比如幕僚、钱财、私自培养的武士、杀手这些都要带来京城。朕需要打内阁一个措手不及,所以他们必须把王府的大部分力量都转移到北京来,否则光溜溜的一个人来,遭到内阁或明或暗的攻击,连个防身的手段都没有。”

朱厚照之所以说这些,是因为他记得美剧《权利的游戏》第一季里面北境公爵临冬城领主奈德史塔克的遭遇,他受到皇帝劳勃的邀请去君临出任首相,居然就只带了很少的几十个手下就去了。

等到皇帝被野猪顶死,奈德身边居然无人可用,政变爆发的时候,奈德轻易就被小皇帝给砍了脑袋,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另外一个就是阴谋家小指头贝里席,比起奈德就更蠢了,玩阴谋诡计一套一套的,政治智慧却近乎为零。当了那么多年的财务大臣,手中那么多的钱却拿去开妓院,也不知道收买训练一些武士贴身保护自己。

最后在临冬城被清算的时候,身边一个保护他的亲信都没有,最后落得割喉身死的下场。

在这方面只有小恶魔提利昂做的最好,不管去哪里先花钱雇个保镖再说,舍得为自己的安全砸钱,所以他每次遇险总能逃得性命。在君临出任首相期间,他将收买的高山氏族安排进御林军中,甚至把皇帝的禁卫军金袍子头目都换成了自己的手下,牢牢地掌控着君临城的军权,小皇帝和皇后再嚣张也奈何他不得。

虽然说《权利的游戏》只是电视剧,里面的剧情只是故事而已,但是朱厚照觉得等到藩王进京之后,京城的政治斗争绝对要比电视剧里面要更加惨烈。

尤其在朱厚照的煽风点火下,他需要文官集团和皇室勋贵集团相互之间正面硬钢,打得越激烈越好,在这种凶险的政治格局之下,想不死人都难。

朱厚照不希望十三位王爷还没开打,就全被内阁给整死了,所以他要求这些王爷做足准备来京,甚至不介意他们把暗中豢养的武士也带来北京,以免出现危险之时身边没有保护的人手。

在这个藩禁森严的时期,朱厚照如果不另作说明,这些王爷真的就只会带着两三个老仆来京城的,绝对不敢多带一个人!

在皇权的笼罩之下,这些王爷真是活的战战兢兢的。

说完自己的安排之后,朱厚照又写了十三份盖了皇帝玉玺印的中旨。

这些中旨上没有写涉及机密的事情,只是为了通过文件来确认这十三名东厂密探的身份,让藩王们相信他们是皇帝亲自派遣的信使!

所谓中旨就是皇帝诏书,就是不经过内阁,由皇帝直接下达的命令。这样的命令因为没有经过内阁认可,在朝廷里是没有法律效益的,官员可以拒绝执行。

而圣旨就是由皇帝下达的,经过朝廷认可的命令,具备法律效益,抗旨是要被砍脑袋的。

当然中旨的威力和皇权强弱息息相关,在朱元璋、朱棣这样的君王手里,中旨就是圣旨,有官员敢抗旨,直接拉去砍了。

到了崇祯皇帝手里,中旨就是放屁,谁都不会当回事。

十三名东厂密探得了中旨之后,跪拜了朱厚照,便跟在萧敬离开了乾清宫。

朱厚照站在殿门口,心情沉重的看着这十三人离开的背影,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些信使离开北京后就再也追不回来了,一切就必须按照预定的计划执行下去。

“皇爷,离上朝还有一个时辰,要不要在睡一会儿?”刘瑾看着萧敬把人都带走了,马上跑了回来。

“当然要!明天早上才是战争的开始,内阁要挑起战争,就要承担开战的后果。到了战场上,就不是你打一枪,我打一枪就能停下来的。”朱厚照扶着红漆殿门,深吸一口气暗自嘀咕着。

“皇爷你说啥?我怎么听不懂。”刘瑾努力靠近到朱厚照身边,刚才的话他没有听清楚。

“多去看看二十四史,你就知道我说什么了!”朱厚照懒得解释,转身直接回自己的罗汉床上睡觉去了。

谷大用看到刘瑾吃瘪,在旁边哈哈大笑。

刘瑾何等的机敏,朱厚照看似很随意的一句话,却深深印进了他的脑子里。自此刘瑾每日除了伺候小皇帝之外,几乎都在手不释卷的翻看二十四史,并逐步扩散到各种正史野史,研究过去朝代发生的事情,博古而通今,为其日后执政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而谷大用没心没肺的,没注意到朱厚照说这话的用意,再说他的性格懒散,也不会想到要去努力学习。终正德一朝,八虎之中,七虎皆在国家大事上有所作为,就只有谷大用始终呆在朱厚照身边,干着伺候人的活。

东厂这边,随着皇帝的命令下达,这个特务机关进入到了运转状态,十三名信差已经拿到了皇帝的口信,在京城这个内阁六部的大本营多停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萧敬来不及休息,即刻安排了十三匹快马,让这十三人收拾行李,先行出发!

这此引藩王进京,最困难的地方在于这些藩王在大明各地,他们来到北京需要的时间很长,在路上这段时间才是最危险的,内阁不知道这些藩王进京的目的是什么,必然会不断地派遣探子进行侦查。

所以萧敬需要给每位亲王安排两百名御马监皇宫禁军随行护卫,提防着内阁的刺探,当然也有监视控制的意思在里面。

皇帝需要用到这些藩王,并不意味着这些王爷就是好东西!官场上从来就没有真正的盟友,在利益面前,亲爹都能背叛,更别提这些血缘关系已经隔了好几代的王爷了。

一旦有机会,这些王爷绝对会露出凶恶的獠牙,干掉皇帝,自己来做!

十三个王爷的护卫,这就需要萧敬抽调两千六百中枢兵力,而且还是骑兵,这在承平已久的大明朝是很大的事情,光是准备的粮草、马匹,沿途的花销都是天文数字,这些都需要皇帝自己掏银子解决。

也亏得弘治皇帝留下来的丰厚遗产,否则朱厚照绝对拿不出这样大的手笔。

因为皇帝调的是自己的私人军队,花的也是自己的银子,内阁即便是有意见却也没办法阻止,皇帝有钱有人,沿途的粮草花销都自行解决,内阁想要限制也无从着手。

等禁军到达地方上之后,藩王们各个财势雄厚,身家绝对不止千万两,自然会承担这些禁军回京的开销,在这方面朱厚照可以省一笔。

而且这些王爷肯定会不吝钱财,趁机拉拢这些皇宫禁卫,因此这趟任务对这些大头兵来说,是个难得的肥差。

调兵是需要时间的,不能皇帝令声一下,兵马就动了。调动这些兵力,需要司礼监、御马监一起配合,把人和马都准备好,同时还要内承运库的太监把军饷送过来,粮草倒不用准备多少,可以去沿途的城镇里购买。

这买粮草有很多的规矩在里面,首先这些皇宫禁军是不能进城的,进了城就像现代闯了大使馆一般性质极其严重。内阁会以此大做文章,搞得朱厚照下不来台,所以买粮草这事儿,只能让随行的东厂番子进城去购买。

这一切收拾停当,至少也得三天的时间。好在藩王那边收到信之后,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的才能出发,到时候这些皇宫禁卫刚好会抵达。

第十三章 餐前凉菜

城池作为古代最重要的防御力量,一般到了太阳落下之时城门就要关闭,以免遭到敌军偷袭,理论上到天明之前是不能开门的。

大明朝国祚绵延已过百年,除了边境之外,内地城市已经大半个世纪没见过战争了,刀铠入库,马放南山。

常年的和平,警惕心早已松懈。

军事让位于经济,随着明朝中期商品经济发展,一些商业重镇昼夜都有货物进出,如果城池四门紧闭,不准进出,商品在门外等一晚上得耽误多少事?

因此除了边境上一些有边患的城池,大明内陆城镇,已经不关城门了,即便是大晚上也这么敞着,任何人都可以进出。

有些州府的城门因为常年这么开着,合页竟然生锈烂掉,发生了门叶子掉下来砸伤行人的事故。

北京城作为天下最繁华的所在,人口过百万,每天需要运进运出的物资不可计数,这就更不可能关城门了。

到了晚上,九座城门只关其中五座,四面墙都会保留一个门,方便人员物资进出。

东厂十三信差收拾齐整之后,连夜骑着快马分别从四个门出城,朝着各自的目的地奔驰而去。

在四面漏风的北京城,东厂这么大动作是瞒不住人的,十几分钟后,十三骑出城的消息就已经传到了三位内阁大学士的家中,六部尚书在城内的耳目,也很快收到了消息。

不过这种单一的情报并没有引起各位大佬们的警觉,一些了解朱厚照的大臣甚至认为,这十三骑是去给皇帝找好玩的东西的,没人相信朱厚照大晚上的会派东厂番子去办大事,所以听完消息后都是接着睡觉。

朱厚照在太子时期虽然装的很爱学习,但这都是弘治皇帝逼迫的,老狐狸们早就看出来朱厚照本质上是个躁动贪玩的人。

现在一个月过去,终于忍不住露出本性来了!

随着皇宫里面的侍卫和太监传出来的消息,朱厚照连夜召见东厂提督萧敬。之后萧敬又调集东厂番子入宫,最后御马监、司礼监都开始紧锣密鼓的调动勇士营禁卫,一个个消息传递向不好的方向发展。

等到大佬们的私人情报机关不断地汇总情报,谁都能看出来皇帝正在谋划一个惊天的阴谋,负责分析情报的幕僚们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急忙把熟睡的大佬们再次叫醒。

这下内阁六部的各位掌舵人终于睡不着了,爬起床和幕僚们一起分析皇帝搞这番动作的原因,只是分析来分析去,却始终摸不着头脑。

朱厚照前世虽然没有专门去研究过克格勃和中情局,但是在网络上没少看军迷们对一些经典情报战的分析,更别提像007和碟中谍都看过好多遍了,所以他格外重视保密工作。

就像这次,朱厚照引藩王进京的秘密,只有十三个信差,朱厚照自己以及王岳十五个人知道。不管文官集团的耳目渗透的有多深,只要这十五个人不泄密,他们始终都无法了解到朱厚照的全局计划。

不了解全局,只侦察到部分信息,对群臣来说就像是难解的谜语一样,无法猜透皇帝得真实目的。

从弘治过来的内阁六部大佬们都习惯了弘治皇帝温柔的治国手段,也习惯了皇帝对文官们言听计从。所以压根就想不到朱厚照的政治思维会如此的天马行空,直接把皇族集团提拔到朝廷中枢和文官集团进行对抗,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这么狠辣。

夏季夜短,四点多的时候天就已经蒙蒙亮了,一些住的远的大臣已经在仆人的伺候下起床洗漱,准备上早朝了。

当官也是有穷有富,有钱的自然是喝着羹汤药膳,保证在朝堂上充沛的精力。穷的官员则是连开火生灶都舍不得,只能穿上官服就出门,路过早餐店的时候买两个烧饼一碗白粥对付过去。

到了五点,午门城楼上大鼓敲着轰隆隆的声音,城楼下三三两两的大臣们按照官位高低排好队。随后鼓声停止,一声声钟声传来,紫禁城门缓缓开启,在内阁首辅谢迁领头下,百官排着队穿过城门,往奉天殿(后来的太和殿)走去。

开门的钟声响起的时候,朱厚照才起床,太监每隔几分钟就来汇报百官的位置,而朱厚照始终不急不缓的吃着早餐,直到吃完三个肉包子,喝下了一碗牛奶后,这顿早饭才算完。

朱厚照现在才十五岁,正是突击长身体的时候,所以牛奶成了朱厚照日常的饮品,有事没事就喝一杯,尤其是早饭和睡前是必须喝的。

吃过早饭,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朱厚照就坐在御撵上由八个太监抬着朝奉天殿飞奔而去。

这就是典型的皇帝不急太监急,群臣都已经到奉天殿了,朱厚照还在懒懒散散的穿鞋子,太监们急的脑袋都冒火了,好不容易出发自然是一路狂奔,生怕耽误了早朝的时间。

朱厚照抵达太和殿后门的时候,前门的太监甩起长鞭凌空抽了三下,提醒百官皇帝即将驾临!

当穿着短衣短袖,扎着马尾辫的朱厚照踩着布鞋,在王岳,萧敬等大太监簇拥下,大步流星的走进金銮殿的时候,百官眼睛都亮瞎了,都在心中疑问道:

“皇帝这特么穿的啥衣服!”

