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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奇情录》


第1章 飞龙破天

这场突如其来的风已经连续刮了半个多小时,看起来还没有停歇的意思。

眼睛所到之处,黄沙漫天,到处都是单调的土黄色。

没有天,没有地,一时间,天地仿佛失去了时间、空间的感觉。

龙海萍的眼睛还在一眨不眨地盯着废墟外,仿佛想从一成不变黄沙里看出点什么来。那种莫名的恍惚感又笼罩了她,思绪又不受控制地游荡到了另一个不知名的世界……

“在想什么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梅教授走到了她身边,边问边递给她一支烟。

龙海萍下意识地接过烟——考古生活枯燥寂寞,龙海萍也跟队员们一起,染上了抽烟的习惯。她心不在焉、答非所问地应了一句:“教授,这里是什么地方?”

梅教授夹着烟,望着外面:“这里原来可不是沙漠,是一片草原。也是元末明初的一个古战场。据史料记载,元军和明军在这里发生过一次惨烈的战役……”

龙海萍打开火机点燃,恭敬地递到教授眼前:“结果呢?”

梅教授就着火机点燃烟深吸一口:“明军死伤数万人,非常恐怖。但这段史料记载非常模糊,我们现在只是大致知道个背景。据不完全史料记载,当时朱元璋刚建立明朝不久,为消灭元朝余孽,派出三路大军北伐。不过,元朝末年出了一员大将,叫作扩廓帖尔木,历史上也叫作王宝宝。此人非常厉害。就在这里,王宝宝设计迷惑徐达,佯装战败,徐达上当了,轻敌冒进,结果中了王宝宝的计。王宝宝联合元将贺宗哲准备一举歼灭徐达,眼见就要成功,战势却突然发生了逆转。据说有一股不明势力出现,解了徐达的危难。至于这股势力是谁?为什么会出现转机?却没有史料记载,甚至连交战双方的将领名字都不全。我这次带队来这里,就是为了考察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解开当初这段战争的谜……”

龙海萍出神地听着,在她眼中,废墟外的黄沙恍若化成千军万马在厮杀,风声都化成了号角声,惨叫声……

“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老走神?”梅教授奇怪地看着她。

龙海萍回过神来,心中暗骂自己一句:见鬼!

她掩饰地打个哈哈,回头看到梅教授手里还夹着烟,一下想起了什么,趁机掉转话题皱眉道:“咦,教授,师母可是说过,不允许你抽烟的!你怎么又抽上了?!”说完,作势要抢他的烟。

梅教授赶紧退后一步,急道:“刚才还是你给我点上的,就算你师母生气,你也是帮凶!”

龙海萍哭笑不得地站住。

梅教授趁着龙海萍站住,赶紧狠吸了几口烟。

梅教授一生醉心于明朝历史的研究和考古工作,在学术界建树奇高,受人景仰,性格上却不谙世事,有时像个小孩。

龙海萍对历史研究并不感兴趣,但她喜欢梅教授,更喜欢考古四处漂泊的工作。所以,当初梅教授邀请她担任考古队领队时,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所谓领队,主要是负责考古队路线规划和交通安排,更重要的是保护考古队队员的人身安全。这些对龙海萍来说,都是驾轻就熟的事情,做起来也是游刃有余,绝对称职。

随着两人交往的深入,龙海萍也渐渐了解了一些梅教授家庭的情况――梅教授和梅夫人都是港大当年的历史系高才生,对元末明初的历史研究颇有造诣。婚后两人夫唱妇随,破解了一个又一个历史谜题,被学术界的同行誉为“绝代双骄”。但是不幸的是,他们生下一个女儿,却是一个先天的植物人。这种病例少之又少,成活的几率几乎为零,但梅教授夫妇始终不肯放弃希望。为了照顾孩子,梅夫人辞去工作,专门在家照顾孩子,顺带帮丈夫整理资料。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爱感动了上天,他们的孩子居然活了下来。

非常偶然的一次机会,龙海萍从梅教授家的阳台上远远看到梅夫人推着歪在轮椅上的女儿在草坪上晒太阳。虽然没有看清眉目,但感觉她身体发育似乎完全正常,长发乌黑,气息恬静,就像一个正在熟睡的正常的人。

从那以后,龙海萍更加敬重梅教授夫妇,总觉得想为他们做点什么。而梅夫人也喜欢她既有女孩子的细心,又没有女孩子的娇气,干脆把照顾梅教授的任务委托给了她。其中就有一条,不许梅教授抽烟。

但梅教授总是软磨硬缠,不时破戒。

龙海萍无奈地摇摇头,点上自己的香烟,慢慢抽了起来。

梅教授一看就知道龙海萍妥协了,得意地嘿嘿一笑,悠悠哉地吐出几个烟圈。

“反正现在闲着无聊,我给你看看手相。”梅教授又凑了过来,示意龙海萍伸手来给他。

龙海萍一手夹着烟,半信半疑地伸过另一支手去:“您还信这个?”

“刚才教授给我们看过了,很准的!”窝在废墟角落的考古队的一个成员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大声证明。

“是啊,是啊!”其他人附和道。

梅教授抓过她的手,戴上眼镜,一本正经地凑过去:“小丫头,这不是迷信,是科学……”

“咦?”梅教授突然顿住了,抬头惊异地看了龙海萍一眼,龙海萍也奇怪地看他:“怎么了?”

“不可能呀!”梅教授没有回答他,喃喃自语。他的表情严肃起来,扔掉手中的烟头,双手捧起龙海萍的手掌,凑近了仔细端详,嘴里一直嘟囔个不停。“现在是和平年代,怎么会有这种命格?不对呀,真的?怎么可能?”

龙海萍听得一头雾水:“教授,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梅教授不理会她,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不敢相信地抬头:“天哪,我真的看到了杀破狼!”

龙海萍有点糊涂:“《杀破狼》?您说的是甄子丹的电影吗?”

“是紫微命格!如果在古代,这可是改天换地的人才有的命格!你知道吗?那些征战沙场的将军们都是这种命格。”梅教授有点困惑,还有点激动:“你的手相非常奇怪,似乎隐藏了两种命格,而且好像是两种命格在不停转换,现在杀破狼被另一个命格挡住。但杀破狼这种命格如此强悍,早晚要破土而出,不知你要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龙海萍呆了一呆,心头没来由地一热,莫名其妙地指着外面的风沙,沉声问道:“那当初战死在这里的将领是不是也是这个命格?”

“应该是……”

“快看,风沙停了!”

没等梅教授回答完,有个考古队员欢快地喊了一句。

龙海萍一震,回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风沙突然停了。入眼处是澄澈的蓝天和连绵起伏的沙丘,黄沙在阳光的普照下,平静祥和,仿佛根本就没有刮过什么风。

龙海萍一下愣住了,不知为什么,心里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失落感,好像有什么东西快要抓住了却稍逊即纵。

“可以继续工作了!”梅教授的心思又转到了工作上,回头招呼大家:“大家带上工具,出发。”

他走了几步,回头看龙海萍还呆立在原地,道:“手相的事,我也拿不准。等回香港后,我找一个专门研究玄学的朋友,让他给你看看。”

龙海萍应了一声,手指蓦地一痛,她下意识地痛叫了一声,扔掉已经燃到头的香烟。

队友们都善意地笑起来。

龙海萍也忍不住好笑起来。

等他们陆续钻出废墟,龙海萍一边对手指吹着气,一边抬脚辗了辗掉在地上的香烟屁股,辗熄了烟头上的火星。她扫视一下废墟,确定队员们没有留下什么东西,抬脚正要离开,却发现脚底下被她辗过的黄土里面露出一丝碧绿的颜色。

她好奇地弯下腰,刨开土,地上居然露出一块碧绿的玉佩。

龙海萍惊喜地捡起玉佩,对着阳光仔细打量。玉佩手感温润,遍体通透,上面刻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龙,神采飞扬,栩栩如生,仿佛要从玉中飞出来一样。

这块玉,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阳光的映射下,龙海萍的心神一阵恍惚。

是谁,曾经亲手把这块玉交在自己的手里?

肤若凝脂,玉指纤纤,指尖透着微微的清凉,肌肤的白皙与玉佩的莹绿编织成一幅绝美的图,赏心悦目。

是谁?

龙海萍的心没来由地一痛。

你是谁?

龙海萍下意识地一握手,仿佛要握住那只轻轻按在自己掌心的手。

手一把握紧,玉佩硌痛了掌心。

龙海萍一下回过神来。

没有手,更没有人。只有一块冰凉的玉佩。

龙海萍的心跳得急促而又紊乱。

她呆呆看着玉佩,心中竟然满是酸楚。

“丫头――你怎么还不走?!”梅教授从废墟外探头进来。

龙海萍迅速定定神,扬扬手里的玉佩道:“教授,你看我发现了什么?”

“小心――”梅教授看到她手里的东西,慌忙挥手示意她小心,生怕她弄碎了一样。他急不可耐地钻回废墟,小心翼翼地接过玉佩,像呵护一样稀世珍宝,左右端详了起来。

过了半晌,他才长嘘一口气,感慨道:“宝物啊。这可是上千年的蓝田玉。”

半天没吭声的龙海萍急切问道:“教授,你觉得这块玉和你说的那场战争有关系吗?”

教授摇摇头:“这个很难说。这个图案看起来,不象官府衙门的人佩戴的饰品,我看多半是一个定情的信物。说不定还是这场战役里面的哪个将军的情人送的信物呢,哈哈。”

梅教授被自己的假设逗得开心起来。

定情信物?这是巧合吗?

龙海萍心里倒抽一口冷气。

第2章 白衣佳人

从梅教授家出来,龙海萍已经带着淡淡的醉意。

她在废墟里面捡到的玉佩,成了考古队此次内蒙古考察最大的收获。

梅教授对龙海萍感激不尽,因为他预感到这块玉与明军北伐的历史有关。也许,又一个历史谜题要被解开了。因此,梅教授格外兴奋,非要邀请龙海萍到家里来吃饭。

面对梅教授的热情,龙海萍心中是有愧意的。她知道,自己当时对那块玉佩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的感觉,如果不是梅教授及时转身回头来叫她,说不定她会将玉佩占为己有。但她也清楚,如果这样做了,她的心里也会一直觉得对不起梅教授,也许会抱憾终身。交出了玉佩,倒也落得个坦然,心里轻松了一大截。

席间,梅夫人亲自下厨,厨艺相当精湛,做的菜色香味俱全。龙海萍感激梅教授夫妇的知遇之恩,梅教授夫妇欣赏龙海萍的年轻洒脱,三人谈古论今,酒逢知己千杯少,不知不觉喝得有些醉意。

尽管梅教授夫妇百般挽留,龙海萍还是执意要开车回家。一个人生活久了,她已经不习惯这种家的感觉,这让她觉得温暖而又脆弱。

登上自己的三棱越野车,龙海萍挥别梅教授夫妇,发动汽车,一踩油门,驶了出去。

车子拐进闹市区,到处都是霓虹广告牌,灯火辉煌,人形攒动,流行音乐的呐喊震耳欲聋,令她的心情格外烦躁。

龙海萍皱皱眉,车子一个急转弯,拐向上山的路。路上,她摇下车窗,开了敞篷,试图让风吹走自己的酒意和莫名的烦躁。

深秋夜晚的山风浸透着凉意,果然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很快,车子就到了山顶,龙海萍一个急刹车,停在了山边上。

她抽出一支烟点燃,深吸一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山下。

山下,是灯火璀璨的香港夜景。

这是她出生和成长的地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地方。也许是因为自己是孤儿,也许是因为自己曾经的职业经历,让她看到了这个城市太多的阴暗面,使得她对这个本该叫作故乡的地方过早产生了厌倦感。最近几年来,她跟着梅教授到处跑,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也许,是寻找这个城市不曾给她的归属感?

龙海萍正在胡思乱想,忽然觉得车身一震,好像有什么重物落在了附近。凭着敏锐的直觉,她迅速回头找到了震源的方向,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右后方山坡浓密的小树林里,有一道耀眼的光柱拔地而起,一直延伸到夜空上空,直到肉眼看不到的地方。

好个龙海萍,只呆了一下,马上扔掉烟头,推门下车,毫不犹豫地向着光源的地方冲去。

然而,那束光柱所发出的让人炫目的光只忽闪了几下,就迅速熄灭,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龙海萍早已经判断好了光柱的位置,她冲下山坡,冲进小树林,一边疾步飞跑,一边取出口袋中的手机,按开了手电功能照着前路,只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已经准确无误跑到了百米开外的光柱闪亮的地方。

据目标还有几步的时候,龙海萍刹住了脚步。

手电所照之处,树木草地跟周围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是,草地上侧卧着一个白色的身影,背朝着龙海萍。

龙海萍迅速熄灭了手电。

周围一下陷入了黑暗和寂静之中。

龙海萍一动不动,压住喘息,屏住呼吸,全身的感觉却都已经处在戒备状态――她在聚精会神地感受周围的每一丝动静。

刚才虽然只是一眼,龙海萍已经从身形判断出,卧在草地上的应该是一个衣着古怪的女子。她不信鬼神,但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一个女人躺在那里,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这是否与刚才的光柱有关,根本没法肯定。

过了几秒,龙海萍已经判断出除了她自己和躺在地上的女人,周围再没有其他人。她这才又打开手电,慢慢凑过去,想仔细看一下地上的人是死了还是活着。

待她快要走到跟前,地上的人影突然一跃而起,动作相当轻盈敏捷,把龙海萍吓了一跳。

没等她做出反应,人影已经向他扑来。

“逆贼,纳命来!” 声音清脆冷冽,果然是个女子!

混乱中,龙海萍看不清对方的脸,但是只觉对方目露寒光,眼眸在黑暗中居然闪闪发亮。

这到底是人是鬼?!

饶是龙海萍训练有素、胆识过人,在这荒山野岭又是夜深人静渺无人烟的情况下,她还是不由出了一身冷汗,一下就联想到了鬼怪身上。

当下,她来不及躲闪,顾不上多想,双手挡在面前,一边后退,一边拿手电迎面照到对方脸上。

只听一声惊叫声,对方突然收势,急速后退,显然她被那一束强光吓到了,受惊地捂住了眼。

龙海萍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因为她发现这个女子后退时的步伐飘逸,悄无声息,好似脚不沾地。而且,她着装古怪,居然好像是电影里面古时候女子的裙装。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个女子,是怕光的!

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女人就是传说中的――女鬼,或者女妖什么的。

什么英雄气概、临危不惧,见鬼去吧!不,是真见鬼了!龙海萍顺应第一反应,扭头就走。

“哪里走!”

不料这“女鬼”不依不饶,从后面又扑了上来。

龙海萍心中暗暗叫苦,又有点恼火――想她龙海萍什么场面没见过,居然被一个女鬼给弄得落荒而逃这么狼狈!

岂有此理,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怎么着?!龙海萍心一横,猛地刹住身子,回头又欲故伎重施,对着正后方就要举起手电……不料,她的手还没抬起来,手腕就被一只柔软的手一把按住了,另一只手几乎同时欺到了她的脖子下。

眨眼功夫,她的喉咙就被扣住了!

扣住她喉咙的那只手纤细,指尖冰凉,似乎没有什么温度。

而她扣住的位置也是准确无误,瞬间锁住了她的呼吸。

龙海萍心一凉――这样神出鬼没的身手,她还没遇到过,不是鬼又是什么?

“逆贼,我要杀……”女鬼厉声道,却不知为什么身子一颤,突然顿住了。

龙海萍正奇怪对方扣在自己喉咙的手指突然一顿,抬眼一看,黑暗中,看到那女鬼的眼眸竟似有泪光一闪,没等她确定,对方已经垂下了头,痛苦地弯起了身子,似乎在与体内的什么作斗争。

龙海萍顾不上那女鬼发生了什么,伸左手扣住那女鬼锁住自己的右手,准备来个警校里学过的擒拿手,制服对方。

不料那女子手腕微微一抖,就将龙海萍的力道化为乌有。

龙海萍大吃一惊:看来,真是遇到鬼了!

“我要……”女鬼咬牙低声说,显然还在与什么做着挣扎,强提了一口气,“我要杀了你!”说着手下刚要收紧,身子却突然剧烈一颤,手指不听使唤地松开,一把按在龙海萍的胸口,弯腰下去,一手捂住腹部,身体向前奇怪地弓起。

龙海萍刚才憋住的一口气一下吐出,喉咙痉挛,痛不可支,忍不住一阵干呕。一时竟也没力气推开女鬼转身逃跑。

还没等她缓过神来,那女鬼就撑着她的身子,哇地吐了一地。刚吐完,那女鬼摇摇晃晃地想要站直身子,抬手缓缓指向她,似乎要说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就突然身子一软,象一滩泥一样向她倒来。

龙海萍来不及避开,完全是下意识地接住了对方的身体,随即便是一愣――扑倒在她怀里的这个“女鬼”身体柔软温热,如果是鬼,哪里来的体温?分明就是一个人。

龙海萍定了定神,见那女子似乎没了反应,心又提了起来。她赶紧蹲下将人放到地上,抓起一旁刚才掉落在地手电,大着胆子照到那个女子脸上,总算看清了对方的脸。

一看之下,龙海萍的呼吸情不自禁地屏住了。

天下居然有这等美丽的女子!

白皙无暇的脸上,眉目如画,虽然她现在蛾眉紧蹙、双目紧闭、牙关紧咬,但那光洁的额头,修长的睫毛,挺秀的鼻翼,薄薄的唇线,每一笔都是毫无瑕疵的杰作。

龙海萍有一刻的失神。

随即,她发现了一些不妥的地方。首先,这个女子的发式古怪,头发格外得长,不但头顶挽了发髻,耳鬓垂下两缕长发,脑后的长发也几乎及腰,龙海萍第一直觉判断这是假发。再看她身上着装,白色丝绸古裙外套一件白色笼纱,脚蹬黑色软皮靴,煞是好看。

冷静一想,龙海萍一下恍然大悟:想必这个女子是拍武侠片的女演员。难怪这么漂亮,又有这么以假乱真的服装。只是,她为什么深更半夜出现在这种地方?

手电光下,只见那女子脸色苍白,眉尖紧蹙,睫毛微颤,眼睑底下眼珠迅速而紊乱地滑动,像是熟睡的人陷入了一个可怕的梦魇。

不管怎样,得赶紧把人送到医院去,其他的工作交给警察。

想到这里,龙海萍俯身抱起女子的身体,女子的头一歪,顺势靠在她胸前。

龙海萍身体一僵,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怀中的女子身体如此轻盈,柔弱得让人心生怜惜,而她昏迷中全然的依赖,更是触动了龙海萍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而这个人,几分钟前,还差点要了自己的命。

也许,等她醒过来,我们还可以成为朋友,甚至……

这是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龙海萍喝止了自己,不敢再看怀里的人,快步向山顶走去。

一路上,她的脚步匆忙而紊乱,正如她此刻的心思。

也许连她自己也想不明白,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一颗尘封已久的心被突如其来地撞了一下,灰尘噗噗落下,正不知所措地等一个无法预料的结果。

第3章 寒梅吟雪

“刷”地一声,急救病房里天蓝色的帘子终于被拉开了。

龙海萍条件反射地猛站起来,紧张地往里探头看了一眼。

“女鬼”静静躺在病床上,双目紧合,显然还没有醒过来。

“别担心,病人只是有点低血糖。我们正在给她输液。”医生善解人意地安慰龙海萍,显然错把她们当成了朋友:“你朋友真漂亮,是演员吧?”

龙海萍愣了一下,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医生接着嘱咐道:“你拿她的身份证去给她办一下住院手续,她要留院观察一晚……”

龙海萍尴尬道:“对不起,医生,我不认识她。”

医生诧异地看着龙海萍,疑惑道:“那你……她……”

“我在山上遇到的她。”为了打消医生的疑虑,她只好实话实说,“您放心,我已经报了警,警察马上就过来。”

一听她说已经报警,医生这才放心,嘟囔了一句:“你不认识她这么紧张干嘛?”

龙海萍被噎了一下,脸色涨红,这话听起来自己好像有些自作多情。

她正要张口辩解,一个护士带着两个警察走了过来。

一个警察问:“请问哪位是报案的龙小姐?”

龙海萍转过身:“我是。”

另一个警察看到龙海萍,愣了一下,马上挺胸正姿,一个标准的敬礼:“madam好!”

旁边的警察和医生都愣住了。

龙海萍赶紧拉下那个警察的手:“好了,郭sir,我已经离开警队,别再对我敬礼。”

警察放下手,神情微微激动:“可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师姐……志杰,”他扭头对另一个警察一摆头,示意他打招呼。“他就是我经常对你提起的龙师姐!”

志杰显然是个新丁,非常听师兄的话,闻言立刻一个立正,啪地一个敬礼:“师姐好!”

“好,好,好!”龙海萍一迭声地说,使劲摆手示意他放下,“大家都是自己人,别这么客气。郭sir,我们是不是现在开始录口供?”

郭sir点点头,认真地说:“听madam的。”

龙海萍有点哭笑不得,她也不好说什么,点点头,把刚才发生的一切一字不漏地叙述了一遍。

两个警察听得目瞪口呆。

志杰疑惑道:“师姐,我怎么听得像武侠片?那个女的有那么厉害吗?”说着,他探头到帘子里面看了一眼,一下顿住了,半晌才出来,不敢相信地说:“原来还是个靓女哎。”

一听说有靓女,郭sir马上也探头进去看了看,回头怀疑地看着龙海萍:“madam,你确定不认识她?”

龙海萍肯定地点点头。

郭sir不怀好意地一笑,开玩笑道:“这么说,见者有份了?”

龙海萍指着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警告道:“你小子休想!”

郭sir笑道:“哈哈,我开玩笑的!”

“你这个臭小子!”龙海萍又举起拳头挥了一下,掉转话题:“快想办法查出她的身份来再说。”

“她身上没带身份证吗?”郭sir收起嬉皮笑脸,转向护士。

护士摇摇头。

“手机?信用卡?……什么都可以!”

护士一直摇头。

志杰翻了翻白眼:“护士小姐,她不会除了衣服,身上什么都没有吧?”

护士紧张地又摇了摇头。

“天!”志杰有点抓狂了。

护士忽然想起了什么:“咦,对了,她脖子上挂着一块玉。”

“玉?”郭sir和志杰都有些失望,这种普通的饰物,满大街都是,怎么可能证明一个人的身份?

龙海萍却心念一动:“护士小姐,你帮我看看那块玉,上面有没有刻着名字什么的?”

护士点点头走进了帘子。

郭sir冲龙海萍竖了竖大拇指,又捅捅志杰:“看到了没?醒目点,好好跟师姐学学。”

龙海萍赶紧挥挥手:“我只是随便试试而已。”

说话间,护士已经走了回来:“玉佩上反面写着‘寒梅吟雪’四个繁体字。”

“寒梅吟雪?”龙海萍沉吟道,不是人的名字,她又问:“那玉佩上的图案可是梅花?”

护士摇摇头:“不是,是一只凤凰,雕得很像,好像活的一样呢!”

龙海萍心中一震,脑海中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她脱口问道:“小姐,那块玉佩是不是碧绿色的?”

护士点点头,讶然道:“是啊,你怎么知道?”

郭sir惊喜道:“madam,有线索了?”

龙海萍迟疑地摇摇头,她更奇怪的是自己脑海中怎么会一下联想到内蒙古的那块古玉?不可能这么巧合!她断然否定了自己。

“那看来我们只能等她醒过来问她自己了。”郭sir耸耸肩无奈道。“我们明早再过来吧。”

龙海萍提醒道:“你们可以查查那些片场,看看有没有什么女演员失踪的事情?”

郭sir和志杰点点头,先协助她办理了住院手续,把人送到病房里,便先告辞离开了。

龙海萍有些心神不宁,她有种强烈的预感,预感那个女子醒来后会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因此,她不敢离开,坐在病房楼道的椅子上,想闭上眼睛稍微休息一下。不料酒意慢慢袭上来,人很快陷入了沉睡中。

可能是因为睡姿难受的缘故,龙海萍睡得很不安宁,古怪的梦境走马观花般轮番上演――一会是内蒙狂虐的风沙,一会是刺眼的阳光,一会是碧绿的草原……在这些快速更迭的梦境里,总有一个模糊的身影,一会幻化成一袭白影策马而来,一会又被夕阳映成一个修长的黑色剪影……

最后,她又梦到了废墟里的那个幻象――肤若凝脂,玉指纤纤,指尖透着微微的清凉,肌肤的白皙与玉佩的莹绿编织成一幅绝美的图……有人耳语一般低吟,如梦如幻:飞龙破天,我刻上了你的名字……

龙海萍努力地挣扎着,想要抬起头看清楚对面的人,然而脖子却像灌铅一样,沉重无比……再努力些……

“啪”地一声!

龙海萍猛地睁开眼睛。

好像是什么盘子器皿洒落一地,一声脆响以后紧接着又是一阵稀里哗啦。

龙海萍眼一睁开,身子也跟着弹起,直觉地向那女子的病房门口望去。

隔着玻璃窗,她看到病房里有一个护士双手护头,嘴里正发出骇人的尖叫声,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郭sir和志杰围在床尾,正在挥着手,似乎在安抚某人。龙海萍再往里定睛一看,心里咯噔一下――昨晚的那个女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床,正紧张戒备地看着对面的两个警察。

志杰探手到后腰摸手铐,作势要上前。

龙海萍心中暗叫不妙,赶紧向病房冲去。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那女子身形一动,如鬼魅一样,从两个警察中间穿过来,猛地推门冲了出来。龙海萍看得清清楚楚,她在穿行的同时,各在郭sir和志杰的腋下点了一下,两个人都定在了原地。

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让他一下回忆起了昨晚毛骨悚然的经历,龙海萍下意识地止住了脚步。

那女子已经推开了门,猛地和她打了个照面。

两人均是一愣。

休息了一晚,女子已经恢复了气色,面色红润,明眸皓齿,果然美得不可方物。

看到龙海萍,那女子似乎比她还紧张,习惯性地探手到左腰间做拔剑状,却拔了个空。这时,医院来来往往的人都被这个突然闯出病房的女人吸引了目光,因为她一身的奇装异服,包括她古怪的神情。

那女子觉出异样,扭头扫视了一圈,她一看到周围的人,满脸惊慌地后退几步,慌不择路地又飞快地退回到房内,龙海萍下意识地跟了进去。

病房内,郭sir和志杰姿势古怪,却又一动不能动。护士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尖叫。那女子皱皱眉,顺手点了她一下,护士的声音嘎然而止。

等龙海萍冲进去,那女子已经退到窗边,飞速地打量着房间内的一切,似乎想要寻找什么武器,看到龙海萍进来,她退后一步,背靠窗台,低声呵斥道:“你别过来!”

龙海萍依言站在原地,她已经冷静了下来,也从那女子的目光里看出了她此刻正处在混乱和紧张的思维中。她尽量和颜悦色地安慰道:“小姐,你别紧张。我们没有恶意……”

一听她开口,那女子立刻奇怪地皱起了眉,意外地看着她。然后,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挥手示意龙海萍停住,扶住额头陷入了苦苦的思索。

龙海萍闭上嘴,安静地等她思考。

那女子沉吟了一会,似乎想通了什么,人也镇定下来,眼神渐渐清亮,她抬头看着龙海萍,已经没有那么多敌意,眼神却依旧复杂,仿佛不确定似地问:“你是何人?此乃何地?”

龙海萍听得有点绕口,难道这个人入戏太深,还真把自己当古人了?但她还是很配合地如实回答:“在下龙海萍。这里是医院。”

“龙海萍?”那女子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打量着她,目光越来越难以置信,“你……你是女子?”

龙海萍低头看了下自己,感觉这个问题有些可笑,她虽然喜欢同性的女子,但她本人一看便是个如假包换的女生。她忍住尴尬,点点头:“如假包换。”

那女子呼吸急促,不能承受似地捂住了双眼,半晌才平息了一下气息,低声喃喃道:“你可认得我?”

龙海萍愣了一下,似曾相识算不算?她自嘲地笑笑,摇摇头。

那女子看她不像说谎,嘴唇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不小心泄露出她此刻内心的震动。她深吸口气,用力闭了闭眼,仿佛下了什么天大的决心,艰难地转过身去,向窗外望去。从二十九楼望出去,可以俯瞰到一望无际的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那女子的脸霎时惨白,眼神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相信,她眩晕似的仰面后退一步,闭上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让她不能承受的东西。

还没等龙海萍反应过来,她已经抓紧了病床立柱,整个人象被击中了胃部,身体不受控制地弯下去,一阵痛苦地痉挛――就像前一天晚上一样,她又剧烈地呕吐了!

第4章 生辰八字

龙海萍赶紧抽出一张纸巾,递到她面前,想要安慰一番。

不料还没等她开口,那女子左手一翻,疾如闪电地扣住了她左手手腕!

龙海萍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觉左边半个身子象被电流击中,瞬间麻痹。她哎呀一声,跪倒在地,再也动弹不得。

再看那女子,依然闭着眼睛,表情痛苦,显然还在抗拒呕吐带来的痛苦。这擒拿的动作仿佛信手拈来,完全不费功夫。

龙海萍暗抽一口冷气。幸亏这是大白天,不然她又疑心遇到鬼了。但这女子的身手实在是匪夷所思,闻所未闻,龙海萍已经开始怀疑她不是什么普通的武打演员。只怕这世界,真的存在武侠小说中描述的功夫高手。

那女子克制了一下继续呕吐的冲动,侧过头来,不敢相信地看了龙海萍一眼,喘息着惊异道:“你,你竟然不会武功?”

龙海萍已经不知该如何应对面前这个女人,她忍着半身的麻痹,勉强回答:“我,我会拳击,跆拳道,擒拿格斗……”

那女子没有理会他,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的手腕处,似乎在感受什么。随即,她突然放开了龙海萍,自言自语道:“你,果真不会……”

龙海萍顾不上揣摩她话里的意思,身子一软,当即坐在地上,一时竟站不起来。她心中暗暗吃惊:“小姐,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但那女子似乎没听见她说什么,紧紧咬紧牙关,闭上眼睛,低头喃喃对自己重复:“这不是梦,不是梦……”

刚重复了一句,她似乎又想起刚才看到的东西,胃部又是一阵痉挛。她一把按住腹部,咬牙压住想吐的冲动,深吸一口气,趁体内的骚动稍稍平静,提气纵身,轻轻往床上一跃,落到床上时,已经是盘腿的姿势。

龙海萍看得目瞪口呆,因为她那一跃的动作飘逸至极,落到床上时居然是无声无息的,整个过程仿佛一根羽毛在空中优雅地划过,轻轻落在床上。

正目瞪口呆之际,那女子微微睁眼扫了她一眼,低声道:“一会我有话要问你,你不要离开。”她没有用命令的口气,却给人一种不容置疑的感觉。

龙海萍呆了呆,居然安心地答应了:“好。”

然后,那女子不再开口,就像电影中的武林高手一样,盘腿打坐,双目微合,意守丹田,开始调息运功。

龙海萍心中充满了疑惑,她看看那个女子,再回头看看其他人。

护士小姐、郭sir和志杰都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能动,他们一脸恐怖地盯着床上的女子。看到她回头,郭sir赶紧使眼色,示意龙海萍救他们。

龙海萍小心翼翼地从地上爬起来,蹑手蹑脚走到郭sir身边,小心推了推他,郭sir没什么反应。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点穴?”龙海萍又是着急又是惊奇,试着并指在郭sir身上点了几下,试图找出解穴的方法。

“你不必担忧。他们的穴道半个时辰后自然会解开。”身后,那女子还在闭目养神,却仿佛知道龙海萍在干什么,也不阻止,只淡淡地说。听她说话,气息已经渐渐调匀。

龙海萍尴尬地收了手,不敢相信地问:“您真的是点了他们的穴?”

那女子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这才睁开眼睛,静静地迎视着龙海萍:“不错。”

龙海萍的呼吸一滞,大脑好像被突然抽空――这是怎样的一双明眸?幽黑如深潭;这是怎样的一束目光?澄澈如碧溪;这又是怎样的一种神情?淡定如超然万物。

龙海萍只觉心跳如雷,呆怔在当地,半晌不能言语。

那女子收回目光,依然保持着盘膝的动作,似乎在努力理清自己的思路,思忖着说:“你要如实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便放过你的朋友。”

龙海萍猛回过神来,觉察到自己刚才的失态,登时羞愧得无地自容。

她掩饰地掏出烟,想抽根烟,又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妥,捏扁了烟盒,别开目光,不敢再直视那女子,清清嗓子:“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话一出口,她自己也觉得好笑,怎么自己讲话也跟这女子似的,开始古里古怪的。

那女子抬眼打量着她,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了数遍,神情有些复杂,似乎不知该从何说起。

龙海萍也沉默着。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她反而不急于去揭开这个女子的身份,她的心神有些恍惚,想着刚才那女子的眼神,居然有种从未有过的平静感。下意识里,她并不想去打破这种好似不真实的感觉。

“你可是昨夜第一个见到我的人?”那女子终于开口了。

龙海萍点点头。

那女子垂下眼帘,看不到她神情,只听她艰难开口,语气喃喃,看上去在问龙海萍,听上去又分明是在告诉另一个人:“你的名字可是龙定轩?龙……定……轩?”

一听此言,龙海萍大吃一惊——身份证上,她的名字明明白白是龙海萍,但却没人知道,她还有一个字叫定轩。只因当初母亲为她取名海萍时,父亲嫌这个名字漂泊感太强,担心她命运不平坦,便又取了一个定轩的字,寓意安定。但这个字,除了她的父母,世上根本无人知晓。

龙海萍只觉呼吸急促,心脏都快跳了出来,这让她更加坚信自己和这个神秘女子之间有某种神秘的联系。她的心也莫名地跟着那女子的语气一样,充满了一种似喜似悲的茫然,回答也莫名其妙地跟着艰难起来:“是,我本名龙海萍,另有一个字叫……定轩。”这个字吐出来,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那女子嘴角微微牵动,若有所思地换了另一个问题:“当今是何朝代?圣上何人?我看你们奇装异服,想必也不是明朝……”

龙海萍听了她的话,大吃一惊,忍不住看了那个女子一眼,想要判断她神智是否清醒。

那女子抬眼默默地凝望着她。

龙海萍下意识地转移开了目光,她无法迎视那样的目光。咬咬牙,不管那么多了,哪怕她是疯子也罢,神经病也罢,也要陪她一回。龙海萍打定主意,反倒镇定下来,如实回答:“明朝早就已经灭亡。现在不是任何一个朝代,而是民主社会。今天是公历2012年10月19日。”

那女子渐渐皱起眉来,神情费解,似乎听不懂她的话。她顿了顿才问:“勿论当今何朝,我想请教现今可是壬辰年?”

龙海萍觉得自己的神智思维快被她完全带走了,她有些混乱,困难地回答:“我不懂天干地支……不过我可以查一下万年历。”

那女子也觉察出两人交流有些困难,眉尖微蹙:“那你可知你出生的生辰八字?”

“1982年5月5日……午夜子时。”龙海萍努力地寻找着她可以接受的表达方式。

那女子皱眉不语,显然这不是她要的答案。

龙海萍不忍看她失望,急切地说:“你别急,我去给你查一下。”

那女子怀疑地看着他,不知道她的意图。

龙海萍以为她怕自己逃走,上前一步,紧盯着她的双眼,郑重地点头保证道:“相信我,我马上就回来!”

那女子神色微怔,似乎被她的神情语气打动,下意识地点点头。

龙海萍松一口气,一转身,冲出病房,拦路截住一个医院工作人员,请他找了一台可以上网的电脑,翻出万年历。

果然, 2012年的天干地支正是壬辰年。而1982年的天干地支是壬戌年。

龙海萍隐隐觉得这个时间隐藏了什么秘密,但她来不及猜想,返身跑回病房。

刚拐进27楼的病房通道,龙海萍远远看到了那女子的病房门前围了好几个身穿制服的保安,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似乎要冲进去了。

龙海萍心中暗叫糟糕,赶紧冲上前去,奋力扒开保安:“你们要干什么?!”

“这个女人是个疯子!”有个保安大声嚷道,张开双臂挡住了她不让她进去。

龙海萍虚晃一下,腰身一低,轻松地钻到了他身后,接着推开挡在面前保安,正要打开门,就隔着玻璃看到在几个保安的包围下,那个女子已经站在了窗台上,不知她要干什么。

保安们也被她吓住了,有人大声劝阻,有人高声警告,乱成一团。

那女子回身朝着屋里的众人漠然扫视了一圈,然后一个转身,纵身飞跃了出去。

房间里一片失声惊叫。

龙海萍疯狂地大喊一声:“不――”

眼睁睁看着人影飘出窗口,龙海萍只觉浑身冰凉,胸口蓦地一痛,直痛彻心扉。

第5章 生死相随

龙海萍大脑一片空白,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身旁的人蜂拥而入,纷纷挤向窗台,探头去看楼下。

27楼,27楼的高度……眼前浮现出那个女子平静幽深的目光,龙海萍的嘴角抽搐了几下,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虽然只有短短十几个小时,但这种离奇的经历和体验,让她几乎开始相信,她和这个女子之间真的存在着某种神秘的联系。就在她准备放下疑虑,跟随她一起揭开某个谜底时,一切都结束了。甚至,她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她没有跳下去……”

“她是到楼顶天台了吧?”

“不可能吧?!”

……一阵七嘴八舌的嘈杂声象一道闪电劈开了龙海萍混沌的思绪。

她猛地睁开眼睛,一眼看到病房里的保安已经有人转身向门口跑来。

龙海萍一下回过神来,抢在保安前面,一拧身,象离弦的箭一样,向楼道口飞奔而去。她没有等电梯,而是直接冲进消防楼梯,一口气冲了上二十八楼天台。

听到后面紧跟着嘈杂的脚步声,她不假思索地关上消防门,抓起旁边的一根铁棍插在了门柄上。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点都不想让别人打扰那个神秘女子。

保安推门推不开,嚷嚷着开始砸门。

龙海萍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手心已经满是汗水。

她在喘着粗气,心脏猛烈地撞击着胸膛,让她有种头晕耳鸣的感觉。爬一层楼当然不至于导致这种结果,是一种莫名的恐惧,牢牢攥住了她的感觉。

是的,她甚至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发现天台上空空如也,根本没有她要寻找的那个人影。

楼顶天台,远离地面近百米,寂寥得仿佛只有呼啸绝望的风声,正如龙海萍此时的心。

她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被拽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理智仿佛开始不受自己的控制。有关那个女子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美好得不真实,古怪得不真实,这种感觉像个奇异而又瑰丽的梦。

她想挣扎,更想沦陷。

也许,这仅仅是个梦而已。

龙海萍紧闭上双眼,后退几步――只要一睁眼,梦就会醒过来。

可是,她居然不舍得睁眼。

忽然之间,仿佛某种感应,龙海萍停住了脚步。

她睁开眼睛看看天,然后缓缓扭头,向右方望去。

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情景了。哪怕这是个梦。

碧空下,一个孤独的身影背对着她,静静伫立在天台的围栏上。

白色的衣袂飘飘,仿佛随时都要乘风而去。

黑色的长发在空中飞舞,象泼出去的一笔浓墨,惊心动魄。

一时间,龙海萍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似乎该狂喜,该呐喊,然而,那些狂热的心情又似乎被一层反常的平静无形笼罩,她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宁静。

她那僵硬的躯壳重新贮满了活力。尽管,此时的她早已经汗流浃背,额头也是蜿蜒的冷汗,但她微笑了。

她慢慢地走向那个身影,有种尘埃落定的坦然。

管他是梦是真,要疯一起疯吧!

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龙海萍停下了。

“我去查过了,今年的确是壬辰年。我是壬戌年出生。”

龙海萍开口了,口气平静得让她自己都惊讶,就仿佛,她知道对方一直在等她带这个答案回来;就仿佛,在这个等待的过程中,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就仿佛,在她们之间,只有等待,和被等待。

那女子静静地沉默不语。

龙海萍却仿佛心有灵犀般,感受到她此刻并不像背影那样平静。正相反,她正在思绪翻腾。

龙海萍安静地站在那里,沉默地等着她的反应。

半晌,那个女子才缓缓回过头来,默默地盯着龙海萍。

那目光太深邃,龙海萍看不懂,她好似在寻找什么,又好似什么都不找。龙海萍迎视着她的目光,心底有种莫名的焦虑,渴望她能在自己身上找到她想要的任何东西。

看到她的目光,那女子的睫毛颤抖了一下,痛苦地阖了阖眼,掉转了目光,投向空洞的远方。

“其实,不用你查……”那女子喃喃自语道,“第一眼,我就知道,就是你,就是你……你的样子……一眼就能认出……虽然你是女子……”

龙海萍听得满腹疑问,但她看得出这个女子彻骨的悲伤。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龙海萍不忍打断她。

那女子掩饰地掉转过头去,默默的凝望着远方,显然不愿让龙海萍看到她内心的波动。

沉默了很久,她才平静下来,往下瞥了瞥脚下,静静地说:“这些人是不是都把我当成了疯子?”

龙海萍闻言走上前去,顺着她的目光,把住围栏探头往下一看――楼底下已经围了很多人,正在指手画脚。警车也来了,正在下面忙着布置救援措施。

龙海萍笑笑,解释道:“他们可能误会你要跳楼自杀。”

“刚才那些古怪的人就说我是疯子。”那女子轻轻叹息。

龙海萍知道她所说的那些古怪的人是指医院保安,笑道:“你的衣服举止都这么与众不同,难怪他们胡思乱想。你想想,如果是我不小心跑到你们那个朝代去了,说不定也会被当成疯子。”

那女子不由低头看她,顿了顿,柔声说:“你相信我,是吗?”

龙海萍不置可否地笑笑,她根本不愿去想这个问题。

那女子似乎看穿她的心思,掉转头去,轻叹一声:“我知道,这很难让人接受。不过,我会证明给你的。”

她的语气肯定,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着脚下的城市。

龙海萍心中有种淡淡的喜悦,因为她话语中的某种重视:“为什么非要我相信?”

那女子顿了顿,并不回头:“因为……我要带你走……回到六百年前的中原。”

龙海萍下意识地愣了一下。

“你愿意吗?”那女子始终不回头看龙海萍,语气踯躅,显然不是强人所难的个性。

龙海萍笑笑:“在问这个问题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告诉我为什么要带我走?”

“因为,”那女子迟疑了一下,低声说,“我们需要你。”

“你们?还有谁?”龙海萍不易觉察地皱起了眉,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相信这一切了。

“我师傅,峨嵋派的师姐妹们,甚而,整个武林,更甚者,大明的天下……”那女子忧虑地凝眉,仿佛也是觉得不胜负荷。

龙海萍忍不住插话道:“你是说,你是峨嵋派的弟子,来自明朝。你的目的是要带我回去,救你们峨嵋派,救武林,救天下?”

那女子点点头:“不错。”

龙海萍失笑:“我何德何能,居然这么重要?”

那女子沉默一下:“你天纵奇才,武功盖世,具有改天换地的能力。”

龙海萍诧异:“你说的是我吗?”

那女子没有回答她,艰难地继续说下去:“是,你,天下无敌……普天下,唯一可以与你匹敌的人,唯有你自己一人而已。”

龙海萍皱眉不解:“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是罕有的同时拥有两种命格的人,要么雄霸天下,要么超然世外;要么改天换地,要么安邦定国;要么无情无义,要么大情大性……与生俱来,相生相克。”

龙海萍心中一惊,不由想起梅教授在废墟中给她看的手相。

“拥有这种命格的人会怎样?”

那女子欲言又止,内心似在挣扎,终于,她仰天长叹一声:“我只能告诉你这些。如果你将来要怪我,我也怨不得你。”

龙海萍不肯放弃:“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那女子似乎早已料到她的答案,反倒好像松了口气,神情依然平静:“我断不会勉强于你。”

她仿佛了结了什么心事,飘然落下,看也不看龙海萍,从她身边飘然走过:“一个月后,九子连星,玄门打开,我便会离开回到我来的地方。如果你改变主意,可以到昨天晚上的地方来找我。”

“等等!”龙海萍认命地毙了闭眼,就这样让她离开,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外面的人又会怎样看她?抬眼时她已经拿定主意,毅然说:“上天堂也好,下地狱也好,我跟你走一遭!”

那女子停住脚步,反倒似乎比龙海萍更犹豫:“我劝你还是三思而后行。”

龙海萍不解:“你不是要带我走吗?怎么你自己倒打起退堂鼓来了?”

那女子咬住嘴唇,眉尖矛盾地纠结在一起:“我,我不知道。” 。

“这么辛苦来一趟,怎能空手而归?!”龙海萍转到她面前,替她做了决定。看出那女子的不安,她截住她的话头,坚定地说:“放心,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人无尤,更不会怪你。”

那女子用一种陌生的目光看着她,似乎有什么东西让她迷惑不解:“你,原来是这样的一个人……”

龙海萍有点奇怪:“不然,你以为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的心中不是只有霸业吗?你的眼中不是只有天下吗?”那女子神情有些迷离。

龙海萍耸耸肩:“我可没有那么大的志向。我只是一个空虚的小人物而已。”她有些怅惘:“甚至,我连我自己想要什么,我都不知道。”

那女子似乎一下从梦中惊醒,禁不住后退一步,掩饰地垂下眼:“对不起……”

龙海萍越来越糊涂了:“对不起?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

那女子摇摇头,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龙海萍也不勉强,想了想换了个话题:“那,你总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吧?”

那女子微微一施礼:“小女子梅吟雪。”

“梅,吟,雪。”龙海萍直觉地联想到什么,“寒梅吟雪,梅吟雪,寒梅吟雪……”她的脑子闪过什么,“飞龙破天,飞,龙,破,天……”

梅吟雪脸色骤变:“你怎么知道……飞龙破天?”

“我前一阵子在内蒙捡到了一块玉佩,上面刻着……”龙海萍一下想到了什么:“我能不能看看你的玉佩?”

梅吟雪脸色苍白地踉跄退后一步,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玉佩的位置。

根本不用看了。

龙海萍的脸色也因为震惊而发白:“龙破天!是不是有这个人?他是什么人?”

梅吟雪下意识地隔衣握住了玉佩,缓缓用力,直到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才从牙缝里艰难挤出几个字:“一个武林叛逆……不提也罢。”

龙海萍直觉他们两人关系不简单,虽然梅吟雪称他是武林叛逆,表示两人立场不同,但那复杂隐忍的神情,都表明她心中另有隐衷。也许,像梅教授说的……是情人关系。想到这里,龙海萍竟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两个人各怀心思,相对无语。

空旷的天台上,仿佛只剩下了风声。

第6章 旧爱如烟

“滋滋……”一阵怪异的声响突然响起。

龙海萍和梅吟雪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向天台门口方向。

电焊的火星四溅――他们开始用电焊切割铁棍了。

梅吟雪蹙眉不解:“这是怎么回事?”

龙海萍脑海中已经转了几个弯,迅速判断了一下形式――显然,如果警察上来,必然要带她们录口供,这个恐怕是梅吟雪不能应付的,而警察大概也会把她当精神病送进医院……那,只有带她躲开警察。

“跟我来!”龙海萍一把拉起梅吟雪的手,转身就跑。

梅吟雪没有防备,手已经被她握了个结实,脸色一红,不但没跟她跑,反而后退一步,用力挣脱开来。

龙海萍不解地回头,看她脸色,一下恍悟过来。情急之下,无暇详加解释,龙海萍正色道:“在下无意冒犯,还请你多多担待。如果被他们抓到你,那就麻烦了,我们还是先想办法逃出去。”

梅吟雪刚才也是下意识的自然反应,此刻一想都是女子,不明白自己为何反应强烈。她看龙海萍目光坦诚,顺从之心多了几分,点头同意。

两人沿着天台绕了一圈。

龙海萍心中大急――除去医院前门的安全气垫和天台防火门,周围几乎没有什么出路。她原计划想办法爬到比邻的建筑天台上,再想办法逃下去。不料,医院一面是马路,另一面倒有一座稍矮的建筑,但两座楼房之间要隔个五六米的距离,这要是一步落空……龙海萍想一下都冒冷汗。

“我们可以从这里跳过去。”梅吟雪沉吟着说。

龙海萍摇摇头:“不行,太远了,我们跳不过去的。”

“我们可以的。”梅吟雪颇为自信。

龙海萍还是摇头:“不行,太危险了。”

梅吟雪身形一晃,已经闪到了龙海萍后面,一掌按在她的后心上,沉声说:“按我教你的口诀吐纳,吸气,呼气……”

龙海萍下意识地挺直了背,听着她的指导,呼气,吸气,呼气,吸气,渐渐觉得有一股清凉之气从梅吟雪的掌心传来,那股气流沿着脊柱慢慢上行到头顶,再从头顶下行到前胸、丹田、会阴,再上行到尾椎……渐渐通畅,而原先体内散而无形的气体似乎也逐渐被这股清新之气吸引,纷纷追随,与这股气一起凝聚起来,又运行了一周……

天台的门砰地被撞开了,有人冲了上来。

龙海萍赶紧睁开了眼。

“记住我刚才教你的口诀,只管吐纳。”梅吟雪在她耳后低语一句。

龙海萍直觉要发生什么,但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觉得梅吟雪在她腰间一托,她人已经上了围栏。她忽然醒悟过来梅吟雪的意图,大吃一惊,还没站稳,就觉得后心被人一推,隐约听到梅吟雪低咤一声“走――”,人已经象一只断线的风筝一样,身不由己地飘了出去。

龙海萍吓得大叫一声,脑海一片空白,哪还记得什么口诀。

这时眼前忽然有个人影掠过。

龙海萍看清了是梅吟雪,脑海顿时清亮了一下。

梅吟雪掠过她身边时,手腕一翻,缠住她的手腕,往前轻轻一带。

龙海萍的身体一下有了方向感。

她的心里也跟着略微一定。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话一闪过脑海,她顿觉羞愧,仿佛亵渎了梅吟雪。正胡思乱想,双脚冷不丁着地,她还没准备好,一个站不稳就向前滚了过去,眼看就要跌个七荤八素。这时,梅吟雪缠住她的手腕,顺势甩了几下,龙海萍顺着她的手势和惯性翻滚了两圈,一骨碌站起来,居然毫发无伤。再看看周围,她们居然已经跃到了旁边的天台上。

真是绝了!

龙海萍出了一身冷汗,此时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朝着梅吟雪一抱拳,大大施了一礼:“梅姑娘,你的功夫真是太神奇了!佩服佩服!”

梅吟雪谦虚道:“我这只是些小法门,等你修炼一下,日后必有所成。”

龙海萍现在回忆起空中的感觉来,才发现自己刚才身体仿佛比往常轻了很多,现在人也似乎更加神清气爽,她不由得惊叹:原来真有内功轻功一说。

这时,对面医院天台上已经有警察和保安跑到围栏边,看他们安然无恙地落到对面,均是惊得目瞪口呆。

“madam――”郭sir大叫一声,“你,你,你没事吧?”显然,他的穴道已经解开了。

龙海萍冲他挥挥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拉起梅吟雪,向天台门口跑去。

这一次,梅吟雪没有挣脱。

龙海萍带梅吟雪乘电梯下楼,显然梅吟雪没见过电梯,对它充满了掩饰不住的不安。龙海萍不得不告诉自己:看来,自己真的是好彩,居然真的遇到了古代的人。

电梯陆续有人上来,每个人都忍不住用奇怪的目光打量梅吟雪。

龙海萍知道,他们都是在奇怪梅吟雪的打扮。眼下之际,首先得想办法改变她的形象。龙海萍想到了一个人,暗地里已经打定了主意。

电梯落到一楼,龙海萍立刻便拉着梅吟雪出了大厦。

这么快就能回到地面,梅吟雪的眼里充满了惊奇,忍不住回头再三张望。

龙海萍已经拦下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示意她进去。

梅吟雪有些不安,龙海萍自己先坐了进去,又拉她进去,然后叫出租车开车去铜锣湾。

车子一开,梅吟雪更是惊奇了,忍不住低声说:“这马车如此神速,怎么不见马儿?”

司机本来就觉得她衣着古怪,闻言更是惊疑:“这位小姐不会是……?”

龙海萍忙打断他:“她正在拍一部古装片,入戏太深了。”

司机恍然大悟,连连点头,从后视镜里打量一下梅吟雪,赞叹道:“果然是靓女哎!肯定会出名。这是上的哪部新戏啊?到时我去捧场。”

龙海萍掏出手机,一边拨号码,一边含混地说:“名字现在不能说……”

梅吟雪看着她的手机,不知道那是干什么用的。

“喂,cindy,你在店里吗?我马上过来,你帮我准备几件女装……到时再跟你细说。”龙海萍简短地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梅吟雪不解地望着她:“你在跟谁说话?”

龙海萍顿了一下,斟酌道:“噢,一个朋友。”

其实,cindy是她的前女友才对。但龙海萍自己也不知道那算不算恋爱,一切都是cindy开始的,也是她结束的。尽管她也觉得有责任有义务去照顾对方,并且也努力去做了,但是,最后cindy还是告诉她:她不爱她。龙海萍想辩解,因为她从来没有对其他女生那么好过。

cindy悲悯地看着她,掷给她一句话:“你不懂爱情。那是因为,你自己也不知道你自己想要什么。”

龙海萍无言以对。

她自己也无数遍反问过自己,但心中空空如也――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件事,更没有答案。

“你好像是活在另一个世界里的人一样。”

这是cindy对她的评价。

但幸好,两个人还是朋友。

车子很快到了cindy的女装品牌店,龙海萍先下车,然后跑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带着梅吟雪走下车来。

女装店内,cindy早已经站在展示橱窗前等候。此时,她正抱着双臂,隔着玻璃,静静地看着停在门口的出租车。当龙海萍打开车门,梅吟雪走出来时,cindy的眼神里透露出掩饰不住的讶异。

那女子白衣胜雪,长发如瀑,五官如粉雕玉琢,更重要的是,她的神情超然,气质浑然天成,仿佛是从故事里面走出来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似的。

好像,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cindy心里一震,为自己这个古怪的联想。

这时,龙海萍和梅吟雪已经推门走了进来。

cindy迎了上去,微微颔首。

龙海萍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梅姑娘,这是cindy……”

梅姑娘?cindy听到了一个奇怪的称呼。

“这是梅吟雪。”

“梅,吟,雪。”cindy重复了一边,“好别致的名字。”

cindy也是梅吟雪有史以来听到的最古怪的名字了,她想不通一个女孩子为什么叫这么难听的名字,她根据自己的经验匆忙套了两个字,回道:“辛,辛姑娘,多谢。”

cindy禁不住看了龙海萍一眼。

龙海萍神色复杂:“待会再跟你解释,你先帮她找身衣服换上。”

“好。”cindy也不拖泥带水,目测了一下梅吟雪的身材,转身从架子上取下一件套头过膝连体毛衣裙,往梅吟雪身上一比,“这件应该差不多。”

梅吟雪却吓得退了一步,为难道:“这,这件衣服遮不住腿……”

cindy瞪大眼,询问地看向龙海萍。

龙海萍忙说:“不要露胳膊或者露腿的。”

cindy没有问为什么,点点头,取了一件乳白色毛衣,浅灰色长裤,拎了一双粗跟鞋,将梅吟雪带到试衣间。龙海萍看到cindy选的鞋,心中又惊又喜,这个女人怎么这么聪明?

梅吟雪抱着衣服,有点不知所措。

“我们都是女人,你不会介意我帮你吧?”cindy看着她,声音放到最柔。

梅吟雪脸色绯红,迟疑一下,倒也干脆:“多谢辛姑娘。”

两个人进了试衣间。

龙海萍这才松了口气,跌坐进休息沙发上,仰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开始回想从昨夜到今天发生的一切,试图理清来龙去脉。

没等她想清楚,一件衣服劈头盖脸砸在她脸上,她拉下来一看,是梅吟雪的笼纱。她莫名其妙地看着拿衣服砸她的cindy。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cindy指着衣服,皱着眉。

“什么怎么回事?”龙海萍不明白她指的是衣服还是梅吟雪。

cindy坐到她面前,神情严肃:“这衣服,根本就不是现在的手艺做的,你看这布料,这样式……”

龙海萍截住了她的话,紧盯着她的眼睛说:“她说,她是从明朝来的,你信吗?”

cindy愣了一下:“你在胡说什么?”

龙海萍有点泄气地往后一躺:“我就知道没人相信!”

cindy听出她不是在开玩笑:“到底是怎么回事?”

龙海萍把事情的大致经过讲了一下,cindy皱着眉头,一句话也不肯讲。

龙海萍自己说着说着也渐渐没了信心,底气不足地瞅着cindy:“你说,我是不是在做梦?”

cindy沉默地看了她一眼,一针见血地说:“但是,你已经开始相信它是真的了,对吗?”

龙海萍愣愣地看着她,震惊于她的观察力。

cindy心里一痛――在这个人的眼里,她看到了信赖,更看到了她从未有过的迷茫和无助。她忍不住倾身过去,握住了她的手,想要安慰她:“我相信。”

正在这时,试衣间的门开了,梅吟雪出现在门口。

第7章 紫薇式微

cindy和龙海萍同时扭头看过去,不约而同地同时吸了一口气,屏住了呼吸。

虽然梅吟雪表现得浑身不自在,一脸的不适应,双手无所适从地不知该放哪好,但这套质地良好的现代服装将她的身材完美地勾勒了出来。而且浅色系与梅吟雪的肤色和气质正好搭配,让她更加显得气质柔和而又明亮动人。

梅吟雪看到她俩的姿态,便猜到自己打断了她们的对话,神情更是局促,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cindy看出梅吟雪的不安,率先回过神来,收回手站了起来。龙海萍却茫然未觉,目光依然放在梅吟雪身上。cindy从她专注的目光里看到了太多的东西,霎时明白了什么。这种目光让她有种从未有过的失落感,但她尽量不让自己去想这些,迅速调整了一下情绪,笑着击掌道:“好漂亮!”

梅吟雪红了脸,羞涩地看着她:“真的吗?”

“真的。”龙海萍也站起身来,鼓励地看着她,“你要相信cindy的眼光。”

梅吟雪听到她赞赏的口气,直觉她们两人的关系有些不同,但她又说不出哪里不同。事实上,龙海萍整个人都让她觉得似乎与一般女子不同,但同样她也说不出是哪里不同。内心里,她只能将其归结为是自己此行使命所造成的结果。

她下意识地避开龙海萍的目光,有点难以启齿地说:“可是,我,我身上没有银两……”

银两?cindy忍不住和龙海萍对视了一眼。

cindy不动声色地说:“没关系,海萍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衣服我送给你。而且,”她顿了顿,看看四周,“一会我得再给你挑几套。”

梅吟雪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多谢辛姑娘美意。”

“你就不必客气了。再客气就是见外了。”龙海萍替她做了决定。

“那……”梅吟雪迟疑一下,向cindy深深施了一礼,“谢过辛姑娘。”

cindy赶紧扶住了她,深感她礼貌温柔、通情达理,好感不觉又是增加了几分。

正在这时,龙海萍的电话响了,她转过身去接通,低声通了几句话就挂了。

然后她转过身来,看看cindy和梅吟雪:“警察在找我们。”

梅吟雪微微皱眉:“警察?……你是说官差吗?”

龙海萍看了一眼cindy,cindy也在琢磨梅吟雪的措辞,脸上若有所思。她点一下头:“是的。”

“海萍,我看你们不如先搬到我这边来住吧。”cindy收回了思绪,建议道。

“这,”龙海萍当然求之不得,但她也有疑虑,“方便吗?”

“我一个人住,有什么不方便的?”

龙海萍尴尬道:“我以为……”

“你以为!你以为什么?”cindy忽然恨上心头,咬牙切齿道,“你以为我已经交了男朋友?以为我结婚了?生孩子了?……”

龙海萍扛不住她的狂轰乱炸,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是瞎猜的。”

梅吟雪看着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你来我往,倒像是情人之间的调侃,她愣了愣,别过头去,暗暗诧异自己的感觉。

cindy收住了攻势,话中有话地说:“以后在梅姑娘面前,你要收敛点,别惹火了本小姐。”

“好好好。”龙海萍一叠声地答应。

她这么驯服,反而让cindy心里更不是滋味。

她换了口气,掉转话题:“你们还没吃饭吧?我先带你们找个地方吃饭,吃完饭回家。”

龙海萍点头同意。

cindy嘱咐一下店员,取了自己的车,载她们去找地方吃饭。

从梅吟雪上车开始,cindy就一直偷偷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将她的局促、不安、紧张、窘迫、焦虑……一一收在眼底。越看她心中越是惊奇,如果她不是从古时候来的话,那她的演技未免也太高明了!

这就是女人跟男人不同的地方。她们对一个人的判断靠的更多的是直觉,没那么多逻辑的条条框框。而这种直觉,在非常情况下,往往更为准确。

等吃完饭回到家,cindy已经很自然地改口称呼梅吟雪“梅姑娘”了。

“梅姑娘,你能告诉我们你是怎么来的吗?”cindy给梅吟雪倒了一杯水,递给她,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梅吟雪小心翼翼地接过杯子:“多谢。”在cindy的示意下,她小心翼翼地坐到沙发上,屏住心神,竭力不让这些陌生的事物扰乱自己的注意力,等略微定了定神,她才娓娓道来:“我是在刘大人和师傅她老人家的帮助下来到此时此地的。刘大人精通玄术,推算出四月二十八子时,九子连星,玄门打开,时空可以逆转。刘大人布下奇门遁甲阵,师傅以她的内力助刘大人打通玄关,将我送入玄门,我醒来时便已经在这里了。”

cindy惊奇道:“难道,真有时空隧道?!”

不等梅吟雪回答,龙海萍已经沉吟着插嘴问道:“你所说的刘大人可是指刘基?”

梅吟雪听她直呼刘基名号,大为不敬,吓了一跳,慌忙点头:“正是。”

“你来的时候朱元璋已经登基了吗?”龙海萍接着追问。

梅吟雪直跳了起来,杯中的水都泼了出来,她脸色苍白,神情紧张:“你怎能直呼圣上名号?!”

龙海萍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好。

cindy起身按住梅吟雪的肩膀,安抚道:“梅姑娘,你别怕,你的皇帝……圣上早已经死……哦,不,升天,上天堂,西天极乐世界……”情急之下,她有些语无伦次。

梅吟雪咬咬嘴唇,握紧了杯子,低声道:“吟雪失礼了。对不住两位,这是我们的忌讳。”

“理解,理解。”cindy拍着她的背一迭声地安慰道,说着扶她坐下,赶紧掉转了话题,“那刘……大人和你师傅把你送到这里,是要干什么?”

梅吟雪看了一眼龙海萍:“把她带回去。”

“带她回去?为什么要带她回去?带她回去干吗?”cindy连珠炮似的甩出一连串问题。

“因为,”梅吟雪眉尖浮现苦恼之色,声音也略带苦涩,似乎有什么话让她难以启齿,“因为中原武林出现了一个危险人物,此人,此人武功盖世,又和元人王宝宝勾结……刘大人推算出他是杀破狼命格,七杀出现,紫微式微,大明江山已经受到威胁。现在,武林危在旦夕,大明江山危在旦夕……”她把目光投向龙海萍,“只有她,才能克制大明的强敌,保住大明的江山。”

什么七杀、紫微、杀破狼,cindy听得一知半解的。她只管自己最感兴趣的提问。

“她,为什么是她?她哪有那么大本事?”cindy问了和龙海萍一样的问题。

梅吟雪有些疲倦地甩甩头,似乎想甩掉什么顾虑:“她其实拥有和……和我刚才所提到的那个武林危险人物拥有同样的能力。只不过她的命格还没破,潜能还没有发挥出来,如果破军星入宫,她便是安邦定国的奇才,可镇一朝平安。”

“破军星?什么东东?”cindy一脸迷惑。

“七杀、破军、贪狼,三星合称杀破狼,三星齐现,必会改朝换代。”梅吟雪面现忧色,“所以,皇上和刘大人需要找到破军星对抗七杀。”

“可是,历史有记载,朱……皇帝建立大明朝后,明朝安然无恙地存在了几百年啊。没听说那么快被取代啊。”cindy困惑道。

梅吟雪苦笑一下:“倘若不能带她回去,只怕这历史也须重写了。”

cindy咂舌:“这是不是迷信?怎么听起来这么宿命?”

一直沉默的龙海萍突然开口问了一句:“你刚才说的那个危险人物――你见过他吗?”

梅吟雪闻言身子一颤,紧张地盯着她,似在揣摩她话中的意思。

“对啊对啊,他是不是很厉害?”cindy也很关心这个问题,“如果龙海萍不是他的对手,那岂不是很危险?!”

梅吟雪低垂下头,身体僵直,挣扎半晌后才低声道:“我,不认识他。但,听说他一人力挫少林、武当、全真教七大高手……江湖罕有对手……”

cindy越听越吃惊,有点慌张地打断她的话:“开什么玩笑,龙海萍哪是他的对手。听说她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连你都能把她摆平……”

梅吟雪闻言如坐针毡,心乱如麻,匆忙说:“我,我不会逼她跟我走。如果,如果她不愿意……”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龙海萍猛地站起身来,烦躁地打断了她的话,沉声说:“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跟你回去,别再说什么我愿意不愿意的话!”语气里居然带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气愤不平。说完,她看也不看两个人,转身离开客厅。

梅吟雪愕然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显然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生气,待她再把目光投向cindy,cindy的脸色同样也不好看。

cindy看到梅吟雪仿佛不谙世事的翦翦双瞳,心里一时五味杂陈,不知是该为自己难过,还是为龙海萍难过,除了一声叹息,也是无言以对。

第8章 神机妙算

龙海萍深深地吸气,把烟深吸进肺里,再将那麻醉的作用传达到大脑。

她一语不发,默默地重复着这个动作,直到心情慢慢平和。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激动。事实上,她很少有这么激动的时候。因为对她来说,这个世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似乎与她无关。她冷冷地看着,犹如隔岸观火,平静而乏味。

但是,为什么一夜之间,好像有什么冲动的因子突然植进了她的血液中。相比起cindy提示的种种危险,她更感觉到内心的一股按捺不住的蠢蠢欲动。

江湖,战争,充满变数的命运。让人痛苦,也让人沉沦。

龙海萍的心有力地跳着。她预感到――也许,回到那里,她才可以找到自己苦思而不得其解的东西,结束这荒芜得让人厌倦的生活。

龙海萍拿定了主意,心里不忧反喜,甚至朦朦胧胧地感到一丝喜悦。她熄灭烟头,步履轻松地走回客厅。

客厅里,cindy和梅吟雪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cindy:“那你怎么带她回去啊?”

梅吟雪:“刘大人推算,自会有他的后人出现,帮我们打开玄门,送我们回峨嵋。”

“晕,六百多年了,誰知道他的后人去哪里了?我们要怎样找到他?”

“刘大人说,有缘自会相见。”

“要是找不到怎么办?”

“那,”梅吟雪淡淡道,“我便会在玄门关闭后死去。”

“你说什么?!”龙海萍正好听到这句,跟cindy不约而同地大吃一惊道。

梅吟雪苦笑道:“我师傅说,我的元神机缘未到,未曾转世。所以,在这不属于我的世上,我是无所依托。如若玄门关闭,而我还不能回去,便只有死路一条。”

“呀,这么危险,那你还来干吗?”cindy不解。

梅吟雪无奈一笑:“我是皇上和刘大人亲自选定的人,无论是天命还是天子之命,我都违抗不得。”

“胡说!”龙海萍愤怒道,“誰也没有权利左右别人的生命!这个朱元璋,为保自己江山,完全不顾别人死活……”

“休得胡言乱语!”梅吟雪赶紧喝止了她,又想到现在不是明朝,这些规矩拿他们没辙,只得解释道:“在明朝,这话可万万说不得。”顿了顿,她又郑重说:“再说,也不是他们强迫我来着。百姓饱受战乱流离之苦,大明刚刚一统天下,若再起战乱,受苦的还是黎民。我们修武之人,理当为保百姓遭受战乱荼毒之苦而尽绵薄之力。”

龙海萍和cindy被她的一脸正色所震慑,半晌无语。

过了一会,cindy先感慨道:“这年头,大概没有这样的人了吧?”

龙海萍心中对她多了一份敬意,思路也积极起来:“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刘……大人的后人,刘大人可曾告诉你他的后人叫什么?住哪里?”

梅吟雪摇摇头:“没有。只说他也精通玄术,我们有缘自会相见。”

“有缘自会相见?!”cindy一听就来气了,“这不是放……说了跟没说一样!”

龙海萍皱眉,这还真遇到了难题。

正在这时,她的电话又响了,她低头一看号码,是梅教授的。

正好,她还得跟梅教授辞职。

于是她接通了电话,还没等她开口提辞职的事情,梅教授已经先说他的事了。

“丫头,还记不记得我在内蒙古的时候答应过你,回头给你找个研究玄学的老朋友再看看你的手相?”

“玄学?”龙海萍的心中划过一道闪电,试探着问道:“教授,他不会是明朝刘基的后人吧?”

“咦,你怎么知道的?我还没说呢!你们认识?……”电话里,梅教授大为惊讶。

龙海萍看看梅吟雪和cindy,压住心头的激动,点头道:“有缘自会相见!”

梅吟雪只是微微一笑,表示自己的喜悦之情。cindy却是已经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了。

“有缘自会相见?什么意思?”电话那头,梅教授一头雾水。

“没什么。”龙海萍急切地问:“教授,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他?”

“我已经跟他通过电话了,他也对你的命格很感兴趣。这样,你明天上午去他的办公室找他,我帮你约了上午十点。你拿笔来,记一下地址。”

龙海萍问cindy要了纸笔,迅速记下地址。

挂了电话,龙海萍握着便签纸,激动地一挥:“明天,咱们就可以见到这位刘大人的后人了!到时,他一定会把你安全送回去。当然,”她看着梅吟雪,语气坚定地说,“我会跟你一起回去!”

“你,你当真拿定主意了吗?”梅吟雪的语气中还有一丝不确定。

龙海萍郑重点点头:“你只管告诉我,我们要做些什么准备工作。”

梅吟雪凝望着她热烈的目光,神情一恍,轻叹一声,“其实,在来的路上,我心中也是转过无数念头。倘若你有任何一丝勉强,我都不会为难于你。这也是我师傅最为担心的一点,她知道我不时强人所难的性子。不料人算不如天算,你居然如此轻易答应。刘大人神机妙算,果然料事如神。”

龙海萍笑道:“正好,到时我见了他,可以当面赞赞他。”

唯有cindy一人满脸忧虑地看着两个人。

她给梅吟雪放好洗澡水,安排她沐浴,然后关上门,把龙海萍拉到了阳台上。

“我不同意你跟她去!”cindy直截了当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太危险了!”

龙海萍奇怪地看着她――cindy并不是一个喜欢插手别人事情的人,但她知道她是出于关心,和言安慰道:“你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我是说――你不要去!”cindy皱眉又强调了一遍。

“可是,我已经决定了。”龙海萍奇怪于她激烈的反对。

“你为什么要去?你为什么非要去?”cindy激动地追问,不给龙海萍插话的机会,“你别跟我谈什么拯救黎民百姓一类的鬼话!朱元璋当不成皇帝关我们屁事!明朝还不一样要被清朝灭了?!历史都已经记载得清清楚楚,朱元璋灭了元朝,扫荡了蒙古……根本没什么意外!如果真是你回去救了什么大明王朝,那史书上会有记载的!但现在你查,你查!哪有你龙海萍的名字……”

龙海萍静静地看着她,耐心等她把话说完:“cindy,你到底想说什么?”

cindy狠狠地瞪视着他,却被她的平静击败,她崩溃地捂上脸,发出一声压抑的哀嚎:“你说!你是不是因为她?!”她用力一指洗手间的位置:“你是不是因为梅吟雪?就因为她长得漂亮,你被她迷住了是不是?”

龙海萍脸色一变,作势掩住她的嘴:“嘘――你瞎说什么呢?!”

“龙海萍,你色迷心窍了你!”cindy恶狠狠地挖苦道,“你迷得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你!”

龙海萍忍无可忍地一把揽住她,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我的姑奶奶,你小声点……人家可是古人,没咱这么随便……”

cindy挣扎道:“随便?谁随便了?……”

龙海萍用力揽住她,急道:“我看人家梅姑娘早有心上人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古人把名节看得有多重,特别是女人家。要换上你这种思想,估计早被浸猪笼、点天灯了!”

后面的话本来是吓唬,谁知一下惹怒了cindy:“我这样的思想怎么了?!你当我是个水性杨花的随便女人吗?!龙海萍,你有没有良心你!除了你,我可是没找第二个!”

龙海萍听了一愣,下意识地手臂一松。她不是傻瓜,不是听不出cindy的意思。cindy本是宣泄,不料却悲从中来,她一直以为龙海萍是个无心爱情的人,但当她第一次看到她凝视梅吟雪的时候,便怀疑自己对她的判断是错误的。在这个人的心里,应该是有一团浓得化不开的热情,否则,怎么会有那种浓得化不开的目光。无疑,当一个女人能被心爱的人用这种目光包裹的时候,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这使她不由得开始重新认识龙海萍,也深深勾起了她被爱的渴望。

在龙海萍要松手的时候,她一把抱紧了她,索性将心里想的都说了出来:“你知道吗?我一直没有停止过喜欢你!虽然我觉得你不懂得如何去疼爱一个人,但你总是散发着与众不同的光彩,让人没法忘记你!”cindy越说心里越是酸楚,眼泪不知不觉流了出来,龙海萍的怀抱温暖而柔软,给了她一种就为的安全感,让她把自己最柔软的情感都释放了出来:“海萍,你还爱我吗?”

龙海萍心里也是百感交集,但面对这个问题,却茫然不知如何作答。她嗫嚅道:“你,你知道的,除了你,我也没有和别人正式交往过……”

“那你为了我,留下来,别走好吗?”cindy泪眼朦胧地仰起脸来请求道。

龙海萍低下头,不敢正视她的目光:“其实,我想跟她回去,不是为了别人,也不是为了什么大明朝。我只是,只想想寻找一些什么。”

“寻找什么?”cindy追问。

龙海萍叹口气:“其实,我就是想寻找我自己。”

cindy一下愣住了。

龙海萍望住她,诚恳地说:“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我好像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人。其实,我也觉得,自己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这里好像没有我该做的事情,没有我该得到的东西。”

cindy有些了解她的感受了,心中痛苦,沉默片刻后颤声问:“那,你还会回来吗?”

龙海萍听出了她浓浓的眷恋,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紧紧地抱住了cindy,却无法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深怕兑现不了反而让她白白等待。

两人忘情之际,都没有注意到洗手间的门开了。梅吟雪一眼撞见她们紧紧拥抱在一起,又是惊讶又是尴尬,正待避回去,就听cindy哽咽道:“我不拦你,但我也求求你,求你一定要回来。”

龙海萍嘴唇嗫嚅着,挣扎着正不知该如何回答。

梅吟雪心中不忍,只觉万分对不住cindy,想起师傅的嘱托,心里转了几个念头,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辛姑娘,你放心――”

她不由自主地顿了顿,因为她自己也知道这无疑是给自己戴上了一个沉重的枷锁,但她还是一字一顿地把话说了下去:

“我以性命担保,一定保她平安回来!”

第9章 蒙古郡主

“呼――吸――呼――吸――”

龙海萍席地盘膝而坐,双目微合,舌抵上颚,呼吸绵长,感觉一股气流在梅吟雪的引导下,沿体内小周天缓缓运行,每到丹田、会阴、玉枕、百会、印堂等重要穴位,都做停顿,幻化成火,由弱到强熊熊燃烧。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大汗淋漓,头顶冒出袅袅蒸汽。

cindy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得看着这一幕。因为梅吟雪提前叮嘱过,她才没敢作声,深怕惊动了正在练功的两人。

只见龙海萍面色越来越红,梅吟雪脸色却是越来越白。

终于,梅吟雪缓缓收掌。

她没有睁开眼睛,闭目深吸一口气,低声说:“好,今天先到此为止,你去收拾一下,我们还要见刘大人的后人。”吩咐完毕,她开始凝神调理呼吸。

龙海萍睁开眼睛,只觉体内中气充沛,耳清目明,浑身通泰,是从未有过的舒服。她心中不由得暗暗称奇,回身正要谢过梅吟雪,却见梅吟雪脸色苍白,神色疲惫不堪,立刻明白是因为助自己导气所致,心里不由一痛。

“梅,梅姑娘……”

“你不必过意不去。”梅吟雪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截住了她的话头。“这是我应该做的。若是现在能够打通你的任督二脉,到了那边你也可以少受些苦楚。”

“苦楚?什么苦楚?”cindy忍不住关心地问。

梅吟雪顿了顿,似乎有些后悔失言。片刻后,她微微睁开眼睛,尽力做到若无其事:“龙姑娘若是回到600年前,要与当时的自己共用一个元神,精气神便要一分为二,身体状况必然大不如现在。所以,练些内力,强身健体,也是必要的。”

“六百年前的自己?600年前也有个龙海萍?那岂不是她的前世?”cindy大奇,“你不是说那是她的前世吧?”

梅吟雪默然:“古人有云,肉身可灭,元神不破。我们,我们就当是以防万一吧。”

龙海萍看出她的勉强,知道她是在敷衍cindy,却没有戳破。

“梅姑娘,你先去休息一下。等我冲个凉,我们就出发。”

梅吟雪忙趁势站起身来。

龙海萍望住她的眼睛,安慰道:“你放心,我会努力用功。”

梅吟雪怔了怔,微微震动,似有隐忍,终于不敢看她的眼睛,转身离开。

“天哪,她的意思是人可以轮回转世的!海萍,你会看到你前一辈子!你会去找她吗?不知道她是不是长得和你很像……”cindy有点激动地猜测着。

龙海萍心不在焉,借故冲凉,拿了要换的衣服,溜进了洗手间。

九点四十五分的时候,三个人已经到了梅教授所给地址的大厦门口,一起乘电梯上16楼。

龙海萍一直在关注梅吟雪的反应,怕她有什么不适。不料,今日梅吟雪已经与昨日截然不同。她眼观鼻,鼻观心,对周围的一切再也不问不闻,硬生生将自己与这个世界隔离开来。她那静若处子的淡定超然,让龙海萍心中更是多一分怜惜。但她不敢唐突,只能把一份好感埋在心里。现在,她唯一想做的,就是帮助梅吟雪完成她想要做的事情。

电梯停下后,龙海萍带两人出了电梯走到1616室门口,门口的毛花玻璃上镶着几个字“刘承业命理研究所”。

龙海萍回头冲她们点点头:“就是这里了。”

然后,她敲门,却无人应答。

龙海萍皱皱眉,试探着一推门把手,门居然开了。

推开门,门口左边有一张桌子,看上去应该是秘书或者接待人员的,但是没人坐在那里。按理说,这个时间,应该早已经上班了。

龙海萍边往里走,边朝里喊了一声:“刘教授?”

依旧无人应答。

龙海萍环顾室内,外面显然是个客厅,有休息椅,有洗手间,她的目光锁定在前方――如果没什么意外,这一间应该是刘教授办公的地方。

她走上前去敲敲门,还是无人应答。

龙海萍皱起了眉――这家命理研究所寂静得反常,她有种奇怪的预感,觉得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她一边思忖着,一边试探着握住门柄,微微一转动,门开了。

龙海萍刚要探头,忽听身后梅吟雪急喊一声:“小心!”

与此同时,她的身子被人一拉,一个后退,就听啪地一声,定睛细看,一根短小的羽毛箭已经钉在眼前的门板上,箭尾急速颤抖,搅动空气发出嗡嗡的声音,显见力道非常之大。

龙海萍惊出了一身冷汗。如果不是梅吟雪及时拉住自己,只怕这支箭已经射在了自己脑袋上。

光天化日之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难道是有人入室抢劫?

龙海萍心中正暗自猜测,就听见室内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梅吟雪!你来了吗?我等你好久了!”

龙海萍愣了一下,这人怎么会知道梅吟雪?梅吟雪脸色也是愕然,显然听出了屋里人的声音,跨步上前:“是我!我来了。”

龙海萍正要阻拦,梅吟雪冲她轻轻摇头,一步跨进了门里,转身侧对着屋里,看到了里面的人。

龙海萍不知里面是什么人,但看梅吟雪表情,显然是她认识的。她心里不由奇怪,这里怎么可能有梅吟雪认识的人?

只见梅吟雪略微冷淡地说:“原来是郡主。你怎么会来这里?”