皇帝上朝当然要穿龙袍,但是普通人想象不到龙袍穿着有多热,一套内衬,一套外袍,脑袋上还有金冠,把全身裹得严严实实。

冬天还好保暖舒服,夏天那等于是穿着棉袄一样。

而早朝一般都要五六个小时,从早上五点到十一点多才会完。

大夏天的穿着厚实的衣服在金銮殿上坐一上午,又没有空调,这不是脑子有包么?

所以朱厚照给准备了短衣短袖,坚决不让自己受委屈。

等到朱厚照在龙椅上坐定,王岳站在旁边扯着嗓子吼道:“上朝!”

群臣跪拜,高呼万岁,跪拜皇帝,朱厚照一抬手,王岳再次扯着嗓子高呼:“平身!”

这一套礼仪走完,终于到了奏事办公环节。

礼部尚书张升咳嗽一声,第一个站出来,脸色严峻道:“皇上!早朝乃君臣奏对,天下最庄重之所在,您岂可衣冠不整,这让朝廷颜面何存!”

朱厚照早料到自己穿短衣短裤上朝,会踩到文官们的神经线,不过文官们就是有意见他也照样要穿!

自己是皇帝,如果连穿衣服的自由都没有,那这皇位坐起来还有什么意思?

龙椅上硬邦邦的,突然坐在上面还是很冰屁股的,朱厚照坐的笔直,双手搭在椅子两旁的棉枕上,扫视着殿内的群臣,目之所及除了内阁的几位大佬之外,其余的大臣皆低下了脑袋,不敢和他对视。

朱厚照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发出了满足的呻吟声:“张部堂,这就是当皇帝的滋味吗?现在朕真觉得舒坦至极!”

张升顿时急了起来,皇帝怎么答非所问,连忙上前一步道:“皇上,您第一次上朝,有新鲜感是正常的。只是你的衣着实在不合规矩,请您立即换上妥帖的衣服,保持朝堂礼仪不失。”

朱厚照看了一眼殿外,早晨的太阳已经升起,很多站在殿外的大臣要开始忍受阳光的直晒了。

朱厚照没有理会张升,而是侧头给旁边的王岳吩咐道:“给殿外的人都撑上大伞,这么烈的太阳别给晒中暑了。”

王岳得了吩咐,转身就去给手下的太监交代,命人把伞具准备好。

说完,朱厚照才把注意力回到张升这边,痛心疾首道:“张部堂!这天下还有很多百姓都是家境穷弊,度日艰难,即便是这富庶的京畿地区,也有百姓穷得一件麻布衣都要穿七八年,可想而知那穷困的州府,百姓怕是连蔽体的破麻布都没有。我一个皇帝柜中衣服愈千件都不止,天天换着穿也要几年时间才能穿完!

这是我登基以来第一次举行朝会,对天下百姓意义重大,张部堂你怎么能把目光放在我这个换不完衣服的皇帝身上!难道不是应该把心思放在广大人民的衣服上,让百姓们每年都能换新衣服穿才对吗?百姓们穿得好了,才是我大明朝廷最光鲜亮丽的脸面!”

朱厚照说的是慷慨激扬,台下不仅是张升,在场所有的官员都听得愣住了,不由得在心中暗自惊叹,这小皇帝的口才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应对能力也太强了些,一刀砍在七寸处,居然把堂堂礼部尚书怼得说不出话来了。

眼看张升卡在那儿下不来台了,内阁首辅谢迁上前一步,拱手道:“皇上心系百姓,是我大明百姓之福,正如皇上所说,您的第一次朝会天下瞩目,我们做臣子的确实应该把重心放在军国要事之上,而不是在您的衣服上斤斤计较。”

朱厚照眉毛跳了跳,对自己刚才的急中生智非常的满意,遂点点头,挥了挥手让张升和谢迁回到自己队列中,衣服这一关算是放过了。

紧接着户部尚书韩文低咳一声,从群臣队伍中走出,躬身道:“启禀皇上,臣有事要奏!”

刚才衣服的事儿只是用餐前的凉菜而已,现在开始才是真正的主菜上桌,这就需要朱厚照全力去应对了。

第十四章 混乱的财政

韩文是北宋宰相韩琦的后裔,名门之后,家境殷实,打从娘胎出来就开始接受最正统的入学教育,被家人培养成了为科举而生的考试机器人。

果然到了成化八年就高中进士,时年仅25岁,在家人亲友的安排下,顺利进京当上了工科给事中。

“给事中”是个七品的小官,位低却权重,是朝廷安排在六部中非常重要的监察部门,而工科给事中专职审查工部军械制造、工程项目、整个工部所有银钱收入和支出,都可以审查。

在某种程度上,可算是制衡工部尚书的一个职位。

韩文一个新出道的进士,就能在这么要害的部门任职,只能说头上有人,前途一片光明。

韩文之后,又在地方上当过巡抚、总督,一路煊赫的走过来,时至今年已经64岁,正处在政治的黄金年龄,既有丰富的从政经验,又不至于太老导致脑子糊涂。被弘治皇帝安排在了正二品的户部尚书位子上,可谓光宗耀祖。

作为户部尚书,韩文掌管着全国财政的动向,而文官集团掌握了大明的商业、海贸走私和财税大权,财权无疑是内阁最强有力的武器,用金钱来发动第一波进攻,明显是准备让朱厚照毫无招架之力。

只要是涉及到用钱,朱厚照就必须依仗户部,至少内阁是这么认为的,他们不认为长在深宫的朱厚照会有挣钱的能力。只要内阁在钱财上掐住脖子,朱厚照就什么事都做不成!最后只能乖乖服软,接受内阁的安排。

“启禀皇上,此次大行皇帝驾崩,国葬持续半月有余,靡费甚巨,如果再算上尚未选址营建的皇陵,总共需要120万两银子的支出。

其次就是皇上的登基大典,总共花费86万两多。

大行皇帝驾崩前,嘱托内阁及早为皇上甄选皇后,举办大婚为皇室添加子嗣,大明没有继承人,国本不稳!内阁商议在今年冬季前为皇上甄选秀女举办婚礼,户部至少得准备200万两银子,才够体面。

现如今户部太仓库只余102万两银子,缺银304两,缺口巨大,请皇上圣断。”

朱厚照坐在龙椅上,仔细的听着韩文的禀报,等到他说完之后,却没有立即回应,而是闭着眼睛开始在脑子里回想着昨晚上预先想好的说辞,做最后一遍的检查。

韩文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户部太仓库没钱了,朝廷每年的税收本来就很紧张,300万两的缺口一时半会很难补不上。所以就想要皇帝的内承运库里支银子出来,填补空缺。

弘治皇帝给朱厚照留了五百万的家底,内阁这一下就要拿掉一大半,出手不可谓不狠。

金銮殿里静悄悄的,可闻落针,群臣肃立其中,都在等着皇帝发言。

“韩部堂!我想问一下,咱大明一年的财政总收入是多少?为何区区300万两就把你难倒了?”

韩文拉了拉衣领,深呼一口气道:“去年全国田赋收入为1700万石,折银1020万两。另钞关、商税、渔课、茶课、矿银、棉纱、丝绸、盐引收1060万两,徭役折银420万两。折合现现银一年税收总入2480万两。户部一年积存380余万两!”

“户部一年收入怎么才380万两?我大明近七千万人口,就是每人只收一百文钱的税,一年也有七百万了!”朱厚照眉毛一竖,神情有些不愉!

其实在过去的一个月中,朱厚照对明朝历年的财政收入都调查的清清楚楚,户部一年收入多少钱他早就做足了功课,之所以这么说,只是为了把韩文往沟里带而已。

明朝不是金本位也不是银本位国家!完全是粮本位的国家。

民以食为天,这个粮食在一定时期是可以作为流通货币来以物易物的,新中国成立之初,国家一穷二白经济困难,也曾实行过一段时间的粮本位,用粮食和棉花来作为结算货币,陈云就是以粮食棉花为基础,在上海打赢了金融战争,确立了人民币的信用。

粮本位就意味着社会资产都可以折算成粮食来结算,就连收税也以收粮食实物为主,比如明朝的田赋就是收的实物米和麦!

在明代一石米大约相当于现代150斤左右,在正常年景,一石米的售价约为银06两。

如果是灾荒年份,粮贵银贱,一石米可能涨到五六两银子甚至十几两都有可能。

而在明朝一户普通人家一年的生活费也就五两银子而已,如果市场上一石米涨到五六两银子的地步,那么真的只有造反一条路可走了。

古代没有火车轮船,交通极其不发达,全靠牛马驮运或者水路运输,地方上收取的粮食不可能运到京城集中之后,再分发下去,这样路上的损耗恐怕都在一半以上,这是国家无法承受的。

所以古代的粮食都是采取的就近分配原则,就地收取,就地分发。

这个就地分发,主要供应地方上的军队、藩王宗室、官员薪酬支出,如果有大型的公共工程,比如兴修水利,修路,也直接用粮食来作为工作报酬来支付。

剩余的一部分运送到各地府县粮仓,为灾荒做备用,一部分起运京师。

事实上大明朝所有的税赋,包括盐引、茶课、钞关税和商税这些,大头都是地方收集之后,自行分配,只有少部分才会送到京城由六部瓜分。

朝廷六部都有自己的财政收入,并且有权利自由分配这些收入。

这也就意味着户部其实并不是中央银行,它并没有统筹规划全国财政的作用。户部其实就是一个数据统计部门,户部尚书承担的是会计的职责!

也就是说,整个大明朝全国的财政,是没有统一规划的,完全就是野蛮的自由生长,混乱无比!

就比如最重要的钱币铸造,居然是由工部负责的。这不是笑话么!大家都知道铸币是个发大财的产业。

因为造钱可以收铸币税,如果朝廷计划的合理,一年收两千万的铸币税不是梦。

铸币税并不是真的从钱里面收税,而是发行货币成本与面值之间的收益。比如一张百元人民币,铸币成本就是一张纸,油墨和电费啥的,加起来也就一块钱的成本,剩下的99元就是铸币税了……

这个铸币税是国家财政最重要的纯利润来源之一!

所以大家都知道为什么美国是世界最有钱的国家了吧!因为全世界的国际贸易主要是以美元作为结算货币。美国可以不要脸的印钞票,然后用美金在全世界买买买,付出的代价就只是纸的成本而已。

实际上美国次贷危机就是这么干的,拼命印钞票,让全世界给美国的金融黑洞填窟窿买单,搞得很多国家也跟着崩溃,人民生活苦不堪言。

如果是金币、银币怎么收铸币税呢?其实就是朝廷在一枚币值稳定的金币中间加入小部分比例的廉价金属,比如铜,银之类的。

比如在一枚10克的金币里面,其实只有8克的黄金,剩下的两克是铜。但是这枚金币在市场上依然可以当成10克使用,这两克铜就是铸币税,是朝廷铸造金币所赚的利润。

当然如果皇帝没有节操,为了赚钱,在10克的金币里掺入5克的铜,那就会造成金币贬值,通货膨胀,其实就是在造假币了。

当然明朝并不是金本位和银本位的国家,所以市面上流通的银子和金子始终是一坨一坨的,重量、成色、形状都没个固定标准。

但是大明也收铸币税,那就是和民国法币、津巴布韦币并驾齐驱的超级贬值货币大明宝钞!

大明宝钞是明朝政府以粮食为基准,发行的一种信用货币,以恒定的粮食作为等价物,是一种粮本位货币。

也就是说每一贯宝钞都能在市面上兑付到相应数量的粮食,这本来就是个很好的货币。

如果明朝政府能严格以市场上的粮食数量发行宝钞,作为粮本位货币,那么宝钞的币值还是非常稳定的,老百姓也认可。

但是大明朝廷财政混乱,皇帝动不动就没钱。

这一缺钱,日子就过得难受,怎么办?那就印纸钞呗!

反正只要印出来的钱,成本就是一张纸,却可以在市面上兑换各种物资,这太划算了!

至于滥发纸币掠夺社会财富,进而造成通货膨胀的后果,完全不去考虑。

于是大明宝钞泛滥成灾,开始疯狂的贬值,最严重的时候贬了差不多一千倍的程度。

而皇帝也不懂为啥宝钞会越来越不值钱,于是就听信朝廷大臣的忽悠,居然取消了宝钞的粮本位制度,先后用盐税、商税、人头税来作质押发行货币。

最后的结果就是粮食,盐税、商税、宝钞全部崩溃,给大明财政年年巨亏埋下了一个定时炸弹。

到了万历时期,大明宝钞实际上已经失去了货币的功能,沦为了一张废纸。

大明朝廷失去了发行货币的信用,这也就是等于失去了收取铸币税的机会。

没了铸币税,这也是万历之后明朝财政入不敷,最后走向崩溃的重要原因之一。

朱厚照虽然不懂现代经济学知识,但是基本的数学知识还是懂的,所以他稍稍一计算,就发现朝廷的财政混乱无比,各种偷税漏税,税收流失达到了触目惊心的程度。

税收取之于民,最后用之于民!这样才能保证社会经济欣欣向荣,社会财富慢慢增加。

但是大明每年收上来的两千多万两赋税,基本上都被士绅集团一层层掠夺瓜分的一干二净,贫穷老百姓根本落不到好。

百姓穷,国家就穷,每年的赋税越来越难收,也越来越少。

相应的利益集团却吃的满肚肥油,不断地积蓄资产,垄断了社会上绝大部分的生产资料。

大明朝以前的皇帝没学过数学,更没学过经济,天天念着儒家经典,以至于被文官们忽悠了也不知道,国家的税收越来越少,却不知道原因在哪里。

大明朝以前的皇帝不知道,只能任由内阁来忽悠,最后导致财政大权旁落,士绅利益集团控制了整个国家。

但是,现在的朱厚照可不是个好忽悠的!

内阁六部依然用以前对付皇帝的办法来对付朱厚照,却不知道朱厚照有一万种办法反击回去!

毕竟朱厚照前世可是做生意的,虽然只是一家烟酒小超市,但是账还是会算的。

一个会算账的皇帝,就是内阁六部的灾难!

第十五章 卖皇宫

韩文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正在把户部往深渊里带,反正按照内阁六部诸位大佬们的安排,今天在大朝会上必须逼皇帝从内帑中拿出三百万两银子来。

这些银子都是花在皇家用度上的,皇帝没理由拒绝。

有钱就有权,有了钱就能做很多的事情,内阁不愿意看到一个有钱的皇帝,因此会想尽办法掏空皇帝的家底,让他在皇宫里当一只金丝雀。

韩文依旧不咸不淡的回应道:“回禀皇上,税收不是老百姓每人上缴一百文这么简单的,我大明自太祖修订税收规则,百年来都是这么收税的,户部一年能有380万两的结余,已经是非常好的年份了。”

朱厚照清了清嗓子,接着问道:“去年全国田赋收了差不多一千万两银子,为何钞关、商税、渔课、茶课、酒税、矿银、盐引等等这么多的税赋种类,加起来也才一千多万两?这我就不理解了!我大明富有四海,过路费、渔业税我就不去计较了,为何商税、茶税和盐税也这么少?

那些茶商、盐商皆富甲天下,食的山珍海味,穿的绫罗绸缎,住的华屋美宅,怎么缴纳的税比在田地里刨食的农民还少?我大明七千万人,一年要喝掉多少茶?吃掉多少盐?这税收才一千多万,怎么算都不合理啊!”

时间已经到了七点多,金銮殿外面的太阳越来越盛,尽管太监们已经在大殿各个角落摆上了冰盆,但是依然挡不住燥热。

站在殿外的大臣就更苦了,尽管朱厚照给他们配上了遮阳伞,但酷热难当。

大朝会最重仪表,所有人都穿着长袍大袖的朝服,而且还必须一直站着不能乱动,在太阳底下一晒就是一上午,这官当的确实辛苦。

韩文努力的擦着额头上不断渗出来的汗水,不由得郁闷起来,刚才不是上奏要朱厚照解决弘治皇帝葬礼、新皇登基,以及皇帝婚礼的资金缺口么!怎么扯到税收上面来了!

不过在这大殿之上,百官注目的朝会,皇帝既然问了,做臣子的就要回答!

韩文叹了口气,对道:“启禀皇上,税收多少,都是有祖制的,律法上规定怎么收,朝廷就怎么做,绝对不会有徇私枉法在里面。”

朱厚照眯了眯眼睛,一边开始酝酿起情绪,一边加大嗓音问道:“既然这样,那我问一下,朝廷的盐税是通过发放盐引来收税的,那去年朝廷发了多少盐引?”

自汉武帝盐铁官营以来,食盐都是由国家垄断,私人严禁贩卖。自此卖盐成了历代朝廷最主要的财政收入。

因为食盐官营,所以出售食盐所得资金直接进户部的,也就是说户部太仓库里的银子有一半都是卖盐所得。

盐业成为了户部最主要的现金来源。

而这个官营的食盐,却也成为了朝廷税收流失最主要的源头。

垄断带来的高额利润,让盐政成为了贪腐的高发地,说句不好听的,朱厚照把全国的盐运使司,各地盐场官员,以及督察院负责督理全国盐政的巡盐御史全都抓来杀了,也不带冤枉的。

按照朱元璋的标准,这些盐政官员全都符合剥皮实草的标准。

因为朱厚照决定以此为突破口,在今天的朝会上给户部当头一棒!

“去年发了200万盐引!”韩文果断回应道。

“一引盐多少斤?折市价多少钱?”朱厚照循循善诱道。

“一引盐300斤,一斤盐的市场售价为300文。”韩文不愧是户部尚书,对这些财政数据做到了心中有数,张口就来。

“咱大明百姓每人每年要吃掉多少斤盐?”朱厚照又问道。

“寻常百姓家,一个人一年约莫要吃掉5斤盐。”韩文回答道

后世科技发达,食盐廉价且供应充足,一个人每年也就吃掉13斤盐。

古代食盐运输不易,售价腾贵,是除了粮食之外最大的家庭支出。所以百姓吃的很省,有后世的一半已经很不错了,在这里韩文并没有瞎说。

不过朱厚照依然皱了皱眉眉头,他虽然没研究过古代经济学,但他依稀记得在电视剧里清代的食盐才20文钱一斤,虽然不一定准确,但是那种历史正剧,编剧肯定是查过资料的,即便是有误,数值相差不会太大。

明朝一斤盐300文,这售价实在太贵了!

换算成现代货币,一文钱两元人民币,一斤盐要600块钱,这是对普通百姓赤裸裸的暴利!抢劫行为!

朱厚照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明代一户人家算五口人,一户一年就要吃掉25斤盐,一斤盐售价300文,总计7500文,就是75两银子。也就是说明代老百姓一年吃盐就要花费一万五千块!这在现代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如此高价的盐,对收入不高的明朝百姓是极其沉重的生活开支!

这还是平均数值,能够吃得上五斤盐的,都属殷实人家,很多穷户每人每年可能就吃一两斤盐,维持身体对盐最低的需求而已。

“一斤盐300文!咱大明的盐可真不便宜啊!”朱厚照冷笑一声,揶揄道。

“皇上从小长在深宫,不了解食盐价格也是情有可原的,市价如此,朝廷也不能多做干预,与民争利。”韩文躬身回应道。

“哎……我怎么算着不对劲啊!”

朱厚照舔了舔嘴唇,终于开始发起了反击:“我大明七千万百姓,平均每人五斤盐,那么就可算出我大明一年盐消耗量为35亿斤,一斤盐300文,这么就能算出来朝廷一年能挣1亿零5百万两白银!我大明的食盐是官营的,买和卖都是由朝廷掌握,韩部堂去年朝廷的盐税收入是多少来着?”

当朱厚照报出这么一串准备数字来的时候,金銮殿里顿时响起了嗡嗡的交谈声,能够站在这个大殿中的官员,都是大明朝权利最顶级的一群人。他们大概没想到过,也从没去算过国家一年的食盐总销售额竟然高达一亿两白银,这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字。

韩文这个时候隐隐已经觉得不对劲了,但是他依然没想到问题的症结所在。

朱厚照看着下方交头接耳的群臣,闭着嘴巴没有说话,等他们安静下来后,朱厚照才继续逼问道:“请韩部堂回答,去年朝廷的盐税收入是多少钱?”

韩文心中猛然一惊,和旁边的内阁首辅谢迁交流了一下眼神,谢迁脸上也尽是狐疑之色,他显然也被皇帝的这番动作给打的措手不及,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到应对的方法。

“回……回禀皇上,去年户部收到的盐税为260万两,和过去几十年一样,数目相差不大。”韩文特意加上去了一句,以此来证明户部没有在盐税上做手脚。

“才260万两!”朱厚照尖着嗓子大叫起来,站在旁边的王岳和萧敬都被吓得一哆嗦,还没等着两个太监缓过劲来,朱厚照用几乎怒吼的声音,大喝道:“我大明不是盐铁官营吗?这盐是国家专卖的,一年卖盐一亿零五百万两白银,为何收上来的钱连个零头都没有?朕的银子都哪里去了!”

“启奏皇上,帐不是这么算的,市场上一斤盐300文,实际上这是盐商出售的价格,盐场收到的盐,再交给商人去售卖时每斤盐价22文!这22文才是朝廷的实际收入。”谢迁看到韩文已经招架不住了,急忙上前解围。

“哦!原来才22文,刚才是我失态了,诸位请不要介意!”朱厚照摸了摸胸口,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用更加尖利的嗓门厚道:“你们当我不会算数么!就算是每斤盐收税22文钱,35亿斤盐也该收到近八百万两的银子,但是户部一年却只收到了三分之一,那么剩下的钱呢?”

“启奏皇上,盐在路上会有损耗,有的盐会囤积在仓库并未售出,你这么计算并不准确啊!”韩文到底是户部尚书,还是有点经济脑子的,急忙找理由搪塞。

“商人要拿到盐引才能从盐场买到盐,盐政衙门一手拿钱一手交付盐引,中间何来消耗之说!大明一年发出去了200万盐引,一引盐300斤,这就是六亿斤盐,按照每斤盐22文税来算,盐政衙门实际到手的现钱应该是一千三百二十万两银子,韩部堂我算的对吗?”

朱厚照刚才演的太过,吼的声音太大,嗓子都喊疼了,所以一边招手让旁边的太监送水过来,一边用温和的声音,逼迫着韩文。

韩文也是懵逼了,朱厚照算的一点都没错,各地盐运司负责一手发盐引一手收钱,发多少盐引收多少钱。而盐引就只是一张证明,中间根本就不可能有消耗。

韩文知道盐运司中的官员有贪污截留盐税的情况,却不知道这些官员居然胆大包天到这种程度,自己吃肉啃骨头,上缴朝廷的只是一点残羹剩饭而已。

但是大明几十年来,吏部每年收到的盐税差不多都是这个数,在弘治皇帝登基的时候,甚至一年一百万两都收不齐,直到弘治皇帝多次让督察院派遣巡盐御史整顿盐政,这才有了每年250万两的稳定收入。

因为大家都习惯了,所以都觉得一年两三百万的盐税,才是正常的数值。

万万没想到,朝廷每年200万引的盐,能够收到的税竟然高达一千三百万两之巨,但是到户部入库的银子确实只有250万两,那么剩下的不用问都知道被下面层层盘剥掉了。

那些盐商、盐政官员、监督官员每年竟然截留了超过一千一百万两的税收,实在是可耻至极。

更恐怖的是,江浙、山西的大盐商们一年的收益竟高达一亿两以上,刨除掉损耗,运输费用、人工费用,即便只有一半的利润,收益也高达五千万两之多。

朝廷的吏治竟然腐败到了如此程度!

以前这个盖子捂着,没人去计较,现在朱厚照把石头掀开,躲在阴影里的老鼠蟑螂全都曝光了出来,这等于是在抽内阁六部的嘴巴子,毕竟管理国家的不是皇帝,而是在场的文官们!

作为群臣领袖的内阁三宰相谢迁、刘建、李东阳,此时都觉得气闷难当。尤其首辅谢迁,一直锐意进取,以强大的执行力著称,对群臣管理极为严格,督察院上下皆是他的亲信,现在盐政各级衙门爆出这么大的丑闻,而且还是在新皇帝的第一次朝会上。

谢迁怎么都没想到,朱厚照新皇登基的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烧到了他自己,而且户部、吏部、督察院全都脱不了干系。

如果谢迁这个内阁首席宰相想要再当下去,那么就必须血洗盐政衙门!

如果内阁对盐政系统的贪污视而不见,这无疑是给贪官们一个强有力的信号,尽管贪吧!没人管你们。

如此,天下吏治都会崩坏,朝廷将失去对国家的掌控。

清洗盐政衙门,这要得罪无数的权贵和士绅财团,朱厚照肯定是不会动手的,他当皇帝的第一条规则就是不去碰触文官集团的利益红线。

一年一亿白银的生意,养活了多少盐业财团?朱厚照根本不敢去碰,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谁动谁死,皇帝都不例外。

所以这事只能是谢迁去办!

刘健和李东阳虽然都是内阁大学士,但是弘治皇帝这么聪明的腹黑家,怎么可能在内阁里同时安排三个猛人!