那个脆生生的声音回答:“你以为只有刘基老儿会什么天罡北斗、奇门遁甲?!天下能人多的是!我大元什么人才没有?要打开玄门,送我到此,也不是什么难事!”

梅吟雪正色道:“这里可不是你元朝余孽的上都,由不得你乱来!”

“闭嘴!我大元朝即将回师南上,剿灭明朝叛贼。收复山河,指日可待!你敢张嘴闭嘴余孽?!”

龙海萍听她口气已经恼火至极,想起她那弓箭,担心梅吟雪吃亏,正要提醒,就见梅吟雪身形一晃,办公室门砰得一声,又一支利箭插在门上。

龙海萍推算出她还要有换箭的空当,抓起茶几上的一个烟灰缸,一个箭步冲了进去,就见办公桌后两个人影,一坐一立,一男一女。龙海萍手里的烟灰缸直向站着的女人甩了过去!

那个女人注意力一边放在梅吟雪身上,一边换箭,冷不丁被龙海萍杀了个措手不及。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一挥手中弓箭,挡开烟灰缸。

趁这功夫,龙海萍已经看清屋里的情景。

只见那个女人一身蒙古装束,头戴白色毡绒帽,身穿白色毛坎肩,腰束白色锦丝带,脚蹬黑色软皮靴,手握一把造型古怪的小型弓弩,打扮干净利落。人也生的漂亮扎眼,五官鲜明,一双眼睛大而有神,眉宇之间不似梅吟雪的婉约之气,多了几分豪气在里面。屋里除了她,还有一个六十左右的清瘦老头,被捆绑在椅子上面。不用猜,也知道他就是这家命理研究所的主人――刘承业了。

那蒙古少女遭龙海萍偷袭,一挥弓箭,正要发作,忽然脸上换成了诧异的表情,瞪着龙海萍惊讶地脱口而出:“咦,你是龙定轩?你,你怎么是女的?”

梅吟雪犹疑了一下,急忙道:“你认错人了,她不是你要找的人……”

“哼!”蒙古少女眼睛一转,已经识破了梅吟雪的用意,“你这叫此地无银!再说她这样貌,怎么也瞒不过我!我只是奇了怪了,一个女人,能有多大能耐?值得本郡主亲自跑一趟!”

龙海萍听得逆耳,冷声道:“你自己也是女人,还好意思瞧不起女人?!”

“姓龙的!你不分好歹……”蒙古少女一脸恼火,指着龙海萍就要骂起来。

龙海萍被骂得一愣,这个女子怎么不但认出自己,还如此理所当然地责怪自己,仿佛自己跟她是一伙的。

“郡主,得罪了!”梅吟雪不容她多说下去,脚下一点,人已经扑到了她面前,双指直取她胸前膻中穴。那女人身手也矫健,身子一拧,避开梅吟雪的同时,飞腿直踢她腋下,一看就是特别擅长腰腿功夫。

“龙姑娘,带刘先生先走!”

梅吟雪一句话提醒了龙海萍,她赶紧上前,扯开刘承业嘴上塞着的衣服,给他松绑。刘承业大大吐了口气,也不分个场合,气喘吁吁地直管问:“你,你就是龙海萍吗?”

龙海萍关心正在与那蒙古女子动手的梅吟雪,无心与他交谈,一边给他松绑,一边简短回答:“是!”

刚解完绳子,刘承业也不顾逃命,一把抓住龙海萍的手,翻过来就看她掌纹。龙海萍没料到她被人绑了半天还有这心情,冷不防被她抓住了手,好不容易才扯开,就见刘承业狂喜道:“破军星!破军星!你果然是破军星!先祖们有灵,终于被我等到了!哈哈,我等到了!我等到了!”

龙海萍见他神态癫狂,不由吃了一惊,心想这人不是疯子吧?反正现在他已经松绑,有手有脚,不需要人照顾,龙海萍心里惦记着梅吟雪,摩拳擦掌,准备加入战团。

只见那蒙古女子的身手与梅吟雪完全不是一个路数,梅吟雪以飘逸见长,她的拳脚却是虎虎生风,简洁有力,在近身搏击中明显占优势。但她似乎心存忌惮,不敢过于贴身攻击。两人动作都快如闪电,龙海萍一时竟插不上手。

“嘿嘿,梅吟雪,你今天功力不济,只怕不是我的对手!”缠斗了一会,那蒙古女子似乎看出什么破绽。

龙海萍一看梅吟雪,只见她牙关紧要,脸色苍白,额头已经有冷汗冒出,心里顿时明白她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分别两次帮自己渡气,想必自己已经功力大减,现在动手,当然吃亏。

正着急间,那蒙古女子瞅准一个空当,一个凌空飞脚,当胸踢向梅吟雪。

梅吟雪提气后退,却真气不济,眼见就要被踢中。

这时,龙海萍猛冲到两人中间,曲臂一挡,想要隔开那女子踢来的腿,不料那女子在空中左腿一缩,右腿弹出。龙海萍一下挡了个空,被那女子右脚正中胸口,只觉胸口一闷,紧接气血翻涌,人已经向后倒去。她身后的梅吟雪一把托住她的背心,两人踉跄几步,退到门边。

那蒙古女子已经趁势追了上来,抡起手中的弓箭,劈头砸来。

说时迟,那时快,梅吟雪右手托住龙海萍的身体,左手伸手一把抓住钉在门上的箭,用力一拔,拔出短箭,手腕灵活地一转,挽了一个剑花,挡在龙海萍前方,也不知用了什么法门,居然格住了那凌厉一击。紧接着,梅吟雪手腕陡转,箭尖直指那女子眉尖。那蒙古女子竟愣生生被逼退一步。

龙海萍这时已经几乎贴在梅吟雪身上,她能感受到梅吟雪左臂微微颤抖,知道她已经是强弩之末。她忍住翻腾的气血,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使出跆拳道中的连环踢,连续几脚踢了过去。

那女子皱眉道:“这是什么功夫!”一时倒也摸不清路数,连续后退了几步。梅吟雪趁势追击,化箭为剑,又杀退她几步。

那个女子一时处于劣势,气恼道:“姓龙的,你敌我不分!莫要逼得我杀你!”

正在这时,cindy带头冲了进来:“警察来了!警察来了!”

话没说完,一个人影已经扑到她面前,cindy只觉得眼前一黑,人已经失去了知觉。

跟在她身后的两个警察更是倒霉,人刚一靠上,就被莫名其妙地摔了出去。

那蒙古女子眨眼已经到了门口,回头恶狠狠瞪了龙海萍一眼:“我会回来找你的!”说完人影一晃,已经消失在门口外。

龙海萍正要追上去,梅吟雪在她身后有气无力道:“穷寇莫追,由她去吧!”

第10章 刘氏后人

龙海萍赶紧回到梅吟雪身边,掩饰不住地关切问道:“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梅吟雪扶墙摇摇头:“我不打紧。你快去看看辛姑娘,有没有伤着?”说完她盘膝坐地,意守丹田,开始调息运气。

龙海萍忙依言跑到cindy身边,扶她坐起来。

cindy一翻身,背过的气顺势吐了出来,人也悠悠醒转,看清龙海萍的脸,一放心,这才感觉到身体的不适,立刻蜷起身子,捂着肚子皱起了眉,哎唷一声,□着咒骂:“刚才那个是人是鬼?!”

龙海萍见她没事,放下心来,再看那两个跌倒的警察,也捂着腰□着坐起身来。巧的是,不是别人,居然又是郭sir和志杰。

郭sir哼哼着说:“没搞错吧?这两天是不是撞邪了?老是碰到武林高手!”

“哈哈,你们可真算是撞邪了!”刘承业笑嘻嘻的,仿佛一点都没把刚才的绑架当回事,人还处在一种亢奋状态中,“因为你们刚才遇见的可不是现在的人。按年龄算,怎么也得几百年了……”

郭sir和志杰面面相觑,都以为他在疯言疯语。

龙海萍看看在场的人,深知这事很难保住秘密,干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让在场的人都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于是,她起身关上门,召集郭sir和志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最后说道:“这种事情说出去也没人相信,就看两位愿不愿意帮我这一把。”

郭sir和志杰将信将疑,但也知道这两天亲历的事情有些解释不通,加上他们敬重龙海萍,这时看她信任自己,也不含糊,一口答应。

龙海萍自然感谢万分,致谢后看梅吟雪已经睁开眼睛,便问道:“梅姑娘,刚才那个人是谁?我听你称呼她郡主?”

梅吟雪答道:“她是元朝余孽王宝宝的二女儿。”

刘承业接口道:“王宝宝的蒙古名字叫作扩廓帖木儿,是元朝末年的最有名的大将,也是明朝的头号大敌。他的这位郡主蒙古名字叫作察罕克敏铁木尔,汉名叫做王若敏,从小被当男孩养大,性格泼辣,武艺高强,精通骑射。”

他说起来头头是道,跟刚才的癫狂完全不同。

梅吟雪敬他是刘基后人,忙起身施礼:“小女子梅吟雪见过刘先生。”

刘承业更是夸张,他一把拦住梅吟雪,自己倒噗通跪下了:“梅姑娘是先祖的故人,算起来还是我的前辈,应该我向你行礼。”

“折杀民女!”梅吟雪赶紧扶起他,“刘大人居庙堂之高,我等平头百姓,受不得这一拜。”

两人正在推辞,志杰忍不住说道:“这古人怎么这么多礼数?”

刘承业瞪他一眼,回头对梅吟雪恭敬道:“梅姑娘,别跟这些后生一般见识。”说完话锋一转,“嗯,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容在下瞻仰一下您的手相?”

众人一听愕然。

刘承业兀自滔滔不绝:“在下从小师承父辈研究玄理之学,苦于缺少借鉴资料,无法参悟生死轮回之道。现在有缘相见,真是三生有幸……”

众人不由相顾失笑,原来是一个痴迷玄学成狂的人,现在可捞着一个活标本了,岂能错过?!

梅吟雪推辞不掉,只得怯怯伸出手,摊开掌心。众人都凑过来,凝神听刘承业解说。

刘承业先是大赞一声:“好一双纤纤玉手!”众人被他的嗓门吓了一跳,刚一定神,刘承业又是一声大喊:“哎哟!”一下把众人的心提了起来。刘承业左看右看,神情忘我,根本不顾周围人的反应,口中啧啧称奇:“这可是皇后的命啊!”

众人听了大为惊奇。

cindy忍不住好奇问:“皇后?哪一个皇帝的皇后?”

龙海萍心中咯噔一下,不觉望向梅吟雪,却见梅吟雪没有丝毫的喜悦,反而脸色苍白。

刘承业啧啧称奇:“你本是成凤成后的命……你瞧,围绕在你身边的这几个男人,个个都是人中之龙,个个都有开疆拓土、安邦定国之力……可惜一女不能从二夫,这群龙夺珠是必然的局势……”

志杰听得迷糊:“你就说,她到底有没有当皇后啊?”

刘承业自顾自摇头:“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呀?”cindy等人已经听得不耐烦。

刘承业依旧不紧不慢,摇头晃脑:“可惜你无心庙堂,情系山水;不喜富贵,反恋浮云……虽然你竭力挣脱命运,但却无奈生于忧患,身不由己……”

没等他说完,梅吟雪已经抽回了手。

虽然刘承业咬文嚼字,但众人也听得出梅吟雪命运的无奈,都有点担心她心里不快。

出乎大家的意料,梅吟雪的声音里平静无波:“多谢先生指点。”就想了结了这段谈话。

不料刘承业不识好歹,又追上一句:“我送梅姑娘一句话,天意难违。唯有一死,才能摆脱命运的枷锁……”

“刘先生!”龙海萍打断了他的话,深怕他的话伤害了梅吟雪。

众人也听得很不舒服,心想,这人不就是指梅吟雪这辈子没指望了吗?就算是,也不应该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啊!看来这人真是已经入魔了,根本不顾及什么人情世故。

“哎,龙小姐!”刘承业本来意犹未尽,现在看到龙海萍,一下转移目标,又来了精神,伸手去抓她的手,“来,来,来,刚才我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现在然给我好好给你看看!”

为了转移他对梅吟雪的注意力,龙海萍忍住没有反抗。她伸出手去,任刘承业随意翻看,目光却投向梅吟雪,冲她点头笑笑,以示安慰。

梅吟雪正握着自己手怔松失神,感受到她的目光,抬头回以感激的一笑。

龙海萍心中突突一跳,竟然不敢久视她的目光。

她茫然心想刘承业描述的性格倒真是跟梅吟雪很像,她是那种少有的淡泊一切的人,仿佛超然世外。但是,她又极不希望梅吟雪的命运真的像刘承业描述的那么无奈,非得一死才能挣脱。随之,她又不由得想起刘承业所说的,围绕在梅吟雪身边的男人个个都是人中之龙,那自然是顶尖的男人,自己跟他们相比,只怕是渺小得根本无法进入梅吟雪的视野。一时间,心中弥漫起一股浓浓的惆怅――自己的身手这么差,居然连续两天败在两个人手里。就凭自己这样,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就算到了明朝,又能为梅吟雪做点什么呢?

她正自胡思乱想,cindy忽然推了她一把:“你在想什么呢?!刘先生说你是破军入宫,是将星呢!你到了明朝,可能会做大元帅呢!”

郭sir也在旁边附和道:“原来师姐在警队的时候,就很有领导才能,而且能力又强,我们都很服她的!”

龙海萍心中暗想,这些人是太自以为是了,小小一个警队怎么可能跟古代东征西讨的大军相比,再说了,明朝重男轻女,一个女人出头更难。就算自己象电影里演的,扮成男人,自己文没有研究过战争韬略,武连个娇生惯养的蒙古郡主都比划不过,又怎能统领一方军队。她不由暗暗叹息。

刘承业看她反应冷淡,还以为她对自己的推算不以为然,浑不知龙海萍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面,根本没听他说什么。刘承业好胜心起:“你看你的命格,前世七杀入宫,可夺天下;现在破军在望,一旦时空转换,杀破狼格局即可破土而出,到时肯定能成就一番功业……”

“我的前世可夺天下?你的意思是我的前世是个皇帝?”龙海萍诧异道。

刘承业方才还口无遮拦,此时突然噤声,似乎自觉失言,目光下意识地扫了梅吟雪一眼。

梅吟雪低首垂下眼帘,不知她在想什么。

刘承业嗫嚅道:“嗯,这个,可惜,没有破军星相助,功亏一篑。七杀要得天下,需得与破军、贪狼三星齐聚。”他似乎不愿纠缠这个话题,皱眉道,“反正你回明朝可以建功立业就是。”

“能有多大的功业?”cindy好奇问,“为什么历史上没听说过她的名字。”

“原本可以无可限量,甚至可以说是功高盖主……但是,”刘承业望着龙海萍的掌纹,沉吟一下,指着一处道:“问题出在这里,这道掌纹叫作情牵一线。龙小姐的这条线非常特别,前世今生纠缠在一起,不知道她是因为今世的感情影响了前世的前程,还是因为前世的前程成就了今生的姻缘,请恕我见识浅陋,暂时不能参透。”

刘承业又开始咬文嚼字:“我送龙小姐一句话,富贵浮云终是空,缘深缘浅缘自在。”

cindy皱眉:“什么意思?”

刘承业摇头晃脑:“天机不可泄露。”

cindy被他噎得本不想理他,但又想起有一个重要问题须得问问:“哎哟,你得给她看看,她能不能平安回来?”

刘承业点头:“有了这一线牵的姻缘,她不想回来都不行。”

cindy一听大喜。这一线牵的姻缘,不正是自己吗?看来她终于抛不下自己,还是要回来,心中不由喜不自胜。

龙海萍收回手掌,她想的是另一个问题:“刘先生,你有能力打开玄门,送我和梅姑娘回明朝吗?”

刘承业耸耸肩:“老实说,我只听我爸爸爷爷他们讲过,但谁也没试过。先祖刘伯温是传了一套天罡北斗阵法和奇门遁甲之术,但他也曾叮嘱过,必须得看到信物后,才能打开,否则打开也没用。”

“信物?什么信物?”大家都不由问道。

“稍等。”刘承业打开保险柜,取出一个木质锦盒,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有个锦囊,锦囊下压着两册阵谱。刘承业取出锦囊打开,掏出一张已经发黄的纸片,只见上面用瘦金体写了两行字:“寒梅吟雪玉为证,潜龙定轩未可知。”

众人还未明白过什么意思来,梅吟雪已经从颈上取下一块玉佩:“寒梅吟雪玉为证,指的可是这块玉吗?”

刘承业接过来仔细一看,惊叹道:“先祖果然神机妙算,正是,正是!”

众人也都赞那玉做工精致,唯有龙海萍心中一震,果然如她预想的,这玉与飞龙破天是一对,可惜这个刻的字不是什么飞凤一类的,在内容上似乎少了一分协调。

刘承业激动地热泪盈眶:“没想到刘家祖传了几十代的宝物,我有幸可以开启,真是天大的造化啊,感谢各位列祖列宗眷顾……”

龙海萍压住心头的失落,招呼一下大家:“好,既然刘先生可以帮我们打开玄门,那我们就集中精力做好准备工作。”

“刘先生负责研究阵谱,以确保到时打开玄门。我跟梅姑娘学习内功和武艺,免得无功而返。cindy,就辛苦你在生活上多关照一下了。”

郭sir和志杰抢着问:“那我们呢?”

“刚才那位蒙古王若敏对我们恐怕是一个威胁,你们负责去调查一下她的下落。我想她应该不是孤立无援的,她可能也有一个类似刘先生的人来接应她,否则她也回不了来的地方。所以,你们要多注意一下香港有哪些在玄学方面造诣比较深厚的专家,也可以请刘教授帮你们列个清单,有的放矢。”

郭sir和志杰点头答应。

众人见她条理清楚,指挥得当,都无异议。

刘承业赞道:“早听梅教授提起你,说你为人仗义、组织得力,行事颇有古风,今日一见,果然是耳闻不如眼见。小姑娘,相信我,你会不虚此行。”

龙海萍谦恭道:“多谢教授指点迷津。”

刘承业道:“为了安全,也为了方便,我建议除了这两位警察先生,我们几个住在一起为好――我在大屿山海边有一套祖上的别墅,房间多,环境清静,适合修身养性。咱们有事也好商量。”

龙海萍想想,也觉得有理,便点头同意。同郭sir和志杰分别后,她和cindy两辆车,载着梅吟雪和刘承业,分别收拾了东西,直奔大屿山。

第11章 奉天承运

刘承业在大屿山海边的别墅有三层高――一楼是客厅、厨房,二楼是书房、主卧和一个客房,三楼是两个客房和一个超大的阳台。

cindy参观了以后对龙海萍偷偷咋舌:“看来,这年头算命的还真不是一般的有钱。”

龙海萍也有同感,笑而不语。

四个人安排了一下房间,刘承业和龙海萍住二楼,梅吟雪和cindy住三楼。

各人收拾好房间后,刘承业早已经钻进书房,戴着老花眼镜,开始翻研各种书籍;cindy则拉着梅吟雪出去采购一些日常用品和食品。

剩下龙海萍在客厅拨通了梅教授的电话,提出辞职的请求。

原本她还担心梅教授会追问辞职的原因,自己到时不好交待,不料梅教授一口答应,只字未提辞职的原因,末了还送上几句语重心长的话:“丫头,我听刘教授说过你命格不凡,想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每个人都要承担起命运赋予自己的使命,避无可避,这就叫奉天承运。你就放开了好好去努力吧!我也随时欢迎你回来做我的领队!丫头,保重!”

龙海萍被梅教授话里透露出来的情真意切的关怀和殷殷期望所感动。在自己孤零零的生命里,梅教授对她亦师亦友,既有长辈的关怀,又有朋友的情谊。想到这一离别,不知是否还有机会再相遇,不觉心中怅然。

她放下电话,陷入沉思中。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她的心中充满了无数的疑问,甚至包括最基本的何去何从,但她都没有问。她比任何人都感受得到,梅吟雪似有什么难言之隐。而自己的那些猜测、那些疑虑,极有可能都是梅吟雪竭力回避的。

何必让她为难?

既然自己已经选择了要随她而去。这就足够了。

其余的,交给命运吧!

她不由得联想到梅教授刚刚说过的一句话――“奉天承运”。

奉天承运!

龙海萍心中一动,嘴角不自觉漾起笑意。好一个奉天承运!绝妙!

既如此,何须患得患失!

龙海萍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跑上楼换上运动服、运动鞋,迈着轻快的步伐,向沙滩轻松地跑去。

二楼书房的窗口,刘承业一手捧书,一手摘下老花镜,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龙海萍轻快的身影。等龙海萍的身影跑远,他抓起书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梅老,看上去龙海萍已经下定了决心,开始接受她的命运。”刘承业压抑着兴奋说。

电话那头,传来梅教授的声音:“那就好,希望她此次顺应天意,能够改变更多人的命运。让我们一起祝她马到成功吧!”

“好!”刘教授扣下电话,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的龙海萍。

龙海萍心里一放下,身上也轻松了一大块。她沿着沙滩慢跑了一阵,舒展一下筋骨,找一块岩石,盘膝坐下,按照梅吟雪教过的吐纳口诀,开始意守丹田,缓缓运气。

不知过了多久,龙海萍只觉腹中的丹田之气愈演愈烈,炙热难当,急欲寻找出路,龙海萍只得将它导入到小周天中,小周天之中的气流运行得不由越来越快,血液也随之奔流起来,身体越来越热,直至好似要爆炸一样……当龙海萍感觉异样时,气流已经不受控制,眼看就要四处乱窜……

龙海萍心里一慌:糟糕,这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走火入魔?

正惊慌之间,忽然一股清凉之气从后心迅速渗透进来,柔和但很执拗,逐渐与龙海萍的真气融为一体,顽强地牵制着它,直至它象匹跑累的野马,乖乖地驯服下来。

龙海萍松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全身已经被汗水湿透。

“你可知你险些走火入魔?!”身后传来梅吟雪低声的责备,虽是责备,却掩藏不住担忧和后怕,这让龙海萍心里非常受用。

梅吟雪命令道:“在你打通小周天之前,不得擅自动用真气。每次练功须得由我为你渡气。切记!”

“是啊,是啊!你刚才的样子太吓人了!”cindy在旁边心有余悸地说,“脸涨得血丝都冒出来了。”

龙海萍的呼吸已经平稳下来,直觉身体异常轻快,她也为刚才吓到她们两个而心怀歉疚,起身对她们深深鞠了一躬,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小的刚才大错特错,还请两位女侠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小的这一次。”然后,她又专门对梅吟雪施了一礼:“弟子会谨记师父教诲!下次再也不敢了。”

cindy连声说“去去去”,梅吟雪却吓得后退一步,连连摆手:“我哪里又成你师父了?休得胡说!”

龙海萍不解:“你教我内功,难道不是我师父吗?”

梅吟雪皱眉道:“拜师须行拜师之礼,还要掌门答应才行……况且我功力尚浅,哪有资格做人师父。你,你以后切莫再要称我师父……更莫要对人提起,我,我曾经授你内功。”

龙海萍更是不解:“为什么?”

梅吟雪不安地掩饰道:“你只管照我说的去做。莫问为什么。”

“梅姑娘,你们的礼数忌讳也太多了吧?这样活着多累啊!”cindy忍不住插嘴道。

梅吟雪低头不语,似乎不愿与她争辩。

龙海萍点头答应:“好,我不问就是了。”

cindy噘起嘴,酸溜溜地说:“咦,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言听计从起来了?”

龙海萍被她戳破心事,表面上却不甘示弱:“你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三八起来了?”说着,不待cindy反驳,拉开运动外套的拉链,脱下上衣,甩手扔到cindy脸上:“小三八,快去给我洗衣服!”

cindy扒下盖住脸的t恤,正欲发作,看到龙海萍身穿贴身的黑色运动背心,曲线毕露,立即做出色迷迷的表情,张开一双“咸湿”手,开玩笑道:“小妞,身材不错,给大爷摸一下――”

梅吟雪被这一幕羞得面红耳赤,她从来没有见过女子穿这么少衣服,更没见过一个女子去调戏一个女子,吓得赶紧背转身去。

龙海萍发现梅吟雪的异样,意识到不妥,赶紧冲cindy使个眼色,嘴上还是忍不住笑道:“你这个小三八也太好色了吧?!”

“你――”cindy正玩得兴起,根本没注意到她的示意,正扑了上去,龙海萍却以为她会打住,一时间躲闪不及,被她扑了一把,倒退一步,哎呀一声,直跌落到了海里。

梅吟雪听到有人落到海里,赶紧转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cindy生气将龙海萍推入海中,急道:“辛姑娘,你会游水吗?快些救她!”

cindy却丝毫看不出紧张,一边收龙海萍的衣服,一边不以为意地说:“干吗要救她?淹死她才好!”

龙海萍一头扎到水底深处,半天没露头。

梅吟雪急得脸色煞白,看cindy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她无计可施,一咬牙:“辛姑娘,烦请你快些找人来施救――”

“喂,你要干什么?”cindy听出她语气有些不对头,刚一回头,就见梅吟雪纵身跳下了岩石,她捞了一把没捞到人,大惊失色地探头一看,梅吟雪落入海里,双手一阵扑愣,就沉了下去,一看就不是会游泳的人。

这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幸亏这时龙海萍浮出了水面,cindy赶紧大喊道:“喂,快救梅姑娘,她跳下去救你了!”

救我?龙海萍来不及多想,四下一看,没看到人影,她的心一下悬了起来,赶紧深吸了口气,准备潜水找人。这时,突然有什么东西牢牢缠住了他的脚。

龙海萍下意识地一脚蹬开,马上又意识到不对,返身潜下水面。荧荧水光里,只见梅吟雪张开了双臂,仰面朝上向下沉去,嘴里汩汩冒出水泡,显然气息已乱。龙海萍一头扎了下去,追上梅吟雪。

梅吟雪模糊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向自己奋力游来,似真似幻,微微一笑,却是异常凄凉。

龙海萍心中一震,这一笑凄美绝伦,意味深长。她来不及多想,托住梅吟雪的后腰,将她推出水面。

梅吟雪的头先露出水面,一接触到新鲜的空气,鼻子本能地一吸,立刻有水呛了进来,她一阵剧烈的咳嗽。在她身后,龙海萍随之冒了出来,一手揽住了她的后腰,一手划水,向岸边游去。

梅吟雪神思半是清醒半是昏迷,嘴里恍恍惚惚地叹息似的呓语道:“你又何必救我?让我死了不倒是干净?”身子动了动,竟然真要挣开救援。

龙海萍心里一惊,她听出梅吟雪的语气竟然真的有求死之心。是什么人什么事,会让一个人心如死灰?一时之间,她的心里又酸又痛,恨不能为她做些什么,下意识将她抱得更紧,生怕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附在她耳边心疼地焦急地说:“梅姑娘,是我!我是海萍!你别胡思乱想,我一定陪你回去,我,我……”

她想说“我不会让你这么痛苦”,却哽咽着说不出来。

梅吟雪意识似乎渐渐清晰,不再挣扎。

而龙海萍涌到嘴边的话,也识趣地咽了下去。

两个人狼狈地爬上岸边。

cindy已经迎了上来,关心地问:“梅姑娘,你没事吧?”

梅吟雪羞愧得无地自容,恨不能找个地洞钻下去。她不知该回答什么,低头抱住湿漉漉的身子,径直绕过她,匆匆直奔住处去了。

cindy费解地看着她的背影,又回头看看龙海萍:“你说她是怎么了?”

龙海萍精疲力竭地躺在沙滩上:“她是误会我落水了,要来救我呢。”

cindy若有所思地坐到他身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说,她这么奋不顾身,明知自己不会游泳,还要跳下去救你,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龙海萍怔了一下,被这个假设搅得心神一漾,但稍一思索,她马上意识到,这不过是个假设而已。

“你别瞎说了!古人又不是现代人,尤其是女人,都是讲究三从四德,哪有那么开放的思想?我看她是怕我出事,没法带我回去交差而已。”

龙海萍说的是实话,脑海中却回荡着梅吟雪水底的那谜一样的微笑。她不是第一次水底救人,一般人落水后会拼命挣扎,这是唯一的一次,她觉得被救者没有那种强烈的求生反应,反而表现得安之若素。

这位梅姑娘,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而这一切,都让龙海萍不安而心痛。

第12章 九子连星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而有规律。

刘承业每天一早就扎进书房,半天不踏出门口一步。

梅吟雪每天早午晚三次帮助龙海萍修习内功,闲暇时也偶尔传授她一些峨嵋剑法的招数。龙海萍记忆力好,悟性也高,常常是学得快,悟得深,教梅吟雪忍不住惊奇。而龙海萍也被那些玄妙的剑法迷住,不停揣摩研习,竟从中推敲出更多技击的精妙之处来。

这里面最寂寞的当属cindy。她的工作是照顾大家的饮食起居。她这样的都市职业女性来说,这比工作还有挑战性,也更容易让人厌倦。她做饭做烦了,开始偶尔溜回自己的店子看看。不在的时候,她会打电话给大家叫叫外卖。后来她干脆联系了一家附近的茶餐厅,每天定时给大家送饭。

而那位蒙古郡主王若敏,好像水泡一样消失在空气中,郭sir和志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是没有查到她的踪迹。但是,龙海萍不敢放松警惕,每天都要追问一下郭sir他们调查的进展。

一天早上,龙海萍和梅吟雪象往常一样坐在临海的礁石上练功。

晨曦将她们照成一幅黑色的剪影。

龙海萍闭着眼睛摄定心神,内力顺着梅吟雪的引导缓缓运行,耳边只有风声、浪声,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风声浪声都渐渐远去,龙海萍脑海中一片空灵,呼吸绵长,悄无声息,身体轻盈无比,仿佛要飘起来。她的心里充满了喜悦,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时,她听到耳边有人对他说:“恭喜你,你的任督二脉已经打通了。”

龙海萍倏地睁开眼睛,直觉眼前一片清凉,似乎看得更加清楚,而风声浪声也更加清晰,一切好像都没什么改变,却又好像都改变了。

梅吟雪收回按在她背心的掌,提示道:“现在,你再运气试试。”

龙海萍点头应了一声,意守丹田,只觉丹田内真气充沛,蓄势待发,意念一动,真气立动,随着意念变幻,或如和风或如骤雨,张弛有道,收放自如。龙海萍运气运到高兴处,猛地聚集到双掌,大喝一声,向前推出,内力击到水面,竟然激起一股水花。

龙海萍喜出望外,一下从地下跳起来,兴奋道:“哇噻,原来内力这么厉害!”

“倘若再修习些技巧,你便可以伤人于无形。”梅吟雪淡淡说道。

龙海萍安静了下来,她已经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梅吟雪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忧郁。

她坐下来,面对着梅吟雪,梅吟雪却下意识地别开头去。

龙海萍已经习惯了她这样对自己,但她还是盯着她,开口问道:“梅姑娘,你好像并不高兴我打通任督二脉。这不是你希望的吗?”

梅吟雪抿起嘴唇,有点茫然地望着远方,显然不想回答她的问题。

龙海萍心中有些烦闷,她想为梅吟雪做点什么,可是总是不得要领,她有点按捺不住了,眉头皱了起来:“你说,我到底做什么才能让你高兴?”

梅吟雪的眉尖惊跳了一下,似乎感应到了龙海萍话里的某种让她害怕的讯息。

她不安地垂下头:“请别这样说。您已经为我做得够多得了。我,我会铭记在心……”

龙海萍打断了她的客套:“梅姑娘,我不需要你感激。我只是觉得你有点不对劲,事情明明朝着你的计划进行,你为什么不但不高兴,反而还忧心忡忡的?”

梅吟雪沉默了一下,眼睛望向远处,一边出神一边答非所问道:“我没想到,你的生活如此之好。”

龙海萍没听懂她的意思:“什么?”

梅吟雪回头静静凝望了龙海萍一眼:“你知道我要带你去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吗?”

龙海萍不解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梅吟雪望向远方:“那是一个因为战乱而千疮百孔、百废待兴的地方,在那里,百姓们流离失所,饥不果腹、衣不蔽体……”梅吟雪的眼里隐隐闪着泪光,“无数的人家因为战乱而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别说了!”龙海萍一把握住她的手,打断了她的话,不想勾起她的那些惨痛的记忆。

梅吟雪沉浸在自己想说的话里面,含泪盯着她执拗地说下去:“这些都是你不能想象的。当今国泰民安,百姓丰衣足食,你的生活美好得超乎我的想象,倘若我把你带回我们的地方,我觉得,对你太过残忍了!”

龙海萍一怔,她没想到梅吟雪是为了这个原因而难过,这让她心里涌起一股感动,几乎想要拥她入怀。

她定了定神,别开目光,克制住了自己:“这个你无须担心。我能想象得出,我们的生活可能比当初的皇帝还要幸福。不过,”她诚恳地看着梅吟雪,“即使物质生活再幸福,但是没有精神寄托,那也是空虚的。梅姑娘,请你记住,我愿意跟你回去,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因为我在这里找不到我想要的东西,我想回到明朝,我觉得那里有我想要的。”

梅吟雪迷惑地望着她:“你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龙海萍的心里一颤,不觉放开了她的手,她的目光让她有种无从遁形的感觉。她心里有些乱,低头说:“不知道。”说着,她勉强笑了笑:“也许是,不甘平凡吧?……谁想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呢?……”

说话的时候,她瞥到梅吟雪的眼里掠过一丝失望,她住了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梅吟雪也沉默下来。

龙海萍感到她们之间的那一层亲近又变成了疏离,她不知道自己那里说错了。

正懊悔间,龙海萍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是刘承业的。

“龙丫头,快来!我解开九子连星的奥妙了!”

龙海萍精神一振,赶紧将喜讯转告梅吟雪。梅吟雪却是没什么喜色,只是点点头,两人跳下礁石,疾步赶回别墅。回去的路上,龙海萍只觉身轻如燕,提气到百会时,脚下几乎踏沙无痕,心中不由暗暗称奇。

进了别墅,龙海萍和梅吟雪进了二楼书房,刘承业正在跟cindy解说,看到她们,赶紧招手让她们走到书桌前,桌子上堆满了画得稀奇古怪的图纸。

“来,来,来,丫头,梅姑娘,看这里……”刘承业指着一张图纸,“看,这是九子连星的奥妙,这一刻太阳和它的八大行星连成一线,时空扭曲,可以出现一个我们所说的时空隧道,也就是梅姑娘所说的玄门。天罡北斗阵可以用来测算玄门的位置,而奇门遁甲是把人输送到固定的时间和地点,这个相当复杂……”

龙海萍担心道:“万一这个奇门遁甲输送的时间和地点不准呢?”

刘承业点点头:“是的,这个很危险。你看,要输送到精确的时间点和地点,要计算时间、空间的维度,空间是三维的,时间是一维的,加起来是四维,现在的数学还只能计算三维的空间……”

龙海萍急了:“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们还算不准?”

“你别急嘛!”刘承业拿出锦盒,得意道,“幸亏先祖神机妙算,已经在里面留下了奇门遁甲的方位,这里标明玄门开启的时间大概是一刻钟,运用这套奇门遁甲术,可以保障这十五分钟内回到的是同一个时间点,但是地点可能会因为进入玄门的方位不同而发生变化。”

“什么意思?”龙海萍快被他绕晕了。

刘承业解释道:“打个比方吧,我们在梅姑娘来的地方进入玄门,可以保证你们回到梅姑娘出发的地方,也就是峨眉山;但是,如果我们在同一时间换个地方进入玄门,或者在同一个地方不同的时间进入,可能就跟峨眉山差个十万八千里了……”

龙海萍点点头:“没关系,反正我们一起出发,肯定在一个地方。”

“好,那我们就在10月28日夜子时到梅姑娘来的地方开启玄门,送你们回明朝梅姑娘来的地点,根据测算,你们回去的时间点应该是梅姑娘来后的一个月,也就是5月28日。”

“5月28日?”龙海萍不解。

“这是两个时空点连接的时间差,此时此地彼时彼地时差六个月,彼地此时和彼地彼时时差1个月,就好比梅姑娘在咱们这边也只需一个月的道理。”

龙海萍皱皱眉,不管能不能听懂都点点头。

刘承业这才发现梅吟雪进来后一句话也没说,询问道:“梅姑娘,你觉得还有没有其他不妥的地方?”

梅吟雪兴趣索然地说了句:“全凭先生做主。”微微施了一礼,转身走了出去。

剩下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她为何反应如此冷淡。

收回目光,cindy抢先问了:“喂,刘先生,你还没有回答我,海萍是不是也是一个月后回来?”

刘承业耸耸肩:“这个说不准啊。如果她回去改了命数,不晓得会不会对我们现在的生活也产生影响。”

cindy急了:“梅姑娘说她一个月回不去,玄门关闭,她会死的!那海萍岂不是……”

“cindy,你别急。”刘承业打断了她,“他们两个命格不同。梅姑娘不知为何,元神尚未转世,她来到现在就像是无根之萍,没有依托。九子连星的影响范围是一个月,在这一个月内,她过去的元神还可以存活,一个月后,她过去的元神就会消散,肉身就会失去意识……”

龙海萍着急道:“你是说她会死?”

“跟死差不多,我们有另一种说法――脑死亡。”刘承业肃然道。

龙海萍捏紧了拳头,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顺利把梅吟雪送回去。

“那海萍呢?”cindy急着追问。

“这个丫头你就不用担心了,她还有前世的元神做依托,她想一辈子留在那里都可以,只要她的前世别出什么问题。”刘承业似乎觉得自己话太多,低头掩饰地胡乱收拾东西。

cindy转移了注意力,捶了龙海萍一拳:“喂,你可别乐不思蜀,办完事赶紧回来!还有啊,你要照顾好你自己的前世,免得你出什么意外。”

“yes,madam!”龙海萍应了一声。

第13章 诸葛再世

打通任督二脉以后,龙海萍修习内功不再需要梅吟雪帮助导气,两人之间失去了联系的纽带,日渐疏远而客气。

除了练功,梅吟雪的时间多用于帮助刘承业研究天罡北斗阵和奇门遁甲术,她穿越玄门的经历对于刘承业来说是唯一的参考,因此刘承业恨不得霸占她所有的时间。

龙海萍感觉到梅吟雪也是在趁机有意无意地避开自己,心中怅然若失,却只能寄情于练功。除了加强内功的修行,她还搜集了当代搏击的各种精要技术,如截拳道、擒拿术、空手道、柔道、泰拳、跆拳道等,融合百家之长,将技巧与内力相结合,试图增强技击的威力。

眼见九子连星的日子一天天逼近,龙海萍已经脱胎换骨,体能反应都已非比从前。

这天清晨,龙海萍正在琢磨截拳道的膝撞技法,手机响起,她接起一听,是志杰的。

“师姐,找到那个蒙古郡主了!被你猜中了,她躲在一家算命馆里。不过,这家算命馆好像没什么名气,没什么客人,也不知道老板靠什么吃饭。”

龙海萍却不敢大意,要了地址,嘱咐道:“你只管盯着,不要打草惊蛇。”

挂了电话后,她回屋拿了随身用品,不想惊动刘承业他们,绕过书房,准备悄悄出门。不料还没走下楼梯,她就意外地看到了梅吟雪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若有所思地盯着面前的茶几。

怎么着都得打个招呼。

龙海萍干咳了一声:“梅姑娘……”

梅吟雪没有回头:“你要出门?”

龙海萍愣了一下,应了一声,慢慢走下楼去。

梅吟雪定定地看着茶几:“临行前,刘大人赠我一个锦囊,要我今日打开。”

龙海萍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茶几上果然有个锦囊。她预感到这个锦囊的内容跟自己有关,问道:“锦囊里装了什么?”

“应该是……一道命令。”梅吟雪的目光里有几分迟疑,几分不安,似乎不敢打开锦囊。

龙海萍心中疑云顿起:“你不打开看看?”

仿佛怕她抢过去,梅吟雪先将锦囊握在了手中,手指挣扎着反复摩挲锦囊的边缘,过了半晌,抬头望着龙海萍,目光已经恢复了平时的从容淡定:“我跟你一起出去,回来后再看。”

龙海萍心中虽有疑惑,却不愿违逆梅吟雪的意思:“你还是待在这里,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梅吟雪道:“在打开玄门之前,我有义务保护你的安全。”

她尽量说得若无其事,龙海萍却敏感的觉察到这股平静后似乎还隐藏了什么其他的玄机,这不像保护,倒好像是跟踪,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在她心中,梅吟雪善良美好,她不愿意对她有任何的猜疑。所以,她很快地答应了:“也好。”

龙海萍开了车,载梅吟雪直奔和志杰约好的地方。

一路上,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没有开口说话。梅吟雪心底感激龙海萍的这份沉默,也为这份彷佛心有灵犀般的默契而微微不安。她不明白,为什么同是一个人,这个龙海萍却如此特别?她既有男子的豁达,又有女子的温柔,像海一样包容,让跟她在一起的人不由自主地放松。她开车时神情坚毅,那份笃定和从容,又像可以掌控一切,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她没遇到过这样的人,但她克制了自己想要探究的本能和欲望,她甚至害怕有这种探究的念头。

不,她不能因为任何人任何事乱了心思。梅吟雪在心底暗暗告诫自己。

龙海萍从观后镜里悄悄地注意着梅吟雪脸上的每一丝变化,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也觉察到她的心里的那一丝微澜。这是怎样的一个女人?谜一样深邃不能见底,但若能这样注视着她,竟也有一种幸福的感觉。

这就是爱了吧?龙海萍忍不住叹息。

正在出神的梅吟雪听到声音,悚然回头,龙海萍忙收回目光,掩饰道:“我们到了。”

她将车子停在了一条狭窄的马路路边,身穿便衣的志杰跑了过来。

“师姐,梅姑娘……喏,就在那边二楼……”志杰指着马路对面的楼房说道。

龙海萍顺着方向看去,这是一片老旧的住宅区,楼道狭仄,二楼的窗口上挂着一个招牌:“诸葛神算”。

志杰在旁边介绍道:“我盯了两天了,这个算命馆根本就没什么客人,算命馆里就一个老头和那天我们看到的那个郡主。那个郡主没出过门,算命老头每天下楼一次,买点吃的用的带上楼,其他时间也不下楼……”

三人走到楼道口。龙海萍迟疑了下,商量道:“要不,你俩守在这里,我一个人上去……”

梅吟雪打断了他:“我跟你一起上去……你现在还不是她的对手……”

志杰也说:“要不要叫几个帮手?”

龙海萍笑笑:“我们不是来打架的。”

梅吟雪道:“可是……”

龙海萍道:“放心。现在不是元朝也不是明朝,我们有我们解决问题的方式,料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咱们人一多,只怕他们受刺激,反而弄巧成拙。”

梅吟雪欲言又止。

志杰点点头:“我对师姐放心,反正就这么一个出口,他们也跑不了。我们在下面等你,有事招呼一声就好。”

龙海萍点点头,望一眼梅吟雪,反身上楼。

梅吟雪蹙眉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转折处。

龙海萍顺着逼仄的楼梯走上二楼,停在二楼的门口,那是一扇老式的栅栏式防盗门,后面的木门紧闭。

龙海萍抬手按了按门铃,门里传出一个低沉有力的男声:“哪位?”听声音,年龄在五十上下。

龙海萍恭敬回答:“我是龙海萍。”

门吱扭一声开了,一个干瘦的老头探身出来,狐疑地打量着龙海萍。

龙海萍礼貌地点点头。

老头看了看龙海萍身后,确定没有其他人,这才拉开防盗门:“请进。”声音沙哑低小,跟刚才的声音却不是同一个。

龙海萍心里一惊,看来志杰的判断有误,这个屋里还有第三个人,但是,现在改变主意已经来不及了,她还是走了进去。

进屋是一个狭长的玄关,右边是洗手间,龙海萍走到玄关头才看到左边客厅里的一切----一个五十左右的道士打扮的男人坐在正对她的沙发上。

防盗门又哗地一声拉上了,洗手间的门似乎同时开了,龙海萍警觉地回头一看,蒙古王若敏从她身后冒了出来,正有些得意地看着她,彷佛看到猎物进了陷阱。

龙海萍没有惊慌,很自然地打了个招呼:“郡主好!”

那王若敏没有料到她如此镇定自若,一下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沙发上的道士开口了:“龙姑娘,你好,在下已经守候多时。”

龙海萍回头望向那人,礼貌地问道:“没请教您是……?”

道士起身让座:“请坐。在下诸葛谦,孔明后人。”

龙海萍恭敬地弯腰致敬:“失敬失敬。”

她坐到道士侧面的沙发,随意地问道:“诸葛先生是跟郡主一起来的吗?”

王若敏抱臂靠在玄关处,皱着眉看着龙海萍,她已经被龙海萍弄迷糊了。

诸葛谦微微一笑:“正是。在下的后人不才,丢了老祖宗传下来的奇门遁甲之术,在下只好陪郡主走一趟了。”

干瘦老头闻言一脸羞愧,默默进厨房泡了一壶茶进来,给他们两个布茶。

龙海萍摇头道:“这也不能怪个人,每个时代不同,现在资讯发达,大家接触的知识多,涉猎广泛,难免多而不精,要想达到前人的高度,已是不易。现在恐怕已经找不出像先生这样高人,可以精算道玄门位置,自由穿梭于时空。”

诸葛谦一直在注视着她,见他言辞恳切,赞道:“龙姑娘见解独到,果然巾帼不让须眉,实乃人之龙凤……”

龙海萍忙说:“哪里哪里,我这都是普通凡夫俗子的看法,不像先生可以看透上下千年。”

“龙姑娘过谦了。六百年前,龙姑娘就是天纵奇才,六百年后,也绝非池中之物……”

龙海萍听他提到自己的前世,心中一动,好奇心大起,正要追问,一旁的王若敏已经受不了两个人的寒暄,皱眉打断了他们的话:“我说国师,我们能不能言归正传?”

诸葛谦看了一眼王若敏,恭敬道:“是,郡主。”

两人只一句话的交流,已经尊卑分明。龙海萍心里暗暗称奇,看来这古人对主仆尊卑的观念真的是很强。否则,像诸葛谦这种人物,怎么可能听命于一个看上去幼稚这么多的女孩?她心念转动,嘴上已经开口问道:“诸葛先生来这里也是为了龙海萍?”

诸葛谦道:“不错。我们是来奉劝龙姑娘,不要回到六百前去。”

龙海萍沉默了下:“……为什么?”

王若敏冷笑一声:“怎么,梅吟雪没有告诉你,她为什么要带你回去吗?”

龙海萍正犹豫要不要把梅吟雪的说法告诉他们,王若敏已经冷哼道:“是了,她自然是不敢告诉你的――她是要把你带回去,让你杀死六百年前的你自己……”

“郡主——”诸葛谦轻声急道。

王若敏没有理会他:“现在你知道了,你还愿意回去吗?你还敢回去吗?”

诸葛谦无奈地叹了口气。

龙海萍还没有从意外中反应过来:“杀死六百年前的自己?”

诸葛谦点头道:“不错,龙姑娘的前世也姓龙,叫龙破天……”

龙海萍的脑袋轰地炸开了:“龙破天?龙……破天……”

龙破天……飞龙破天……寒梅吟雪……飞龙破天,寒梅吟雪……

诸葛谦继续说道:“……龙破天是江湖第一高手,又是用兵奇才,是朱元璋最大的克星。朱元璋派武林高手刺杀、用重兵围攻,用尽了办法,都没能除掉他。后来,刘基老儿给朱元璋出了一个主意,让他把龙破天六百年后的转世带回过去,消耗龙破天的元神,再伺机将他除掉……”

龙海萍脸色有些发白,双眼发直。诸葛谦的话她都听到了,但她脑海中翻腾的却是自见到梅吟雪以来的每个细节……

一个可怕的联想惊得她手脚冰冷:难道,难道……

她艰难地开口道:“那梅姑娘和……龙破天……认识吗?”

“认识?”王若敏冷笑一声:“他们何止是认识?他们从小指腹为婚,那梅吟雪就是龙破天没过门的妻子,但这个坏女人却背叛了龙破天,现在还要找你来对付他……”

“你住口!”一个凄厉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带着一股颤抖。

屋里的人齐齐转头看去,梅吟雪紧抓着栅栏,脸色雪白地瞪着龙海萍,眼神充满了绝望和哀伤。

第14章 千寻万觅

王若敏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一声:“怎么,有胆做,没胆承认?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已经让破天伤透了心,像你这种背叛亲夫的女人,还不如早点死了算了……”

“住口!”龙海萍腾地站了起来。

“你!”王若敏气结地瞪着她:“不识好歹的家伙!”

龙海萍一步绕过她,几乎是冲到了防盗门前,直直地望着梅吟雪,绷紧了声音,不自觉提高了分贝:“你说,她说的是真的吗?”

梅吟雪的手指深深攥紧了栅栏,试图克制住身体的颤抖,面对龙海萍伤心的质问,她逃避似的地闭上了眼,不敢迎视她痛楚的目光。艰难的沉默中,脑中闪过千头万绪,最终,她还是放弃了。她睁开眼,眼中满是歉意,还有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痛苦:“对不起。”

她松了手,缓缓后退一步:“我说过,我不会强迫你。”

龙海萍的心像被刀剜过一样,痛不可当。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被人利用的一个工具,而这个利用她的人,竟是她一见钟情的梅吟雪。但饶是如此,当她看到梅吟雪转身的时候,她还是情不自禁地探手出去:“等等……”

梅吟雪却头也不回地飘然下楼。

龙海萍用力拉开保险门,肩膀却被一只手用力按住,身后传来王若敏清脆的声音:“不许走!”

龙海萍一抖肩膀:“放开我!”

王若敏冷不防,手居然被震开,她不由诧异道:“咦,几天不见,功夫倒长进了……”

龙海萍挣脱了她,就要冲下楼去,王若敏哪里肯放,从后面一个扫堂腿,龙海萍一跃而起,顺势回身一个跆拳道的后旋踢,逼退王若敏。

王若敏皱眉道:“你这到底是什么鬼功夫?”

龙海萍心思在梅吟雪那里,无心恋战,厉声威胁道:“你不要逼我,否则我让你们回不了六百年去……”说完,转身跑下楼。

王若敏正要去追,诸葛谦在后面叫住了她:“郡主不要追了。”

王若敏恼火道:“这个龙破天,都转世成女人了,怎么跟原来一个臭脾气?!幸亏她是女人,不然我可真要怀疑她跟龙破天一样,都被梅吟雪这个坏女人给迷了心窍了!”

诸葛谦正在掐指算数,一听她的话,赶紧又算了算,忽然顿足大叫:“哎呀,糟糕!”

王若敏不解道:“怎么了?”

诸葛谦懊恼道:“我算漏了一招----此事成败关键不在龙海萍,而在梅吟雪!如果刘基老儿派来的人不是梅吟雪,龙海萍知道了真相,就不会回去的。但龙海萍和龙破天都是情牵一线的命数,他们这一线牵的原来都是梅吟雪!!!早知道,我早该劝龙将军杀了梅吟雪――枉我诸葛后世,居然错算一招,实在是对不起列祖列宗……”

王若敏皱眉道:“你是说,龙海萍是为了梅吟雪才回去的?”

“是啊,是啊!”诸葛谦还沉浸在懊悔中。

王若敏脸上闪过一丝杀意:“那我去杀了那个梅吟雪!”

“郡主切莫造次。那龙海萍在当今朝廷中有人,我们强龙难压地头蛇,如果真回不去,那麻烦就更大了。”诸葛谦赶紧拦住了王若敏。

王若敏跺脚道:“那要怎么办?”

诸葛谦搓手道:“还是要从长计议。让我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王若敏不满地瞪他一眼,又不敢轻举妄动,一跺脚,恨恨地坐回沙发。

且说龙海萍一口气跑下楼,正撞到志杰,急忙抓住了他问道:“志杰――梅姑娘呢?”

志杰也一脸困惑:“刚才梅姑娘跑出来,一声不吭就往那边跑了,我还正在犹豫要不要追呢!”

龙海萍顺着他指的方向跑去,志杰在身后喊道:“哎,师姐,那个楼上的人怎么办?”

“替我继续盯着!”龙海萍头也不回地跑到了路口。

大街上人头攒动,哪有梅吟雪的踪影。

龙海萍不能想象,在这陌生的现代都市里,梅吟雪会发生什么样的不测?如果回不到从前,她又会怎样孤苦无依地死去?恐惧和担忧像毒蛇一样吞噬了她的心,也吞噬了她的理智。

她不顾一切地冲进了人群,盲目地在人群中搜寻着那个让她心动更让她心痛的身影。

不知道跑了多久,不知道撞了多少人,却始终没有找到梅吟雪。

就在她绝望到快要崩溃的时候,身后有人拍了她一下。她惊喜地回头,却失望地发现对方不是她要找的人,而是郭sir。

但她还是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他:“快帮我找人,梅姑娘不见了……”

郭sir被她的脸色吓了一跳:“师姐你先别着急。志杰给我打电话了,我通知了弟兄们帮你一起找。”

龙海萍焦灼地扫视着周围:“她没有地方可以去的……她没有地方可以去的……”

“也许,她已经回家了……你有没有给刘先生打个电话?”

龙海萍这才想起来,赶紧拨了大屿山的电话,然而刘承业却告诉她,梅吟雪没有回去。

“那……cindy姐那里呢?”

龙海萍又拨了cindy的电话,cindy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龙海萍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焦躁地说:“电话里面说不清楚,你只要告诉我,梅姑娘有没有去找你?”

cindy说:“你别着急,我们大屿山碰头,说不定她正在回去的路上。”

龙海萍扣了电话,想要回去,又担心错失寻找梅吟雪的机会。

郭sir建议道:“师姐,我觉得cindy姐说的有道理,我继续找人,你回大屿山等等,说不定梅姑娘就回去了。”

龙海萍想起梅吟雪离去时的神情,绝望地说:“她不会回去的。”

郭sir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想:“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龙海萍也只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了:“那借你的车给我用一下,我的车在志杰那里。”

郭sir点了点头。

龙海萍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大屿山,客厅里迎接她的是沉思的cindy和面色凝重的刘承业。

龙海萍劈头就问:“梅姑娘呢?她回来了没有?”

刘承业摇了摇头。

龙海萍沮丧到了极点,转身要出去。

cindy叫住了她:“你要去干嘛?”

龙海萍沉声说:“去找她。”

cindy起身拉住了她:“你现在像只没头的苍蝇一样,怎么找人?你先坐下,冷静下,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

龙海萍被她按在了沙发上,将算命馆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刘承业捶手急道:“这可怎么办?只剩几天,玄门就要打开了,她要不回去,那不是闹大乱子了吗?”

cindy示意大家冷静,皱眉道:“这么说,梅姑娘是想利用你?她骗了我们?”

“不!”龙海萍喊了起来,“她肯定有她的苦衷,她不是这种人!”

cindy神情古怪地看着他:“龙海萍,你不会是连这点判断力都没有了吧?你……你不会是真的喜欢上她了吧?”

龙海萍烦躁地说:“跟这个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你明明就是……”

龙海萍猛地起身:“我要去找人,有她的消息马上通知我!”

说完,她快步走了出去,剩下刘承业和cindy面面相觑。

龙海萍又开始了盲目地搜寻。

寻找的过程中,她一遍遍回忆,回忆梅吟雪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古怪眼神,回忆她总是把自己看成另一个人,回忆她总是欲言又止似有隐衷,回忆她总是给人一种矛盾纠结的感觉……她相信梅吟雪无心欺骗也无心利用自己,但当自己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还是怀疑了,她的怀疑伤害了梅吟雪。如果自己当时不去相信蒙古郡主的话,可能梅吟雪就不会因为歉疚而离开……一想到这,龙海萍就痛彻心扉,悔不当初。

接下来连续几天,她都没日没夜地穿梭在大街小巷,到处搜寻梅吟雪的影子。但是,始终没有找到。期间,志杰通知她,蒙古郡主也不见了,她也已经无心理睬了。

玄门打开的这一天终于到了,龙海萍已经形销骨瘦,憔悴得不成样子。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龙海萍已经绝望到快要麻木,茫然坐在车里不知该去哪里。

这时,电话响了起来。

是cindy的。

cindy的声音很迟疑:“……你到我这里来一下。”

反正也不知道该去哪里,龙海萍机械地发动车子,开到了cindy的店里。

cindy早就站在门口等她,一看到她的样子,眼圈一下红了,忍不住伸手去抚她的脸颊:“你瘦了……”

龙海萍神色木然,扭头躲开了。

cindy的眼底闪过一抹受伤的颜色,但她忍住了,轻声道:“你多久没休息了?”

龙海萍掏出一支烟,没有心情回答她的问话。

cindy认命地叹了口气:“看来,你真的是很喜欢她。你不会为了我变成这样的。”

龙海萍顿了顿,低声说:“对不起。”

cindy眼圈又是一红:“难道,你对我,只能说对不起?”

龙海萍没有吭声。

“如果没有梅姑娘,你是不是也活不下去了?”

龙海萍茫然地看着cindy,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cindy伤心地摇了摇头:“你不用回答我了。我告诉你,梅姑娘在哪里……”

龙海萍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皱眉看着cindy。

cindy低声说:“其实那天梅姑娘来找了我,她请求我帮她回去,但是,她说她不想带你走了。这几天,我看你找她找得快要疯了,有时候真是忍不住想告诉你。但是,我很嫉妒,我很不甘心。加上梅姑娘也求我不要告诉你,所以我……对不起。”

龙海萍终于有了反应,她的眼中泛起一丝泪光:“她在哪里?哦,我知道了……”

她终于活过来了。

cindy看着她的反应,含泪笑了,不知道是伤心还是感动:“原来这世上,真的有能让你生也让你死的人……”

龙海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谢谢,谢谢!”

cindy的眼泪落了下来,她知道,这也许是她们之间的最后一个拥抱。

望着龙海萍转身离去的背影,她噙着泪花问了一句:“嗨,你还回来吗?”

龙海萍顿了顿,回头冲她一笑,拉开车门,上了车,疾驰而去。

cindy心中默念:龙海萍,祝你好运!

龙海萍以最快的速度冲上了山,冲到了当初遇到梅吟雪的地方。

果不其然,她又看到了光束,正在慢慢向空中延伸。这次不同的是,光束变成了两束。

龙海萍心跳如雷,扔下车,冲着光束跑去。

还未跑到跟前,她已经看清了现场有四个人,一个是刘承业,一个是诸葛谦,他们正各自施法,各打开了一束光柱。两束光柱之间,还有两个女子正缠斗在一起。其中一个是王若敏,另一个正是她梦牵魂绕的梅吟雪!

龙海萍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大喊了一声:“梅姑娘!”

梅吟雪听到龙海萍的声音,一个分神,险些被王若敏手中的匕首刺中,步伐一乱,踉跄后退了几步。龙海萍赶紧噤声,飞步跑上前去助阵,两人联手,动作默契,一招逼退王若敏。

那边,刘承业吃力地喊了一声:“梅姑娘,我功力尚浅,要顶不住了,快入玄门!”

梅吟雪匆忙中看了龙海萍一眼,拧身向光束中跃去。

龙海萍想也没想,就跟了上去,却被梅吟雪一掌抵住了胸口。

梅吟雪深深地望她一眼,轻轻摇头:“不,你不要跟我走。”

龙海萍愣了一下。

梅吟雪望着她嘴里却对刘承业喊了句:“刘先生,请关玄门。”

刘承业双手一松,光束倏地关上,他大汗淋漓,一屁股坐倒在地。

“不要――”龙海萍伸手去抓梅吟雪,却一下抓了个空,梅吟雪已经随着光束一下不见了。龙海萍呆呆望着空空如也的双手,脑中一片空白。

这时,五米开外的诸葛谦也喊了一声:“郡主,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

龙海萍扭头看去,王若敏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跳进光束,人倏忽不见了。

“龙姑娘再见。”诸葛谦也跟着纵身跳了进去。

眼看光束就要消失,龙海萍忽然醒过神来,一个箭步冲上去,一头栽了进去。

光束不见了,人也不见了。

树林里,只剩下刘承业一人做梦一样地坐在原地。

(卷一完)

第15章 终南穿越

啪地一下,脸上落下一滴清凉。

龙海萍从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突然打了个激灵,吃力地睁开了双眼。

入眼处是一片阴霾昏沉的天空,环绕在四周的是随风摇曳的芦草。

脑子还未来得及反应,龙海萍已经先是本能地吸了口气,空气清新冷冽,带着泥土的味道。她还来不及品味,就觉得肺像撕裂一样,胃里也一阵痉挛,她不由自主地蜷起身子,想要呕吐,吐出来的却只是一点酸水。她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一天没吃什么东西,肚子里空空如也,根本没什么东西可吐。但是,晕眩的感觉和胃里的痉挛并没有放过她,她控制不住地干呕着,直到吐到胆汁都流了出来。

吐完了,她气喘吁吁地仰躺在原地,只觉头晕目眩,浑身像被抽了筋一样,一动不能动弹。

休息了半晌,她才有能力思考:我现在是在哪里?真的回到六百年前了吗?

她想起梅吟雪初见她时的反应,对了,她刚刚穿越到六百年后时也是呕吐不止,这大概像坐车晕车一样的道理。

龙海萍心中一喜,看来自己真的像梅吟雪一样穿越了时空,那岂不是很快可以见到她了?她兴奋地想坐起来,但是一抬身子,就天晕地转,身不由己地重重摔回原地。喘了半天气,她挣扎着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一片及腰深的荒草丛中,身下是雨后的湿地,又湿又冷,周围寂静无声。她想开口呼救,却发现自己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寒冷饥饿和疲倦一起袭来,龙海萍的神智渐渐模糊起来。

朦胧中,她听到远处隐隐传来几声呼唤:“瑶儿……瑶儿……”

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正似梦似真之间,身旁草丛一阵悉悉索索。朦胧中,她看到一个翠绿色的身影轻巧地蹿了过来,看到她吓了一跳。龙海萍已经意识模糊,看不真切她的脸,却看到了一双亮晶晶充满好奇的大眼睛。意识到对方是个女孩子,她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瑶儿……瑶儿……”呼唤声渐渐走近。

绿衫女孩犹豫了一下,将食指放在嘴边,冲龙海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龙海萍领会了她的意思,勉强冲她微微一笑,表示配合。

那女孩看到她的笑,疑惑地怔忡了一下。

龙海萍已经抵不住疲倦,合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龙海萍感到一股清凉甘甜的浓浆带着一股难以描述的芳香流到了嘴里,咽进肚里,一会便化成了一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

龙海萍下意识地大口吞咽着,身上慢慢有了热气,神智也慢慢清醒过来。

她缓缓睁开眼睛,一个翠绿色的身影映入眼帘,看她睁眼,那个身影戒备地往后挪了一步,蹲在地上好奇地打量着她。

这次,龙海萍看清了这个女孩,只见她眉目如画,皮肤白皙,眼睛黝黑,嘴唇粉润,睫毛长长地扑闪个不停,浑身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机灵可爱。再瞧她头上的发型,身上的打扮,夹衣裙装,果然是和梅吟雪的服饰有相通之处。

龙海萍放下心来,她暗暗试了下,似乎还是爬不起来,只能先放弃了,柔声说:“多谢姑娘救我。”

女孩瞪大了眼睛,指着她上上下下打量着,不解地问道:“你……你是女子?!为何你的头发……你的衣服……?”显然,她已经满脑子疑问了。

龙海萍这才意识到自己虽然扎了马尾,但一看就是修剪过的,而古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是不能随意乱剪的,至于自己身上的这身休闲运动服,那就更是怪异了……

那女孩还在一连串追问:“你是什么人?怎么到这里了?”

龙海萍正想着怎么回答她,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呼唤:“瑶儿……臭丫头……还不回来吃饭……”

“嘘……”女孩赶紧冲龙海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手里的一个瓷瓶塞到她手里,匆匆说道:“千万别让我姐姐看到你……你饿了就先吃这个,我晚点再来看你……”

不等龙海萍答应,她已经猫着腰,一溜烟走了。

总算见到了人烟,这个发现让龙海萍的心微微安定下来。

这时天色已经昏暗下来,雨虽然已经停下来,天空却还是一片阴霾。一阵冷风吹来,她激灵灵打了个冷战。龙海萍赶紧打开绿衫女孩留下的白玉瓷瓶,将剩下的半瓶吞了下去,胃里稍微有了些暖意。

怎么办呢?

她知道,以自己现在的体力,单靠这点东西是坚持不了多久的。这时,她忽然想起梅吟雪教给她的吐纳功夫,依法吐纳了几次,真气被催动,体内果然有了点暖气,虽然不能完全克服寒冷,但已经没有开始时候的难过。她记得梅吟雪当初曾经说过帮她打通任督二脉,是为了让她少受些苦楚。原来她当时已经开始替自己打算,而自己现在才体会到她用心之良苦。龙海萍心里一酸,思念更胜。而这股想见到梅吟雪的念头无疑成了她坚持下去的最大动力,当下,她运功更加勤奋。

不知过了多久,龙海萍又听到一阵脚步声,她以为是刚才的女衫女孩,心里一喜,但是经验马上告诉她,她的判断有误,因为来者脚步杂乱,不像一个人,而且这些人步伐沉重,完全不像刚才那个女孩的轻灵。

正疑惑间,脚步在她几丈开外停了下来。

“妈的,憋死老子了……”一个粗鄙的声音骂骂咧咧地说。

随即哗地一阵声响,一阵异味飘来,龙海萍皱了皱眉,原来是两个男人在小解。

另一个尖细点的声音嬉笑道:“俞大哥刚才怎么不在那古墓的门口撒一泡?也让那古墓派的小娘子见识见识你的雄风……”

“哼哼……大爷我有的是机会。”粗声的显然底气有些不足,岔开话题:“他娘的这狗天气,一下雨冻死个人。娘希匹的狗鞑子自己在山下寻欢作乐,让咱俩上山受这罪!”

“就是,火了不给他们鞑子干了!”细声的附和道。

“要不是为了那点赏金,谁他妈愿意跟他们干。”

“就是……要不,咱投了明朝?”

“呸,朱元璋是出了名的抠门,跟着他干有什么好处?”

“俞大哥说的是……还是焦大奎他们的差事好,不用往山沟子里面钻……”

“他们的差事好?”粗声的连连冷笑,“你可知道鞑子让他们干的是什么勾当?”

“什么勾当?大哥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这次鞑子派了两路人马摸进中原,咱们一路是来抢古墓派的《九阴真经》,焦大奎他们一路是去偷张无忌的《武穆遗书》。论起来,我宁肯选这趟差事。那张无忌是什么人?武功天下第一!那去了还不是凶多吉少……”

“大哥说的是,怎么说,这女的也比男的好收拾。不过,依照咱俩刚才的踩点,这古墓也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要攻破也不易啊。再说山那边还有个全真教,万一他们联合起来,真是相当麻烦……”

“这你就不懂了吧?!鞑子这次是要智取。你瞧咱们这一行人里面有个苗疆的女人不?”

“呀,你说的是那个丑八怪吧?别提她,一提她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可别小看了这个女人,我打听清楚了,她是鞑子专门请来的,会给人下蛊。听说她会下一种蛊,让女人见了男人就动弹不得,任由人摆布……”

“咦,有这种好东西?那岂不是……嘻嘻,哈哈……”

两个人□了起来。

龙海萍听得又惊又疑又怒:这些好像只有小说里面才有的对话怎么会如此真切地出自人口?她开始几乎怀疑是在做梦,抬手狠狠咬了一下,的确有痛感,她才确定自己真的进入了一个跟自己原来完全不同的世界。

她摒弃杂念,脑中飞速地整理着自醒来以后的种种信息。在跌进玄门之前,她也恶补了元明的风土历史知识,也了解了金庸的武侠世界并非完全杜撰出来的,甚至里面的人物都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两者一结合,她的心中电光一闪:莫非,自己穿越到的地方就是终南山后的古墓?那个女孩儿莫非就是古墓派的人?这两个讲话的人听起来像是投靠了元朝的汉人……

粗声的男子笑完了,吸口冷气:“我看咱们还是快走吧,一会迷了路,在这山上过夜,那可惨了……”

“行……俞大哥,下山后兄弟给你找个妞……”

龙海萍还担心他们过来发现自己,所幸两人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现在怎么办?龙海萍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得赶紧通知古墓派的人,这种下三滥的人只怕什么龌龊的事都干得出来。

龙海萍一急,猛地坐了起来,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胃里又是一阵痉挛。

现在,她可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梅吟雪当初的辛苦。但这时,她心里闪现的念头也仍是梅吟雪,心想不知道她穿越回来是否也是这样头晕恶心?希望她早点好起来才是。想着梅吟雪,她的心里涌起一丝畅快,反而没那么难受了。

她正闭着眼跟晕眩做斗争,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她一惊:不会是那两个坏人又回来了吧?这时听到一个声音低低地说:“没错,就是这里了……”

龙海萍心中一喜,这声音正是那绿衫少女的。

她睁眼的功夫,两个身影已经到了眼前,一个是那活泼可爱的绿衫少女,在她身旁站立的是一个身材修长的少年道士。

龙海萍平生从未想过自己会见到这些小说里才会有的人物,不知是该好奇还是该好笑,当下瞠目结舌得倒显得有几分呆滞,心里还在想:这位不会就是全真教的道士吧?

那少年道士看她表情,已经皱起眉来:“这是什么人?不男不女,不伦不类,不会是疯子吧?”

绿衫少女吐了吐舌头:“她刚才便是这样痴痴傻傻的,一问三不知,但听她声音,像是女子……”

他俩一唱一和之间,龙海萍已经心念数转,她深知古代重男轻女,一个女子在外行走多有不便,而自己身份更加特殊,最好不要暴露才好,因此迅速拿定了主意,压了压嗓子,开口道:“在下龙定轩,是外地戏班子里唱戏的,唱的是旦角,所以……”

“噢――原来是你是唱花旦的男子!”绿衫少女一听她是男子,立刻跳到道士身后藏了起来。“难怪你的衣着打扮如此古怪,方才我还在想,怎么会有女子穿这样的裤子呢?”

那少年道士见少女跳到自己身后,脸上不由自主掠过一丝得意之情,脸一扬,冲龙海萍问道:“快说!你怎么会来这里?”

龙海萍露出一脸无奈:“我们戏班路过山下时,遇到一伙强人,大伙跑散了,我也不知怎的流落到了这里……”她一边撒谎,一边心里暗暗惭愧。但想到这样能省去诸多麻烦,也只好硬着头皮编了。

那少年道士听了,一脸义愤,恨恨跺脚道:“当今天下初定,还有妖孽横行,我定要禀报掌门,收拾下这些歹人。” 他故作老成,与年龄不符,一看就是装出来的。

少女扑哧笑了,马上又忍住,奚落道:“云治平,这话该是你师父说的吧?”

叫云治平的少年道士大为羞惭,强撑道:“此话难道没有道理吗?”

龙海萍看两个人稚气未脱,天真可爱,心里顿时起了爱惜之意。

绿衫少女看到她在看他们,脸上一红,斯斯艾艾地问道:“那,你好点了吗?”

其实龙海萍还是浑身无力,她感到自己发烧了,得尽快想办法把寒气逼出来。但她还是点点头,举了举手中的白玉瓷瓶:“还要多谢姑娘的救命良药。”

少年道士诧异地看着她手里的瓶子,好像是什么稀奇宝贝。

绿衫少女笑嘻嘻地说:“就是些蜂浆,没什么稀奇……这里潮气太重,呆久了恐怕会着凉,我们送你到一个暖和的山洞……治平,还愣着干嘛,快扶人啊!”

少年道士喃喃道:“你的玉瓶……”

“哦……”龙海萍回过神来,赶紧递过去,少年道士一把攥在手里,如珍似宝地揣进怀里,这才展颜一笑,殷勤地上前搀扶起龙海萍。

绿衫少女眉头一皱:“瞧你那小气样……”

少年笑嘻嘻的也不以为杵。

旁观者清,龙海萍看出那少年道士分明已经钟情于少女,只是那少女情窦未开,浑然未觉。她正想着,忽然闪过另一件事情,忙开口道:“等等……”

“什么事?”少女问道。

“请问姑娘可是传说中的古墓派的人?”龙海萍问道。

少女脸色一变,一下戒备起来:“你听谁说的?”

这可真是不打自招了,龙海萍心想不知是古人太单纯还是这个女孩社会经验不足,一问便露了破绽。她只急着把话说完,心里也没多想:“什么人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

不等她说完,那少女已经一把拖过少年道士,同时右手手指一捻,在她胸口一拂,龙海萍只觉上半身一麻,忍不住叫了一声,噗通跌倒在地。少女上前一步,一脚踢在她胸口,将她踢翻在地:“我早就瞧你有古怪了!我古墓派从来不与江湖往来,江湖中鲜有人知道我们古墓派,你怎么会一下看出我是古墓派的传人?!快说,你是怎样知道的?”

龙海萍只觉气血翻涌,大口喘了口气,才有力气开口道:“姑娘,你听我说,刚才我躺在草丛中,听到两个人的谈话,他们说鞑子派了一路人马来,要抢夺古墓派的《九阴真经》……你,你赶紧回去报个信吧!”

少女乌溜溜的眼珠打量着她:“……真的吗?”

云治平在一旁开口道:“瑶妹,我看这位大哥不像说谎……”少女瞪他一眼,嫌他多嘴。云治平顿了顿,又加了句:“你看他文质彬彬,不像歹人;况且他现在身体虚弱,似乎不会什么武功,就算打起来也不是你我的对手;最重要的是,他的提醒也是好意,最多大不了是虚惊一场,但送个信总是有益无害吧……”

龙海萍听他分析的头头是道,大有大智若愚的意思,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

少女皱眉思索了一会:“那好吧,你带他去山洞,我回去给姐姐报个信……不行不行,那我不是出不来了?有了,我让莫师姐给我传个信。等我传完信,就到山洞和你们会合……”

云治平见她听了自己的意见,大喜过望,连连点头。

少女解了龙海萍的穴道,云治平赶紧拉龙海萍起来。

少女走一步,又回头警告道:“要是你的消息是真的,我古墓派自然要谢你。但若你的消息是假的,看我不饶你!”她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浑不知更添俏皮可爱。

龙海萍忍住笑意,连连点头。

三人分道而行。

第16章 误会重重

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龙海萍双脚像踩在云彩上,又不敢放心将身体靠在云治平身上,生怕泄露了自己的女子身份,惹人怀疑,只一会,便走得气喘吁吁,冷汗淋漓。

云治平看她勉力自为也不肯麻烦别人,心想这样一个人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坏人。一时间,戒备心全都不翼而飞。

两个人跌跌撞撞地进了一个山洞。

云治平挑个干净地方让龙海萍坐下,又从角落里找出些干燥柴火,摸出火石火刀,点了一堆火。火光亮起来,他看清了龙海萍,不由得大吃一惊,啊呀一声叫了出来。只见龙海萍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满头大汗,双臂抱着胸口浑身发抖。

龙海萍睁眼冲他勉强一笑:“云兄弟不用担心,我只是感冒发烧了……”

“感冒发烧?”

龙海萍忙改口:“就是着凉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靠近火堆,贪婪地汲取着热力。

云治平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这衣服背后都湿了,何不脱下来烤干一下?”

龙海萍的脸腾地红了,她尴尬地看了一眼云治平,支支吾吾地推脱道:“不用,不用,一会就好了……”

云治平看她扭扭捏捏,心中奇怪,难不成她演女人还真把自己当成了女子?他涉世未深,想法也单纯,虽然闪过一丝怪异的念头,却也没有追究,只说道:“我看你这身衣服也挺单薄,山里风寒露重,若龙大哥不嫌弃,小弟回去给你拿一套夹衣。”

龙海萍听了心中大喜,忙道谢道:“多谢云兄弟!”

云治平点点头,告辞一声,转身离去。

龙海萍心里有了底,暂时抛下了疑虑,靠近火堆,盘起腿来,开始慢慢运功,试图驱走体内寒气。只过了一会,他便觉得口干舌燥,喉咙像裂开了一样,这干渴的滋味比饿了还难受。但云治平却是一去不复返。龙海萍睁开眼,正要挣扎着起身去寻找水源,忽见洞口人影一闪,抬头一看,原来是绿衫少女提着一个篮子跑了进来。

绿衫少女将篮子掷到龙海萍脚边,自己跳到一旁坐下,打量洞里四周:“云治平那臭小子呢?”

“云兄弟帮我取衣服去了。”龙海萍认认真真地回答她。

绿衫少女听她语气真挚温和,怔了一下,扫她一眼,小声自语似地说了句:“你怎的像个女子,讲话跟唱戏一样温柔?”

“我……”龙海萍心里一阵惭愧,情不自禁犹豫起来,拿不定主意是否该告诉这个小女孩真相。

绿衫少女看她面露惭色,却想成了别的原因,只道自己说她象女子伤了她的自尊,一下站起来,提高了声音道:“江湖儿女,哪来这般扭扭捏捏?!喏,这是给你的,你快些吃吧!”

龙海萍看她手指着篮子,早已闻到饭菜的香味。当下,她顾不得纠结刚才的问题,伸手打开篮子里面遮盖的布,心中大喜,原来里面汤肉饭菜,一应俱全。她顾不上形象,先捞起汤,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喝完了,抬头看那少女还在盯着自己,想想自己的狼狈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看她的神情,那少女又是一愣,心里越发有种说不出的微妙的感觉。

龙海萍已经又端起饭碗,开始匆匆吃了起来。

那边绿衫少女趁她吃饭,忍不住偷眼打量她,越看越觉得这个人着实奇怪。他虽然饥寒交迫,身上又带了病,但美食当前,他却没有狼吞虎咽;此时他长发湿乱,容颜憔悴,但是眉目清俊,难掩英气;虽说外表文弱,但他举手投足间似乎又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度。

少女心中渐渐起了怜惜,小声道:“你放心吃,不够的话我再回去给你偷一份……”说话间,口气已经温柔了不知几分。

一听“偷”字,龙海萍惊讶地抬头望了她一眼,随即心领神会地报以感激一笑,诚心说了句:“多谢。”又低头继续将饭菜吃了个精光。

吃饱喝足,龙海萍已经恢复了三四分,人也精神了很多,开口问道:“姑娘报过信了吗?”

绿衫少女答道:“我让莫师姐告诉我姐姐了……”

龙海萍想起一事:“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我姐姐说不能随便告诉陌生人的……”绿衫少女迟疑了下,又故作大方地说:“不过,我看你也不像什么坏人,就告诉你好了----我叫龙碧瑶……”

“龙碧瑶?”龙海萍联想起梅吟雪的名字,想古人的名字果然够雅致,由衷赞道:“真好听。”她一边说着,心中一边闪过一个念头――莫非,这位女孩是杨过和小龙女的后人?

龙碧瑶听她辗转重复自己的名字,颇有几分缠绵的味道,心里又是受用,又是害羞,柔声说:“你的也很好听啊,而且,咱们居然是同姓……” 她现在对龙海萍一片好感,原来的猜疑都已经不翼而飞。

而龙海萍能够真切地看到这些书中才有的人物,心里难免受到震动,所以她不由自主盯着龙碧瑶多看了几眼,龙碧瑶却被她看得扭捏起来。

龙海萍看了心底暗叫惭愧,她实在不忍要欺骗这样一个单纯幼稚的女孩,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龙妹妹……”

“嗯?”龙碧瑶扑闪着大眼睛盯着她问道。

龙海萍叹了口气,正要开口道出实情,洞口突然传来一声厉吒:“好个大胆逆贼,居然敢跑来勾引我妹子!”

两人转头一看,洞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几个古装女子。为首一个黄衫女子,生的天生丽质,但现在一脸怒色,娥眉横竖,银牙紧咬,仿佛要把龙海萍吃了一样。

龙海萍两人慌不迭地起身。

龙碧瑶惊慌叫道:“姐姐―莫师姐----”

黄衫女子脚下一踩,瞬间冲到龙海萍身前,抬手一掌,向她胸口拍去。她的身影快如闪电,龙海萍大吃一惊,已经来不及闪躲。

龙碧瑶早看出黄衫女子来意不善,早有准备,赶紧上前,格挡住她的一掌。不料那黄衫女子中途变招,反手避开龙碧瑶,挥手一掌掴在她脸上,只听啪地一声,清脆异常,龙碧瑶的小脸立刻红肿了起来,她大概没料到姐姐会对自己下此重手,捂住脸,呆住了。

黄衫女子的眼里也掠过一丝痛惜,但嘴上却厉声道:“我叫你不知廉耻!小小年纪,居然敢私会男人!”