内阁三贤相里,有执行力,能够办事儿的只有谢迁。

李东阳和刘健虽然也很优秀,实际却被谢迁压制的很厉害,一直都在承担谢迁左右副手的工作。

弘治皇帝设计的这种一强多超的政治格局,就是让刘健和李东阳拖谢迁的后腿,以此来方便自己操控朝局。

底下官吏贪污腐坏了,不能让三大巨头来承担责任。

吏部尚书马文升也算是有点眼力劲,和督察院的御史们交换了眼神之后,一起站出来,齐刷刷的在大殿里跪下,高呼道:“臣监管不力,以致吏治败坏,请皇上治罪!”

“别开玩笑了,你们都是国之重臣,朕哪敢治你们的罪啊!

不过,谢阁老,盐课贪腐情况如此严重,你作为内阁首辅,能不能拿个章程出来,管一管这个事。”

朱厚照喝了一口王岳递过来的凉水,润了润嗓子,然后一拍脑袋,笑着道:“哎呦,朕莫名其妙把话题扯到税收上面来,都忘了刚才韩部堂说为了宫里开销大,户部缺银300万两需要填补,这事儿须得朕来解决。王岳!”

“臣在!”站在旁边的王岳被刚才朱厚照的骚操作给打蒙圈了,他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内阁首辅谢迁都被带了笼子,现在被皇帝一喊,下意识的应了一声。

“朕的内帑里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这样吧!你现在就去北京的九个城门上贴一张皇榜,就说朕要把皇宫武英殿公开售卖了,看看能不能凑齐三百万两银子。紫禁城这么大,朕一个人也住不下,索性卖出去一部分,以缓解朝廷之急。”朱厚照摆摆手,无所谓的道。

王岳不是傻子,马上就听出来皇帝这是在做戏,立马接茬,故意大声道:“遵旨!臣这就去办!”

说完抬腿就要离开金銮殿,去贴皇榜。

“皇上,万万不可啊!王公公留步!”

内阁三巨头终于急了,皇帝要是把卖皇宫的皇榜贴出去,这朝廷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弘治皇帝刚刚驾崩,小皇帝就要卖皇宫凑钱给朝廷补窟窿,这是历朝历代,有史以来最大的丑闻。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他们三个大学士会被天下人的口水给喷死去。

人家孤儿寡母的,内阁居然逼得皇家卖祖屋筹钱,这届政府的行为实在太恶劣了。

这天下到底还是朱家的,皇帝依然是文官集团的领袖,尤其是那些靠着科举系统生存的书生秀才以及低级官吏们,都是受着皇权的恩惠才能高人一等,对皇帝极其忠诚。

卖皇宫这事会深深刺激到他们的神经,口诛笔伐之下,大殿中的诸位高官们恐怕全都得遗臭万年了。

第十六章 内阁内斗

“怎么!三位首辅还有什么事儿吗?这皇榜早些贴出去,就能早一日解决朝廷的燃眉之急。”朱厚照挠了挠手臂,毫不在意的说道。

“三百万的缺口,六部想办法凑一凑,也就解决了,万万轮不到皇上卖宫殿筹钱。”李东阳摆着手,哭笑不得的拒绝。

其实皇帝说出卖皇宫的话,是在给内阁借坡下驴的机会,皇帝敢卖,天下有人敢买吗?谁都知道这是一个伪命题。能够站在这大殿里的就没有蠢人,自然会有人站出来把这个话题接住。

朱厚照这一招围魏救赵用的好啊!户部尚书韩文说朝廷没钱,本来是想逼朱厚照从内帑拿银子来填补。

如果是以前的正德小皇帝,毫无从政经验,肯定斗不过内阁,说不定只能乖乖掏钱,甚至耍赖不干。

现在的朱厚照虽然也没有从政经验,但是他有足够多应对的思路,一招乾坤大挪移,就把问题的核心转到了盐政系统的腐败上。

钱都让下级官吏给贪污掉了,这才导致了户部没钱,究其原因是督察院监管不力,吏部吏治管理不善所致。

朝廷没钱,内阁六部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反而还逼着皇帝掏内帑银子补窟窿,天下都会为皇帝抱不平的!

内阁是群臣领袖,如果不能公平办事,那么将失去统领天下的威信。

此消彼长之下,皇权的势力将会大涨。

所以,今天朝会第一轮交手,内阁已经输了!这也是为何李东阳会站出来,承诺让六部共同出资填补窟窿的原因。

如果内阁进一步硬逼着皇帝拿钱,损失的是内阁六部的脸面,索性认赌服输,好歹还能挽回点面子。

但是内阁退一步,也面临着一个巨大的麻烦,那就是必须着手解决盐政系统的贪腐问题,运输大队长曾说过反贪亡党,不反亡国,盐政系统的腐败,何尝不是文官系统内部的腐败?

大明的官僚系统还没有全面性的腐坏,至少北京中枢,各省督抚,到更小的府伊县官,都还有很强的执行力,内阁政令可以做到无障碍通达全国。

当集团的局部出现了烂疮,下猛药剜掉就是,不刮骨疗毒除掉这些腐败分子,损害的是文官集团整体的利益。

更何况朱厚照已经给内阁算了一笔账,全国盐业一年的收益可达一亿两白银以上,刨除掉必要的成本,也有五千万两的利润。

如此巨大的收益谁不眼红?六部里面难保不会有人动了想要吞并全国盐业的心思。

当然,那些吃饱喝足的盐商以及背后的利益集团不会坐以待毙,他们反击的力量,即便是内阁也必须谨慎对待,一个不小心就会遭到反噬。

弄到这样进退两难的地步,谢迁隐隐有些后悔了,但是让他退缩是不可能的,堂堂内阁首辅,威慑天下,几十年的从政经验。怎可能让一个小孩子给打败!所以他依旧静静的站立在最前面,等待着后面的官员发起第二波攻击。

“关于盐政的腐败问题,事关重大,在这早朝上想必也解决不了。此议题留到今天下午的御前会议上讨论,现在暂且略过吧!”

弘治皇帝在位时非常的勤政,上午早朝,下午还会召集群臣召开御前会议,有点类似于西方的圆桌会议,大家围在一个屋里讨论军国要事。

实际上不仅是弘治皇帝,朱厚照的爷爷宪宗成化帝也是个工作狂人,英明宽仁,在位二十三年,每天都准时上朝,下午准时召开御前会议。即便是生病了也要下旨给臣子们道个歉,说自己身体不行了,要休息几天。

弘治皇帝显然继承了父亲勤政的习惯,在位期间从未懈怠过朝政。

现在朱厚照即位,自然要延续这个优秀的家庭传统,勤政管理国家。

首先他觉得御前会议这种参政议政的方法就非常好,可以强化和扩大,让更多的官员参与进来,一起商讨国家大事。

最好将这种御前会议形成定制,逐步转变成西方的议院制度。

每天上朝这种议政方式实在太操蛋了,大家舒舒服服的坐在房间里办公不行吗?非得搞这么大场面,就是为了所谓的仪式感,为了彰显皇帝的权威,官员们需要站一上午吃尽苦头,皇帝也得陪着受难,效率低下不说,实际上根本处理不了几件事。

朱厚照不在朝会上继续讨论盐政的问题,是因为他也知道盐政腐败是个棘手的问题。

如果插手去管,会消耗掉自己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朱厚照手头有一大堆事要办,有这功夫干点什么不好?

所以朱厚照决定在御前会议上和内阁进行谈判,最好借这件事和内阁达成政治交易。

只要朱厚照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好处,至于内阁对盐政系统的官员是杀是剐,或者进行可耻的**交易,那都和朱厚照无关了。

现在盐业的贪腐问题已经公开化,如果皇帝要亲自参与整肃盐政,内阁无话可说。

但是这样势必会导致大明盐业落入皇帝手里,成为皇帝的金山,这是内阁所不愿见到的。

如果朱厚照愿意放弃这次查贪的机会,那么内阁将不吝投桃报李,和皇帝进行利益交换。

“关于大行皇帝陵寝的问题,我决定选址在昌平莲花山东麓,那一片是风水宝地,用来安葬父皇也算是尽我的孝心了。”

既然聊到了弘治皇帝陵墓选址的问题,朱厚照顺势就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实际上在几天前,礼部左侍郎李杰和钦天监副监倪谦,通过司礼监太监戴义,向朱厚照提议在明宪宗茂陵的西面,笔架山东南山麓施家台的地方修建孝宗皇陵,不过朱厚照当时并没有同意。

因为朱厚照知道,施家台那地方根本就不是风水宝地,历史上在修建皇陵的时候就挖出了水,实属地气不正。

皇陵是修建在地下的巨大地宫,挖出水是个什么概念?

即便是透水点暂时被封堵住了,以后地下水也会从别的位置渗透进入地宫,把地宫变成装满水的大水缸,皇帝的棺材就成了潜水艇……

当时的监工太监为了掩盖过失,同时朝廷诸臣也考虑到如果重新选址修建皇陵,之前的投入就等于打了水漂,所以集体把这事儿掩盖了过去。

风水这事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正德皇帝暴毙而亡,断子绝孙,说不定就是没把老爹给葬好。尤其是朱厚照自己都是死而复生,这种玄而又玄的事情还是信一下为好,所以更加不肯把弘治皇帝葬在施家台了。

要说皇陵选址,朱厚照知道个好地方,那就是北京西山的八宝山革命公墓,那地儿绝对是风水宝地。

但是古代陵墓选址都是有讲究的,一家人得整整齐齐葬在祖坟里才行,不能你想睡哪儿就在哪儿挖坑,这不成孤坟野鬼了吗?

朱棣死后葬在昌平,也就是后世明十三陵的位置,所以昌平就成了老朱家燕王一脉的祖坟,往后的皇帝都得在这附近选址。

八宝山位于北京西山,其实离得十三陵并不远,只有五十几公里而已,但相对于燕王家的祖坟来说还是隔得太开了。

想来想去,朱厚照决定把自己的陵址贡献出来!历史上明武宗的康陵就是在昌平莲花山东麓,鸟语花香,是个安葬的好地方。

儿子给老子挪风水宝地,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孝顺的事情了。

至于朱厚照自己百年后的皇陵,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当然不会这么低调的把自己埋地宫里!

朱厚照会搞点好玩的,花几百万两银子用青铜浇筑一座百米高的雕像,作为墓碑。最好是像俄罗斯“彼得大帝纪念雕像”那样复杂壮观,然后在雕像旁边挖个坑把自己葬在里面就行了。

这么屌炸天的雕像,以后肯定会成为旅游观赏的顶级国宝,子孙后代会感谢自己的。

礼部尚书张升听了,急忙出列,问道:“先前礼部上书要求大行皇帝的陵址选在施家台,皇上不同意,现在给出新的陵址,可有根据?”

“朕通晓易经,看过地图后知道这施家台下面有溪流,一看就是淆然杂乱的不吉之地,朕不知道礼部是怎么勘探的风水,这种烂地方也敢推荐!父皇一生节俭,勤政爱民,难道死了却要睡在水坑里吗?如果你们不信,现在就可让工部遣人去施家台打井,保准几天之内就可以打出几口好井来。”朱厚照面色不善回应道。

朱厚照这句话一说出口,礼部左侍郎李杰和钦天监副监倪谦顿时吓得面如土色,两条腿抖得跟筛子一样。

这施家台的风水是他们两个去看的,如过真像皇帝所说能打出井水来,他们这些推荐陵址的人怕是难逃一死了。

让皇帝葬在水坑里,在孝义为先的古代,诛九族都不为过。

不过朱厚照并没有追究下去的意思,毕竟风水这东西谁也说不准,看错了并不是什么大罪。

朱厚照不提,殿内的诸臣当然不会蠢到去硬顶,万一朱厚照说的是真的,施家台下面有水,这不是把李杰和倪谦往死路上送么!

“既然皇上觉得莲花山位置好,那么可以派遣钦天监精通风水之人去查探一番,如果合适,大行皇帝的陵寝就可以立即开工营建。”

张升暗叹一口气,决定退朝后私下派人去施家台挖一挖,看看是不是真的会出水。同时也要派人去莲花山查探一下,如果确实是个风水宝地,那么弘治皇帝的陵墓选在莲花山也不错。

随着张升退回到队伍中,大殿中的气氛越来越凝重,占了便宜的朱厚照笑眯眯的说道:“大家还有什么事儿,趁早上奏,外面越来越热了,早点把事情办完好退朝。”

朱厚照话音刚落,兵部尚书刘大夏刚要出列,吏部尚书马文升居然抢先站了出来!