龙碧瑶又惊又羞又痛,偏偏不知该如何分辨,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龙海萍大怒,她想也没想,一把将龙碧瑶拉到自己身后,挺胸挡住她,怒道:“你胡说什么?你是什么人?凭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乱打人?”

黄衫女子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刚才打了妹妹心里又悔恨,这下把怨气都集中在了龙海萍身上,眼中满是杀气:“你连我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就敢勾引我妹妹!看我不杀了你!”说话间,双手五指已经张开,隐隐透出一股凌厉之气。

龙海萍心中一凛,嘴上却冷笑道:“你把碧瑶看成什么人了?你觉得她是随便勾引男人的女孩吗?”

黄衫女子一愣,她心底里当然不愿意妹妹是这样的人,但孤男寡女共处一个山洞,说是两人没问题,说出去谁会相信?既然不相信妹妹勾引男人,那就是这个男人勾引妹妹了?

龙海萍仿佛猜到她想什么,迅速接着话说到:“你觉得她又是随便能被男人勾引的女孩吗?”

这……当然也不是她希望的。黄衫女子发觉自己被龙海萍绕进了思维漏洞里面,心中恼火,守着众人却不好反驳,生怕一反驳坏了自己亲妹妹的名声。她恨恨地瞪一眼龙海萍,心想一定是这人的巧舌如簧,骗了自己少不经事的妹妹。

黄衫女子冲龙碧瑶厉声说道:“你过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龙碧瑶躲在龙海萍背后,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抽抽搭搭的将今天发生的一切经过讲了一遍。

龙海萍跟着说:“我对天发誓,我和龙姑娘是清白的。真的是龙姑娘救了我,我们今天才认识。”

黄衫女子皱眉不理会他。

龙碧瑶急了:“我也对天发誓……”

黄衫女子轻吒道:“你闭嘴!以后给我呆在古墓里,少给我出来惹祸!”

龙碧瑶面色不服,却不敢辩解了。

黄衫女子已经仔细观察龙海萍,这个“男人”身上的衣服、头上的头发、讲话的方式语调,无一不透着一股古怪。但他眉清目秀,神色里没有半点猥琐。尤其是两人刚才差点过了一招,虽然他看上去骨骼精奇,实则修为很差,应该抵不过自己三招。但她不畏风险,护住龙碧瑶,端的是一股男子气概,不像下流人等。

黄衫女子心想:且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瑶妹素来不会说谎,就算说谎,也编不得这么流利,更何况编谎也不用编这么一堆稀奇古怪的玩意来。看来两人确无私情,但这男人身世是谜,敌友难分,还是防着的好。

念头一定,她开口道:“那今天通风报信的便是阁下了?”

龙海萍知道她不再怀疑自己和龙碧瑶的关系,放下心来:“不错,如果姑娘不信,可以派人下山打探,看看是否有陌生人来到山下,是否又有不轨之图?”

黄衫女子沉吟一下:“好,明天我会派人下山探查。”

黄衫女子看了一眼洞内,淡淡道:“这位公子,如果你听到的是实情,那我们这里也不太平了。我看你似乎生病了,今晚也下不了山,一会我派人再送些被褥、药物和吃的来,你好好休息一晚,明早快快下山吧。”

“姐姐……”龙碧瑶不满道:“干嘛不带他到古墓里面休息一晚?”

黄衫女子瞪她一眼,还没说话,龙海萍已经抢先说:“不敢打扰了。有这些已经是多谢了!多谢!”此时,她已经感觉出自己所处的环境没那么简单,还是不要轻易泄露身份的好。于是,她打消了讲出实情的念头,冲黄衫女子大大施了个礼。

黄衫女子心想,这人倒是懂得分寸,但另一方面又觉得他太过聪明,心中并不喜欢,口气依然冷淡:“那公子稍作休息。瑶儿,你跟我回去。”

说完,转身离开。

龙碧瑶看看龙海萍,眼里又是歉疚又是不舍,粉腮上还挂着一滴眼泪珠,楚楚可怜。龙海萍送她个安慰的眼神,冲她挥挥手,示意她离开,她这才一步一回头地走出山洞。

一出了山洞,黄衫女子便对身边一个紫衣女子吩咐道:“莫师妹,你带林师妹下山打探下,看看是否有鞑子的行踪?”

莫姓女子应了一声:“是!”带上另一个女子,回身先走了。

龙碧瑶奇道:“姐姐,你不是说明天再下山打探吗?”

黄衫女子冷笑道:“那个男人来路不明,我怎么能让他知道我的打算?”

龙碧瑶气结:“你还是不相信我们?”

黄衫女子看她一眼:“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他!……算了,瑶妹,江湖险恶,你听姐姐的话就好了,姐姐又不会害你。”

说完,拉着她往古墓处走了。

第17章 古墓比武

不一会儿,黄衫女子派人送来了被褥食物和药物,甚至还送了几两碎银子过来。龙海萍不胜感激,连连道谢。要知在明朝,还是男尊女卑的时代,通常女子地位低于男子,龙海萍这般温声细气体贴周到,让古墓派的弟子惊奇不已,心里好不受用,不由得顿生好感。她们不仅细心叮嘱了山里过夜需注意的事项,末了还自作主张指点了下山的路。回去一路上,她们还不由得还心心念念着这个奇怪的男子。

龙海萍按古墓派弟子的指示服了药,仍不敢懈怠,又开始运功,加上药力,不一会就已经逼出了一身大汗,体力恢复不少。

正在运功间,忽听一人问道:“咦,你练的这是什么功夫?”

龙海萍睁眼一看,云治平一手托着一套夹衣道袍,另一手提着一个水袋,站在洞口,远远看着她,奇怪地问道。

龙海萍想起梅吟雪嘱咐过她,不要泄露她教授她内功的事情,加上自己为避免身份引起的麻烦已经声称自己只是个戏子,便顺着前边的口径回答道:“我哪里会什么功夫,不过是戏班里一个武生教的养身之术,说是强身健体的。练起来的时候,体内好像有股气,自行走动,走动一遍,身体就畅快几分。”

“噢……”云治平点点头,“我看你练的倒象是正派内功,有护体的功效,就是根基不深。”

龙海萍听他说话一本正经,头头是道,虽然年少却老成持重,倒有几分大家风范,不仅多了几分爱惜之心。

云治平将东西放下,看看被褥食物,微笑道:“这是瑶妹送来的吗?她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细心周到了?”

龙海萍摇头,将东西来源解释了一番。云治平听得脸色变了几遍:“糟糕,只怕这次瑶妹有苦头吃了。”

龙海萍问道:“你是说那个黄衣女子会为难她吗?”

云治平皱眉道:“那个黄衣女子是瑶妹的姐姐,叫杨紫琼,个性刁钻古怪,对人极其冷淡,唯独宠爱瑶妹。但她宠爱是能宠到天上,严厉却又严厉到极点。瑶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这个姐姐。”

龙海萍奇怪道:“她们是亲姊妹吗?为什么一个姓杨,一个姓龙呢?”

“古墓派是杨过和小龙女所创,他们夫妇行事古怪,连后代的姓名也别具不同,长者姓杨,次之姓龙……”龙海萍听他口中似乎对杨过和小龙女不满,想必是当初杨过大闹全真教,两家结下了梁子。云治平作为全真教弟子,耳濡目染,自然对杨过和小龙女心有芥蒂。她一边想着,一边听云治平还在继续讲道:“最古怪的是,全天下都是重男轻女,他们偏来个重女轻男,女孩儿留在家中娇生惯养,男孩儿却扔出去自生自灭……”

“啊?!”龙海萍不禁惊讶出声。“一生出来就扔掉,那还有活路?”

云治平呆了呆,他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没有细细推敲其中的漏洞,当下自圆其说道:“……哦……并非说是扔到荒郊野地,而是送养给跟他家有渊源的几个门派,据说有的给了丐帮,有的给了昆仑,有的给了峨眉……当然,都是秘密送养的。”

龙海萍心想云治平年纪尚轻,说的未必完全是事实,但有这样的传言已经是匪夷所思了,当下自语道:“天下还有这等奇怪的事情?”

云治平冷笑道:“那杨过行事癫狂,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他一生钟情小龙女,为了她能苦等十六年,更为她不惜干出诸多离经叛道的事情,在他心里只有小龙女最为娇贵,想必他心里也是觉得女儿娇贵过儿子,所以才干出这种营生来。”

龙海萍听着好笑,故意问道:“那你愿意为碧瑶做出这些事情来吗?”

云治平一愣,他瞧着杨过不顺眼,却从未想过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会怎样,当下沉默不语,寻思半天,心底辗转徘徊,他原本情窦初开,感情世界却是混沌未清,自此竟被灵光一点,突然有些参悟真谛。

龙海萍见他时而皱眉,时而恍惚,时而默然长叹,便知道他心中有所悟,也不打扰他,开始思索自己的下一步。本来,她的目标是明确的――去峨眉山找梅吟雪,但现在问题是,在她眼前,似乎有人要对古墓派不利。自己是被古墓派的人救的,如果直接不管不顾就离开,这也不是自己的作风。而梅吟雪天生一派仙风侠骨,知道了应该也会支持自己的决定。斟酌了一下,她决定还是先过了古墓派这一关再说。只不过,想到梅吟雪可能还不知道自己也跟着来到了明初,不知道两人见面会是什么情景?梅吟雪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她心里又是忐忑,又是期盼,不由得也是一阵长吁短叹。

“龙大哥,你在想什么?”云治平问道。

龙海萍说回心思,看云治平眼神,竟似乎顷刻间长大了不少,知道他悟性非凡,从心底里喜欢这个小兄弟,回答道:“我在想古墓派的事情我能帮上什么忙?你也看到了,我武功低微,但是,别说我受了龙姑娘的救命之恩,就算没有,路见不平,不能拔刀相助,也不是君子所为!”

云治平听她说的慷慨,心中敬佩:“大哥,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好人!其实,我看你骨骼精奇,是个练武的好材料,只是输在内功根基不深。这样,你说说你运气的感觉,我来教你一些全真教的法门……”

龙海萍将梅吟雪教她的口诀念了一遍,云治平奇道:“咦,这倒好像是出自少林、峨眉或武当的心法……”

龙海萍吓了一跳:晕,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就已经猜个□不离十!看来修为不浅。

云治平娓娓道来:“这三派都受了达摩祖师的九阳神功的影响,内功心法以护体健身为要,攻击却是不足。而且,你学的都是些入门的粗浅功夫,强身健体或许可以,与人交战却是没有多大作用。我教你一些全真教的心法,再教你几招全真剑法,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龙海萍心里高兴,但却有些犹豫:“你这样私下里教我功夫,会不会给你惹麻烦?”

云治平正色道:“大哥,我真的没看错你!你事事替人着想,是条好汉!我们全真教自创教祖师爷以来,一直以驱除鞑虏为使命,何况我教是锄强扶弱的名门正派,我教你,也是为了扶正祛邪,没什么不对。”

龙海萍被他称作好汉,心中好笑,但听他愿意教自己,又不由感激,诚心道:“那我就多谢云兄弟了!”

当下,两人二话不说,先从全真教内功心法开始,一个教,一个学,直到半夜三更,云治平约定了第二天再来,才行离开。

待他一走,龙海萍赶紧脱下半干的运动服,换上道袍和夹衣。虽说云治平是少年,但毕竟是男人,他的衣服穿在龙海萍身上,倒是稍显宽大,反而遮掩了她的女性特征。即便如此,龙海萍还是有些不放心,将随身的运动衣烤干后,制成裹胸围了一圈,这才躺下休息。睡梦中,她还在思索云治平教授的口诀,不觉依口诀行功运气,第二天一早起来,倒不觉得疲惫,只是有点气力不足,她以为是感冒发烧的后遗症,并没有放在心上。

待她吃饱东西,像要学古代男人的样子束发,却怎么也不得要领,最终只得放弃,只是尽量将马尾吊高,然后便依照云治平教授的方法开始行功。

龙海萍正凝神练功,忽听洞外远传来“吱”的一声,有什么东西飞上天,又在空中爆炸,好像烟花一样。她跳起身,冲出洞口,看到东北处半空中有一股紫烟。心念一动,她已经联想到,古人经常用响箭做联络信号的。

难道是昨天那群图谋不轨的人上山了?

她心里一紧,抬腿向着东北方向跑去。

跑了大约五六分钟,已经跑出草丛,进入一片浓密的树林。树林里蜿蜒一条小路,草丛中竖着一块石碑,上面写着:“外人止步”。龙海萍迟疑了一下,隐入小路旁边的树林,沿着小路方向继续前行,不一会,就看到了一群人的背影。龙海萍数了数人头,这群人大概有二十几个,其中有八个人的衣服是统一的,个个虎背熊腰,动作整齐划一,倒好像是军队的。其余十余人高矮胖瘦不一,生的参差不齐,里面最显眼的是一个身穿苗族服饰的女人,衣着打扮艳丽,脸上却坑坑洼洼犹如癞蛤蟆的皮,让人看了毛骨悚然。这些人围绕着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男子,身形高大魁梧,看不真切脸容,从众人的态度来看,显然是在这帮人的首领。

龙海萍正在琢磨这帮人的身份,忽听空中传来一阵异样的声响,仔细听来,是无数翅膀扇动的嗡嗡声,对面光线瞬间黯淡了几分。龙海萍心里一阵奇怪,透过那些人的肩膀一看,对面不知何时突然飞来一片黑压压的东西,仔细一看,竟是无数的蜜蜂。人群一阵骚动,就听为首那男子一挥手,高声道:“大家不要怕!这是古墓派的玉蜂阵,有挝靓花渣在,大家不用担心,她自有办法对付!”龙海萍听他口气沉着,举手投足之间颇有一股威慑力,倒像部队上的指挥官。

正想着,就见那个苗女从斜挎的布包里面掏出一捆干柴样的东西,用火石点燃,那捆东西倒是可燃性极好,一点就着,立刻冒出一股浓烟,烟雾味道恶臭,飘到龙海萍这里,龙海萍被呛了下,差点没呕吐出来。

但那群玉蜂一飞到烟雾处,立刻阵脚大乱,掉转方向避开,那些前头避之不及的,纷纷掉到地上,扑闪几下翅膀,不一会纷纷死去。

龙海萍心想,糟糕,古墓派的玉蜂阵被破了。

这时,就听见对面传来一声怒喝:“好个邪门歪道,居然毁我玉蜂阵!”

龙海萍再偷偷迂回几步,躲到了那群人的右侧,可以看到他们的前方,只见杨紫琼满面怒容,带领十余名女弟子站在一个庞大的圆形古墓门前。龙海萍心想,这就是王重阳所见的古墓了。但这墓门不是早被小龙女关了吗?

不待她多想,那为首的男子不以为意地高声笑道:“哈哈,难道,你的玉蜂阵就不是歪门邪道了吗?!”

杨紫琼大怒:“狗鞑子,敢踏足中原,还敢诬蔑我古墓派玉蜂阵,快点出来受死!”

“杨姑娘,多有得罪,我贺宗平无意冒犯,也请姑娘嘴下留德。今天,我不是代表我大元,而是作为一名好武之人,前来求索《九阴真经》,只求借个十天半月,必定完璧归赵,决不侵占。”那为首男子朗声道。

龙海萍听他说话有礼有节,语气铿锵有力,绝不像是个卑鄙小人,心里不由奇怪起来。

杨紫琼冷笑一声:“狗鞑子的话也能信吗?别当我古墓派与世隔绝就两耳不问世事,武林叛逆龙破天不晓得怎么练就了九阳神功,生怕有人练成九阴真经对他形成克制,所以才派你们来夺取《九阴真经》,是也不是?!”

贺宗平沉吟了一下:“……姑娘说的不错,但贺宗平也的确仰慕中原武术,对《九阴真经》更是仰慕已久,还请姑娘赏脸一借。”

杨紫琼道:“我劝你死了这条心!除非我古墓派灭绝,否则,休想拿到《九阴真经》!”

“那……”贺宗平为难道:“既然杨姑娘不肯借,我也不想伤及无辜,咱们不如来个比武定输赢,你看怎样?这《九阴真经》本是武林奇书,应该艺高者居之,您以为如何?”

那杨紫琼明白他这是激将之计,心想若是不应承,倒让鞑子小看我古墓派,传出江湖,我古墓派也无颜留住《九阴真经》;若是应承,虽然无必胜把握,但到底不会输了骨气。古人把气节看得比什么都重,她只权衡了一下,便答应了下来。

当下,双方约定,来个五局三胜。

第18章 苗寨毒女

贺宗平等人商量了一下,先派出一个中等身材的女人,娇滴滴地说:“听说古墓派的玉女剑法独步江湖,在下越女剑胡小玉先来请教。”这个女人长相平庸,声音却娇甜腻人,让人听了浑身发麻。

杨紫琼满脸不屑,派出昨日姓莫的那个师妹出列迎战。姓莫的女子抱剑道:“古墓派弟子莫海盈,请多指教!”

“指教嘛,不敢,你可别手下留情啊……”胡小玉嘴上娇滴滴地说着,话音未落,长剑一挥,刷刷刷连续三剑刺了出去。龙海萍不知道这是什么招数,但这三剑干净利落,完全符合快、狠、准的搏击要领,而且三剑虚虚实实,互相配合,还隐藏了声东击西的战术在里面,果然厉害。但莫海盈并不惊慌,双手握剑柄,横里一挑,看似简单,其实是以不变应万变,显然她已看清了对方的实招,正好拨开对方的剑尖,随之剑锋一转,回身一个斜劈,劈向胡小玉下盘。

一眨眼工夫,两个人已经剑来剑往了几个回合。龙海萍看得又惊又奇,她只看过击剑比赛,这样的传统武术器械实战比赛,她还是头一遭看,只觉这里面精妙无穷。看了一会,她慢慢琢磨出门道,无论招数怎样,速度才是最重要的,有了速度,才可以制敌于先机。正看得痴迷,她的眼角余光瞥到贺宗平队伍里悄悄撤出三人,一个胖子,一个瘦子,还有那个叫挝靓花渣的苗族女人。

三个人朝着龙海萍的方向走来,龙海萍赶紧伏□去藏了起来,三个人从她身前不远处走了过去

龙海萍心想这三人肯定有什么阴谋,她望望杨紫琼,心里暗暗着急,那杨紫琼全神贯注盯着胡小玉和莫海盈,压根没发现有人绕路到她左后方去了。再看贺宗平一伙,反而显得悠闲自在,似乎对输赢并不放在心上。这下龙海萍明白过来了,糟糕!这个贺宗平用了声东击西的战术,前面用比武吸引古墓派的注意力,再让人从后面偷袭。

她来不及通风报信,猫下腰,偷偷跟上了那三个人。

三个人溜到古墓左后侧,停在了一个水潭旁。

瘦子尖声细气地问:“俞大哥,你确认是这里吗?这怎么是个水潭啊?”

龙海萍立刻听出这正是昨天两人中的一个,不用说,胖子就是另一个了。

姓俞的胖子打开一张地图,指着其中一处说:“没错,这地图上描得清楚呢,水潭下就有个通到古墓的入口……”

龙海萍心想,这个入口这么隐秘,难怪杨紫琼不设防,但是,这伙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呢?难道古墓派有奸细?

瘦子乐道:“难怪主公派咱俩来,俞大哥是大名鼎鼎的通三江,小弟我也是小有名气的翻海蛟,水性是不用说了。但就不知道这位叫,叫,叫什么的美女……”他的语气暗含讥讽,又有几分看人笑话的幸灾乐祸,令人可恼。不等他说完,挝靓花渣已经冷然道:“不劳你费心,只管前面带路,我自有办法!”

瘦子被她的语气震慑,讪讪收起话。

那边胖子已经将地图包到油纸里面,塞到怀里:“准备好了吗?咱们走!”说完,第一个跳进水里,一个猛子扎下去,没了人影。

瘦子瞥一眼挝靓花渣,故意不等她,也一个猛子扎了进去。挝靓花渣掏出一粒东西,含到嘴里,深吸一口气,也扎了下去。

龙海萍跑到水潭边,往中间一看,深不见底。她受过特警训练,潜水闭气对她来说是小意思。当下,她吸一口气,跟着扎入了水底。好在今天雨过天晴,阳光很好,水底可视度也较高,她能看到前面三个人影,跟着他们游去。那三个人也没有想到有人跟踪,居然谁都没有防备往后看。潜了一会,果然到了一个洞里,水势渐浅,胖子三人先爬上了岸。瘦子一露头,赶紧大口呼吸,再看挝靓花渣,竟然气不喘心不跳,瘦子看得目瞪口呆。挝靓花渣鄙夷地瞥他一眼,越过他走到前面。瘦子悄声问胖子:“俞大哥,你说她是不是会妖术?”

胖子点燃一支油松火把,说句:“小心别惹她就行了。”两人赶紧跟了上去。

龙海萍等他们走出一段距离,这才爬上岸,跟了上来,走了一段,便暗暗惊奇:这个洞穴像个迷宫一样,如果不是跟着他们走的话,她早就迷路了。她这么想着,也听到前面瘦子发出同样的感慨:“……俞大哥,幸亏有这地图,不然非把咱走迷了不可……这地图是谁画的呀?……”

“问那么多干嘛?”胖子不耐烦地低吼了声,停在一扇室门前,他就着火折子看了看地图,又看看石门右边,说:“机关在这里……”说着,上前拨弄了一下机关,石门缓缓升了起来,里面有光亮透了出来。胖子三人意识到门后可能有人,忙闪到门两旁。

龙海萍也赶紧缩回拐角处。

这时,里面传出一个清脆的声音:“谁?谁在那里?”

龙海萍立刻听出是龙碧瑶的声音,心里一紧,只怕胖子他们要对她不利。她一边思索对策,一边偷偷探头观察,一看之下,心里暗暗焦急,只见龙碧瑶已经按捺不住好奇,走出了石门,正往自己这边走来。胖子和瘦子观察只有她一个小女孩儿出来,哪里肯放过机会,一左一右从后面直扑上来。

龙海萍大惊,猛地跳出来,大喊一声:“小心后面!”

龙碧瑶身形一晃,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滑到了龙海萍面前,轻松避过了身后的袭击。她看着目瞪口呆的龙海萍,喜道:“咦,怎么是你?”

龙海萍缓过神来,下意识地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指着胖子三人道:“这三个人从水里潜过来,想从后面偷袭你们古墓派……”龙碧瑶被她拉到身后,知她是想要保护自己,心里又是惊讶又是欢喜,听到她的话又忍不住吃惊道:“他们是鞑子的人吗?那你的消息是真的了?我姐姐呢?”

龙海萍一边注视着胖子三人的一举一动,一边回答道:“你姐姐在前面,被他们的人缠住了。”

龙碧瑶急道:“那我们得赶紧帮我姐姐去。”

龙海萍心想,说的轻松,那也得先放倒这三个人才行啊!这古人术业有专攻,功夫博大精深,她现在已经对自己的技击能力全无把握。

胖子他们三人也在嘀咕。

胖子道:“咦,这个人是谁?不是说古墓派中没有男人吗?”

瘦子也一脸迷糊:“俞大哥,你看他头发这么短,不会是还俗的和尚吧?”

胖子呵斥道:“胡说,你没看他穿的是道袍吗?”

挝靓花渣冷笑道:“这身道袍明明不是他的……”

龙海萍穿的是云治平的道袍,她身形比云治平单薄,道袍明显肥了一些。

“不管了,先将这男的作了,女的……再说……”胖子和瘦子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一个抄左路,一个抄右路,拉开架势,一个挥拳,一个起脚,直取龙海萍。龙海萍早已经仔细分析两个人的特点,思忖那瘦子没有自己体魄健壮,可以采用贴身的打法对付他,那胖子身材庞大,不宜近攻,可以用跆拳道的脚法对付。这时,她看瘦子身形灵巧,冲在了前面,当下把龙碧瑶往后一推,自己不退反进,身子一挫,一缩肩,拼了扛他一脚,直取他的中路。她的打法古怪至极,守不像守,攻不像攻,倒好像专门凑上来挨打的。那瘦子愣了一下,身形不免一滞,攻势已经减了几分,龙海萍却一门子心思往前冲,贴着他的大腿一下抱住了他的腰,顺着他的力道一拧腰,一个过肩摔,将瘦子摔翻在地,左手按住他肩膀,右手四指一并,直插他的咽喉。这时,身后的胖子的拳头也已经到了她的背后,龙海萍也不回头躲闪,全身绷紧,准备承受这一重击,拼足了力气先搞定一个。她的四指毫不犹豫地插下去,正切中瘦子喉结,瘦子惨叫一声,登时翻了白眼,昏厥了过去。而她预备承受的那一拳也并没有落到她背上,原来是龙碧瑶及时出手,逼退了胖子。

龙海萍站起身来,揉着被瘦子踢了一脚的肩膀,对龙碧瑶感激道:“多谢龙姑娘。”

龙碧瑶瞪着眼睛大惑不解地问:“你这是什么打法?不要命了?”

那胖子见她奋不顾身一招击昏翻海蛟,大感意外,但看她招数又是不伦不类,像个混不论的,当下火道:“我看他是绣花枕头一包草,根本不会什么功夫!翻海蛟大意,才会中了这小子的招……”

一旁的挝靓花渣冷笑一声:“你懂什么?他是知道功夫不如你们,所以宁肯自断一臂,也要制敌于死地。这种打法,是将领兵打战的战术融了进来,可谓智勇双全。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个人,绝不简单!你还是小心点吧……”

胖子不服道:“我怕他?哼哼!”

“不信你试试。”挝靓花渣冷冷说道。

胖子作势要上,却又停住了脚步:“咱们的任务可不是来打架的。名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这个女娃子恐怕也不是吃素的,咱俩需得联手……”

挝靓花渣眉头一皱,神色嫌恶,显然不屑于和他联手,但是,她任务在身,显然又有几分忌惮,正犹豫不决间,龙海萍高声道:“通三江,你是什么身份?你看你又矮又胖,一身浊臭,哪个苗家女人愿意和你沆瀣一气?”

通三江怒道:“你说什么?!”他本是个粗人,对龙海萍的话不甚理解,但知道她是在贬损自己,挑拨挝靓花渣。

挝靓花渣扫一眼胖子和龙海萍,没有接茬,显然被龙海萍说动了心。

龙海萍心下多了几分把握,神定气闲地微笑道:“怎么,你不知道吗?这位姑娘可是山清水秀的花渣寨子孕育出来的受尊重的女性,岂能跟你这种下三流的臭男人混在一起?这要传回寨子,那不是损了姑娘的名声吗?”

挝靓花渣和胖子都是脸色一变。

挝靓花渣大是惊奇,心想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是花渣寨子的人?他又怎么知道自己最厌恶通三江这种下流男人?

她哪里知道,龙海萍跟梅教授去过云南考察王爷古墓,在苗寨中住过一段时间,知道一些苗族姓名的学问。这挝靓花渣的名字泄露了很多信息,挝是受尊敬的女性(婆)的称呼,靓才是她的名字,花渣则是她出生的寨子。至于她厌恶通三江,则是龙海萍察言观色稍加分析的结果。她沉吟不语,对这个人更加另眼相看。

通三江却是又惊又疑,他听龙海萍说的头头是道,而挝靓花渣也不反驳,难不成两个人认识?要不这个人怎么知道挝靓花渣的底细,连她住哪里都知道?一时,他几乎肯定两人是串通好的,不由眉头一皱,暗忖该如何甩掉他们,自己完成任务,独得功劳,然后举报那挝靓花渣私通外敌,借鞑子的力灭了这个女人。

他心里这样想着,还没生出对策呢,就见挝靓花渣伸手在他面前一拂,他下意识地后退避开,却发现挝靓花渣手中什么都没有。

龙海萍两人看在眼里,也完全不明白挝靓花渣这个动作的含义。

三人正迷惑间,通三江庞大的身躯突然砰然倒地,他满脸惊惧:“你,你,你对我施了什么手脚?”

挝靓花渣冷笑一声:“这算什么手脚?不过保你一个时辰动弹不得而已。”她走到通三江身旁蹲下,从他怀中搜出地图,借着石室内的灯光看了一眼。

通三江恍然大悟,挣扎道:“哦----我知道了,你和这俩人互相串通,想私吞《九阴真经》,这要让贺将军知道了,看他怎么收拾你……”他悚然住了口,因为他看到挝靓花渣眼中寒光一闪,杀机陡现,便知她起了杀人灭口的念头,不由得魂飞魄散:“不,不,不,贺将军不会知道的,我,我一定给你们保密……”

挝靓花渣站起身来,冷冷说道:“只有死人才会保密!”

“不,不要----求求你,饶了我,饶了我……”通三江鬼哭狼嚎起来。

挝靓花渣瞥他一眼,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似乎很享受他垂死前的这种挣扎,但她主意已定,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来。

龙海萍的冷汗冒了出来,难道自己要亲眼目睹一起凶杀?她赶紧大叫一声:“等等,你要干什么?!”说着,她想跨步上前阻拦,却发现两脚发软,一下跪倒在地。

一旁的龙碧瑶大概跟她一样的想法,步子迈得更大,一跤跌倒。她一脸恐怖地看着龙海萍:“糟糕,咱俩也中毒了!”

挝靓花渣淡淡说道:“你俩自身难保,还是少管闲事。”说着,又取出一根银针,将针尖在小瓶中一蘸,然后在哀哀告饶的通三江喉结处轻轻一刺,收针冷冷说道:“今日我是有事在身,让你死个痛快,算你的造化。”

通三江还要告饶,只说了句“饶命”便没了动静。

龙海萍看得心中大骇,这是什么厉害的毒药,能杀人于片刻?她看到挝靓花渣又朝翻海蛟走去,忍不住喊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你要连他一起杀吗?”

挝靓花渣并不理会她,持针走到翻海蛟身边蹲下,仔细瞧着他,翻海蛟先是一动不动,渐渐开始浑身微颤,脸色苍白,突然睁开眼大叫:“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饶了我!饶了我!”原来他早已经清醒,只不过也苦于中了迷药,逃不开。

挝靓花渣回头冲龙海萍一笑,眼中几分得意,似乎告诉龙海萍她的判断更为准确,这才回身刺中翻海蛟喉咙。

龙海萍心里一凉,这些人的心机之深、手法之狠辣,实在是让人毛骨悚然。接下来,她自然要冲着自己和龙碧瑶来了。难道,今天就要不明不白死在这里了?想到她连梅吟雪都还没见到,说不定自己死了她都不知道……想到这里,只觉胸中一阵酸胀。

第19章 九阴真经

龙海萍看到挝靓花渣起身朝他和龙碧瑶的方向过来,脑子迅速一转,定定神,鼓足最后的勇气挺胸大喊一声:“等等!我你要杀要剐随你的便!但你不要伤害这位小妹妹,我用性命担保她不会将今天的事情说出去……”

“你,你……”龙碧瑶激动得浑身颤抖,话不成声。

挝靓花渣顿了顿,她弯下腰,深深地望向龙海萍。龙海萍看她脸上生满了脓疮,让人恶心,但是眼睛却大而闪亮,仿佛一潭深水,清澈见底。此时,她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求能保全龙碧瑶,坦然迎视她的眼睛,毫不示弱。

挝靓花渣忽然垂下了眼帘,起身皱眉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语气中大惑不解。原来自从她容貌变成这样后,人人对她避之不及,尤其是男人,从未正眼看她,而眼前这个人,居然正面迎视她这么久!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

“我,我……”

龙海萍正想着怎么答她,龙碧瑶在一旁忍无可忍道:“你莫要逼他了,他不过是个不会功夫的戏子,根本不算江湖中人……”

挝靓花渣狐疑地看看两人,本来她就觉得龙海萍发型衣着连同行为举止无一不异于常人,人又生的清秀白净,不像一般男子的粗俗,而那龙碧瑶也是个幼稚单纯的小女孩,貌似不会说谎,别人怀疑的,她反倒不由有几分相信了。但她嘴上还是冷笑道:“天下有这等凑巧?哼哼,休得唬我!”

龙碧瑶怒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算什么!”情急之下,她居然引用了云治平的话出来。

挝靓花渣虽然半信半疑,但她此时没时间纠缠,当下不耐烦地说道:“我不管你是谁,先说,你识不识得汉字?”

龙海萍跟着梅教授参加考古,连甲骨文都识得几个,何况是宋元明时期的汉字,她心里一想,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这挝靓花渣是苗族人,虽然会讲汉语,但定是对汉字不通,她前来取《九阴真经》,不识汉字的话,拿了也白拿。既然她有求于自己,那什么都好说了,便点了点头。

“那好……”果然,挝靓花渣面色一喜,伸手在她鼻前一探,龙海萍嗅到一股类似薄荷的清凉味道,脑子一爽。

挝靓花渣道:“你的迷药解了大半,虽然浑身没力,但行走如常,快起来跟我走……”

龙海萍跪着没动:“那这位姑娘呢?”

挝靓花渣皱眉道:“留着她也是祸害……”

“如果你要杀她的话,我宁死也不会去帮你解读九阴真经;同理,如果你杀了我,这位姑娘也不会帮你……”龙海萍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的话。

挝靓花渣心里一凛,心想这小子实在是聪明过人,留下恐怕是个后患,她心里想着,嘴上却轻松道:“大不了我杀了你们两个,拿了书出去随便找个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敢不说?”

龙海萍咧嘴一笑:“可是,你都不认识汉字,又知道那本书是《九阴真经》呢?你又怎么拿得出去呢?”

“你!”挝靓花渣被她一噎,心中恼怒至极,但也被她提醒了一下,知道这两人不能都杀掉,只得恨恨说道:“你倒是聪明得紧!好,我就应承你不杀这个小姑娘,你跟我去取书。”

龙海萍大喜,连连点头。

龙碧瑶大叫:“不要啊!你不要答应她!《九阴真经》落到这种人手里,那还不是成了一大祸害……”

龙海萍心想挝靓花渣又不识汉字,自己随便挑本书给她,她也不知道真假,但见龙碧瑶着急,心中不忍,冲她使个眼色,安慰说:“龙姑娘,现在保命要紧……”

龙碧瑶不解其意,愣了一下。

挝靓花渣岂是等闲之辈?她一见龙碧瑶反应,便料定龙海萍有鬼。凝神一想,是了,这小子诡计多端,让他去取书,万一取本假的来糊弄自己,那岂不是功亏一篑?她想了想,计上心来,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一颗丸药,塞进龙碧瑶嘴里,一掐她的喉咙,龙碧瑶咕咚咽了下去。

龙海萍大惊:“你这是干什么?”

挝靓花渣好整以暇地起身拍手道:“我给她服下一颗穿肠散,半月之内如不服解药,立刻肠穿肚烂而死,天下除了我,没有人有解药!”

龙海萍怒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只要老老实实跟着我取了书,有这十几天功夫,我自然会判定这书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我会给你解药,让你来救她,如果是假的,哼哼……就可怜了她的花容月貌青春韶华了!”

龙碧瑶已经吓得小脸煞白,龙海萍又气又无可奈何,大声道:“我答应你就是了!你何苦这样对她?!”

“怎么,心疼了?” 挝靓花渣脸一拉,“你们男人就是见色起意,没一个好东西!”

龙海萍皱眉想,这是哪跟哪?

挝靓花渣已经抬脚欲走:“少在这浪费时间,我们快走!”

“等等……”龙海萍看看四周,俯身抱起龙碧瑶。挝靓花渣脸色一变:“你要干什么?我可没说要带她一起……”

龙海萍没好气地说:“如果换做你,你愿意跟两具死尸躺在一起吗?”

挝靓花渣一愣,心想也是,被她抢白,虽然生气,居然也没有发作。

龙海萍将龙碧瑶抱到石室内,里面只有很简陋的几样家居,龙海萍将她放在一张椅子上,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龙碧瑶满脸感激,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龙海萍柔声安慰道:“别怕,我一定找了解药回来给你。”

趁这功夫,挝靓花渣已经找到了打开另一个石室的门。

“好了,别卿卿我我了,快走!” 挝靓花渣不耐烦地命令道。

龙海萍看一眼龙碧瑶,转身跟挝靓花渣离开。

两个人七拐八拐,又转了两个石室。

龙海萍心里开始纳闷,怎么就没碰到一个人呢?

她哪里知道,古墓派并不是枝繁叶茂的大门派,统共不过二十几号人,除了龙碧瑶被罚闭门思过外,其他大部门已经出门迎敌。

转眼,挝靓花渣又开了一道石门的机关,里面传出一个声音:“咦,是小师妹吗?”

龙海萍一听人声,又喜又忧,喜的是自己可能遇到救星了,担忧的是对方不是挝靓花渣的对手,正忐忑不安,挝靓花渣已经将她一把推了进去。她猝不及防呀地叫了一声,冲进几步去,好不容易才站稳脚跟,只见室内中央空空如也,只有四处墙壁上挂了几幅人像,人像下面各自供了一个小桌子,有两个紫衫女子守在里面,不是别人,正是前一天给龙海萍送饭的两个人。

那两个女子见到龙海萍,大吃一惊:“咦,你怎么进来了?!”

龙海萍急得直指自己身后,挝靓花渣已经走到她身边,冷冷道:“不用指了!我就在你旁边!”

年幼女子惊叫一声:“哪里来的丑八怪?!”

这句话戳到了挝靓花渣的痛处,简直胜过将她千刀万剐,她的眼中寒光一闪,杀气毕现。

那两个女子心中一凛,对视一眼,年长那一个说道:“师妹,这里有我挡着,你快去禀报掌门!”年幼那个应一声是,抽身欲走。

挝靓花渣冷笑一声:“想走?没门!”说话间,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条花纹艳丽的长鞭,急甩出去,那鞭子好像长了眼睛的长蛇,直抵年幼女子的后心。那年幼女子听到后面劲风袭来,赶紧回剑格挡。年长女子也挺剑杀了上来。

龙海萍心想这是个机会,需合力将挝靓花渣制住,但她一转身,挝靓花渣已经觉察到她的意思,左手反手一掌,一掌将她推了出去:“一边呆着去!”龙海萍感觉她手掌还没触及自己,一股气已经先到了,躲闪不及,结结实实地跌出两三丈,半天爬不起来。她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技不如人,还在于不能用内力伤人,这些高手修成外气,不但身手更为敏捷,还可御气伤人。

再看场中三人,已经缠斗在一起。两个古墓派弟子身法轻灵,围绕挝靓花渣两侧游走。但挝靓花渣一条长鞭舞得水泄不通,不给对手一丝机会,反而将两人缠住,走都走不脱。

几招下来,挝靓花渣大喝一声:“脱手!”只见她长鞭卷住年幼女子的长剑,手腕一抖,年幼女子的长剑脱手而飞!挝靓花渣跟上去,伸手一点,那女子啊哟一声,软倒在地。另一个女子趁挝靓花渣后门大开,刷刷刷连刺三剑。

龙海萍看得有些心急,这时一剑挺进,何必虚实结合,反而浪费了时间。岂不知,这位女子平时练剑已经成习惯,对敌时依然按招数出招。但高手对招,胜败只在须弥之间。挝靓花渣拖鞭箭步一冲,她的剑已经落了空,挝靓花渣趁势回身一鞭,鞭尖缠中她的手腕,她好像被什么刺着,大叫一声,长剑脱手落地,人也后退一步,神色惊惧:“你,你……”

龙海萍看到她的手腕已经脱了一层皮,血淋淋的,触目惊心。但更不对劲的是,她忽然身子一颤,捂着手腕慢慢跪倒在地。

挝靓花渣也不怕她再起反抗,转身对龙海萍说:“喂,你没事吧?”

龙海萍刚爬起来,她捂着胸口,挣扎着跑到那个年长女子的身边,扶住她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只见她脸色泛青,痛苦道:“她,她的鞭子上有毒……”

龙海萍扭头对挝靓花渣急道:“你快拿解药来给她!”

挝靓花渣恨恨道:“你们男人个个见异思迁,刚才还是你的龙姑娘,现在又是这个姑娘……”

龙海萍快气疯了:“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快救人啊!”

挝靓花渣看他着急,心里反觉得快意,提着鞭子走进年幼那个女子:“刚才,是你骂我丑八怪吗?”

年幼女子吓得浑身颤抖,不敢开口。

龙海萍心想不妙,果不其然,挝靓花渣举起了鞭子,龙海萍不暇细想,反身扑了过去,挡在年幼女子的身前,结结实实挨了一鞭子,肩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那鞭子上竟然是有倒刺的,鞭子所到之处,尽是皮开肉绽,龙海萍痛得冷汗都冒了出来。

挝靓花渣也没想到她会挡这一鞭子:“你!你这是做什么?”

龙海萍回头怒视着她,只觉背上的伤口又麻又痒,真是中毒的迹象,她顾不上许多:“你快拿解药救人!”

挝靓花渣大惑不解道:“你要救那个姑娘,却又替这个姑娘挡鞭子,莫不成这个姑娘也是你的相好?”

龙海萍气急:“什么相好不相好?龌龊!就算这个人是你,我也会替你挡这一鞭子!”

挝靓花渣大为震动:“你,你说什么……”

“你恨的只是男人,为什么对跟你一样的女人你也一样的心狠?如果真是有男人对你不住,你要拿人来泄恨,你不妨多抽我几鞭子,来吧!来啊!”龙海萍又气又急,刚喊了几句,就开始浑身发颤,眼前发黑,显然毒性已经开始发作。

挝靓花渣猛然回过神来,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她,取出解药,要喂给她吃。

龙海萍闭嘴别过头去,咬牙道:“先救那位姑娘……”

挝靓花渣恼怒道:“她跟你什么关系?……”

龙海萍怒目瞪她一眼,挝靓花渣竟不由自主地一阵心虚,踌躇一下,反身先喂了那年长女子一粒,龙海萍这才吃下她的药,然后闭目养神,等药力发挥作用。挝靓花渣恼她要挟自己,却又不由得钦佩她的刚烈,更困惑于她脱口而出的那句“就算这个人是你,我也会替你挡这一鞭子”。她原也是温柔似水的普通女子一个,只因遭心爱的男人背叛,才变得性情偏狭,自此把天下男人都看成是嫌丑爱美见异思迁的负心汉。然而这个龙海萍却似乎与众不同,对女子个个爱惜,甚至似乎连自己这样的丑陋都不计较。这让她心里大是迷惑,一时间,不由得心旌摇晃。

正胡思乱想间,忽听龙海萍有气无力地说:“我看那桌面上有几个册子,你拿来我看看是不是《九阴真经》?”

挝靓花渣神思恍惚,居然乖乖起身,取了册子过来。龙海萍看了看,一本《九阴真经要义》,一本《打狗棍法》,一本《□》,还有一本《黯然销魂掌》……她寻思这可都是金庸书中提到的绝顶功夫,便取出《九阴真经要义》说道:“你要的,应该就是这本了!”

这时,年长女子吃力喝道:“狗贼,不许盗我古墓真经!” 挝靓花渣冷笑一声,挥手点了她哑穴。她看了看龙海萍挑出来的书,脸色骤变:“我就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居然敢骗我!”挥手就给了龙海萍一巴掌。

龙海萍被打得眼冒金星,怒道:“你胡说什么?我怎么骗你了?”

第20章 黄雀在后

挝靓花渣冷笑道:“我虽然不识汉字,但我还识数。九阴真经明明是四个字,为什么这书上写的却是六个字?”

龙海萍哭笑不得:“这上面写的是九阴真经要义!”

“要义?”挝靓花渣皱眉道:“那便不是正本了?”

龙海萍仔细一想,如果金庸先生写的不错,那正本应该是在张无忌那里了。但她嘴上却不说:“那我怎么知道?”

挝靓花渣看她不像说谎,只得将书收起来,顺手有要将另外几本一并带走,龙海萍开口道:“等等!做人不可言而无信!你说了只拿九阴真经!”

挝靓花渣心想既然书已经拿到手,天下识汉字的人多得是,这个龙海萍留着也没有必要,以她往常的性格,大可手起刀落,杀了此人。但是,她却偏偏心中有一个问题纠结不已,下不了手。

龙海萍看她眼中有杀机闪现,心里也是一凉,她拿到书,其实已经不再需要自己,这时杀了自己,龙碧瑶没有解药会死,眼前这两个恐怕也跟着陪葬,偏偏自己无可奈何,不觉心里悲愤异常。

只见那挝靓花渣沉吟片刻,盯着她问道:“你刚才说,如果换做是我,你也会替我挡那一鞭子,你说的可是实话?”

龙海萍心想,我若说是,说不定她还以为我怕死讨饶,反正是一死,没必要向她服软,我偏不说。她心里想着,索性扭过头去不理。

但她这样宁死不屈,挝靓花渣反倒认定答案是肯定的了,一时间心里竟然又酸又软,说不出的惆怅。半晌,她才定了定神,问道:“你再回答一个问题,如果你的心上人变得像我一样丑陋,你还一样喜欢她嘛?”说道后面,已经语气急迫,只因她心里在迫切等到一个答案。

龙海萍愣了一下,挝靓花渣这个问题问的刁难,但却是考验是否真爱一个女人的试金石。她不觉回头望着挝靓花渣,心中想着的却是梅吟雪,不由自问:如果梅吟雪变成这样,她还会喜欢吗?仔细回忆梅吟雪的种种,最终答案却是肯定的。虽然梅吟雪最初吸引她的是无与伦比的外貌,但真正让她陷入爱恋的却是她脱俗的气质,淡泊的性情和温柔善良的本性,而这些,不会因为容貌的改变而改变。心里有了答案,龙海萍盯着挝靓花渣的眼睛,坦然回答:“不错!如果是我喜欢的人,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一样喜欢!”

挝靓花渣心头大震,她只觉眼眶发热,不敢正视龙海萍,迅速回过身去,心中酸痛无比,眼泪几欲夺眶而出。她抚住心口,半晌才平复情绪,默不作声地留下九阴真经要义,将其他几本书放回原处,然后头也不回地对龙海萍说:“你要救回你的龙姑娘,就最好跟我走。”说完,自己先出了石室。

龙海萍为她的转变大为惊异,但此时已经顾不上多想,赶紧起身追了出去。

那挝靓花渣怀揣了件心事,急于求证,只管脚步如飞闷头前行,对身外事物一概置若罔闻。

龙海萍直跟得上气不接下气,忍不住在后面喊道:“喂,你倒是等等我啊,你跑这么快干嘛?”

这时,挝靓花渣已经到了龙碧瑶闭门思过的石室,一边搬开机关,一边冷冷说:“我倒要看看,你的龙姑娘变成跟我一样的脸容,你还喜欢不喜欢……”

龙海萍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中大惊,忙追了上去:“喂,你别乱来啊,这位龙姑娘可不是我的……”

挝靓花渣已经进了石室,站住了脚步,四顾一下,发出惊异的一声:“咦?人呢”

“你别误会,龙姑娘可不是我的心上人,她只是我的救命恩人。”龙海萍一边解释着,也跟着冲了进来,却发现室内空无一人,龙碧瑶早已经没了人影。

挝靓花渣只当她是故意维护龙碧瑶,哪里肯信:“哼,你当我是好骗的吗?”

龙海萍无心跟她解释,这时,两个人最关心的问题莫过于龙碧瑶去了哪里。

龙海萍心里虽然疑惑,但比挝靓花渣又多了几分庆幸和担忧,庆幸的是龙碧瑶暂时躲过了遭挝靓花渣毁容的一劫,担忧的是她不知去向,吉凶未卜。她虽然心中七上八下,行动上却没有任何停滞,迅速展开了现场勘查工作。他逐一勘察了室内,又检视了各个通道,最后又检查了室外的两具尸体,根据情况心底已经形成了一个模糊地判断。

挝靓花渣一直在盯着他,只见她神情专注笃定,动作专业有素,越看越是诧异,不觉出神盯了她半天,直到看到龙海萍沉吟不语若有所思,料想她心中已有结果了,这才开口问道:“喂,你看出什么来了?”

龙海萍皱眉道:“看来刚才从水路进来的还不止我们四个人,后面应该还有一个人,他趁着我们去找真经,将龙姑娘带走了。”

挝靓花渣奇道:“你是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怎么知道的?”

龙海萍指着椅子前的一滩水渍:“你看这摊水渍,比我留的那一滩新,明显是新留下不久的,但是水渍面积不大,应该是只有一个人。这足迹也是进来的轻浅,离开的深沉,必定是负了重出去的……”

挝靓花渣立刻闪过一个念头,不会是贺宗平信不过自己,又派了人来跟踪吧?她心里一惊,急道:“你能猜出是什么人来吗?会不会蒙古鞑子的人?”如果真是鞑子派的人,那岂不是他们已经发现了自己的阴谋,这时候出去,只怕是自投罗网。那鞑子一行人个个身怀绝技,自己恐怕还真对付不了那么多人。

龙海萍摇摇头:“我看不像是鞑子的人。你看,这两具尸体旁边都没有积下新的水渍,说明这个人根本没有在他们身边停留,如果是自己的同伙,应该会检查下这两人是否真的断气了。”其实,她心里大概已经猜到了一个答案,单看那龙碧瑶坐过的椅子,纹丝不动,说明带走她的人动作相当小心,对龙碧瑶甚是爱惜,那这个人即使不是她猜想的云治平,起码也不是可能对龙碧瑶不利的人。

听完龙海萍分析得有理,挝靓花渣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不自觉对她多了几分佩服,心想:这小子临危不乱,思维缜密,行动有序,绝不像是个普通人。但转念又一想,哼,他是什么人跟自己又有什么相干?我留他活口,只是为了看看天下男子,到底有没有人真的不计较心上人的容貌……如果他跟那负心人一样嫌丑爱美,那我便一刀杀了他!但她却没有想过,万一他真不计较,她又该怎么办。

龙海萍哪里知道她这些心理,生怕她再生什么事端,试探着建议说:“姑娘,我看要不咱们先出了这古墓,我助你解读九阴真经,你赐我穿肠散的解药,咱们两不相欠。”

挝靓花渣眼睛转了转:“且慢,你这么有本事,一定能看出后面这个人将你的龙姑娘带到哪里去了?你看看是朝哪个方向去了?”

龙海萍想起她刚才的那句话,深怕她对龙碧瑶不利,哪里肯说出来,只说:“外面一团杂乱,已经分辨不清楚了。”

挝靓花渣哪里肯相信,冷笑一声:“我看你不是分辨不清楚,是不想告诉我吧?”

龙海萍心中怒极,不亢不卑地迎视着她:“我的确是分辨不清楚。不过,你说的也没错,就算我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

“你!”挝靓花渣没想到她胆敢直言不讳,大怒:“你找死!”

龙海萍的耐心也已经快被消磨殆尽,一字一顿回敬道:“要杀要剐随你便,但你别以为是我怕了你!”

挝靓花渣被她掷地有声的话语震慑了一下,心想跟他硬碰硬恐怕不行,怔了一下,不怒反笑:“怎么,想死了?我还不杀你了呢!”说着,她走到通三江的尸体旁,取出一个小瓶,将小瓶里的粉末倾倒到他脸上,通三江的脸上立刻发出嗤嗤的声音,起了一层混着血水的泡泡,一股刺鼻的白眼冒了起来,显然是什么腐蚀性很强的化学物品。龙海萍看得恶心恐怖,赶紧转开了目光。挝靓花渣却好整以暇地说:“等我找到你的龙姑娘,在她脸上也洒下捧化尸粉,让她的脸变得比我还难看,到时候,她既要肠穿肚烂,又要容貌尽毁,我看你还这么硬朗不……”

龙海萍听得毛骨悚然,愤怒道:“你不要逼人太甚!大不了我跟你拼个鱼死网破!”说着,她猛扑了上去,挝靓花渣虚晃一步,闪到一边,笑嘻嘻道:“就凭你?功夫差得太远了!”龙海萍连扑了几下,都被她轻松闪开。

龙海萍只觉得愤恨交加,又无以发泄,大喊一声,一掌击打在石壁上。她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如此受人挟制,这种被迫无奈一筹莫展的滋味真是比死还难受。如果是她自己中了毒,她宁死也不去低头换这解药,但是,中毒的偏偏是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又活泼可爱正当韶华的一个小女孩。她不得不放下往日的原则,虚与委蛇。手上的疼痛克制了心里的烦躁,既然不得不这样,龙海萍随机应变的优点又发挥了作用,她迅速冷静了下来,心想打击挝靓花渣的唯一方法就是消灭她得意的气焰。当下,她转身对着挝靓花渣,用最克制隐忍的口吻说道:“我再跟你说一遍,这位龙姑娘并不是我的心上人,请你不要拿她来考验我。”

挝靓花渣愣了一下,冷冷笑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龙海萍淡淡说道:“你爱信不信。我昨天为躲强盗才跑到这山里来。当时我又病又饿,差点死掉,是龙姑娘和一个全真教的小道士救了我,他们把我弄到了一个山洞里,你瞧我身上这身衣服,也是那位小道友给的……你要是不信的话,一会我可以带你到那个山洞瞧瞧。”

挝靓花渣早就对龙海萍的衣着打扮有些怀疑,这时听得半信半疑,心中思忖道,当务之急是要先离开这里,练成九阴真经上的功夫,好找那负心人报仇。一想到自己练成神功,便可以将那负心人制住,毁他妻子容貌,再将他折磨得生不如死,心中不由激荡万分。至于龙海萍和那龙碧瑶到底什么关系,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她嘴上哼哼两声道:“你休想唬我……我们先出了古墓再说,你要是敢骗我,我定会叫你生不如死!至于你那位龙姑娘,也别想得到解药……”

说完已经急不可耐地先朝水路走去了。

其实龙海萍对这种所谓的独门解药一类的说法也是半信半疑,只不过不敢冒这个风险而已。她听出挝靓花渣口气已经有所松动,心想,姑且跟她走了,先给自己几天时间观察情况,到时候再找机会制服她或者偷得解药,实在不行,也想点现代解毒方法,看看有没有效果。她打定主意,赶紧跟了上去。

第21章 我本佳人

到了水边,挝靓花渣取出一株草药,拔了一棵含到嘴里,想了想,又问龙海萍:“你要不要?”

龙海萍早就好奇她来时口中所含的东西,也不客气,接过来说声:“谢谢。”仔细一看,却是一枚表面有很多白毛的绿色植物。

挝靓花渣心想他对自己必定是满腹怨气,没想到居然还对自己说谢谢,愈发觉得这个人不像别的男人那样让人讨厌,吩咐了句:“赶紧跟上。”自己先扎入了水中。

龙海萍学着她将植物含入嘴中,也扎到了水底,到了水底,植物的毫毛沾了水滴,竟然形成一个个细小的气泡,不断往嘴里输送氧气。龙海萍几乎不用憋气,便浮出了深潭。

上了岸,龙海萍惊奇不已,由衷赞叹:“真是太神奇了!姑娘,这是什么药啊?”

挝靓花渣见她态度诚恳,目光热诚,对自己不像别人一样要么畏惧要么嫌恶,自己反倒不知该以什么态度应对,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含糊应道:“我们寨子的人都叫它水中仙,大家下水捕鱼不用网,含几棵下去能抵半个时辰……”

龙海萍走了几步,心中还牵挂着一件事情:“姑娘,我们要不要再绕到古墓前去瞧瞧?看看他们分出胜负了没有?”

挝靓花渣哪肯冒着自投罗网的风险,冷冷道:“他们是胜是负干你我什么事?”她看龙海萍皱眉,知道她是担心古墓派,说道:“你放心,那鞑子对古墓派的掌门仰慕得紧,就算打赢了,也不会舍得将她怎么样。再说,那掌门功夫奇高,只怕他们五六个人联手也不是她的对手。退一万步讲,古墓易守难攻,鞑子的地图又在我这里,古墓派就算战败,他们恐怕也攻不进去。”她居然好声好气宽慰龙海萍,别说龙海萍觉得奇怪,连她自己也大感意外。

两个人不觉对视了一眼,挝靓花渣心中大大懊悔,冷下脸来:“少在这里罗嗦,快点跟我走!”

说完,她展开轻功,向前掠去。

“哎,等等啊……”龙海萍愣了一下,赶紧拔足追去,她本来跟梅吟雪也学过几分轻功的提纵术,但现在却总觉得真气不济,只一会就大汗淋漓,她气喘吁吁地停了脚步,只觉脑中一片眩晕。此时已经接近正午,正是阳气最盛的时候,龙海萍却感觉浑身的力气好像被抽走了一样,症状犹如高烧过度后偏又浑身发冷的迹象。她起初还以为是跑路造成的,抬头想看看太阳,却一阵天旋地转,一个跟头翻倒在地,嘴里开始口吐白沫。她迷迷糊糊看到一个人跑到了自己面前,却已经眩晕地说不出话来,只得慢慢合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龙海萍感觉自己好像在黑暗中踽踽独行了很长,浑身疲乏,脚步沉重,但前面总也看不到一丝光亮,终于她不禁闪过一个念头:我不是已经死了吧?

这个念头闪过之后,她一下停住了脚步,立在原地怔忪了半天。她本来生性豁达,心胸宽阔得连生死都未尝放在心间,此时心中竟无半点恐惧,但胸中却慢慢涌起一股挥之不去的惆怅和悲凉。她想自己对梅吟雪的一片深情,不但梅吟雪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的人恐怕也没有一个人知晓,再浓再炙热的感情也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让人无端生起一种空抛却后的遗憾和不甘。

正胡思乱想间,忽觉脸上有一双柔软冰凉的手轻轻抚过,身心一片舒畅。她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看不到眼前的人,只将这人当成了自己心中想念的那一个,登时大喜过望,一把抓住那只手,大声喊着:“梅姑娘!梅姑娘!”挣扎着睁开了双眼。

她以为自己是在大声喊叫,实际上发出的声音却如蚊虫般的□。

通过朦朦胧胧的视线,她模模糊糊看到眼前的人影,一看便知道不是梅吟雪,心里颇为失落。她凝了凝神,方才认出是挝靓花渣,只见她一只手还握在自己手里,脸上的表情似嗔似羞,吓了一跳,忙松开了手,挣扎起身道:“对不起,对不起,得罪了……”

挝靓花渣抽回了手,自觉失态,忙板起脸,想要发作却鼓不起气来,半晌才哼一声:“真是没用,才跑这么一段路就成这样了!”

龙海萍大为羞惭。她自己也奇怪,自己经常负重跑五公里,怎么到了这里只要动一动就上气不接下气?心里一边疑惑着,她一边支撑起身子来道歉:“真是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挝靓花渣并未开口,只是用一种古怪莫测的眼神冷冷盯着龙海萍。

龙海萍心里一阵发虚,下意识地描了一眼自己的胸前,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难道她只道我是女的了?”

挝靓花渣果然冷哼一声:“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胆敢假扮男子欺骗于我,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龙海萍苦笑一下,这下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但她还是诚恳地答道:“姑娘你误会了,我真不是有心欺瞒。我不像姑娘你身负绝技,可以纵横江湖。为了免受别人的欺凌,我是不得以才隐瞒自己的女人身份的,并非针对你一个人。”

挝靓花渣一个人在江湖飘零,自然知道其中的艰难,潜意识里已经认同了她的话。当下,她只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对待这个古古怪怪的女扮男装的人。刚才龙海萍昏倒在地,她一搭脉搏,便发觉了对方是个女人。一时间,她竟然有些茫然无措。按她往日个性,有人欺瞒了她,她早就手起刀落,将对方一刀了断了。但眼前这个女子,虽然才与她共处了不过一个时辰的光景,却给了她太多不同的感受。她的担当磊落,不让须眉;她的温柔包容,却又超过了男儿;而她的聪明智慧,更是世间少有……这,这到底是一个什么人?

龙海萍见她神色变化,便猜出她心中犹豫不决来。她属于那种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那种,加上她本来就自觉理亏,忍不住惭愧道:“姑娘,如果你真觉得我欺负了你,想拿我怎么处置都行。我只想说,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哼!”挝靓花渣突然恢复了平时的冷漠,冷冷说道:“你想让我杀你,我偏不让你得逞!”

“那……”龙海萍有点摸不透她变幻莫测的脾气,想了想,不管了,毕竟刚才是她救了自己,便真诚开口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挝靓花渣却并不领情,冷笑一声:“你也用不着谢我,我是用得着你,才留你一命的,并非存心救你!”

或许是被救了一命的缘故,龙海萍对她的反感反倒消弱了很多,笑一笑道:“其实姑娘也不是非用我不可,天下识文断字的人多得是,你本来可以抛下我,下山随便找个人帮你就可以了……总之,你的救命之恩我是认了。”

挝靓花渣听她说得诚恳,心中又是几分触动,这种感觉已经久未有之,她心中悚然一惊,自己怎能三番五次被她动摇了心思?她心中懊恼,既恨自己,又恨龙海萍,咬牙道:“休要花言巧语,你以为赔几句好话我就会给你解药吗!”

龙海萍脸一红,她私心里是有这个想法的,被人当面拆穿了,自然有些羞愧。

挝靓花渣看她神色尴尬,心中一阵痛快,还伴随着一股隐隐约约的快活。她没有多想自己这份古怪的快意何来,而是起身拍拍手,指指四周道:“你昏迷后我找到这个山洞,想必就是你说的那个山洞了。”

龙海萍这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在云治平带自己来的那个山洞里。

“对了,你这怪病什么时候开始的?”

龙海萍正在发愣:“什么怪病?”

挝靓花渣点点头:“我看你脑子真是坏了。你昏倒以后,我给你把了把脉。你的体内阴阳完全失调,阳盛阴衰,阴气不继,如果不是我找到了这个四阴之地,你还真不一定醒的过来。”

龙海萍皱眉道:“我从昨天醒来后就一直这样,好像不见日头还好点……”

挝靓花渣盯着她沉吟了一下:“这样吧,你先助我练成九阴真经。我有个师妹,她最喜欢钻研天下的奇难杂症,我带了你去给她瞧瞧,说不定她能给你医好。”

龙海萍没有接茬,心中却想,这个挝靓花渣已经如此难缠了,还不知道她那个师妹是个怎样刁钻古怪的人物。这种人,还是敬而远之得好。

挝靓花渣见她不吭声,便知她不愿意,冷笑一声道:“我一片好心好意,你还要寻思半天。你以为由得了你吗?”

龙海萍心中不悦:“你也太强人所难了吧?你看我这条命,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一天。我现在只盼着我能熬到你还我解药的那一天,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挝靓花渣见她一门心思只盯着解药,颇为费解:“你为什么对那个龙姑娘那么上心?难不成,你……”她的心一动。毕竟她走南闯北多年,阅历丰富,江湖中的奇闻轶事她也了解不少,不免多了一层心思。

龙海萍脸一下涨红,瞪她一眼:“我已经跟你说过,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挝靓花渣奇道:“救命恩人你就要对她这么好吗?”

龙海萍冲口道:“当然!就算换做是你……”话一出口,她便觉得有些不妥。

挝靓花渣心里一震,想起在古墓中她说过换做是她,她也宁肯替她挡这一鞭子,世间怎么会有一个女子对另一个女子如此的?但见她不说了,又忍不住追问道:“换做是我,你又怎地?”

龙海萍顿了顿,低声说:“……你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换做是你,我也当涌泉相报。”

挝靓花渣一生当中,从未遇到如此呵护爱惜,她只觉鼻子一酸,呆望着龙海萍,心想若是那负心人对我能像她这样,我已经是大大满足了,但一想到那负心人,又怒从中来,恶狠狠骂道:“我看你象男人一样会花言巧语!绝非好东西!”

说完,一甩头,转身就出去了。

龙海萍被骂得瞠目结舌,心想真不知是哪位仁兄得罪这位大姐了,把她刺激成这样。这个女人性情反复无常,令人难以捉摸,自己以后说话还是得小心点。定了定神,她开始担心龙碧瑶,不晓得她是不是被云治平带走了?她现在是否安全了?毒药没有发作吧?只盼他们古墓派或者全真教有什么妙方,不用挝靓花渣也可以解了毒……转而又想到也不晓得贺宗平和杨紫琼的比武进行得怎么样了?是杨紫琼胜了呢还是贺宗平胜了?贺宗平胜了会怎样?杨紫琼胜了又会怎样?……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不由得叹了口气。对于六百年前,自己只不过是个局外人,既不了解情况,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少在这唉声叹气的,给我把这碗药喝了!”挝靓花渣走了进来,将一碗东西扔在龙海萍身边。

龙海萍端起来一看,是一碗漆黑如墨的液汁,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腥臭味道,她不由皱起了眉头。

挝靓花渣没好气地说:“你喝还是不喝?不喝就倒掉!”

龙海萍心想良药苦口,忙说:“我喝我喝,多谢姑娘!”说完,端起药来,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挝靓花渣在一旁似笑非笑地说:“你就不怕我给你喝的是毒药?”

龙海萍闻言吓了一跳,一口药差点喷了出来,她没有吭声,抬起袖子擦了擦嘴,又将剩下的咕咚咕咚咽了下去。

“喂,我问你话呢!”挝靓花渣本来就是想看她笑话的,看她没什么反应,有点急了。

龙海萍知她心意,懒洋洋地盯了她一眼,忽然做了个痛苦的表情,捂着肚子躺下了,□道:“呀,我中毒要死了!”

挝靓花渣反而觉得无趣,气哼哼地踢了她一脚:“作死!”

龙海萍不理会她,闭上眼仔细体验药效,那药喝在嘴里还是烫的,进了肚里一会变成了清凉,整个人都跟着清爽了不少。

一旁,挝靓花渣盘算道: “听闻九阴真经要在四阴之地练习才能事半功倍,咱们要在这山里呆几天……我要趁黑下趟山,储备点日常用品……”

龙海萍闻言不由心念一动,就听挝靓花渣冷笑道:“你休想趁机逃走!我在洞口撒了剧毒,谁要碰到,片刻便会毒发身亡。”

龙海萍不禁叹口气:“你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就这么歹毒呢?”

挝靓花渣冷笑一声:“难道我们姑娘家就活该软弱,让男人欺负?”

龙海萍觉得她的想法不可理喻:“谁说男人就一定欺负女人了?”

挝靓花渣怒道:“我说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龙海萍气得直翻白眼,她虽然喜欢女子,但也从未觉得男子厌恶,只是男□缺点各有不同而已。她自然也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每个受过男人伤害的女人都要认定全天下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了呢?

挝靓花渣将一本册子摔在她身上,命令道:“你给我仔细钻研这本书,在我回来之前要找出九阴白骨爪的练法,否则我让你好看!”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你等等!”龙海萍喊了句,挝靓花渣回头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龙海萍斯斯艾艾地说:“……我,我饿了,麻烦你弄点吃的回来!”

挝靓花渣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也不答应,转身离开。

第22章 初练神功

龙海萍听她在洞口滞留了半日,知道她在设置机关,自己是逃不出去了,干脆翻开书,就着火光,翻阅开来。翻开后,她才发现,古人的书本不像现代的,一页纸可以印刷上千字,这整本书也不过千余字,心中不由大失所望,这点内容又能记载什么高深的武功呢?她耐下性子,仔细阅读,只见开篇写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其意博,其理奥,其趣深,天地之象分,阴阳之候列,变化之由表,死生之兆彰,不谋而遗迹自同,勿约而幽明斯契,稽其言有微,验之事不忒,诚可谓至道之宗,奉生之始矣……”只觉开始几句还看得明白,随后便越来越深奥,看得不是半知半解。好在后面很快进入正式的内容,但可惜的是,九阴真经注明有神功四重,上面却只记载了第一重。龙海萍素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匆匆记了口诀,感觉倒不难练。再翻到里面,又记载了“横空挪移身法”、“鬼狱阴风吼”、“螺旋九影”……龙海萍看那轻功身法貌似很厉害,便仔细看了两眼;但“鬼狱阴风吼”光听名字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不像什么正派功夫,她也就一翻而过。

眼见一本书快要翻完,还没见到“九阴白骨爪”五个字,正奇怪,忽见一页新纸上写道:“余尝于年前参与少室山屠龙大会,觑得峨眉新任掌门施展神功,技压群雄,实乃九阴白骨爪是也。此功爪力无比,鬼气回荡,不攻自惧,非善辈所得研习。”然后,上面简单记录了第一重金丝手的口诀,再无详细。

龙海萍猜想一定是古墓派的人觉得这功夫太过阴毒,所以没有流传下来。她又将自己感兴趣的部分重新温习了几遍,然后照着九阴真经基本功的第一重练了一遍,竟觉得体内断断续续的真气开始膨胀起来,体力也恢复了几分。

正想再练第二遍,洞口传来一阵动静。龙海萍不想被挝靓花渣发现自己也在偷练九阴真经,赶紧躺了下来装睡。

等到挝靓花渣走进来,她才假装被吵醒,揉揉眼睛坐了起来:“你回来了?”她睁眼一看,诧异地发现,挝靓花渣还带了一个人回来,是一个粗布蓝衫的瘦削老头,一脸的惊魂未定,显然被挝靓花渣折磨得够呛。

“他是谁?”龙海萍心里大概猜到了答案,还是皱眉问道。

挝靓花渣扔给他一个馒头:“他是山下的私塾先生,你们两人各自念给我听,要是你们念的不一样,我就杀了他!”

老头已经贴着墙壁缩在地上,闻言一哆嗦。

龙海萍不由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这个挝靓花渣心思缜密,实在是不容易欺骗。看来,自己只能乖乖就范了。她爬起来,走到老人身边,将馒头递给他,那老人迟疑了一下,接过馒头三口两口吞了下去,好像几天没吃饭了。

挝靓花渣看出龙海萍的惊异,开口道:“山下村子闹饥荒,我搜遍了整个村子才从唯一的一家地主那里搜到点像样的存粮,估计他也几天没吃饱了……”

龙海萍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梅吟雪对自己描述的六百年前的情景,看来她说的没错。一想到梅吟雪生活在这样一个环境里,龙海萍的心中不由得一痛,整个人都呆住了。

“喂,你发什么呆呢!我让你找的东西你找到了吗?”挝靓花渣打断了她的思绪。

龙海萍看一眼瘦老头,知道自己稍有不慎,可能就会连累到这位老人家,当下也不敢扯谎,没精打采地说了句:“找到了。”

挝靓花渣大喜,立刻命令她翻出那一页,龙海萍给她翻了出来,她想了想,先拿着书找那瘦老头,让他低声念给她听。龙海萍知道她不信任自己,干脆躲得远远的,只觉得在这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种煎熬,只盼着有个神仙从天而降,解救了自己。正在心里祷告,忽听啪的一声,他循声望去,却是挝靓花渣狠狠抽了瘦老头一巴掌。瘦老头那禁得起她这一巴掌,一屁股跌坐在地,吓得抱头缩起来,连声叫道:“姑奶奶饶命!姑奶奶饶命!”

龙海萍见她对老人都下手如此狠毒,不由得义愤填膺,几步冲上去护住老头,大声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连老人都打?你懂不懂尊老爱幼?”

挝靓花渣皱了皱眉:“你说什么呢?谁让他骗我!老不死的……”

龙海萍吼道:“他怎么骗你了?”

“他方才居然说九阴白骨爪只记录了一重心法……”

“他说得没错!我早就跟你说过,这只是九阴真经要义,不是全本!里面的内容根本就是不全的!你总不能让我们编给你吧?”

挝靓花渣看她神情,知她说得不假,咬牙切齿道:“我费尽心机,弄来的却是个瘸腿货!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龙海萍看她有些歇斯底里,心中紧张,生怕她做出什么骇人的事情来,勉强抚慰道:“那……也总比没有好吧……”

挝靓花渣闻言果然冷静了一下,但心中仍气不过,来回踱了几圈,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了!相传十年前峨嵋派掌门周芷若在少室山的屠龙大会上曾施展过这门功夫,想必峨嵋派一定有关于这么功夫的秘笈。待我先练成第一重,避过风头,再去峨眉取了第二重第三重的心法。”

龙海萍听她提及峨眉派,兴中不由得突突直跳,那不是梅吟雪所在之地吗?等自己摆脱了这里的问题,下一站必定也是去峨眉,那岂不是又要和这个女人碰到?

“你在想什么?”挝靓花渣狐疑地盯着她。

龙海萍收回神来:“我,我饿了。”

“没用的东西!”挝靓花渣瞅她一眼,“我们粮食不多,你今晚只能分一个馒头,既然给了老头,你就饿肚子吧!”说完,她又命令龙海萍给她读了一遍九阴白骨爪第一重金丝手的口诀,然后自己找了靠近洞口的一处平坦地方,铺了一床山下劫来的被褥,坐下独自参详。

龙海萍看她注意力不在这边了,赶紧邀那老头到被褥这边来,一问之下,才知道对方原来是一位姓郑的私塾先生。郑老头本来年迈体弱,又受了这等惊吓折磨,三魂已经去了两魂半,说话也哆里哆嗦,乡音浓重,龙海萍问一句,他答一句,他答得那句龙海萍要听半天才听清楚。

龙海萍正想再打听打听山下的情况,挝靓花渣突然顺手砸过来一样东西:“哪来这些聒噪!扰人耳根!”

郑老头吓得大气不敢出,龙海萍也是敢怒不敢言。两人只得止了声。

示意老人家躺下休息,龙海萍和衣靠在石壁上闭上眼睛。

其实,她哪里睡得着,她一会想到梅吟雪,一会想该怎么摆脱现在的处境,一会又想到自己的“怪病”,一会又想想龙碧瑶的解药……只觉没一样是自己能轻易实现的,不由得越想越是心烦气躁。

忽听挝靓花渣冷然道:“你要再扰人耳根,我就喂你迷药让你动弹不得……”

龙海萍听了果然不敢再翻动,脑子却还在转动,忽的想起九阴真经里面的口诀:“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倒跟做人的道理有相通之处,转念一想,豁然开朗:天下万物,皆为一理相通,武功也不除外。她又闭目将九阴真经的第一重内功心法在心中默诵了几遍,仔细咀嚼,理解又进了一层,随后一边默诵,一边行走小周天,几遍下来后,真气源源而生。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龙海萍身上已经出了一身薄汗,她缓缓睁开眼睛,只觉神清目明,此时洞内火光已熄,她却清楚看到头顶石壁。她只当是星光的作用,并没有放在心上,心想此时若能洗个澡就再好不过了,但可惜连吃饭都成问题,洗浴卫生的条件更不能和以前相比了,看来自己还得有个适应的过程。

她合上眼,只觉浑身舒泰,神闲气定,完全不似先前的烦躁,不一会便酣然入睡。

第二天一早,龙海萍还在睡梦中,就被挝靓花渣一脚踢醒了。她哪里受过这种气,但也知道今非昔比,境况大不相同,便忍着气坐起身来。挝靓花渣递给她一碗跟昨天一样的药:“喂,快些喝了。喝完以后,你去水潭边打些水回来,仔细防着莫被古墓派的人发现了,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龙海萍接过药,心想这个女人真是奇怪,明明是蛇蝎心肠,却又一大早先起来给自己煎药。挝靓花渣眼一横:“愣着干嘛?还不快些?!”

龙海萍看她一眼,出于礼貌,说了句:“多谢!”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挝靓花渣皱眉道:“恁地这多礼数,简直比这些读书的夫子还麻烦!”她嘴上这么说,语气却并不反感。

龙海萍喝了药,爬起来,取了个挝靓花渣带回来的瓦罐,准备去取水,走到洞口却停住了,低头查看有什么异样。

挝靓花渣看出她心意,冷冷道:“你这厮记得倒牢靠!放心吧,我已经撤了机关,今天须换个新的。”

龙海萍脸一红,提了瓦罐出洞,快步向古墓走去。走出几十米,只觉腹内药力比昨天发散得还要快,原来是体内有股真气催着药力发作,而药力又反过来促进了真气。龙海萍一提气,身形一晃,向前漂移了一丈有余,她不由得又惊又喜,看来这九阴真经的内功真的非同小可,而挝靓花渣给自己的药也果然是补气的好药,一时之间,对她的反感大大减少。

她正要试着发足狂奔,忽听旁边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一声低喊:“大哥,大哥留步!”

龙海萍心中大喜,因为她听出是云治平的声音,忙停住扭头一看,果然是云治平。

龙海萍冲上去拉住他,急忙问道:“云兄弟,快告诉我,昨天是不是你救了龙姑娘?”

云治平警惕地看看山洞方向,确定没人跟来,这才点头说:“不错,昨天我本来是来找你,后来跟你们到了古墓。我当时也中了一点迷药,不过因为距离比较远,比你和瑶妹都略轻些,行动倒不受什么大碍。等你和那女魔头进到里面,我便出来,将瑶妹抱到另一处通道……”

龙海萍说:“是左侧那条通道吧?”

云治平流露出惊佩的神情:“大哥真是料事如神,你是如何知道的?”

刑侦勘验也是一门专业,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龙海萍避重就轻道:“这个咱们以后再细说,后来呢?”

云治平道:“后来等你们走了,我又将瑶妹抱回石室。因古墓派忌男子进入,我教亦是教规森严,我也不敢久留,估摸她们有人来了,便又循水路出来。出来后,我又碰巧看到那女魔头正在搬运你,便跟踪你们来到山洞。我看那女魔头无意加害于你,这才敢跑回重阳宫,向掌教禀报此事。”

龙海萍心想有重阳宫帮忙,这下有救了,忙问:“你们那个……什么……哦,掌教怎么说?是不是要帮忙?”

云治平失落地摇摇头:“掌教只是叮嘱我跟紧这边动静,一有风吹草动,便要即刻向他们禀报。”

龙海萍听了大失所望,同时又很不理解:“难道你们全真教就只是袖手旁观?不是说名门正派都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吗?”

云治平脸一红:“古墓派与我们全真教素有嫌隙,那古墓派又以清高孤傲最为有名,我教若贸然出手,只怕古墓派不领情不说,说不定还适得其反,令我教也落个多管闲事的名声,脸上无光……”

龙海萍哭笑不得,这些人哪来这么多条条框框?难不成生死安危还没有那些所谓名声来得重要?转而一想,现在是六百年前,情况还真有可能不一样,不知怎的就联想到了梅吟雪,不觉叹了口气,转而问道:“那龙姑娘呢?她的毒能解吗?”

云治平面呈忧色:“我回去请教过掌教和师父,这种毒既不知配方,自然也没有现成的解药。那古墓派又受到鞑子的围困,杨姊姊恐怕也无力突围出来找这女魔头索要解药……”

见龙海萍皱眉不语,云治平慌道:“大哥,你可有什么办法吗?我听那女魔头答应赐你解药,可是真的?”

龙海萍心想是该和挝靓花渣谈谈这件事了,她晃晃手里的罐子:“你看,我正在努力呢!”

云治平知她受制于挝靓花渣,不得不委曲求全,忙说:“委屈大哥了。但愿那女魔头能信守承诺,赐你解药。”

龙海萍心想,以挝靓花渣的性子,这事还真挺悬。她不便表露出来,转头问道:“鞑子的人还没撤下去吗?”

云治平皱眉道:“他们不但没撤,还驻扎在山上了。早上,我去看了下,连后面的水潭都有人扎了棚子守在那里,显然是怕古墓派的人抄水路出来。”

龙海萍急得在原地转了几圈,突然眼前一亮,道:“呀,我怎么没想到呢?!我们为什么不报官呢?那些人不是鞑子潜伏进中原来了吗?我们报官抓他们呀!让官府顺便把这个女人也抓了,逼她交出解药,不然判她个十年八年的……”她说得高兴,一扭头,却发现云治平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表情古怪至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龙海萍问:“怎么了?这样不行吗?”

云治平吞吞吐吐地说:“大哥,咱们江湖中人最忌和官府勾结,官府也向来不干涉咱们武林的事情。这些人只说是来切磋武艺的,报官是没用的。”

龙海萍愣了下,这才领悟到所谓的江湖、武林是自有一套独立于普通社会的秩序,他心想这不就是古代的黑社会吗?只不过这个黑社会好像比现代社会的黑社会强大多了,足以和官府法制体系抗衡。这跟她生活的环境实在是相去甚远,她哪里遇到过这种混乱复杂的情况,不由得又陷入一筹莫展的苦恼。

云治平看她也是束手无策,心中又着实担忧中毒的龙碧瑶,情急之下不由得眼圈一红:“大不了我去跟那女魔头拼了,拼死也要抢了解药给瑶妹……”

龙海萍正色道:“不要鲁莽,能拼我早跟她拼了。那个女人不但用毒厉害,武功也很高明,咱俩联手也不是她的对手。越到紧要关头,我们越要冷静,别乱了方寸。这样吧,我回去找机会跟她要要解药,看看她能不能给;就算她不给,我也想个办法。今天,你就负责盯着古墓那边的动静,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就想办法报个信。明天我们再在这里会合,到时候我们合计一下,再依计行事。”

她尽量说得自信些,云治平听了心里略觉宽慰,擦擦眼睛,点点头。

龙海萍想起自己已经出来一会,担心挝靓花渣起疑,急忙问云治平:“这附近还有什么水源不?”云治平指了指一个方向:“那边还有一处山泉。”龙海萍拍拍他的肩膀:“好了,我们先分头行动,明天再说。”云治平用力点点头,两人一个去取水,一个去了古墓那边,分头而行。

第23章 以身试法

龙海萍取了水,回来的路上,寻摸了一路,打定主意,跟挝靓花渣进行一次谈判。

挝靓花渣正在用一种白色的粗线编网,一见她回来,停下手中动作,用怀疑的目光盯着她:“不过是打些水,为何要用这么久?”

龙海萍放下水,先倒了一碗,送到郑老头手中,头也不抬地说:“古墓那边的水潭有鞑子的人守着,我怕惊动他们,又在附近找了个有水的地方,花了点时间。”

挝靓花渣闻言心中暗喜,因为这九阴真经需要在极阴之地练习最为有效,她勘察了地形,附近除了古墓,就这山洞最为适宜。她原本担心他们两派人很容易找上门来,现在知道两家卯上了,想必一时半刻顾不上她。她自认为可以在这安心待上几天,等九阴白骨爪练得初成再行离开。

放下了疑心,她冷眼瞅着龙海萍对郑老头照顾有加,冷哼一声:“你倒是喜欢做好人!”

不想龙海萍又倒了一碗,端到她面前:“姑娘也喝一碗吧!”

她不禁怔了一下,心里闪过一丝惭愧,脸上却不动声色,接了水,嘴上哼道:“要你做好人!”语气却并不是那么冷淡。

龙海萍看出她心情不坏,正了正嗓子,说道:“姑娘,你说只要断定这九阴真经是真的,你就给我解药……你现在也知道这九阴真经是真的了……那您是不是应该……”

话没说完,一碗水哗地泼在了她脸上,打断了她的话。

挝靓花渣冷笑道:“难怪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原来你是打了我的主意!”

龙海萍什么时候受过这等羞辱,只觉得肺都气炸了!她胸膛剧烈起伏,一把抹去脸上的水,猛地睁开眼,怒视着挝靓花渣,沉声道:“士可杀不可辱!我让你三分,但你不要以为是我怕了你!大不了大家一拍两散!”

她的声音不高,但是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挝靓花渣被她铿锵有力的话语和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震慑住,心里莫名地一乱,嘴唇微张,却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

郑老头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不禁对龙海萍露出钦佩的神情。

两个人僵持了片刻,挝靓花渣缓过神来,她感到有点心慌意乱,但是又不甘示弱,暗暗运气平复心情,开口道:“我是说过断定这九阴真经是真的才能给你解药,但直到现在,我还不能断定,又怎能给你解药?”

龙海萍听她语气有松动,口气也缓和了下来,耐心道:“你不是拿我和郑老伯对过了吗?再说了,我也不会拿着别人的命开玩笑,你看我是那种人吗?。”

挝靓花渣几乎脱口而出:不错!你不是!她心里悚然一惊,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三番五次受她影响?莫非是中了什么邪?她忙收敛心神,不动声色道:“我不是信不过你们。但这九阴真经版本众多,难辨真伪。据闻百年前西毒欧阳锋也曾练过九阴真经,但练得却是假的,到头来人落了个疯疯癫癫。我又如何判定现在这本到底是不是真假呢?”

龙海萍眉头拧了起来:“那你到底要怎样才能判定真假呢?”

挝靓花渣早有打算,答道:“这也不难,我找人先练练试试,只要别走火入魔,就是真的了。”

龙海萍愣了下:“你是要找个试验品?”

“试验品?”挝靓花渣没有听懂她的话。

龙海萍懒得跟她解释,心想还是速战速决,免得夜长梦多,挺胸道:“那好,我来替你试试!”

挝靓花渣一怔:“难道你不怕走火入魔?”

所谓无知者无畏,龙海萍也不知道走火入魔的后果是什么,她只想快点拿到解药,点头道:“如果我真的走火入魔了,还请姑娘信守承诺,将解药送到古墓派。我这里先说声谢了。”

挝靓花渣意外地看着她,心里越发有些混乱。眼前这个女子器宇轩昂,完全不似她见识过的女子,举手投足反倒都是一股顶天立地的男儿气概。她平时对人温文有礼,照顾有加,让人倍感受用;关键时刻又能挺身而出,视死如归,端的是个难得的人物。要用她来验证的话,万一有假,倒真是可惜了。她意识到自己心中竟有几分不舍,不由得大吃一惊,心中大骂自己:挝靓花渣啊挝靓花渣,难道你忘了自己的誓言了吗?你要不计手段,报复天下所有男子,又怎能为一个女子心软?!她的心立刻硬了起来,冷冷道:“好,这可是你自愿的!你先吃个馒头,吃完了,咱们就开始。”

龙海萍见事情有了转机,心中高兴,点头道:“好!”

挝靓花渣心中啧啧称奇:这个人倒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非比常人。

龙海萍取了两个馒头,一个递给挝靓花渣,另一个掰开了,递给郑老头一半,郑老头接过了馒头,眼睛怯怯地盯着挝靓花渣,却不敢往嘴边送。

龙海萍向挝靓花渣解释道:“我和郑老伯分吃一个馒头,不会多摊你的口粮。”

说完,她旁若无人地将半个馒头塞到了嘴里,又催着郑老头吃。

挝靓花渣握着馒头,微微皱眉,龙海萍的举动让她越来越难以泰然处之,这让她心里开始感到不舒服,但这种不舒服又不是一种反感,而是一种古怪复杂、难以言喻的感觉。

她将馒头扔给龙海萍,冷冷说道:“我要吃大鱼大肉,这些干粮留给你们好了!”

龙海萍大喜,说声:“多谢!”又将馒头掰开,分一半给郑老头,自己几口吞了另一半,快速咽下,跳起身来活动下筋骨,跃跃欲试:“来吧,咱们现在就开始。”

挝靓花渣皱眉想,没见过以身犯险还如此迫不及待的,嘴上命令郑老头读出口诀。

郑老头内心敬重龙海萍,不敢有丝毫差池,每个字都看清楚了,才敢念出来:“面北背南朝天坐,气行任督贯大椎。意聚丹田一柱香,分支左右聚掌心。打开气海命门穴……”

他乡音太重,每个字要仔细分辨才能听清,挝靓花渣更是听得云里雾里,干脆不听了,只看龙海萍动作。龙海萍依言示范,听到气海命门却不动了,挠挠头道:“我不知道气海命门穴在哪里……”

挝靓花渣闻言简直不敢相信,她居然连基本的穴位都不知道,上前按给她感受,龙海萍才又继续。

“气满冲贯十指爪。旋入阴气一坤炉,放收来回金丝手。”龙海萍只觉掌心竟真的有一股吸力产生,心里不禁暗暗称奇。这样反复练了两遍,已经快到中午。

挝靓花渣紧盯着他,问她有什么感觉。

龙海萍睁开眼睛,仔细感受了下,觉得掌心发热,心跳却有些不稳,浑身有点乏力,疲倦道:“有点累。”

挝靓花渣心念一动,按住她的脉搏,号了一会,皱眉道:“你的怪病又开始发作,好在用了我的药,这九阴真经的功夫又可以练气,否则你又要晕厥了。你等着,我再煎一味药来。”

龙海萍躺下休息了一会,吃了郑老头喂的馒头和水,又喝了一碗药,暗自运了一遍九阴真经里记载的内功心法,加上药力的作用,终于抵御过去了晕眩的感觉。下午,她又练了两遍金丝手口诀,只觉五指一张一合之间,吸力越来越强,只是真气不继,练一会就觉得疲倦。挝靓花渣一边观察她练功,一边结网,也不知织网是何用意。

晚饭后,三人又练了两遍。挝靓花渣主动说:“得,咱们今天到此为止,明日再继续。”

龙海萍松口气,一头栽在被褥上,眼睛看到挝靓花渣已经织完了网,忍不住好奇问道:“你织网是用来干嘛的?”

挝靓花渣道:“少管闲事!”也不理会龙海萍,从随身背着的一个色彩艳丽的布褡子里取出一个小布袋,又往手上套了一副白色手套,倒出些粉末来,均匀涂到网线上。龙海萍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原来她织的是一条毒网,网上有毒,人一碰到就会中毒,不知道她是用来干什么的。她一边想着,一边仔细观察挝靓花渣的布褡子,终于发现了一点门道。挝靓花渣的布褡子后面是一个整的口袋,前面却是一个格子一个格子的。龙海萍恍然大悟,这前面的格子,一定是每个格子装了不同的毒药,她已经练就了极快的手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格子里面取了药撒出去。如果能夺走这个布褡子,那她可能就没法使毒了。她为这一发现偷偷兴奋起来,但转念一想,就算她不用毒,武功也不弱,还是很难对付。

苦思冥想了半天,她突然灵光一闪,有了个主意。但她这一辈子都是靠自己解决问题,还从来没有用计谋对付过人,总觉得不够光明磊落,心里不由有些别扭。后来不得不自我安慰,这也纯属形势所迫,出于无奈,实在是救人要紧,这才算过了自己心里这一关。

这一夜,她又偷偷练习了几遍九阴真经的内功心法,只觉真气比昨天又增强了几分,直到后半夜才睡着。第二天一早,她没等挝靓花渣吩咐,就先爬起来提了瓦罐准备出去取水,不料却被挝靓花渣叫住了。

挝靓花渣递给她一碗药,龙海萍接过来,迫不及待地喝下去,她心里只想赶快与云治平会合,却听挝靓花渣说了句:“你好好练功,今日我去打水。”

龙海萍差点被一口药呛着,她愣了一下,急道:“还是我去吧!”

挝靓花渣狐疑地打量她一眼,龙海萍怕她起疑心,赶忙说:“我是怕你找不到水,古墓那边的水潭已经被鞑子的人占了。”

挝靓花渣道:“我正是要到那边去瞧瞧动静,省得心里不踏实,你只管告诉我山泉的方向就行了。”

龙海萍无奈,只得告诉了她水源的方向。挝靓花渣提了瓦罐,出了山洞,戴上手套,将昨天准备好的白网挂在洞口,这才离开。

看着她没了人影,龙海萍赶紧凑近洞口,想看看有没有办法摘掉网子。不料挝靓花渣的手工相当精细,那网子的边缘分别用了十几处钉在洞口四周石壁上,不用力气还真取不掉。折腾了半天,龙海萍一筹莫展,彻底绝望。

正在这时,一个人影从外面的灌木丛偷偷闪了出来,低声喊道:“大哥!”

龙海萍乐得一拍巴掌,好个机灵的云治平!

看到云治平靠过来,她赶紧发出警告:“小心,网上有毒!千万别碰这张网!”

云治平停住了脚步,急得直搓手:“大哥,我要怎样才能救你出来?”

龙海萍摇头道:“我暂时没什么危险,你不用替我担心。我想了一个办法,咱们试试。”

云治平点点头,凑近倾听。

龙海萍低声说:“你回去写张纸条,就说……有个苗女偷了九阴真经,现在藏在古墓西北方的一个山洞里,……”

云治平听得直皱眉头,悄声问:“大哥,你是不是想让我写‘苗女携九阴真经藏匿于古墓西北一山洞内’?”

龙海萍愣了一下,点头道:“啊,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等到晚上,你用纸包块石头,扔到鞑子的帐篷那边,记住了,要等到晚上,这样你才容易脱身,千万别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给搭上了。”

云治平连连点头。

龙海萍又说:“等把鞑子引开了,你再用同样的办法给古墓派的人也报个信。快去吧,小心别让那个女人发现……”

云治平说了句:“大哥保重!”转头看看四周没人,蹑手蹑脚跑走了。

第24章 颠倒乾坤

龙海萍松了口气,幸亏云治平够机灵,不然自己的计谋都没法实施了。

她回过身来,看到郑老头正含笑盯着自己,忙施了个礼,恭敬问候:“郑老伯早!”

郑老头拱手道:“我看小哥古道热肠、气宇不凡,想必绝非我等凡夫俗子,今日幸会,承蒙眷顾,真乃郑某三生有幸,只是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龙海萍心想他只是问我一个姓名,竟文绉绉说了这么一大堆,真是厉害,当下挠了挠头:“我……在下龙,龙定轩……”

说完了,她自己暗暗惭愧,这话真是称得上四不像了。

果然,郑老头听了直瞪眼,半晌才说:“想必小哥非中土人士吧?”

龙海萍不知该如何回答,憋了半天才说:“……算是吧……啊,郑老伯,我看咱们继续开始练功吧。”

郑老头倒也不追问,点头答应。

龙海萍依昨日之法练习了一遍,练到最后,右手五指虚悬,有意无意地对准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一张一收,指尖四周气息骤缩,形成一股吸力,那石头竟嗖的被吸入掌心。郑老头见状,惊得目瞪口呆,龙海萍自己也震惊不已,呆在当地。呆了一会,洞口忽然传来一阵鼓掌声,两人扭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挝靓花渣已经回来了,脸上掩饰不住惊喜,显然她也看到了这一幕。

挝靓花渣摘下网走了进来,边走边说:“这九阴白骨爪果然厉害!看来这九阴真经是真的了……”

龙海萍不喜欢这个名字,觉得太过阴毒,但也觉得这功夫实在是厉害,不过练了两天,居然已经能够隔空取物,看来这传统武功实在是高深难测。那传说中的那些武林高手,还不知道要神成什么样子!现在心里终于不得不有几分相信了。她看到挝靓花渣喜不自胜,赶紧趁机跟她商量:“既然现在你已经确定这九阴真经是真的了,那是不是可以给我解药了?”

挝靓花渣脸一沉:“你心里就只记挂着解药吗?!”

“你!”龙海萍气愤地说:“你言而无信!”

她本来还觉得自己设计对付她,心里有些不自在,现在反而有些庆幸,只盼一切能按自己计划的顺利进行。

挝靓花渣不以为然地笑道:“你没听过吗?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她看龙海萍生气了,顿了顿,放柔了声音:“等我练成九阴白骨爪,我就给你解药……反正你的龙姑娘一时半晌也死不了。”她自己也没想到为什么要留下龙海萍,只是不想就这么放她走。

龙海萍对她彻底失望了,再也不愿意相信她的话,哼了一声,气哼哼地一扭头,回到睡觉的地方,翻身躺下,不再理会她。挝靓花渣也由着他来,命令郑老头念口诀,自己依法练习。结果郑老头念一句,她骂一句,郑老头苦不堪言。

挝靓花渣也不耐烦了,走上前去踢了龙海萍两脚:“起来!你来念!”龙海萍翻了个身,不理会她。

挝靓花渣心中恼怒,但却忍住了没发作,破天荒好声好气地说:“你念给我听,我练成了,自然会给你解药。”

龙海萍心想:“我要还信你,那我就是个白痴了!”但是,她也明白挝靓花渣还可以拿郑老头来要挟自己,她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坐起身来:“你说真的?”

挝靓花渣点点头。

“好,我念给你!”龙海萍接过书来,大声念道:“面北背南朝天坐,气行大椎贯任督。意聚丹田一柱香,分支左右聚指尖。关闭气海命门穴,气满冲贯十指爪。旋入阳气一乾炉,放收来回金丝手。”

她偷偷将运气的方法改了,挝靓花渣只看到她的动作,却不知道她是怎样运气的,自然难辨真假。

但那挝靓花渣也不是省油的灯,她见龙海萍这么配合,不由起了疑心,略一沉吟,夺过书来又递给郑老头:“你再给我念一遍,逐个字念……”

龙海萍心里一惊,脊背一下惊出了一身冷汗,要是郑老头念得跟自己不一样,那后果真是不可想象。结果,郑老头不慌不忙接过书,一个字一个字念了一遍,虽然口音重,吐字不清,但仔细听了,居然跟龙海萍的一字不差。挝靓花渣这才相信,开始依法练习。

龙海萍大大松了口气,感激万分地望了一眼郑老头,没想到老人家居然过目不忘,心底不由对他肃然起敬。

挝靓花渣除了中午吃饭、给龙海萍煎药把脉以外,一直在练功。

龙海萍一直处在一种矛盾心理里面,既不希望她练成神功,却又担心害她走火入魔。为了克制自己心底的不安,她努力将注意力转移到九阴真经内功心法的修习上,竟然收到不错的效果,看来修炼内功还可以提高一个人的控制自我情绪的能力,无怪乎古人都讲修身养性。

吃过晚饭,龙海萍早早躺下,心里却充满了期待,不晓得云治平有没有把信息传出去?贺宗平和杨紫琼他们又会作何反应呢?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后半夜,龙海萍睡不着,又暗自练了几遍九阴真经,侧耳倾听了一下外面,一片寂静无声。龙海萍心想难道云治平没有传出消息?还是在传消息的过程中出了什么意外?

正忐忑不安间,忽听洞口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龙海萍偷偷侧身一看,看到挝靓花渣霍地坐起了身。

洞口一阵悉悉索索后,静止了一会,忽然传来一声惨叫,接着有人鬼哭狼嚎道:“有毒!有毒!我中毒了!”声音凄厉恐怖,在寂静的旷野里,让人听了更加毛骨悚然。

随即,一个女人的声音又慌张的喊了起来:“生哥!生哥!你怎地了?”龙海萍觉得这个声音听上去似曾耳熟,仔细一想,原来是那个叫胡小玉的。

看来,是贺宗平的人到了。

洞口正乱成一团,忽听一个声音冷冷道:“慌什么!点火折子!”声音透着一股威慑力,压倒了所有人的声音。

紧接着火苗闪了几闪,两个火把点亮了。

借着火光,龙海萍看清了是贺宗平带着四个蒙古大汉,还有四个汉人站在他身后。洞口地上躺着一个男人,四肢蜷成一团,浑身发抖,双手从指间开始变黑溃烂,直痛得惨叫连天。胡小玉蹲在他身边,急得脸色苍白,却不敢碰他的身体。

火把一亮,胡小玉看清了洞口的白网,也看到了挝靓花渣幸灾乐祸的冷笑,直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立即将她碎尸万段!她猛地起身,大叫一声:“妖女!”挥剑向白网砍去。出乎意料的是,剑砍上去,立刻被弹了回来。胡小玉不敢置信,一阵疯狂地乱砍,白网依然毫发未损。

挝靓花渣好整以暇地拍打拍打衣服,不紧不慢地说:“我劝你别白费力气了!这网是用苗寨金刚蚕的蚕丝织成,水火不惧,刀枪不入。你砍到手残,也砍不断的。”

一个蒙古大汗伸出火把试了下,那白网果然烧不断。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找不出破网而入的办法。

地上男子的惨叫声已经慢慢低弱下去,只听他颤声□道:“玉妹救我……我,我要不行了……”

胡小玉已经完全乱了分寸,眼见攻不进去,心急如焚;脚底下情人的痛苦□,更是催心裂肺。她脸色一阵青白,忽然一咬牙,扔掉宝剑,扑通跪了下去:“姑奶奶开恩!求你将解药赐给生哥!”

挝靓花渣冷笑一声:“怎么不称我妖女了?”

胡小玉咚咚磕头:“小玉该死!冒犯了姑奶奶!求姑奶奶开恩,救救生哥!你让小玉做什么,小玉都答应你!”

挝靓花渣不慌不忙地问:“这生哥是你什么人?”

胡小玉急道:“他是小玉的心上人。”

挝靓花渣道:“你为了他,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胡小玉迟疑了下,心想这个妖女不会要想为难我什么吧?转而又一想,先拿了解药再说,胡乱点头道:“是!”

挝靓花渣早将她的那一丝犹豫看在眼里,当下冷笑一声:“那好,你捡起你的剑来……”

胡小玉不知道她要干什么,犹豫着拿起剑来,只听挝靓花渣命令道:“现在,你用剑在自己的脸上划两道……”

胡小玉大吃一惊:“啊?!”

周围的人也被她吓了一跳。

挝靓花渣缓缓说道:“只要你自毁容貌,我就给你的生哥解药。”

胡小玉虽然貌不出众,但却爱惜如命,哪里下得了手。生哥已经痛得死去活来,看到胡小玉犹豫,大叫:“玉妹,你答应了她吧,就算你的容貌毁了,我也一样疼你爱你……哎呀,痛死我了!”

胡小玉手握长剑,心底交战,手也跟着哆嗦起来。

挝靓花渣冷冷道:“如果这个男人真心爱你,又怎么舍得让你自毁容貌去保全自己的性命?”一句话说的胡小玉更是犹豫不决。

生哥忍不住破口大骂:“臭婆娘,你到底想要怎样?玉妹,玉妹,救我……”

那胡小玉挣扎半晌,忽的站起身:“生哥,你放心,我一定替你杀了这个妖女报仇!”显然,她已经做了最后的决定,放弃心上人,保全自己的容貌。

生哥失望至极,愤恨之极,诅咒道:“胡小玉,你这个虚情假意水性杨花的臭女人!臭婆娘,你不得好死!”声音凄厉如鬼。

龙海萍奇怪地发现,胡小玉刚才还泪流满面,这一刻突然神情冷漠,好像生哥骂得根本不是她。她的这一表情,居然像极了挝靓花渣此时的表情。

生哥已经痛得骂不出声,浑身抽搐,开始神志迷糊。

龙海萍实在看不下去了,她猛地站了起来,向挝靓花渣走去,挝靓花渣早看出她的心意,低声警告:“少管闲事!”不知什么时候,她掌心已经扣了一片碎石,此时手指一弹,直向龙海萍飞来。龙海萍内功已经不弱,她听到了风声,也看到了石片,但却没意识到他的威力,甚至心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一块碎石能怎么样我呢?直到石片击中她,她噗通摔倒在地,才猛然醒悟到,自己是被点穴了。古人的这些匪夷所思的功夫和手法,实在是超出了她的想象。龙海萍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连嘴都张不开,更别说求情了。

只听又是咕咚一声,原来是郑老头看到生哥的惨象,吓得昏倒在地。

生哥的声音渐渐消失,血肉还在慢慢溃烂,死相恐怖,每个人心里都生出一股恐惧和寒意,更没人敢再来碰那张毒网。

龙海萍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一群人,就这样共同目睹了一个活生生的人一点点惨死的过程,这群人里面,有死者的敌人、朋友甚至是情人,但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救他。这一切,都颠覆了龙海萍对人性的认知,她感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彻骨的寒冷和恐惧、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恨和痛苦。

大约每个人都经历了一段心灵的不平静,而这种不平静让他们心有戚戚焉,所以集体选择了缄默。

第25章 有客来访

沉默了一会,还是贺宗平先开了口,带着一如既往的威严:“挝靓花渣,只要你交出九阴真经,我保证不会为难你!”

挝靓花渣冷笑一声:“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么?”

贺宗平皱眉不语。

胡小玉咬牙道:“我们就在外面等,有本事你别出来!”

挝靓花渣并不理睬她,心里却不像表面这么镇定,这种对峙时间越久对自己越不利,眼下还是要赶紧练成九阴白骨爪。绝顶神功加上自己的用毒功夫,杀出重围应该不成问题,但要保住龙海萍,恐怕并非易事。她猛然发现自己居然在担忧龙海萍的安全,心里吃了一惊,咬牙咒骂自己,收回心来,不管胡小玉在外面怎么诅咒威胁,自管按照龙海萍教给她的心法练习九阴白骨爪。

她本来就形容恐怖,这时又不知道在练一种什么古怪功夫,五指一张一合,动作邪魅,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阴森森的狞历,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贺宗平觉得不同寻常,眉头拧了起来,问那几个汉人:“她练的这是什么邪门功夫?怎地看起来如此古怪?”

那几个人神色尴尬,有一个硬着头皮说了句:“莫非……是龙爪手?”

贺宗平皱眉道:“瞎说,少林龙爪手明明是在至刚至阳的功夫,这种功夫却透着一股阴森森的气息,显然并非一脉!”几个人逢迎道:“少帅说得在理!”贺宗平不满地哼一声。

几个人又观察了一会,此时,天已经朦朦亮,众人都看清得更清楚了一些。忽然有一个人神色突变,手指挝靓花渣,浑身发颤,嘴唇翕动,贺宗平问道:“马大侠怎么了?”

昆仑派的马英九颤声道:“我想起来了!十多年前,我跟师父参加少室山屠龙大会,看到有人使过这个功夫!”

贺宗平急忙问:“谁?谁使过这功夫?”

马英九神色紧张:“峨嵋派的周掌门!她就凭了这功夫,击败天下群雄,争得武林霸主的位子!”

这个答案大大出乎贺宗平的意料,他沉吟道:“峨嵋派?难道这是峨嵋派的功夫?”

忽听一悦耳女声远远传来:“这不是峨嵋派的功夫,而是九阴真经的功夫!”这声音明明是从远处传来,但话音未落,一个黄色身影已经飘到了跟前。不是别人,正是杨紫琼。

龙海萍看了她的身法,心念一动,这种飘移的身法,不就是九阴真经里面记载的轻功螺旋九影的身法吗?她看得又是惊奇又是佩服,更是羡慕,心想,我要什么时候也能练成这么厉害的功夫就好了。

“姑娘小心,这网上都涂了剧毒。”贺宗平出声提醒道。

杨紫琼扫他一眼,表示谢意。龙海萍心里奇怪,这两人明明是敌人,怎么一个好心提醒,一个默然接受,突然之间就少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姊姊,姊姊……”随后,龙碧瑶带了两个古墓派的弟子也跟了过来。她看到地上的尸首,吓得尖叫一声。

杨紫琼眉头一皱:“不是跟你说过,让你在古墓中养着吗?怎么非要出来?”

龙碧瑶拉住她的胳膊,冲她撒了声娇:“姊姊……”目光却不在姐姐身上,自顾透过网子,焦灼的投射到洞里。当她看到龙海萍倒在地上,身子一颤,悲声道:“他,他死了吗?”杨紫琼疑惑道:“他?他是谁?”

龙碧瑶不顾一切地往前冲,悲愤道:“你这个女魔头,你将他也毒死了吗?”杨紫琼赶紧抱住了她,以免她触到网上。

挝靓花渣开口冷冷道:“你在这里嚎什么?她不过是被我点了穴道,死不了。”

龙碧瑶听了,一下破涕为笑,孩童性情一展无余。

龙海萍心里一暖,原来她是担心我的生死,可惜我连个招呼都不能跟她打,要怎么才能解开这个穴道呢?她本来就悟性非凡,凝神想了一会,心里一转,忽然想起九阴真经里面的横空挪移术来,似乎隐藏了自己给自己解穴的方法。当下,她心里默念口诀,先从昨天刚学到的气海命门开始尝试,可惜她内功尚浅,使用这个心法还相当吃力,半天没有见效。

杨紫琼安抚了妹妹,暗暗心惊,自己这个妹妹不会是喜欢上那个人了吧?她先顾不上这些,整理了一下思绪,朗声道:“里面的高人不知该如何称呼?”

挝靓花渣看她身法,已经知道她武功高不可测,不愿与她正面为敌,思索了一下,放声道:“高人不敢,我的名字也拗口,你就叫我……花渣吧!”

杨紫琼点头道:“哦,花渣姐姐……”

挝靓花渣已经截住了她的话头:“杨掌门,我私闯古墓、盗取九阴真经都是受鞑子胁迫,对你妹子下毒,也是迫不得已,还望您大人大量,不予计较。”

杨紫琼心想,话都被你说尽了,事情你也做了,还要求我不计较,真是可恶!她佯笑道:“只要你归还真经,赐我解药,这些事情,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挝靓花渣点头道:“好,还是杨掌门大方。那……小王爷,我就将九阴真经奉还杨掌门了?”此话一出,用意已经很明显,分明就是想引起两家争斗。

贺宗平和杨紫琼不觉对视了一眼,又迅速分开了目光。

所有的人都在等贺宗平的回答,贺宗平轻咳了一声,朗声道:“哦,好!物归原主是理所应当。杨掌门这么大方,相信我再借不难!”

一听这话,龙海萍不禁心里喝了个彩,这个贺宗平端的是个人物,不但没有中了挝靓花渣的挑拨之计,还趁机预设了一个埋伏,向杨紫琼讨了个便宜。杨紫琼瞥了贺宗平一眼,没有说话,贺宗平脸色微微尴尬。龙海萍心里一愣,这两人之间有种奇怪的默契,怎么倒好象是心有灵犀似的?

挝靓花渣一计未成,又使一计:“杨掌门,我信得过你,但信不过鞑子,只怕他们报复我。你将他们赶走,我再还你真经和解药。”

杨紫琼心中气急,这个女人分明是在利用自己,但眼前妹妹的性命要紧,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转身对贺宗平道:“得罪了!阁下是自行离开还是要我出手?”

贺宗平那边登时一阵骚动,多数人更看重面子问题。胡小玉一心洗雪刚才的耻辱,更是不肯走,开口怒道:“我们还怕了你不成?”

这时,贺宗平一挥手,制止了手下,似笑非笑道:“没问题。杨掌门一声令下,贺某定当遵从。我们撤!”说完,带人转身离开,他的手下个个大惑不解,但也只能跟着离开。

杨紫琼耐着性子等他们走远,这才回头道:“花渣姑娘,鞑子已经离开,现在可以赐还真经和解药了吗?”

挝靓花渣好整以暇地说:“不急,等我练会九阴白骨爪,自会还你!”

杨紫琼怒极:“你出尔反尔、言而无信,休怪我来硬的了!”

挝靓花渣冷笑一声:“那先等你破了我的毒网再说!”

杨紫琼一伸手,一名弟子递上一把剑来,她劈手一剑,斩在毒网上,那网却坚韧无比,丝毫未损。杨紫琼又命人用火把烧,发现也无济于事。

挝靓花渣得意洋洋地看着她,说道:“没用的。”

杨紫琼盯着她瞧了一会,忽然冷冷道:“你以为,我真的破不了你这毒网吗?来人,给我去取玄铁重剑!”一个弟子应了一声,回身跑回古墓。

挝靓花渣听她口气笃定,似乎胸有成竹,不禁一阵慌乱,但她马上想到,不可能,天下没有兵器破得了这张网,她一定是故弄玄虚,想要唬我,便冷笑道:“休想唬我!”

杨紫琼睨她一眼:“是不是唬你,片刻之后见分晓!我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神兵利器。”话音未落,忽然一名弟子匆匆跑来:“报告掌门!全真教掌教带人说有要事求见!”

杨紫琼眉头一皱:“我们跟这些牛鼻子道士素无往来,更何况现在有事在身,告诉他们不见!”那弟子不安道:“可是,他们已经跟来了……”

“什么?”杨紫琼正要发作,忽听有声音从身后传来。

一个洪亮的男声首先扬起:“全真教掌教苗道一拜见杨掌门!”

随即,一个略嫌尖锐的女声跟着传来:“峨嵋派弟子李妙娴拜见杨掌门。”

龙海萍一听峨嵋派三个字,心跳一下加速,立刻联想到了梅吟雪。

随即,一个宛若空谷幽兰发出一般的声音悠悠传来:“峨嵋派弟子梅吟雪拜见杨掌门!”

别人听了这声音只觉得不疾不徐不高不低,如沐春风,煞是好听,但除此之外,别无感觉。唯独龙海萍,却如遭雷击,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一股热浪霎时狂卷心脏,血液直冲头顶,明明是大喜若狂,却是恨不能捣头大哭一场,只觉得整个人像要爆炸了一样!可怜的是,她偏偏动弹不得,连一个声音也发布出来,随着感情排山倒海的袭击,她只觉得体内真气跟着迅速膨胀震荡,血流都不知道快了几倍!

龙碧瑶轻呼一声:“呀,这位姐姐好……美!”

龙海萍心头又是一阵激荡,心里混乱地想着,她说的是谁?是李妙娴还是梅吟雪?但苦于视线被毒网和杨紫琼等人挡住,看不到他们身后的那个魂牵梦萦的人。

苗道一又开口道:“杨掌门,今日冒昧来访,实因事出紧急,还请见谅。”

杨紫琼回头看了一下三人,态度冷淡:“今日我古墓派有事,恕不接待。”

李妙娴冲口道:“此事关系到江山社稷、武林安危,不比你古墓派的家事重要吗?”语气听上去有些不耐烦,不用看,龙海萍也猜到杨紫琼的脸色变了,心想这个李妙娴听上去真不懂礼貌,跟梅吟雪差远了。

“李姑娘……”苗道一出口阻止,已经来不及。

杨紫琼冷哼一声,却不接李妙娴的话茬,扭回头来背对她们:“不送!”显然没把她放在眼里。李妙娴怒道:“你……”梅吟雪拉住她,轻声阻止:“师姐……”李妙娴恼怒道:“咱们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容易吗?咱们吃这份苦,受这份累,难道是为了自己不成,还不是为了天下、为了整个武林,难道跟她古墓派无关?!”

几句话听得龙海萍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她最不喜欢这种好大喜功、喜欢喊口号的人。她只盼着她少说几句,能听梅吟雪多说几句。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梅吟雪不仅是她感情的寄托,也是唯一一个了解她真实一面的……“知己”。只有有关梅吟雪的一切,最让她觉得亲切和踏实。

古墓派的弟子已经拦住了苗道一三人,不客气地说:“请!”

第26章 惊鸿一瞥

龙海萍一听古墓派要赶人,心里大急。她朝思暮想就是只有一个念头--要见到梅吟雪,现在眼见要失之交臂,那种失望和无奈自然是难以言喻,偏又发泄不出来,堵在心里,气血又是一阵阵翻涌。

李妙娴恼羞成怒,嚷嚷道:“小小一个古墓派,有什么了不起……”

谁知她话还没说完,就见眼前人影一晃,脸上啪的挨了一巴掌,发出一记清脆的响声,将她的话拦腰斩断!李妙娴的左脸立刻肿了起来,但更让她惊惧的是,她连打她的人影都没看清楚。

杨紫琼冷冷说道:“若不是看在先祖与你峨眉祖师有缘的份上,今天定不饶你!”

李妙娴捂着脸,又惊又怕又怒又羞:“你……”

龙海萍也吃了一惊,她想这个李妙娴固然讨人厌,但就为了一句没什么了不起就要动手打人,似乎也挺过分。这古人对名声的重视,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

“师姐――”梅吟雪急忙出声劝阻,旋即对着杨紫琼的背影施了个礼,急切而又不失委婉地说道:“杨掌门,我师姐心直口快,多有得罪,还望海涵。今日拜访,事不凑巧,冲撞了杨掌门家事,原本也是罪该万死。但此次拜访确是关乎人命的大事,小女子实在不敢倏忽片刻。只求杨掌门允许我等从旁等候,一则不负身命,二则杨掌门若有需要,我等或可相助一臂之力。”

古墓派弟子冷笑一声:“笑话,我古墓派何需尔等相助?”

龙海萍心里一急,唯恐古墓派真的赶走了梅吟雪,却听杨紫琼轻咤一声:“玉清休得无礼!……他们愿等是他们的事,与我古墓派何干!”

龙海萍心里一松,显然她口气已经松动,没有继续驱逐的意思。回过神来,她这才觉得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浑身发烫,满头大汗,她不明所以,心里一惊,怎么倒好像那次海边走火入魔的迹象?想到这,她心里一急,鼻子里忽然发出哼的一声,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挝靓花渣也闻声朝这边望了过来,龙海萍赶紧止住声音。这时,洞外有人说道:“报掌门,玄铁剑到!”挝靓花渣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龙海萍赶紧弄趁机动了一下,发现手指已经能握起拳头来,她高兴得差点跳起来,没想到穴道真的冲开了。她闭上眼睛,仔细感受了一□体,发现身体虽然能动了,但是四肢仍然有些麻木,于是,她继续偷偷运功,眼睛盯着外面,准备见机行事。

挝靓花渣听杨紫琼提到神兵利刃,还以为那玄铁剑是多么锋利的兵刃,仔细一看,不禁有些失笑,原来是一柄黑黝黝沉甸甸的大剑,得要两个女弟子抬着才行。但古怪的是,这柄玄铁剑是没开刃的,根本没有剑锋,不禁冷笑道:“我道是什么神兵利刃,原来是块没开刃的废铁……”

杨紫琼并不理会她,接过剑来,运气于臂,使个剑诀,轻轻一挥,从半空中轻轻斩下,剑还没落下,挝靓花渣已经脸色大变:“好强的剑气……”随着她的话音,毒网嗤地一声,从上到下,自中间裂成了两片。杨紫琼再左右上下几剑,毒网已经碎成了千万片。

挝靓花渣见势不妙,不等她收剑,突然一扬手,一个弹丸在洞口炸开,一股黄色的烟雾立刻弥漫开来,遮住了众人视线。杨紫琼高声喝道:“大家赶快闭气!小心有毒!”

挝靓花渣略一迟疑,抓起龙海萍,背上布褡子,噌地窜了出去。

杨紫琼一心照顾妹子,拉着龙碧瑶飞到一旁,几个古墓弟子不小心吸了烟雾,立刻软到在地,李妙娴等人也都忙不迭地捂住鼻子疾步后退,躲避烟雾。

挝靓花渣趁着乱,从人缝中穿了过去,刚溜出几步,就听后面一声清吒:“留步!”一柄长剑已经刺向后心。

原来是梅吟雪临乱不慌,看到有人逃出,立刻屏息跟了上来。

挝靓花渣听到剑风,赶紧带着龙海萍回身。

就这样,龙海萍猛地和梅吟雪猛地打了个照面。

梅吟雪慌忙收住了剑势。

朝思暮想的人真的站在了面前,龙海萍整个人都呆住了。只见梅吟雪依旧一袭白衣,虽风尘仆仆,眼角眉梢挂着一丝倦意,但却始终难掩清丽绝伦的姿容。

龙海萍只觉眼眶发热,心中鼓鼓胀胀的,眼里只有一个梅吟雪,浑然忘记了现在的处境,嘴巴张了张,将信将疑地吐出几个字:“梅,梅……姑……娘……?”

乍一相对的时候,梅吟雪并没有认出龙海萍,一则她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二来龙海萍的衣服外貌与她认识的那个龙海萍想去甚远,电光石火之间,她以为对方只是个道友,担心误伤了人,赶紧下意识地收了剑。但龙海萍那一声呼唤,对她而言不亚于一个意外地惊雷,将她整个人都震住了。

她惊愕地望着龙海萍,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随即,一种陌生的异样情怀猝不及防地淹没了她,她来不及也无力抵抗,只能任其夺走她的神智,恍然看着龙海萍,无法动弹,不能言语。

两个人呆呆对视着,同时涌起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电光石火之间,挝靓花渣哪里肯放过逃跑的机会,长鞭一挥,直取梅吟雪面门。

龙海萍猛回过神来,忙大叫提醒:“小心!”

梅吟雪惊觉鞭子袭到,赶紧一个撩拨,回撤一步,挝靓花渣趁机又扔下一个烟雾弹,扭头就走。

梅吟雪待要追上去,忽听李妙娴□道:“师妹救我……”

她挣扎片刻,无奈只得折返回去。

龙海萍身不由己被挝靓花渣带着飞跑出去,转眼跑到了一片小树林里。她心里记挂梅吟雪,挣扎大喊道:“你放开我!放开我!”挝靓花渣心里有气,一用力将她狠狠甩了出去,连翻了几个跟头。还没等她爬起来,挝靓花渣已经逼到了眼前,一脚踩住她胸口,恨恨地盯着她:“混账东西!你居然敢骗我!!!”

龙海萍挣扎不开,干脆躺在地上:“我骗你什么了?”

挝靓花渣气得浑身发抖:“你教给我的九阴白骨爪口诀肯定是假的,不然的话,我怎么练了一点用都没有?!”龙海萍心里得意,嘴上却嘲笑道:“那是你笨……”话音未落,挝靓花渣扬手给了她一鞭,幸亏用的是手柄,虽然不带毒药,但还是痛得龙海萍哇哇大叫起来。

挝靓花渣问道:“还有!你的穴道是怎么解开的?”龙海萍装出一副惊讶地样子:“呀?我的穴道是自己解开的吗?我怎么不知道?”挝靓花渣气得又挥起了鞭子抽了她两鞭,龙海萍一边举手抵挡,一边怒道:“喂,你再打,我可要发火了哈!”

挝靓花渣发泄了一通,神智稍稍清醒,松开她,转过身去,心灰意冷地说:“你们汉人果然没一个可信的……”

龙海萍听她语气低落,充满了自怨自怜的味道,心里一下软了。她固然不算好人,自己也不见得光明磊落道哪里去。这两天没有她,自己恐怕早就完蛋了。一想到这里,她不禁心中有愧,讷讷道:“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

挝靓花渣听她语气诚恳,不由得心又一软。她咬牙提醒自己,不能在这样下去,冷冷说道:“此地不宜久留,等找个安全地方我再跟你慢慢算账!”

龙海萍噌地跳了起来,后退几步,摇头道:“你自己走吧,我不走。”

挝靓花渣疑惑地看着她:“难道,你不想要解药了吗?”

龙海萍愣了一下,刚才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留下来,和梅吟雪在一起,因为她发现没有梅吟雪,这个陌生的世界充满了孤独和恐惧。那一刻,她只想着梅吟雪,竟然忘记了解药这件事情。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软弱和自私,不由得羞愧难当,不敢迎视她的目光,:“不……当然,还要……”

“是因为那个梅姑娘嘛?”挝靓花渣冷冷看着她,“为了她,你连解药的事情都忘了?”

龙海萍闭了闭眼,心里警告自己不要再做出让自己鄙视的事情来,然后睁开眼睛,点点头:“不错!是我一时糊涂!竟然忘了解药的事情!但是,我不会跟你走,解药我也要!”

“如若我非要你跟我走呢?”挝靓花渣的眼里闪过一丝诡异。

龙海萍愣了下,非要带我走?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这位小哥不愿意,姑娘又何必强人所难呢?”话音未落,贺宗平带着手下一伙人闪了出来。

胡小玉恨恨地盯着挝靓花渣,嘴里却用刻薄地讽刺道:“我看这个又丑又老的妖女一定是看上人家了,人家又怎么会看得上她……”挝靓花渣脸色剧变,正要发作,龙海萍已经跨前一步,高声道:“你闭嘴!你以为你好得到哪里去?!样子长得难看不说,还薄情寡义、见死不救,你那生哥,一定是瞎了眼才看上你!我要是你生哥,现在一定悔得肠子都青了!”

众人听了,都被她现代人的语法弄得莫名其妙,但也都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胡小玉被她骂得脸色发青,恼羞成怒,刷地拔出剑来:“好个小白脸,我一并送你去见阎王!”

“且慢!”贺宗平喝止了她,神色诧异地打量着龙海萍,惊疑道:“你……你是……”

龙海萍被他看得莫名其妙,还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忍不住摸了摸脸,自忖脸上肯定是又脏又乱的,刚才被梅吟雪看到这副狼狈样子,实在丢脸,她心里不禁一阵懊恼。

她眼睛余光看到贺宗平还在盯着自己,那目光倒好像跟自己很熟,心中电火石光一闪,突然想到:难道他把自己当成了那个所谓的“前世”?……龙破天?

她的心突突一跳,硬着头皮,张口道:“哦,我知道,你是那个贺宗平嘛!”

贺宗平又惊又疑,上前一步:“你是……龙将军?”龙海萍愣了一下,时间不等人,她不敢迟疑太久,皱着眉,掩饰地干咳几声:“咳,咳……嗯……”

贺宗平又上前一步,拱手道:“参见龙将军!”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傻眼了。

龙海萍心想看来他真把自己当成龙破天了,心里一阵得意,忽然看到贺宗平微微抬起头,正仔细观察着自己,自己刚才的表情全被他尽收眼底,心里一凛,暗叫一声:“糟糕!”就见贺宗平嘴角一笑,双手一送,化拳为掌,只朝自己胸前按来。

他的动作简单平缓,看上去很容易躲闪,但是一股内力却排山倒海一般涌了过来。

龙海萍只觉胸口像有一块巨石缓缓压来,不由得大吃一惊,似乎拳击、跆拳道的步法都用不上了,她想起九阴真经里面的螺旋九影的身法,左右转了几步,这才堪堪避开。

贺宗平紧跟着上前,手下却不疾不徐,又送出第二掌。龙海萍已经被逼得手忙脚乱,螺旋九影的身法是好用,但是她根本不熟练,更别说得心应手了,她走了两步就已经被贺宗平封住,断了退路,只好一闭眼,运足力气,用力向前推去,准备来个硬碰硬。

两人四掌还未相接,龙海萍已经气血翻涌,她心里暗叫不妙,但也无计可施了。正在这时,突然有个东西缠住了她的腰,一股力道传来,一下将他拉了出去。

她踉踉跄跄站稳,回头一看,是挝靓花渣用长鞭将他卷了回来。不知什么时候,她们两人又重新站在了一条战线上。

第27章 出手伤人

挝靓花渣见贺宗平出手不凡,心中疑惧,脸上却不动声色道:“想不到小王爷竟然身怀绝技,真是真人不露相!”

贺宗平淡淡说道:“不敢,我也不过是学了些粗浅功夫。”

他转向龙海萍,疑惑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龙海萍心里也是紧张,嘴上却强撑着说:“我,我是龙将军啊!”

贺宗平一笑:“你的功夫跟龙将军可是差远了。”他已经断定龙海萍不是龙破天,摇头惊叹道:“想不到天底下竟有如此相似之人!”

龙海萍眼珠一转,笑道:“当然不会这么巧,我是你们龙将军的孪生姊妹!”

贺宗平被她说得一愣,心里有些疑惑,嘴上笑道:“你这个人倒有意思!我怎么没听龙将军提起过?”

龙海萍奇怪地说:“他跟你很熟吗?连这些家事都要跟你汇报?”

贺宗平顿了下,他的确跟龙破天还没熟到这份上。

龙海萍赶紧趁热打铁:“既然咱们这么有缘,不如你卖我大哥个人情,放了我们?!”

贺宗平哈哈大笑:“你大概不知道,小王我此次的差事就是替你那大哥办的。他委托我来中原寻九阴真经。不成想还替他找到了个‘姊妹’。不管你是男是女,我看不如这样吧,我带你去见你大哥!你们亲人相见,我也交了差,这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吗?”

龙海萍皱眉,这个贺宗平聪明绝顶,实在不是好骗的主。她无奈地耸耸肩,回头对挝靓花渣低声说:“我看要不这样吧,你把九阴真经给他,剩下的事情我替你挡着,你能逃就逃吧!”挝靓花渣闻言一怔,不禁深深望向她。龙海萍已经转回头,对贺宗平大声说:“你的好意我谢了。我还有事,改日再见我大哥。今天一场误会,我们把九阴真经给你,你放我们走,怎么样?”

胡小玉生怕贺宗平答应,嚷道:“小王爷,那个妖女害死了咱们三个人,怎么能说放就放?”贺宗平冷冷扫她一眼,她不禁打了个寒噤,不敢再吭声了。

贺宗平本来志在九阴真经,并不想节外生枝,但又不得不顾及下属的感受,更何况挝靓花渣背叛了他,也是他所不能容忍的,他正在权衡,一个蒙古大汉匆匆跑来,报告说:“报小王爷,古墓派的人已经赶上来了!”

贺宗平脸色微变,对龙海萍微微一扬头:“好,就按你说的这样办!”

龙海萍没想到事情这么好谈成,回头冲挝靓花渣摆头示意。挝靓花渣迟疑了下,取出九阴真经,扬手扔了过去,一个蒙古大汉伸手去接。贺宗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大喝一声:“且慢!”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大汉已经接住了册子,听到贺宗平的招呼,回头一看,还没明白过怎么回事,突然一声惨叫,右手好像被炭火烫着了,忙不迭地扔了书。众人仔细一看,那大汉的右手突然变黑,掌心迅速溃烂。

众人正手忙脚乱之际,贺宗平一把抢过胡小玉的剑来,手起刀落,斩断了那大汉的一条手臂。那大汉也是硬朗异常,虽然痛得脸色煞白,但是硬是不吭一声,身旁立刻有一个同伴上来撕开衣带,给他包扎断臂。另一个同伴用布包了九阴真经,揣到怀里。

龙海萍心里惊佩,这些人训练有素,分工明确,简直比特种兵还要厉害。

再看贺宗平,他斩断大汉手臂,动作并未作任何停顿,手中长剑一挺,直向挝靓花渣刺去。挝靓花渣听出剑风劲道,赶紧挥鞭抵挡,手腕一翻转,鞭子缠住了剑身。不料贺宗平剑势稳如泰山,丝毫不受影响,依然向前挺进。挝靓花渣大惊失色,一边后撤一边运气于手臂,贺宗平手臂运气一震,只听几声啪啪的响声,贺宗平的剑和挝靓花渣的鞭子同时断成几节,飞散开去。贺宗平攻势不减,滑进一步,一掌向挝靓花渣心口按去。

这一切发生得让人应接不暇,龙海萍只看得瞠目结舌,她见挝靓花渣形势危急,本能地冲了上去,大喊一声:“住手!”伸手袭击贺宗平后心,情急之下,五指张开,正是用了九阴白骨爪的功夫。贺宗平只觉后心一股吸力,将自己的真气迅速吸走,他吃了一惊,生生刹住身子,一记神龙摆尾,反手划了一掌出去,龙海萍被掌风扫得直飞了出去。

贺宗平待要上前,眼角余光看到杨紫琼等人的身影已经只有几丈之遥,他眼中寒光一闪,冷冷扫了一眼挝靓花渣:“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来日方长!后会有期!走!”说完,带人转身就走!

就在这功夫,杨紫琼等人已经赶到。

杨紫琼望着贺宗平等人的背影,面色踌躇,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追过去。

挝靓花渣察言观色道:“你的九阴真经已经被他们抢走了,还不去追?”杨紫琼看出她心意,定神咬牙道:“那也先等你交出解药再说!”

与此同时,梅吟雪和龙碧瑶两人已经径直冲到龙海萍身边,龙碧瑶抢先扶起她,焦急问道:“你怎样?有没有受伤?”梅吟雪看她神色关切,心中疑惑,顿时停住了脚步。

龙海萍摇头道:“我没事。”她抬眼看到梅吟雪,心中一阵激动:“梅姑娘……”

梅吟雪微微施礼道:“龙……”她迟疑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改口道:“龙公子好。”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客气。

龙海萍本来一腔热血,犹如被浇了一盆冷水,霎时凉了下来。

此言一出,挝靓花渣、杨紫琼和龙碧瑶都不禁一愣。

龙碧瑶好奇道:“姐姐,你们认识?”

梅吟雪微微点头道:“龙公子正是我们此行要寻的人!”

李妙娴皱眉道:“师妹,你没弄错吧?我们辛辛苦苦要找的人是他?你看他邋里邋遢,好像武功也不怎么样,怎么对付那个龙破天啊?”

苗道一也惊疑道:“咦,他怎么跟龙破天长得这么像?”

杨紫琼惊异道:“苗道长说的可是那个一人力挫少林武当全真七大高手的龙破天?!”

苗道一脸红道:“惭愧惭愧!贫道也参与了与龙破天的惊世一战,可惜不是他的对手。这个人若蓄发,跟那龙破天倒真的很像,难得的是都是男生女相,世间少有。若非亲眼得见,贫道真不敢相信天下居然有如此相似之人……”

梅吟雪摇头道:“此事说来话长,待会再容吟雪细禀。”

杨紫琼点点头:“也好,待我先替我妹子讨回解药再说!”她转头抬剑指向挝靓花渣:“快将解药交出来!”

挝靓花渣对她的话充耳不闻,死死盯着龙海萍,问道:“你说你是戏子,不是江湖中人,原来都是假的了?”龙海萍尴尬地挠挠头:“我也是迫于无奈,情况太复杂了……”

没等她把话说完,挝靓花渣突然冲了上来,口中厉声喝道:“原来你一直在骗我!骗我!”

梅吟雪大吃一惊,一把推开龙海萍,长剑唰地挽了个剑花,挡住她的攻势,旋即手腕一垂,刷刷两剑,分别直刺她两腿膝下足三里。她是心存善念,剑下留有余地,只想刺中她穴道,并不愿伤她性命。不料挝靓花渣原来最恨男人欺骗她,这几日相处下来,竟有意无意将龙海萍当成了可以托付的男儿。本来她对龙海萍已经产生了几分信任,没想到到头来又是一场骗局,她狂怒之下,已经完全失去理智,只恨不得一把将龙海萍掐死,对梅吟雪的剑招根本不予闪避,反而奋不顾身,迎着剑扑上。梅吟雪猝不及防之下,反被她逼退了两步。

挝靓花渣心里恨恨想道:好!好!好!这姓梅的与她关系不一般,我先杀了她也好!想着,右手往布褡子里面一探,摸了点东西,猛地向梅吟雪面门洒去。

一旁的龙海萍一看她动作,就知道她要用毒,喊了一声:“小心!”施展螺旋九影的身法,疾步窜到梅吟雪身旁,将她带开。

挝靓花渣哪里肯放过,紧跟着扑了上来。龙海萍不及躲闪,只得继续施展螺旋九影的步法躲闪,她想起刚才九阴白骨爪的厉害,心想不如用这门功夫对付她试试。她却不知道九阴白骨爪配上螺旋九影的轻功,已经是天下无敌的功夫。挝靓花渣只觉眼前人影一闪,龙海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下闪到她的左侧,一把抓住了她的肩头,情急之下手下用了全力,只听格地一声,掌下的肩骨竟然已经碎了。

龙海萍吓了一跳,触电似的松开手,手指上已经沾了鲜血,挝靓花渣的左肩也冒出五个血指印。龙海萍虽然开枪射中过人,但还从来没这样徒手致人外伤出血。她恐怖地看着自己手指上的鲜血,只觉胃里一阵阵翻滚,恶心想吐。她干呕了两下,开始条件反射地拼命甩手,似乎想把手上的脏东西甩干净,好像手上沾满了致命的毒药,但甩不几下,又开始恶心干呕,一边干呕一边头昏脑胀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会这样……”

梅吟雪冲上来,用剑柄点了挝靓花渣穴道,情急之下顾不得避嫌,掏出一块手帕,抢过她的手用力帮她擦拭鲜血。

龙海萍冷汗淋漓,不敢正视挝靓花渣的伤口,混乱地说:“快,快给她包扎起来……”

众人都被她过度的反应弄得莫名其妙,李妙娴冷笑道:“至于吗?不就这点小伤吗?怎么受伤的好像是他一样?”唯有梅吟雪柔声安慰道:“别急,别急,我来替她包扎……”她松开龙海萍的手,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背上的包袱,取出金创药,探进挝靓花渣衣服里面,给她涂了,又撕下布条,包扎好。

龙海萍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梅吟雪上前轻轻按住她的肩,她哆嗦了一下,回过头来,脸色难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不是故意的。”

梅吟雪点点头,柔声宽慰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到现在用剑伤了人,心里还是会不舒服。你还记得你同我分辨过冷兵器和热武器的不同吗?在我们这里,常用的都是些冷兵器,皮外伤是难免的。她不会有事的,你无须自责。”她的话像一股暖风一样抚慰了龙海萍纷乱的心思,她渐渐冷静下来,扭头转向挝靓花渣,弯腰道歉道:“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伤害你。”

挝靓花渣身子一震,别开头,面无表情地咬牙说道:“你别指望我会放过你!”

龙海萍喃喃说:“我伤了你,你再抓我五个窟窿,也是应该的。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言而有信,先把解药还给龙姑娘。以后,你要戳我五个窟窿,我绝不还手。”

众人听了,更觉得莫名惊诧,李妙娴直接开始嘀咕,这个人不会是疯的吧?

只有梅吟雪多少了解一些龙海萍所处的世界的规则,看到龙海萍难过成这样,她的心里又是愧疚又是难过,原本郁结的心里又压了一层石头,只觉沉甸甸地喘不过起来。

第28章 放虎归山

“杨掌门,是不是我给了你们解药,你们就会放我走?”挝靓花渣不再理会龙海萍,转向杨紫琼问道。

杨紫琼略一迟疑,随即点头答应。

挝靓花渣点点头:“好,解药在我布褡子的第二个格子里,你拿去吧!”

杨紫琼走上前来,挥剑划开她的第二个格子,用剑尖挑出一个小瓷瓶来,显然怕她身上有毒。杨紫琼从瓶子里倒出几粒药,先塞到挝靓花渣嘴里:“得罪了!半个时辰后,如若没事,我再给我妹子服食。等我妹子身上的毒解了,我才能放你走。”

挝靓花渣冷笑几声:“杨掌门跟那鞑子的小王爷倒真是天生一对,一样得聪明警惕。”

杨紫琼脸色一变:“你住口!再胡说我撕烂了你的嘴!”

挝靓花渣冷笑一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龙海萍渐渐缓过神来,看着挝靓花渣,心中内疚,暗暗下了决心,只要解药是真的,无论如何,她都要想办法让杨紫琼她们放她走。

她正胡乱想着,杨紫琼却缓缓走近她面前,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就见杨紫琼冷冷说道:“你帮她盗我古墓真经,也脱不了干系……”

龙碧瑶看她脸色不对,赶紧上前挡在龙海萍前面:“姊姊,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他是被迫的啊!”

杨紫琼拨开妹妹,又踏前一步,继续说道:“你还偷练真经功夫,更是罪不可赦!”

龙碧瑶又执拗地冲回两人中间,哀求道:“姐姐……”

龙海萍心中不忍,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让开,上前一步,面对杨紫琼从容道:“杨姑娘,我参与盗取九阴真经也是为了救龙妹妹,实在是情非得已,还请杨掌门谅解。至于偷练九阴真经的功夫,我也是为了救人救己,应该还不至于罪不可赦吧。”

“强词夺理!偷练别门功夫,不是罪不可赦是什么?!”杨紫琼冷哼道,仿佛龙海萍说的话荒谬至极。

龙海萍不禁皱了皱眉:“据我所知,九阴真经好像也不是古墓派的功夫吧?我为什么不能练呢?”

杨紫琼一愣,龙海萍继续说道:“这些没有主人的知识,应该是全人类的财富才对,而不应该是哪个人或哪些人独占的。古人发明了那么多东西,如果都像你似的,占为己有,那你们现在有什么书读?有什么衣服穿?我看这九阴真经不光我能练,全天下的人都可以练……”她的话众人听得半知半解,但主要意思都明白了,有人觉得荒谬,有人觉得新奇,也有人觉得有理。

杨紫琼听了只觉得生气:“一派胡言!照你的话说,我们武林何须分门别派?”

龙海萍据理力争:“本来就不该分什么门派,学武也好,学文也好,都应该摈弃门派的偏见,博采众家之长,这样才能更快地发展。中国几千年来,发展这么落后,都是因为这种落后的思想造成的……”

“大胆!狂妄!让我废了你这个狂徒!”杨紫琼勃然大怒,一掌拍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梅吟雪突然出手,拉了龙海萍迅速后撤一步,闪过了这一掌。

杨紫琼待要跟上,梅吟雪已经无声地站在了龙海萍身前。

杨紫琼瞳孔微微收缩起来,冷声道:“你不要逼我跟峨眉撕破脸。”

梅吟雪忙低头道:“吟雪不敢,还请杨掌门息怒,容吟雪细禀……”说完,她抬起头,用请求的目光凝望着杨紫琼。

杨紫琼对上她黑黝黝的眼眸,心里不由地一跳。那恳切的目光宛如幽谷深处的一汪清泉,说不出的幽深,说不出的清冽,此时目光中盛满了一言难尽的歉意、欲言又止的祈求,而她以女性特有的敏锐的直觉,还捕捉到了目光背后隐藏着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隐隐的焦灼和淡淡的轻愁……她无须言语,单是这一个无声的眼神,已经让人难以拒绝了。

杨紫琼被迷惑了。刚才她的心思都在解药上,这一刻,她才忽然惊觉眼前这个女子太美了,美得连同样身为女子的自己都禁不住怦然心动。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妹妹宛如天上掉下来的小精灵,是天下最漂亮的女孩子。但是,眼前这个女子显然别有一番韵味。杨紫琼情不自禁拿她跟自己的妹妹在心里做了个对比。龙碧瑶的漂亮是毫无疑问的,她就像一道投射到人间的灿烂阳光,耀眼、活泼、灵动,漂亮得肆无忌惮,刺亮每一个人的眼睛。然而,眼前这个女子的美,却是无声无息的,她就像天上的月亮,婉约含蓄,与世无争,努力隐藏着光辉,遗世独立,似乎难以企及,却在你一抬眼的功夫猝然将你击倒,毫无反抗之力。

杨紫琼心里一声叹息,这样的女子,该让全天下的女人来嫉妒的。但是,为什么她妒忌不起来呢?她只是觉得无法拒绝她的眼神,无法拒绝她的请求。她如水的目光已经将她的怒火浇灭得七七八八,她欲语还休的神情让她相信她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杨紫琼有点不满自己的莫名其妙,不禁皱起眉头,嘴上却松了口:“你说!”

梅吟雪不胜感激地对杨紫琼施了一礼:“多谢杨掌门!”说完,扫了一眼众人,目光停留在挝靓花渣身上,若有所思,欲言又止。杨紫琼明白她心意,凌空一指,挝靓花渣身子一歪,闭目昏睡了过去。龙海萍暗暗咋舌,好厉害的内功,竟然可以隔了那么远的距离点穴!

随即,梅吟雪便将龙海萍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细述了一遍,只是隐瞒了她的女子身份。这番传奇只听得众人目瞪口呆,一起瞪大了眼睛看着龙海萍。

龙海萍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这些人不会把我当成什么怪物了吧?”

杨紫琼心里惊讶万分,且不论这件事情真与假,就算是真的,那这个人不顾危险来到现在,对付的却是自己的前世,那不就是另一个自己吗?虽说是为了江湖道义,但若换做是我,大概不会这么做,难道其中另有隐情?她心里疑惑,嘴上却不说出来。

龙碧瑶却没这么多心思,她早就觉得龙海萍与她接触过的人大相径庭,所以,第一个相信了梅吟雪的话,惊奇道:“你是六百年后的人啊?难怪你的衣服和讲话都跟我们不同!真是太神奇了!”但她又有满腹疑问,费解道:“……可是,你要来对付龙破天,那不是你的前世吗?换句话说,他不就是今世的你自己吗?你们共用一个元神,他要死了,你不也活不下去了吗……”

龙海萍不禁望向梅吟雪,梅吟雪脸上浮起一层隐隐的忧虑,正待开口,李妙娴不以为然地说道:“怕什么,刘先生神机妙算,自可在他元神破灭之前将他送回六百年后……”

龙碧瑶皱眉道:“可这还是有很大风险的哦。万一有个什么意外……”

她的话正中梅吟雪的心事,梅吟雪的脸色白了。龙海萍看她脸色,已经猜出她心意,若无其事地笑道:“人生不过百十年,与其浑浑噩噩过一辈子,还不如轰轰烈烈过个一年半载!就算有什么意外,那也是我心甘情愿,与人无虞!”

众人听她说得豪气干云,不由得暗生佩服。

苗道一拱手道:“这位小兄弟为江湖舍生忘死,可敬可佩!请受贫道一拜!”

龙海萍忙还礼:“不敢不敢!”

杨紫琼不动声色,却观察入微,将龙海萍和梅吟雪的表情看了个仔细,心中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一时只觉难以置信。

龙碧瑶心中激动,跳过来抓住龙海萍胳膊:“龙哥哥!……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我真是太佩服你了!你能告诉我六百年后是什么样子?六百年后我们古墓派还在吗?六百……”

“瑶儿!”杨紫琼打断了她的话,将她拉开:“一个女孩子家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她紧盯着龙海萍:“她说的是真的吗?”

龙海萍心里对杨紫琼并无好感,不愿多说话,敷衍地点点头。杨紫琼见她态度冷淡,心中愠怒,但她毕竟是一派掌门,不好与无名之辈斤斤计较,当下压下火气,冷冷说道:“日前,我古墓派收到朝廷的英雄帖,说是你们峨眉要举办什么英雄大会,可有此事?”

梅吟雪垂首道:“正是。家师是想号召武林,协助朝廷完成北伐灭虏的大计。”

杨紫琼轻哼一声:“峨嵋派什么时候跟朝廷走得这么近了?”

梅吟雪面上一红:“除暴安良、保家卫国本是我等习武之人的天职……”

杨紫琼扫她一眼,淡淡说道:“但愿你师父跟你的想法是一样的。”梅吟雪听她的口气若有所指,不禁抬头询问地看着她。

杨紫琼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她俯身一掌拍醒了挝靓花渣,搭在她脉搏上试探了一会,点点头:“看来解药是真的。玉清,给二小姐服下解药。”

她抬起身子,说道:“你今天所说的一切,我姑且信其有。英雄大会上我将拜会贵掌门,再行验证真伪,若有虚假,定当不饶。眼下,我要追回九阴真经,以免落入鞑子手中。各位请自便吧!”

挝靓花渣开口道:“既然解药是真的,那杨掌门是否该依约定放我走了?”

没等杨紫琼答话,李妙娴开口道:“这个女人投靠鞑子,又惯使歪门邪道,这种江湖逆贼,是我名门正派的大敌,人人得而诛之,怎能说放就放?”

一句话说的杨紫琼有些迟疑,苗道一闻言也唰地拔出了长剑,挝靓花渣脸色大变。

一直皱眉沉默的龙海萍忽然开口,用讥讽的语气说道:“难道你们名门正派就可以出尔反尔、言而无信吗?”她语气严肃异常,说得杨紫琼、苗道一都心里一震,这个名声要是传出去了,恐怕不好听。

李妙娴恼怒道:“臭小子!你……”

龙海萍本来就不喜欢她,冷声道:“姑娘请说话客气点!我不是什么臭小子。我也不懂你们的门派之分,但做人应该讲信用,这可是我中华上下几千年的传统,更何况你们行的又是正道,怎么能自打耳光呢?”

李妙娴被气得脸色发青,冲上来就要掴她一巴掌,但龙海萍早有准备,敏捷地闪开了。李妙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脸尴尬。龙碧瑶看得好玩,噗嗤笑了出来,被杨紫琼狠狠瞪了一眼。

梅吟雪忙拉住了李妙娴,为她解围:“师姐,她是说者无心,你别同她认真!”

李妙娴却将一股怒气趁势发到了她身上,阴阳怪气地说:“哟,师妹,你干嘛老袒护着这小子?莫非你对他有什么意思?还是因为他是那个姓龙的转世,你心里舍不得?莫不成你对那武林叛逆还余情未了?啧啧,你怎么对得起可怜的袁师兄?这要让师父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气成啥子样!……”

一番话说得梅吟雪先是脸色涨红,听到后来已经变成惨白。

众人听了李妙娴的话,都感到话中有话,颇有隐情。

龙海萍见她当众羞辱梅吟雪,气得浑身发抖,忍不住气愤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你这样无中生有、信口雌黄,跟一个长舌妇有什么区别?!”

李妙娴大怒,刷地拔出了剑:“你敢骂我?!看我今天不杀了你!”说完,挺剑向龙海萍刺去。

梅吟雪大惊,抬手格挡她手腕,一掌将她逼退:“师姐,万万不可!”

李妙娴冷笑道:“你竟然为他与我作对,还说你们没私情?!”说着,又要挥剑刺出。

梅吟雪神情悲愤,竟然毫不躲闪:“你若不相信我,就杀了我吧!”

龙碧瑶吓得尖叫一声,捂上了眼睛。龙海萍大惊失色,想要援救已经来不及。

千钧一发之间,那剑尖停在了梅吟雪的咽喉不到一寸处。李妙娴脸色变了变,忽然收了剑,笑了起来:“师妹,你又认真了,我不过是试探试探你而已。谅你也看不上这小子。”

梅吟雪定了定神,勉强道:“师姐,她生在六百年后,与咱们的礼教不合,你别同她认真。咱们此行的任务是送她到京城,这一路山高水长,大家还是和睦共处得好。”

李妙娴哼了一声,慑于师命在身,暂时忍下了这口恶气,心里却盘算着日后怎么报复。

龙海萍正在气头上,也毫不示弱地冷哼一声:“我还不想跟你一起走呢!”

梅吟雪心力交瘁,只求别再节外生枝,哀恳地望了她一眼。

龙海萍猛然醒悟过来,自己这样做只会让梅吟雪为难,她心里一阵后悔,忍气将后面的话咽到了肚子里,勉强冲梅吟雪安慰地笑了一笑。

挝靓花渣冷眼观察着这一切,见事情告一段落,开口问道:“诸位到底是放还是不放我走?”

不等别人回答,龙海萍抢先说:“当然放!在场的可都是名门正派的人,怎么会不讲信用呢?”

杨紫琼、苗道一和李妙娴闻言都冷冷瞥了她一眼。

梅吟雪见她毫无心机,不通世故,心里不由又添了一层忧虑。

杨紫琼轻咳了一声:“我既然答应了你,自然会放你走。但你偷盗我派真经,又伤了我派弟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龙海萍一皱眉,待要挺身而出,却被人拉住了手臂衣服,她回头一看,梅吟雪冲他轻轻摇头,就在这一愣的功夫,杨紫琼已经出手一掌击中挝靓花渣的胸口,挝靓花渣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杨紫琼淡淡道:“我将你的武功废去五成,免得你日后祸害他人。你要好自为之,走吧!”说着,凌空一指,解了她的穴道。

龙海萍见她出手伤人,心中愤怒,更觉得对不起挝靓花渣,正要开口说什么,只见挝靓花渣捂着胸口,挣扎着站了起来,目光在众人脸上冷冷逡巡了一遍,丝毫不掩饰心中的仇恨,让被看的人心里都不由自主涌起一股寒意。

挝靓花渣最后看了一眼龙海萍和梅吟雪,擦去嘴角鲜血,冷冷说道:“咱们后会有期!”说完转身踉跄而去。

龙海萍盯着她的背影,心里一阵迷茫,她本来觉得对不住挝靓花渣,但看到她最后那一刻的眼神,又有些怀疑是不是放她走是错的?她的眼神里非但没有感恩,反而满是仇恨,只怕将来不但不会改善,反而会变本加厉……

第29章 雏子下山

正胡思乱想间,有人扯了扯她衣袖,龙海萍扭头一看,原来是龙碧瑶。

龙碧瑶兴奋地问:“龙哥哥,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参加英雄大会啊?”

不等龙海萍开口,杨紫琼厉声道:“你胡说些什么?还嫌给我惹得麻烦不够吗?老老实实回家待着,少给我出来惹是生非!”

龙碧瑶小脸一瘪,欲哭无泪,龙海萍看得不忍,尽量缓和口气道:“杨掌门,让她出去见见世面不也挺好吗?小孩子老锁在家里也不好……”

杨紫琼只觉她简直是胡言乱语,冷冷说道:“我们的家事你少管!”

“你!”龙海萍被她噎了个脸红脖子粗。

一旁的梅吟雪忙插嘴柔声说:“小妹妹,我们此行还不是去参加英雄大会,须得先去趟京城,这一路山长水远,风餐露宿,辛苦得紧。不如你跟姐姐一起出发,到时我们在峨眉山等你。”

龙碧瑶破涕为笑:“姐姐你真好!”

杨紫琼看了梅吟雪一眼,暗含感激,说声:“各位自便。”带人转身离开。

苗道一转身问梅吟雪:“两位姑娘还有什么需要贫道帮忙的地方吗?”

梅吟雪忙施礼道:“不敢!多谢道长引见。我们这就带龙先生进京面圣,不敢再有劳道长。”

龙海萍本来还想托她问候下云治平,但想到云治平的所作所为已经触犯了他们的教规,还是将话咽了下来。

苗道一告辞道:“敝教教务繁忙,贫道还须回去处理教务,咱们约在英雄大会再见。告辞了!”

只剩下了龙海萍、梅吟雪、李妙娴三个人。

李妙娴意兴阑珊地说:“那咱们也出发吧!”

“等等――”龙海萍想起了什么,“我得回一趟山洞。”她一边说着,一边拿恳求的目光望向梅吟雪,声音不自觉柔软了下来,“那里还有一位老伯,是山下的村民,咱们不能扔下他见死不救……”

梅吟雪被她的目光盯得一怔,心里莫名地一软,明知李妙娴要反对,她还是情不自禁冲动地点了点头。

龙海萍本就喜欢她的温柔,想着接下来能伴她一程,为她分忧解难,尽管可能是风雨险阻,还是抑制不住心里的喜悦,禁不住深深地望一眼梅吟雪,说声:“跟我来。”带头转身回山洞方向去。

梅吟雪回望一眼李妙娴,李妙娴烦躁地一跺脚,道声:“他这个人怎地如此麻烦?!”

话虽这么说,两个人还是跟了上去。

龙海萍飞奔回山洞,扶起还在昏迷中的郑老头,轻轻摇晃:“郑老伯,郑老伯……”

梅吟雪赶到她身边,蹲下探了探郑老头鼻息,安慰道:“别急,老人家没事。”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在郑老头胸口戳了一指。

郑老头长出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看清龙海萍,眼前一亮,一把攥住她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小哥!你还活着?我们都还活着吧?”

龙海萍笑着点头:“郑老伯,我们还活着。别怕,那个坏女人已经走了,我这就送你下山!”

“下山?”郑老头不敢相信地重复了一句,随即又激动起来:“我们可以下山了?我可以回家了?”龙海萍连连点头,郑老头劫后余生,激动得老泪纵横,一对患难老少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梅吟雪受他们感染,眼眶也不禁微微红了。

一旁李妙娴看得不耐烦,嚷道:“好了吗?咱们现在可以出发了吧?”

龙海萍不愿意理会她,郑老头问道:“这两位姑娘是……?”

龙海萍忙介绍道:“这位是梅姑娘,是她救了我们,那位是……梅姑娘的师姐。”

梅吟雪微微施了一礼:“郑老伯好。”

“好,好,好……”郑老头在龙海萍的搀扶下,慢慢站起了身子。李妙娴掩着鼻子,嘴里嘟囔着:“这个破地方,又脏又臭……”人已经闪了出去。

龙海萍跟梅吟雪打个招呼:“梅姑娘,我先收拾下我的东西。”梅吟雪点点头,替她搀过郑老头。郑老头忙挣脱道:“不用劳烦姑娘,我没事了,没事了。”

龙海萍将自己的衣服鞋子拢了下,来的时候,她完全没准备,身上只带了随身的钱包、钥匙和火机,香烟已经被雨水打湿了,钱包里面的钱大概也没用了,她还是没舍得扔,将东西胡乱塞在古墓派前几天送来的包袱里面。

收拾完毕,回头一看,梅吟雪正神情怔忡地打量着这一切,低声道:“这些天,你都住在这个地方吗?”龙海萍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梅吟雪的眼圈又红了,她掩饰地低下头,颤声道:“……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龙海萍听出她的歉疚和疼惜,只觉得心里又酸又甜,早将这几天的苦啊痛啊抛到了九霄云外。她背起包袱,故意做出无所谓的样子,说道:“嗨,这算什么苦!我以前住过比这更差的地方……走吧,咱们下山!”

四个人沿着一条小路下山,龙海萍发现路比她想象得要难走得多,因为前几天下雨,路上还是一片泥泞,四个人基本上是在淌着泥水走路。李妙娴走在前面,嘴里骂骂咧咧地诅咒着路况,抱怨着泥水弄脏了她的鞋子衣服……龙海萍对她的反感越来越强,只是考虑到梅吟雪的感受,也只好忍着。

四个人下了山,已经是后半晌,李妙娴沿着路径直往左走,郑老头站住了,茫然道:“我家在右边……”

“谁说要去你家了?!我们要在镇上打尖,明天还要赶路去京城!”李妙娴蛮横地说。

早已按捺不住的龙海萍冷冷说道:“我们要先送郑老伯回家!”李妙娴不耐烦道:“天都这么晚了,送他回家,还怎么赶回镇上客栈?”龙海萍毫不示弱:“那我们就在郑老伯家住一晚上再走!”郑老伯怯生生道:“要不……”龙海萍打断了他的话:“就这么定了!我们走!”李妙娴怒道:“要住你们住!这一天折腾得够呛,我还要睡个安稳觉呢!”

梅吟雪见两个人呛起来了,忙说:“要不师姐你到镇上客栈休息一晚,我陪龙公子送郑老伯回家……”李妙娴阴阳怪气道:“哟,你们孤男寡女,也不知道避嫌?”梅吟雪脸腾地红了,低声说:“师姐,师父吩咐过我们,一旦找到龙公子,便不得离她左右,须全力确保他安全。”

龙海萍愤愤道:“你要不放心就一起来,否则少说混账话!”郑老头也忙说:“寒舍虽然简陋,房间还是够住的。”

李妙娴心里权衡了一下,冷冷道:“那咱们说定了,明日一早你们到镇上来跟我会合,可别让我等久了!”说完,扬长而去。

龙海萍看梅吟雪脸色难堪,知道她为难,便说:“要不你跟她一起去镇上,明天我去找你们。”梅吟雪犹豫片刻,轻轻摇了摇头:“师父说一旦找到你,便要寸步不离地保护你,让我们务必将你安全送到京城。师姐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龙海萍听她陪着自己是因为师命在身,不禁有几分失望,但转而一想,只要在一起,比什么都好,少个李妙娴更好,这么一想,心里又舒服了,笑道:“我才不会跟她一般见识呢!”

郑老头也摇头叹息:“这个姑娘,真是厉害……”龙海萍不屑地说:“这种女人,活该她嫁不出去!”梅吟雪忙解释道:“我师姐她,她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

龙海萍不禁微微一笑:“你是豆腐心,也是豆腐嘴。”

她这句话说得温柔,郑老头会意地一笑。

明知她是女子,梅吟雪脸上还是禁不住一热,生怕她再说出什么唐突的话来,不敢再接话茬。龙海萍心里忐忑,不知道她是不是生气了,不禁自责油嘴滑舌,不敢再挑起话题。

三个人又走了半天,才看到远处稀稀落落地散布着十几家住户,好几户人家已经升起了炊烟。暮色蔼蔼中,炊烟袅袅,一派宁静祥和的乡村氛围。龙海萍生在都市,这样的情景见得不多,不禁赞叹道:“真漂亮!”郑老头不解地看她一眼,叹气道:“漂亮?这十几年来兵荒马乱的,早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了。”

说话间,走近了,龙海萍才发现很多房子都是茅草屋,到处都是断壁残垣,透露着一股衰败的气象,不禁吃了一惊。

郑老头带着两人停在村头的一道栅栏前,推开破旧的栅栏门,喊了一声:“老婆子……我回来了!”