“启禀皇上,臣弹劾太监张瑜,太医院使施钦,院判刘文泰,御医高挺和四人,不经诊视即开药,致使先帝误服热剂,药不对症而死。”

马文升话音刚落,整个大殿里就像是一瓢水倒进了油锅一样,一下子吵了起来。

朱厚照也瞪大了眼睛,昨晚上王岳递过来的条陈上面,接下来应该是兵部尚书刘大夏上奏蒙古骑兵从宣府破长城而入,边军大败,京师需速遣援兵的事情。

今天的朝会无论如何都没有吏部什么事,马文升突然冒出来是几个意思?

今天内阁要打压皇帝权威,绝对不会把弘治皇帝死于医疗事故这种事情拿出来说,要解决也只能在御前会议上解决。

略微一思考,朱厚照心中明了,内阁六部果然不是铁板一块!

即便是在这样需要内阁一致对外,压制皇帝的重要朝会上,马文升也要站出来拖后腿。可见内阁六部之间的派系矛盾,随着弘治皇帝的驾崩,已经上升到杀人的程度了。

毫无疑问,如果今天的朝会上内阁压制住了皇帝,解决了外部矛盾,内阁六部之间绝对会来一场大决战。

谁死谁活,都很难说。

内阁三巨头之一的刘健在弘治十一年曾经担任过吏部尚书,不过到了弘治十四年改由马文升担任。

由此可见,马文升和刘健属于同一派系,毕竟吏部是六部中控制朝廷人事权,掌管官员的升迁的机构,是六部的老大部门。

弘治皇帝自然不会把如此要害部门让谢迁集团的人来控制,这会导致谢迁手中的权利过于膨胀。

所以根据弘治皇帝的分化平衡策略,吏部一直都在势力较弱的刘健一派掌握之中,谢迁很难插手进去。

马文升不按事先商量好的规矩,突然站出来弹劾太医院,八成这太医院是属于谢迁或者李东阳派系的。

现在太医院犯下大错害死了皇帝,刘建一系必然要抓着这件事痛打落水狗,将太医院几个人置于死地,进而牵连到谢迁和李东阳,打击这两人在朝廷中的地位。

经营的好,说不定能把谢迁这个内阁首辅给拉下马!

刘建一系和谢迁、李东阳一派在朝廷中的力量一半对一半。当马文升发起弹劾之后,各自派系中的马仔纷纷站出来帮老大说话,最后越吵越凶。

“肃静!肃静!”眼看着朝会就要变成菜市场了,王岳立即开腔大声喝止。

朱厚照看到站在最前面的刘健始终半眯着眼睛,一副事不关己,老神在在的样子。

谢迁则眉头紧锁,显然是在考虑应对方法。

而李东阳显得有些浮躁,焦急都写在脸上了。

太医院院判刘文泰是已故礼部尚书丘濬的人,而李东阳当时是礼部右侍郎,是丘濬的副手。

这关系一厘清,就知道刘文泰肯定属于李东阳一派,也难怪李东阳着急了。

不管太医院有没有错,弘治皇帝暴病而亡这个事实总是改变不了的。

朱厚照如要借此杀人,谁也拦不住!

第十七章 屠龙勇者

刘文泰是个奇人!

他在明史上默默无闻,不如海瑞、戚继光、王阳明那样惊才艳艳,为后世人所熟知。

但是这些名人所做的事迹,却远没有刘文泰那么传奇。

刘文泰所作所为,奇就奇在他做为皇室的专职医生,先后因医疗事故诊死了两个皇帝,一个是朱厚照的爷爷明宪宗朱见深,一个是朱厚照的老爸明孝宗朱祐樘。

明宪宗之死非常奇怪,他是突然拉稀持续数天,为此还罢朝了好几天,群臣都以为是小病并没有在意,但明宪宗就因为这个拉肚子的小疾,突然就驾崩了。

最后查明是刘文泰用错了药方,害死了皇帝。

明孝宗是个宽厚仁慈的皇帝,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总之没有治刘文泰的罪,还让他继续当太医。

然后明孝宗也因为小感冒,死在了刘文泰手里。

连续两任皇帝爆崩,死在其手,真该给他颁一枚“屠龙勇士”的金质勋章!

如果朱厚照现在不处理这个刘文泰,说不定十几年后自己也会死在刘文泰手里,实现其旷古烁今的三连杀。

刘文泰是庸医吗?并不是!他在弘治时期,作为主编奉旨编纂了《本草品汇精要》医书,这是一本药草类的综合性图谱,相当于药草词典,对中医学的贡献很大。

从这里可以看出,刘文泰是一个研究型的医学家,而非临床医生!

明代的太医都是代代相传的,再加上官官相护,老子是太医,多半儿子也能当上太医。刘文泰也是这样,从小接受严格的中医教育,医学理论非常扎实,早早地接过了老子的衣钵,加入了太医院。

问题就在这里,从小生长在医药世家,稍微有了成绩就被任命为宫廷御医,给皇宫里的贵人们看病,刘文泰严重缺乏临床经验。

实际上太医院的御医们基本都是这种情况,理论功底扎实,实际临床经验不足,造成了医疗事故频发。

刘文泰只是太医院医疗问题频发的一个爆发点而已。

这种情况一直到嘉靖皇帝继位才有所好转,说到底朱见深也是嘉靖的亲爷爷,朱祐樘是亲伯伯,朱厚照是他的堂哥,爷孙三代都是暴病而亡,而且都是太医院处置不力,诊断错误。

嘉靖皇帝当然不会无动于衷!

于是他血洗太医院,把里头的人全都杀光了,从民间甄选医术高超者充实太医院,自此太医院的医疗事故才得到根本性的好转,嘉靖活到了六十岁才挂掉。

想到这里,朱厚照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自己的私人医疗团队全是一群二把刀,说不定哪天病了,一个小病都能被这群傻子给治死,还不如苦捱着,这样生存率要高一些。

“萧敬你过来!”朱厚照招招手,然后压低声音道:“你替朕召集几十名东厂的酷刑审问高手,心理一定要变态,可以躺在残肢断臂堆里睡觉,杀人不眨眼的那种!”

“皇上可是想审讯太医院刘文泰等人!”萧敬误以为朱厚照要用酷刑严审太医院诸人。

“跟这事儿没关系!”朱厚照摇摇头,然后继续说道:“你把人备在那儿,今晚上送到乾清宫去,朕另有安排。”

如果不是马文升弹劾刘文泰这些人,朱厚照还真想不到这事上来,那就是为大明培养外科医生。

朱厚照不是医生,他也不懂任何外科手术的知识,但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外科手术也就那么回事!

无非就是把人大卸八块,对活人或者死人的血管、肌肉、内脏、骨骼进行细致的研究,只要摸清了人体结构,再经过无数的临床试验,用十几年时间总能搞出点东西来。

朱厚照不求他们做开颅换心这种高难度的手术,只要能做到止血清创,截肢剖腹产不感染死人,就算成功了。

至于专业的手术器械,无菌手术室,血型分析,消毒药水,青霉素的培养,这些东西朱厚照脑子里都有印象,但是却很模糊,一时半会儿的也想不起来。

不过他现在也不急着弄出来,这些东西可以循序渐进,等条件满足了再一一解决也不迟。

朱厚照之所以让萧敬准备几十个东厂刑讯高手,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训练他们拆人!

这事儿太恐怖了,一般人接受不来,而且把人大卸八块对身体发肤不容毁伤的文官们来说简直是惊世骇俗的罪恶,介时作为主谋的朱厚照会被形容成桀纣一般嗜血的暴君。

所以朱厚照只能启动东厂那群变态来秘密的做这个事。他们本身就是东厂特务,保密工作没问题。他们常年执行刑讯工,杀过的人不少,对人体构造多少也了解一些,朱厚照要他们拆人做实验不会有太大的抗拒心理。

至于去西方引进外科手术就不用想了,西方的外科手术在十七世纪才发展起来,现在欧洲的医学技术远远落后于中国,他们的外科医生都处在放血疗法,脚痛跺脚,手痛剁手,哪里痛就切哪里的阶段,比巫医还恐怖。

朱厚照不指望在他活着的时候能在全国普及外科医术,但是备不住自己哪一天受了外伤,在中医救不了自己的时候,外科医术能给他一条活路。

“马尚书,你要弹劾太医院,可有证据?”要办案当然要有证据才行,朱厚照如此问道。

马文升掏出一封奏折,面色冷静道:“先帝虽然身体一直有恙,却也不至于突然驾崩。督察院察觉此事不对,在五月十三号将当时伺候先帝的太监张瑜,右通政施钦,太医院院判刘文泰,御医高庭和,御医徐昊等抓捕入狱。

经过审问和检查当日的诊治用药记录之后,督察院发现先帝病重之时,身为御医的刘文泰、高挺和两人并没有在乾清宫待命。他们在收到先帝病情危急的消息后,也没有立即前往先帝寝宫进行诊视,而是仅凭着猜测就直接命医士徐昊熬药送去乾清宫。当时伺候的太监张瑜也没有阻止,直接将汤药给先帝服下。

督察院通过分析收集的药渣,发现先帝服下的药剂,恰恰就是病情恶化的元凶!”

马文升侃侃而谈,大殿里气氛紧张到了极点,等到他说完之后,王岳就上前将写着案情详细内容的奏折拿给了朱厚照。

朱厚照拿着奏折,看了一遍里面的内容,基本就能分析出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在五月七号当天,弘治皇帝病情突然恶化,太监张瑜急忙招呼小太监去请太医刘文泰过来看病。

谁知道刘文泰不知道什么原因拖着没来,他仅仅通过小太监对弘治皇帝病症的描述,就做出了自己的判断,让手下熬好药送去给皇帝喝。而伺候在龙榻旁边的张瑜也是忙中出错,看到药来了没多做考虑,就直接伺候皇帝喝了下去。

至于那个右通政使施钦,本来和这事儿没关系,但是他当时正在乾清宫给病重的皇帝汇报工作,也没有出言阻止,然后就被牵连了。

皇帝被药死了!所有人都难逃一死。

作为旁观者,朱厚照知道一剂药不可能治死人,刘文泰常年在太医院,在宫中的自保之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可能给皇帝下虎狼之药。

只能说刘文泰犯了经验主义错误,弘治皇帝沉疴难愈已经到了弥留之际,他的这一剂不对症的药方,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案情很明朗,朱厚照直接把涉案人员全部判死刑就好了。

但是朱厚照真的能这么判决吗?

现在文官集团内部派系斗争这么残酷,弘治皇帝一手搭建的领导班子,随时有崩溃的危险。中枢的权力平衡一旦被打破,谁也不知道大明的朝局会走向什么方向。

太医院这次医疗事故非常的严重,直接害死了一个皇帝,如果刘健借此将斗争扩大化,拔起萝卜带出泥,牵连之下,恐怕就不是死一两个太医那么简单了,这种弑君大案一旦确定了基调,说不定今天大殿里的一半人都得死。

洪武四大案,哪一个不是杀得血流成河?一个蓝玉案就株连杀了一万五千人。

朱厚照自问登基不足数十日,根基薄弱,这个时候搞大案不利于他稳固权利。

贸然打破朝局平衡,虽然他也可以借此捞点好处,在内阁六部安插自己的亲信,但是弘治老爹辛苦建立的这套领导班子势必也会被打的稀烂,到时候自己大量的精力都会牵扯到这个上面,无心做别的事情。

朱厚照连整肃盐业这样捞钱的机会都能放弃,更不可能让政治斗争耽误自己的时间,大家杀来杀去落得一地鸡毛,最后一点实际的事情都没做。

朱厚照想要在自己任期内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提高生产力,改变大明朝老百姓贫困的状况。

如果要达成目标,一个稳定的朝堂是前提条件,内部斗争只会耽误事情,所以他绝不允许任何利益集团在他眼前发动政治风暴。

第十八章 权衡

皇帝的作用是弥合朝堂里不同派系的意见,把大家捏成一团,和和气气的为国家办事。

在这种大朝会上,某位大臣上奏的内容,很大可能是基于自身所在集团的利益,或者部门利益来的。

皇帝要有足够的智慧掂量这些上奏的内容,否则很容易失去自己的立场,进而失去主动,陷入到麻烦不断的党派争斗中。

所以,马文升弹劾太医院,朱厚照不能全按着他的意思来,把刘文泰几个人一杀了事。

这就比较考量朱厚照的政治智慧了!