“老头子!老头子!是你吗?”屋子里传出一个颤巍巍的声音,随着吱扭一声,屋门打开,一个个子瘦小的老太太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郑老头迎了上去:“是,老婆子,是我回来了!”郑老太呜咽道:“真是你老头子……我以为……我以为你回不来了……”两个人抱在一起痛哭了起来。

龙海萍和梅吟雪看着两个老人,都不觉有些心酸。

郑老头先擦掉了眼泪,转身介绍龙海萍和梅吟雪:“多亏了这位小哥和这位姑娘……他们是我的救命恩人哪……”郑老太激动地拉住梅吟雪,双膝一软,就要下跪,梅吟雪慌忙扶住了她,含泪道:“老人家,使不得!使不得!”郑老太流泪道:“闺女,你是天女下凡啊,救苦救难,救了我们家老头子,我可要怎么谢你才好……”梅吟雪的眼泪也簌簌流了下来:“大妈,您别这样,折杀晚辈了。”

郑老头擦着眼睛劝道:“好了,好了,老婆子,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快点拿出来招待恩人!”郑老太揉着眼睛,泪中带笑道:“家里就剩点糙米了,我这就去老王家赊块豆腐,你快带恩人进去歇着……”龙海萍忙说:“大妈,咱们随便吃点就行,不用忙活了!”她话一出口,听得郑老太一愣,郑老头却早已经习惯她的说话方式,连说:“那怎么成!快去快去!”说完,拉着龙海萍和梅吟雪进屋。郑老太乐颠颠地出去弄豆腐了。

龙海萍进了屋子一看,里面黑乎乎的,只有一盏油灯忽闪忽闪地发出昏暗的光。

龙海萍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没想到古人的生活条件这么简陋,同情之心油然而生。

郑老头忙着给两人安排房间,他先引梅吟雪到一个房间:“这是俺家姑娘出阁前住的房间,屋子简陋,姑娘可别介意。”梅吟雪忙说:“老伯您千万别客气。”郑老头给她点上蜡烛,又引着龙海萍到了隔壁一个房间,说:“这是我儿子的房间,委屈小哥了。你先休息下,我先去烧锅热水,一会给两位送房里来。” 龙海萍环视了一下房间,看到一面铜镜,凑近一看,把自己吓了一跳,只见自己头发凌乱,满脸污垢,跟个野人似的,身上这身道袍也是不伦不类的,真是糟糕透顶!难怪李妙娴对自己一脸鄙视,亏得梅吟雪居然还能认出自己来……

她想郑老头口中有儿有女,却不见人影,忍不住好奇问道:“郑老伯,怎么没见到你儿子?”郑老头一听眼圈红了,长叹了口气:“我本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前几年被元兵抓了丁,到现在生死未卜;二儿子前几个月又被当今朝廷征了兵,说是要去北伐征讨鞑子余孽,现在据说在京城整顿,但也几个月没了音信……你说这哥俩要是在战场上遇到……”郑老头哽咽了,龙海萍听了,心里也不禁黯然,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好。郑老头擦了擦眼睛,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小哥,听那个厉害姑娘说,你们要去京城?”龙海萍点点头,不确定地说:“好像是。”郑老头一把拉住了她:“小哥,能不能求你件事?”龙海萍忙说:“您说!”郑老头恳求道:“能不能给我家小儿子带封信?他叫郑怀远……”龙海萍心想,这不是六百年后,她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都完全没有把握,但是,看到郑老头热切的眼神,她又不忍心拒绝,勉强说:“那,我尽力而为吧。”她寻思着要么拜托梅吟雪,她好像认识刘基,说不定还认识朱元璋,请他们找个军队上的人,应该不难。郑老头感激涕零,千恩万谢,这才离开。

送走了郑老伯,屋里就剩下龙海萍一个人,她很想去看看梅吟雪在做什么,但又担心自己过于热情让她感到不自在,便强行按下了这个念头。

危险是暂时过去了,她这才感觉自己浑身像散了架一样。将包袱扔到床上,她就势躺在上面,望着蚊帐顶子,一动不动,陷入了沉思。

第30章 走火入魔(1)

这几天,龙海萍一直徘徊在生死边缘,压根没有心思去思考自己何去何从的问题。直到此刻,她才第一次完全静下心来梳理自己的思绪。

眼前的一切以及过去短短几天的经历,都明确地告诉她,她的确是经历了一次匪夷所思的时光穿越,来到了一个社会规则和道德价值观念与六百年后完全迥异的环境。

相比六百年后的法律社会,这是一个近乎没有秩序和约束的世界。人们的权利似乎不是法律赋予的,甚至也不是龙海萍原来以为的皇权赋予的,但究竟是什么说了算,她心头还是一片模糊。或者说,她实在无法接受一切仅仅是遵循“拳头说了算”的这样一条简单粗暴原始的原则的事实。原本,她自以为跟随梅教授多年,对古代思想和习俗并不陌生,加上几天与梅吟雪朝夕相处的生活,她将梅吟雪当成一个活标本,日日观察入微,满以为自己在思想上已经完全准备好了,但事实仍与她的想象大相径庭。

此时,她已经完全没有了初始的兴奋和自信,在她心里,更多涌起的是挫败和迷茫。

相比这几天遇到的人和事,她感觉自己既无可以傍身的武艺,又无可以外借的社会力量,更无可以凭据的身份地位和基业,只如浮萍一般无根无依,颇有身不由己的无助感,这是她在现代社会很少体验过的感觉。那些在现代社会所建立起来的所有自信在这里荡然无存,她甚至还情不自禁隐隐生出些自卑来。此时的她已经非常怀疑,自己的到来,对梅吟雪来说到底是帮助还是累赘?自己又有何能力去帮助梅吟雪对付那个传说中神一般的龙破天?

一想到龙破天,她的心中不禁又是一动――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她的潜意识里并不觉得自己完全孤单,是因为她知道与自己有关联的至少有两个人,一个是梅吟雪,一个便是龙破天。对于这位所谓的前世,她从开始就有一种本能的无法抑制的好奇。而在当下举目无亲的环境里,她一想到这个人,竟然生出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这种亲近感如此真实和强烈,龙海萍有些猝不及防,思路跟着一滞。她皱了皱眉头,稍一转念,便心头一凛,忽的坐起,浑身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难道,你忘记了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你忘记了你对梅吟雪的承诺?

但是,你真的能像你承诺的那样去对付另一个世界里的自己吗?

……

一连串的诘问接踵而来,让人应接不暇,龙海萍的脑中一阵昏乱,竟然不能一一作答。

房间里寂静无声,她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只觉心脏砰砰乱跳,若是梅吟雪发觉了自己这份动摇和不确定,那会是怎样的情况?

没等她定下神来,门口传来笃笃几声敲门声。

声音不紧不慢,不轻不重,龙海萍第一反应便是节制有礼的梅吟雪,心里一惊,脱口而出:“来了!”

话一出声,她才发觉声音高亢得有些异常,忙吸一口气,跳下床头,快步走到门前开门。

昏暗的光线中,一袭白影盈盈玉立在门口。

龙海萍只觉呼吸一滞,脑中那些混乱的杂念登时不翼而飞,眼里心里都只剩了眼前的这一个人。

“我烧了盆热水,梅姑娘非要拿来给你先用……”郑老太端着一个木盆从梅吟雪身旁□来,一边往屋里走一边絮絮叨叨地抱怨说,“老头子非要给儿子写信,也不过来帮帮手……”

梅吟雪双手捧着一个包袱,闻言和龙海萍会心地相视一笑。

龙海萍心里一暖,侧身让她进来。

“哥儿,你先将就着洗把脸,我去烧火做饭了。”郑老太放下水,搓了把围裙,冲龙海萍打了个招呼,龙海萍忙点头,梅吟雪接口道:“大娘,一会我就过去帮你。”

郑老太使劲摆手,嘴里念叨着不用了不用了,颤巍巍地出了门去。

龙海萍送她出门,这才回身看着梅吟雪。朝思暮想的人失而复得,她已经分不清自己心里是庆幸、喜悦还是难过。换做是别人,她大概早已经冲上前去抱住了对方。但因为是梅吟雪,她敬若神明,不敢乱动。当下就如钉在了原地,只觉喉咙里像被棉花堵住了,不知该如何开口。

与此同时,梅吟雪也细细打量了她一遍,只觉胸中有种她自己也分辨不清楚的的思潮起伏涌动,似有什么话要脱口而出,却又隐隐觉得不妥,说不出口来,只是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包袱。

沉默了良久,梅吟雪才轻轻叹了口气:“……我回来后,刘先生说你也跟来了,我还不敢相信……当时,我,我不是已经将你推出去了吗?”

“我跳进蒙古郡主的那个玄门了……”龙海萍小心翼翼地看着梅吟雪,“你,你是不是不高兴我来?”

梅吟雪神情茫然,目光似喜似悲,分不清楚:“我……我也不知道,我是该高兴,还是不该高兴……但我对你,真的是说不出的感激……”

“我不需要你的感激!”龙海萍冲口打断了她的话,反应激烈得吓了梅吟雪一跳。龙海萍心头懊恼,沉默了一下,低声又强调了一遍:“我不需要你的感激!”

梅吟雪默默瞅了她一眼,调转话题,仔细询问她穿越后的种种经历。龙海萍这才松了口气,仔细描述了一下这几天的遭遇。当龙海萍讲到醒来时呕吐不止的时候,两个人不禁会心而笑。后来,龙海萍又讲述了自己如何入古墓取真经、偷练真经功夫以及与挝靓花渣斗智斗勇的经过,下意识将自己的神勇描述得增加了几分。梅吟雪听完了,长吁一口气,感慨道:“幸亏你练了九阴真经的功夫,刚好与……与龙破天的九阳神功相抵,否则,只恐性命有危险。”

龙海萍听出她话里还是对龙破天有所忌讳,索性假装没听见,微笑道:“不怕!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梅吟雪并未放松,又叮嘱道:“你要勤练《九阴真经》的功夫,我师父已经派人去向张大侠借阅《九阴真经》。到时候,你便可以继续修炼第二重功法了。你的功力越深,九阳神功对你的影响就越小。”

一见到梅吟雪,龙海萍早已经将那些武功一类的物事抛到了脑后,闻言也只是嘴里答应着,望着梅吟雪有些心猿意马。

梅吟雪还想着别的事情,将包袱放到桌上,一边解开,一边歉声道:“龙姑娘,真是委屈你了,这里实比你原来的处境艰苦了百倍,日用的玩意也比不得你们的万分之一,只能将就一下……”

龙海萍哪有心思关心那些玩意。此时她就站在梅吟雪侧后方,正好借此机会细细端详她,这一眼看下去便已经如痴如醉。她低垂的睫毛,柔细的鼻翼,薄薄微抿的嘴唇,尖尖的下巴,纤长的颈项,像是一件宝贵的艺术品,总让人克制不住想要伸手细细勾勒、满怀虔诚和敬畏地轻轻触摸。

连龙海萍本人也不能理解自己,为何每次见到梅吟雪,都有一种如隔三秋怎么看也看不够的感觉。反正这一刻,她的眼里心里只有这一个人,再无其他念头。

听到龙海萍半晌没有回应,梅吟雪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声音不自觉地顿住了,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她望着包袱里的东西,神情若有所思,静静地沉默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不易察觉地瞬了一瞬,复又平静了下来,随后她暗吸一口气,抬起眼帘,慢慢扭过头来。

这一霎那,龙海萍一下惊醒过来,心跳瞬间加速了几倍,脑中已经转过无数念头,临到关头却是本能地做了个决定。她冲上一步,指着包袱里的东西,做出惊奇的样子:“咦,这是什么?”仿佛她一直在仔细听梅吟雪的话。

梅吟雪不由愣了一下,忙回头看一眼,解释道:“这是竹盐……”顿了顿,她才又指着其他东西一样一样介绍道,“这是胰子,这是篦子,这是簪子……”

龙海萍心细如发,早将她从惊异到一顿之间的瞬时慌乱和随后尽量不着痕迹的如释重负全都看在了眼里,心里不禁一酸,同时又庆幸自己保全了感情的秘密从而保全了自尊,一时间百感交集。但她表面上,还是尽量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一边听梅吟雪解释各样东西的用途,一边认真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sorry,久等了。

第31章 走火入魔(2)

最后,梅吟雪取出包袱底下的两身衣服:“龙姑娘,这是师父为你准备的两身换洗衣服。实在是不好意思,都是些师弟的旧衣服,只能委屈您将就一下,等到了京城再换回女红妆……”

龙海萍望着那衣服,问出了心底的一个疑问:“梅姑娘,我有点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隐瞒我的身份?我是说,你们为什么要我扮成一名男子?今天在山上,我就很奇怪了。”

梅吟雪满怀歉意地解释道:“委屈龙姑娘了。实不相瞒,这是师父和刘大人的意思。咱们此去京城,必然会遭到鞑子的围追堵截。那蒙古郡主和军师都已经知道你是女子,若你还是以女子身份在江湖上行走,必然招人耳目。所以,师父要我隐瞒龙姑娘的身份,委屈你扮作我们的师弟模样,前往京师面圣。到目前为止,只有师父和刘大人知道你的女子身份,连李师姐都不知道。”

“哦。”龙海萍想起此行的目的,自然联想到龙破天,心里不由一沉。

梅吟雪只道她不乐意扮作男子,忙歉然道:“龙姑娘,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考量。只要一到京城,你的身份自然会恢复。”

龙海萍望着她善解人意的样子,只觉克制不住想把满腹的心事想倾诉给她听,却又知道一个字都不能被她知晓,心里不由得酸涩难当。她不喜欢这种自怨自艾的感觉,暗暗振作一下精神,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嗨,是男是女又有什么所谓,我才不会放在心上,你也不用替我担心。”

梅吟雪微微一怔,只觉眼前这人潇洒自如,胸怀风光霁月,绝无遮遮掩掩,总与旁的女子不同,不禁为自己刚才心头闪过的杂念暗叫惭愧。如此一想,方才的片刻不安也消失殆尽,她点头道:“多谢龙姑娘成全。辛苦了这几日,趁着水热,你赶紧洗漱一下,换身衣服吧。”

龙海萍见她神色释然,心头先是微微失落,转念又暗想既然钟情于她,那就应该让她轻松快乐才对,何必给她压力让她为难呢?这样一想,她也放弃了那些暧昧试探的念头,坦然道:“还是你先吧,反正我已经这么脏了,不在乎这一时半会。”

梅吟雪急忙摇头:“吟雪再不能让姑娘为我受累了。还是姑娘先请。”说完,她执意要离开。

龙海萍也不再推辞,送梅吟雪出门,入乡随俗,用胰子洗了头发,又擦洗干净了身上,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她原本还担心衣服不合身,好在古时男子身材多不算高大,想来梅吟雪也是根据她的身高体型选的衣服,这身衣服倒比云治平的合身了许多。洗刷干净,龙海萍自己也觉得浑身轻松,神清气爽了很多。至于头发,她从梅教授那了解过古代男子束发的方法,加上女孩子心灵手巧,她也轻轻巧巧将马尾用发带束好了,再插上簪子。这样一来,她已经宛然是一个古装的翩翩美少年。

收拾停当,龙海萍走出屋子,到了院里,看到西厢厨房里透露出的火光,便循着光线走了过去

透过门口,她看到郑老太正在炒菜炖豆腐,梅吟雪则坐在灶前帮她烧火。

郑老太一边忙活,一边絮絮叨叨地对梅吟雪说着什么。她的方言口音也很重,要仔细听才能听明白,龙海萍听了下,原来是在讲她和郑老头之间年轻时候的一些趣事。“……他还给我写了一封劳什子的信!瞧他年轻时候就犯糊涂病,怎地忘了我大字不识一个呢?……”郑老太边说边笑,说到高兴处握着勺子停下来,仿佛还在细细回味当年的情景,脸上居然流露出少女般的羞涩。梅吟雪双手抱膝,抬头听得入神,显然已经被郑老太的描述打动,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神情朦胧而柔和。

龙海萍呆呆看着梅吟雪,她还从来没看到过她如此放松的样子,平常她的眼角眉梢总是笼罩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淡淡忧愁,身上总是好像压了千斤的担子,神情总在客气中透着一股倦怠和疏离。而此时,她卸下了防备,毫无无忌,真情流露。屋里光线不明,灶台里的火光在她的脸庞轮廓上涂上了一层淡淡的黄晕,柔美异常,如梦如幻。龙海萍一直觉得梅吟雪是疏离的,是可望不可即的,但此刻,她的眼神将她柔软的一面完全泄露在了昏黄的光线下,这让她变得如此亲切,仿佛触手可及。这个情景深深地触动了龙海萍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勾起了她想要去呵护珍惜的欲望。

龙海萍的心一阵阵酸胀,她想知道自己到底要怎样做,才能让梅吟雪永远像现在这样轻松快乐?

正在怔怔出神,忽然有人拍了她肩膀一下,把她吓了一跳。

“嘿,小哥!”郑老头出现在她面前,“发什么呆呢?”

龙海萍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支支吾吾地说:“没有,没有……”

郑老头看清了她,眼前一亮,扳着她的肩膀上下打量道:“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小哥这身打扮真是让人眼前一亮!”郑老太听到动静,也回过头来,打量着龙海萍赞道:“好俊的后生!老头子,你年轻时候可不及他!”郑老头嘿嘿笑着连连点头。

龙海萍被他们夸得不好意思,偷偷看一眼梅吟雪,只见她也已经起身,站在郑老头身后,默默地望着自己,虽然不像郑老头老太那样赞不绝口,但眼神里也流露出一丝赞赏。

龙海萍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不晓得她现在心里想的是我还是龙破天!但她很快甩开了这个自寻烦恼的念头,冲梅吟雪施礼道谢:“梅姑娘,多谢你的衣服……”

“诶,什么话?!”郑老头打趣道:“要多谢人家姑娘的人,不是衣服……”

龙海萍被他们善意的揶揄弄得虽尴尬却又满心甜蜜,顺势改口笑道:“多谢梅姑娘。”

梅吟雪回了一礼,客气道:“龙先生客气了,您甘为我峨嵋派和大明子民以身涉险,吟雪无以为报,只能替您解决一些起衣食住行的琐事。事事简陋,还请龙先生见谅。”

不等龙海萍答话,郑老太关心地插嘴问道:“以身涉险?什么意思?”

龙海萍怕他们纠缠这个问题,急中生智,答道:“梅姑娘的意思是我要……进京、投军,参加……朝廷的北伐,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果然是有志男儿!”郑老头赞道,郑老太却怔怔伤感道:“那岂不是跟咱们家定远和怀远一样……?”郑老头推了她一把:“嘿,老婆子,好男儿就要心怀天下、精忠报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话虽这么说,两个人的眼圈红了。

龙海萍的心情也不由跟着沉重起来。她生在和平年代,对战争的体会并不深,从郑老头一家身上,她深切感受到了战争对平常老百姓的伤害。本来,她认为这场战争对历史的结果是没有意义的,但是,身在历史进程中的人们,却不得不承受这个过程所带来的一切。

郑老头不悦道:“你这样给客人看见,像什么样子?真是头发长见识短……”龙海萍忙阻止了他的话头:“老伯,你不是说让我给怀远兄弟带信吗?信写的怎么样了?”郑老头叹了口气:“唉,我方才思索半天,真是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何说起。”郑老太一听急了:“啊?原来你憋了半天还没憋出一个字来?我瞧你是老糊涂了,快些拿出年轻时给我写信的劲头啊!”郑老头又气又恼,跺脚道:“你!你这个老婆子,这能是一回事吗?”

龙海萍忙安慰道:“别急,别急,咱们还有一晚上的时间。一会吃完饭,老伯再想想。”

郑老头一瞪眼:“对啊!先吃饭,吃饭才有力气写信!你的豆腐还没炖好?莫不成想饿着客人?!”郑老太忙应道:“好啦好啦!豆腐可以出锅了,你爷俩稍等片刻。”

梅吟雪默默望着龙海萍,一声未吭,神情甚是,似有感激,又有歉疚,不安……种种不一而足。

龙海萍只觉心头不能承受,向郑老太道一声谢,赶紧拉郑老头回了屋子。

晚饭是简单的青菜豆腐,但是对几天没沾油星的龙海萍来说,还是不啻天下珍馐美味,她狼吞虎咽地扒了两碗饭。其他三个人都被她风卷残云的架势吓到了,郑老太心疼地看着她:“瞧瞧这孩子,饿毁了吧?”郑老头叹气道:“我们俩一天就三个馒头,他还分我一半,这么大的小伙子,正是能吃的时候,能不饿坏吗?”

龙海萍不好意思地放慢了速度。郑老太赶紧说:“使劲吃使劲吃,咱家还有呢!”龙海萍偷偷扫一眼三人,蓦地发现梅吟雪怔怔看着自己,目光像是愧疚又像是心疼。没等龙海萍看清楚,她已经不露痕迹地低下了头,扒几粒饭,慢慢咀嚼。

她是在为我难过吗?龙海萍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又酸又甜的热浪,她莫名其妙地呵呵一笑,大声说:“你们放心!我身体好得很,饿不坏的!以前我们搞野外生存训练,一包饼干吃一个星期都没事……”她这话分明是安慰梅吟雪的,郑老头和郑老太却听得云里雾里。

郑老头迷惑道:“什么……生存?饼干?是什么……”

龙海萍挠挠头:“饼干,就是一种……干粮,对,干粮!”生怕他们再追问,赶紧岔开话题,连连称赞郑老太的豆腐做的好吃。

吃完饭,郑老头回屋继续写信,梅吟雪要帮郑老太收视碗筷,龙海萍不由分说抢了过来:“我来!我来!”说完抱了碗筷就进了厨房。

郑老太迷惑地看着她,对梅吟雪说:“这个后生怎么跟其他人不一样啊?哪有老爷们愿意抢着干这种营生的?”梅吟雪没有答话,从怀里掏出几粒碎银子,塞到郑老太手里:“大娘,我身上所带银两不多,这些留给您和大伯补贴家用。”郑老太惊跳起来:“啊哟,使不得使不得!两位是俺们家的大恩人,咱怎能收恩人的钱呢?”

“大娘----”梅吟雪执拗地按住了她的手,“您老就收下吧。我已经看过了,咱家已经滴米未剩了。这点银两也能撑些日子。等日子太平了,定远大哥和怀远大哥也回来了,咱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一提到两个儿子,郑老太的眼眶又红了。梅吟雪抱住她的肩,轻轻安慰。郑老太握住梅吟雪的手哽咽道:“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让我们老俩口遇到你们俩好人,这可怎么谢你们才是啊……老婆子无以为报,我以后天天给菩萨烧香念佛,让她保佑你和小哥……”

梅吟雪正在安慰郑老太,眼睛余光却看到龙海萍站在门口,呆呆看着她们两个,显然已经将刚才的一幕都看在了眼里。

郑老太回过神来,擦擦眼泪:“好闺女,你累了一天了,快回去休息下。我给你烧锅热水洗个澡。”

梅吟雪:“我跟你一起。”说完扶着郑老太一起去了厨房。

龙海萍直觉她有些回避自己,一时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只得冲梅吟雪背影说了句:“那……我先回屋了。明天见。”

梅吟雪没有回头,只是点了点头,显然并无再与她交流的意思。

回到房间里,龙海萍还在想着梅吟雪。这是她第一次跟梅吟雪交流这么多,虽然梅吟雪还是很客气,但已经比在香港时待她亲近了许多。这让她兴奋,也让她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此时的她身体疲惫,精神却无比亢奋,根本无法入睡,想要去找梅吟雪自己又觉得不妥,只得勉强克制了心思,盘腿坐在床上,开始练习九阴真经第一重的内功心法。但是,她的心却无论如何都平静不下来,一会想到梅吟雪,一会想到龙破天,连挝靓花渣都冒了出来,越练越是心浮气躁。她只觉得这内功心法不如九阴白骨爪来得立竿见影,练起来也太单调乏味,忍不住又走了一遍金丝手的口诀。但练过金丝手,又自责自己过于急于求成,便再返回联系内功心法。

这样反复折腾了几次,龙海萍只觉得心情越来越激动。到后来,她已经口干耳鸣,心中烦躁至极,再也坐不住,跳下床去兜了几圈,只觉气血翻涌得厉害,大有克制不住的感觉。她的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想起当初在海边练功时的感受――莫非这就是梅吟雪说的走火入魔?

一想到这里,她自己吓了一跳,不敢迟疑,赶紧出了房间,去东厢房找梅吟雪。

当她走到梅吟雪房间窗前,窗棂纸隐隐透出光来,原来古代的窗户多是用纸糊的,年久便会有些漏缝的地方。龙海萍的目光无意识地瞥过去,意外地看到里面影影绰绰的一些东西。定睛一看,却是梅吟雪正将外衣轻轻褪下肩头,拿起汗巾蘸了水擦拭身上,显然正在洗澡。此时,梅吟雪长发漆黑如瀑,香肩白皙如雪,软玉温香,历历在目,让人只想拥入怀中狠狠亲近一番。

龙海萍脑中一闪过这念头,便惊得心里大叫一声,猛地躲到窗后,只觉热血沸腾,浑身的血管都像要爆裂一样。

她心中有愧,生怕梅吟雪发觉,赶紧猫□子,悄悄溜进院子,轻轻推开栅栏,随便找了个方向,向旷野之中飞奔而去。

黑夜里月朗星稀,一片静谧。

龙海萍只觉热血上头,体内一股气流四处乱穿,完全不受控制,而脑海中却控制不住地生出各种幻觉一般的绮念,她心中又惊又怒又羞又怕,心里好像有个声音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完了,你走火入魔了。但她偏偏又控制不住自己,只觉胸中一口气像气球一样迅速膨胀,仿佛要爆炸了一样。

奔出几里地后,她再也控制不住,一边狂奔,一边张嘴狂啸起来。

第32章 无根树歌(1)

这一张嘴不要紧,非但体内的真气找到宣泄口喷涌而出,连意识理智也似乎要挣脱了肉身,夺窍而出!

就在临近神智狂乱的那一瞬间,有个浑厚的声音缓缓挤进了龙海萍的耳朵。

起初,那声音仿佛从很远传来,听上去若有若无,但胜在绵延不绝,不紧不慢却颇有一股斩不断的执拗劲,过不多时,竟越来越清晰,到后来倒好似有人近在身畔耳语一般。

“……无根树,花正红,摘取红花一树空。

空即色,色即空,识破真空在色中……”

龙海萍只觉那声音仿佛熨在了心上,压住了她狂乱的气息,也熨平了她纷乱的思绪,那

些莫名的烦躁也随之渐渐消弭不见。她心思被声音吸引,不知不觉停止了啸声,下意识侧耳倾听,原来是一个人在用简单的调子唱歌。

“了了真空色相灭,法相长存不落空。号圆通,称大雄,九祖超生上九重。……”

龙海萍只觉歌词大有深意,不禁若有所悟,脚步也不由自主跟着慢慢停下。她转头循声望去,只见在旷野之中有一堆小小的火光,火堆旁影影绰绰坐了一个人影。她心里一动,快步向火堆走去。

歌声犹在耳畔,她已经远远地借着火光看清了坐在火堆旁的是一位老年男子。虽然他是坐姿,但仍能看出他身形又高又胖,赤着一双大脚,身上衣衫褴褛,头上随意簪了个发髻,但依古人的标准,仍有披头散发之嫌。最教人惊奇的是,他头发眉毛都已雪白,脸上却红光满面。

龙海萍正疑惑他是不是声音的源头,就看见他挑着火堆,鼻子里轻轻哼着:“无根树,花正无,无相无形难画图……”

龙海萍大吃一惊,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感受到的那股浑厚有力的声音居然是一位老人轻哼出来的。她知道遇到了高人,敬佩之心油然而生,恭恭敬敬地施了个礼:“晚辈拜见前辈。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那老者抬头打量着她,嘴里却犹自继续哼着:

“无根树,花正无,无相无形难画图。

无名姓,却听呼,擒入三田造化炉。

运起周天三昧火,煅炼真空返太无。

谒仙都,受天符,才是男儿大丈夫。”

龙海萍保持着躬身施礼的姿势,心里却跟着他的歌声暗暗调息。那歌声起伏简单,却暗含某种韵律,体内的真气跟着竟如行云流水,比她自己练功不知舒适了几倍。

那老者观察她的反应,神色渐渐讶异,止了歌声,沉吟道:“你的悟性当真惊人,可惜了……是个女娃子。”

龙海萍知道古人重男轻女,心下也不以为杵,但觉那老者给人感觉敦厚和蔼,似是可亲之人,当下莞尔一笑:“古人云,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晚辈又再加一句,子非鱼,又焉知鱼不乐?前辈不是女子,又怎知女子就可惜了?”

“噢?”老者目光一闪,颇感诧异。

龙海萍微笑着侃侃而谈:“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男子有男子的强,但刚极易折,强亦是弱;女子有女子的弱,但柔能克刚,弱亦是强。”她略带俏皮地指了指自己的嘴,“舌柔常在口,齿折只为刚。前辈说,是也不是?”

说话间,她有礼有节,坦然自信,岂是古代一般女子所能达到?

那老者越听越是诧异,听到后来神色一动,沉吟着重复道:“舌柔常在口,齿折只为刚?”

重复完一遍,似仍意犹未尽,喃喃道:“强亦是弱,弱亦是强,柔亦是刚,刚亦是柔?……”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眉头紧锁,似乎联想到一个什么难题,但显然百思不得其解却又到了紧要的关头。最后,他干脆托着额头,闭上眼睛,竟似忘了龙海萍的存在,自顾陷入苦思冥想的状态。

龙海萍不敢打断他的思绪,恭恭敬敬地静立一旁,一声不吭。

不知过了多久,那老者还如入定了一般,一动不动。

龙海萍也好耐心,一动不动站了这良久。只是站着的时候,她闲来无事,便闭目回想着刚来老者的调子,默默调息。

四野空旷,寂静无声,龙海萍只觉脑中一片空灵。

直到唰的一声轻响,打破了这份难得的空灵。

换做以前,这样细微的声音,龙海萍根本听不出来,但她刚才身心空灵,已与周边环境化为一体,周围稍有变动,她已经能体察入微。她自己却不知道,这正是内功精进的体现。

龙海萍听出声音来自身后,在睁眼的同时已经飞快转过身来,看清了眼前的情景,她不禁暗暗吃了一惊。

只见夜幕下的旷野中,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五个黑衣蒙面人。

其中四个人一字排开,蓄势待发。他们动作一致,每人手中握了一把像刀又像剑的兵刃。那兵刃看上去是精钢所制,在黑暗中闪着寒光,显然锋利异常。在他们身后,站着一个纤细的人影,显然是他们的领头人。

龙海萍一时有些摸不清来人的路数,不知是冲着自己来的还是冲着这位老者来的,但傻子也知道来者不善。

她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漏了怯,索性来个以静制动,一语不发,挺立在原地,心脏却已经不受控制地咚咚乱跳

这一招果然有用,黑衣人的头领冷冷出声:“我们要找的是张真人,闲杂人等快些退下!”

龙海萍原来怀疑那头领是个女子,但一听声音,阴冷低沉,如同压着嗓子,却是个男声。她一听此言,便知对方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心里稍微一松,但马上又意识到他们要找的人是自己身后的老者。她此时头脑紧张,只觉张真人这个称呼似曾相识,却来不及细想是谁。她下意识快速回头看了一下老者,那老人居然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龙海萍心里着急,但以她的个性,当然不会置之不顾。于是,她又回过头来,站着不动,但拳头已经握紧,进入了备战状态。

“不识好歹!是你自己寻死,莫怪刀剑无情!”那头领冷声说完,手一抬,似乎要做什么姿势。

“等等!”龙海萍望着那几柄寒光闪烁的兵刃,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火花,高声叫道。黑衣人没料到她突然出声,均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

龙海萍想起了什么,指着黑衣人,激动地大声问道:“你们是日本人!是不是?!”

黑衣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目光。

龙海萍马上意识道自己的用词可能不准确,改口高声道:“不对,你们是倭寇!”

她的话音一落,一个黑衣人已经嗖地飞身跃起,挥刀从空中直劈了下来。

第33章 无根树歌(2)

那黑衣人跃起时无声无息,偏又快捷无比,如同鬼魅一般。换作以前,龙海萍会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她此时已经亲眼目睹了诸多江湖高手的身手,倒是省去了一惊一乍的反应,眼见那兵刃在空中划过一道闪光,兜头朝自己劈下来,忙脚步一划,略一侧身,想要让过去。就在闪躲的一瞬间,她想到古代的技击格斗变幻莫测,而对方的动作又是急如闪电,猛然意识到对方可能会中途变招。果不其然,那黑衣人一看就势劈下去必然会劈个空,人还未落地居然临时变式,手腕一翻,刷的反手横削向龙海萍的脖颈。所幸龙海萍早有思想准备,但饶是如此,她还是来不及跳出对方削砍的范围。说时迟那时快,龙海萍身子猛地往后一仰,左腿一蹬,右腿顺势弹起,一记倒挂金钩踢向对方面门。电光石火之间,刀锋带着一股凉意从她的鼻尖掠过,与此同时,她的脚尖也堪堪逼到了黑衣人面前。黑衣人并不后退,顺着兵刃的力道一个旋转侧翻,向右后方退一步,轻松避了过去。

这可算是龙海萍有史以来最惊险的一次格斗经验,一切发生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间,全凭本能的反应。

龙海萍闪过一刀,也还了一脚,但她用的倒挂金钩是是后仰悬空的姿势,这一脚一落空,眼见要背部着地,摔在满地的泥水里。这一霎那,她想到的不是别的,竟然是身上这身衣服是梅吟雪送的,弄脏了仿佛对不起梅吟雪,真是心疼之极。信念转动之间,她下意识地一提气,右腿一绷,身子一缩,整个人竟然身随意动,向后翻了一个空翻,双脚稳稳落在地上。

龙海萍又惊又喜,没想到自己身手竟然敏捷了这么多,一时士气大振。但她不敢高兴地太早,赶紧摆正姿势,牢牢挡在老者的身前,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魄。她表面上镇定,脑子却飞速运转个不停。她跟随梅教授多年,耳濡目染,也了解不少历史知识。这群人身份不明,但从对方的兵刃上看出来,刀不像刀,剑不像剑,只有日本刀才是这个造型,所以她才大胆猜测对方是日本人的。而明代初期,正是日本的南北朝战国时代,这些人的装束和行动,十有八九是传说中的忍者。龙海萍暗思对方人多势众不说,论功夫自己对付一个都未必有胜算,倒不如在精神上先动摇一番对手。

她打定主意,正看到刚才那一击不中的黑衣人双手一转刀柄,又要冲上前来,就在他抬起脚步的一刹那,她指着对方大声喝道:“说!你是伊贺家族的忍者还是甲贺家族的?!”她喝这一声的时候暗暗运了气,中气十足,声音煞是洪亮。

那黑衣人被她喝得身形一滞,脚步又落了回去,扭头望向自己的首领,显然有些迟疑起来。

黑衣人头领静默了一秒,冷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声音依旧平板,语速却不易察觉地增加了几分。

龙海萍一听他的口气,便知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当下嘿嘿冷笑一声:“我知道得还不止这些呢!你们赶紧回去报告你们的主子,就说我龙定轩说了,张真人跟我在一起,谁也不能动他!”

她采用的是心理战术,刻意用了居高临下的口气,那几个黑衣人果然受了她的影响,心中起了疑惑,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龙海萍表面上气定神闲,心里可不敢有一刻放松,眼睛紧盯着那几个人的一举一动,当她扫到那个黑衣人头领时,看到对方眼里闪着黑幽幽的光,心中一凛,猛然意识到,自己的一举一动也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下,不知道对方看出了自己的紧张没有。

就在她心念一动之间,那黑衣人头领突然平静道:“我家主人是谁?你倒是说来听听。”

龙海萍知道此时自己万万不能退让,只有硬着头皮不出声,连声发出哼哼的冷笑,以示轻蔑。

那几个黑衣人看她态度好像跟主人有莫大的渊源,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那黑衣人头领略一沉思,冷声道:“既然阁下说不出我家主人的名字,那就跟我们一起回去见了主人当面对质吧。”说完,一挥手:“抓活的。”

他的话音一落,那四个黑衣人已经将剑往背后一插,同时蹿出,立刻将龙海萍围在中间。

龙海萍未能蒙骗过关,却也唬得他们不敢痛下杀手。对方不用兵刃,她的心里微微轻松了一点。作为一个不折不扣的现代人,她对冷兵器有种本能的敬畏和厌恶。这种徒手搏击,勉强还算是她的强项。

刚才龙海萍一直在留神四个人的反应,早从细微处发现位于自己左前方的黑衣人反应较为迟钝。当下,她采用了先下手为强的策略,不等对方站稳,先朝左前方的黑衣人发起了攻击。

在所有的现代搏击技巧中,龙海萍最精通的是跆拳道、柔道和在警校苦练过的擒拿。之所以首选跆拳道,是因为跆拳道讲究腿法,俗话说“手是两扇门,全靠脚打人”,腿脚相比双拳来说力气更大,又可将敌人控制在身体范围以外,无需跟敌人贴身相搏,更适合女生的生理特点。

龙海萍左脚一抬,凌空向右虚踢了一脚,趁对手身子一晃,右脚飞身从右向左跟了上去,这连续的两脚正是跆拳道基本的连环踢,前一脚为虚探,后一脚才是实击。那黑衣人稍一退的时候,身子有些不稳,见她右脚追击到左边面门,抬臂一隔。龙海萍一脚踢在他手臂上,只觉犹如踢在树干上,脚背生疼,小腿发麻。她这一脚已经用尽了全力,对方虽然挡住,也被她逼得向右晃动了一步。龙海萍脚一弹回,右腿立刻顺势后甩,身子在空中一拧,一个三百六十度地大回旋后摆腿,右脚顺势反脚踢向右前方黑衣人的面门。右前方的黑衣人一个后仰,避过了她的脚,为稳住身子,不得已也后退了一步。龙海萍右脚一落地,左脚已经凌空抬起,正对右后方的黑衣人头部,笔直砸了下去,正是跆拳道里的一记卡档。这一脚直冲对手面门,一旦躲闪不开,必定会口鼻喷血。那黑衣人见她来势凶猛,不敢硬挡,侧身让开。

她这几个动作连贯流畅,一气呵成,黑衣人头领不禁喝了声彩:“好脚法!”

龙海萍心里却暗暗叫苦,她之所以动作这么流畅是因为根本不顾忌对方的还击,只求能击中其中一个。但这三脚下来,都被对方轻松地避开或挡住,敌人的有生力量丝毫未损。何况她动作已老,肩背已经暴露给左后方的敌人。

果不其然,她的左脚还未落下,左后方的那个黑衣人已经探臂扣向她的肩头锁骨。龙海萍听到风声,已经来不及回避,身子一沉,微微卸了一点力道,还是觉得肩头犹如被铁钩锁住。她一咬牙,忍住痛,左手一把按住对方的手,右手反扣住对方的手掌,沉肩的同时猛一转身,来了一招反擒拿,想要用双手翻转对手右臂。换做在警校训练时,对手多半会被龙海萍拧得跪倒在地,痛不可支。不料黑衣人顺着龙海萍的力道,身子腾空跃起,在空中一个旋转,已经将她的力道卸得无影无踪,反而将龙海萍的手抓了个牢。

龙海萍早已不敢对自己的搏击抱有多大把握,眼见对方化解了,她也不气馁,一拉对方的手臂,自己合身扑上,一拧身贴到对方怀中,顺力道一个过肩摔。那黑衣人本来也不至于中了她的道,但她一会功夫已经施展了三种不同的技击方法,委实让人摸不着头脑,竟被她翻身摔了出去。但以她的功力,要想像以前一样将对手摔个七荤八素,却是万万不能。那个黑衣人身子从她肩上飞出去后,一个轻松的前滚翻,已经稳稳站起。

当龙海萍站直身子时,她不得不沮丧地面对一个现实――那四个黑衣人仍然毫发无损地一字并排在她的前方。

“有意思!”黑衣人首领毫无感□彩地发话了,“阁下到底是何门派?”

龙海萍不想分神,干脆地回了一句:“无门无派!”

“我看你的功夫也不像出自武当派,又何苦为武当的事情强出头呢?”黑衣人首领似有不解。

龙海萍愣了一下便明白过来,昂头道:“别说这位老前辈刚才救了我的命,就算萍水相逢,我也不能袖手旁观啊!”她在现代社会中很少遇到这种需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情,此时竟有一股侠义情怀油然而生。“今天有我在,你们就别想把人带走!”

黑衣人首领冷哼一声,一挥手:“拿下!”

那四个黑衣人听令立即扑了上来,动作整齐划一,同时以掌化刀,两个劈向龙海萍左肩,两个劈向右肩。龙海萍看出他们仍是日本剑道的动作,这劈下来的动作劲道刚猛,自己若是硬接,只怕胳膊当场就断成两截,但若她后退,则是将自己置于了被动的位置。电光石火之间,她猛地记起螺旋九影的步伐,身随意动,竟然刷得插入了四人中间,反手一记金丝手,扣住一名黑衣人的肩头。就在这一瞬间,她猛然想起了挝靓花渣,想起了这一抓下去血淋淋的后果,心里不由一凛,手下力道也跟着一缓。她却不知道,当时她轻易伤到挝靓花渣,有七分是侥幸,全因挝靓花渣并未想到她会这样的功夫。眼前这黑衣人可不同挝靓花渣,对她自是全力戒备,她手下一缓,对方已经缩肩化了她的力道,反手一掌劈向她的颈肩之间。

金丝手动作一出,螺旋九影的脚下动作自然已经配合停顿下来,这下龙海萍躲闪不及,被一掌劈中!她被劈得一个趔趄,只觉脖子像断了一样,忍不住痛哼一声。黑衣人一个得手,另一个立刻跟了上来,龙海萍不敢硬接,施展螺旋九影的步伐,堪堪避过。

龙海萍擅长贴身和远程腿法搏击,这两种都是对战多人的最佳技巧,但不远不近的距离却是她的软肋。而黑衣人此时变刀为掌,距离却是中程,龙海萍的优势再也发挥不开,只能仗着螺旋九影的身法被动躲闪。虽说螺旋九影身法奇妙,但一人同时对付这么多手脚,加上龙海萍轻功并不深厚,每次都是只能勉强脱身,不多时已经是疲于奔命的感觉。

就在龙海萍快要精疲力竭的时候,黑衣人首领忽然开口冷冷说道:“张真人,你再不出手,可就休怪我们打伤你这位小友了!”

他话音未落,龙海萍就觉眼前人影一晃,一个黑衣人已经堵在了自己的去路。她的身子一停,就觉身后同时有三股力道想自己头顶、后脑和腰椎同时袭来!

第34章 太极无极(1)

龙海萍来不及躲闪,下意识双拳抱头,护住了头部,绷紧脊背,准备硬抗这前后夹击。

眼见四记掌刀都已同时挨到身上,说时迟那时快,龙海萍只觉一股大力犹如浪涛一下将她全身上下裹住,她固然被冲击得身子一歪,那四个黑衣人也不由自主地身子朝同一边歪去。龙海萍抱头抬头一看,一个庞大的身躯已经从自己头顶轻松翻越而过,原来是那地上的老者先是从她右侧隔空推了一掌,不及他们站稳脚跟,又纵身跃到她左侧,朝反方向同样姿势又是一掌。五个人竟然同时身不由己,又向右侧歪去。

龙海萍一时反应不过这是什么状况,但这种感觉她却是经历过,便是在在蒙古沙漠中遇到风暴的情景,当时就是整个人被风吹得根本站立不稳,甚至喘不过气来。她下意识地与这股大力相抗,想要站稳脚跟,却又心有余而力不足。眼见她要跌倒时,突然又觉那股力道换了方向,从左侧向右侧挤来。她本能地倾身向左抵抗,那力道又将她顶回。

一时之间她东倒西歪了几个回合,正晕头转向之间,互听有人在耳边不紧不慢地念道:“他强自他强,清风佛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龙海萍听了心头一震,刚才这股强力早扰乱了她的心神。她心神不定之间,早已失去了判断力,只顾凭本能抵抗外力。此时她听到这句话,似有深意,稍一琢磨,已经略有领悟,抵抗之力倏地放松,感受那股力道,犹如浪涛一波波涌来,既汹涌,却又暗含某种节奏。龙海萍定住心神,一边调整呼吸,一边默念“他强自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细细领悟山岗遇风岿然、大江映月闲淡的感觉,渐渐脚下如山生根,身体如水流动,不到片刻,虽不能完全化解这股力道,整个人却已经从盲目挣扎抵抗的混乱状态中渐渐挣脱过来。

她看清力道的来源居然是老者的掌力,心中的震惊简直是无以言表,一个人可以凭掌力隔空控制五个人的身体,这实在是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

“哈哈,女娃儿,你果然悟性非凡!”老者看她领悟到了自己的真意,朗声大笑,“众生皆平等,多赖你消了我的分别心,得悟大道!今日老道我就传你一套拳法,聊作酬谢。”话音一落,他已经冲龙海萍一拂袖,龙海萍身子不由自主飞起,飞向火堆旁。身子甫一离地时,龙海萍手脚失去控制,心里本能一慌,便要张牙舞爪挣扎,脑中却忽又记起老者刚才说的话,立刻消了抵抗之念,心如止水,顺应力道飘出,盘腿轻轻落在地上。这一刻,她登时回忆起梅吟雪当初在医院飘然起落的动作,一下领悟到了其中的奥妙,不禁莞尔一笑。

老者看她又轻又稳地落地,微笑着连连点头,收了掌力。

那四个黑衣人正苦苦与那股掌力对峙,这时对方力道一撤,他们收不住劲,一个趔趄前冲,纷纷跌倒在地上,沾了一身泥水。

龙海萍往自己身下一看,发现自己坐下的地方正是刚才老者坐过的地方,却是干燥一方净土。她心里大为惊讶,难不成是老者运用内功烘干了身下的土地?这些匪夷所思的功夫,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置信。

“女娃儿,你看好了。咱们非师非徒,一切全凭机缘,我打几遍,你悟得几分便看你的造化了。”老者说完,立定身子,朗声吟道:“意正身直,十趾抓牢,虚灵顶劲、涵胸拔背、松腰垂臀、沉肩坠肘……”他调息一口气,双手向前平伸,沉肩坠肘,缓缓压下,口中又传授腿上要诀:“两膝微下蹲,松胯易拧腰,两肘配两膝,八方任逍遥。”

龙海萍心中一动,这不是太极拳的起势吗?但她从前一直当太极是老年人练的健身拳,并未当作一门搏击的手段,不知现在这老人使出这一套拳来,又会有什么不同?

这时,那四名黑衣人已经爬起身来,他们自知老者内功深厚,跟龙海萍可是大大的不同,再不敢轻敌,刷的拔出刀来,先是回头看一眼头领,那黑衣头领一摆头,他们才齐齐举刀,猛向老者背后砍来。

龙海萍看得清楚,惊得从地上一跃而起,失声叫道:“老前辈!”

老者身子一震,反手一记左野马分鬃,显然使了大力,四柄长刀竟被他反手拨到一边。老者并不趁势追击,而是抱定姿势,大声道:“一练拙力如疯魔!”那四个黑衣人已趁机又举刀,老者已经身子一拧,动作却比刚才慢了半拍,黏上了对方最侧一方的黑衣人的手腕,同样一记反方向的右野马分鬃,嘴中慢慢吐出一句:“二练软绵封、闭、拨。”就见那四个黑衣人犹如被浆糊黏住一样,既不能随心所欲发力,又不能轻轻松松挣脱。老者口中一字一顿地念道:“三练寸接、寸拿、寸出入”,手下一震,四个黑衣人犹如触电般齐齐被弹开,不等他们弹出双臂范围,老者已经又重复了一记左式野马分鬃,却是软绵绵懒洋洋,口中也应景地慵懒道:“四练自由架式懒龙卧。”身子仿佛倚在了那四个黑衣人身上,那四个黑衣人却犹如被千斤巨石压住,一副苦不堪言的神情。

龙海萍看得目瞪口呆,这位老人只用了一个动作,已经将技击的四重境界尽数展露了出来。她最初接触这些古代功夫的时候,以为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但见了杨紫琼的玄铁重剑、特别是与贺宗平交手那一招后,她已经对这个理论有些怀疑。现在看来,武功的境界深不可测,根本不是一个快字能代表的。

眼见那四个人快要支撑不住,黑衣人头领突然不冷不热地冒出了一句:“张真人,你用上百年的功力对付几个无名小辈,也忒抬举我们了吧?”

老者怔了一下,爽快地应一声:“好,我不用内力便是。”

他力道一收,那几个黑衣人登时缓过劲来,挥刀围了上来。

老者对龙海萍喊了一句:“女娃儿,你可要看清了,我不用内力,相同的招数使两遍,便可将他们打倒,你只有这两遍的机会。”说完一招白鹤晾翅,紧接着搂膝拗步、手挥琵琶、揽雀尾等一一施展出来,他一边打一边口中传授技击要诀:“上打云掠点提,中打挨戳挤靠,下打吃根埋根。身不舍正门,脚不可空存,眼不及一目,拳不打定处。贴身近发,三盘连击。”

龙海萍只觉大开眼界,她一直以为太极是强身健体的套路,即使在技击中用到,也是防守的工具,没想到这位老者一招招展开,全然处在主动进攻的位置,只打得四个黑衣人节节败退,毫无还击之力。

老者打完一遍,气定神闲地收势,看也不看身后那四个黑衣人,只管问龙海萍:“女娃儿,你记住多少了?”

龙海萍自觉愚钝,不好意思地说:“晚辈不才,只顾了听道理。道理懂了五六成,招数却没怎么记住。”

老者微笑点头:“这就对了。天地本无极,无极生太极,招数都是多余的,这套拳法重意不重招。你若能领悟得了其中的道理,远胜过你学一副空架子。”

他们两个正说着,那四个黑衣人已经站稳脚跟,挥刀再战。

老者笑道:“再给你看一遍。”竟然不顾对方来招,兀自按套路使出第一招野马分鬃,就在他将黑衣人长刀拨向一边的时候,黑衣人头领突然无声跃起,犹如一道黑色闪电划破夜空,从怀中摸出一柄短剑,直向老者刺来!

第35章 太极无极(2)

黑衣人头领这一发难,竟让老者颇为踌躇。这一招从外围中途杀入,无论他是抵挡还是躲闪,都势必打乱原先的招数计划。他身为一代宗师,言出必行,说了只教龙海萍两遍,便不会多教一遍;若此时变招,他唯恐打乱龙海萍的记忆,但对龙海萍颇有一种莫名的知遇之感,仍望能让她顺顺当当地看上两遍。

正为难之际,一道白影倏地从龙海萍身后凌空跃出,迎向黑衣人头领,手中长剑已经递了出去。

龙海萍刚才看得入神,根本没注意到身后有人,此时大出意外之际,只看得目瞪口呆。

白色身影不似黑衣人头领那般凌厉迅猛,但身形轻灵飘逸,黑暗中衣袂飘飘,宛若凌波仙子。

眨眼功夫,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已经在老者上空交汇!

白衣人无意狠下杀手,而是剑走空灵,轻点对方持剑的手腕。黑衣人头领的短剑也是使得得心应手,眼见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也不慌张,中途手腕一翻,在避开对方剑尖的同时,反手一格,短剑与长剑相触,发出铮的一声低鸣。两人兵刃被对方荡开,错身时各自击出一掌,掌心一接,均被对方掌力推了出去。两人都轻功了得,在空中借对方掌力一个后翻,均都安然无恙轻飘飘地落回地面。

这一幕美到不可思议,若非知道两人是在交手,倒真是一种赏心悦目的视觉享受!

此时龙海萍早已看清了那白色的背影正是梅吟雪,心中不由得一阵狂跳,正要上前,就见梅吟雪垂剑肃然而立,眼睛只盯着那黑衣人头领的一举一动,并不看龙海萍,只嘴里淡淡说道:“你只管认真瞧着老前辈。这等际遇,百年难遇,切莫要错过了。”

龙海萍心里一震,肃然应道:“是!”说完,把目光又投回老者身上,认真琢磨他的每一个动作。这时老者已经使完第三个野马分鬃,开始施展白鹤晾翅,他不施展内功,只注重技巧,结合动作将太极的粘、缠、封和寸劲的诀窍一一展现。龙海萍本就对搏击技巧多有研究并颇有心得,加上早对太极多少有所了解,此时见到实例,再听老者口中指点,只觉如醍醐灌顶,可以说是一点就通,领悟甚多。待老者演练到揽雀尾的时候,她已经情不自禁跟着手脚舞动起来。老者看她的动作像模像样,也不禁大感意外和欣慰。

另一边,梅吟雪已经和黑衣人头领又缠斗在了一起。那黑衣人头领兵刃虽短,出招却凌厉无比,频频进攻;梅吟雪心无杀机,所幸胜在剑法娴熟,轻身功夫又好,当下以守为先,倒也气定神闲,不算吃力。

不一刻功夫,老者已经将一套太极使完,他见龙海萍学得有模有样,心中一动,便要考校下她学得如何。心念一转之间,已经按上一个黑衣人的胸口,掌下一震,口中喊了一句:“接着!”那黑衣人如断线的风筝,身不由己地向龙海萍飞了过去。

龙海萍闻声一扭头,就看到一个黑影夹着劲风向自己扑来。她知道老者是在考验自己,当下也不躲闪,双掌迎上,接住黑衣人的背部,感受力道的方向,顺方向卸了大半力道,不带黑衣人稳住,又变化下太极的云手,使黏劲将他身子一个反转,进身一个靠背,用了寸劲,那黑衣人被她顶了个趔趄,踉踉跄跄后退两步,终于稳不住,四脚朝天跌倒在泥地里。龙海萍没想到太极功效如此显著,又惊又喜之余细细回味方才交手的每一个细节,理论与实践一结合,只觉领悟又进一层。

那边厢,老者早已经将另外三个人拨到在地。这四个黑衣人被老者玩弄于股掌之间,早已苦不堪言,更深知不是对手,狼狈地爬起身来,却不敢再轻易扑上。

老者也不瞧他们,只是观察龙海萍。他看到龙海萍虽然还未能使用娴熟,但显然已经领悟到太极的要点,又见她用心回味,知她仍有所悟,不禁欣慰地点头微笑。

龙海萍思索完毕,转过神来,忙向老者施礼答谢:“多谢前辈教导!”

老者摆摆手,感慨道:“我教你的不过是小技,你教我的却是大道,轮到谢,该是我多谢你才对。”

龙海萍听得大惑不解,但她此时无心追问,目光忍不住关心地望向梅吟雪。

老者问道:“这女娃子想必是你的朋友啦?”

龙海萍点点头,心里却在想着是不是该上去帮手。

老者又问:“她是峨眉派的弟子?”

龙海萍又点点头,心里一阵惊讶,情不自禁地掉头问老者:“前辈是怎么知道的?”

老者并未直接作答,而是望着梅吟雪,目光悠远,似是想起了什么,开口吟道:“玉女素心妙入神,残虹一式定乾坤,身若惊鸿莺穿柳,剑似追魂不离人。临敌只须出半手,纵是越女也失魂……”念完了,低声轻叹一声,感慨万千地自语道:“她创的功夫,果然也如其人一般,妙不可言。”

龙海萍听得懵懵懂懂,但听他那几句诗,描述得甚是优美,再配上梅吟雪飘逸的身影,更是美妙绝伦。她也是深情之人,自然体会到老者心底的那抹柔情,当下也不愿打断他的遥思遐想,只回头默默盯着梅吟雪,生怕她有什么闪失。

“你这小朋友剑法漂亮,功力也不在对方之下,可惜杀气不足,难免受制于人,想是性格使然。”老者早已瞧出端倪,从旁指点给龙海萍听。

龙海萍心中一软,默默点头道:“嗯,她是一个特别善良的人。”

老者听她语气温柔深情,不禁看了她一眼,又回头看梅吟雪处。那黑衣人头领似乎早知道老者不会轻易出手,并不担心梅吟雪有帮手,但他眼见自己一方已经处于败绩,不想再拖延时间,短剑虚晃一招,同时左手入怀,刷得又抽出一柄短剑,双手持刃,左右开弓,直扑梅吟雪。梅吟雪突见对方多了一柄兵刃,心里吃了一惊,回手一招“西子捧心”,隔开他右手短剑,左剑已经刺到肋下,百忙中,梅吟雪一拧身,一招“玉女抽身”,这才堪堪避过。但黑衣人头领一旦占了先机,立刻趁势追击,唰唰几剑追击了上来。他双剑或一高一低,或一左一右,仿佛将梅吟雪笼罩在中间逃脱不掉。对方骤然变了打法,梅吟雪一时无法适应,加上对方双剑配合得又天衣无缝,挡得了第一剑,第二剑已经迫到眉睫,只令人应对不暇。

龙海萍看得大惊,也不管自己手上有没有兵器,便要挺身而出。身旁的老者一把拉住了她,劝道:“你此时上去也无用,只会给你的小朋友添乱。”龙海萍急道:“那怎么办?”老者道:“你的小朋友并非技不如人,只是当局者迷而已。”说着,他提高了声音道:“他这双剑使得好,天下只怕没几个人练就这等剑法。但这双剑宜后发制人,先发制人反易制于人。”

龙海萍虽然猜到老者在指点梅吟雪,但古人的言语毕竟不同于现代,她还在琢磨其中的道理,那边的梅吟雪却是冰雪聪明,一点就通,早悟到老者的用意。当下,她一定神,回剑连续挽了几个剑花,荡开对方攻势,凝神捏住剑诀,以逸待劳。黑衣人头领低吼一声,纵身跃起,以选雷不急掩耳之势,举起双剑自上向下朝梅吟雪肩头刺下。梅吟雪瞅准他左剑先落下,再不犹豫,长剑一指,一招分花拂柳,运上内力,剑身先是向右一弯荡开他左剑,紧接又向左一弯,长剑如游龙一般左右蜿蜒,迅速荡开了他的右剑。黑衣人头领双剑被荡开,胸前登时空门大开。梅吟雪顺势一招“燕子入林”,剑身倏地绷直,剑尖便指向对方胸口正中。

眼见那黑衣人头领收势不住,整个人便要扑向剑尖,他本人固然心头大惊,梅吟雪也是心中一惊。她自思与对方无怨无仇,这一剑下去,却是大大地不忍心,长剑倏地收回了半尺,剑尖却始终指向对方胸口。那黑衣人头领反应甚是迅速,趁她一收剑的功夫已经使个千斤坠,迅速落地,双剑往上一格,将梅吟雪的长剑格离胸口,但梅吟雪剑式未老,仍在他眉心点了一下。

那黑衣人捂住眉心跃开一步,摊开手掌一看,掌心有些许血迹。他望一眼梅吟雪,冷冷说道:“下次遇到同样状况,我可是不会手下留情。”言语之间,对梅吟雪毫无感激之情。说完他又扫一眼老者和龙海萍,用同样冰冷的语气说道:“咱们后会有期!”对四个手下摆一摆手,示意撤退。

四个黑衣人早已生了退意,一看头领只是,自是迫不及待地簇拥他赶紧离去。

梅吟雪看他们远去,赶紧倒提了长剑,对老者恭恭敬敬地施礼道:“多谢老前辈指点迷津。”

第36章 老庄逍遥(1)

“小居士不必多礼!”老者挥手道,“是你冰雪聪明,一点即通。算起来今晚老道我真是开了眼界,一下遇见你们两个女娃儿,非让我见识到巾帼果然不让须眉不可。”

梅吟雪这才抬头扫一眼龙海萍,这一眼有疑问,有不解,有责备,更多的却是疲惫和无奈……真是说不出的复杂。她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徘徊在喉中的千言万语终于还是隐忍成心底一句无声的叹息,双唇动了动,只淡淡问了句:“你……没什么吧?”语气听上去客气而疏离。

“我,我……”龙海萍看她目光,便猜到她刚才一定是发现自己离开,才一路找来,可以想象这寻找过程中的焦虑和担忧。一想到这里,她又是心痛又是惭愧,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老者见她羞愧得无言以对,替她答道:“这位小居士方才练功险些走火入魔……”此言一出,梅吟雪的脸色不禁悚然一惊,幸而听老者继续说道:“所幸她天资极高,悟性非凡,能够及时悬崖勒马,想必过了这一劫,功力也会一日千里。”她的一颗心才放下。

龙海萍想起练功时的情景,仍心有余悸,忙感激道:“晚辈还要多谢前辈的救命之恩,如果不是老前辈,恐怕我已经走火入魔了。老前辈神功盖世,请受晚辈一拜。”她一边说着,一边弯了九十度的腰认真拜了一拜。虽然她的行礼姿势古怪,但却足见诚意。

老者却深不以为然,连连摇头道:“小居士过谦了。若是你不能悟得《无根树歌》的深意,恐怕老道我也无能为力啊。内功练到一定境界,靠的还是自身定力修为去把控,外力是否能起到作用,还要看跟你的心性是否一致。”

无根树歌?龙海萍心底暗念这个名字,总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过。

“老道我活了一把年纪,少时随师父学过几天佛法,成年后专修道法,却始终未能尽数参透阴阳变化之道。这套太极是老道我根据对阴阳之道的理解变化而成,但总有一些地方不能融会贯通。今日得小居士点化,方知一切皆因我仍有分别之心,以为阳胜阴,男胜女,终未勘破红尘虚妄。然则诚如小居士所言,柔即是刚,刚即是柔,推及阴中有阳阳中有阴,阴即是阳阳即是阴,如此豁然开朗,从此得悟大道,连这太极的阴阳刚柔之变也终于贯通……你说,我是不是该谢你才对?”

龙海萍越听越觉不可思议,只因心中渐渐被一个大胆的猜想所震惊。听到这里,她再也忍耐不住,迟疑了一下,恭恭敬敬地问道:“老前辈,晚辈有一个猜想想求证下,不知可否?”

老者早看出她异于常人,也想知道她猜些什么,痛快地点头答应:“但说无妨。”

“如果晚辈猜错了,还请前辈不要见怪。”龙海萍心中也并无十足把握,又铺垫了一句才试探着问道:“请问,您老人家不会是武当派的张三丰张真人吧?”

老者闻言一愣,梅吟雪却是直想摇头,心里直叫不可能!要知张三丰与他们峨眉派祖师郭襄年纪相仿,若他还活着,现在也将近一百三十有余,寻常人哪能活这么久?

龙海萍却还在继续推测:“史上有传言,说张真人长寿,寿命超过三百余岁……”

梅吟雪知道龙海萍生于六百年后,对史上记载的事情知道得自然比自己多,但这种事情听起来还是匪夷所思。她正惊疑不定,忽听老者朗声大笑道:“我是张三丰不假,但说我能活过三百余岁,却是打死人也难相信啊!”

梅吟雪听他承认自己便是张三丰,大吃一惊,慌忙欲跪下行跪拜大礼:“原来是师祖的故人,峨眉弟子梅吟雪叩见张真人!”

张三丰衣袖一挥,梅吟雪只觉一股内力传来,身不由己站起,就听张三丰道:“咦,我和你师祖本是故人,有些功夫还是同出一脉,现在见到有你这样的弟子继承她衣钵,她在泉下也当欣慰。只不过,”他望着龙海萍,奇怪道:“小居士,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你的功夫,你的见识,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说实话,老道我活了百余年,阅人无数,还未曾见过你这般的人物。今夜的这些倭族忍者,从不轻易抛头露面,江湖鲜有人知道,你又是如何一眼望出他们身份的?最奇的是,咱俩素未谋面,你是怎样猜出我的姓名的?你不是神仙,又怎知我能活三百年?”

龙海萍没想到自己竟然猜想成真,只觉一切不可思议地像做梦一样,头脑激动得一片混乱。她原来想到自己能见到朱元璋、刘基等人,也觉新奇万分。但她对这些政治人物并无多少好感,反而张三丰对她来说更具传奇魅力。眼见一个不可能的人物活灵活现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她只有瞠目结舌的份,哪还有心思思考回答问题?

张三丰看她呆若木鸡,不明白她为何比自己还激动。眼见三人站了半天了,赶紧道:“来,来,咱们到火堆旁,坐下再聊!”他让出干地方给龙海萍和梅吟雪两人,自己直接往泥地里坐去。

梅吟雪见地上泥泞,忙出声阻止:“老前辈……”

张三丰已经席地而坐,自若笑道:“小居士不必担心。老道百岁以后便以地为席,以天为被,风为餐雨为露,只求与天地同体,不敢再妄求有我。”

梅吟雪心中一动,便若有所悟,点头道:“晚辈知道真人为何能活过三百岁了!”

张三丰睁大眼:“为何?”见她们两人仍站着,忙招手:“坐下再说。”

龙海萍忙让了梅吟雪先坐下,自己靠边挑了点地方坐下,与她保持适当距离。刚才她为见到张三丰而惊喜万分,此时与梅吟雪相距不足一尺,隐隐嗅到她身上淡淡的体香,只觉心脏砰砰直跳,满心的温馨柔软,真是幸福到了极点。

张三丰早已迫不及待,先就梅吟雪的话题道:“小居士,你先说!为何我能活到三百岁?”

梅吟雪整好衣摆,柔声诵道:“道家圣人说过:‘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真人已经得道,自然能与天地同寿。”

张三丰诧异道:“小居士读过先圣人的《道德经》?”

梅吟雪脸一红,低声道:“先父在世的时候教弟子念过一些。”

龙海萍听到这里,才知道梅吟雪没有了父亲,心里不由得一紧。她不敢出声,悄悄望着她,只觉心疼万分。

张三丰自己读书不多,接触《道德经》也是青年的事情,熟读也是到中年,身体力行的实践却是百岁以后。要知古代庭训,多以儒家的学问为主,他想不到梅吟雪小小年纪已经接触过《道德经》,不禁大为惊奇,立刻猜想这家祖上与道家或有莫大的渊源,忙问道:“敢问小居士祖上何许高人?”

梅吟雪迟疑了一下,黯然答道:“先父梅馨友,十余年前便不在人世了!”

“呀!”张三丰大吃一惊,“可是南宋大家梅珑九的曾孙、有名的抗元名仕――岁寒三友之一的梅馨友?”

梅吟雪点点头:“正是家父。”

第37章 老庄逍遥(2)

张三丰目露赞赏:“难怪居士小小年纪,便有一股出世之风,原来是出身世家名门。贫道与祖上梅陇九老前辈曾有一面之缘,得他老人家指点道家学说,才得缘入道。如此说来,咱俩也是同出一脉,颇有渊源。”

梅吟雪忙欠身道:“晚辈不敢。”

张三丰歉然道:“当年令尊为鞑子所害一事,贫道也有所耳闻。可惜当时贫道见世道不虞,一直躲在武当山避世修道,不问世事。待消息传来,为时已晚,再无转圜余地。唉,想我曾受梅家恩典,却在梅家有难时未能出手相救,实在愧对梅老前辈。”说完,长叹一声。

龙海萍只听得心脏一阵阵收缩,她原来一直以为梅吟雪只是因为遵从师命才冒生死大险到六百年后寻找自己,直到此刻,她才知道原来她身上背负了这样的血海深仇。生在六百年后的龙海萍,本是无法理解此时蒙汉两族早已积怨几百年的仇恨。但事关梅吟雪,她的世界观不由得受到了极大冲击,听后忍不住设身处地地自问一句:若是换作自己,亲人被蒙古人杀害,自己是否也会杀了仇人报仇雪恨?一时之间,心中竟无清晰答案。茫然间,她举目望向梅吟雪,一想到她小小年纪便已经经历了亲人被害的痛苦,一颗心便痛得再度痉挛起来。

火光映照下,梅吟雪脸色苍白,显是被牵动了心底伤痛。她望着火光沉默良久,才缓缓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先父命运之惨淡,不过众生之一斑。如今我中原好不容易将鞑子驱逐出去,乾坤得以扭转,日月得以矫正,但根基犹未维稳,仍需我辈努力。”

张三丰蹙眉道:“贫道也听闻鞑子虽被驱逐,但仍贼心不死,仍频频作乱。唉,战乱不息,百姓何谈安居乐业?这世间,争战皆因私欲而起,若人人修道,人人为善,这世间便会少了这些利欲纷争,岂不更好?”

梅吟雪点点头:“真人说的有礼。”

张三丰颇为欣赏她的淡定,忍不住说道:“我看两位小居士倒是性子宁和,悟性又高,颇合道家之缘,不知可有修道之心?”

龙海萍听了一愣,这可是她想都从未想过的念头。她正琢磨不语,却听梅吟雪沉吟道:“不瞒真人,晚辈确有出家之意。”

此言一出,张三丰和龙海萍两人一个大喜,一个却是大惊!

梅吟雪微微苦笑:“晚辈父母早亡,投身峨眉后,也随师父经历了一些江湖风雨,不说能看破红尘,也早已觉这世间并无几多留恋之处。晚辈曾与师父明志,愿跳出红尘,投身佛门。但师父一直不肯为晚辈剃度,她说,晚辈尚有一段孽缘未能了结……”说到这,她不由踌躇了一下,眼睛余光下意识地从龙海萍身上一扫而过,显然不想她知道其中缘由。

龙海萍心里一阵刺痛,立刻明白她说的孽缘自然是指她和龙破天之间的故事了。想她本与龙破天有婚约,但龙破天却投靠了与她有杀父之仇的蒙古人,她必然是伤心透顶才动了出家的念头。这样看来,她对龙破天的感情自是非一般深厚。这龙破天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他怎么舍得让梅吟雪这样的女子为他伤心至此呢?

一想到梅吟雪出家的情景,龙海萍便觉得心痛得无法呼吸。她又是伤心又是愤懑,恨不能立刻起身去找龙破天,给他一个当头棒喝,让他知道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比得上梅吟雪,唯有梅吟雪才是值得他唯一爱惜的!

张三丰却哪里知道她此时如排山倒海般的心情起伏,听了梅吟雪的话,只轻轻点头:“你师父说的也不错,若要出家修道,便再不能有红尘牵绊,否则也必会半途而废,枉费了心机。那便等小居士你了结了心事再说。”他又转向龙海萍,问道:“这位小居士又是怎么想的呢?”

龙海萍想要压抑住起伏的心潮,却怎么也抹不去那股伤感。她努力凝神想了想,才勉强答道:“晚辈不懂宗教的东西……但我知道道家也好,佛家也好,都要人看透人世的种种虚妄,放弃俗人的喜怒哀乐,到最后,所有人所有事都可以看开。可惜晚辈慧根不够,我想,我实在做不到这一点。因为,可能到死,有,有……”她想说有个人,但又觉得太明显,便改口道,“有些人,有些事,在我心里永远都不可能和别人一样,她总会与众不同,总会是我的牵挂……如果这就是你们说的孽缘的话,我想我是放不下的。这一点,我跟梅姑娘不同,她有心斩断,我,我却是宁死也不想斩断的。”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已经因为自知这份感情的无望而渐渐低沉了下去。

她说得含蓄,但张三丰也猜到是与儿女情长有关,只微笑摇头。梅吟雪脸上的表情却一丝丝僵硬起来,整个人犹如凝固一般,只盯着火光一动不动,一语不发。

张三丰道:“非也,非也!小居士,从你方才调息运气和学武来看,你是个心无杂念的人,怎会有如此之重的牵绊?更何况,再深重的牵绊,日子久了也会淡去。等你活到我这个年龄,自然会明白,这个世间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以张三丰的寿命,在古代已经活过两世人,历经的悲欢离合又岂是寻常人的两倍之少?加上他又是修老庄逍遥之道,看待事物早已圆融豁达,虽不至于成仙,但尘世种种再不能放于心底成为挂碍。此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更让人信服三分。

只是龙海萍并非古人,现代人生活节奏快捷无比,可能几年经历的事情便抵得过古人的一辈子了。她何尝不知时间会消磨一切?但正是如此,她才更不能轻易放弃这份难能可贵的心动际遇。有些缘分擦肩而过,转迅即逝;有些缘分却是注定让你一生呵护珍惜也不足够的。张三丰虽堪破世事,却并未历经情字一劫,自然不能理解她心中渴求。

龙海萍自觉刚才一番话说得太过压抑,吐了口气,调整下情绪,微微一笑道:“就是因为没有别的牵挂,所以这一点牵挂才特别重啊!……老前辈,咱们别说这些了,说说你怎么不在武当,而到了这里?那些日本……倭人又为什么要抓你呢?”

张三丰也知道修道之事不容半点勉强,当下也不再追究,晒然一笑道:“本来应该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倒让你先问上了。贫道我本来是听说全真教重建重阳观,所以特来拜访的,一来观重建也是我教大事,同道中人理应前来拜贺;二则全真教新印掌教苗道一,据说也是道中高人,贫道特来向他讨教些道义。”轮年龄辈分,他都比苗道一高出不知多少级,但他仍然出言谦逊,不禁让人佩服。

“至于那些倭人,已经纠缠贫道十余年。他们的一个什么将军还是幕府的,非要求什么长生之道,不知怎地就盯上了老道。你们说盯上我又有什么用呢?长生之道,方才这位小居士不是已经说穿了吗?”张三丰指着梅吟雪道,“不求长生,才是长生之道啊!”说完,纵声大笑。

龙海萍听了心里一动,稍一琢磨,便脱口道:“老前辈,武功也是一样的道理,对吗?”

张三丰一下止住了笑声,满脸诧异地瞪着龙海萍望了半晌,摇头叹道:“你,你有这等悟性,端的是难得的武学奇才了!贫道百余年的修为,居然不及你一朝悟道!真是奇哉怪哉!快说,你到底是何方高人?”

龙海萍哪里敢担这一尊称,询问地望一眼梅吟雪,见她点头同意,赶紧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的来龙去脉大致讲了一遍。

饶是张三丰见多识广,也听得匪夷所思,半晌才出声道:“本以为我已见遍了天下千奇百怪之事,没想到仍是井底之蛙,妄自尊大。当真是‘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他眼见六百年后的人物竟然如此聪明精彩,可知时移物易,世界必定大有不同,一想之下,便不由心驰神往,“既然六百年后,人人都有小居士这等悟性,又得享丰衣足食之生活,是不是人人修道,人人得道了呢?”

“倒也不是。”龙海萍摇头道,“千百年来,人类的物质生活是发生了很大变化,但人本质的东西,比如说人性,却是没有多大变化。”说完,她又试着描述了一下六百年后的资源之战,各种企业的利益之战,人类还是无法挣脱物欲的追求,自比六百年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张三丰听了不禁蹙眉,抚膝怅然。

梅吟雪见他失望,柔声安慰道:“晚辈也见识过六百年后的人与事,相较当前,烦恼实是同出一辙,都是心中一边受到世俗物欲的煎熬,一边又想摆脱这些烦恼。所以六百年后,人还是一样要修佛道两家的学问,寻求精神的抚慰和心里的平衡。反倒是老前辈这样的逍遥自在,才是世世代代人所追求的。”

张三丰终是得道高人,种种烦恼皆如春风过耳,不萦于怀,虽觉未来不是自己所想,却也不为之烦恼。他只是觉得眼前这两个女娃儿,都是善解人意,灵秀过人,甚是喜爱,本有意收为徒弟,但两人都已经婉言拒绝,他也不便强求,却又总觉得意犹未尽,想了想,开口说道:“贫道我身无长物,只自创了一套太极拳法和一首《无根树歌》。这太极拳法不过强身健体之用,《无根树歌》却既是我修道的心得,也是我练功的心得。要知天下万物,皆出一理,练武也好,做人也好,讲求的都是天人合一。今日有缘与两位小居士相遇,无以为赠,老道便将这首《无根树歌》送与两位吧。”

梅吟雪虽不知道这首《无根树歌》的缘由,却也见过太极拳的威力,一听张三丰口气,居然比太极拳还重要,心中一震,只觉不敢承受,忙起身答谢。龙海萍却是领教过《无根树歌》的功用,当下又是惊喜又是感激,忙跟着站起身来鞠躬道谢。

这样一来,三人实则已经结了师徒之缘,张三丰便不避让,受了她们一拜,又挥手示意她们并肩坐下,然后开始吟唱:

“无根树,花正悠,贪恋荣华谁肯休

浮生事,苦海舟,荡去飘来不自由。

无岸无边难泊系,常在鱼龙险处游。

肯回首,是岸头,莫待风波坏了舟。”

这种不自由的状态恰似初始修习内功的状态,两人都知这是第一层的内功境界。接着,张三丰又吟唱了第二段,声音低沉雄厚,韵律让人身心舒坦,龙海萍和梅吟雪情不自禁跟着旋律合上眼,凝神调息。

差不多用了一炷香的功夫,张三丰才吟完二十四段《无根树歌》。龙海萍和梅吟雪只觉内息如滚滚流水,酣畅涌动,源源不绝,浑身不觉中已经出了一层细汗,通体舒泰,好不愉悦。

张三丰微笑道:“你俩一个根基纯正,一个悟性非凡,如此每日修习两遍,必有所成。再细细听我一遍。”说完,又从头开始吟唱一遍。

龙海萍只觉呼吸越来越绵长,身体越来越轻盈,灵魂犹如脱离了肉体,神智似是清醒无比,整个人却又似沉睡般静止,只有那股真气,依着旋律自行缓缓运转……

不知过了多久,龙海萍感觉自己闻到了淡淡的醉人的花香,听到了啾啾的鸟鸣。

起初,她以为是幻觉,但那鸟鸣声越来越清晰,她下意识地睁开了眼,一下愣住了。

此时,天色已是拂晓,天边已经透出晨曦。

四周一片空旷,只剩了脚前的一堆熄灭的柴火堆。哪有什么张三丰的影子?

我是在做梦吗?龙海萍禁不住问自己,鸟儿的鸣叫声又响起,这熟悉的花香又是从哪里来的?花香……花香……她心里忽的一亮,人也清醒了大半。她不敢相信地循着气息小心翼翼地往左侧了一下头,一股发香直扑耳鼻,她的心咚地一下跳了起来――左肩香鬓如云,不是别人,正是梅吟雪枕在她的肩头沉睡。

龙海萍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她一再深呼吸,克制住激动得想要发抖的身体,生怕惊醒了沉睡中的梅吟雪。她一边深呼吸,一边情不自禁拿眼睛余光打量梅吟雪,只见她眉头舒展,神情放松,显然睡得安宁。龙海萍想到她幼年父母遭人迫害,成年后又遭受感情创伤,自然是伤心忧虑的时候多,快活轻松的日子稍。再加上她这一个多月来为自己日夜忧心,更兼这几天为找寻自己风餐露宿、日夜兼程,这样的睡眠对她来说,可想而知是何等弥足珍贵。

想到这里,龙海萍心中又是疼惜又是酸楚,眼眶不知何时开始发酸发胀,很想抱她在怀中,轻轻亲吻她的眉心,一遍又一遍,只求让她安下心来,再无忧虑。

但是,她知道她不能。

因为,能改变梅吟雪命运的,不是她,而是龙破天。

第38章 毒手心魔(1)

梅吟雪从睡梦中悠然醒来的时候,天已破晓。

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放松地睡过一个安稳觉,醒来时神智还残留在梦中,也只是眼帘无意识地张开,思想却一动不动。这样半梦半醒之间,过了好一会,她才惊觉有什么不对头,心里悚然一惊,慌忙坐正身子,扭头一看,见身边坐的是龙海萍,心里先是一喜,她还未想清楚这喜从何来,便感到大大地松了口气,心中大大的庆幸,庆幸自己昨晚终于找回这个人,想想两人若是再度走失,她仍是后怕不已……等这一切都过去了,涌上心头的却是大大的不安,自己怎会枕着她的肩安然睡了这么久?

待她忐忑地望向龙海萍时,发现她仍兀自沉睡中。淡淡晨光映在她沉静的睡脸上,更添清晨的宁静,让人的心里也跟着安定几分。梅吟雪不禁多看了几眼,便立刻敏感地发现了什么不同。原来这人自从与自己遇见后,六百年后的现代人所特有的那种简单、自信、快乐和外放的特质似乎越来越少了,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多的沉默内敛,让人越发猜不透了。

想到这,梅吟雪心里蓦地一酸,忙扭开头去,只觉一股难言的酸楚在胸间翻滚挤压,竟有种想要心酸落泪的感觉。她想龙海萍本该过快乐简单的日子,却因自己的缘故,要来经受这些痛苦磨难,这样的自责时时咬噬她的内心,让她寝食难安。自从她知道龙海萍来到这里后,她便咬牙只剩了一个信念,那便是哪怕拼尽性命也要实现对cindy的承诺,定要保她周全,定要将她安然送回六百年后。

她却不知道,龙海萍之所以内敛起来,皆是因为心里藏了一份不能为外人道的深厚情感的缘故。换做六百年后的现代人,若对一个人钟情,早已毫无顾忌地广而告之,根本无需藏在心底。但龙海萍在感情方面本就生性矜持,偏偏对梅吟雪又敬若天人,不敢有丝毫亵渎冒犯,这份感情不得不要收起来,生怕心爱的人知道。这种下意识的心理,表现在行为上必然是沉默和有所顾忌了。

梅吟雪正自怅惘,忽觉龙海萍身子动了动,伸了个懒腰,开口道:“咦,老前辈呢?”

梅吟雪忙定了定神,回头答道:“想必他老人家已经上山去会苗真人了。”她与龙海萍目光一接,心里不由得一跳,想起自己枕着她的肩睡了一夜,不知怎的就有些局促不安,忙别开头,望着山上道:“他老人家已是得道高人,自是能如闲云野鹤般行动逍遥,当真是来也自由,去也自由。”言语间渐渐悠然神往。

龙海萍不由深深望了她一眼。她不过体会了几天古代的生活,便已经知道古人受物质、科技、文明等各个方面的限制,最难达到的境界便是自由,但自由又是人类本能的渴望和追求,更何况是梅吟雪这种读过书、有见识的女子。龙海萍心里不由涌起一股冲动,要让梅吟雪过上自由的生活,但是从何下手,她却是漫无头绪。

那边梅吟雪已收回思绪,开口道:“咱们赶紧回去吧,免得大妈他们着急。”

龙海萍点点头,两人起身回郑老头家。

一路上,梅吟雪又有意无意地传授了几句峨眉轻功的法门。龙海萍本已领悟了内功触类旁通的真谛,又接触过螺旋九影这种最高深的轻功心法,再加上梅吟雪的几句指点,结合现代运动学的一些呼吸方法和动作技巧,立刻一通百通,畅通无阻,竟已能与梅吟雪并驾齐驱。梅吟雪看她进步神速,只觉惊佩不已。

两人不消片刻,便回到了郑家。

龙海萍抢先推开栅栏门,高声道:“老伯、大娘,我们回来了!”

院子里却并无回音,只是一片寂静无声。

梅吟雪也已经随着走进院里,看到厨房那边厢的烟囱冒着炊烟,便举步向厨房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亲切地又唤了一声:“大娘……”但她刚踏出一步,却被龙海萍一把拽住了手臂。她回头一看,只见龙海萍目光直直盯着厨房,眉头紧皱,神情凝重,拽着自己手臂的手心冰冷,微微发颤。她正不解,就听龙海萍低声说了句:“不对!”便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

梅吟雪这才意识到院子安静得有些诡异。她也行走过江湖,立时猜想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心里一凛,屏住呼吸,伸手从背后缓缓拔出了长剑。

龙海萍静立了一会,见仍无动静,这才警惕地走向厨房。梅吟雪也浑身戒备,紧随其后。

两人走到门口往里一看,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呼:“呀!”只见郑老太太歪倒在灶台前的柴火堆上,脸色发黑,早已死去多时。

“大娘!”龙海萍大叫一声,冲进去上前扶起老太太身体,不敢相信地晃了晃,下意识里还希望她能醒过来。老太太却早已了无生气,任她怎么摇晃也毫无反应。龙海萍还是不肯相信,又连唤了几声大娘,见仍无回应,这才回头望着梅吟雪,茫然无助地问了一句:“大娘,她,她……怎么了?”

梅吟雪脸色煞白,泪珠已经在眼眶中打转,不知该如何回答她,难过地扭开头去。

龙海萍这才确信郑老太太已经死去,想起她昨晚还为自己烧水煮豆腐,慈祥的音容笑貌仿佛还在眼前,实在无法与眼前这具毫无生气的尸体联系在一起。她初始还不觉得难过,只是感觉大脑浑浑噩噩,心中一片茫然,抱着老太太冰冷的尸身,慢慢垂下头,困惑不解似的地低声自语:“谁,谁干的?谁干的?”如此重复了几遍后,一股心痛像潮水般渐渐蔓延了上来,到后来已经轰轰作响,淹没了她的理智,她心中悲愤再也压抑不住,抬头愤怒地大声骂道:“谁干的?混蛋!到底是谁干的?!”却不知道是在咒骂谁。

梅吟雪比她冷静几分,压抑心头的悲愤,探身上前观察了一下,沉吟道:“大娘是中毒而死。”

龙海萍顺着她的指示一看,只见郑老太太脖子上插了一根细小的鱼刺一般的银针,针孔周围已经漆黑一片,直扩散到脸上,正是中毒身亡的迹象。

龙海萍啊呀一声,突然想起了什么,忙放下郑老太太,起身往里屋冲去,嘴里大叫:“郑老伯!郑老伯!”声音惊恐之极。待两人冲到郑老头的书房,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难闻至极的气味,呛得人不由得却步。

冲在前面的龙海萍先看清了屋里的景象,大叫一声,双腿一软,向后跌坐在地上。

梅吟雪忙上前扶住她,往屋里一看,只见椅子上端坐着一堆人体的骨架,白骨上尚有断断续续的败絮一样的筋肉,其余肌肉都已经化成地上一滩血水,骨架和血水上都还在汩汩冒着白色的泡沫,散发着刺鼻的气味。恐怖加恶心的感觉同时袭上心头,梅吟雪再也不敢回头看第二眼,赶紧扶着龙海萍退出去。

龙海萍一到院里,立刻扶住门框,弯腰狂吐了起来。

梅吟雪忙替她捶背,就听她一边吐一边仍痛苦地重复呻吟道:“是谁,是谁?……”梅吟雪一时也想不起有谁会对一对老人下此毒手,只觉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愤恨,咬牙不能做声。

这时,龙海萍好像一下想起了什么,忽的挺直了身子,忘了呕吐,眼睛瞪得大大的,目光直直望着前方,脸上的血色好像一下子被抽空,失声道:“是她!是她!”

“谁?”梅吟雪忙问道。“她是谁?”

龙海萍仿佛没有听见,神情却渐渐扭曲起来,仍兀自重复着:“是她!是她!”刚说了两句,浑身突然像触电一样抽搐起来。

梅吟雪从未见她如此激动的状态,不知她受到了什么刺激,心中大惊,赶紧呼唤道:“龙姑娘……龙……”

龙海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梅吟雪只觉像被钳子夹住一样,双臂生疼。只见龙海萍脸上表情急剧变化,像是要哭,又像是要笑,身子抖得像筛子一样,嘴里只疯狂对她颠倒重复:“是她!是她!”

梅吟雪倒吸口气,怕她发狂,正犹豫要不要伸指点她穴道,龙海萍突然一把推开她,踉跄倒退几步,张开双臂,仰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啊――”这一声惨叫凄厉至极,直教人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龙海萍喊完了,双腿一软,噗通跪在了地上,悲愤欲绝地放声大哭出声:“是挝靓花渣!是挝靓花渣!”

原来她亲眼见过挝靓花渣用银针杀人,也见她用化尸粉融化尸体,郑老太和郑老头的死法正是出自她的手法。龙海萍已经想到是挝靓花渣来寻仇了。但如果不是自己要求杨紫琼他们放过挝靓花渣,郑老头郑老太也不会惨遭毒手。

一想到这,龙海萍只觉悔恨得恨不能将自己千刀万剐,用力一拳拳砸在地上,痛哭流涕道:“都是我!都是我混蛋!为什么要放她走!为什么要放她走!”

梅吟雪方才见她反复念叨,已经隐隐存有预感。此时一听,立时体会到了她悔不当初的心情,心里一紧,忙跪下拉住她手臂,急切安慰道:“你先冷静下,莫说凶手还不确定是她,就算是她,也不是你的责任。”

“是她!是她!一定是她!”龙海萍哪里冷静得下来,她用力挣脱了梅吟雪,声嘶力竭地吼道:“我见过她用同样的手法杀人!我亲眼见到的!”她眼里滚出悔恨的泪,“都是我不好,我为什么要放她走?!”她高声咒骂着自己,又咒骂着挝靓花渣,脸色渐渐铁青得可怕,嘶声吼道:“不行!我要去找她!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替郑老伯报仇!”她嘴里一连串含混不清地说着,爬起身来大步踉跄着向外冲去!

“等等!”梅吟雪急忙起身阻拦。

“别拦我!”龙海萍已经被仇恨烧红了双眼,心里只余一个念头,便是杀了挝靓花渣报仇,想也没想便推开了梅吟雪。“谁也别想拦我!”

梅吟雪看着她被仇恨扭曲的脸容,不觉心中一凛,随即一股痛楚蔓延了上来。这个本来生活在阳光下的人,是因为自己,才会见到这些血腥阴暗的一面,难道她也要变成一个像自己一样心怀仇恨的人吗?眼见她不听自己劝阻,要弃自己而去,梅吟雪只觉一阵心灰意冷。

“等等!”梅吟雪又喊了一声,一个起落,便跃到了龙海萍前方,挡住了她的去路。

此时的龙海萍完全失去了平时的温柔斯文,神情阴狠,杀气腾腾,毫无退意,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遇佛杀佛见魔杀魔挡我者死的气息。

梅吟雪悲悯地迎视着她,她自己也经历过至亲被人杀害的惨痛过往,怎会不知这种无处排遣的仇恨会将人逼疯?她不忍看着龙海萍忍受这样的煎熬,更不愿看着她被仇恨控制变成一个杀人者。梅吟雪脸色苍白,颤声道:“你若是要变成一个被仇恨蒙蔽心智的人,那我便是罪大恶极了。”她想着我是心死之人,再遇万劫不复之境也不过如此,但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看她为心魔所困,沦落炼狱。主意一定,心中已是一片澄明,心境复又宁静,她抬起手中长剑,倒转手中剑柄,递向龙海萍,柔声说道:“今日你若是非要杀一个人才解恨,不如就在这里动手吧。”

龙海萍此时一心报仇,哪有心思听梅吟雪的话,想也没想,便接过了长剑。

梅吟雪闭上了眼睛,引颈待割。

龙海萍握着剑,正思量它够不够锋利,想象它刺进挝靓花渣身体时痛快的感觉,却见梅吟雪仍拦在前路,便有些不耐烦,愤然抬头,只见梅吟雪迎着自己闭目抬头,神色平静中带着一丝悲哀。龙海萍一怔之下,这才恍惚回味过梅吟雪的意思来,再看她献祭一般的神情,脑海中蓦地想起她在海底求死的那一刻,心中立时如电流滚过,一阵剧烈颤抖!

龙海萍感觉一阵窒息,那股教人郁闷到想要发狂的恨意骤然烟消云散,熟悉的心痛感蓦地又涌上心头,几欲疯狂的神智骤然清醒了过来。她想起自己只盼梅吟雪能快活,怎能见得她如此轻生求死的样子?登时,心中一阵大悔,复又大痛,手中长剑哐当掉在地上,龙海萍再也按捺不住,上前一步,一把将梅吟雪柔软的身子搂在了怀中。那朝思暮想的馨香气息扑入鼻中,她心中一阵酸软,心疼、悔恨、悲痛、自责加上长久压抑的情感一起奔涌上来,她再也抑制不住,身子剧烈颤抖着,眼泪哗地流了出来。

梅吟雪先是感觉自己突然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中,身子不由一颤,正要挣开,就觉龙海萍的身子也在颤抖个不停,显然是哭了。耳边传来一阵阵压抑的啜泣声,她一下子感染到了那股悲伤,忍不住热泪也涌了上来,本要挣脱束缚的双手在空中僵了片刻便不知不觉间环住了对方。她也不知这样做对不对,只觉心中迷迷蒙蒙酸酸涩涩,分不清是什么情绪,她只是下意识轻轻抚摸着那脆弱颤抖的脊背,希望给她些力量,给她些安慰。

作者有话要说:入v了,终于可以求砖求瓦了。

本人文笔一般,在写作上也只是自娱自乐,并无追求,只是不能免俗,希望有人喜欢自己的故事。

所以请大家不要苛责文笔,但请大家留下对故事的一些感想,以做交流,算是对我这个作者最珍贵的安慰吧。

多谢大家。

第39章 毒手心魔(2)

话说李妙嫦与梅吟雪分道扬镳后,赶到镇上,投身到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悦朋客栈。一进店里,便趾高气昂地吆三喝四,一会要求店小二预备上等的房间,一会又要准备最好的酒菜,一会又命人烧一桶热水送到自己房里,一会又要店家去集上买来上好的瓜果……只把店小二指挥了个团团转。店家见她人虽美貌,性子却飞扬跋扈,内心实在不喜。但这种偏远地方客源本就不多,现在又值兵荒马乱之际,更是门可罗雀。店家为了生意,也只好吞声忍了,一样样照办。

这李妙嫦跟随梅吟雪一路从四川峨眉赶来,日夜兼程,常常风餐露宿,早就牢骚满腹。但出发前掌门人有吩咐,一是路上不得耽搁,二是一切行动听梅吟雪指挥。李妙嫦虽然心里不服,但也不敢有违掌门的命令。途中她也想拉梅吟雪偷个懒,但她这师妹平时性子谦和淡泊,万事不放在心上,从不与师姐妹相争,这次却突然变得异常执拗起来,任她百般纠缠,怎样也不肯松懈。李妙嫦心中龃龉横生,又见梅吟雪一路心事忡忡,难得休息的时候也经常是一个人呆坐着怔忡出神,便不由生出种种歪思来。她想师妹与那龙破天本就纠缠不清,前一个月又与这龙破天的转世相处了一个月,谁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看师妹心情这样不轻松,又这样急于见到那人,只怕两人早有了见不得人的故事。一想到这种可能,她的心里便不由生出一股窃喜:我倒要看看师妹平日里总是一副冰清玉洁的神气样,到底是不是装出来的?若是被我抓住了什么把柄,我立刻便转告袁师哥,让他断了对师妹的念想!我那可怜的袁师哥或许会伤心欲绝,我自会好生安慰,那时他便知知晓谁才是最疼惜他的人,谁又才是值得他心爱的人……想到这些,她反倒也有些急着见到龙海萍了。

不料今日见到了龙海萍,她心中却是大失所望。原来她只道龙海萍既是龙破天的转世,必定也是和龙破天一样出类拔萃的人物,不成想她见到的却是一个蓬头垢面、落魄潦倒的乞丐一般的人物,不仅如此,此人武功低微,处事优柔懦弱,全无江湖经验,又有哪一处能拿来和龙破天比较?

其实,李妙嫦对龙破天也并不相熟,印象仍停留在五六年前他孤身大闹峨眉的时候。虽说在正道眼中,他龙破天是欺师灭祖的武林败类,是卖国求荣的汉奸狗贼,但他石破天惊的武功、丰神俊朗的容姿和孤傲不群的冷峻气质曾闪耀了多少少女的目光?又让多少师姐妹念念不忘?就算是李妙嫦,虽然记恨他打伤了她暗暗思慕的袁师哥,但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光彩照人。

李妙嫦一路的胡思乱想都落了个空,不由暗中喟叹:既有珠玉在前,师妹又怎会看上这个龙海萍?念及此,只觉自己这一路的辛苦奔波更加不值,如何再能忍受去农家茅屋借住一宿?与梅吟雪分开,她倒乐得自在,回到镇上,好吃好喝,美美洗了个热水澡,躺在软软的床上舒舒服服一觉睡到了天明,真是这段日子来难得的享受。

但好景不长,她还未睡到自然醒来,便被窗外楼下传来的一阵呵斥声吵醒。

李妙嫦一睁眼,见天色不过刚亮,心中一阵恼怒,听那呵斥声犹未断绝,翻身起床,推窗一看,原来是楼下对面一家卖早点的铺子正在驱赶一个身穿破烂衣服的女人:“滚开,丑八怪,快滚……”

李妙嫦尖声斥道:“一大清早的,嚷嚷什么?!再扰人清梦,我削了你的嘴巴!”

店铺主人闻声抬头一看她柳眉倒竖的神情,吓得立刻噤声。

那被驱赶的女人也跟着回望了一眼,看到李妙嫦,立刻缩回了头,匆匆离开了早点铺。

李妙嫦与那女人虽是蜻蜓点水地打了个照面,但立刻认出了那张坑坑洼洼的脸不是别人,正是挝靓花渣!她先是心里一惊,眼见她缩着脑袋望风而逃,立刻转念一想,那毒女已经被古墓派掌门杨紫琼废了一半功夫,现在重伤在身,估摸也厉害不到哪里去。她想我若趁机杀了这毒女,不但可以江湖扬名,还可得师父嘉许,倒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她主意一定,生怕挝靓花渣走远,忙套上夹衣,抓起桌上长剑,来不及从楼梯下楼,直接从窗口一跃而下,轻松落到街上。早点铺老板见她动作轻盈,飘飘若仙,吃惊之下忍不住叫了一个好!李妙嫦心中更是得意,瞟一眼老板,尾随挝靓花渣而去。

那挝靓花渣仿佛知道身后有人跟踪,忙加快了步伐向镇外小跑出去。但行不多时,她脚下开始浮动,显然伤重未愈,难以施展轻功。

李妙嫦起初也不敢大意,只是保持距离尾随了一段路程。渐渐她见挝靓花渣脚程放慢,脚下步伐开始不稳,戒心渐渐消除,胆子渐渐放大,索性放开步子,追了上去。

这时,两人已经出了镇子,周围再没什么人烟。

挝靓花渣回头见李妙嫦提剑越追越近,忽然撒腿朝山坡上的一片树林跑了过去。

李妙嫦见她害怕逃命,心中大喜,丹田一提气,展开轻功,几个起落,已经到了她的身后。这时两人已经进了树林,眼见李妙嫦就要追上,挝靓花渣突然停住了脚步,一回身,双脚一软瘫坐在地上,对着李妙嫦气喘吁吁地讨饶道:“女侠饶命!”

李妙嫦伸剑指着她鼻尖,心中好不得意,轻蔑地冷笑道:“饶你?你这等歪门邪道,江湖人人得而诛之!更何况,你貌丑如此,活着还有什么意味,倒不如我一剑了结了你……”

挝靓花渣最忌别人损她容貌,一听此言,眼中寒光一闪。

李妙嫦心中一凛,心想少与她纠缠,早做了断才是,于是口中说道:“你可记住了,今日你是死在峨眉派李妙嫦剑下!”说完,提剑便要刺下去。

她剑还未落下,就见挝靓花渣脸上浮起一个诡异的笑容,心中正疑惑,就觉手臂突然没了知觉,长剑在半途中便自己撒手落在地上,没等她反应过来,她的半个身子都已经麻痹。她只来得及“哎哟”一声,身子已经不由自主地向前摔倒,等她跌倒在地,整个身子都已经麻痹不动,毫无知觉了。

糟糕!李妙嫦心里苦叫一声,知道自己中了挝靓花渣的暗算,此时她一动不能动,只能任人宰割,登时吓得魂魄飞上了天。

挝靓花渣翻过李妙嫦的身子,看着她惊恐的神情,冷冷笑道:“就凭你这点三脚猫功夫,也想来杀我?”

李妙嫦硬着头皮道:“你,你想怎么样?”声音却是抖抖索索,心底的恐惧暴露无遗,“你若是敢,敢动我一根毫毛,我,我峨眉派不会,不会放过你的……”

挝靓花渣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只是好整以暇地取出一个布搭子,从一个格子里取出一个药瓶,晃动一下说:“这是化尸粉,洒在人身上哪一处,哪一处便会烂得血肉模糊,你说我要是洒在你的脸上……”

李妙嫦闻言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惊恐叫道:“不要――不要――姑奶奶饶命!”

挝靓花渣冷眼看她一会,冷声问道:“姓龙的和姓梅的那俩人呢?”

李妙嫦立刻醒悟过来,大叫道:“对,对,对!冤有头债有主!是姓龙的那小子和我那师妹不懂事,得罪了姑奶奶!与我无关,姑奶奶饶了我吧!”

“姓龙的那小子?”挝靓花渣一皱眉,醒悟她竟不知龙海萍是女子,迟疑了一下,竟然没有揭穿,只挑自己关心的喝问道,“闭嘴!我是问你她们两人去了哪里?为何你们不在一起?!”

李妙嫦哪里敢隐瞒,赶紧将昨天三人是如何分道扬镳的经过讲述了一遍。讲完了,她见挝靓花渣脸色越来越阴沉,不知她心中在想什么,心里七上八下,只盼有人从天而降,救自己于水火。正暗自求爷爷告奶奶,忽听挝靓花渣又问了一句:“你那师妹和姓龙的到底是什么关系?”

李妙嫦一愣,偷瞄一眼挝靓花渣神色,心中一动,信口胡编道:“依我看,他们的关系有些不对头。”

挝靓花渣神色一紧:“哦?怎么个不对头?”

李妙嫦看她神情,更印证了自己的猜想,于是装模作样叹气道:“唉,师门不幸,出了这等丑事!我那师妹明明已经许配了人,心中却牵挂着姓龙这小子,你说这不是德行不淑、不守妇道嘛?那姓龙的小子明知我师妹已有婚配,还死缠烂打,从……从……”她本想说是从六百年后来到现在,又怕挝靓花渣以为自己是胡编乱造而一怒杀死自己,只得改口道,“从大老远地赶来跟我那师妹幽会……唉,呸呸呸,总之这两人真是龌龊透顶,实是我峨眉的耻辱……”

挝靓花渣脸上阴晴不定,正如此刻心情的剧烈变化。她早觉龙海萍与寻常女子不同,尤其是在对待女子方面,格外呵护珍惜,原来她果真是喜欢女子的。一想到这,想起她与自己相处这几天有意无意的照顾,只觉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温暖,但一想到她属意梅吟雪,又不禁嫉恨异常。

她心中念头飘忽不定,想了半天,忽然醒悟过来,心中不由大骂自己:你这个蠢女人!难道被男人骗得还不够惨,连女人的当都要上吗?这世间哪有什么真情!男女之间尚且没有,更何况两个女人之间!你不过是想要从那姓龙的身上夺回九阴真经的功夫,然后找那负心人报仇!怎的又生出这多胡思乱想来?真真该死!该死!

她骂醒了自己,懒得再听李妙嫦絮叨,直接打断了她的话问道:“你们接下来行程如何安排?老实说来!”

李妙嫦不敢有违,一五一十报了行程,原来她们是要沿途北上,先去京城,然后再一起去峨眉参加英雄大会。至于为何要先去京城,再转到四川,李妙嫦并不知道十分详情,挝靓花渣也不关心。她只是细细推算了一下,眼下她受了极重的内伤,要想恢复,起码得过上个把月。这路途中间,龙海萍有梅吟雪护送,那梅吟雪的功夫和机敏胜过这个李妙嫦何止十倍,她功力完好的时候都未必有必胜的把握,更何况是现在?她却不知,龙海萍自有际遇,功夫也是一日千里,并非她能轻易控制得了的了。

挝靓花渣盘算了一下,还是到峨眉山劫持龙海萍更为可靠,这中间自己可好好疗伤。她拿定主意,从另一个格子里取出一丸药,捏住李妙嫦的嘴巴,塞进去用力一拍,李妙嫦咕咚一声咽了下去,大惊失色地问道:“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挝靓花渣拍了拍手,收起布搭子,轻松答道:“当然是毒药了!”

李妙嫦又惊又怕,想要破口大骂又不敢,只吓得流下眼泪,哀求道:“饶命!不要杀我!姑奶奶饶命!”

挝靓花渣轻蔑一笑:“要我不杀你也行!你得替我办几件事……”

李妙嫦一听尚有一线生机,立时精神大振,身子不能动,头点得像捣蒜:“但凭姑奶奶吩咐!”

“让你杀人你也干?”挝靓花渣的语气明显带着游戏玩弄的意味。

李妙嫦一时拿不准她的用意,便故意做出为难迟疑的样子,眼睛却瞅着挝靓花渣的反应,一见她脸色沉下来,忙使劲点头:“干!干!我干!姑奶奶要我杀谁我就杀谁!”

挝靓花渣看她谄媚的样子,不知怎么的一下想起了龙海萍,心想若是换作那人,她定然不会是这种反应。她必定昂然以对,宁死不屈,自己是如何也威胁不了她的,除非,除非……挝靓花渣心头一痛,眉头皱了起来,暗骂自己莫名其妙。伸手取出一颗药,掰成了两半,将一半塞入李妙嫦嘴里。

李妙嫦不知是什么药丸,含在嘴里不敢下咽。挝靓花渣冷冷说道:“这是解药!”李妙嫦一听,赶紧咕咚一声咽下了肚子。

“我给你吃下的毒药是穿肠散,若无解药,半个月后便肠穿肚烂。现在我给你吃下一半解药,可保你一个月无事。这一个月你帮我办几件事,事情办好了,一个月后我们在峨眉会和,我再将剩下这半解药给你。”

李妙嫦心中又恨又无可奈何,只得连连点头。

挝靓花渣凑到她耳边,吩咐了她几件事情,见她都一一记住并答应了,这才离开。

李妙嫦在树林里足足躺了半个多时辰,身上的麻药才渐渐过劲。

她坐起身来,又是后怕又是愤怒,最后都化成羞恼,在确定挝靓花渣的确已经离开后,终于忍不住跳起脚来破口大骂了几句,挥剑狠狠砍了几棵树苗泄愤,方才骂骂咧咧地赶回镇上。

第40章 同程异梦(1)

李妙嫦回到镇上,发现梅吟雪和龙海萍还未赶来会和,便气不打一处来。她想若不是师妹一意孤行,非要和自己分开,自己今天也不会一个人落单遭挝靓花渣暗算。她越想心中越是有气,倒好像自己中毒是被梅龙两人所害一般。

她折腾了一个早上,此时早已饥肠辘辘,偏想到身中剧毒,命不保夕,情绪难免低落,只在楼下买了几个包子,回房间闷闷吃了。吃完后一会自怜自己中毒,一会怨怼梅龙二人不与自己同行,一会又诅咒挝靓花渣不得好死,一会又担心她不给解药,直到快近晌午时,才从窗口看到梅吟雪带着一个青年人缓缓走来。

李妙嫦精神一振,忙从窗口振臂招呼了一声:“师妹!”

梅吟雪和那青年人同时抬头循声望来。

李妙嫦看清了那青年人,禁不住低声呀了一声。只见那青年人长身玉立,皮肤白皙,五官端正,眉清目秀,浑身散发着一股从容不迫的气息。最奇的是,那相貌竟如同龙破天一般清俊无比。只不过,两人一个霸气逼人,一个谦和内敛,还是很容易分辨出来不是同一个人。

李妙嫦想不到龙海萍打扮干净了,竟像换了一个人,不禁有些后悔昨日对她态度鲁莽。但她蛮横惯了,也不肯轻易示下于人,等她们上楼,便故意不管龙海萍,只对梅吟雪抱怨道:“呀,你们怎么才回来啊?!难道不知道咱们还得急着赶路吗?”

梅吟雪忙对她使了个眼色,李妙嫦这才发现两人都是一身疲惫,明显情绪不佳的样子,料想发生了什么事,便不再追问,但不满仍挂在脸上。

梅吟雪给龙海萍倒了一杯水,这才拉李妙嫦到门外,将郑老头两口惨死的事情告诉了她。李妙嫦只听得毛骨悚然,联想到自己的遭遇,又是害怕又是愤恨,咬牙切齿道:“这个女人真是可恨!该杀!”心里却暗暗祷告她能将解药给到自己,然后到时一定想法将她碎尸万段。

梅吟雪心中也是后悔,叹了口气:“如此看来,昨日实在不该放了她……”

李妙嫦一听来了气:“都是这姓龙的……!”

“师姐!”梅吟雪忙掩住了她的嘴,担心地望一眼房间里,又回头恳求道:“龙先生她也不是有意的,她已经自责不已,咱们切莫再给她增加难过。”

李妙嫦见她有求于自己,不由得连连冷笑,并不应声。

梅吟雪心知自己又被这刁蛮的师姐抓住了一根软肋,以后少不得受她刁难,却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在心底叹气摇头。

回到屋里,两人看到龙海萍正坐在桌旁,双臂撑着额头,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汗如雨下,一副难受不已的样子。

梅吟雪大吃一惊,忙冲上前去问道:“龙……龙先生,你怎么了?”

龙海萍知道自己的怪病又犯了,忍着眩晕的痛苦,喘息道:“不要紧,熬过中午就好了!”

梅吟雪一怔,立刻明白了是什么缘故,脸色不由一白,心想:那人定是刻意在这阳气最重的时刻催动九阳神功,令她元神阳气大盛,阴气大衰,体内真气大乱,真是好狠毒的心肠!她不忍眼看龙海萍受此折磨,心一横,顾不上师父的教训,扶龙海萍起身坐到床上,低声道:“你此时阴阳失调,我助你运功调息。”

龙海萍此时体内真气一片混乱,连带头脑也一片昏沉,根本无力去控制气血运行,正想有气无力地说出自己不行的话,忽觉一股清凉的真气从尾椎处一下灌入体内,精神不由得一振。体内过剩的阳气一遇纯阴之气,立刻像饿虎遇到了羔羊,不管不顾地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龙海萍登时觉得精神好转,心中大喜,正要暗自运功,忽然肩头啪地挨了一掌,此时她体内真气正盛,自然有股反弹之力,不但她本人没事,还将出掌之人震了出去,龙海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睁眼,就见李妙嫦惊恐叫道:“快住手!你想害死我小师妹吗?”

龙海萍闻言一惊,回头一看,只见梅吟雪双目紧闭,脸色雪白,浑身颤抖,整个人像虚脱了一样,原来她为龙海萍渡气,体内真气却像被一个巨大旋涡吸引,尽数都被吸了进去,她自己体内反而成了一个空壳。

龙海萍大吃一惊,忙凝神屏息,用尽力气将那股纯阴之气又逼回腰椎。只听龙海萍与梅吟雪同时“啊”地一声,一个向前,一个向后,同时被弹开,各自跌倒在床头床脚。

龙海萍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又回到了发病时的状态,她无力回头看梅吟雪,口中却不忘问道:“梅姑娘,你,你没事吧?”

梅吟雪挣扎着坐起,只觉体内真气乱窜,赶紧闭目调息,勉强道:“我不碍事,你呢?”此时,她才明白为何师父临出门时一再叮嘱她们不可为龙海萍渡气,原来那真气会如泥丸入海,不但未必救得了龙海萍,连施救之人都会跟着受到牵连。此时,她险些自身难保,已经无计可施。

这时,李妙嫦突然开口道:“这阴阳失调又不是什么难治的病,师妹你何须如此大动干戈?你们等着,我去熬一副药来。”

梅吟雪想说这不是普通的阴阳失调的毛病,但一时真气不继,无力出声,等她调息过来,李妙嫦早已经下楼。梅吟雪看到龙海萍趴在床头一动不动,她自己仍在调息,不能到眼前探视,心中担忧,焦急唤道:“龙姑娘,龙姑娘……”

“……我没事。”龙海萍半晌才闷声道。

梅吟雪见她暂时没事,稍稍放心,但听她声音不对,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你刚才为了救我……你,你为什么……”龙海萍鼓足了勇气,小心翼翼地问道,但不等她说完,梅吟雪已然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平常至极:“我答应过辛姑娘,要将你平安送回去,纵是断了我自己性命,也不能让你有任何闪失。这本是平常的侠义之道,江湖人皆会为之,龙姑娘不用介怀。”

龙海萍半天不再言语,她不知自己是该感动感激还是该失落难过,只是深深懊悔自己问出这一句。都是因那一个拥抱,让自己竟无端又生出一丝奢望来。她明白自己对梅吟雪的好,全是出于一己之私;虽然她盼着梅吟雪对自己,也能有这么一己之私;但事实表明,梅吟雪对自己日月可鉴,并无一丝杂念,反而是自己这份奢求显得既自私又狭隘,让人自惭形秽。

但龙海萍仍忍不住感到失落,茫然胡乱想到:一个人对自己好,难道一定是出于爱情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别说梅吟雪,就连挝靓花渣,虽然杀人不眨眼,但对自己不也算是照顾有加吗?龙海萍想起挝靓花渣每日为自己熬的那一碗药,不知怎的便一阵心酸,眼泪流了出来。

梅吟雪轻声问:“龙姑娘,你,你哪里不舒服吗?”

龙海萍哽咽道:“我,我竟然想起了挝靓花渣。她杀了郑老伯和郑大娘,罪该万死,我却想着她对我的好处。如果不是我想着她对我的好处,我,我又怎会放了她……到底是我,是我害了郑老伯和郑大娘……”她嘴里絮絮叨叨地喃喃自语着,神智却渐渐昏沉,慢慢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人扳过她的身子,将一碗东西端到她嘴边,缓缓喂了下去。她依稀记起这东西的味道,记得这清凉的感觉,那是挝靓花渣为她熬的药。那喂自己药的人是谁?是挝靓花渣?还是梅吟雪?她想说,挝靓花渣,我要杀了你!可是转而一想,可恨之人也有其可怜之处,心里又一软。杀人之念一过,好像再无杀意。但做人行差踏错,成疯成魔,往往只在于一念之间。想到自己初始动了杀人念头时候的如癫如狂,龙海萍仍心有余悸。能从杀人的欲念中挣脱出来,岂是十二万分地庆幸。那扑灭了自己内心杀机的人,却正是梅吟雪。当时,若不是她舍生忘死阻拦自己,自己又会沦入什么样的结果呢?

呵,梅吟雪!也唯有梅吟雪,才能在关键时刻拯救她的灵魂于水火吧?

在她心里,梅吟雪已经恍若化成了一位拯救世人的仙子。龙海萍记起她第一次看到梅吟雪站在医院顶楼天台上衣袂飘飘的情景,那一刻,梅吟雪已经是她心底的仙子了。她是来拯救她寂寞的仙子,是来浇灌她情感的仙子,是来带给她希望的仙子……这些里面,又有哪一件是凡人能完成的?

龙海萍虽然经历过一段感情,却并未真正地爱过,所以并不知道在爱情里面,爱人经常将对方塑造成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形象,甚至将其神化。但梅吟雪给她带来的这种脱胎换骨般的感受,于她也确是与神仙无异了。

第41章 同程异梦(2)

梅吟雪没想到师姐从镇上药铺里随便抓的一副药居然能够奏效,眼见到龙海萍一点点醒来,她心中实是大喜过望,早将忙前忙后、煎药喂药的劳累全都抛到了脑后。

龙海萍醒来后,却一直盯着药碗怔怔发呆,好像残余的药汁里藏了什么东西,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李妙嫦只盼着三人快点启程,快点回到峨眉,好找窝靓花渣求得解药,眼见她人醒过来却仍痴痴呆呆,早等得不耐,着急催促道:“喂,你好些了吗?好些咱们就快些上路,天黑前还能赶到下一个镇子。”

梅吟雪轻声道:“师姐……”

龙海萍皱了皱眉,总算醒了过来,没头没脑地问了句:“这药……是从哪里来的?”

“药铺抓的呗。”李妙嫦翻了个白眼,随口答道。

龙海萍继续追问道:“那药方呢?”

李妙嫦脸一沉,不耐烦地说:“你不过是阴阳失调,哪个大夫还不会开点滋阴补阴的药?反正我一连给你抓了三副,够你吃三天,你还怕路上再犯不成?”

龙海萍被她抢白地面红耳赤,梅吟雪忙插嘴劝说:“师姐,你先别着急,咱们即便要走,也得龙先生的体力容许才是。”

“你们不急,我可着急!”李妙嫦几乎跳了起来。

梅吟雪抿起嘴唇,正要开口,龙海萍已站起身来,说道:“没事,我过了晌午就跟没事一样了。咱们现在就出发,我也急着赶到京城……”她摸了摸怀里的信,神情有点异样,声音低了下去,“还得赶紧把郑老伯的信送给怀远兄弟。”

梅吟雪闻言神色也不由得有些黯淡。

李妙嫦心里却冷笑,心道你自身难保,还惦记着送信,真是莫名其妙。

当下,三人带上行李,下楼结账,离了客栈。

梅吟雪和李妙嫦二人原是骑马而来,现在多了个龙海萍,便又从镇上买了一匹马,供龙海萍骑行。三人上了马,一路向东南赶去。

一到了路上,龙海萍的那些户外经验重新发挥了作用,从路线选择到住宿饮食,她事事想得周全,将梅吟雪和李妙嫦二人的衣食住行照顾得周到服帖。起初,李妙嫦还有些瞧她不起,但两三天下来,便发现她虽然话语不多,但经验丰富、见多识广,兼之遇事沉稳从容,仿佛什么难题到了她那里都能迎刃而解,不由得对她印象大为改观,甚而不知不觉生出许多依赖感来。

这一路上,三人暂时相安无事,内里却是各怀心事。

李妙嫦自然是担忧自己身上之毒,稍有个头痛脑热,便如惊弓之鸟,生怕是毒发了,因此脾气格外暴躁。好在龙海萍和梅吟雪两人一个不屑于跟她计较,一个脾气柔和,都由着她发泄出来。如此过了两日,她感觉身体确无异样,这才渐渐放松下来。

梅吟雪自是三人中最为沉静的一人,上马之后只管专心赶路,下马之后不是默默给龙海萍打帮手,便是闭目打坐练功,偶有空闲,也是拿一本随身的《道德经》细细阅读,总是一副淡淡神情,旁人反而更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龙海萍则是除了照顾梅吟雪和李妙嫦两人,便一直在心里反复哼吟《无根树歌》,渐渐养成习惯,即便骑在马上或是睡在床上,也能在潜意识里运功调息,浑然比寻常人多了一倍练功的时间。她从前从未练过套路,自从从张三丰那里学会太极拳后,便每日晨起和睡前都慢慢打两遍,细细琢磨其中的发力之道,渐渐将其中奥妙一一领会,再融会到以前所学的各种搏击技术中,只觉受用无穷。

俗话说,书读百遍,其义自现。龙海萍这样吟唱《无根树歌》不下几百遍后,蓦然想到张三丰所说的阳极生阴、阴极生阳的道理,心中一动,到第三日发病前,暗暗尝试将气行周天路线倒转,待阳气升腾时,阳转阴阴转阳,两气对冲,居然不用喝药也撑过了晌午。她自己大喜过望,梅吟雪见了,更替她惊喜不已。唯有李妙嫦一脸不虞,气哼哼地将煎好的一碗药啪地摔在地上,没好气地说:“好好好!这样也好,省得我再替你煎药!”说完将行李里的最后一包草药也摔在地上。对她的莫名其妙,龙海萍不禁连连皱眉。她一直对这药方的出处心存怀疑,但她实在不喜欢李妙嫦这个人,索性也懒得追问。

梅吟雪虽然也觉李妙嫦古怪,心里却更担心龙海萍还用得上,忙弯腰将药捡了起来,又将师姐拉到一边好声一顿安慰,足足哄了半天,才使她脸色渐渐缓和。

当日下午,三人在官道上并辔而行,远远看见一个路边茶摊,李妙嫦道:“我口渴了,喝碗茶再走!”说完,也不理梅吟雪和龙海萍两人,挥鞭一抽马身,抢先向茶摊飞驰而去。对面迎面而来的几匹马见她打马而来,前面的忙不迭拨歪马头,侧身相让,后面的却不得不勒住缰绳紧急刹住为她让路。一时间,对面马队被她冲得一阵混乱。

龙海萍见她如此飞扬跋扈,不禁暗暗摇头。梅吟雪望着李妙嫦背影,也是眉头轻蹙,神情甚是无奈。待她收回目光,却看到龙海萍也扭头来瞧自己,脸上不禁一热,便低下头去,心中却想到这几日师姐言行无状给龙海萍带来的诸多烦恼,不禁愧疚不安,抬头时再对上龙海萍眼睛,虽无言语,目光中已不由流露出一丝哀恳的味道。龙海萍立刻意识到她是请求她原谅师姐的无礼,只觉心里一软,哪还会在意李妙嫦的言行,忙还一个笑容,以示安慰。梅吟雪方才心宽,微微一笑,眼帘垂下,嘴角犹带着淡淡笑意,轻轻回过头去。

龙海萍望着她好看的侧影,心神不由一阵恍惚。这几日,或许是因为有李妙嫦在,也或许是下意识的克制,她与梅吟雪言语交流很少,经常是相视一笑,只当招呼。但是不知从何时起,两人之间眼神的交流却好似渐渐多了许多默契。这种默契固不如肌肤相亲来得激荡人心,却也时常叫人心里如坐春风,说不出的温暖恬适。她甚至有时不禁希望这路一直走不完,那梅吟雪就永远都在她的视野之中,哪怕这样望着她,也觉得心里既安定又幸福。只是,她不知道,梅吟雪心里又在想些什么呢?她是否也愿意这样呢?

龙海萍正想得出神,对面马队已经从她们身边快速驶过。对方一共五骑,想是为了防尘,头上脸上都蒙了块长布,只露出眼睛,看不清面目。龙海萍一眼扫去,却有些诧异,原来其中有两个人皮肤一黑一白,眼睛都是深陷下去,那白人眼睛还是蓝色的!龙海萍什么人没见过?打眼便认出一个是印度人,一个是俄罗斯人。她想不到在此时此地,居然会碰到外国人!

那五个人起初却完全没注意到她,原来都是不自觉地被梅吟雪吸引了目光。

一名白衣女子骑在马上,周围人都是风尘仆仆,她却一尘不染,本就有种遗世独立的清奇韵味,更何况梅吟雪还生得清丽绝俗,更如空谷幽兰,夺人耳目。

那五人眼中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不同程度的惊艳,马儿驶过她身边都还忍不住频频回头。

龙海萍心中不由隐隐气愤,她知道自己这是起了嫉妒之心。虽然一路经历了诸多这种情形,但她还是不能平静以对。反倒是梅吟雪自己,对这些眼光从来都是视若无睹,心平气和,淡然以对,想来早已习惯这种情形。

马队很快又从龙海萍身边驶过。马蹄得得,扬起一股尘土,龙海萍下意识地掩住口鼻,皱起眉头。最后面那一骑与她擦身而过时,那马上是一名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目光刚才梅吟雪身上收回,恰巧看到她的手势动作,立时皱起了眉头,眼中流出狠狠的鄙夷。

龙海萍一怔,不知自己哪里出了问题。她低头一看,忽然意识到是因为自己身着男装,但这掩鼻皱眉的动作却是太女性化了,忙放下手来。就见那彪形大汉驶出几个马身后仍回头朝自己这里怀疑地张望,她心里不由得好笑,但总比打量梅吟雪让她舒服多了。

“龙先生,咱们也过去喝口茶吧!”梅吟雪招呼了龙海萍一声,龙海萍忙回过头来,应了一声,跟她一起奔到茶摊前。

茶摊是个临时搭建的棚子,棚子下用来烧水煮茶,棚子外露天摆着四五张桌子,用作待客。此时,李妙嫦已经占了一个桌子,另有三个商人打扮的坐在一张桌子前喝茶,再无其他客人。

李妙嫦一坐下,便招呼摊主上最好的茶,声音又尖又高,引得邻桌那三个商人频频侧目。不一会,梅吟雪和龙海萍又赶到。梅吟雪翻身下马,款步走到李妙嫦身边,柔声唤一声:“师姐!”立刻便吸引了那三人目光。三人犹如被使了定身法,一下直了眼,都不约而同在心底发出一声赞叹。这时,李妙嫦抓起剑往桌上“哐当”一拍,厉声喝道:“再看我挖出你们的狗眼!”那三人被吓得打一个哆嗦,赶紧缩回脑袋。

梅吟雪歉然望了那三人一眼,小声劝道:“师姐,出门在外,何须计较些个?”

李妙嫦冷笑一声:“哼!你倒是不计较!你所到之处,若要招来一群狂蜂浪蝶,还不是要我替你打理?”

梅吟雪听她说的难听,虽觉刺耳,却也只是眉头蹙了一下,并不愿与她计较。

龙海萍却按捺不住了,李妙嫦平时刁难她她倒不觉什么,但她这样侮辱梅吟雪,她怎么忍受得了?她忽的冲前一步,正要张口反驳,却见梅吟雪蹙眉冲她轻轻摇头,她对梅吟雪自然言听计从,只得忍住了心中的火气,咽下了已到嘴边的话。

梅吟雪淡淡一笑,垂首顺从地答了一句:“是,师姐。”虽说在护送龙海萍一事上是由她做主,但日常生活,她仍得遵循长幼有序的规矩,听这个师姐的教训。

李妙嫦见她在人前仍给足了自己这个师姐面子,心中还算满意。但见到龙海萍敢怒不敢言,心中便酸溜溜的有些无名火起。自己为他买药煎药,他不仅没表现出感恩戴德也就罢了,还总是对自己一副冷冷淡淡爱答不理的样子;但他对师妹却是截然相反,简直是百依百顺,殷勤无比。若说他对师妹没什么非分之想,真是打死她都不信!一想到这,她不禁又对师妹嫉恨起来,她李妙嫦又有那点比师妹差?为何天下的男子都喜欢师妹这样的人呢?

不一会,茶水送了上来,三人刚斟了茶,还未喝上,只听得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五匹骏马飞驰过来,停在了茶摊前。因为刹得急,马儿纷纷嘶叫着扬起前蹄。一时间,人仰马嘶,原本冷清的茶摊登时热闹了起来。

龙海萍眼睛一瞥来人,神色一凛,脸色便沉了下去。

第42章 不情之请(1)

梅吟雪背对茶摊,她性子清静内敛,从不受外界干扰。但她一见龙海萍神情有异,立时意识到了什么,左手茶杯仍安静放在唇边未动,右手却已经暗暗握紧了放在桌上的剑鞘。

李妙嫦也瞄见了来人,只撇嘴嘟囔一句:“这群浑人怎的又折返回来了?”说完了也并不放在心上,只管饮了一口茶,呸地吐出茶叶渣,抱怨道:“这茶恁得难喝!”

那五个人正是刚才与他们三人擦身而过的马队。他们在茶摊前勒住了马头,一个个翻身下马。其中两个彪形大汉身形比较相似,看上去都是虎背熊腰,一看便是北方汉子;那俄罗斯人也生得又高又壮;另一个男子中等身材,像是普通中原男子;只有那印度人身材又瘦又小,手臂却比寻常人比例长了许多,几乎垂到了膝盖。

龙海萍拿眼睛余光看他们下了马,见他们朝这边张望,立刻收回目光,低声道:“这里面那最矮的功夫最好,中等身材的排第二,另外三个差不多,但两个应该是练摔跤的,另一个练的是……算是外家功夫。”她本来想说那俄罗斯人是练西洋拳的,又担心梅吟雪和李妙嫦听不懂,便改成外家功夫。

李妙嫦不解她的用意,对她的话更是嗤之以鼻:“你又不认识人家,人家练什么功夫干你什么事?……”

“师姐!”梅吟雪怕她的话落到对方耳中,轻声却是果断地打断了她的话。

李妙嫦见她向来柔和的脸庞骤然变得威严起来,心里倒不由打了个突,下意识地噤了声,再看两人神情都很严肃,心里不禁有些忐忑,又有些不解:“你们……”

梅吟雪低声道:“龙先生的意思是说这五个人是冲咱们仨来的。”

“啊呀!”李妙嫦这才想起师父是派她们两人来“护送”龙海萍进京的,这意思摆明了可能有人会在半途中打龙海萍的主意。但因事关机密,她对此行任务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又觉万事有师妹顶着,便没怎么放在心上。后来她和梅吟雪从峨眉到终南山,一路都是畅通无阻,也使她早已失了戒心。此时她想到对方人多势众,心里一下紧张起来,扔下茶杯,握住了剑,嘴上仍侥幸道:“或许人家只是路过……”

龙海萍已经眯起了眼:“他们已经过来了!”

李妙嫦闻言立刻弹起了身子,一扭身,刷得拔出了剑,全神戒备地瞪着迎面走来的五人。

那两个彪形大汉见到李妙嫦激烈的反应,也跟着猛地站住,一左一右刷得拔出了腰刀。龙海萍和梅吟雪也坐不住了,迅速起身,进入备战状态。龙海萍已经认出那两个大汉手中的弯刀是蒙古人的刀具,心里大概猜出了一二,迅速和梅吟雪交换了一个眼色。

另外三个人却比那两个大汉镇定许多,俄罗斯人抱着粗壮的手臂一脸轻视,印度人却呆呆的没什么表情,倒是中间的那个中等身材的男子挥了挥手,示意两个大汉收刀。他自己踏前一步,取下蒙住脸的长布,原来是个相貌儒雅的中年男子。

他冲梅吟雪三人客客气气地施了一礼:“昆仑派陆仲谦见过三位姑娘!”

“什么三位姑娘!你分不清男女么?!”李妙嫦脱口而出,以为他们找错了人,暗暗松了口气,嘴上厉声道,“你没见他是男的嘛?!”

梅吟雪的心却沉了下去。

陆仲谦淡淡一笑,并不理会她,只冲着梅吟雪道:“这位想必就是峨眉派的梅姑娘吧,那这位便是……”他深深望了一眼龙海萍,掩饰不住内心的好奇和惊异,“龙姑娘了?”

“什么龙姑娘?!你没长眼睛么……”李妙嫦还在耻笑他,就听他继续说道:“大帅派我们来迎接两位去昆仑,还请两位随我们走一趟。”

李妙嫦听他越说越离谱,已经顾不上辩驳,气恼地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有没有把我们峨眉派放在眼里?我们峨眉派的人你敢说带走就带走?!”

陆仲谦好整以暇地扫她一眼,显然没把她放在心上,嘴上却颇带自豪地答道:“在下是大蒙古天龙大元帅龙破天大帅麾下的人。”

李妙嫦听了大吃一惊,下意识倒退一步。

梅吟雪不动声色,淡淡说道:“还请陆先生回去转告你们大帅,就说我们还有要事在身,不能应邀前往,还是改日再行会晤。”

陆仲谦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皱眉道:“这可让在下为难了。龙大帅向来言必行,行必果,若是不能请到两位,在下都不敢回去跟大帅交差了。”

龙海萍早看出他们的马匹是蒙古骏马,远比她们三人的马匹好上几倍,想要逃跑是不可能的,一场恶战是在所难免,便懒得跟他们纠缠,直截了当地开口道:“我们肯定是不会跟你们走的,你们想怎么样呢?”她心里却是暗打了主意,希望自己能缠住对方,让梅吟雪两人找机会抢了他们的马匹逃走。

陆仲谦听了她的话,不由一愣,古人讲话多含蓄委婉,被她这样直接截断,他原来想好的一套说辞竟然用不上了,噎了一下才干咳一声,略带尴尬地说:“如果两位实在不配合,那在下也只好……只好……”

“只好动手了是吗?”龙海萍听得有些不耐烦,跨前几步,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梅吟雪身边,压低声音提醒道,“抢他们的马!”梅吟雪没有吭声,她心中也在迅速做着自己的盘算。

陆仲谦一脸无奈地看了看身边的人,显然有些拿这个“不讲道理”的人没办法。

梅吟雪眼睛一直望着陆仲谦,见他正顾左右,突然迅速扭头对李妙嫦说了句:“师姐,你带龙姑娘先走!”说完,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已经刷得拔出长剑,沉声说了句:“得罪了!”向前一个箭步,一招“仙人指路”,挺剑刺向陆仲谦!陆仲谦见她文文弱弱,没想到突然出剑偷袭,且身手如此快捷,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来不及侧身避开,慌忙中一提气,脚跟提起,脚尖划地,硬是倒退了一步闪避。

梅吟雪一见他显露了这招上乘轻功,心中一凛,更是无必胜把握。她不及多想,不待剑势落空,已经脚下一点,手腕一翻,一招“分花拂柳”,分击他身侧的俄罗斯人和印度人。俄罗斯人哇哇大叫一声,忙不迭跳开闪避,仍被剑锋划破了手臂;那印度人却是一吸气,脑袋和脚跟不动,身子中间却奇怪地向左侧弯去,整个人立刻变成一张弓形,梅吟雪的长剑抵到他身侧的时候,力道已经消减得只剩了三四分。那印度人趁势伸指一弹,正弹在剑身之上,梅吟雪只觉虎口一麻,长剑立刻被荡了出去。

只这两招之间,梅吟雪已经试出对方功力的高低,果然如龙海萍所言,那印度人武功古怪,深不可测,最是厉害,陆仲谦内外兼修,武功赞与印度人分不出伯仲,那俄罗斯人却是不足为惧。但三人加起来,她却实不是对手,更何况另外还有两名虎视眈眈的彪形大汉。她眼睛瞥见李妙嫦仍呆立在原地,心中焦急,忙提醒道:“师姐,还不快走!”

李妙嫦这才回过神来,慌忙应了一声,伸手去拉龙海萍,却一下拉了个空,只见眼前一个身影一晃,龙海萍已经直扑那印度人!

第43章 不情之请(2)

李妙嫦心中暗暗叫苦,事到如今,她也无法独善其身,只得一边暗骂龙海萍不识时务,连累自己不得脱身,一边口中喊道:“师妹,我来帮你!”说着,冲到梅吟雪身旁,挑武功最弱的俄罗斯人挥剑削去。那俄罗斯人显然不擅长兵刃搏斗,连连被她逼退几步,气得哇哇大叫。一旁的两个蒙古大汗立刻抢身而上,挥刀隔开李妙嫦的长剑,换俄罗斯人一旁掠阵。李妙嫦见他们刀法虽然刚猛,招式却平平无奇,心中稍稍一安,将手中长剑舞得密不透风,一时居然也战了个不分高下。

梅吟雪眼见龙海萍和李妙嫦非但没走,还加入了战团,心中暗急,正要挥剑替龙海萍逼开印度人,陆仲谦已伸手从腰间嗖地抽出一柄软剑,口中扬声道:“且让在下的两仪剑法来会会姑娘的峨眉剑法!”说着,掌心一运气,软剑已经啪地弹直,一招“剑起昆冈”,直指梅吟雪眉心。梅吟雪见他招式虽平淡无奇,剑气却凛然浑厚,不敢大意,捏紧剑诀,反手一格,剑尖已经抵住对方剑尖。陆仲谦回剑一撤,梅吟雪只觉一股内力自剑尖传来,手中长剑似被什么黏住了一样,竟要跟着对方的长剑而去。她心中一惊,知道对方内功非同小可,这一剑跟上去势必被夺了长剑,当□子一拧,借旋转之力,力贯剑尖,长剑一弹,一招“童子扣门”,巧施暗力,扣开对方软剑。陆仲谦见她反应敏锐,身法飘逸,心中又是惊讶又是佩服,脱口道:“好剑法!”再不敢轻敌,凝神应战。

这边梅吟雪和李妙嫦战得火热,龙海萍那边却是悄无动静。她冲上去挡住印度人,却因摸不清对手的路数,并不敢贸然出手。那印度人也站在原地不动,眼睛瞅着龙海萍一言不发,显然也是欲等她先出手。一时间,两人大眼瞪小眼,显得既滑稽又古怪。

这时那俄罗斯人一方面惧怕梅李二人手中的长剑,一方面不屑于跟女子相斗,眼见龙海萍一身男装又手无寸铁,登时来了精神,扔下那两个蒙古人,冲到龙海萍和印度人中间,面向龙海萍,双拳抱头,先凌空挥了几个直拳,嘴里叽里咕噜叫嚣着,显然是在挑衅。龙海萍一看他动作,不禁哑然失笑。在所有的搏击技巧里面,她最不害怕的便是拳击,一看他来挑战,心里的紧张已经去了大半,也做出拳击的防护姿势,做了几个相同的直拳。那俄罗斯人愣了一下,随即一声大吼,冲上来便是一拳,龙海萍灵活地一侧头,躲了过去,对方第二记摆拳又跟了上来。龙海萍早有准备,身子一蹲,拳头从头顶擦过,对方的腰部已经露在她面前,她飞速地两记直拳啪啪打在对方腰间。但那俄罗斯人腰间的肌肉又厚又结实,打在上面毫无反应。他只是拍拍挨打之处,再次冲了上来。龙海萍一皱眉头,知道自己蛮力远不及对方,不再和对方比赛拳击,见他又一记直拳过来,她脚步一滑,让过拳风,身子贴着对方手臂一个转身,借他前冲之势已经绕到他身后,身子一蹲,背部抵住他的后腰,全身一震,使出了太极的“白鹤晾翅”。那俄罗斯人收势不住,身子一下飞起,向前跌扑在地。

那印度人眼瞅着俄罗斯人被龙海萍撞飞出去,不等龙海萍稳住身形,双腿一弯,脚底一弹,身形暴涨,长臂倏地向前探出,直抓龙海萍的锁骨。他这一曲一伸,整个人好像骤然长长了几尺,速度比寻常人又快了几倍。眨眼功夫,右手已经抵达龙海萍肩头。龙海萍见他来势迅捷,肩膀一卸,挥手搭住他的手腕,使了个缠劲,反缠住他手腕,想借他的惯性来个顺手牵羊,将他甩出去。不料那印度人身子离地,身子在空中一缩,蜷成球状,反卸了龙海萍的力。龙海萍立刻意识到自己不但不可能把对方甩出去,反而把对方拖到了自己身边,大吃一惊,便想中途撒手,但那印度人手腕骤然变得柔若无骨,居然像蛇一样反手缠住了她的手腕,令她想甩也甩不掉。转眼间,那印度人已经欺身到龙海萍右侧,此时龙海萍手臂还甩在半空中,右边肋下已经是空挡。那印度人缩成球的身子突然又弹开,在空中笔直打横,双脚直踹向龙海萍腋下!龙海萍右手手腕已被对方拽住,根本不可能侧身躲避,这一脚下来,怎么也得断几根肋骨!龙海萍大惊之下立刻出了一身冷汗,说时迟那时快,她双脚一弹,人已经离地,手臂逆着对方力道方向一拖,借力身子在半空中右向打横。此时对方双脚已经欺到肋下,龙海萍一吸气,身子尽量一弯,同时默念太极的要诀,一迎一收,已经卸了对方力道,但那脚尖擦着肋骨扫过,仍像被锋利的刀子刮过,疼痛异常。此时两人身体同时凌空打横,一上一下几乎成平行,异常不可思议。一招过后,又同时向地下跌落。那印度人仍缠着龙海萍手腕,用力一拽,便想把龙海萍甩到自己身下当垫背。这几日龙海萍一直在琢磨太极的一些技击要领,对力道的化解和借力打力已经领悟的非常透彻,正求对方用力,一觉力道传来,立刻顺势身子一拧,脚尖一落地,使劲浑身力气,用力将对方抛了出去。那印度人没想到龙海萍能化解自己的力道,已经来不及故技重施,只得顺力道飞出,着地时已经蜷缩起来,像个皮球一样在地上打一个滚,翻身又像橡皮一样直弹了起来。

两人过的这两招,都是与传统的中原武功大相径庭,出招和应招都是大辟蹊径。两人都觉不可思议,同时瞪着对方大声问出自己的疑惑。

只听印度人用不甚标准的汉语惊讶问道:“你这是什么武功?!”

龙海萍也是同时不敢相信地问道:“你练得是瑜伽?!”

那印度人听她喊出瑜伽两字,更是惊讶:“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龙海萍已经无法描述自己的感受,六百年后,瑜伽是人们健身房里的一项普通的健身运动。实在难以想象,那些被爱美的人们用来塑造形体的一项运动,居然还有这么强的搏击功效!

龙海萍心中佩服不已,她仍是现代文明的思维习惯,一时忘了敌友的成见,恭恭敬敬抱了个拳,真心实意地说道:“先生的瑜伽真是厉害!佩服佩服!”

那印度人见她态度诚恳,颇为意外,迟疑了一下,揭下盖住头脸的长布,原来是一名四十左右的印度僧人。只见他双手合十,回了一礼,道:“贫僧鸠摩罗,敢问施主大名?”

龙海萍正要回答,就听陆仲谦高声喊道:“大师休要与她多言,快擒了她回去复命!”

梅吟雪趁他开口,唰唰一剑将他逼退,急道:“龙姑娘,你还不快走!”她想要抢到龙海萍身边,却又被陆仲谦斜刺里一剑,封住了去路。陆仲谦边挥剑边说道:“梅姑娘,你剑术高明,在下甘拜下风。但你的两位同伴可不是我们的对手,还是请束手就擒吧!”

他口中说自己甘拜下风,实是看在龙破天的面上,对梅吟雪的谦虚之辞。梅吟雪虽能与他暂时杀个平手,但想要脱身,却并非易事,更别提□救人;至于李妙嫦,则情况更糟,她虽招数精妙,但毕竟耐力不足,已经渐处下风,几次险被蒙古大汗的刀锋割到。

鸠摩罗听了陆仲谦的话,迟疑一下,对龙海萍劝道:“这位施主,陆施主的话说得有理,你们既有一处短板,败局早定,何须再做无谓牺牲?”

龙海萍从前从未碰到过这种被动状况,心中也对斗下去的结果有些忐忑。她心中权衡了一下,点头说道:“好,我跟你们回去,但请大师放了她们两个,可以吗?”

鸠摩罗面露欣慰,点头施了一礼:“施主有这等舍身为人的侠义之心,正合我佛慈悲之道。”转头又对陆仲谦说道:“陆施主,这位施主答应随我们回去,那我们放那两位女施主走吧。”

陆仲谦见他偏向龙海萍,心中不悦,冷着脸沉声道:“这位梅姑娘是大帅的未婚妻,大帅只怕见梅姑娘的心比见那姓龙的更甚!你怎能违背大帅的心思?”鸠摩罗皱眉道:“可是大帅说……”陆仲谦一下打断他的话,大声喝问道:“鸠摩罗,是你了解大帅多些还是我了解大帅多?!”鸠摩罗闻言一阵踌躇,沉吟不语。

龙海萍心思何等缜密,早听出龙破天的命令中没有捉拿梅吟雪一说,只怕是陆仲谦为了讨好他而多加的一条。梅吟雪和陆仲谦剑来剑往,别人根本插不进去,龙海萍帮不上手,心里气急,冲陆仲谦大声道:“你们大帅要找的人是我,你非要再带上梅姑娘,根本就是假传圣旨,到底是什么居心?”梅吟雪同样冰雪聪明,早已听出他的破绽,闻言立刻配合地冷冷补上一句:“陆先生就不怕我见了你家大帅,对他如实相告,你是如何拿剑来威胁我的?!”

这一招果然有效,陆仲谦嘿嘿冷笑,却难掩心虚。他深知梅吟雪在龙破天心中的地位,若是被她告上一状,自己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高手相斗,怎容半点分神,梅吟雪趁他心头一乱之际,长剑一挑,一招“黄莺穿柳”,刺向他左肩。陆仲谦躲闪不及,被她一剑划过肩头,划了一道口子。若不是梅吟雪下手不够狠辣,这一剑已经刺穿他的锁骨。

陆仲谦啊地痛叫一声,惊出一身冷汗,心中又是后怕又是恼怒,再也顾不上面子,一边挥剑格开梅吟雪,一边大声用威胁的口气对鸠摩罗喊道:“难道大师忘了你的使命,不想让大帅帮你将教义传到中土了么?”

一句话说得鸠摩罗神色大变,他略一迟疑,便对龙海萍说一句:“施主,对不住了!”说着双臂一探,双手已经抓住龙海萍的手腕,想要扣住她两手脉门。龙海萍哪会容他轻易扣住,双手同时往外一翻,巧用云手的技巧,反缠对手的手腕。鸠摩罗并不想伤她性命,只想将她擒住。当下也不变换招数,一施内力,双腕立时柔若无骨,一翻一驳,又扣下来。龙海萍只觉对方手腕好像黏在了自己手腕上,甩是甩不脱,干脆也气沉丹田,运起内力,紧贴对方手腕,同样翻转一圈。四只手腕胶着在一起,连连翻转,都想抓住对方。但两人都是以柔克刚的功夫,一时竟谁也奈何不了谁。就见他两人脚下虽然不动,手臂却推来阻去,倒像在拉拉扯扯一般。

这时,那俄罗斯人见龙海萍被鸠摩罗缠住,后背空门大开,便快步冲上来,想要报刚才的一箭之仇。鸠摩罗瞄到他朝龙海萍扑来,大喝一声:“站住!你要做什么!”那俄罗斯人顿一下脚步,露出不屑的神情,并不予理会,在龙海萍身后立定,握起醋钵大小的拳头,一记直拳,向龙海萍后脑砸去!鸠摩罗啊地惊叫一声,想要撤手已经来不及!梅吟雪惊悚回头,大惊失色,想要援手也已来不及。

就在千钧一发之间,俄罗斯人突然嗷地大叫一声,跳起来捂住左肩,浑身颤抖了一下,噗通单膝跪倒在地,紧跟着轰地栽倒在龙海萍脚下。

事情均出乎众人意料之外,梅吟雪一怔的功夫,陆仲谦一剑已刺到她左臂。他不敢真的伤到她,临时改了剑气,扑得点在她肩贞穴上。梅吟雪痛哼一声,一条左臂又痛又麻。陆仲谦大喜,欺身上前,便要点她右肩肩井穴。梅吟雪一咬牙,回手一剑,使出半边“素女拂尘”,削向他手指。陆仲谦大惊,忙缩回手臂。但梅吟雪此时失了一臂,功力大减,立刻处于下风。

龙海萍听到梅吟雪的声音,心神一乱,便想回撤,但鸠摩罗如影随形,两人不过是拖了一步,双臂却仍呈胶着之势。李妙嫦那边突然发出啊呀一声尖叫,原来她体力不支,手中长剑居然被一名彪形大汉震飞。

龙海萍心知大势已去,但此时骑虎难下,反而激发了她的好胜之心。当下,她不管不顾,大胆推动内力,与鸠摩罗越缠越快,非要拼个高低出来。

正在这时,一辆马车风尘仆仆地得得奔来。见到有人打斗,驾车的人发出吁的一声,刹住了马车,凝神打量茶摊前苦苦缠斗的一群人。

这时,马车里传出一声虚弱无力的声音:“无忌哥哥,发生了什么事?”

第44章 贵人相助(1)

那驾车的人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子,生得相貌周正,神态端凝,一看便是性情温厚之人。

他听到身后的声音气息愈发孱弱,知道不能再耽搁,但眼见那几个打斗的人身份古怪,人少一方又已落于下风,心中一阵犹豫,回头轻声问道:“妹子你还撑得住么?这边有人打斗得厉害,你说咱们管还是不管?”

车子里的人歇了口气,调息了一下,才有力气说道:“梨亭常常教导小妹,咱武当是名门正宗,自然是以侠义为重……”她似是勾起了心事,声音虚弱之余更加了几丝颤抖,似带哽咽,“路见不平,自是,自是要拔刀相助的。”

那男子一边听她说话,一边望着龙海萍等人,看仔细了,脱口道:“咦,有人使得好像是太师父的功夫!啊,那两位想必是峨眉派的弟子……”他语气一下又惊又喜:“莫非,太师父真的到了这一带了?!”

车子里的人闻言也是一喜,内息震动,却是一阵咳嗽。

那男子大急,忙回身掀开帘子,探头关切问道:“不悔妹妹!你没事吧!”

原来车里的人是武当殷六侠的妻子杨不悔,而驾车的人正是张无忌。

杨不悔喘了口气,撑着说:“我没事……无忌哥哥,你,你快去帮手!说不定,能问到些师父老人家的消息。”她口中的师父却是张无忌所说的太师父,正是张三丰。

张无忌再不犹豫,放下帘子,双脚一抬,一点车辕,身子如白鹤冲天,凌空跃起,空中一个翻腾,已经落到了最近的也是情境最为凶险的李妙嫦身旁。此时,李妙嫦已被两名蒙古大汗困在中间,一大汉的弯刀自右而左横削她左臂,另一大汉的刀也同时从头顶斩下。张无忌脚一沾地,一伸手便捏住了横砍向李妙嫦左肩的弯刀刀背,他使一招乾坤大挪移,大汉的弯刀不由自主改了方向,向上挑起,正迎上另一大汉砍下的刀。两刀在李妙嫦头顶上空咔地相撞,蹦起一串火星,只吓得李妙嫦呆若木鸡!那两名大汉手臂被震得发麻,弯刀几乎脱手,人还未反应过来,张无忌已经窜到两人中间,伸手抓住两人胸襟,暗运九阳神功,双臂一错,又是乾坤大挪移的技巧,两名大汉身不由己地向对方撞来,好像两根木桩撞在一起,砰地一声又各自被撞开。这一撞力气太大,两人连续后退几步,终于收势不住,仰面跌倒在地,只觉胸口气血翻涌,呼吸困难,一时竟爬不起身来。

张无忌解决了李妙嫦的对手,又转向梅吟雪。梅吟雪见有高人相助,心中松了口气,立即说道:“大侠先助我朋友!我还撑得住。”自己却是兀自咬牙独手苦战陆仲谦。

张无忌从来不是主意明确的人,一听她的话,立刻按她的吩咐,纵身跃到龙海萍身后,伸掌抵在她后心。他知道太极推手的双方较的是内劲和柔劲,生怕从中间挑开伤到龙海萍,便想从背后渡气助她。但他掌心一挨到龙海萍后心,立刻弹了回来,口中哎哟一声,惊讶道:“你,你,你是女的?”

龙海萍已经快要筋疲力尽,眼见张无忌关键时刻还如此拘于小节,心中不禁失望,暗叹古人迂腐误事。她这样一分心,真气立时便泄了几分。鸠摩罗双腕一反,已经扣住她双腕脉门!龙海萍只觉一股麻痹感从手腕处迅速蔓延上来。她知道自己很快便要全身都不受控制,当下也再管不上什么技巧,干脆任手腕被鸠摩罗抓着,自己双腿一蹲,身子一下跃起,一个后空翻,右腿向鸠摩罗头顶砸落。此时她身体已经完全没力道,全凭了重力原理加一些惯性,但力道也是惊人。鸠摩罗若不放手,必然被她砸中头顶。她这一招完全没有套路依据,张无忌看得惊奇,鸠摩罗也是吃了一惊,双手不得不放开,身子一缩,屈膝向后滑出。

龙海萍一脚砸了个空,身子直线向地面坠去。张无忌见形势紧急,一伸掌,托了她后背一下,龙海萍只觉一股浑厚的力道撑住了后背,身子一挺,便跳起站直,免了四脚朝天的狼狈境地。她虽然不喜欢张无忌临战犹豫的性格,但也佩服对方武功深厚,忙对他抱拳说了声:“多谢!”

鸠摩罗一见张无忌出手,便知他功夫深不可测,一时不敢贸然动手。

张无忌顾不上鸠摩罗,惊讶地问龙海萍:“你方才使得可是太极的功夫?”

“是!”龙海萍应了一声,眼见梅吟雪只剩了招架之功,无心搭理他,眼睛四下一看,想找件合适的兵器帮梅吟雪。张无忌看出她心思,顺手抄起一张凳子,手一扬,朝陆仲谦掷去。陆仲谦猛见一东西夹着劲风扑面砸来,吃了一惊,忙放过梅吟雪,后退一步,挥剑一劈,将凳子一劈两半。但觉对方内功强劲,不敢再轻易抢上,忙又跃开一步。

龙海萍冲上去,护到梅吟雪身前,眼睛盯着陆仲谦,口中急切问道:“梅姑娘,你没事吧?”

梅吟雪穴道被点,但仍强用真气,酸痛比寻常点穴更甚几倍。此时她气喘急促,脸色雪白,见陆仲谦退下,忙收剑在左臂肩贞穴周围推拿几下,解了些疼痛,低声道:“我没事。”龙海萍听出她是忍着痛楚,心里也不由跟着一痛,只想狠狠打陆仲谦一顿。

“敢问姑娘可认识武当张真人?”张无忌上前插嘴问道。

龙海萍一心守护梅吟雪,哪有心思理别的事情,听了他的话心里一阵郁闷,心想这人实在是不会看眼色,她们大敌当前正全心备战,他却只管自己关心的问题问,便赌气不愿搭理。

梅吟雪却恭恭敬敬地替她回答道:“多谢大侠出手相助!我们与张真人确有一面之缘。不知大侠高姓大名?找张真人所为何事?”

张无忌见她谦恭有礼,风致嫣然,不禁想起周芷若,心念一动便又收起,答道:“在下张无忌。张真人是在下太师父,在下正是有急事找他。”

众人一听他报上名来,同时吃了一惊,连龙海萍也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当年张无忌少林一战成名,江湖中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陆仲谦心中立时生了怯意,拿眼迅速瞅一下自己人,只见两名蒙古大汗被张无忌一招打倒,刚刚爬起,身子都还没站稳,显然受伤不轻;而鸠摩罗虎视眈眈,也是对张无忌颇多忌惮;那俄罗斯人却是自从倒地以后就再也没起来。他绕开梅龙两人,上前一探俄罗斯人鼻息,竟然早已断气,再看他肩头,插了一根银针,针孔处有一缕黑血已经凝固,心中又惊又怒,抬头对张无忌冷笑道:“江湖都传张大侠神功天下第一,想不到还会干出暗箭伤人的勾当!”

张无忌一愣:“你说什么?!”

陆仲谦连连冷笑,故意不接他的话头,一挥手,招两名蒙古大汉上前架起俄罗斯人的尸体,拱手道:“吾等武功微末,不配与张大侠交手,就此告退!”又瞅一眼梅吟雪和龙海萍,心有不甘地说了句:“咱们后会有期!”说完,命人将俄罗斯人的尸体搬上马背,招呼众人上马离开。

一旁的李妙嫦忍不住出声道:“这就让他们走了?!”

龙海萍心中也闪过同样疑问,虽然她也不想将对方怎么样,但她还想从他们口中挖掘一些有用的信息出来。

张无忌点点头,他自恃身份,一见对方认输,自然不会再出手。

就这样,龙海萍眼睁睁看他们扬长而去,心里虽松了口气,同时也不禁惋惜。她跟古人的思维观点多有不同,并不十分认同张无忌的做法,想到他刚才因为自己是女人便临阵犹豫,放弃助人的机会,心里不禁叹息,难怪他当不成皇帝!这种当断不断、拘于小节的性格,实是难成大器。

梅吟雪见对方离去,忙去检视李妙嫦,关切地问道:“师姐,你怎么样?可有受伤?”

李妙嫦冷哼一声,讽刺道:“你心里只挂着姓龙的,还有我这个师姐么?”

梅吟雪被她说得脸一红,神色尴尬,讷讷道:“师姐……”

张无忌眉头一皱,只觉又碰到一个活脱脱的丁敏君,忍不住调开话题替梅吟雪解围,道:“方才那些人来路不简单,三位姑娘怎会招惹上他们?”

李妙嫦一听他也称龙海萍姑娘,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头,回头细细打量龙海萍,再想起一路相处来的种种细节,登时恍然大悟。

梅吟雪蹙眉忧虑道:“不瞒张大侠,那些人是逆贼龙破天派来的,是冲着,冲着……”她想到此行任务实属本派乃至国家秘密,师父再三叮嘱不得泄露给外人,更何况她对张无忌与师父之间的恩怨纠葛也略有所闻,只怕说了师父不高兴,犹豫着改口道,“是冲着我们峨眉派来的。”

张无忌一眼看出她有难言之隐,他本也不是强人所难的性子,但听她提到龙破天,却是不由神色一震:“龙破天?!可是昆仑派弑师夺位、又投靠鞑子的叛贼龙破天?”

梅吟雪听他语气隐隐激动,不禁一怔:“不错。张大侠识得此人?”

龙海萍到了这里后,已经零零碎碎听到一些龙破天的信息,实在是对这个人充满了好奇,她不敢问梅吟雪,这时一听他们提起,赶紧竖耳倾听。

张无忌握拳压住怒气,咬牙道:“这逆贼前些日子带人上武当,说是要代那鞑子皇帝宣布劳什子圣旨,非要请太师父去蒙古一会,被我武当派严词拒绝。不料那逆贼见太师父不在,竟然大闹武当,派人占了武当不说,还杀了我殷六叔!不悔妹子……便是我六师婶侥幸逃命,但也被那逆贼打成重伤。”他叫惯了杨不悔妹子,一时难以改口,“不悔妹子带伤找我,求我带她寻找太师父,一同回武当扫清逆贼。但太师父这几年云游天下,行踪不定,本无从找起,但我听说重阳观重建,此乃道教大事,料想太师父或会到终南山会会道友,不想竟被我蒙中,实在好彩。只是,只是我那不悔妹子……”他回头望一眼车上,眼眶泛红,目中泛泪,说不下去了。

梅吟雪甫一听到龙破天大闹武当的消息,脸色登时更加惨白,神情一阵迷乱茫然,听到张无忌提杨不悔,心中又是一紧,关切问道:“张大侠的九阳神功名扬天下,难道也不能治愈殷六侠的夫人么?”她心中实是抱有一丝侥幸,希望龙破天少杀一人,少做些孽。

张无忌沉重地摇摇头:“这逆贼不知得了什么机缘,竟也练成了九阳神功。这还不说,听说他近几年网罗天下高手,学了不少邪门功夫,竟已博众家之长,武功路数之繁杂,实在多不胜数。在下资质愚钝,实在无能,居然治不了不悔妹子的伤。太师父有百年功力,如能见到他老人家,不悔妹子或有一线生机。若是,若是……”他心中难过,实在不忍说出那个残酷的结果。

“不会的,不会的。”梅吟雪不愿相信地喃喃自语着,绞尽脑汁思索挽救的办法,忽的眼睛一亮,想起一事,急忙道,“张大侠,你可听说过云蜀交界处有一女神医,名唤云罗,是前朝毒鬼医仙的关门弟子,据说有起死回生之能。若是找不到张真人,张大侠可试着求助这位云罗姑娘!”

张无忌虽然不解她为何如此关心杨不悔的伤病,但心中仍是感激不尽:“多谢姑娘指点迷津!”他又增添了一线希望,精神大振,迫不及待想要赶路,拱手道:“在下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诸位珍重。”

梅吟雪忙还了一礼,李妙嫦虽态度冷淡,也是依礼回了一礼。

龙海萍虽觉跟张无忌如此擦肩而过,甚是遗憾,但知道对方急着救人,不便耽搁,便也跟着抱了抱拳。张无忌见她不像普通女子的礼数,奇怪地看她一眼,已顾不上细细琢磨,匆匆告辞而去。

三人目送张无忌驾车走出好远,梅吟雪仍心神不宁,满腹牵挂。龙海萍观察她神色,已经知道与龙破天有关,心中不禁泛起酸酸的感觉。

李妙嫦却是似笑非笑地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看得让人心里很不舒服,龙海萍不禁皱眉问道:“李姑娘有何指教?”

李妙嫦像是亲昵又像是讽刺地说道:“原来龙先生是女扮男装啊!哎哟,师妹,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害得我还误会你们两个?”

龙海萍的脸一下子涨红了,脱口道:“你误会什么?!”心中却又是憋屈又是无奈,显然在别人眼中,自己身为女子,连与梅吟雪暧昧的资格都没有了。

平生头一次,她竟为自己生不是男儿身而惆怅失落了。

第45章 贵人相助(2)

李妙嫦冷笑一声,正要开口,梅吟雪已经略带疲惫地正色打断了她的话:“师姐,女扮男装原是掌门的主意。她老人家神机妙算,早料到鞑子会派人来阻截咱们,所以才特意让龙姑娘乔装成男子。”

李妙嫦听她抬出掌门来,哼了一声,却也不再奚落下去了。

梅吟雪此时心中千头万绪,无心与她计较,只忧虑道:“眼下,鞑子已经发觉了咱们的行踪,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呢?”

李妙嫦想起方才的凶险,不禁也惴惴不安起来。但要如何化解,她心中却是没半点主意。

龙海萍沉默了一下,道:“我倒有个主意。”

梅吟雪和李妙嫦不约而同的望向她。这一路,龙海萍确是机巧百出,许多难题到她手中都是迎刃而解,两人早已不觉对她产生了信赖感。

龙海萍一看到梅吟雪的目光,心中便不由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她定了定神才说:“我看你们两位也像我一样,女扮男装吧!”

“好啊!好啊!”两人愣了一下后,李妙嫦第一个跳出来响应。

梅吟雪思索了一下,确实找不出更好的办法,便也点头答应:“但一时到哪里去寻男人的衣服呢?”

龙海萍正想建议到下个镇子上去买几件,李妙嫦已经抽出剑道:“我有办法!”只见她提剑走到茶摊旁,大声命令道:“还不快些给我出来!”

过了一会,茶摊的炉子后才磨磨蹭蹭地站出四个人来,正是摊主和方才喝茶的三个过路商人。原来他们见有人打斗,来不及逃跑,便一起躲到了茶摊后避难。

李妙嫦拿剑一指那三个商人:“快把你们带的干净衣服拿出来!”

那三个商人已经见识了她们的武功,又见她手持兵刃,知道自己远远不是对手,哪敢反抗,忙将包衣服的两个包袱扔了过来,嘴里叫着:“姑奶奶饶命!”李妙嫦提了两个包袱,洋洋得意地回来,一摆头道:“走,咱们到前面树林里去换衣服!”说完率先上马。

龙海萍被她的强盗行径震惊得目瞪口呆,梅吟雪忙掏出一包碎银子,放到桌子上,冲那几个商人歉意地说一声:“得罪了!这些银子就当买了几位的衣服。”这才拉龙海萍离开。

三人一路骑行,找了个树林茂密处下马,龙海萍把风,梅吟雪和李妙嫦进林子里换衣服。趁着她们换衣服的功夫,龙海萍弯腰在路边水沟旁挖了点黑泥,敷在脸上做了点迷彩妆。

等她一回头,就见梅吟雪和李妙嫦两个扮成了男子走了出来。女子扮成男子,本来就比寻常男子清秀几分,更何况梅吟雪和李妙嫦两人都是美貌女子,此时用貌比潘安形容也毫不为过。李妙嫦头一次扮男装,只觉有趣得很,嘻嘻哈哈,很是开心。梅吟雪却是满脸羞涩,手脚都有些不自在。一身男装穿在她身上,反而增添了一股说不出的清丽。

两人一看到龙海萍一脸的污秽,都是愣了一下。

李妙嫦噗嗤笑道:“你怎么把自己弄得像只大花猫?”

龙海萍这才发觉自己痴痴盯着梅吟雪半天了,忙收回目光,所幸她脸上黑漆漆的,李妙嫦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她有些不自在地解释道:“我的样子很像龙破天,很容易被他的手下认出来,所以,所以化个妆……”

李妙嫦连连点头:“不错,不错!你要是早点化化妆,刚才那群人也就认不出你来了。”

梅吟雪见她把自己的脸弄得污秽不堪,想到她也是女子,心中不忍,建议道:“咱们到了镇上,再想点别的办法给你易容。”

听到她关心自己,龙海萍心中不由一热。只觉一颗心上下起伏,全在她一笑一颦之间,不由暗暗叹气,如果这都不算爱,那又是什么呢?