他既不能让马文升赢,这样会对谢迁和李东阳造成重大打击,使朝堂失去平衡。

但是也不能让马文升全无所得,刘、马一派在朝廷里本来就处于弱势,这也是他们主动对谢、李一派发动攻击的原因。

朱厚照得让他们达成部分政治目的,对谢李二人形成压力。

政治斗争就是这样,不管怎么样,先捅一刀再说。

就算是弄不死你,也要流你三斤血。

当然谢、李两人也不是泥捏的,他们不会这么认栽,过一段时间后肯定会发动反击。

这样一来一回,朱厚照作为居中调停的中间人,可以捞到很多好处。

今天马文升正式的弹劾太医院,并且还拿出了督察院的调查报告作为证据,事实确凿之下。李东阳知道事不可为,所以也就按兵不动,没有给刘文泰申辩。

在历史上,刘文泰被判处了死刑,不过李东阳最后还是保下了刘文泰,将死刑改判为流放,这位屠龙高手,最后还是得了善终。

朱厚照一遍一遍的看着奏折,面上毫无表情,大腿不停的抖动着,脑子里却在百转千回。

满朝大臣也都是不言不语,静静站立等待着小皇帝做出决断。此事涉及先帝驾崩,内阁三位大学士都没说话,利益不相关,下面的官员就更加不会凑这个热闹了。

朱厚照斟酌沉默了足足二十几分钟,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方法在刘马一党和谢李一党之间找个平衡点,保证两派都不会因为这个弑君大案而实力受损。

“谢师父,这事你怎么看?”朱厚照看到龙案下的谢迁一副不急不慌的沉稳样子,便开口询问了一句。

谢迁和李东阳虽然表面上是一伙的,但这只是一种浮于表面的政治合作,李东阳背后也有庞大的利益集团,一旦和谢党产生了利益冲突,这种合作关系立即就会崩溃。

刘建对李东阳发难,这种涉及到自身安危的大案,谢迁不一定会帮手,只会隔岸观火。

“此案牵连重大,臣亦不知如何着手,还请皇上一言而决。”

谢迁的意思很明白了,刘文泰害死了弘治皇帝,他这个内阁首辅能耐再大也保不住,朱厚照要为父报仇,要杀要剐都随意,内阁不会插手此事。

谢迁这么回答,朱厚照问了等于白问,只能靠自己了。

朱厚照将奏折放到龙案上,左手放在奏折上来回抚摸着,深吸一口气道:“主犯刘文泰,高庭和,徐昊三人渎职害死父皇,判斩立决!施钦、张瑜亦有连带责任,判流放琼州,遇赦不赦,永世不得回京!”

听到这个宣判,马文升和刘健露出了胜利的微笑,而李东阳早就知道了这个结局,但是真正听到之后还是面色灰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朱厚照并没有停下来,大声继续说道:“刘文泰,高庭和,徐昊三人从医几十年,医术尚有可取之处,判处斩邢实在可惜。我大明医者奇缺,百姓身患重疾,不是无处求医,就是诊金腾贵,只能听天由命苦捱。”

说到这里,朱厚照突然想到了前世的老爹,每次感冒生病都省钱不肯去医院,只是去药店买几粒感冒药解决,有一次甚至病了两个多月才好。父亲的相貌在脑海中依然清晰,朱厚照的眼泪水不自主就流了出来了,声泪泣下道“父皇一生爱民如子,常在朕面前痛心疾首的诉说百姓疾苦。刘文泰、高庭和,徐昊三人欠父皇的,死一百次也无法偿还。

砍一次头,实在太便宜他们了!

传朕旨意,改判刘文泰、高庭和,徐昊三人无期徒刑,流放于贫困州县行走为百姓诊病疗伤,兼顾培养医徒。每个人必须诊好十万名百姓,训练出一百个徒弟,方可偿还欠债。”

“皇上仁慈!皇上万岁!”

朱厚照说完,群臣皆五体投地,大声高呼万岁。

即便是高傲的谢迁也彻底服了,皇帝的这个案断的实在太精妙了,即解决了太医院不称职治死弘治皇帝的弑君大案,又将案情控制在了主犯几个人身上,不至于牵连太广。

如果连刘文泰都没被判处死刑,那么刘建和马文升就没办法再扩大案情了。

他知道弘治皇帝仁慈,在位期间从未因怒杀过人,但弘治皇帝的仁慈始终是狭隘的,只有身边人才能体会到他的好。

而朱厚照的仁慈却如春雨一般润泽,可以让全天下的人感受到慈父般的温暖,他的心胸是真正装着大明百姓的,为了百姓哪怕是杀父之仇都能放一边。这种帝王的境界,恐怕自三皇五帝以来,都没有皇帝能做到。

一个不乱杀人的皇帝,是百姓之福,何尝不是百官之福!

都说伴君如伴虎,皇帝就是律法,一怒就可杀人。

只有给一个仁慈的皇帝办事,大家才能好好工作,用不着谨小慎微,处处担心着碰触到逆鳞。

谢迁突然觉得自己老了,新皇才十五岁就已经如此的优秀,显露出了英主的雄姿,他要亲政掌握天下,内阁六部的老家伙们如果死守着规矩不肯放权,将来的冲突不会少。

就怕小皇帝钝刀子割肉,慢慢磨死他们这些老家伙。

李东阳听到皇帝接下来的判决,灰白的脸色算是缓和了一些,集团虽然损失了刘文泰和高庭和,在太医院的力量骤减,失去了在皇宫里的一根触手。却也不至于伤筋动骨,只要朱厚照不再牵连更多的人,对李东阳的影响并不是太大。

至于刘建和马文升却也达成了自己的政治目的,成功铲除掉了刘文泰和高庭和。

太医虽然在朝廷里地位不高,没什么实际权力。但是常年在宫里照顾皇帝,在给皇帝检查身体的时候,多一句嘴插上一句话,可能就改变了皇帝的想法。

虽然没有牵连到李东阳,但是两人却也没想过依靠这事儿扳倒一个内阁大学士。

大殿内群臣感恩皇帝的仁慈,而坐在龙椅上的朱厚照只是擦了擦眼泪水,其实他并没有想那么多,他仅仅只是作为后世人的思想,觉得医生出现误诊出了医疗事故,即便是诊死了人那也只是医术不精,顶多就是吊销执照罢了,不管有意无意都罪不至死。

但是刘文泰三个人犯的罪实在太严重,诊死了皇帝,这是九族诛灭的大罪。轻易饶过去,大家都会以为朱厚照这个皇帝是泥捏的好欺负,所以朱厚照让这三个人一辈子在田野乡间当赤脚医生,为老百姓治病,同时还必须肩负培养学徒的责任。

这比直接杀了他们要有意义的多,这三个家伙虽然医术不怎么样,但是理论功底扎实。要知道在后世八九十年代的乡镇医院里的很多医生,就是随便看过几本医书的假医生,大病不会小病乱治,除了打青霉素就是喂消炎药,比赤脚医生都不如。

刘文泰这三人,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老中医,望闻问切,辩证识伍都是行家,他们缺的只是临床经验而已。如果常年在民间行医,吸取实践经验,迟早会成为一代名医,拯救无数的生命。

这也是朱厚照不杀他们的原因所在。

虽然朱厚照给出了一个具体的数字,但聪明人都看得出来,他们一辈子都治不完十万名病人,即便是真完成任务,也八九十岁了。

刘文泰出身医学世家,从一个五品的太医院院判,常年在皇宫行走,贵不可言的身份。跌落民间成为赤脚医生,这一辈子都淡出政坛,无法再回北京了。

“刘文泰、高庭和,徐昊在乡间行医之时,需自行做好出诊记录,每三年就要将治愈的病人、对病症的分析和开出的药方总结归纳,并上交太医院。如果发现怠惰的情况,朕会立即命锦衣卫将之抓捕归案,凌迟处死!”

末了,朱厚照又加了一句,因为他觉得刘文泰这些人心思高傲,让他们帮穷人泥腿子看病不见得心甘情愿,所以有必要逼他们做详细的出诊记录,做到有迹可查,是不是真的在行医,朱厚照只需命锦衣卫按照记录去追查就行了。

病人是不会冤枉好医生的,百姓心思单纯,刘文泰等人有没有认真的行医治病,锦衣卫到乡间随便一问就全知。

第十九章 天马行空

惩罚刘文泰、高挺和、徐昊三人去民间当赤脚医生,让朱厚照突然意识到,自己光想着培养外科手术医生,紧要的时候给自己救命。

却忘记了大明偌大一个帝国,居然连最基础的公共医疗卫生体系都没有,全靠民间松散的药堂医馆来维系健康,老百姓生病受伤却无处可医,无药可治,这是何等的可怕!

想到这里,朱厚照不寒而栗。在现代社会一般人崴个脚,划伤个手都恨不得要去三甲大医院看病,生怕死了去。

而在封建时代,老百姓生了病,稍微有点家财的还能做牛车去县城里看个郎中,没钱的只能按照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经验去山上采一些草药,然后吃了躺在床上听天由命了。

在老百姓生老病死上面,大明朝政府没有尽到半点责任,完完全全的责任缺失。

朝廷有吏、户、礼、兵、邢、工六部,这些部门却都是为统治集团效力的,对百姓的压榨多过服务。

统治集团光想着掠夺老百姓,却没想过互惠互利,用公共福利安抚百姓。

难怪历史上的朝代都逃不出两三百年就会灭亡的怪圈,其实就是百姓被压榨到了极限,自然会群起造反掀翻朝廷。

在后世国务院下辖的部门和机构足有74个之多,很多都是社会服务部门,其中卫生和计划生育委员会更是一个独立的大部门。

尤其可见,公共卫生是一个政府最重要的职能,是万万不可缺失的。

既然现在想到这个问题,不妨就拿出来在这大朝会上说一说,看看这些大臣会有什么反应。

也不能怪朱厚照没有一个统筹全局的思维,才想到公共卫生的问题,毕竟他当皇帝才多久?很多想法都是突然出现从脑子里蹦出来的,如果不做记录说不定转眼就忘了。

此时刘文泰案结束,刘大夏蠢蠢欲动,刚想要上奏的时候,朱厚照给刘大厦一个严厉的眼神,吓住了他。

朱厚照盯着站在最前排的谢迁,面沉如水道:“现在的大明除了人群聚集的城镇有药堂医馆之外,庞大的乡村地区医疗卫生资源趋近于无,烈性病泛滥,寄生虫病肆虐,婴儿产妇死亡率极高,人均寿命低于三十岁。

大明帝国偌大的版图上,生活的七千万百姓,却没有一个统筹全国医疗卫生的独立机构,这是何等的荒谬!

谢师父,你是内阁首辅,替朕统管着全国朝政,难道就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吗?”

谢迁被朱厚照突然地问话给梗住了,他的脑海中正在消化“统筹全国的医疗卫生系统”这么一个他闻所未闻的名词。

虽然这是后世的政府机构,在这个时代非常的新鲜,但是谢迁到底是内阁首辅,饱读诗书,仅凭着字面意思,瞬间也就明白这个机构背后的含义!

这是一个全新的服务于百姓的公共卫生服务机构!

谢迁虽然是个为士绅集团服务的官僚,但同时他还是个深受儒家礼义廉耻教育洗礼的读书人,为百姓当官也是他的人生理念,所以他相当认同朱厚照的这个理念。

只是自秦始皇统一中华家以来,历朝历代从未有过一个这样统管全国医疗卫生的机构,达官贵人从来就不存在缺医少药,所以自然也就无人去考虑广大百姓的问题,即便是有人想到也会被巨大的资金投入给吓的退缩。

“皇上所言,深得臣等内心所想,只是臣对这样的机构闻所未闻,不知从何着手,更不知需投入多少人力、物力以及财力!”

谢迁虽然心中认同朱厚照,但他也想到了这个卫生部门从无到有建起来,需要投入天文数字一般的财力和人力,吃力不讨好,所以揣着明白装糊涂轻易不敢发表自己的意见。

“朕意欲革新朝政,刷新吏治,这必然不会是一句简单的口号。所以朕想要在六部之外,新组建一个公共卫生部,自上而下建立起包括朝廷中枢、到省、府、县、乡的各级卫生防疫站,这些防疫站的功能包括防疫疾病、瘟疫传染病、妇幼生产、卫生宣传。并且针对某些瘟疫传染病泛滥的区域,建立专门的疾病防治所,从根源上对瘟疫进行预防和控制。

这个公共卫生部暂定独立于六部之外,由御前会议成立一个领导小组直接统辖,中枢负责管理拨款,而地方上也必须成立相应的机构配合这个部门消灭全国的瘟疫疾病,改善乡镇的卫生环境,提高妇婴存活率,治理病虫害等等。”

朱厚照说的是唾沫横飞,大殿内的群臣听得一愣一愣的,各自心思飞转,只不过多数人想到的是这新成立一个部门,将会增加多少的萝卜坑?这也意味着有多少人将获得升职加薪的机会。

至于这个机构对老百姓有多么的好,暂时就不是他们考虑的问题了,朱厚照说了那么一大堆,只有极少的几个人全部听了进去。

谢迁和刘健、李东阳三人脑袋凑在一起,低声商量了一下,都觉得皇帝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公共卫生部是个为民办事的好部门,成立了对朝廷有益无害。

况且皇帝也没准备吃独食,而是让御前会议负责,御前会议就是内阁六部的大臣和皇帝讨论国家大事的会议,其实也就是让内阁负责了。

这个新部门将会增加数以万计的官职位置,且能增加朝廷中枢对地方的控制,这是符合文官集团利益的,所以内阁也没理由拒绝。

但是不拒绝并不代表内阁愿意去做!