三人就此上马,不敢再走大路,而是专抄小道,继续赶路。

一路上,李妙嫦不住问龙海萍她们的男装扮相如何,龙海萍由衷地称赞不已,只听得李妙嫦心花怒放。

梅吟雪却是另有所想。她只觉换上了男装,看人的感觉似乎也不同了,尤其是对女子的感觉,尤其是……龙海萍。每次她看到龙海萍,都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穿越到六百年后第一眼遇到的那个女子。那个梳着简单的马尾,有着一双沉稳的眼睛,阳光、清秀、冷静而又温和的女子。

第46章 绿林篝火(1)

三人偏离了主道,渐渐进入一片荒芜之地。

一路走下来,龙海萍越来越是心惊。

六百年后,陕西和河南两地都是中原大地的富饶省份。若非亲眼看到,龙海萍很难想象六百年前竟然是如此落魄狼藉的景象。目光所及之处,大片的土地上都是荒无人烟,田地早已无人耕种,长满了野草。

偶尔经过一个小村落,她们三人本想找户人家讨口水喝,问问路,结果整个村子早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了断壁残垣。

更让人恐怖的是,在断壁残垣之中,她们竟然还发现了几副人体的残骸,现在也成了野狗的争食对象。

龙海萍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惨状,只觉寒毛直竖。

起初,她第一直觉还以为是瘟疫造成的。但当她发现有一具尸体上插了一支利箭后,整个人惊呆了!显然那人是被人用箭射死的,而其他尸体的位置和姿势也是大大不对头。她隐隐明白了什么,脑海中不由联想起这个村子曾经发生的事情,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起来,大脑一阵嗡嗡作响声。

李妙嫦咬牙切齿地骂道:“狗鞑子!”

梅吟雪也是脸色苍白,满目凄凉,咬了嘴唇良久无语。

三人心情都甚是低落,不敢稍作停留,打马向东赶去。

眼看夜色将至,三人还没找到投宿的地方。李妙嫦不禁皱眉:“难不成咱们三个要露宿荒野不成?”经过茶摊一战,龙海萍对李妙嫦的反感已经淡了几分,毕竟大家是并肩作战过的战友。她见李妙嫦烦躁,好声安慰道:“李姑娘别担心,看天色今晚不会下雨,我会给大家安排好的。”她野外露宿的经验比较丰富,这两天又陆续添置了一些东西,倒也是胸有成竹。

李妙嫦一路上被她哄得开心,加上知道了她是女子,先前的那些醋意已经消散得差不多,此时态度也友善了不少,笑道:“别说,有你在,我倒是放心不少!”

龙海萍看到前头有一片树林,道:“咱们到树林那边过一晚吧,估计那里有柴火。”

梅吟雪和李妙嫦点头同意,三人正要朝树林奔去,冷不防一支冷箭嗖地飞来,啪地□她们前方几米的地方。马匹受了惊吓,纷纷扬蹄。李妙嫦猝不及防,忙不迭地跳下马背,唰地拔出了剑,指着冷箭射来的方向喝道:“什么人偷施暗算?!”

话音未落,前方草丛中已经跃出两个头戴红巾的年轻汉子,一个手握弓箭,一个手持长枪,齐声喝道:“来者何人?!快快报上名来!”

龙海萍一看那两人清一色的打扮,兵不象兵,贼不像贼,藏身示警的方式方法都不像寻常百姓,心里一动,抢先跳下马来,双手一抱拳,朗声道:“见过两位大哥!我们是回京路过此地,错过了投宿的地方,想到树林里露宿一晚。”

她们三个人中,只有龙海萍乔扮男子像模像样,也只有她,更能从容与陌生人对话。李妙嫦收了剑,梅吟雪也跳下马来,跟她站在一旁,让龙海萍处理这突如其来的状况。

两个红巾男子对视一眼,大概看三个人都是文弱模样,龙海萍又表现得彬彬有礼,不像坏人,脸色缓和了一下。持枪的男子高声道:“回京城你们不走官路,跑到这里做甚!快快绕道离去,前面有鞑子,走不得!”

龙海萍的心一震,血液一阵莫名地沸腾,难道这里要发生一场汉人和蒙古人之间的厮杀?她忍不住问道:“请问两位大哥,可是朝廷的军队?”

“朝廷?”两个红巾男子脸上同时露出鄙夷的神情,持弓箭的男子冷笑道,“我们才不会为那姓朱的狗皇帝卖命!”

龙海萍更是摸不清这些人的身份,还想再问,那持枪的男子已经挥手道:“还不快走!可别怪爷们没警告你,小心丢了你的小命!”

李妙嫦怎会把两个小喽啰放在眼里,冷笑一声,正要说什么,梅吟雪已经一把拉住了她。

龙海萍也压下了心底的疑问,回头准备招呼两人离开,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呼喊:“站住!大帅有令,不许放走来人!”

持弓的红巾男子立刻张弓搭箭,对准了龙海萍三人,口中喝道:“站住!”

持枪的也挺起长枪,快步逼了上来。

龙海萍三人回头一看,只见一匹快马从树林方向飞驰而来,转眼已经到了近前。在那马匹后面,还跟了十几个手持长枪的红巾男子,排着整齐划一的队形,快步跑来。

李妙嫦一见对方人多势众,唰地拔出了长剑。

龙海萍见对方弓箭手、枪手搭配有序,不敢轻举妄动,索性稳住心神,来个以静制动。

那骑马的显然是个首领,不但头上戴着红巾,手臂上也缠了一块红巾,腰间配了一把沉甸甸的钢刀。他纵马到两个哨兵前,训斥道:“你们两个是怎么放哨的?也不怕他们是鞑子的探子?”

李妙嫦呸了一声,轻蔑道:“你才是狗鞑子!”

红巾首领闻声一愣,看他们一眼,脸立刻沉了下来:“若你们不是探子,为何要带兵刃?”

李妙嫦答道:“我们是峨眉派弟子!行走江湖,谁不带个兵刃防身?”

红巾首领仔细打量他们,口中仍质疑道:“峨眉派不都是女弟子吗?”

李妙嫦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乔装成男子,不禁哑然。

龙海萍本不想泄露梅李二人的身份,但此时已经保不住这个秘密,干脆上前一步,拱手大胆猜测道:“这位兄台是红巾军的长官吧?这两位确实是峨眉弟子,只是为了行走方便,才扮成男子的。”

红巾首领一听她道破自己的身份,不禁诧异地问道:“你又是何人?又怎知我的身份的?”

龙海萍心里好笑,他们装扮如此明显,还问别人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当别人是瞎子吗?刚才她心里只是疑惑,按理说红巾军早已经不复存在了,怎么还会有这么一批人马?但她嘴上还是恭恭敬敬地回答:“当年红巾军威震蒙古鞑子,谁人不知?兄台这身装束,自然是红巾军的打扮了。”

那红巾首领闻言哈哈大笑:“我以为中原早已没人记得我们红巾军了!”

龙海萍听他承认了身份,心里更是惊奇,这一切怎么跟历史记载有些出入呢?

红巾首领朗声笑完,对龙海萍已经有了好感,亲切问道:“小兄弟,你究竟是何人?我看你年龄不大,怎会知道这些陈年旧事的?”

龙海萍一阵迟疑,总不能说自己是六百年后看历史书知道的吧?这时,李妙嫦却想到,何不趁机吓吓这群蛮人?不待龙海萍开口,她已经抢先答道:“这位是当今圣上要请的贵客!我们是奉圣旨护送她入京面圣的!”

红巾首领一听,脸色骤变。

龙海萍心里暗暗叫苦,李妙嫦自幼在峨眉山长大,根本不知道红巾军与朱元璋之间的关系,而朱元璋当了皇帝后,必然向老百姓隐瞒了很多东西,李妙嫦又哪里知道这其中的是非恩怨?

但她阻拦已经来不及了,就听红巾首领沉声命令道:“来呀!将这三人拿下,随我押去见大帅!”

他身后的那二十几人立刻冲上来,呼啦啦围了一个圈,将龙海萍三人围在中心。

李妙嫦本想抬出朱元璋,对方必然会俯首帖耳,没想到适得其反,心里纳闷,但也不惧怕这些人,提剑道:“莫不成姑奶奶还怕了你们不成?”

龙海萍不愿事态恶化,叹了口气,对红巾首领拱手道:“这位大哥,大家都是要对付鞑子的,又何必自相残杀?您要是有什么问题,我去跟你们大帅解释。这两位都是女生……都是姑娘,还请大哥高抬贵手,放她们一马。”

那红巾首领本来就对她有好感,加上他也觉得好男不与女斗,正要点头答应,梅吟雪已经上前一步,冷静地说:“我们跟她一道去与大帅解释。”龙海萍正要劝阻,梅吟雪已经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答应过师父,一定要寸步不离地将你护送到峨眉。”她说这话的时候看也不看龙海萍,原来她见龙海萍又想要舍她们而去,心里竟莫名地郁郁不乐。

龙海萍感觉她语气冷淡不悦,一时却又想不出自己是哪里惹了她生气。

那红巾首领见梅吟雪虽是女子,却没有临战脱逃,深具担当精神,心下佩服,点头道:“好!这位小兄弟放心,咱们红巾军现在也是与草莽无异,不会与江湖朋友为难。这两位姑娘,在下打包票不会有事。”

龙海萍心里斟酌了一下,估计不会有什么危险,这才点点头:“好,请大哥带路。”

几天相处下来,龙海萍已经渐渐成了三人的精神领袖。她这样说了,连李妙嫦也没提反对意见。三人牵着马,跟红巾首领走进小树林。

第47章 绿林篝火(2)

三人刚进树林还没发现什么,再走入十几米,便陆陆续续发现了红巾军的身影。待入得百米,人影越发密集。龙海萍扫一眼望去,暗暗估算,这支队伍至少有几百人之多,心里暗暗惊讶。她以为韩林儿沉尸江中之后,红巾军便已销声匿迹,没想到这里还有一支队伍。

那些红巾军看到她们三人被簇拥着带进来,也只是远远望一眼,虽有些好奇,却也无人上前围观或询问,仍各自守在原地磨刀擦枪,显得井然有序。

树林中央临时扎了一个陈旧的帐篷,周围有哨兵把守,显然是红巾军的指挥中心。

红巾军首领特意单独问了龙海萍的姓名,龙海萍报上龙定轩三个字,那首领这才让她们三人在帐外候着,自己进去通报。

李妙嫦瞅瞅四周的红巾军,心中有些懊悔,小声嘀咕道:“咱这岂不是羊入虎口,连逃脱的机会都没有了?”

梅吟雪素来淡定,并不以为意,但闻言还是忍不住望了龙海萍一眼。

龙海萍心里却是在想着别的,她在脑海中已经搜索了半天,却怎么也想不出这红巾军残部的大帅是谁。正思索着,她的注意力被一阵痛苦的呻/吟吸引了。循声望去,只见左方围了几个人,地上用茅草搭了个简易的床铺,有个年轻的红巾军躺在上面,左胸插了一支断箭,献血已经湿透了胸前的衣服。他脸色惨白,满头大汗,人已经痛得神志不清,嘴里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声呻/吟。在他身旁,跪了一个大夫模样的老头,双手沾满鲜血,试了几次不敢拔出断箭。旁边站了几个人,形容关切,却是一脸束手无策。老头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有点气急败坏地朝一个胖子低声嘶吼道:“王胖子你愣着干啥!还不快烧锅热水来!”

那胖子忙哦了一声,指挥两个红巾军架起火堆,又命人抬来一锅水,准备点火烧水。

他们刚把火点上,忽然有个身影冲过来,一脚踢翻了铁锅,上去又接连几脚踩灭了火堆。众人都吃了一惊,却没人敢上去阻拦,原来那人正是刚才带龙海萍等人进来的首领。他压低了声音训斥道:“谁让你们起明火的?!难道想让鞑子发现我们的行踪不成?!”

那几个红巾军慑于他的威猛,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不敢回应。反倒是那老头怒目瞪着那首领,但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眼里不禁泛起了泪光,痛心疾首地用力拍了拍自己大腿,哽咽道:“……难道,难道你让我眼睁睁看着小虎子死嘛?!他,他还不到二十啊……”

那红巾军首领望着地上痛苦挣扎在死亡线上的同伴,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低声道:“眼下两军交战在即,谁也容不得半点马虎……”

众人一片默然,知道同伴性命难保,心头俱是沉痛无比。

不等梅吟雪和李妙嫦反应过来,龙海萍突然举步走了过去,开口道:“这位大哥,借支铁锹用一下。”

红领军首领愣了一下,虽不知她用意,但见她神态严肃,似有主意,忙示意人拿来一张铁锹,他恭恭敬敬地说了句:“龙兄弟,大帅帐中还有军务处理,请您稍候片刻。”

龙海萍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接过铁锹,走到一个早已选好的土坎旁边,从垂直的面往里面挖了个灶,又在上面开了个洞,然后在灶两旁开两个小洞,顺着洞往外挖了一条两米的浅沟,又招呼人找些草盖在沟上面。那些红巾军虽然看不懂她在做什么,但知道是在帮他们,而且她神情沉稳,似是胸有成竹,所以不等首领下令,早有人扯了杂草覆盖在沟上。

龙海萍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好了,把锅放在这个洞上,现在可以生火了。”

胖子先是看了看首领,首领虽然将信将疑,但也莫名地被龙海萍的自信感染到,朝他点了点头。胖子这才试着在灶里生起了火,那烟经过沟和洞的疏导,果然几乎不见。

众人大喜,纷纷拿感激和钦佩的目光望着龙海萍,龙海萍解释道:“这是一种简易的无烟灶。如果要做的更好的话,需要……”她蹲在地上用树枝画了一个现代野战军的无烟灶结构示意图,红巾军首领忙招呼负责兵工的士兵过来详细听解,不一会,她身边已经围了好几个人。

众人均被这种巧妙的结构迷住了,一等龙海萍讲解完,立刻七嘴八舌地问起来,龙海萍也耐心地一一作答。

这时,那老头突然扒开了众人,像遇到了救命稻草一样,一把抓住龙海萍,瞪着眼激动地问道:“这位小哥!你可有办法救救虎子?他心脉中箭,没人敢把箭□……”

这个问题却是把龙海萍给难住了,她虽然懂一些急救措施,但毕竟不是医生,像这种重大的外科手术,已经超出了她的能力范畴。但那个伤员不早点拔出箭来,死亡也是迟早的事情。

她正在犹豫,一个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我来试试吧。”

众人的注意力立时又被这声音吸引了过去,龙海萍的心一跳,发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梅吟雪。

只见梅吟雪走到虎子身边,先是蹲□子,然后伸指迅速点了他心脉周围的几处要穴,护住了他的心脉。她点完穴道,又伸手握住了箭身,待要用力,却见那叫虎子的年轻人气息奄奄,仿佛下一刻便要一命呜呼。她的手不禁微微颤抖,情不自禁地闭了闭眼。这时,一个人走上前来,蹲在了她面前。梅吟雪睁眼一看,正是龙海萍。

龙海萍温和地说了句:“还是我来吧!”梅吟雪心头很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闻言默默地顺从地放开了手,

龙海萍双手握住箭,深吸一口气屏住了,手一提,断箭倏地拔了出来,一股血线随着喷射而出,直射在她的脸上和胸口上。但因梅吟雪点了穴道,那血只是喷射出一缕,便再没有大量涌出。

老头已经冲上来,看一眼伤口,大喜道:“虎子有救了!”赶紧开始敷药,包扎伤口。

围观的众人忍不住一齐振臂高声欢呼。

梅吟雪却仍蹲在原地起不了身,只不过片刻的功夫,她已经紧张得汗湿夹背。只因方才她也并无十足把握,只觉有一线生机也不肯放过。但若结果不从人意,却是她不敢想象的。她呆呆望着龙海萍,仿似劫后余生,大脑一片空白。龙海萍也没有起身,深深地回望着她。

这时,李妙嫦悄悄蹲□子,在她耳边低声说:“好险!方才若是一拔箭这人死了,这些人还不将我们大卸八块?!”

梅吟雪这才回过神来,惊觉自己已经呆望了龙海萍半天,再见她一脸一身的血,心里一紧,脱口问道:“你,你怎么样?”

“我没事”龙海萍忙安慰道,她正要说什么,却抬眼看到一个身披红色大氅的魁梧男子正立在梅吟雪身后,也不知看了多久了。

众位红巾军看到那男子,立刻躬身让开,口中恭敬称道:“大帅!”

龙海萍三人忙站了起来,龙海萍率先拱手道:“见过大帅!”

那魁梧男子四十多岁年纪,身材本就高大,左脸又有一道斜斜的伤疤,平添几分威严。他目光炯炯地来回扫视了一下三人,最后目光停在龙海萍脸上,开口道:“想必这位便是龙少侠了!韩某替这位兄弟多谢少侠救命之恩!”说着抱拳鞠躬,施了一个大礼。

龙海萍忙说:“大帅言重了。刚才多亏这位峨眉派的师父点了他穴道,我才敢拔出箭来。”

那大帅又朝梅吟雪也施了一礼,然后一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有请三位帐中说话。”言语之间,颇多敬意。

作者有话要说:我自己都忍不住说一句了,怎么出差反而更勤奋呢?

看来出差是件多么无聊的事情了。

时间缘故,这一章看来得分三段了。

第48章 绿林篝火(3)

几个人进得大帐,分主次一一坐好。那大帅见龙海萍脸上又是淤泥又是鲜血,污秽不堪,赶紧命人去打她一盆干净水来洗脸。趁人去打水的功夫,他又客客气气地对龙海萍说道:“听我手下副将方大勇说,龙少侠是当今皇帝要请的贵客。能成为朱元璋那厮的座上宾,想必龙少侠是大有来头,不知可否告知韩某一二?也让韩某见识一下。”

梅吟雪和李妙嫦听他不但直呼朱元璋名讳,还带辱骂意味,脸上不禁都有些变色。

龙海萍却是没有这些君臣上下的概念,但对于这位大帅的问题,却让她为难了一下。她本无心骗人,但眼下环境又不是她所熟悉和能掌控的,她的真实身份确实不宜交代太清楚。于是,她折衷答道:“回大帅,在下其实没什么过人之处,只不过是长了一张跟龙破天一模一样的脸,朱元璋大概是看中了我这一点,所以想用我来扰乱敌心吧。”

梅吟雪起先还有些紧张,听她答得有板有眼,这才暗暗松一口气。

那大帅见龙海萍并没有像梅吟雪她们一样惊惧于自己对朱元璋的称呼,正感诧异,再一听她竟然也直呼朱元璋名字,竟似对朱元璋满不在乎,心里又是意外又是惊喜,更觉这人深得他心,不知不觉改了称呼:“咦,龙兄弟说的龙破天可是鞑子封的天龙大元帅龙破天么?”

龙海萍点头道:“不错。”

那大帅一脸不相信,正见亲兵已将清水送了上来,忙招呼龙海萍洗脸,急欲一睹她真面目。

待龙海萍洗干净了脸,一转身,那大帅看清了她的面貌,虽有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啊的一声,腾地站起了身,右手本能握住了剑柄,唰地抽出半截来。

“大帅!”梅吟雪一见他拔剑,下意识地挺身而起,脱口喊了一声。

几个亲兵已经冲进大帐,拔刀对住龙海萍。一时间,大帐内气氛紧张得近乎凝滞。

梅吟雪惊觉自己有些失态,忙顿了顿,施了一礼,这才尽量放缓语速道,“大帅无须紧张,她不过是长了一张和龙破天一样的面孔,但绝非龙破天本人。”

那大帅皱眉上下打量龙海萍,手中仍紧握剑柄,难掩心中的戒备和怀疑,他一边打量一边沉吟道:“我跟龙破天交手过一次,虽然相距甚远,但他的样貌我看得一清二楚,天下怎有如此相似之人?”

龙海萍苦笑一下:“天下相像的人多了去了。我天生和他长得像,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大帅看她一脸无奈,忽的哈哈大笑,将剑收回剑鞘,笑道:“小兄弟你说的不错,天下相像之人甚多,但相貌和脾性都一样的人却是从未听说过。我看你宅心仁厚,待人和气,不是龙破天那种杀戮战场的冷血之人。”说完,他又招呼众人坐下,亲切询问龙海萍的身世。龙海萍只道自己本是京城人士,自小好武,学了点皮毛后出来闯荡江湖,平时也读了一些兵法的书,对行军打仗也有些研究,间接地平息了那大帅的一些疑虑。

那大帅见龙海萍性情落拓,无一丝忸怩拘泥,感觉甚是投缘,于是也将自己一方的情况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原来他们正是小明王韩林儿的一支残部,原是韩林儿的一支禁卫军。大帅名曰韩进一,姓名皆为韩林儿所赐。当年张士诚部吕珍攻打安丰,韩进一奉命率队突围,向朱元璋求救。朱元璋将韩林儿救出后,因忌惮韩进一的这只队伍,不敢明目张胆直接杀了韩林儿,而是将他软禁在滁州。后朱元璋假传韩林儿命令,将韩进一的队伍调到了甘肃一带,趁机命廖永忠将韩林儿沉尸瓜步。韩进一得知消息后,已经是几个月后的事情。他一怒之下,带部队反了朱元璋,更不认朱元璋所建立的明朝,而是又恢复红巾军的装束编制,在北方一带与元人打起了游击。此次,他们是准备在此地伏击元军的一个护送粮草辎重的千人队,虎子正是在侦查这支千人队的行踪时被射伤的。

从韩进一的言谈举止中,龙海萍判断出他并不是一个有政治野心的人。他并不想像朱元璋一样建功立业,成就一番伟业,建立一个新的政权。他只是从小受尽元朝统治的欺压和迫害,对以蒙古人为代表的元朝统治阶层有着刻骨的仇恨,实实在在想驱除鞑虏,救民于水火。相比之下,他反而比朱元璋等人更单纯可爱一些。

通过韩进一,龙海萍又了解了很多龙破天和元军的信息。她能感觉得出,韩进一对龙破天甚是忌惮。听到这里,她心里不由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好奇,有惊讶,有隐隐的恐惧,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自豪感。每到这时,她都忍不住下意识地望一望梅吟雪的反应,却发现她始终面无表情,好像龙破天与她完全没有关系。

聊到后来,龙海萍将自己了解的元军的特长,骑兵、箭弩的对策等一一分析给韩进一,直听得韩进一连声叫好,兴奋不已。

两人正谈得投机,忽然有人急匆匆地闯了进来,正是刚才押龙海萍她们进来的红巾军副将方大勇。只见他一抱拳,飞速禀报道:“报大帅!鞑子的千人队已经奔树林而来!”

第49章 同仇敌忾(1)

这句话犹如在大帐里投入了一颗炸弹,除了韩进一之外,其他人不约而同地被炸起了身。

这是战争要来了吗?

龙海萍感觉有些反应不过来,或者不知该作何反应,她只是有种心跳和血流同时加速的感觉,分不清是兴奋、是紧张、还是其他什么感觉。与此同时,她看到了梅吟雪脸上的凝重和犹豫,也看到了李妙嫦脸上的惊慌和退意,这些信息又都变成一股紧张气息扑面而来,让她更有一种风雨欲来的窒息感。

关键时刻,韩进一体现出了一位久经沙场的将士应有的素养,只有他端坐第一把交椅,纹丝不动,沉着地挥了挥手:“叫兄弟们准备!”

方大勇应声退下。

韩进一这才起身道:“龙兄弟,今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可惜被鞑子搅了兴。三位且在帐中休息,待我收拾了鞑子回来与大伙同饮庆功酒!”

龙海萍听他说得豪气干云,心中好生佩服,一股豪情也油然而生,只想随他一同征战沙场,但她知道自己毫无经验,只怕成为人家的累赘,只好抱拳道:“好!小弟恭祝韩大哥旗开得胜!”

韩进一拱手还了一礼,一甩大氅,阔步走出了大帐。

大帐外面随即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吆喝声,想是红巾军们纷纷投入了战斗的准备。

李妙嫦见韩进一走了,立刻建议道:“咱们还是趁乱赶紧一走了之吧?!”

梅吟雪沉思地望向龙海萍,龙海萍坚决地摇摇头:“不行。我们不但不能走,还要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说完,她一撩大帐的门帘,走了出去。“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识时务?!”李妙嫦急得直跺脚,只得转向梅吟雪,“师妹……”梅吟雪蹙眉沉吟了一下,道:“师姐,掌门明令咱峨眉要以驱除鞑虏为己任,眼下两军交战,确实不宜临战脱逃,我看咱们还是暂且留下吧。”说完,也掀帘子走了出去。

大帐外的红巾军已经走了七八成,剩下的主要是伙夫等后勤人员。以王胖子为首的伙夫队都神情凝重,一动不动地朝西南方向侧耳倾听着什么。唯有那位老军医,仿佛对要发生的一切置若罔闻,自顾慢慢地整理着各种刀具、针具和各种药材。龙海萍在他身边蹲下,只见他一边抚摸着刀具,一边叹着气喃喃道:“唉,老家伙们,又要轮到你们上场了……”

龙海萍一怔,一股怅惘夹着酸楚涌上心头,她瞬间明白了老人家心底深处的感受。这么多年来,眼见着自己的战友或受伤或死去,那该是怎样的痛苦和折磨?

眼见夜幕即将降临,西南方向蓦地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像是土炮的爆炸声。

众人不由全身一震。

随即,一阵急促的战鼓声响了起来。

浪潮般的杀伐声也应声而起。

没等龙海萍反应过来,王胖子等人已经迅速架起明火灶,有条不紊地开始烧水、煎药,显得训练有素,根本不需要龙海萍三人帮忙。

老军医看着龙海萍有力使不上的焦急劲,不紧不慢地说:“不用急,一会有用得上你的地方。”

他刚说这话的时候,龙海萍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不过一刻钟之后,她便明白了。

不一会,有伤员陆续被送了回来。随着伤员的增多,老军医和他的几个徒弟根本忙不过来,龙海萍三人立刻投入了帮忙。

望着伤员从几个,到十几个,再到几十个……龙海萍感觉自己像一点点跌入了冰窟,浑身的血都开始发冷。她从未见过如此血腥悲惨的场面――几十个人浑身鲜血淋淋、奄奄一息、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有些人送回来其实已经死了,剩余的惨叫声、呻/吟声充斥于耳,震得整个脑子都嗡嗡作响。

龙海萍感觉这一切已经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当她看到一个伤员的眼睛在她面前慢慢黯淡下去,终于失去最后一丝生命之光时,她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她的双手还捧着那个人的头,她甚至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叫什么,她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有什么心愿没有完成……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胸口像塞了一团棉花,想哭却又哭不出来,整个人在那里抖成了一团。

梅吟雪正在远处给另一个伤员包扎伤口,身上脸上都已被鲜血溅得到处都是,但她始终在关注着龙海萍的每一丝反应,此时见她如此反应,只觉心里又惊又怕,深怕她禁受不住这样的刺激变得心智失常,但在当下这种混乱的局面中却又苦于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正在这时,那老军医突然起身一步跨到龙海萍身边,劈头盖脸给了她一记耳光,嘴里厉声道:“人死了难过有个屁用!先管活的!”

龙海萍猝不及防,被打得一下跌倒在地。梅吟雪的心一紧,手下的动作也跟着一下顿住了。只见龙海萍在地上晕头转向地晃了一下,一个轱辘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爬到另一个伤员身边,一边给他包扎伤口,一边不管不顾地大声抽泣了起来。

梅吟雪的心猛地一酸,自己的眼泪也再克制不住,跟着夺眶而出。

这场仗持续了近一个时辰才结束,龙海萍的眼泪早已经流干了,她只是机械地做着自己能做的,帮忙包扎伤口、处理尸体。根据伤员的伤口,她已经能判断出前方战争发展到哪个阶段了。第一批送回来的伤员多数受的是箭伤,说明两军还在较远的距离;后来慢慢有了刀伤,说明两军已经短兵相接了。送回来的伤员都是伤势比较严重的,死亡率很高,龙海萍已经没有了起初的震惊,也没有了起初的悲痛,整个人陷入一种半麻木的状态。

终于熬到最后,方大勇等人簇拥着最后一个伤员回到大帐。

龙海萍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最后一个伤员不是别人,而是韩进一。

韩进一的左肩中了一箭,这一箭扎得很深,贯穿了锁骨。老军医先把箭尾一段撅断,这才握住肩头一段将断箭拔了出来。因为军中没有麻药,整个过程中,韩进一只咬了个布团,痛得满头大汗,却一声不吭,端的是条硬汉。

趁着老军医包扎伤口的时候,韩进一望着跟自己一样虚脱了似的龙海萍道:“兄弟,真是不好意思,这次老哥我低估了对手,没想到对方军中竟然布置了几个武林好手。看来明天还少不了一场恶战,孰胜孰败犹未可知。此地凶险,我还是派几个人手护送你们先离开吧。”

梅吟雪和李妙嫦赶紧把目光投向龙海萍。

方才龙海萍一直脸色苍白,目光呆滞,头发也被汗水打湿,丝丝缕缕地贴在额头上。听完韩进一的话,她没有开口,而是闭上眼,仰起头,对着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整个人这才像活了过来,她异常冷静地说道:“不,韩大哥,我决定了,我不走!我要和你们一起打这一仗。”

“你!”李妙嫦急的跳了起来,梅吟雪却释然地舒了口气,那个有思想有主张的龙海萍又回来了。

龙海萍深思地说:“以前,我并不知道同仇敌忾是什么感觉,现在我明白了。我不能眼看着自己的战友被敌人杀害,我要跟我的战友在一起战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抛弃谁!”

韩进一深深望着她,半晌才点头道:“好兄弟,够义气!”

于是,龙海萍三个人留了下来。

方大勇等人对三人既敬佩又感激,赶紧将军中最好吃的和最好喝送上来,龙海萍却带头转送给伤员,她自己只是随便吃了点窝头,又开始帮着照顾伤员。李妙嫦对龙海萍的决定非常不满,赌气离她远远的。龙海萍并不以为意,只和梅吟雪继续照顾伤员。

这样一直忙到半夜三更,龙海萍和梅吟雪正要松口气时,互听李妙嫦啊的一声惊叫,忙扭头看去,只见李妙嫦指着一个伤员,吃惊地捂着嘴。龙海萍两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要起身过去,李妙嫦已经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

梅吟雪忙问:“师姐,怎么了?”

李妙嫦忙定了定神,道:“哦,没什么。那边有个伤员说他饿了。”

梅吟雪忙掏出自己的窝头:“我这里还有一个窝头。”说着,便要送过去,李妙嫦忙抢过她的窝头,目光闪烁地说道:“这个好人还是我来做吧!”说完,拿着窝头又跑了回去。

邀功请赏做好人,倒是李妙嫦的一贯作风。

龙海萍不禁撇了撇嘴,又关心地问梅吟雪:“你自己没吃,不饿么?”

梅吟雪微笑着安慰道:“我方才已经垫了半个,差不多也饱了。倒是你……”她迟疑着说不下去了,龙海萍淡淡笑了笑:“我没什么,多亏了老大爷那一巴掌,把我打醒了。”

两人深深凝望一眼彼此,只觉心中都是诸多感慨,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龙海萍看一眼远处的李妙嫦,踌躇不安地开口道:“我觉得你们两个还是应该离开,我留下是因为韩大帅对我有知遇之恩,你们两个犯不着被我连累……”

梅吟雪蹙眉道:“你我之间还谈何连累?你若非说连累,还不是我连累你放弃锦衣玉食的生活,非要来受这些罪?”

龙海萍没想到梅吟雪突然变得伶牙俐齿,一时无言以对,不禁有些赧然。

梅吟雪也惊觉自己今天已经两次这样口无遮掩了,两次皆因龙海萍想让她们分开,心中不禁生出一种古怪的感觉,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只是觉得老大不自在。

两人正沉默不语,忽然大帐前一阵嘈杂,有人大叫一声:“不好,有刺客!”

随即有个娇滴滴的女声笑道:“凭你们也能挡得住姑奶奶?!”

话音未落,当得一声传来,正是刀剑相格的声音!

第50章 同仇敌忾(2)

龙海萍迅速和梅吟雪交换了一个眼色,扭身往大帐方向冲去。梅吟雪也招呼了一声远处的李妙嫦,紧跟龙海萍的步伐,一同冲到大帐前。

大帐门口,方大勇正带领一群亲兵,将三个黑衣人围在中央,刀来剑往,斗得好不激烈。

龙海萍一眼认出了三个黑衣人中有一个中等身材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终南山见过的胡小玉,立刻想到了内功奇深的贺宗平,心里一惊。再看另外两个人时,却并非她忌惮的贺宗平,而是两个似曾相识的男子。一个是葛巾长袍的年轻人,打扮像个书生,连手中的兵器也像两只毛笔,只不过是金属制成;另一个是圆滚滚的矮胖子,手中的兵器也像他的身形,是两个用一根铁链拴在两头的铁锤,锤身布满了藜刺,像两个蒺藜。这三个人都是贺宗平的手下,都曾在终南山上见过,但除了胡小玉,龙海萍从未见识过另外两人的身手。

一眼看下去,不由得心惊。只见那书生虽然兵刃不显眼,动作却是极其迅捷狠辣,招招刺人穴道,片刻之间便伤了数人。那矮胖子起初施展不开,突然大吼一声:“你们都闪开!”

胡小玉和那书生立刻停止了进攻,纵身拔地而起。只见那胖子抓住铁索中间,振臂一抡,两个铁蒺藜立刻崩成了一条直线,胖子忽的抡了一圈,众人猝不及防,冲在前面的被扫到一大片。等他抡完,胡小玉和书生也刚好落地。

那胖子手握链子,志得意满地说道:“这里有我守着,你俩快些进去将那反贼头目的脑袋砍了!”

“混账东西!”方大勇大吼一声,挥刀冲了上去。

那胖子单腿一立,左手持一端铁蒺藜,右手一抛,另一个铁蒺藜直奔方大勇面门。方大勇挥刀一格,当地一声,刀刃已经被磕了一个大大的缺口,他人也被震得蹬蹬后退一步。

就在这一顿的功夫,胡小玉和那书生已经掀起帘子向大帐冲去。

正在这时,就听梅吟雪清吒一声:“站住!”人已纵身跃起,越过那胖子头顶,剑尖直指胡小玉后心。胡小玉听到背后剑风袭来,心叫一声不好,不敢怠慢,立刻回手一剑,想要格开来剑。梅吟雪手腕一抖,剑身在她剑上一缠,又刺向她手腕。胡小玉想不到对方军中居然还有这等江湖高手,一时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忙不迭地缩手挥剑。

那书生动作却比胡小玉更为敏捷,梅吟雪的长剑还未刺到,他已经闪身进了大帐。几乎与此同时,龙海萍也已经施展螺旋九影,避开胖子,闪到了门口。她见梅吟雪挡住了胡小玉,立刻掀开帘子跟着书生冲了进去。梅吟雪见状心中大急,那书生明显是三人中武功最为高强的,龙海萍与他相斗,岂不是凶多吉少?但她只来得及说声:“小心!”便已不见了龙海萍。

龙海萍刚一冲进大帐,就听见哎哟哎哟两声,正看见韩进一的两个贴身卫兵一个捂着肩膀,一个捂着胸口,同时倒在那书生脚下。原来那两个卫兵奉命贴身守卫韩进一,但居然在瞬间功夫,被那书生以快捷无比的速度刺中了穴道。

龙海萍只觉这人的手法快得匪夷所思,心中不由得吃惊。那书生刚一进大帐,便感觉有人跟了进来,心下也觉意外,毕竟身处敌营,他也不敢大意,一侧身,歪头打量了一眼龙海萍,惊愕之后忽然一笑:“哦,原来是终南山的冒牌货啊!”

龙海萍冷笑一声,并不搭理他,眼睛迅速看了一下大帐内的情况,心里紧张地思索着对策。大帐内除了两名卫兵,便只剩了身受重伤的韩进一和正在给他针灸止痛的老军医,两个一老一残,肯定是指望不上了。

那书生见过龙海萍的身手,当然不再把她放在眼里,转身倒背着手,悠然朝韩进一走去,嘴中不忘挖苦道:“凭你那点本事,怎么混进军队来了?”

此时,韩进一肩上、胸口上刺了许多如牛毛一般细的针灸,这时他也不管身上的针了,一把抓住了身旁的佩剑,沉声道:“老陈头,你快些出去,这里危险!”说着挺身欲起。老军医赶紧按住了他,惊慌道:“大帅别动,你的针还没扎完呢!”

书生只觉着老头好笑,死到临头还只管给病人扎针,当下笑嘻嘻地说了一句:“还是我替你来扎一针吧!”说着,突然向前一个纵步,便要跃起从上至下凌空刺向韩进一胸口。那韩进一被老军医按住了,躲闪已经来不及,只得举剑以对。

但那书生人还未跃起,忽觉后上方一股沉重的力道猛地向自己肩背压下来,竟犹如滔天巨浪,压得他根本无法纵身。书生大吃一惊,当下自顾性命要紧,哪还来得及杀人,赶紧脚尖一点,身子向左一滑,避开了这股力道,一个身影随即落在他右侧。书生看清那人居然是龙海萍,不由大感意外,一时想不通她功力何以能在短短时间内提升如此之多。

他心中吃惊,面上却不动声色,脚下踩着丁字步,左手背到身后,右手中指勾着判官笔在手心灵巧地转着圈,嘴里笑嘻嘻道:“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你有了今天的功力,再扮龙大帅倒是有几分相似了。”

龙海萍也笑着回敬道:“多谢夸奖!在下实在不敢当。”其实,在她心里,也同样觉得有些意外。她受到张三丰的启发悟到内功的真谛,又从无根树歌的旋律中总结出养真气的规律,确实有顿悟开窍的感觉,但没想到进境竟如此神速。

那书生听出她语气戏谑,目光陡的一变,嘴角却依旧挂着笑,道:“那让我笑面书生来领教下阁下的武功!”话音未落,右手还在转圈的判官笔陡然停住,他手腕一翻,脚下一点,判官笔尖直点龙海萍膻中穴!龙海萍虽仍对冷兵器心有怯意,但见判官笔并无锋利外刃,心下少了几分惧怕,当下右脚一退,双手护胸,左手直接贴上笔杆,手下一黏,卸力借力,一气呵成,轻松向外拨开。那书生这一招本是虚招,但被她如此轻松拨开,只觉力道不自觉改了方向,心中自是骇异,不及细想,左手的判官笔已经跟上,直刺龙海萍肩井穴!这一笔比第一笔快了两三倍,龙海萍猛然醒悟过来这才是对方的实招,忙不迭探右手再去撩拨,但仓促之间,太极的柔劲已经来不及施展,只觉手背一痛,竟被那判官笔擦中,登时肿了起来。那判官笔被她挡了一下,来势一缓,笔尖再难刺到龙海萍肩头。龙海萍正要抢身上前,互听老军医大叫一声:“小心!”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见书生那左手的判官笔突然长出一节来,笔尖直点在自己右肩!原来那判官笔难藏玄机,笔杆中还藏有一节,机关一触动,藏着的那一节会立刻弹出,相当于长度暴涨。

龙海萍眼见躲闪不及,不禁哎呀一声,意念下意识地转到右肩处,一耸肩,真气也随之涌动,竟在穴道周围生出一股弹力。与此同时,书生也莫名其妙地哎哟一声,手臂一缩,判官笔尖虽然点中龙海萍肩井穴,却是只刺破了外衣。龙海萍觉得右肩微微酸麻,却并无多大影响,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再看那笑面书生,抬臂拔下一根刺状的东西,口中冷笑道:“原来你不仅武功见长,还学会偷施暗算了!”没等龙海萍明白他说的暗算,他已经骤然扑上,双笔纵横交错,瞬间连续袭击龙海萍从上到下的璇玑、膻中、巨阙、神阙、气海等大穴。龙海萍暗暗惊叹他的动作之快,心知自己不可能一一躲过,当下稍退一步,稳住身形,点成虛步,含胸收腹,深吸一口气,将真气拢于身前,护住胸口,右臂向左侧探出,贴身在身前划了一个大圈。她这个动作完全不是对症下药,倒像是自说自话,一旁的韩进一急得忍不住叫起来。

转瞬之间,笑面书生已经点出七笔,这七笔或点在龙海萍手臂上,或点中她身体,但感觉都似点入了一团海水漩涡中,不仅落笔的准度难以随心所欲,连力道也似不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他心中虽然惊异,但暗算自己至少点中龙海萍两三处穴道,寻常人怎么也得半死不活。他刚一收笔,龙海萍突然跳起来,用力甩着双臂,大声呼痛。原来她真气护住胸口,身上穴道没有受伤,手臂却中了几笔,登时一块青一块紫,疼痛难忍。

那笑面书生见她竟然不似被点中穴道的样子,心中又惊又奇,忍不住问道:“你练的什么功夫?”

“太极!”龙海萍也不隐瞒,揉着手臂上的肿痛处,暗暗回味刚来的几招。

“太极?”笑面书生皱眉想了想,轻哼一声,“原来是武当的功夫!”语气中竟大有不屑之意,“武当早被龙大帅灭了,你居然还有脸使武当的功夫。”

龙海萍的心中哪有这些面子的概念,皱眉道:“武当的功夫又怎么了?打得赢你就好!” 韩进一跟着叫好:“不错!管它黑猫白猫,逮着老鼠的就是好猫!”

笑面书生一收判官笔,冷冷一笑:“那我今天就替龙大帅扫除你这个武当的余孽!”说完,双笔齐出,直指龙海萍面门。龙海萍刚才跟笑面书生过了两招,已经渐渐习惯了空手对白刃,没有了最初的畏首畏尾的感觉。但她知道对方是以快取胜,而自己也做不到像张三丰那样对内力运用自如,还是得用到搏击技巧。当下也不后退,而是上前一侧头,一塌腰,避过判官笔,伸手急如闪电般扣住他的右手手腕,想要使擒拿术翻转对方手臂。不料笑面书生手腕一震,龙海萍的手便被震开,笑面书生的左手判官笔已经斜刺里插向她的肋下。龙海萍脚步一滑,让过判官笔,扭身贴到笑面书生背后,背部一震,想将笑面书生顶出去。那笑面书生身不由己向前冲出一步,龙海萍已经伸手抓向他的肩部锁骨,仍想使用擒拿的招数制服他。

这时,老军医忽然大喊一声:“肩井!”龙海萍还没明白过什么意思来,又觉手下一震,笑面书生又用内力震开了她的手。

龙海萍正在琢磨老军医的话,笑面书生已经一拧身,一招“回头望月”,双笔从下往上撩起,直挑龙海萍咽喉。龙海萍不得已一个后翻,避过这一招。那笑面书生已经看出她擅长贴身近打,当下一改判官笔的点穴打法,换成劈扫的招式,将一对判官笔使得如短剑一般。所谓一寸长,一寸强,龙海萍的优势消失殆尽,登时处于下风,连连被笔尖扫中,虽未受伤,身上衣服已经被划了几个口子,险象环生。

韩进一大急:“龙兄弟,你不是他对手,快些退下!”

笑面书生见此招奏效,立刻左右分工,左手使扫劈,右手使点刺,先是左手一招“横扫千军”,逼得龙海萍后退一步,右手已经一招“指点江山”,刺向她咽喉。

龙海萍脚下不稳,眼见那笔尖直逼到了眼前,心里不由一凉,暗叫:“完了!”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笑面书生突然手臂反射地一弯,嘴里哎哟一声,笔已收了回去。龙海萍莫名其妙,赶紧跳开一步,就见那笑面书生弯起手臂一看,看到上面有一根细细的针芒,勃然变色道:“偷施暗算,算什么英雄好汉?”

龙海萍正要解释,就听老军医慢悠悠地说:“曲池!”

笑面书生一听,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他拔掉曲池上的针灸,转身指着老军医骂道:“老匹夫,原来是你在旁偷施暗算!”

“暗算?”老军医不以为然地摇头,他头也不抬,拔出韩进一身上的一根针,手指一弹,“环跳!”笑面书生立刻哎哟一声,身子一歪,老军医置若罔闻,继续念叨:“风市、中渎、阳关……”笑面书生连着哎哟几声,左膝一软,半个身子跪倒。他低头一看,自己左臀到足踝各个穴道上插了好几根细如牛毛的针刺,不由大惊失色!对方连头也不抬,居然就能用这么细软的针射中这么精准的位置,他立刻知道对方认穴打穴的功夫远在自己之上。所幸这些针都细小无比,若是江湖中常用的暗器,自己早就动弹不得了。他不敢逞强,立刻在地上一个滚翻,滚到大帐门口,趁机捋掉身上的针刺,强忍酸痛一跃起身,拱手道:“不知前辈高人在此,多有冒犯!不才吕笑风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老军医长一边拔针一边叹气道:“唉,你叛国投敌、助纣为虐,铁笔判官吕中流的名声算是被你毁了!”

吕笑风的脸登时胀得通红,尴尬道:“前辈认识家父?”

老军医手中动作顿了顿,似是回忆起什么往事,半晌才叹道:“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你若想要你爹泉下安宁,还不快快弃暗投明!”

吕笑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终于恼羞成怒,冷笑一声道:“士为知己者死!我吕笑风投身龙大帅,是为报知遇之恩,等到了地下,我自会跟我爹解释!不劳前辈关心!”说完,一掀帘子,冲了出去。

老军医也不追赶,只是仰天发出一声长叹。

龙海萍虽然对他又是佩服又是好气,但她记挂梅吟雪,生怕她有什么不测,赶紧跟了出去。

大帐外面,胡小玉早已经被梅吟雪杀得节节败退,只不过梅吟雪不想取她性命,她才支撑到现在。而那矮胖子将铁蒺藜舞得水泄不通,方大勇等人倒一时奈何不了他。

吕笑风冲出来,心中正在恼怒之中,无心纠缠下去,喊了声:“点子硬!踩空了!赶紧扯呼!”说完,也不顾两位同伴,腾身一跃,施展轻功,箭一般离去。

“等等我!”胡小玉慌忙叫一声,挥剑逼开梅吟雪,慌不择路朝伤员方向跑去。梅吟雪迟疑了一下,放弃了追赶。

那胡小玉一边逃跑一边回头,不小心踩到伤员身上,脚下跌跌撞撞,嘴里连着发出惊叫声,逃得甚是狼狈。

矮胖子一看同伴都跑了,心中着急,一边挥舞铁蒺藜,一边慢慢挪步,想要伺机逃走。众人围着他,却近不了前。龙海萍观察了一下,问道:“有没有绳子?”方大勇一听她的话,立刻想起了什么,大声命令道:“用绊马索!用绊马索对付他!”立刻有两名红巾军拉来两条绊马索,四个人扯了四端,绕着矮胖子兜一圈,缠住他下盘,一用力,矮胖子像个冬瓜一样普通摔倒在地上,一群人轰然扑上,将他压住,捆了个严严实实。

红巾军有不少人刚刚被他伤到,此时可捞到了报仇的机会,立刻围着他一阵拳打脚踢。方大勇看自己的佩刀被硌坏了刃,更是愤怒,上前分开众人,举起大刀,便要砍下他的人头。

龙海萍吃了一惊,忙冲上去,一把托住了他的手腕,好声劝道:“方大哥息怒!咱还是等大帅的处置吧!”

“这种刺客,当时是杀无赦了!”方大勇虽然这么说,但他敬重龙海萍,收了刀,命人将矮胖子绑在树上。

龙海萍看到李妙嫦心神不宁地望着胡小玉逃跑的方向,似有心事,不禁有些疑惑,李妙嫦一回头,看到她正在怀疑地看着自己,立刻心虚地避开她的视线,瞪着她身上的衣服口子,惊叫道:“呀,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她这样大惊小怪,引得别人都望向龙海萍,龙海萍一下红了脸:“我没事,我没事!”

方大勇也冲上来问道:“兄弟,你是不是受伤了?”

龙海萍看到梅吟雪远远地投来焦急关切的目光,忙笑着回答道:“没事,没事,真的没事!咱们快去看看大帅!”其实,她此时更想看到老军医。

方大勇立刻带龙海萍三人进了大帐,韩进一已经拔完了针,坐起身来。他一见到龙海萍,神色大喜,招手道:“兄弟,刚才多亏你冒死相救,以后咱们就是生死之交了!”

龙海萍连连摆手,认真地说:“韩大哥,我可不敢领这个功!刚才我是班门弄斧,咱们得多谢这位前辈才是!多谢前辈救命之恩。”说着,她朝老军医深深鞠了个躬。

韩进一忙说:“对对对,你说的是。”

老军医笑道:“大帅说的可是一点没错,方才确是这位小英雄见义勇为,冒死相救,你们确是算得上生死之交了。”

方大勇等人看得不解。龙海萍忙将刚才的情况解释了一番,然后好奇地问道:“老前辈,您刚才用的是点穴的功夫吗?”

老军医点点头:“不错。人有奇经八脉,七百二十处穴道,其中,一百零八处要害穴道,三十六处死穴。两人相博,在击打过程中,若能击中穴位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这也是武林高手和普通人比武时的不同。”

龙海萍听了,只觉心中豁然开朗,不错,若是能将人体的结构和反应研究清楚,用在技击当中,绝对是事半功倍啊!她心念至此,脱口问道:“前辈,我能跟你学习点穴的功夫吗?”

方大勇也带着埋怨的口气说:“是啊,老陈头!你竟然隐藏了这么久,也教教我们兄弟呗!”

老军医皱眉苦笑,不待他回答,李妙嫦已经冷笑道:“你们懂不懂江湖规矩啊?要想学艺,就得投师门下!这徒弟是随便能收的吗?这师父是随便叫的吗?”

龙海萍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要求在古代确实太随意了,不禁有些后悔,方大勇却不服气,正要反驳,老军医已经笑道:“你们以为学点穴那么容易么?要背穴、认穴、点穴,点穴还要练内功……方大勇,内功你会吗?”

“这,这……”方大勇吭哧着红了脸,李妙嫦立刻得意得冷笑了一声。

龙海萍忙说:“对不起,老前辈,晚辈冒犯了,就当我们没说过。”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梅吟雪突然开了口。她用怀疑的目光望着老军医,蹙眉问道:“晚辈有一事不明,既然老前辈是点穴高手,为何为虎子治伤时,自己不点了他的穴道护住心脉呢?”

老军医眼中闪过一抹赞许,朗声笑道:“还是这个女娃子细心!老头子我当时也是为了试探一下你们。你们自称是峨眉弟子,难道就真是峨眉弟子了?每一派点穴解穴的功夫都不一样,若你们真是峨眉派的,那必然会峨眉的点穴手法。我看姑娘点穴时食指压中指,确是峨眉的手法,这才确信你们不是探子。”

龙海萍几个人这才恍然大悟,但想询问老军医的师承身世等,他却闭口不谈。

方大勇见学不到点穴,赶紧转了话题,问怎么处置那个矮胖子。韩进一见龙海萍不想杀人,便命他们看守好了,明日两军交战或许可当做人质。

此时,时间已经近凌晨,韩进一见人人脸上都带倦色,忙吩咐大家赶紧休息。

方大勇加派了大帐的防守,又特意给龙海萍、梅吟雪和李妙嫦铺了干草,让她们有一席之地可以躺卧。

经过一天的折腾,龙海萍三人早已人困马乏,身子一沾地,不一会便沉沉睡去。

龙海萍虽睡了过去,脑子却还有些兴奋。经历了这次刺杀事件,她对人体穴位和点穴手法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所以一整晚上都梦到和点穴有关的画面。梦到最后,她居然梦到了梅吟雪。梦境中,梅吟雪一袭白衣,亭亭玉立在一池碧水前,面朝水面,背对着自己,似乎正陷在沉思里。龙海萍恍恍惚惚地试着指点她背部的穴位,指着指着,指尖不知怎的就触到了她身上。正在沉思的梅吟雪身子一颤,慢慢地回过头来……

龙海萍惊得一个激灵,一下醒了过来

第51章 黎明心曲(1)

龙海萍一睁眼,天色还早。

月光透过树枝淡淡洒落进来,大帐前几个火堆的光已经弱了下来。

树林里除了偶尔几声伤员的呻/吟外,一片寂静。

龙海萍平复了一下心跳,这才感到嘴唇上方有点微微的刺痛,伸手一摸,拔下一根软软的像头发丝一样的银针。原来,她是被这根细针刺中人中穴才惊醒的。看着银针,她心里一动,立刻坐起了身,四顾一看,果然看到老军医蹲在不远处的一棵树后。老军医见她起来,立刻将食指压住唇上,冲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招手示意她过去。

龙海萍忙爬起来,轻手轻脚地绕过方大勇等人,走到树后。

老军医一言不发,背过手去,带着龙海萍往树林外走去。

等两人走到龙海萍三人昨日被拦截的树林边上时,老军医才停下了脚步。

龙海萍见他神神秘秘,似乎不想让别人知道,心里有些不解,压低声音问道:“老前辈,不知您找晚辈有什么事情?”老军医回过头来,望着她道:“年轻人,我是跟你道别的。”

“道别?”龙海萍有些猝不及防,诧异道,“老前辈,您,您是说您要离开吗?”老军医点点头:“不错,我的行踪已经败露,不宜再留在军中。”龙海萍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老军医道:“不瞒你说,老夫当年也是江湖中人。年轻气盛时,恃才傲物,仗着自己有几分功夫,在江湖中结下了不少仇家。后为躲避仇家追杀,我才藏匿到红巾军中。但今日来袭的刺客中,那姓吕的熟悉我手上的功夫,估计回去一琢磨便能猜出我身份,到时必有大批仇家前来寻仇。”

龙海萍这才恍然大悟,这便是江湖的恩怨情仇,仿佛一个魔咒,附在每个江湖人的身上,永远摆脱不掉。但想到一位老人还要隐名埋姓,到处躲避仇家,她不禁叹道:“唉,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老军医微微一笑:“我就是看中你这份仁义宽厚之心……孩子,我看你言行举止,落拓不羁,绝非池中之物,将来必可成就一番事业。虽然你说你出身武当,但我看你的武功路数,不尽是武当的功夫。只不过,你对人体穴位一事看似是一窍不通,难以发挥最大的威力。”

龙海萍听他一言道破自己武功的特点,知道自己又遇到了高人,衷心佩服道:“前辈高见,您说的对!晚辈的确对点穴一窍不通,以后有机会,一定好好学习……”同时,她心中暗暗告诫自己,都说真人不露相,不知有多少高手隐藏在民间,以后自己得更加谦逊才是。

“你是棵好苗子,老夫倒愿倾囊相授。可惜如今时间紧迫,也来不及教你了。”老军医从怀中抽出一本书来,递给龙海萍,“这是老夫家传的一本穴谱,你收好了,自己好好琢磨琢磨。”

龙海萍被动地捧住了书,她知道古人礼数讲究很多,一时惊喜之余又有些不知所措:“这,这,老前辈……晚辈,晚辈……”她想起一些影视剧中的做法,学着双膝跪了下去,诚挚道,“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老军医看她姿势不伦不类,但感受到她的诚意,不禁莞尔,扶她起来,道:“免礼!免礼!老夫我也曾很看重这些门派门户之见,但年纪老了,只想这门手艺传下去,还要传个正经人手里。江湖上不少人,是冲着我这本家传的穴谱来的。最令我担忧的是,这两年江湖有传说,说鞑子那边有个汉人将军,武功很是厉害。他练武成痴,常常将各门各派的武林好手收入麾下,借机学习各派武功,同时还命人在中原四处搜寻各门各派的功夫秘诀。我可不想这本穴谱流到他的手中,遗祸百姓。”

龙海萍一下感觉自己责任重大,忙抱紧书,郑重承诺道:“师父,您放心,我一定会收藏好这本书,到时候找一个正直的人传给他,将师父的武功发扬光大!”

老军医一怔:“你自己不练吗?”

龙海萍不由也一愣,她刚才是想到自己与龙破天命系一线,也不知道将来是个什么光景,恐怕难以承担将老军医的家传绝学传承下去的重任,便想找一个合适的人委以重任。但关于她自己练不练,倒还没想过,听老军医这么一问,她不禁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我也练,师父。”

老军医听她师父师父叫得情真意切,又见她神态娇憨,心里不由微微一动,亲切地摸了摸她的头:“好孩子,你就好好练吧!以你的天资,日后必有所成。老夫就先告辞了!”说完,一转身,脚步一点,已经掠出几丈。

龙海萍没想到他轻功如此精湛,只看得目瞪口呆。等他身影走出好远,她才突然意识到不舍,忍不住大声叫道:“师父,师父……”声音眷恋不舍,竟有些哀戚。

“哈哈……”老军医早已去得远了,声音却远远传来,“你连老夫的姓名都不知,便肯认我做师父……唉……”一声叹息,不知是失落还是高兴,人影已经完全不见。

龙海萍抱着书呆立在原地,只觉心里惆怅得厉害,眼泪不禁涌了上来。

她一个人来到六百年前,可以说是举目无亲、无依无靠。虽与梅吟雪相识在先,但却隔了一层不能言说的感情障碍,她心中常有孤苦之感。方才老军医要传她功夫,她自觉认了师父,竟不由随之生出一股强烈的孺慕之情,仿佛找到了一个属于自己的亲人。但这亲人转瞬便离自己而去,龙海萍只觉此时的孤单冷清竟比从前更甚。

此时夜半无人,龙海萍再也不用顾忌旁人,放任自己体会着内心的伤感和怅惘,任眼泪默默流了下来。随着眼泪流出,心中积累多日的郁闷也跟着疏散了几分。

这样无声无息地流了半晌泪,龙海萍突然想到,自己心里这般凄苦,她为之凄苦的人却完全不知晓,实在有些荒谬。

当她难过的时候,陪伴她的只有头顶那轮清清冷冷的月亮。

她抬起头,望着月亮,倒是跟梅吟雪给人的感觉有几分相似,想到这里,不禁自嘲地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身后树林中也仿似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龙海萍吃惊地一回头,树林里影影绰绰,哪有什么人。只是微风拂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倒像一声声叹息了。

那一声声音打断了龙海萍的胡思乱想,她想到自己出来的时间已经不短,担心梅吟雪等人发现自己失踪而着急,不敢再行逗留,忙擦干眼泪,转身往回走。

她刚进林子不久,忽听前面传来轻微的窸窣声,紧接着,又传来两人压低嗓子的对话声。

作者有话要说:捉了捉虫子

第52章 黎明心曲(2)

“……嘘……”

“……你……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这个不用你管!”

“那你快些把解药给我!”

“休想!咱们不是说好了么……”

龙海萍躲在树后,越听越奇,她早已听出其中一个人是李妙嫦,而另一个人,怎么听怎么像是挝靓花渣!这两个人怎么会凑到一起?她百思不得其解,一边绞尽脑汁地回想,一边仔细听下去。

只听李妙嫦气急败坏地说:“既然你不是给我……,那,那你来做什么?!”

“我是被一名仇家追杀……”挝靓花渣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古怪,讲话时咬着牙,声带绷得太紧以至于声音微微颤抖,不知是兴奋还是紧张,听起来像是恐惧又像是怨毒,“他就潜伏在元兵的大营里,我没办法,只好扮成伤员,躲到你们汉人这里来了。”

李妙嫦当然对她的仇家漠不关心,冷笑道:“你以为躲到这里便安全了?我师妹和那姓龙的恨不得杀了你。你要是被她们撞见,只怕比见到你仇家下场还惨!……啊呀!”话没说完,她低低惊呼了一声,惊恐道,“你要做什么!”

龙海萍忙探头一看,只见挝靓花渣掐住了李妙嫦的脖子,将她按在了一棵树上,恶狠狠逼问道:“你说什么?!姓龙的要杀我?!”

李妙嫦用力挣开她,一边揉着脖子一边气呼呼地说:“是又怎样?她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呢!”

“忘恩负义的东西!”挝靓花渣心中恨极,一鞭子抽在树上,一块树皮应声掀起。

李妙嫦听那鞭子声音太响,生怕惊动了别人,尤其担心被师妹知道自己与旁门左道之人扯上关系,若是被师父知道了更不得了,她不敢逗留,急忙道:“你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还是趁天没亮快些走吧!我,我得回去了!”说完,她慌慌张张地回头朝来路奔了回去。

挝靓花渣并没有阻拦她,因为她此时根本无心理会她,她只是听说龙海萍想要杀了自己,心中竟是说不出又惊又怒又痛又恨。在遇到龙海萍之前,她早已多年不以真心待人,不料这次真心付出竟落得如此下场,她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狂怒之下,她舞动皮鞭,啪啪啪连续抽打眼前这棵树,几鞭下去,一棵树已经犹如被刀削斧砍,晃悠悠地摇摇欲坠。

而另一边厢,龙海萍的思想也同样陷在剧烈地斗争之中。一方面,她想起了郑老伯两口子的惨死,而凶手就在眼前,于情于理,她都该为两位老人报仇;但是从刚才的对话中,她已经联想到当初李妙嫦给自己煎的药必然是挝靓花渣给的药方,即使她罪大恶极,但始终于自己有恩,自己下得了手吗?

龙海萍的拳头攥紧了又张开,张开了又攥紧,一会冲动地想要冲出去,一会又拼命压抑住自己,正在犹豫不决,忽听有什么东西带着一股劲风嗖地飞过,一道银光划破夜空,直向挝靓花渣后心射去。

挝靓花渣虽然内功被废,功底却是深厚,听到身后有风声袭来,身子还未转回来,抬手便是一挥。那鞭子犹如长了眼睛,啪地击中那道银光,银光立刻改了方向,向一侧射去,最后叭地钉在一棵树干上。龙海萍凝神一看,原来是一根两头尖中间粗的奇怪兵刃,长约一尺,中间还有一圆环。

挝靓花渣也看清了那兵器,脸色不禁有些发白,嘴上犹自强撑着冷笑道:“装神弄鬼做什么?还不快快现身!”

“咯咯咯……”树林里突然传出一阵清脆的咯咯笑声,龙海萍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披黑色披风的黑衣女子从一棵树后慢悠悠踱了出来,“姐姐别来无恙啊?”

“放你的狗屁!谁是你的姐姐?!”挝靓花渣见对方只有一个人,心里稍稍安定,恨意骤起,狠狠骂道:“贱人!”

那黑衣女子啧啧摇头道:“唉,多年不见,姐姐还是这般沉不住气啊!不过话又说回来,若不是姐姐沉不住气,在这乱挥鞭子,妹妹今晚还真找不着姐姐你的踪影呢!”说完得意地咯咯笑起来。

挝靓花渣怒极:“闭嘴!看我今天不杀了你这个贱人!”话音未落,长鞭一挥,人已经扑了上去。

“哎哟!”那黑衣女子嘴里夸张地惊叫一声,身形一晃,躲到一棵树后,皮鞭啪地一声抽在树上,却被她轻松躲去,她明明讨了巧,嘴上去故意叹道,“姐姐,我听说你武功被古墓派废了,想不到还这般厉害哈!”

挝靓花渣又惊又怒:“你怎知我……”

那黑衣女子从树后慢慢走出,一边走,一边往右手上套了一个白色手套,好整以暇地说:“若不是听说你背叛贺宗平,又被古墓派姓杨的废了武功,就是借妹妹两个胆,妹妹也不敢主动来招惹姐姐你啊!”

“你……”挝靓花渣看她戴上手套,便知她是有备而来,手套是用来防备自己鞭子上的毒,她对对手了如指掌,暗思自己如今重伤未愈,功力又被废大减,最多与对方勉力拼个平手。但她更担心的是对方是否还有帮手,当下她努力定住神,冷冷问道:“那狼心狗肺的混账去了哪里?叫他出来见我!”

那黑衣女子刚拔下树上那奇怪地兵刃,闻言掩嘴噗嗤一笑,道:“姐姐还想见他啊?难道姐姐心里还放不下他?再说了,依姐姐现在这般容貌……”她上下打量着挝靓花渣,撇嘴摇头道,“就不怕见了他,徒增伤心嘛?”

挝靓花渣明知她故意激怒自己,但仍气得几欲发疯,大叫一声“贱人”,挥鞭扑了上去。她心中狂怒,手下力气也用足了十分,但林子树密,挝靓花渣的皮鞭又太长,威力自然大打折扣。那黑衣女子也不与她正面为敌,而是仗着身子灵巧,在树丛间左右移动,借树干来替自己抵挡皮鞭。

挝靓花渣狂怒之下连挥了十几鞭,鞭鞭使尽全力,却也是鞭鞭落空。她上次被杨紫琼震伤五脏六腑,本就尚未痊愈,更何况她此时心浮气躁,格外耗费力气。十几鞭下来,她已经有几分气喘。那黑衣女子见她气力不济,知道时机来到。当挝靓花渣一鞭斜劈下来时,她一改方才连连躲避的对策,不退反进,竟然迎上去,伸手一把攥住了挝靓花渣的鞭子。

龙海萍吃过挝靓花渣鞭子上有毒的苦头,深知这一抓上去,这黑衣女子的手必定皮开肉绽还要身中剧毒。她大惊之下,顾不上多想,腾地跳出身来,脱口喊道:“鞭子上有毒!快放手!”

她话音刚落,就听“啊呀”一声,有人捂着肋下,倒了下去。

龙海萍本以为是那黑衣女子中毒倒地,但定睛一看,倒地的却是挝靓花渣。

原来挝靓花渣不知有人躲在树后,忽听有人跳出来大喊一声,而那声音居然是龙海萍的,她不由自主地一愣。就在这闪电间的功夫,那黑衣女子一手扯住她的皮鞭,另一手已迅速将那长刺递进,直刺入她肋下!挝靓花渣惨叫一声,当场跌倒在地。

第53章 黎明心曲(3)

那黑衣女子见窝靓花渣已失去反抗能力,却仍不放心,上前一步点了她的软麻穴,顺手在她身上拭去长刺上的鲜血,然后别回自己腰间,又褪去右手手套,小心缠住了长鞭把手,仔细握紧,这才回身对龙海萍笑吟吟地说道:“多谢小哥儿提醒。”

龙海萍盯着她的每一个动作,渐渐瞧出了其中端倪,原来那手套不是普通手套,而是由特殊材料制成,既能防外力割伤,又能防毒粉沾到手上,窝靓花渣的皮鞭虽有倒钩剧毒,居然伤不到她。她心中纳罕,嘴上仍客气答道:“姑娘不必客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应该的。”

那黑衣女子见她讲话时一直疑惑地盯着自己的手套,笑道:“这是用苗寨的金刚蚕的蚕丝制成,刀剑不入、水火不侵,还能防毒……”她一边说,一边瞄一眼挝靓花渣,神情甚是得意,咯咯笑道,“这世间,可是没有几个人制得出来哦!”

“卑鄙!无耻!”挝靓花渣浑身发抖,声音发颤,似是气急又恨极。

龙海萍当然记得挝靓花渣在终南山山洞曾用金刚蚕丝编制过网子,心中更是疑惑。这黑衣女子显然与挝靓花渣渊源颇深,她对窝靓花渣的底细了解得很清楚,而窝靓花渣却对她恨之入骨,两人之间像是结怨已久的仇敌关系。按理说,敌人的敌人应该是自己的同盟才对,但龙海萍天性光明磊落,最讨厌别人使用阴谋诡计,她一想到黑衣女子刚才激怒窝靓花渣的种种手段,只觉这人心机过深,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反感。相反,她虽恨挝靓花渣残害无辜,却仍忍不住担心她伤势,开口问道:“不知姑娘想要怎么处置她?”

那黑衣女子斜睨着龙海萍笑道:“怎么,你认识她啊?”

“我……”龙海萍被问住了,她咬住了嘴唇,一时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和窝靓花渣的关系。

那黑衣女子见她样貌清秀,神态里透着一股分不清是傻气还是稚气的单纯劲儿,心里不禁一热。她本性里有些轻佻,此时更是忍不住,柳眉一挑,眼睛一斜,娇声逗弄道:“那小哥你想让我怎么处置她呢?”那声音软软的,让人听着浑身直发麻。

窝靓花渣再也忍耐不住,大声道:“姓龙的,你不是想杀我么?快来杀了我!免得我受这贱人侮辱!”她深知自己落到对方手里,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还不如死个痛快,此时恨不得龙海萍一剑杀了自己。

“住嘴!”那黑衣女子厉喝一声,同时回手一鞭,劈头盖脸向窝靓花渣抽去,窝靓花渣浑身动弹不得,鞭子正抽在她的脖颈上,登时皮开肉绽。龙海萍看得心里一哆嗦,竟是大大的不忍。而那窝靓花渣倒煞是硬气,硬生生挨了一鞭子,居然一声不吭。

那黑衣女子再回过头来时,又恢复了娇柔妩媚的神情,对着龙海萍嗲声嗲气地说道:“哟,原来你们是仇家哪!小哥想杀她,我――唐、心、影――自然是帮小哥你的。”她刻意拉长和加重了唐心影两个字,是以为龙海萍听到自己的大名,必会对自己另眼相看。但她哪里知道,龙海萍对当今江湖中的人和事知之甚少,更是从未听过她唐门三小姐的大名。她见龙海萍茫然无知,心里不禁失落,但一转念,又觉她单纯有趣,更加来了兴趣,挑弄道:“咱们此时一刀杀了她,那实在是太容易了,还白白让她捡了个大便宜。不如咱们一点点折磨她,先斩断她手足,再剜去她双目……”

窝靓花渣不等她说完,已经恨声道:“唐心影!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唐心影却只当是对自己的赞美,一边咯咯笑着,一边继续说道:“我们还要割掉你舌头,剥掉你的衣服……让你受尽羞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龙海萍听得心里一阵阵恶寒,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反感,冷冷说道:“姑娘这样对她,跟她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区别?”

唐心影一愣,旋即眼珠一转,笑道:“我这叫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呀。”

“如果人人都像姑娘一样,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那仇恨岂不是子子孙孙,无穷匮也,永远不会结束吗?”

唐心影又是一愣,她可从未这样想过这些个道理,她从小只知弱肉强食、有仇报仇是天经地义的事,但她被一个江湖无名小辈这样教训,面子却是无论如何都挂不住的,脸不由拉了下来,冷声道:“你不想报仇就算了,可别想阻拦我!”她想挝靓花渣这些年来阴魂不散,犹如一根肉中刺,若不尽早除掉她,将来必是贻害无穷。想到这里,她心中杀机已动,左手摸到到后腰,握住了自己的兵刃。

龙海萍看她神色,早已猜出她心意,一瞬间,心中一阵踌躇。她想挝靓花渣杀人不眨眼,死有余辜,既然自己下不了手杀她为郑老头两口子报仇,那借这个唐心影的手杀了她,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她心里是这样想的,但当唐心影举起长刺,一道寒光向挝靓花渣头顶百会刺下时,龙海萍听到自己失声大喊了一句:“住手!”人已经冲了上去,伸手托住了唐心影的手腕!

事到临头,本能彻彻底底地违背了理智。

唐心影愣了一下,手腕一扣,长刺翻转,直挑龙海萍小臂,意欲挑断她手臂上的筋脉。

正在这时,空中传来一声清咤:“撒手!”一道身影急扑而至,长剑直刺唐心影手腕脉门!

龙海萍和唐心影同时听话地撤了手,龙海萍是为了躲避唐心影的刺,唐心影却是为了躲避那柄长剑。唐心影见对方出剑快捷精准,知道遇到了高手,迅速倒退一步,右手挥手一鞭,横扫对方面门。来人身子甚是灵巧,一个后仰,让过鞭锋,伸剑一拨,长鞭便绕在了剑身,她身子已经弹直,长剑顺着鞭子的力道,向唐心影咽喉探去。唐心影感觉对方的剑仿佛黏在了鞭子上,心中大惊,不得已撒手将鞭子扔了出去,左手长刺反手一挥,格住了长剑。长剑轻吟一声,倏地收回。唐心影惊出了一身冷汗,见对方长剑收回,立即又跳后一步。

来人却并未追击,而是一手背后,一手提剑立在龙海萍身前,气度甚是娴雅。

唐心影借着月光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比龙海萍还要俊俏几分的少年,她脑海中搜索半天,没有想到江湖中有哪个年轻男子使得如此好剑法,心中又惊又疑:“你是何人?师承何门何派?”

那俊俏少年正是梅吟雪。龙海萍怕她按照江湖规矩报出身家,忙接过话茬道:“为什么要告诉你?难道你还想寻仇不成?”

梅吟雪知她心意,果然不接唐心影话头,只淡淡说道:“三小姐,你还是快些走吧,红巾军已经发现了你的踪迹,马上会包围过来。”

唐心影先是听对方认识自己,更加认定对方是江湖中人,但不及细想,又听她提到红巾军,心里更是一惊。她暗思以刚才的动静,确实早已经惊动了红巾军,红巾军迟迟不到,反而更让人生疑,此地显然不宜久留。但要放弃杀死挝靓花渣的机会,她又心有不甘,待要取她性命,又有梅吟雪和龙海萍两人拦着,恐怕自己也不能得手。龙海萍的功夫她不知深浅,但她与梅吟雪只过了两招,便已知自己不是对方对手。她心念一转,冷笑一声:“山水有相逢,咱们后会有期!”

她话音未落,就听挝靓花渣大叫一声:“小心她施毒!”

与此同时,唐心影手一甩,一团东西丢在梅吟雪等人脚下,砰地炸开,一股黄烟迅速飘了出来,在空中弥漫开来,立时将三人笼罩其中。她自己则趁机一扭身,掩面逃离而去。

梅吟雪暗责自己大意,生怕龙海萍中毒,忙提醒一句:“快屏住呼吸!”她自己一张口之间,已经吸入了一口毒气。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去推龙海萍,不料龙海萍已经探手按在她的腰上,一股力道传来,梅吟雪身不由己地飘了出去,跳落在毒烟的范围之外。

龙海萍推开梅吟雪,迟疑了一下,又朝挝靓花渣俯身过去。黑夜中,挝靓花渣坑坑洼洼的脸上疮疤皆有些模糊,唯余一双眼睛,一扫平时的冷漠,清亮柔顺地凝望着龙海萍,似有说不尽的温情。龙海萍心里一叹,屏住呼吸,弯腰抱起她,快步冲出了毒烟范围。梅吟雪已经迎上来,帮她一起架住挝靓花渣,三人又一起奔出几十米,这才停住。

龙海萍将挝靓花渣放在地上,她自己也顺势坐在旁边,这才觉得有些头晕胸闷。刚才她虽然第一时间闭了气,但仍或多或少吸入了一点毒气。而梅吟雪在毒雾中开口讲话,比她中的毒更为严重,此时已是心跳加速,恶心不已,她靠着一棵树慢慢滑下,盘腿打坐,闭目努力调息。龙海萍看她脸色不对,心中紧张,焦急问道:“你怎么了?要不要紧?”梅吟雪脸色苍白,只是摇头不语。

这时,沉默半晌的挝靓花渣突然开口道:“我的布搭子的第二个格子里有一个白色的小瓷瓶,里面有雪花参丸,可以解他们唐门的毒雾。”

龙海萍听了大喜,忙伸手在她布搭子里第二个格子里一摸,果然摸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她往掌心里一倒,倒出几粒白色的小药丸,药丸一沾肌肤,立时沁凉。龙海萍捏了一粒,正要送到梅吟雪嘴边,忽然想起还未跟挝靓花渣求证,若是拿错了药,岂不是害了梅吟雪,于是她赶紧回头询问地望向挝靓花渣。

她的这丝迟疑看在挝靓花渣眼里,却变成了另一重意思。挝靓花渣只当她不信任自己,心中立时气恼,厉声道:“你只当是毒药,别吃才好!”

龙海萍了解一些挝靓花渣的脾性,见她如此反应,反而确信自己没有拿错药,但此时事关梅吟雪性命,她实在不敢有丝毫差池,当下不假思索,先塞了一颗药丸到自己嘴里。梅吟雪睁眼正瞧见这一幕,心中大惊,想要阻拦却是全身无力,这一急,气息登时紊乱,险些眼前一黑昏晕过去,软绵绵靠在树上再也动弹不得。

龙海萍只觉那药丸顺着喉咙入腹,沿途一片清凉,立时头脑清醒。她知道这解药有效,心中大喜,忙又取了一粒送到梅吟雪嘴边。梅吟雪望她一眼,虽不知这药丸的药性究竟如何,竟也是毫不迟疑地吞了下去。

挝靓花渣嘿嘿冷笑道:“哼哼,你们还真不怕这是毒药啊?”

龙海萍虽已尝了药,但听到这句话还是忍不住心里一阵惊跳,她又惊又怒地瞪了挝靓花渣一眼,又惴惴不安地仔细观察梅吟雪的反应,低声关切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梅吟雪却丝毫不见惊慌,在她心中,不管挝靓花渣的药是毒药还是解药,她既未能阻止龙海萍吞下,自己也随之吞下同样一颗,那结果无论好坏,两人命运便是同声同气,倒也不必担心将来后悔或者自责,因此心中反而较龙海萍更加安之若素,一派淡然。

她吞下药丸后,很快便觉腹中一阵清凉,恶心的感觉立时减轻不少。她怕龙海萍担心,低声安慰道:“放心,解药是真的。”说完,这才坐直身子,重新调息运气。

龙海萍微微放了心,回头一看,正看到挝靓花渣恶狠狠地瞪着她自己。她不禁皱了皱眉,只觉这挝靓花渣真是不可理喻,明明是她滥杀无辜,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可是却像是全天下人都对不起她似的。经历了刚才那一关,她心中实是说不出的迷惘,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明明觉得挝靓花渣罪该万死,但真要见她有生命危险时,却又情不自禁挺身相救。难道,一个人真的会因为私情而放弃公义吗?

龙海萍心中踌躇彷徨,正拿不定主意,互听挝靓花渣发出一声低微的呻/吟,她抬眼一看,只见挝靓花渣脸色发白,眉头紧皱,虽咬着牙关,还是有痛苦的声音发出来。龙海萍猛然想到她被唐心影刺伤了,只怕伤得不轻,忙伸手在她腰间摸索,想找到伤处。挝靓花渣身子一阵颤抖,连带声音都有些发抖,急道:“你做什么?”语气却不复平时的凌厉,竟有些羞怕。

龙海萍已经摸到了她左侧肋下一片湿漉漉的地方,知道是伤处流血,不假思索地撩起了她的衣服,露出伤口。挝靓花渣惊叫一声,又急又羞地颤声道:“你,你,你要做什么?”龙海萍不耐烦地说道:“我能做什么?不就给你包扎伤口吗?你有止血药吗?”挝靓花渣脸烫得跟烧开了一样,小声道:“第四个格子里,有,有金创药……”龙海萍摸出药来,按住她腰部,挝靓花渣立刻像被烫着了一样,猛烈一颤,失声道:“不,不要……”龙海萍顿了顿,皱眉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也是女的,你怕什么呢?”说完,她将金创药倒在伤口上,又从自己衣摆上撕下几条布,打了结,在挝靓花渣腰上绕了几圈,仔细包扎好了。等她包好了,才发现整个过程中,挝靓花渣居然异常柔顺,一声没吭。

事实上,挝靓花渣一直处在一种恍惚晕眩的状态。先是龙海萍一句话让她陷入了迷惘,她自己也奇怪,是啊,对方也是女子,自己为何会如此害羞?而当龙海萍为她包扎的时候,需要从她前身环到腰后,那一刻她整个人都被龙海萍的气息环绕了个结结实实,只觉浑身发软,心跳加速。她并非不经世事的女子,更何况早经历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如何不懂此时的感受是为何故?一时间,她的心有如枯井被投下了一颗巨石,立刻掀翻了往日的平静,混乱成了一团。

不,不,不!对方明明也是一个女子,自己怎会对一个女子生出这般男女之情?更何况,自己心心念念的应该是那个负心人才是啊!可是,可是……她的心头竟是从未有过的犹疑昏乱,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接受这样一个事实。

龙海萍却是哪里知道挝靓花渣的千头万绪,她心头记挂梅吟雪,眼睛只盯着梅吟雪,终于见她睁开了眼睛,神色恢复如常,这才松了口气。

梅吟雪望一眼挝靓花渣,再望一眼龙海萍,轻声问道:“你,你想怎么处置她?”