朱厚照有些想当然了,公共卫生部如果要建立一个体系,需要筹建医院,聘请郎中,这钱从哪里来?人从哪里找?

省、府一级还好说,有足够的资源可以把架子搭起来。

但是到了县乡这一级,人力资源匮乏,即便是有钱也办不成事。

而在大明朝,最需要医疗卫生服务的,恰就是人数最多的县、乡区域。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事儿要是能做成,谢迁可以打赌把手中的象牙笏板吃下去。

谢迁拱着手,摇头道:“皇上一心为民,老臣深感欣慰,只是新建的卫生衙门、官吏每月俸禄,皆所费不赀,不知钱从何来!如果没有钱财支持,皇上的想法就如云中蜃楼,毫无根据。”

谢迁虽然说的委婉,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这事儿皇上您想想就成了,真要去办就省省吧!朝廷没钱给你折腾。

“此事朕也只是刚刚想到,有一个初步构想而已,具体怎么做还要拿到下午的御前会议再详谈。至于钱的来源好说,朕可以等内阁整肃了全国盐业之后,成立一个新的盐业机构,然后从盐税中抽出一部分资金来筹建这个公共卫生部门。诸位想必知道全国盐税每年至少有五千万两之巨,每年挪出两千万两就足够公共卫生部门的花销运转了。”朱厚照摸着自己光溜溜的下巴,淡然道。

谢迁差点没当场气得一口老血喷出来,朱厚照绕了一圈又扯到了盐政上面,居然要拿盐税银子去建公共卫生部。

更让谢迁气绝的是,朱厚照不仅要新建一个公共卫生部,还要新建一个子虚乌有的盐业部门,小皇帝这是要搞多少新机构!

看到内阁三位大学士全都是郁闷的样子,朱厚照心满意足的笑出了猪叫声,盐政现在就是他手里的一把利剑,拿来绑架内阁,逼迫这些官员去执行自己的政治目标。

朱厚照不想管盐政系统的腐败,可以放任内阁随意去处理那些腐败官员。但是整肃贪腐之后,盐政的管理机构必须重组,否则治标不治本,查掉一批人过几年又会滋养一批蛀虫,盐税依然收不上来。

满朝的大臣都以为,等查完盐政的腐败案之后,大量的腐败官员落马,大家可以瓜分盐政系统空出来的官位,将自己利益相关的人员安插进去,然后享受盐带来的丰厚收益。

却没想到朱厚照这边另有打算,他不可能让士绅集团像以前那样继续鲸吞盐业每年的巨额利益,盐税的收入必须拿来用于公共服务,增加社会福利。

如果内阁不同意,朱厚照将不介意亲自下场巡盐,他手里有东厂和锦衣卫,保准能血洗江浙、山西、山东以及九边这些涉及盐政的地方,因为按照朱元璋制定的标准,贪污六十两银子以上者,立斩,剥皮揎草,所以但凡是和盐政有沾染的官员,几乎都难逃一死。

那些参与到盐业的富商巨贾,将成为一只只肥羊被朱厚照宰来熬汤吃肉。

虽然这样会遭到利益集团极大地反抗,但只要朱厚照铁血的执行下去,迟早也能杀干净。

这种杀贪官和搞政治风暴杀人是完全不同的,搞政治风暴会人心惶惶,政局崩坏。而杀贪官会震慑官场,肃清吏治,内阁在明面上必须全力支持。

在封建帝王时代,惩治贪腐多采用人治,就是拉拉关系,罚点钱这个罪名就算缓过去了。但是在法律层面,古代帝王对待贪官污吏是无情的,动不动就是杀头,但是在实际的操作中却因为各种利益问题无法实行,法律成为一纸空文。

如果内阁愿意配合,朱厚照可以放过那些贪污的官吏,并且将那些吃得滚胖的盐商拱手相让,送给内阁去杀肥羊。

这就是掌握政治主动权的好处,内阁只能乖乖听从安排,毕竟这样好歹能保住自家在盐业系统中的门生故吏,同时还能掠夺那些大盐商,割最后一波韭菜。

否则内阁什么都得不到,一切利益被皇帝收割。

至于朱厚照要成立新的盐业机构的事情,内阁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的阻挠,不过到时候朱厚照又会有新的手段,用更加丰厚的政治利益来换取内阁的同意。

毕竟朱厚照的执政理念最重要的一个原则就是,如果没有必要就不能去踩士绅集团的利益红线,

实在没办法要踩了,也要拿出相应的好处进行交换,总之尽量不要招惹这批人。

内阁三位大学士忧心忡忡,他们完全跟不上朱厚照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兵部尚书刘大夏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大殿内众人都在想事情,自己手里的军情到底是上报呢!还是不上报呢?

朱厚照看到了刘大厦蠢蠢欲动的样子,于是默然的点了点头,示意他上来奏对。

刘大夏如释重负,赶紧咳嗽一声,迈着小碎步走到龙案前,声如洪钟道:“启奏皇上,臣有宣府八百里加急军报!”

虽然早就知道刘大夏会上奏军报,但是朱厚照依然装作很惊讶的样子,焦急道:“既然是加急军报,为何不第一个呈上来!这拖延一时半刻的,前线战况不知道又发生多大的变化了。”

第二十章 前线惨败

王岳走下台,将奏折拿到朱厚照的龙案上。

打开折子,朱厚照看到这份军报是宣府总兵张俊送来的,这个张俊是谁朱厚照完全不认识,不过里面的内容却让朱厚照眉头直皱。

原来是鞑靼蒙古,也就是东部蒙古部落首领达延汗,趁着弘治老爹驾崩,大明权力交接内部不稳的机会,率领四万骑兵破长城,侵入宣府。

宣府总兵张俊紧急抽调两万兵力,在沿途的山口要塞进行阻拦。

这个达延汗是读明朝历史绕不过去的一个名人,这货和朱厚照差不多,在十四接过了老爹的皇帝宝座。因为小小年纪就成为了大明北方最大的敌人,大明朝廷的亲切的称其为“小王子”。

因为明朝政府对蒙古执行铁通般的经济封锁政策,缺少生活物资的蒙古人生活很艰苦,达延汗屡次遣使请求明朝开放边境贸易,缓解草原的经济困境。

只不过在明朝内部走私贸易盛行,在庞大利益促使下,九边以及山西地区的利益集团对朝廷施压阻止皇帝开放边境贸易。

达延汗终于在弘治十四年和明朝翻脸了,开始持续不断的大规模寇边抢劫,对明朝边境的民生和经济造成了巨大的破坏。

不过这个时候的大明九边十三镇拥有较为完整的编制,兵器粮草供应充足,是非常强大的野战部队,即便是出城和蒙古骑兵作战也不落下风。

小王子每次入侵,都只能依靠骑兵来去如风抢一把就跑。万万不敢深入大明境内,因为一旦被九边大军合围,那就是死路一条。

一直到正德十二年,朱厚照御驾亲征和小王子正面交锋了一场,才结束了达延汗的入寇。

这次战争明朝这边称之为应州大捷,实际上双方都没死几个人。

在明朝初年,经过朱棣数次北伐,对北元蒙古实事降维打击,北元从一个完整的国家被打落回了分裂的部落状态。

也就是说,小王子虽然名义上是东部蒙古大汗,实际上统御的是一个松散的部落联盟,内部权力斗争很厉害。

朱厚照率领的明军是正儿八经的野战军,在双方力量持平的情况下,达延汗自然不敢和明军硬怼,不管输赢达延汗都将面临惨重的损失。明军死伤十几万,回头就能补齐兵力,原地回血。

而达延汗死个十几万人,立马汗位不保,说不定鞑靼蒙古都没了。

战役过后,双方退军,算是和平解决了问题。

但是很快明廷这边突然收到了达延汗离世的消息,历史没有记载他死亡的原因,总之这位草原的枭雄自此离开了人们的视线。

无论是正德还是达延汗,两人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两个英雄没能真正的大战一场。

可惜在达延汗赌不起,没办法陪正德玩。

没人料到,仅仅30年之后,小王子的孙子俺答汗再次率领十万大军寇边,这个时候的明军竟然已经腐败到不敢出城作战了,只能是坚壁清野,躲在城墙后面不肯作战。

俺答汗一路长驱直入,杀到了通州,就连保定都危在旦夕,嘉靖皇帝躲在北京城内安然无恙,但是京畿地区的百姓无城墙的保护,变成了蒙古骑兵劫掠屠杀的对象。

这就是明朝中后期的庚戌之变,实际上已经告诉我们,明朝政府的腐败已经蔓延到了军队,这次蒙古入侵只是揭下了明军的遮羞布。

俺答汗的入侵,逼得明廷不得不停止了贸易封锁策略,开放了边境贸易。

九边军镇在短短三十年时间里,战斗力呈现断崖似的下跌,究其源头,竟然是从明朝盐政崩坏开始的。

明朝建国之时,为了解决九边军费和粮草运输困难问题,朱元璋直接以出售盐引为代价,要求盐商把粮草运到九边供应大军支用,运多少粮就按照市价拿多少盐引。

到了嘉靖年间随着盐政改革失败,盐业彻底崩坏,九边十三镇的军饷和军粮供应链也跟着崩坏,军队装备无法更新,饭也没得吃,战斗力自然一落千丈。

明军的战力强弱,竟然和盐政息息相关,只能说朱元璋当年在设计国家财政分配体系的时候,没想到这一出。

朱厚照登基的这一年,达延汗已经32岁了,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稚嫩的小王子,早已成长为草原枭雄。

弘治皇帝驾崩,明朝政局不稳,达延汗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立即召集部落骑兵杀向了大名边境。

具体的入侵过程,宣府总兵张俊在军报上说的很详细,不过这位总兵大人在奏折最开始,首先不吝用最华丽的辞藻形容自己身先士卒,奋勇敢战,誓死保卫我大明云云。

夸奖完自己后,才是真正的战争过程!

尽管有之前的土木堡惨败,但那是太监王振指挥不当所致,而且死的也是京营部队,和九边军镇没半毛钱关系。

论打仗,这个时候的九边军镇从来就没怕过谁。

张俊首先派出手下的五个大将,每个人率领三千人分开出城去堵截小王子,自己领着一万多人镇守宣府。

在这里就看出来在嘉靖以前,明朝的九边的战斗力有多强,三千人就敢出城去堵四万的蒙古骑兵,感觉就跟出门旅游似的。

到了崇祯年间,同样是明朝九边精锐,在松山战役中,十三万大军竟然被后金十一万人给打得惨败,几乎全军覆没,这战斗力的衰退真是不可言表。

常说骄兵必败,张俊轻敌鞑靼骑兵,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犯了分兵的大忌!

小王子这次来袭是为了趁着小皇帝政权不稳的机会,大抢一把,所以绝对不会像以前那样再打游击战,而是正面硬钢。

宣府的兵将都很勇敢,就是这个宣府总兵张俊错误的估计了蒙古骑兵入侵的决心,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果不其然,宣府派出去的这几支部队分别被小王子分割包围,好在明军抢占了一些险要的山隘口,借着地理优势,蒙古人一时间还打不上去。

看到出城的明军被围,宣府的都指挥使曹泰就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蒙古骑兵包围了张俊的部队,这不是兵书上写的,头朝里腚眼朝外,典型的顾头不顾腚么!

自己如果领着几千人去捅小王子的菊花,灭了小王子,岂不是泼天的大功!

然后曹泰就领着五千人出城,去搞小王子了。

五千人去打人家四万人,还是骑兵,也不知道这个曹泰哪里来的自信。

最后的结果毫无疑问,曹泰的军队被小王子一个回马枪给包围在了一个叫马鹿山的地方,把自己给陷了进去。

总兵和都指挥使,都是明朝地方行省的军区司令,可以说是一个军区两个头。

是明朝政府为了防止地方军队首领拥兵自重,设立的双重领导,总兵和指挥使同时作为镇守地方的最高军事长官,谁也不服谁,矛盾非常的激烈。

曹泰被围,事儿变大条了!

如果曹泰军被小王子囫囵吞掉,一省司令被临阵斩杀,那就是一场惊天大败。

这事儿盖都盖不下来,朝廷怪罪清算下来,恐怕整个宣府上下都要被撸掉。

这下张俊急傻眼了,一边分兵去解救被围困的部下,一边亲率五千部队去营救曹泰这个二百五。

在这里说张俊打仗的决心还是有的,就是指挥能力实在不行,在他左支右绌的指挥之下,整个宣府的军队被拆解的支离破碎,被蒙古骑兵分割包围,陷入了重重险境。

最后的结局用屁股都能想到了,小王子这明显是在围魏打赵!张俊这边轻松救下了曹泰,小王子那边就集中兵力打破了两个山口,突破了明军防御,砍死了张俊手下的两员大将,明军死伤惨重。

救回了曹泰之后,张俊马不停蹄率军去掩护败军回撤,结果遭到小王子衔尾追杀,最后一路奔逃下才终于躲进了万全右卫城。

万全右卫城是一座军事堡垒,是宣府西面方向的战略支点,蒙古骑兵没有攻城能力,只能作罢。

明军缩进了城堡中添伤,小王子达成了战略目标,开始分兵四下出击劫掠周围村镇,战争到这里算是告一段落。

张俊在最后的战报上,用很少的笔画描述了伤亡情况,战死士兵2115人,丢失马匹6500匹,各类军械损失尚在统计之中,总而言之就是丢盔弃甲,死伤惨重。

在弘治时期,宣府控制的500公里边境线上,驻扎了越十万左右的兵力,刨除掉驻扎在沿线堡垒中的兵力以及吃空饷的名额,宣府城中的三万精锐是主要的预备部队。

要是以前蒙古骑兵破坏长城入侵劫掠,这三万装备精良的大军呼啸而至,蒙古方面绝对不敢硬碰硬,说不定转身就跑了。

而现在张俊和曹泰这两个军头一通瞎指挥,导致这三万兵力损失了至少三分之一,剩下的丢盔弃甲,武器不全,斗志全无,出城打仗无异于送死。

而张俊又不敢召集整个宣镇全部兵力去围剿小王子,这样将会导致宣镇500公里的防御线进入真空状态。

要知道大草原上可不止小王子一个部落,西边可还有一个瓦剌蒙古,就是在土木堡之变中全歼了明军的西部蒙古,虽然现在瓦剌蒙古已经衰落了不少,但是实力依然强劲,他们要也跟着从宣府破境而入,整个北方都会糜烂。

张俊和曹泰都担不起这个责。

虽然惨败了一场,但是张俊并没有立即上书要求朝廷出兵救援,而是按兵不动干等着。

他还在寄希望于小王子抢一把就走,只要蒙古人撤军了,他就能出去收拾残局,把损失掩盖到最低,然后再上报朝廷。

毕竟皇帝坐在龙椅上,哪里会知道前线战斗的残酷,到时候怎么写还不是全靠张俊一张嘴。

等到小王子撤退之后,换一个角度把这场大败描写成驱逐小王子出境夺回失地的大胜,说不定还能得到皇帝的嘉赏,升个官都不一定呢!

第二十一章 图穷一匕见

张俊做梦都没料到,在宣府境内吃饱喝足的鞑靼蒙古竟然一直赖着没走,颇有要留下来过冬的打算。

其实这不仅仅是打算,在大明境内过冬确实是小王子战略计划的一部分。毕竟四万骑兵每日的消耗不少,如果能一直待在敌国劫掠过冬,可以减轻大草原部落里很大的压力。

说来也可笑,蒙古骑兵进入大明境内之后,烧杀抢掠,就连百姓家里的锅碗瓢盆,米面粮油,就连咸菜坛子都打包装起来,一起送去了大草原。

当然,除了这些物资之外,鞑靼人还会抓捕女人和年轻的孩子作为奴隶。

张俊在等待中煎熬了大半个月,每天站在城头看着一群群鞑靼人骑着战马时不时地奔腾而过,打了一场胜仗,这些肆虐的蒙古骑兵已经不把明军看在眼里了。

眼看局面已经越来越不可收拾,情知再等下去朝廷那边迟早也会知道这边的情况,张俊终于扛不住压力,向朝廷发了八百里求援急报。

小王子在五月二十四号入侵宣府,现在已经是六月末了,殊不知张俊为了掩饰自己打了败仗,将前前线战况拖延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极大地耽误了援军的抵达。

虽然张俊在军报中,将自己拖延上报军情的罪过掩饰的干干净净,但朱厚照可不是那个泡在蜜罐里长大的正德太子,只一遍他就看出来了奏折背后的猫腻。

这个张俊为了一己私利,放纵鞑靼人在宣府境内如入无人之境,不知道害死了多少边境军民!

而大明多的是这种吸血政客,权力成为了他们操控治下百姓的工具,为了保住权力,这些政客枉顾生命,对百姓的伤害比那些鞑靼入侵者更甚一百倍。

而且明朝的边镇将领的尿性,向来是报喜不报忧,有功劳就拼命的夸大,战败了就使劲的掩盖。这次战败,实际伤亡情况肯定要比奏章上严重得多,那些受伤的、失踪的将士,张俊就有意的忽略没有记录。

不出意外,张俊被蒙古骑兵围在万全右卫城里不敢出去,宣府那三万的精锐机动兵力八成是已经被打残了。

看过军报,朱厚照真的想当庭发作,将这个张俊撸了官职,押送北京审问处罪!

但朱厚照知道自己做不到,张俊能够做到宣镇总兵的位子上,在中枢肯定是有后台保着的,而且这人极有可能是内阁大学士中的一员。

九边的总兵和都指挥使这两个职位,是掌握军权的重要支点,这种涉及军权分配的职位,关系到文官集团内部权利的平衡。

所以九边这些军头,即便皇帝也是轻易动不得的。

杀一个张俊无济于事,与其发这种无意义的火气,还不如把精力放在解决前线战况上。

以前看历史书,这样的战报也就是简简单单的一篇文字,几百年以前发生的事情,并不能触动朱厚照的心灵。

但现在,这份战报每一个字都意味着活生生的人命,就在几天十几天之前发生的事情,真的很让人触目惊心。

草原民族南下寇边,死伤的绝不仅仅只有士兵,那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会被这些异族骑兵烧杀抢掠,一村一地的这么屠杀,打了败仗的地方官员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必然会用春秋笔法略过这些人间惨剧,后世的史书上很难见到这场战场的惨烈。

朱厚照张着嘴巴想要下点命令,却发现自己对军事一无所知,他甚至连边军将领的名字都不知道,如果在北京指挥宣府的军队,那岂不是在瞎指挥!

民国那位光头运输大队长,把军权看的比什么都重,很不放心前线的将军们,所以特别喜欢亲自莅临前线,微操指挥军队作战。

而众所周知,运输大队长的实际指挥能力只有排长水平,面对军团级别的大战役,未免力有不逮。

果然,运输大队长在内战中,以绝对的优势连输三场大战役,把老本亏得精光,最后只能灰溜溜的跑到岛上去苟延残喘了。

朱厚照当然不会犯这种错误,再说了九边十三镇的军权从来就不在皇帝手里,出了这种大事也该由内阁六部去伤脑筋,和皇帝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朱厚照闭着眼睛做了个深呼吸,左手按在军报上,提声道:“局势已经恶劣到这种程度,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现在可有对敌之策?朝廷需尽快抽调部队支援宣府!”

内阁首辅谢迁诧异的看了一眼朱厚照,作为弘治朝的老臣,他可是看着朱厚照长大的,对这位昔日得太子性格在了解不过了。他满以为朱厚照会兴奋的跳起来,然后御驾亲征率领京营几万大军去支援,毕竟宣府距离京城满打满算也就四百多里,快马半天就到了。

没想到朱厚照在登基之后,性格大变,原来跳脱的性子消散一空,变得沉稳无比,在今天的朝会上让群臣一而再的吃瘪。

像今天这样的军国大事,按理说是一个新皇显示权威,控制朝政的好机会,但现在看来朱厚照明显没有插手此事的想法,开口就是询问群臣该怎办。

作为皇帝的亲信太监,站在旁边的萧敬急了,朱厚照这是在轻易地放权给外臣啊!而且还是最重要的军权。

只是他一个司礼监太监,在这样的朝会上不好说话,只能不停的给朱厚照使眼色,让他借此机会夺取宣府军镇的军队指挥权。

朱厚照翻了翻白眼,他当然明白萧敬的意思,只是他初掌国事不久,如何指挥得了几百里之外的前线战事。

即便是白起韩信在世,恐怕都要为难,小王子此次不是简单地抢劫一把就走,明军这边一拖沓,边境的老百姓不知道要死多久。

蒙古骑兵不走,那些躲进山区的老百姓就不敢下山,只能在山里忍饥挨饿。

这不是争权夺利的时候,所以朱厚照命令群臣尽快拟出个应对的方案,不说歼灭这些蒙古骑兵,至少要尽快把他们驱赶出大明国境。

“朝廷一兵一卒的调动,都需要经过皇上的旨意,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皇上一声令下,全国的军队都可驰援宣府!”

谢迁本来是想以这次宣府兵败为要挟,吓一吓小皇帝,但是现在小皇帝表现出来的干练态度,这点小事估计吓不住他,如果操作不慎说不定真就让皇帝夺取了宣府的兵权,内阁可经受不住这样的损失,所以还是不要玩阴谋诡计了,直接公事公办比较妥当。

朱厚照撇了撇嘴巴,正色道:“京师离宣府不过四百里,那就调动京营部队前去支援!”

明朝是天子守国门,北京城本身就是离边境很近的军事重镇,在京城安全的前提下,抽调京营去宣镇是最合理的做法。

“启禀皇上,京营部队常年缺乏训练,且缺少兵甲武器,不堪一战,仓促上阵恐有覆灭之忧。”刘大夏拱着手,大声回应。

刘大夏这么一提醒,朱厚照才想起来,弘治老爹为了削弱文官集团的军权,故意将京营部队当工程队使唤,让士兵去修宫殿、挖河道,同时在长达十几年时间里不给更换装备,现在的京营已经没有战斗力了!

“那么太原镇的兵马呢?”

太原镇就是山西镇,顾名思义就是驻扎在山西境内,是九边军镇中唯一一支在北京城背后的军队。这支军队同时也是九边军镇中编制最小的部队,人数不超过五万人,它的作用就是在大同镇和宣府镇被攻破之后,作为中原的内长城,阻挡入侵之敌。

“太原镇是中原腹地的第二道防线,现在宣府已然糜烂,如若抽调太原镇兵马北上,万一鞑靼骑兵借助来去如风的优势南下,将会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刘大厦摇摇头,显然他不同意调动太原镇兵马的做法,这样太冒险了。

九边不是银行,军镇之间的部队本来就不适合相护拆借挪用,毕竟军镇之外到处都是虎视眈眈的草原骑兵,一旦有漏洞就会破边而入。

北方真正的机动兵力,其实就是守卫京师的京营部队,但现在京营不堪用,派他们去前线纯粹就是给鞑靼骑兵送人头。

“启奏皇上,其实除了京营之外,京师中还有一支兵甲齐全的精锐部队,如若能派出去,定可缓解宣府之急!”刘大夏犹豫了一下,最后在谢迁的鼓励下,终于还是说出了他的想法,或者说是内阁昨天晚上设计的一个局。

“刘大夏!你混账,禁军是你能调动的!”

朱厚照还没反应过来,司礼监首席秉笔大太监萧敬就伸出指头,指着刘大夏的鼻子当庭大骂了出来。涉及到皇家的切身利益,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许多了,他生怕朱厚照不懂事,真让刘大夏给忽悠把皇宫禁军给调出去。

“刘尚书,御马监身负守卫皇宫的要职,如若调走导致皇上的安全出了岔子,你拿什么来赎罪!”王岳虽然是司礼监掌印大太监,但到底资历不足,面对内阁六部的时候还是有些胆怯,不如萧敬那么硬气。不过他也不能缩在后面,所以站出来适当的责问了一句,表示自己是站在皇帝一边的。

内阁图穷匕见,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狐狸尾巴,他们这次想要借宣府兵败,调走弘治皇帝出钱出粮,精心训练的四卫营和勇士营共计两万皇宫禁卫!

这两万禁军在御马监的统御下,军官皆由太监任命,文官集团没有任何插手进去的机会。这么大一支军队,而且还是足粮足足饷,兵甲齐全的精锐在皇帝的控制下,对内阁六部来说简直是如鲠在喉!

这次如果能借宣府兵败调出去,然后再想办法安插进去人手,或者干脆借鞑靼骑兵之手灭掉这支部队,那皇帝将失去和内阁对抗最后的本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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