“我……”龙海萍迟疑着抓过梅吟雪的剑,蹙眉看着挝靓花渣,犹豫不决。

挝靓花渣方才还是心头火热,此时看到龙海萍拿剑相向,犹如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登时浑身冰凉,她脑海中立时浮现出当年负心人对自己的绝情翻脸的那一刻,只觉自己对龙海萍的一番真心竟然也落得如此下场,心中不由绝望至极愤怒至极,张口大骂道:“姓龙的,你果真想杀我么?原来你跟那个混账王八蛋一样,忘恩负义、无情无义!该死的混账东西,你们都该下十八层地狱!都该被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龙海萍被骂得心头火起,她腾地跳了起来,一剑抵住挝靓花渣胸口,怒道:“住口!你滥杀无辜,你才该死!”

“我就爱滥杀无辜了,管你什么事!”挝靓花渣歇斯底里地大叫。

“你,你,你!”龙海萍气得脸色发白,心里不由生出一股恨意,一下提起了剑,指着挝靓花渣大吼道,“你承认郑老伯夫妇是你杀的了?”

挝靓花渣一时没想起她口中的郑老伯是指什么人,但她向来性子刚硬,此时更不会服软,不假思索地梗着脖子回道:“是我杀的又怎样?有本事你杀了我!”

“你!”龙海萍气得浑身发抖,只觉喉头发甜,几欲呕血,她不知自己该一剑砍在挝靓花渣的脖子上,还是该一剑捅进她的心脏,但她看到挝靓花渣倔强的眼神,这一剑却是如何都下不了手。她的手在空中举了半天,心中交战,忽然狂叫一声,挥手一剑劈在树干上,转身狂奔而去。

梅吟雪默默望着她离去的身影,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捡起地上长剑,伸指解了挝靓花渣的穴道,轻声道:“好了,她已经饶你性命,你自去吧。”

挝靓花渣虽气走龙海萍,心中却无半点胜利的喜悦,反倒一片悲凉。她听梅吟雪声音温柔,不似男子,疑惑地看她一眼,但心中仍想着龙海萍,竟没认出她是梅吟雪。

梅吟雪心中也是记挂龙海萍,转身向她离去的方向追去。

龙海萍一口气跑出树林,直冲上一个山坡,看到远处地平线已隐隐透出晨曦,这才两腿一软,跌坐在地,抱头痛哭了起来。她只觉对自己是从未有过的失望,挝靓花渣已经亲口承认了自己杀害郑老伯夫妇,为何自己还是不能替他们报仇?

龙海萍正哭得伤心,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按在了她的肩上。龙海萍知道是梅吟雪,慢慢停止了哭泣,却不愿抬头,心头一片空虚茫然。梅吟雪在她身边坐下,凝神望着地平线,沉默了片刻,轻轻开口说道:“我有一个秘密,你想听吗?”

龙海萍的心咚地一跳,这是梅吟雪第一次主动分享她的事情,她情不自禁地抬头扭向梅吟雪。梅吟雪却并不看她,目光依然直视着前方,神情陷入回忆往事的迷茫,缓缓说道:“十年前,我全家为鞑子所害,我亲眼见我父母死于鞑子的屠刀和乱箭之下。那时候,我的心里,真的是好恨……”说到这,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顿了顿,眼里蒙上了一层泪雾。龙海萍的心一紧,默默握住了她的手,想要给她一丝安慰。梅吟雪没有动弹,继续低声说道:“后来,我被师父带回峨眉,一心练好功夫,杀尽天下的鞑子,为父母报仇雪恨。在我十六岁那年,我终于等来了这一天。”她的睫毛颤了颤,低垂下眼帘,“就在我生日那一天,师父带了几个武艺高强的师兄师姐连同我一起下了山……我们下山后,来到一处偏僻的客栈,原来那客栈里住了一名鞑子的军官,据说他升迁才不久,带着妻子到峨眉山游玩,因非公务出游,所以带的卫兵不多。当时,师父带领师兄师姐们将鞑子军官和卫兵统统杀死,因我武功最弱,给我留了那鞑子军官的妻子……”

龙海萍失声道:“你师父让你杀了她?”

梅吟雪嘴角泛起一丝痛苦,低声道:“不错。”

龙海萍的心紧成了一团:“那,那你……”

梅吟雪道:“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只要是个鞑子,便是自己的仇人。只要见到鞑子,我必会手起刀落,绝不留情。但是……”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当我看到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害怕的模样,见到她已经有孕的身子……我突然,突然起了怀疑……”她深吸一口气,望一眼龙海萍,“正如你说的,难道,人与人之间的仇恨真要子子孙孙,一代代永远传下去么?”

龙海萍怔了一会,心中渐渐明白,坚定地摇了摇头。

“于是,我偷偷放过了那女子,自己却对师父说,我已经将她杀死。”梅吟雪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这件事,我瞒了我师父好多年。”

“不,你没做错什么。”龙海萍诚恳地安慰道。

梅吟雪淡淡一笑,缓缓起身,望着远方的朝霞,静静说道:“有些事,是说不上对错的。事后,我也常常自责,觉得愧对父母和师父,但是……”她一字一顿地慢慢说道,“我却不曾真的后悔过。”

龙海萍坐在地上,情不自禁抬头仰望她,只见朝霞在她脸上渡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朦朦胧胧,美轮美奂,让人不由得痴迷。

梅吟雪出了一会神,收回目光,看一眼龙海萍,柔声道:“其实,报仇也并非只有杀人一条路。所以,你也没做错什么,不要再自责了。”

说完,她转身慢慢走下山坡。

龙海萍呆了呆,忽然想起什么,跳起身来,冲着梅吟雪大声道:“梅姑娘,多谢你。”

梅吟雪回过头来,嫣然一笑,并未说什么,转身又继续往回走去。

龙海萍心里的阴霾早已消散殆尽,立刻拔腿追了上去。

第54章 战龙在野(1)

此时阳光初照,大地初醒,晨曦笼罩着树林,天地间一片宁静祥和。

不知是受了这清晨静谧氛围的影响,还是折腾了一晚太过疲倦的缘故,梅吟雪和龙海萍的心情都有种说不出的淡淡的恍惚慵懒。两人并肩前行了好久,才同时发觉她们只是默默同行,居然半天没有言语。两人又是在同一时间,不约而同对视一眼,立刻从对方眼中发觉,对方竟是同自己一般的心思和感受,不由相视一笑。

梅吟雪眼睛看到龙海萍身上衣服被吕笑风划破的口子,不及约束心思,便脱口而道:“待会回去后你先换件衣服,身上这件我给你补一补再穿。”

“嗯,好。”龙海萍想也没想地点头答应。

两人一问一答,都是脱口呼应,关切柔顺之情,均是流于自然,毫无掩饰。但问答完之后,两人却都是各有所思。龙海萍自然是温馨幸福到了极点,而梅吟雪却不由得眉头一皱,她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到底哪里出了错,一时却又分辨不清楚。

这时,龙海萍忽然想起一事来:“对了,有件事情我还没告诉你。你要小心你的师姐,昨晚我看到她和挝靓花渣在林子里鬼鬼祟祟地见了面,也不知道谈了些什么,但她俩之间一定有什么阴谋……”

梅吟雪一边走,一边听,神色平静如水,末了才略带迟疑地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龙海萍看她如此镇定,立刻知道她昨晚也看到了自己看到的一切,心里不由砰地一跳,莫非昨夜她一直跟着自己?那昨夜那一声叹息,也不是自己的幻觉了?龙海萍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问道:“那我们要不要揭穿她,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千万不能!”梅吟雪不禁停下了脚步,正色道,“龙姑娘,今日不同六百年后。一旦有人知道我师姐和邪派扯上关系,那峨眉便再无我师姐的立足之地了,依我师父的脾性,只怕,只怕……”她不敢说下去了,转而恳求道,“所以,此事还请龙姑娘能保守秘密。”

“可是……”龙海萍有些犹豫,她觉得李妙嫦这人自私狭隘,并非什么正直善良之辈,难保她不会做出什么坏事来。

梅吟雪叹了口气,转身道,“其实,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师姐她人本性不坏,为何不给她一个从善改过的机会?与其落井下石,我们还不如静观其变,从旁斡旋,在关键时候偷偷帮她一把才是。”

龙海萍暗忖她的这份善良和豁达,是连自己也做不到的,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惭愧,立刻点头应承:“你放心,我绝不告诉别人。”

梅吟雪忧虑道:“其实,我最担心的是师姐被对方握住了什么把柄,泥足深陷,铸成什么大错!千万不要做出对不起峨眉的事来。”龙海萍摇头道:“这一点你倒不必太担心,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挝靓花渣应该是冲着我来的。”

“冲着你来的?”梅吟雪一愕。龙海萍答道:“确切地说,我觉得她是冲着《九阴真经》来的。”梅吟雪想起她说过挝靓花渣抢夺九阴真经的事情,沉吟道:“如此说来,她这一路都是跟着我们来的?”龙海萍点头道:“其实,我从你师姐抓药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头了,那药方应该是挝靓花渣给她的。”梅吟雪困惑道:“这么说,她倒是一直在暗中帮你了?莫非茶摊那里暗中相助的人也是她?”

龙海萍和梅吟雪两人一直对茶摊前俄罗斯人之死的原因心存疑问,当时陆仲谦一口咬定是张无忌所为,但她二人却是一直半信半疑,盖因张无忌是一代大侠,怎会屑于出手偷袭?现在联想到挝靓花渣,两人才茅塞顿开,恍然大悟。

龙海萍想尽管挝靓花渣是冲着自己所学的九阴真经的心法而来,但自己受她多番照顾相助,却是既成事实。她想到挝靓花渣对人人都是冷酷无情,对自己却是外冷内热,确有不同,一时心内犹如五味杂陈,感受异常复杂。

梅吟雪见她默不作声,猜出她心中感受,正要出声安慰,忽然远处轰地传来一声炮响,一下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两人不由身子一震,不约而同对视一眼,同时想到:“这么早就开战了?”没等她们反应过来,又是轰隆一声炮响,杀伐声和战鼓声像浪潮般涌了起来。

龙海萍正要朝杀声方向冲去,就听身后传来一阵隆隆的马蹄声。她和梅吟雪两人心中一惊,只当元兵从后方偷袭而来,同时回头望去,只见二三十匹快马扬起一团黄尘,浩浩荡荡地奔驰而来。在那马队之前,一群蓬头垢面、衣着褴褛的人正在搏命狂奔。原来,那几十匹坐骑正在追赶前面逃窜的人。

龙海萍远远看清了马队上的骑手,不由大喜,原来那坐骑上的人的确是穿了官服,但却不是元兵的官服,而是明朝初期的侍卫服装。要知一支二三十人的骑兵队,战斗力不亚于一支百人步兵队,如果这支队伍能加入战斗,那红巾军的战斗力必将大大提升。

龙海萍这样想着,正要迎上去,那几个乞丐模样的人已经奔到面前。有一个身形纤瘦的脚下一软,哎呀一声,噗通跌倒在龙海萍脚下。龙海萍下意识地弯腰扶起对方,其他人也立刻停下脚步,呼啦围上来,一阵七嘴八舌地问候:“帮主,帮主,你要不要紧?!”

龙海萍这才惊奇地发现,他们口中的帮主,也就是自己扶起的人,竟然是一名年轻的女子。那女子虽衣着破破烂烂,但脸颊干净,样貌清秀。她方才那一下跌得不轻,脚踝迅速肿起,再难以拔脚奔跑。她顾不上龙海萍,忍着痛,将手中一根看似不起眼的竹棒一把塞到一位年长的同伴手里,命令道:“郭长老,你带兄弟们快走!”那郭长老面露难色,正要推辞,就听那女子厉声道:“只要咱们丐帮一息长存,朱元璋就别想灭了悠悠众口!你还不快走!”那郭长老慑于她的威严,竟不敢违抗,对其他人命令道:“你们留下保护帮主,我必召集兄弟和江湖英雄,救你们出来!”说完,提着竹棒,转身飞奔而去。他飞奔时脚步轻盈快捷,显然轻功不弱。剩下的七八个人立刻将那年轻女子连同龙海萍和梅吟雪两人护在中央,摆出一个严阵以待的圆圈,举着木棍齐声呐喊:“丐帮上下誓与帮主共存亡!”

事情发生得太快,龙海萍还没反应过来,那一队骑兵也已经冲了过来,呼啦啦将众人围了起来。带头的是一名年轻的首领,勒着缰绳,昂首挺胸端坐马背上,高声喊道:“丐帮余孽,朝廷钦犯,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龙海萍一听,心里暗叫一声,糟糕!对方显然把自己和梅吟雪也当成他们要抓的人了!

第55章 战龙在野(2)

那首领话音一落,突然神色一动,侧耳倾听。原来马蹄声一停,他也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战鼓声和喊杀声。听清了声音,他眉头一皱,一挥手,一个士兵凑上来,只听他命令道:“你去看看是怎么回事?”那士兵应了一声,一抖缰绳,朝山坡那边冲去。

那首领这才回头,脸上又恢复冷酷威严:“史红石,你今日已是瓮中之鳖,快快投降吧。”

龙海萍心中正苦思对策,被包围在中央的年轻女子已愤而接口道:“郑校尉,我丐帮到底犯了那一条王法,要劳你从京城一直追到这里?”

那年轻的骑兵首领扬鞭指着她道:“史红石,你教唆帮众,妖言惑众,污蔑圣上出身,早就罪该万死!若非皇上宽宏大量,拱卫司早已取你项上人头!现皇上亲授口谕,只要你肯随我回京,其他人的协从之罪便可既往不咎,否则朝廷将铲除丐帮!”

龙海萍听了心中一动,这拱卫司不就是锦衣卫的前身吗?

就听那女子冷冷道:“郑校尉,你一路追踪我们,不足千里也有八百,难道还当我史红石是怕死之人吗?那狗皇帝不过是想拿我当人质,封住丐帮之口,隐瞒他早年当过乞丐的事实。但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天下众口悠悠,又岂是他一人能堵住的?更何况,英雄不问出处,当乞丐又有什么可丢脸的?”

龙海萍听了不禁哑然失笑,原来朱元璋想要抹煞他参加起义军之前的经历。其实,这是古代的每一届改朝换代的皇帝都要面临的一个课题,特别是造反出身的,无不千方百计想要替自己找一个好出身,甚至不惜篡改自己的身份,看来朱元璋也不能免俗。但这女子说的对,历史是篡改不了了。六百年后,稍有历史常识的人都知道,朱元璋出身贫穷,当过和尚,乞过讨流过浪。

龙海萍听那女子讲话不卑不亢、有理有据,倒不像古代寻常没见识的女子,不由心生佩服。

那姓郑的校尉听了却是脸色大变:“大胆史红石,你竟敢对皇上大不敬,实在罪该万死!来呀,给我将这钦犯拿下!”

他话音一落,二十多个骑兵齐刷刷地翻身下马,有人前进一步,有人后退一步,迅速排成错落有致的三层,第一排屈膝跪下,左臂前伸,右手扣住了左臂上的袖箭玄关,箭头齐齐对准了包围圈中的人;第二排刷得拔出了雪亮的腰刀,刀光霍霍;第三排的人则从背后抽出一杆可以伸缩的长枪,挺枪而立;而端坐马背上的年轻校尉则从腰间抽出一根金属筒状兵器。

龙海萍本已经被他们训练有素的表现震慑住,再看到郑校尉手中的武器,更是倒吸了口冷气,原来他手中所持的,竟是一支火铳!它的功能,已经接近手枪,是这些兵刃里面最可怕的。

龙海萍一阵头大,袖箭、短刀、长枪,再加一支火铳,这群丐帮的人怎么可能是对方对手?

眼见姓郑的校尉一声令下,这些人便要发起密集的围攻,龙海萍突然张手大喊道:“等等!”对峙的双方本来都是全神戒备,冷不丁被她一喊,都被吓了一跳。

那姓郑的校尉眉头一皱:“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嘿嘿!”龙海萍嘿嘿冷笑,心里正想着编个什么身份吓吓对方,身旁的梅吟雪突然踏前一步,冷声道:“她是当今皇上邀请的贵客,龙定轩龙先生!”

龙海萍立时如茅塞顿开,几乎开心得跳起来,自己怎么忘了这一重身份和角色了。幸亏梅吟雪急中生智,想了起来。她一有了底气,立刻自信起来,昂首挺胸,神情也跟着得意起来。

那姓郑的校尉满眼狐疑,但见龙海萍和梅吟雪两人虽衣衫破烂,却不是丐帮的打扮,而且两人样貌端正,气度非凡,心里一时拿不定主意,道:“你们说是皇上的贵客,可有凭证?”

梅吟雪从怀中摸出一块金属牌子,往前一举,朗声道:“皇上有令,凡见到龙先生者,必以礼相待,不得怠慢。”

那姓郑的校尉一见牌子,立刻神色大变,赶紧翻身下马,带着众人齐刷刷跪倒在地,低头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尊驾恕罪!”

龙海萍算是第一次享受到了古人尊卑有别的礼遇,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忙开口道:“快快请起!”她正要伸手,就听身边的史红石骂了句:“原来是朝廷的狗腿子!”话音未落,一股劲风传来,原来是史红石抬肘朝她面部撞来!龙海萍的反应早已今非昔比,不待她肘击过来,右手已经迅速托住她的大臂,顺势往上一推,左手按住她的腰,轻轻一压。史红石哎呀一声,身子前倾,龙海萍已经一把翻转了她的手腕,既防止她向前跌倒,又控制住了她的身体。

“史帮主!”龙海萍在她耳边急道,“我们没有恶意,请别误会!”史红石哪里肯信,挣扎着大骂道:“狗腿子快放开我!”其他丐帮弟子眼见龙海萍一招制住了帮主,想要出手解救已经来不及,登时阵型大乱。郑校尉等人也霍地站起,生怕他们对龙海萍不利,便要冲上前来拿人。

“住手!”混乱中,龙海萍运足中气,大喊一声,众人不由一震,停在了原地。龙海萍大声道:“史帮主,郑校尉,你们听我说一句!今天的事情,我会向你们皇上解释。但眼下,咱们还是不要内讧得好!”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均想什么叫“你们皇上”?难道这皇上不是你的?但两帮人一边忌惮帮主被擒,一边忌惮龙海萍的身份,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乖乖待在原地听她讲话。恰在这时,郑校尉派出的士兵骑马飞驰而来,到了眼前,滚鞍下马,喘着粗气汇报道:“报大人,不好了,前方有一个蒙古的千人队,跟一群汉人打起来了!”

众人刚才都已经清晰听到了喊杀声,但对交战双方却不甚明了,此时一听是蒙古人,心里都是一震。

龙海萍观察他们的神色,放开了史红石,斟酌道:“现在,蒙古人正在跟汉人打仗,大家伙都是中原子民,你们是不是应该先把枪口一致对外?”

要知元朝统治中原不过百余年,但在这百余年中,从未平等对待过汉人,多数汉人受到畜生一般的待遇。在场的众人无不受过蒙古人的欺压和虐待,无不对蒙古人充满刻骨的仇恨,此时一听蒙古人进犯,新仇旧恨登时涌上心头。

史红石首先握拳道:“我丐帮与鞑子有不共戴天之仇,管它天塌下来,先杀了鞑子再说!”丐帮众弟子立刻振臂齐呼:“不错,杀了狗鞑子再说!”

龙海萍望着沉吟不语的郑校尉,询问道:“郑校尉,你呢?”郑校尉见手下早已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一咬牙,道:“那就杀了狗鞑子再说!”他的手下也立刻振臂高呼,不肯示弱于丐帮。

龙海萍看到众人群情涌动,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有困惑,有不解,也有感动和感慨。她生在六百年后,并没有民族种族的偏见。在这一刻,她只是出于一种同情弱者的本能,站在了汉人这边。但是,如果现在处在弱势的是蒙古人的话,自己又该如何是好呢?想到这里,她的心中一片茫然。

第56章 战龙在野(3)

史红石心情激动,率先喊道:“丐帮的兄弟,咱们先去杀个痛快!”说着,便要一瘸一拐地带丐帮的人往杀声方向冲去。

“等一下!”龙海萍忙出声拦住了他们,“诸位忠心爱国,勇气可嘉。但是,打仗不是斗殴,需要讲求战略战术,否则武功再高,也敌不过人家人多势众……”

郑校尉虽然并非前线官兵,但毕竟还算行伍出身,知道龙海萍说得有理,点头赞同道:“龙先生说的对,敌众我寡,我们还需以智取胜。不知龙先生有何高见?”

众人都想她身份特殊,必有过人之处,加上又见她冷静沉着、有胆有识,不自觉对她多了几份信服,纷纷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了她。

梅吟雪却是深知龙海萍底细,知她生在和平年代,根本没有疆场杀敌的经验,又怎会有什么高见?心中深怕她下不来台,正犹豫如何为她解围,龙海萍却是一副当仁不让的架势,开口安排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咱们还是先去瞧瞧现在的战况。”她看郑校尉和史红石神情都有些迟疑,便知他们心中芥蒂,道:“史帮主并非罪无可恕,郑校尉也是职责所在,请两位摒弃嫌隙,以民族大义为先。”郑校尉听了,一点头,挥手命令手下让出两匹马来,扶史红石爬上其中一匹马,另一匹则让给龙海萍。

史红石倒也干脆,上马说声:“多谢!”其余丐帮的人也各与拱卫司的人合乘一骑。龙海萍正要招梅吟雪与自己合乘一骑,史红石已经对梅吟雪一招手,道:“姑娘,还愣着干嘛?咱俩都是女的,你与我合乘一骑!”梅吟雪一怔,没想到她如此眼尖,居然已经认出自己是女子。史红石见她发愣,笑道:“天下哪有你这样俊俏的小郎君?有的话也早被姑娘们抢光了。”梅吟雪虽身在峨眉,却并不习惯这种江湖儿女的豪气,闻言不由满脸通红。众人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梅吟雪不好意思地搭上史红石的手,借力飞身跃上马背。史红石叫一声:“好功夫!”引得众人对她更是刮目相看。

龙海萍见众人准备停当,一夹马腹,率先冲了出去。

不一会,二十多骑已经冲上一处山坡,从山坡望下去,是一片空旷的盆地。红巾军据守树林,元军则驻扎在对面,两军的第一拨排头兵已经像两片浪潮一样汇到了一起,正短兵相接,厮杀得惨烈。众人从未见过真正的两军鏖战,现在耳听得杀声冲天、战鼓撼地,眼见得刀光血影、尸横遍野,只觉惊心动魄、魂荡神摇。

郑校尉屏息道:“这是谁的队伍?我怎么没听说过?”龙海萍不想跟他提红巾军的身份,只含糊道:“不管是谁,都是汉人的军队。”放眼望去,红巾军已经处在弱势,正趋于颓败。史红石急道:“鞑子快打赢了,咱们快杀下去吧!”龙海萍挥手制止道:“慢着!你们看到了没有,鞑子的后方有很多辎重车辆,这是一支押送军队物资的队伍,他们不是进攻型的队伍。鞑子最可怕的是弓箭手和骑兵队,这支队伍少了他们最厉害的骑兵,现在弓箭手的威胁最强,但他们被排在前线,反而是后方最为虚弱。郑校尉,咱们不妨来个声东击西,再来个釜底抽薪,解决它的指挥营帐,毁了它的军需物资!”郑校尉点头:“不错,我们就要冲击他们后方!”

龙海萍又就地安排了骑兵的队形,分别是郑校尉带火铳做头马,袖箭手分左右两翼紧随其后,然后是长矛手,最后是刀手。丐帮的人除了史红石外,则潜行到元军左前方冲下,分散元军注意力。众人见她调度有方,都觉她智勇双全,不由更加佩服。

梅吟雪心中也是惊讶佩服,她默默等她安排完一切,趁别人不注意,将自己的长剑递给她,小声道:“待会你用来防身吧。”龙海萍心中感激,握住长剑,伸手轻轻摸过剑身,一股凉意透到手心,心中一阵踌躇:难道自己也要杀人吗?她摇了摇头,将剑还给梅吟雪。梅吟雪虽然担心她,但也理解她的心情,并不多言,收回长剑,心里暗暗盘算着待会如何拼力保护她。一旁的史红石瞥见这一幕,有些不解,不禁多看了一眼。

丐帮的人到位后,带头的打个呼哨,向山下冲去。元军的弓箭手见远处有敌人冲来,立刻张弓搭箭,朝左前方射来。丐帮弟子并不急于前冲,只将手中长棍舞得密不透风,一点点往前挪动。

龙海萍等人一见丐帮吸引了对方弓箭手,立刻纷纷上马,按约定好的队形,呼啦啦向山坡下冲了下去。骑兵本来就擅长奔袭,更何况是借了地势的便利,简直如疾风骤雨,不待元军的弓箭手调转方向,他们已经冲到了后方辎重看守的位置。元军驻扎了弯刀队看守辎重,队长一见骑兵冲来,立刻拔出弯刀,刚举起刀来,命令还未出口,郑校尉已经疾驰而至,手中火铳一举,砰地一声,弯刀队队长已经胸部中弹,轰然倒下。随即,袖箭手又冲上,臂上袖箭嗖嗖发射而出,接连几个元兵被射中咽喉当场毙命。车辆另一侧的元兵立刻围上来增援,骑兵队的长枪手已经挺枪刺来,待那元兵刚躲过长枪,后面的短刀又劈面而来,登时血肉横飞!转眼之间,元军的后方辎重部队被杀得阵脚大乱。

龙海萍见前方奏效,立即飞身下马,跳上辎重的车辆,一把掀开盖在上面的草席,露出底下的木箱,一掌拍开箱盖,看清了里面竟是火铳使用的火药,心中大喜,抬头道:“郑校尉……”她还未喊完,一股冷风已经从旁袭来,直逼她脸颊!与此同时,她听到梅吟雪一声:“小心!”铮得一声,一柄长剑挡在她眼前,将另一柄长剑格开。龙还行已经一个翻滚,跳起来一看,原来偷袭自己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也是在终南山追随的贺宗平的汉人之一。梅吟雪一剑格开他的长剑,又唰唰几剑逼开他。那中年男子见招拆招,惊讶道:“你是峨眉派的?”梅吟雪也早认出他的招数,知道他是昆仑门下,但她不想与对方扯上瓜葛,当下并不答话,只咬牙又连刺几剑。那中年男子却只是招架,似是不敢还招,嘴里着急问道:“阁下可认得峨眉派的梅姑娘?在下昆仑派马英九,我有个师弟姓龙,龙师弟与贵派的……”

“住口!”梅吟雪听他提到龙破天,还要因自己跟峨眉派套上交情,心中极是郁闷烦恼。她本来剑术已经相当高明,只是下手不够狠辣,此时在气头之上,出手登时比平时凌厉了好几分。那马英九本来武功就不及她,再加上忌惮龙破天与峨眉派的微妙关系,措手不及之下,竟接连被划中几道口子,痛得哇哇直叫。

这时,一个沉稳的声音冷冷响起:“马大侠如此怜香惜玉,不适合在我贺宗平手下效力,还是回龙大帅身边去吧!”

第57章 战龙在野(4)

马英九一听,立刻面露惭色,再不敢怠慢,当下屏息凝神,严防死守,倒也挡住了梅吟雪的进攻。

龙海萍闻声也是心头一震,她对这个声音印象深刻,扭头一看,果然见到了最不想见的贺宗平。更加不妙的是,贺宗平身边还站着一人,正是昨夜偷袭红巾军指挥大帐的吕笑风。不知是否被老军医训斥的缘故,吕笑风看起来不似昨夜的潇洒风流,有些没精打采,招牌笑容已然不见。

龙海萍自忖对方两人任何一人,自己都不是对手,但也真心钦佩对方的武功,当下跳下车子,拱手抱拳,不亢不卑道:“手下败将见过小王爷、吕大侠!两位有礼了!”贺宗平和吕笑风听她自称败将,已感意外,又见她言辞恭敬、态度恳切,不像说笑,心中不禁讶异。贺宗平略一沉吟,拱手还礼道:“龙少侠别来无恙!听吕大侠讲,龙少侠武艺进境神速,早已今非昔比,真是可喜可贺!”口气不觉也多了一分诚意。龙海萍忙摇头道:“那是吕大侠过奖了。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就我这点功夫,根本不配和两位交手。”贺宗平心道,你既然知道不是对手,为何又来偷袭呢?只听龙海萍道:“可惜咱们现在立场不同,非要成为对手。我真心希望咱们战场上是对手,战场下能做个朋友。等有机会,我还想向两位请教一下武功,到时候还请两位不吝赐教。”贺宗平听她情真意切,发自肺腑,心中越来越奇,心想这人武功虽然不高,胸怀品性却是一流,是个值得一交的人,不觉生了惺惺相惜之感,慨然应承:“好,有机会咱们一定好好切磋切磋。”

一时间,场面颇有些古怪。那一边,敌我双方正杀得人仰马翻、你死我活;这一边,对峙两边却礼尚往来、相敬如宾。

吕笑风眼见郑校尉等人已经将一众辎重守卫冲了个七零八落,忍不住提醒一声:“王爷……”贺宗平眼睛也已瞥见那一幕,心下不再迟疑,双掌一提,掌心暗蓄内力,口中沉声道:“好,战场上咱们各为其主,小王就不客气了!”话音一落,腰一沉,弓步上前,双掌平平向前推出。龙海萍立时感到一股雄浑的内力如排山倒海一般,滚滚而来,她心中暗自惊佩,对方的内力虽不如张三丰,但也有了五六成的威力,这等年纪,实属难得。她受张三丰指点,深谙顺势而为、以柔克刚的道理,当下双掌一划,护住前胸,右足脚尖向前虚点,形成虛步,并不与之迎面对抗,而是顺着对方力道,整体向后滑移。贺宗平这一掌看似平淡,实在蕴藏无穷内力,竟将龙海萍生生推出两三丈,连运载辎重的大车都被推歪。他原以为至少会将龙海萍推翻几个跟斗,没想到龙海萍居然身形不变,只是平移出几丈,末了只是上身晃了晃,居然毫发无损。他心中讶异,由衷赞道:“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佩服佩服!来来来!再来试试我的劈空掌!”说着,身形一晃,人已掠向龙海萍,凌空虚劈一掌。龙海萍见那一掌轻飘飘的,似乎很容易格挡,但她知道贺宗平武功深不可测,不敢大意,试着反手一挡。双掌一接,她立时觉得有一股力道如泰山压顶般朝自己手臂压下来!原来这劈空掌出招时力道空虚,一旦与对方接触,暗蓄的内力立刻如决堤江水,喷涌而出。所幸龙海萍未用全力,一觉不对头,立刻销了自己的力道,身子顺对方力道一转,卸了对方这一掌,后心大门却完全暴露给了对方。贺宗平不欲伤她性命,左手成爪,直扣她左肩锁骨。龙海萍已经挫腰沉肩,左肘回击,贺宗平便顺势扣上了她的左臂。龙海萍立刻回转身子,并指插向贺宗平肋下。贺宗平不得不撤手回防,两人双臂一格,龙海萍噔噔噔连退了三步才站稳。

只这一招之间,龙海萍已经围贺宗平滴溜溜转了半圈,显然处于被动局面,但贺宗平感觉她身手敏捷,出招接招都是不拘常理,卸力发力的方法更是奥妙无穷,心中也是大感意外,更起了惜才之意,开口道:“你不是本王的对手,还是服输吧!”龙海萍喘了口气,微微一笑道:“贺将军练的都是上乘功夫,在下由衷佩服。但两军交战,比的可不是个人武功。”她看到郑校尉又勒马杀回一圈来,立刻冲他高声喊道:“郑校尉,他们车上押的是火药,快点火炸了它!”贺宗平闻言神色大变,正要动身去阻止郑校尉,龙海萍已经身形一晃,用了螺旋九影的步法,倏地挡在他和郑校尉之间,不忘又对郑校尉加一句:“叫大家伙离车子远点!”郑校尉大声应道:“好!”伸手去摸火折子!

吕笑风见势不妙,立刻怪啸一声,从侧面纵身直扑郑校尉。他身子刚跃至半空,一根长棍倏地探出,拦住他的去路,正是史红石半路杀了过来。吕笑风两支判官笔一插,像夹筷子一样夹住木棍,一支笔压住木棍,一支笔沿棍身向上直点史红石手腕。史红石手腕一抖,棍身一阵急促颤动,吕笑风猝不及防,两支笔同时被震开。史红石这一招正是“打蛇上棍”,是丐帮取打狗棒的棒法,揉入捕蛇人的棍法演化而来。其精妙之处,不亚于打狗棒法。吕笑风没想到这个衣衫褴褛的女子功夫如此厉害,再不敢小觑,凝神应战。

贺宗平眼见郑校尉已经取出了火折子,事态紧急,脸色一沉,口中说一声:“得罪了!”说完一声长啸,拔地而起,竟然越过龙海萍头顶,自上而下,一掌向郑校尉头顶拍去。他这一掌用了十成功力,又借了自上而下的落势,犹如惊涛骇浪,直径几米内的人畜都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

龙海萍暗叫糟糕!这一掌郑校尉肯定是接不下来的!她不及多想,飞身扑出,抱住了郑校尉,两人同时翻滚下马,贺宗平一掌击在马颈上,那匹马哀嘶一声,四蹄一折,当场倒地,颈骨已经寸寸折断,再无生还机会。

龙海萍和郑校尉就势滚出几米远,这才险险躲过这摧朽拉枯的一掌。两人从地上爬起来,正看到马匹轰然倒地,回想刚才的经历,不由又是庆幸又是后怕。龙海萍迅速扫一眼周围,发现元军已经开始调兵回防,渐渐包围上来。她知道此时要么红巾军攻上来,要么她们将火药引爆,否则这次偷袭就算失败了。前者不是她能控制的,还是靠自己会更有把握些。想到这,她定定神,一拍郑校尉,低声道:“我来拖住他,你继续想办法!一定要炸掉他们的车辆。”郑校尉望着岿然挺立的贺宗平,迟疑道:“你一个人行吗?”

他话音未落,另一边就传来哎呀一声惨叫。龙海萍听出是梅吟雪方向,吃了一惊,忙看过去,却是梅吟雪一剑刺穿了马英九的小腿,马英九一跤跌坐在地。梅吟雪却并不追上去,反而收剑歉然说道:“得罪了!”原来她担心龙海萍,不得不痛下杀手,伤了对方,心中却有些过意不去。她见马英九并无生命之忧,这才扭身跃过车辆,落到龙海萍身边,轻声道:“我来帮你!”

龙海萍精神一振:“好!”又忍不住问她:“你没事吧?”梅吟雪迫不得已出手伤人,心中自责沮丧,蹙眉道:“我没事。只是……不知他有没有事?”龙海萍对她的心情感同身受,情不自禁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慰。梅吟雪被她握了一握,只觉好像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自她的手上传来,瞬间抚平了她心头的烦躁,一颗心立时平定了下来。她定了定神,瞅着贺宗平道:“这人武功太高,我手中有兵刃,还是我先上吧。”她语气似是商量,行动却先做了决定,不等龙海萍反应过来,她已经闪电般挺剑刺了出去!

第58章 战龙在野(5)

贺宗平见对方来剑又快又准,心中微微一凛。方才他运用的都是上乘的内家功夫,这种功夫杀伤力极强,但是极耗内力,因此无法在短时间内连续使用,所以往往是要求在短时间内制敌。他刚才运用的那一招“龙啸九天”,虽然威力惊人,一掌劈死一匹战马,但内力也消耗极大,此时只剩了平时不到七成的功力,再不敢贸然催动内力。当下,他左手负后,身子微微后仰,看准那剑尖点到面门,右手伸指一弹,竟精确无误地弹在剑身上。只听荡地一声,剑尖竟然突然拐了一个方向,弯到了他脸颊另一侧。梅吟雪只觉得手下一震,长剑几乎脱手,不由惊叹一句:“好功夫!”她的反应也很敏捷,身子在空中一拧,旋转了三百六十度,落地时脚尖一点地,身子盘旋而下,双腿随着盘膝而坐,人在地上一回身,一招“回头望月”,举头长剑上撩,自下而上斜刺贺宗平腋下!她面目清丽,身姿优雅,这一招简直若翩翩仙子落凡尘,说不出的优美,不但龙海萍看呆了,连贺宗平也忍不住赞叹道:“好俊的功夫!”他本来自负单臂便可对付对方,此时右臂被迫上扬,不得不伸出负在身后的左手,一掌扫开对方来剑。梅吟雪感觉对方内力深厚,不敢与对方硬接,剑走轻灵,一个扑步,长剑横削他下盘,将贺宗平逼退一步。贺宗平心中暗暗称奇,都说龙破天网罗天下英雄,吸引了不少江湖青年翘楚,为何今天他碰到的都是如此出色,却没有被他收入麾下呢?他心中起了惜才之意,不觉少了杀心,出招时不欲伤对方性命,只想找机会点中对方穴道,将对方生擒,这反而给了梅吟雪机会。梅吟雪的功夫走的本就是轻灵的路子,不宜与对方硬碰硬,而贺宗平避重就轻,正对了她的路子。这样一来,两人之间的差距骤然拉小,梅吟雪居然与其拳来剑往,连拆十几招都未落下风。

高手相斗,旁人实际是很难插手的。除非技高一筹可一瞬间抓住双方破绽,或者与其中一方配合默契,能够预知自己配合一方的出招习惯,否则贸然插手,往往会适得其反,还有可能误伤自己人。因此,一旁的龙海萍完全是有力使不上的状态。这时,元兵已经调回几个十人队回防,将众人包围了起来。拱卫司的侍卫初始借骑兵奔袭的优势,冲散了几十人的守卫队,但一旦冲杀完第一轮,优势便已大减,又陷入敌众我寡的劣势。郑校尉被几个元兵围住,难以实施引爆火药的计划。龙海萍眉头一皱,用上跆拳道的腿法,一脚踢飞一名元兵手中的钢刀,跟着一个回身,一脚踢中他胸口,将他踢得仰天跌倒,然后一个箭步冲上去,利用肘击和膝撞,从后面击倒了两名缠住郑校尉的元兵。其他几个元兵被她利落的动作震慑了一下,一时不敢贸然冲上来,只围成一圈虎视眈眈地连声咋呼。龙海萍与郑校尉背靠背站在一起,一边戒备着元兵,一边低声说:“你要带着你的人再冲击一遍,这样骑兵的优势才能发挥出来。火折子给我,你下次冲击的时候直接用火铳射击我打开的那个箱子。记得叫大家小心!”郑校尉用力点头:“是!”龙海萍接过火折子,示意他循着自己的目光找到史红石的那匹马的方向,然后大喝一声,施展螺旋九影的步法,瞬间绕几个元兵转了几圈,结合九阴白骨爪的招数,不过是变抓为掌,或击在对方肩上或击在对方后腰。那几名元兵还来不及反应,已经被她拍倒在地,立时为郑校尉让出了一个缺口。郑校尉一个箭步冲出去,飞身跃上马背,打个呼哨,拱卫司的侍卫立刻拨转马头,随着他冲了出去。

元兵只当他们逃跑,也顾不上追他们,迅速向剩下的梅吟雪、龙海萍、史红石和剩下的几个侍卫包围上来。龙海萍心中一沉,对方一旦聚拢成一定密度,那再厉害的功夫也施展不出来了。她趁着还有施展螺旋九影的空间,避开两个元兵的围攻,纵身跃到车子旁,迅速打开了火折子,却不忘对着那些元兵大声警告道:“快走开!要爆炸了!”那些元兵倒也知道厉害,见状立刻本能地后退了几步。

龙海萍担心火药爆炸伤到梅吟雪和史红石,握着火折子不敢立刻扔到炸药上,而是提高声音提醒道:“要爆炸了!快离车子远点!”在她心里,实在不愿意任何人受伤。但这一迟疑的功夫,贺宗平已经呼地一掌,拍开梅吟雪的剑,不等梅吟雪回招,他已经侧身飞出,一掌向龙海萍推来。龙海萍吃了一惊,立刻将火折子扔了出去。说时迟那时快,贺宗平身子在空中一旋,反手挥出一掌,竟将那火折子一掌扫了出去。龙海萍眼见那火折子飞了出去,知道自己错失了良机,心中后悔不已。此时,她只剩了一个念头,擒贼先擒王,拿下贺宗平做人质,成了她当下最好的方案。心念一动,她已经身随意动,脚下一踩螺旋九影的步法,瞬间闪到贺宗平身后,趁他身形未稳,探手向他后心抓去,用的正是九阴白骨爪的功夫。贺宗平感觉后心有一股吸力抓来,心中一惊,明明落势已定,但他愣生生催动内力,脚尖一滑,竟然又向前推进一步。龙海萍一把抓空,只抓住了他的后心衣袍,呲地撕下一块袍子。龙海萍偷施暗算,侥幸得逞,心头有愧,忍不住说声:“得罪!”

贺宗平被她连连制造了两次险情,心有余悸,不敢再有丝毫松懈,反手一掌,一记“龙摆尾”,使了大力。龙海萍虚接一掌,使了太极的柔劲,想要卸掉对方掌力。但对方内力太过浑厚,掌力似乎连绵不绝,龙海萍只觉身上像被压了一块千斤巨石,几乎喘不过气来,而对方内力还似源源不断地涌来,她不得不运足内力,憋着气抵住对方的推进。这时,梅吟雪挥剑杀退两名元兵,飞身跃起,一手负剑,另一手伸指点向贺宗平后背大椎穴,想趁势将他点昏。不料贺宗平内功奇高,他右手单掌与龙海萍对峙,左手竟反手一记“犀牛望月”,梅吟雪猝不及防,只觉一股劲风袭来,肩头已经中掌。她唔地闷哼一声,身子被击得在空中一个后翻,然后像断线的风筝一样,不由自主向后飞了出去,直跌落在车轮下,背部撞在轮毂上,胸口一震,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龙海萍大惊失色,脱口惊叫道:“吟雪!”她一开口,真气立刻外泄,只觉贺宗平的掌力如洪水漫过了堤岸,没顶一般涌来。龙海萍暗叫不好,不敢硬接,顺势一个后仰,就地向后滚了几滚,才爬起身来,只觉气血一阵翻涌。她心里记挂梅吟雪,顾不上调息,挣扎着爬起,踉跄向梅吟雪冲去,嘴里惶恐地大叫:“吟雪!吟雪!”整个人瞬间乱了方寸,竟浑然忘了还有强敌在侧。

梅吟雪面如白纸,捂着胸口,一时站不起身来,见她冲来,焦灼道:“不要过来!”这一开口,胸中五脏六腑登时像裂了一样,疼痛难忍,复又跌坐在地。

贺宗平这两掌几乎将真气消耗殆尽,他见龙海萍从自己身边冲过,勉强提起最后一口真气,并指去点龙海萍的章门穴。龙海萍头晕目眩,脚步浮动,几乎没注意到他出手,眼见被他点个正着,忽听空中有个声音传来:“贺宗平!快快交出《九阴真经》!”

贺宗平闻言一抬头,一个黄色身影已经凌空而至,伸手向他头顶抓来,用的竟是九阴白骨爪的功夫。但对方内力强劲,不知又比龙海萍强了不知不少,连龙海萍都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流拂过面门。

贺宗平看清是杨紫琼,浑身一震,像被施了定身法,呆呆望着那一抓到了头顶,竟然毫不躲闪。反而是龙海萍见势不妙,本能地横身撞出去,抱住贺宗平的腰,将他推了出去。

杨紫琼本来见贺宗平不知躲闪,也是有些吃惊和意外,已经意欲收手,这时落了个空,稳稳落到地面,瞪着龙海萍和贺宗平,满心诧异,一时搞不清楚为何两人刚才打得死去活来,关键时刻龙海萍又去救他。随着她纵进包围圈的,还有莫海盈等四名古墓派弟子。那四人脚一着地,立刻将围上来的元兵逼开,形成了一个圈子。

贺宗平被龙海萍推出几步,双目却一直紧盯着杨紫琼,神情像在梦中一样,似喜又似忧,茫然道:“你,你来了?”杨紫琼冷哼道:“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追回《九阴真经》!”贺宗平嘴角微微抽动,竟然露出一丝微笑来:“若是我不还给你呢?”杨紫琼大怒:“你不给我,我便杀了你!”说着,双掌一错,直扑上来。

龙海萍刚喘了一口气,她早看出贺宗平对杨紫琼有意,也看出杨紫琼并未真的对贺宗平痛下杀手,想起挝靓花渣的话,心中略略明白了几分。她心中记挂梅吟雪,眼见有元兵已经持刀逼近梅吟雪,无心在这里耽搁,朝杨紫琼匆忙大喊一声:“他喜欢你你还要杀他吗?”话未说完已经提气使用螺旋九影,向梅吟雪方向奔去。杨紫琼闻言一怔,随即满脸通红,眼中却掠过一丝羞恼,反而出手更为凌厉,一掌向贺宗平掴去。贺宗平已经回过神来,不敢怠慢,忙侧身让过,用劈空掌对她。两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眨眼功夫已经拆了十余招。

与此同时,几名元兵见梅吟雪受伤倒地,已经持刀围了上来。梅吟雪此时提不起真气,四肢酸软无力,她抓起长剑,仗着剑法精妙,一剑刺中一名元兵的膝阳关穴,那元兵膝盖一软,噗通跪在她面前。梅吟雪剑尖一提,只要往前一送,便可贯穿他的咽喉。而与此同时,另一名元兵的钢刀已经朝她高高举起,猛地劈下。一瞬间,梅吟雪置身于杀人与被杀的境地。她知道自己已无力躲避那砍下来的一刀,但她看到跪在自己面前的那名元兵年轻的脸庞和恐惧的双眼,这一剑却是如何也递不出去。一瞬间,她的精神有些恍惚,她听到自己内心的那一声轻叹,心底涌起的竟然不是恐惧,而是一丝莫名的不舍和不甘。她一向以为自己早已生无可恋,看淡死亡,这一刻不甘的是什么,不舍的是什么,却是她自己也说不出来的。

就在梅吟雪听天由命,等着那致命的一刀劈下来的时候,突然有一个身影鬼魅一般闯入视线,她箭一般撞到那举刀的元兵身上,将他直接撞到在地,然后猛兽一般扑到他身上,左右开弓,一拳拳如暴风骤雨般乒乒乓乓打在他的脸上。那元兵双腿乱蹬,张手格挡,却全不济事。骑在他身上的人跟发了疯似的,拳头以惊人的频率没头没脑地打在他的头上脸上肩上,仿佛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那元兵挣脱不了,只得双臂抱头,嘴里发出哀哀惨叫。另外几个元兵见那人面目狰狞、双目血红,浑身的杀气,竟然吓得倒退几步,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梅吟雪看清了那人,只觉有两股热浪,同时涌上眼眶,视线一片模糊。这一刻,她突然明白自己为何会有刚才的不甘了!是了,自己怎能留她一个人在这六百年前?自己还承诺过,一定要平安将她送回六百年后啊!梅吟雪吸了口气,一向波澜不惊的心里竟充溢着一种类似狂喜的情绪,让人想要喜极而泣。她见那个人仍失控地对着身下的人拳打脚踢,猛然回过神来,心里一紧,忙急促地颤声劝阻道:“停手!你……你再打下去他会死的!”

那人听到梅吟雪的声音,这才浑身一震,停下了手。身下的人已经被她打得鼻青脸肿,奄奄一息。但她的拳头还在紧捏着,这样才能控制她心里的战栗和恐惧。是的,她刚才要发泄的,不紧紧是仇恨,更多的是恐惧。当她看到那钢刀向梅吟雪头顶落下时,她感觉自己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被恐惧攥紧了!她不能想象,如果梅吟雪就这样被人杀死在自己面前,她会怎样?是,她会发疯,她会杀人!这是她第二次动了杀人的念头,这念头比第一次更为狂猛,完全控制了她的下意识!她恨这个对梅吟雪举刀的人,尽管他们是陌生人,尽管他们无冤无仇,但是她对他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刚才她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唯一的念头,就是打死这个给梅吟雪制造了生命威胁也给自己制造了恐惧阴影的人!

但是,梅吟雪那熟悉的低柔的声音像是一股清凉的风,一下灌进了她已经狂热到沸腾的脑海,让她又恢复了吐旧纳新的能力。

“好了……”梅吟雪忍着五脏六腑的剧痛,柔声道,“他已经没有反抗之力了。”

龙海萍这才看清自己拳头上的鲜血,胃里一阵收缩。她抬头看看正关切凝视自己的梅吟雪,再低头看看险些被自己打死的元兵,心头一阵阵悸动,各种心有余悸的感觉涌了上来。不错,令她心有余悸的,不仅是梅吟雪脱离了危险,还有自己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及时悬崖勒马的侥幸。这一刻,她感觉自己也跟梅吟雪和那素未相识的元兵一样,同时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又回到了人间。但是,经历了这一遭,好像又有什么不同了。

她抓起那元兵丢下的钢刀,缓缓站了起来,昂首挺立,神情冷峻,目光沉沉,连坐在她身后的梅吟雪都能感觉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慑人的气场。

她提起了钢刀,面对着越聚越多的敌人,她已经深刻地感到了后悔,后悔不该把梅吟雪扯进这场战争。但是,她也深知,此时的后悔和歉疚都是无谓的。

她用力握紧刀柄,深深吐了口气。她并没有回头看梅吟雪,只是声音低沉而又郑重地,缓缓说道:“吟雪,如果我们过得了今天这一关,我发誓――我发誓以后再不让你置身这样的危险境地!我发誓!”

第59章 战龙在野(6)

那名跪倒在梅吟雪面前的年轻元兵被她拿剑指着,起初吓得一动不敢动弹,生怕一动便送了性命,但他见梅吟雪似乎并没有刺过来的意思,再拿眼睛余光瞥见自己的同伴已经缓缓围上来,便有些蠢蠢欲动。但他身子刚一动弹,对面的梅吟雪还未出手阻止,他已觉脖子后跟一凉,不由吓得一阵哆嗦。原来,是一柄钢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是龙海萍拿刀刃抵住了那元兵的后颈,这是她平生第一次用刀对着别人。她的眼睛巡视着四面围上来的六七个元兵,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目光冰冷,等对方走近,她用蒙语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你们再踏前一步,我便杀了他!”龙海萍一向语言天分很高,除了粤语和普通话外,她跟随梅教授到的每一个地方的地方方言,她都能很快学会并说上几句。蒙语便是她跟梅教授在内蒙古考察明初古战场时,跟当地的牧民学的。对于她的这种语言天分,连通晓多国语言的梅教授也是赞不绝口。趁那几个运兵惊疑犹豫之时,她又厉声道:“他是你们的草原兄弟,难道你们不管他的死活了吗?!”

元明之间的战争,本质上是一场民族战争。两个阵营之内之所以能够同仇敌忾,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自这份本能的同胞民族情谊。蒙古人生活条件恶劣,守望相助的情谊更加深厚。那几个元兵见自己的族人受到威胁,不由得心生顾忌,面面相觑,果然不敢轻易上前。

正在这时,一名百夫长冲了过来,一脚踢在一名元兵的后腰,将他一脚踢翻在地。“混蛋!”他大声骂了一句,举起手中弯刀,厉声命令道:“军法如山!违令者斩!还不快给我杀!”所谓军令如山倒,那几名元兵一见长官发话,再不敢迟疑,挥刀冲了上来。

龙海萍意识到这一场生死之博在所难免,眼睛一眯,手腕一翻转,挥起刀背狠狠砍在那跪着的元兵的脖子上。这一刻,她不再瞻前顾后,患得患失,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意是从未有过的坚定,手下的动作也再毫无迟疑。那元兵闷哼一声,向前扑倒,立时昏倒在地。

不等他身子倒地,龙海萍已经举起钢刀,脚步一滑,踩着螺旋九影的步法,闪电般向前移去。那冲在前头的元兵只觉一道身影在面前左右飘移,眼前一花,龙海萍已经闪到了他身后,翻转刀柄,狠狠击中他的后脑,那元兵眼前一黑,扑通倒地。第二个元兵钢刀还举在头顶,龙海萍已经大喊一声,刀刃已经贴上他脖子的肌肉,狠狠向前逼去。那元兵大惊失色,歪着头,举着刀不敢落下,被逼得蹬蹬连退好几步,龙海萍猛贴上去,一记左勾拳,重重击在他的太阳穴上。那元兵立刻眼冒金星,打横飞了出去。

六百年后的武林高手或许内力修为不如从前,但技击理念和搏击技巧却远胜于从前。龙海萍修过警校的擒拿、跆拳道等技巧,都不是传统的套路,而是专注于实战,只不过从未经历过这种你死我活的殊死搏击。此时一旦放下心头顾忌,威力立刻展示出来。

龙海萍初试啼声,便已得手,心头振奋,更是再无迟疑,大喝一声,身子在空中一翻转,借旋转之力,钢刀带着风声,猛地向另一名元兵劈下。那元兵举刀格挡,只听铛的一声,那元兵的刀刃居然被卷起了一道口子。龙海萍并未罢休,用力压下,那元兵不得已抬手托住另一边刀背。但这凌空飞起加旋转之力实在力道太大,加上龙海萍现在又学会了借力使力的窍门,那元兵只觉如泰山压顶,身子抵不住,膝盖一软,扑通跪在地上。龙海萍跟上一步,顺势一提膝,正撞在他的下巴上,那元兵身子被撞得离地而起,向后仰天倒地,登时口鼻吐血,下巴脱臼。

另外几名元兵眼见她一口气打倒三人,状态神勇,不由个个都倒吸了口冷气,暗暗胆寒。那百夫长虽然也是心惊,但是职责在身,不敢擅退。他退后一步,挥舞钢刀,吆喝着手下往前冲。龙海萍不等他们调整状态,已经一矮身,避过一刀,脚底一旋,窜到了那百夫长面前。那百夫长大惊,来不及躲闪,挥刀便砍。龙海萍钢刀换到左手,右手一探,已经托住了他的手腕,使太极的云手,黏着他的手腕将其拖下,同时顺着他的手腕,暗施内力,从掌跟开始一直到小臂中间,按捏了一路。原来她受老军医启发,联想到梅吟雪曾捏过自己手腕脉门的感觉,便也想来个照葫芦画瓢,捏住对方脉门,不想竟真的被她按到。那百夫长手腕一酸,钢刀脱手掉在地上。龙海萍一手扣住他手腕翻转他身子,另一手钢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那几名元兵见首领被制,立时投鼠忌器,举着刀却不敢上前。

龙海萍趁势拿他当人质,将他拖到梅吟雪身前,瞪着围上来的元兵,厉声喝道:“还不给我退下!”那百夫长倒是条硬汉,挣扎吼道:“混账……”龙海萍抬起一脚,正踹在他的膝窝,百夫长话未说完,便扑通跪在地上。龙海萍拿刀抵在他的脖子上,故技重施,冷冷道:“再不退下,我就杀了他!”她想刚才的人质是一名小兵,他们可以不顾忌他的生死,但现在怎么说是一个长官,剩下的这些小兵恐怕不敢置自己的首领于不顾吧?她猜的并不错,那些小兵果然犹豫不前了。但那百夫长被拿作人质,深觉受辱,突然大吼一声,挣扎着竟要抬头拿脖子去撞那刀刃,反把龙海萍吓了一跳,慌忙收了收刀。那百夫长暴跳如雷,大声咆哮着咒骂道:“汉狗!有种你杀了我!汉狗!汉狗!”

龙海萍被骂得怒火中烧,手下颤抖,几乎真想给他一刀让他闭嘴。但她咬牙深吸了口气,冷冷一笑,用蒙语答道:“你是我的手下败将、人质,又有什么资格嘲笑我?”她这句话居然还真的有用,那百夫长果然住了嘴,呆呆不语。

龙海萍见他不语,便转头冲贺宗平方向喊道:“小王爷,你不顾手下死活了吗?还不住手!”贺宗平眉头一皱,心中却是有苦难言。他被杨紫琼缠住,屡遇险着,岂是他说想停就能停的?史红石那边却是多亏了古墓派的人牵制元兵,而吕笑风被老军医斥责以后,心中难免生了龃龉,再不能心安理得站在元人一边对付汉人,因此也不肯使出全力对付史红石,此时更是寻了个借口,停手跳出战团。史红石早已大汗淋漓,脚腕剧痛,赶紧拄着棍子喘一口气。

众人正在僵持,那百夫长忽然大声说道:“小王爷,末将给您丢脸了!末将愿以死谢罪!”,他一手被龙海萍反扭,另一手不知何时已经从靴筒中抽出一把匕首,还没等众人明白过来,他已经猛地将匕首刺进了自己的小腹,鲜血立刻喷射了出去。

龙海萍惊得手一松,那百夫长身子一软,向前扑倒在地,身子一阵抽搐,当场气绝身亡。

那些元兵先是跟着一惊,但随即,一股同仇敌忾的强烈情绪在他们中间迅速地蔓延开来!他们红着眼相顾一眼左右的同伴,几乎同时举起刀,大吼着向龙海萍冲了上来。

龙海萍的头还在嗡嗡作响,但她潜意识里还有一个念头是清晰的,那便是保护梅吟雪。不,不能让他们靠近梅吟雪!她心里想着,也大喝一声,振奋起精神,举刀迎了上去。

后面发生的一切,龙海萍的记忆都有些模糊,她分不清自己是在现实里还是在梦中,只是记得自己只剩下了一个动作,那便是挥刀!挥刀!挥刀!……她有没有砍中别人,或有没有被别人砍中,她都完全没有清晰明确的感觉。以至于到后来,所有的感觉似乎都消失了,感觉不到疼痛,感觉不到疲累,甚至感觉不到呼吸……记忆的最后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而她自己则被一个人抱住滚倒在地上。身子翻滚了几下后,重重跌在地上,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马上又是天昏地暗。她这才发现自己早已精疲力竭,浑身的力气像被抽空一样,四肢绵软,再也动弹不得。她努力挣扎了几次,眼皮始终抬不起来。最后一丝力气也已经枯竭,她再也坚持不住,整个人像是跌入了一条永无尽头的黑暗隧道。然后,是连绵不绝、无休无止、叫人窒息的梦境……(1)

第60章 护国大将(1)

当龙海萍从鲜血淋漓的噩梦中惊醒的时候,她以为自己会惊跳起来,但实际上她的身子连动都没能动一下,只不过是眼皮剧烈地痉挛了几下后,终于挣扎着一下打开,而喉咙里的那声惊叫根本都没机会发出来。现在她终于体会到什么是筋疲力尽了,那是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失去了活力,别说跳起来,连发出声音都做不到。这一刻,仿佛身上唯一能动的部位,只剩了眼睛。半梦半醒之间,龙海萍惊魂未定,心脏剧烈跳动。她下意识地转动眼球,茫然环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韩进一的指挥大帐里面。大帐内光线昏暗,但她仍看到了坐在自己身旁的那个纤细的人影,目光一下定住,热泪一下涌上了眼眶——能在第一时间见到自己最想见的人,真的没有比这个更幸福的事情了。

帐外那些隐约的嘈杂声迅速离自己而去,前尘往事何去何从也都迅速被抛到脑后,龙海萍痴痴望着那个正在默默缝补衣物的女子,只觉岁月静好。在濛濛泪眼中,一颗心缓缓恢复了生气,呼吸悠长。

梅吟雪却并未发觉龙海萍醒来,她补补停停,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又有些心神不宁。补到最后,她怔怔望着那针脚,呆呆出了半天神,神色间充满迷惘,好像遇到了什么让她困惑的事情。她大概是想不通,蹙眉轻轻叹息了一声,同时下意识回头探视龙海萍,却正对上龙海萍默默凝望她的目光。她掩饰不住地惊跳了一下,身子一震,似乎想要拔腿逃走,双脚却被定在原地,愕然、惊慌、心虚、羞愧和惶恐等等表情控制不住地交替呈现在她的脸上和眼中。她像是被人撞破了什么秘密,又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一脸的仓惶失措。

龙海萍还是第一次在梅吟雪身上发现她也有完全失去淡定的时候,下意识以为自己吓到了她,心里一急,忙抚慰地开口:“吟雪……”一出声,她才发现自己声音异常嘶哑,那声音含含混混几乎听不清楚。

梅吟雪一下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苍白的脸上立时泛起两抹红晕。她猝然起身,一脸尴尬,仓促地开口说道:“你,你终于醒了……”一阵手足无措后,她终于定住了神,有些不自然地地问道:“你觉得怎样?可好些了吗?”

龙海萍虽然万分好奇她刚才在想什么,但知她性子矜持,却不敢追问。听她问话,忙答道:“没事,我好多了。”她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又哑又低,显然是嘶吼过度的结果。

梅吟雪忙转身给她倒了一碗水,扶她起身喝水。龙海萍正口干欲裂,忙接过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干了,大口喘了几口气,这才觉得恢复了几分力气。身体的感觉也跟着渐渐恢复回来,龙海萍只觉得浑身像被拆散了一样,没有一处不酸痛的。龙海萍还以为自己受了什么伤,但一眼扫去,发现除了手掌包了布条,其他地方倒是完好无损,不由大感意外。

梅吟雪看她神情,猜出她在想什么,开口道:“你是累极了,所以才会昏迷。身上倒是没有受什么伤,只是手掌磨破了,我便给你包扎了一下。”龙海萍心里一暖:“多谢。”这时,她突然发现身上换了一套新衣,不觉愣了一下,怀疑地望向梅吟雪。梅吟雪看出她心事,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看你身上那身衣服破了不少口子,所以给你换了一身。”龙海萍脸上一热,又低声道句:“多谢。”梅吟雪抿着唇,眼神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迷惘,幽幽地说:“该说多谢的人是我,我这条命还是你救的。”她话音还未落,龙海萍已经脱口而出:“那是我应该做的!”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起了战场上龙海萍的那句誓言,一时间各怀所思,又迅速地移开了目光。

歇了一会,龙海萍感觉大脑也恢复了思考的能力。她很想问问自己是不是杀了人,但想起那百夫长自尽在自己的面前,她便不由自主地浑身打了个寒颤,再也没有勇气问出口,转而问道:“后来都发生了什么?”

梅吟雪收回思绪,低头道:“后来郑校尉带人冲杀回来,炸了鞑子的辎重,也炸死了不少鞑子。鞑子一时乱了套,韩大帅趁机大破敌军,方副将率骑兵冲散了鞑子的军队,将我们救了回来。”龙海萍松了一口气:“我们的人没事就好。”梅吟雪眉头微微一蹙,担忧道:“不过,古墓派的杨掌门似乎也在爆炸的时候受了伤,被那姓贺的王爷和吕笑风一起带走了,可惜我们当时都没能拦下……” 语气间,甚是自责。龙海萍听了,心里倒没太大担心,她直觉贺宗平不会为难杨紫琼,只不过想到龙碧瑶若是知道了,必然会着急害怕,倒是有点替她担忧。这时,她猛地记起梅吟雪曾经受伤吐血,心中一紧,急切问道:“对了,你的伤怎样了?要不要紧?”刚才光线昏暗,她没有看清楚,此时凝神仔细打量,她才发现梅吟雪脸色果然有些苍白,心情不由更为紧张。

听到她语气关切,梅吟雪心头一热,忍不住柔声安慰道:“没什么,我只是受了一点内伤,调理几天便会恢复。”龙海萍听她语气温柔亲切,不由忘了控制自己内心的热情,问道:“真的吗?!你不是为了安慰我吧?”

她的紧张关切溢于言表,连瞎子都能看得出来。那迫切的神态,那炙热的目光……梅吟雪不由自主地恍惚了一下。她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想要说什么,但是很快的,方才已经折磨了她半天的那些疑问、迷茫、困惑和惶恐又一股脑涌上了心头,她本能地困惑,本能地恐惧,也本能地退缩了。

她几乎是慌张地避开了龙海萍那灼灼逼人的目光,眉头蹙起,心慌意乱,字斟句酌,言不由衷,勉强地回答道:“自然……是真的……有劳……龙姑娘关心。”

龙海萍看出了她的回避,也听出了她语气中的那份谨慎和客套,刚才的那份亲近感就这样莫名地消失无踪。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只觉心里一凉,但她只能勉强一笑,佯装不知发生了什么,故作轻松地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

她生怕梅吟雪再退缩,急于打破这微妙的尴尬,忙环顾左右,寻找话题道:“咦,你师姐呢?怎么没见她人影?”梅吟雪有些魂不守舍,闻言哦了一声,勉强拉回思绪,淡淡道:“我师姐她等不及,已经先去京城与师父会和了。”她念及此事,不觉想到师父,心头立时一阵惊跳,本已失去血色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龙海萍想到若不是因为自己,梅吟雪她们两个人也不会耽误行程,心中不由自责。她琢磨李妙嫦等得不耐烦,先赶到京城,必定会向她们的掌门打小报告,说不定还会连累梅吟雪,忙道:“既然鞑子已经被打败,那我去跟韩大帅说一声,咱们尽早启程,赶往京城。”“那怎么成!”梅吟雪脱口道,“你还是静养一下再说。”龙海萍听她语气,还是关心自己的,不由心里一暖,道:“我们出去看看再说吧。”

梅吟雪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伸手扶她起来,忽又想起什么,转身从桌上抓起一本册子和一封信,递给龙海萍,道:“这是我给你换衣服的时候发现的。”龙海萍接过来一看,信是郑老伯的家书,而那本册子则是老军医送给自己的那本穴谱。她将信顺手又塞回怀里,又就着光线看那本册子。昨夜因光线暗淡,她也没有看清楚书上是什么,现在看清了。原来封面上用行书写着《刘氏穴谱》四个字,心想原来那位老军医不姓陈,而是姓刘。

一旁的梅吟雪道:“想必昨日那位老前辈便是名震江湖的点穴高手刘一手刘老前辈,听说他已经隐退江湖十多年,没想到他是隐名埋姓,藏在红巾军中。”龙海萍点点头:“想不到江湖中真是藏龙卧虎,我能见识到这些精彩人物,真是三生有幸!”梅吟雪本想说“你也是何其精彩的人物”,话到嘴边却又咽下,心里模糊掠过一个念头,我能得遇六百年后的她,又何尝不是三生有幸呢?但是,想到这个,心中本该庆幸才是,为何却又如此怅然呢?

龙海萍瞅着她若有所思的神情,很想冲动地问问她的心事,但她想到自己刚才一热情,梅吟雪便反而退缩了,更不敢再随意放肆,只得将一份关怀默默放在心上。

两人各有所思,还未走到大帐门口,便忽的听到外面传来一阵争吵声。

作者有话要说:改了一下节的章节

还是放在战龙在野那一段吧

第61章 护国大将(2)

先是一个女声高声讥讽道:“……哼哼,他真以为洗净泥腿子就能上岸了?他当过一天乞丐也是当过乞丐!”龙海萍立刻听出是史红石的声音。随即,韩进一也附和道:“不错!我早就知道那朱老儿不地道,当年背叛明王不说,现在连出身都要改!这不是背叛祖宗吗?”另一人怒声呵斥道:“住嘴!你们再敢侮辱圣上,我可就不客气了!”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郑校尉。

龙海萍忙掀开大帐的门帘,只见帐外韩进一和史红石的丐帮一边,郑校尉率拱司卫的人一边,两伙人都是手按兵刃,正剑拔弩张地对峙。

龙海萍一急,忙探身出了大帐,远远招呼道:“各位请不要冲动!”

众人一听她声音,立刻齐齐回过头来。

韩进一一见是龙海萍,原本拉长的脸立刻闪过一丝惊喜,挥手大叫一声:“龙兄弟!”不意牵动了肩膀伤口,痛得嘴角一歪,哎呦一声。正站在身边的史红石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关切道:“韩大哥小心!”韩进一冲她一笑,神情竟有些扭捏,脸上居然露出一丝孩子似的神情,不好意思地细声道:“我没事!”史红石脸一红,忙收回了手。

韩进一迎上龙海萍,难掩心中的激动,一把拍住她的肩膀,用力晃了晃,千言万语化成了一句话:“兄弟你可醒了!”龙海萍知他男子汉大丈夫,不善表达感情,但那份关切已经溢于言表。她心里暖烘烘的,只觉对方像一个大哥哥一样,给了她一份亲人才有的感觉。她微笑道:“我没事,劳大哥担心了。”韩进一摇头道:“诶,咱们兄弟就不讲客套了!今天真是多亏了你!要不是你,你大哥我的这支队伍恐怕就全军覆没了!从今以后,这队伍也是你的了!”龙海萍听了哑然失笑,自己要支队伍来做什么呢?但她知道韩进一一番好意,便微笑着岔开话题道:“今天的功劳可不是我一个人的,还要多亏了郑校尉的队伍。史帮主,你说是不是?”

史红石脸上红晕未消,脾气竟也似温柔了几分,听到龙海萍的话,居然没有否认,虽有些不情愿,却也还是点头承认。

龙海萍好笑地望着她扭捏的样子,心里隐约明白了几分,暗叹缘分的奇妙。当她再含笑望向郑校尉时,却发现他始终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盯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不由微微奇怪。顾不上这些,她郑重向郑校尉施了一礼,道谢道:“多谢郑校尉今日相助之恩!”

郑校尉迟疑了一下,他虽然不待见韩进一等人,对龙海萍却是敬重有加,收回火铳,他也还了一礼道:“龙……龙少侠客气了。”龙海萍听他讲话吞吞吐吐,更加疑惑。

郑校尉果然还有下文,他抬起头,大胆地盯着龙海萍,客气地说:“龙少侠,能借一步说话吗?”龙海萍愣了下,随即点头答应:“当然可以!”郑校尉一个转身,带头向树林深处走去。韩进一满腹狐疑,正要阻拦,龙海萍已经冲他摇摇头,又示意他放心,这才跟着郑校尉走去。

郑校尉一语不发,埋头在前带路。龙海萍也不好问什么,跟着他走出好远,远到她心里开始有些打鼓,郑校尉才终于停了下来,回头直直盯着她,半天不语。

龙海萍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虽然她是男装打扮,但毕竟是女儿身,还是不习惯男子这样□裸的注视。她轻咳一声,主动打破了这份让她尴尬的沉默:“郑校尉,不知你找我有什么事?”郑校尉目光柔和下来,认真道:“我是要向龙少侠……哦,不,是龙姑娘多谢今日救命之恩的。”龙姑娘?龙海萍闻言一愣,郑校尉已经先红了脸,斯斯艾艾地说:“我今天抱住姑娘的时候,便,便怀疑你是女扮男装了。后来梅姑娘执意单独为你更衣,我便更是确定无疑了。”龙海萍这才想起自己昏迷前被人抱住滚倒在地的模糊记忆,脸腾地红了,一时间尴尬得不知该说什么好。郑校尉慌忙说:“不过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会替姑娘保守这个秘密的。”他生怕龙海萍不信,忙举手发誓:“我发誓……”龙海萍看他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不禁噗嗤笑出声来,摇头笑道:“我女扮男装不过是为了路途方便,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郑校尉不用放在心上。”郑校尉见她知性洒脱,心中更是敬佩,拱手道:“龙姑娘胸怀磊落,巾帼不让须眉,郑某佩服!”

“郑校尉过奖了。”龙海萍收起笑容,郑重地说,“我也有个不情之请,还请郑校尉帮忙。”

郑校尉望了她一眼:“你想让我放过史红石?”

龙海萍微微一怔,只觉他心思细密、观察入微,确实适合做侦查勘探的工作,不由联想到今日的拱司卫将来发展成锦衣卫,不知是否跟这个人有关?还是朱元璋在建立拱司卫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她看到郑校尉还在等自己答复,忙收住思绪,正色道:“不错。郑校尉,史红石所说的,句句属实。事实是抹杀不掉的,千百年后人们仍会知道,当今皇上曾经放过牛,当过和尚,也当过乞丐……”

郑校尉不悦地插嘴道:“你又怎知千百年后的人会知道这一切?”话一出口,他便觉自己口气太过强硬,忙缓和了一下,柔声道:“姑娘也要记住,以后切莫对旁人提起,免得惹来杀身之祸。”

龙海萍也被他问得噎了一下,总不能跟他说自己来自六百年后吧?但细细体味郑校尉的话,她也突然灵光一闪,沉吟着问道:“郑校尉这么说,说明你也知道史红石没有撒谎了?”

这下轮到郑校尉结舌了,他红了红脸,有点丧气地说:“龙姑娘冰雪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

龙海萍知道古人讲求忠君爱国,也不好指责他盲目遵循朱元璋的旨意行事,只好叹了口气,好声劝道:“那郑校尉也必然知道史帮主并非罪不可恕。再退一步讲,史帮主现在有红巾军撑腰,你们人数又没有人家多,真要闹翻了,吃亏的还不是你。”

“多谢龙姑娘为我考虑。”郑校尉面露喜色,“不过郑某自有办法。我早已派人去了临近的郑州城搬救兵,不日朝廷的大军便可赶到。到时韩进一交出史红石还好说,若是不肯交出,他便是叛军一支,朝廷自会将其剿灭。”

龙海萍听了大吃一惊。郑校尉瞅着她,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既然龙姑娘是当今圣上的贵客,那自然是站在朝廷这一边。解决了这里的问题后,郑某愿效犬马之劳,护送姑娘安全进京。”

龙海萍急于回去通知韩进一等人撤退,当下不再逗留,勉强说道:“郑校尉,站在你的角度,你这样做无可厚非,但韩大帅是我的朋友,我不能见死不救。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们就此别过吧。”说完,转身要走。

“等等!”郑校尉的手按在了火铳上。

龙海萍脸色微微一变,皱眉道:“郑校尉是想动手吗?”

郑校尉一阵迟疑,踯躅道:“龙姑娘,你别让在下为难……”

龙海萍正要摇头,忽听远处传来一阵嘹亮的号角声,郑校尉面露喜色:“是我们的大军到了!”

但他话音未落,前面的号角声还未停歇,仿佛与之对应,另一阵号角声跟着响起!

郑校尉听了神色大变:“糟了!我们的队伍遇到大队蒙古兵了!”

龙海萍听不懂号声,但能感觉出是两种不同的号角,前者嘹亮,后者雄浑。她听了郑校尉的话,暗地奇怪怎么又有元军来袭。但她顾不上分析,掉头往回跑去,郑校尉也忘了两人的分歧,跟着往回跑。

两人跑回指挥大帐时,红巾军早已经整装待发。

梅吟雪牵了两匹马,正焦急地等着龙海萍。

韩进一已经骑上马背,看到龙海萍,立刻说道:“刚才探子回报,鞑子又来了大队人马,想必是来增援的。但奇怪地是,官兵也跟着来了,咱们快去看看!”龙海萍应了一声,接过梅吟雪的马匹,跟她一起,翻身上马。郑校尉也一言不发地上了自己的马。

一行人骑马冲到了树林边,那里隐藏了红巾军仅剩了的几百号人马。

龙海萍跟着韩进一冲到队伍前头,只见树林前方一里开外的平地上,早已聚集了黑压压的蒙古骑兵,而蒙古骑兵的前头,似乎也聚集了不少人马,从后面看,只能看到一杆旗子在空中飘荡。龙海萍定睛细瞧,只见旗子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徐”字。她蹙眉脱口道:“难道是徐达的队伍?”韩进一和郑校尉同时瞧了她一眼,却都没有吭声。

龙海萍瞅了瞅四周的地势,建议道:“韩大哥,我们到那边山坡上去,从高处看得清楚一点。”韩进一犹豫了一下,命方大勇带领部队按兵不动,自己带着龙海萍、史红石、梅吟雪一起出发,郑校尉也自动跟了上去。

五个人骑着马,很快冲上了山坡。

龙海萍从山坡上往下一看,心里不由暗暗一凛,相比韩进一与贺宗平的那场类似游击战的战役,这才是一场正规的古代战役!

两边军队的人数都超过了两千人,都是骑兵与步兵的搭配,军容整肃,仪态庄严,一看便是受过正规训练的士兵。蒙古的骑兵队天下闻名,此时一看,果然名不虚传,个个骑着高头大马,队列整齐,杀气腾腾。

龙海萍还没来得及看清明军的布置,第二波号角声骤然响起。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见明军队伍中刷地冲出一名年轻的将领,高举火铳,率先向敌阵冲去。随着他的奔出,明军的骑兵队立刻启动,以那年轻将领为首,形成一个尖锐的三角形,朝元军涌去。

元军的弓箭手立刻张弓搭箭,成千上百的利箭破空而出,从高空坠射,嗖嗖地射向明军的骑兵。与此同时,元军的骑兵将领也挥舞钢刀,率骑兵杀出迎战。

一时间,马蹄声、利箭声、喊杀声、马嘶声,惊天动地。

龙海萍只觉心跳加速,血液直冲上头顶。

明军的骑兵队先发制人,奔袭的速度更是惊人,眨眼间,像一根锋利的楔子,毫不留情地楔进了元军的队伍,又像一艘速度奇快的快艇,猛地劈开了波浪,将元军撕开了一道口子。为首的年轻将领发射完了火铳,立刻换上钢刀,左劈右杀,直杀入元军深处。

明军一见骑兵得手,步兵马上提起长矛,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两边的军队像两股澎湃的潮水一样在中央猛然汇聚,激起无数浪花。碰撞的结果自然是人仰马翻,死伤无数。

好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旁观者无不变色,龙海萍感觉自己已经快要无法呼吸了。

韩进一一直沉着脸,这时一拨马头,沉声道:“趁着他们还未分出胜负,咱们快走,让兄弟们赶紧撤!”

“等等!”龙海萍忙叫住了他,她对正欲阻止的郑校尉使了个眼色,道:“韩大哥,走不得!”

韩进一急道:“龙兄弟,你不懂!若是这些官兵打嬴了的话,接下来就该咱们倒霉了!在朱老儿眼里,老哥我可是叛军。”

“韩大哥,你听我讲!”龙海萍定了定神,仔细分析道:“从局势来看,蒙古最厉害的骑兵都不是明军这支骑兵队的对手。这样打下去,明军是必胜无疑。如果他们赢了,再派出骑兵追杀红巾军的话,红巾军根本跑不了。你看看,他们的大帅动都没动,他的护卫队恐怕是这群队伍里面最强的!”

韩进一知道她说的有理,心中着急:“那你说怎么办?”

“咱们以进为退!”龙海萍冷静地说,“我们不但不跑,还要从后面夹击蒙古的军队。你让方大哥带人骚扰蒙古的后方,但切记只是掠阵,不要歼敌太深,免得和明军正面碰上。”

韩进一瞪着她,不懂她的用意。龙海萍耐心道:“这样咱们就是协助明军打败了蒙古的军队,成了他们的友军,于情于理,他们都不会直接来进攻我们。到时候,我们再做周旋。”

韩进一思索了一下,一拍大腿,道:“好!还是兄弟你想得周全!就按你说的办!”说完,他拔出令旗,朝方大勇的方向挥舞几下,打了个旗语,不一会,红巾军从树林中杀出,直扑元军后方。元军猝不及防,后方登时阵脚大乱。明军趁机越战越勇,合力将元军杀得四散而逃。

龙海萍微微松了口气,正欲转身看梅吟雪,却看到郑校尉正用激赏钦佩的目光凝视着自己,她忙颔首示意。待目光转向梅吟雪,却发现她正收回目光,扭头默默望着战场方向,并不看自己,不由有些怅然若失。

这场战役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蒙古的军队被杀得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明军大获全胜。

龙海萍和韩进一指挥红巾军依然驻扎树林里,明军也在原地驻扎,果然没有贸然来犯。郑校尉则带着龙海萍的委托,率拱司卫的人投明军账营去了。

龙海萍安排完了,刚一坐下,方大勇忽然走到她跟前,双手托着一把钢刀,单膝跪下,将刀举过头顶,瓮声瓮气地说:“龙兄弟,你拿这把刀砍了我的狗头吧!”

龙海萍吓了一跳,忙屈身扶他:“方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韩进一冷哼一声:“这个混账糊涂的东西,昨晚明明探子报你身陷险境,竟然拿着保护我的借口,不去相助于你!我早就想砍了他了!”

龙海萍这才想起昨晚与唐心影斗智斗勇的时候,她还奇怪为何红巾军的人没被惊动,原来是方大勇担心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不准韩进一的亲兵队前来帮忙。她不由得一笑,扶起方大勇,大度地说:“别听韩大哥的,方大哥的考虑是对的,何罪之有!”

方大勇又是感激又是惭愧,喃喃地说不出话来。

韩进一挥手道:“好了好了,龙兄弟说饶了你就饶了你!你还是赶紧去给战死的兄弟们办后事吧!”方大勇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龙海萍想起经过这两站,红巾军损失了不少人马,这便是战争的代价,心中不觉惆怅。

韩进一显得习以为常,他心中还挂念着别的事,自顾问道:“龙兄弟,以你之见,那徐达真的会放过我们吗?”

龙海萍只知徐达是明代第一护国大将,为人低调,但毕竟并不真的了解对方,如今也只是兵走险招,并无十足把握。但她嘴上还是安慰道:“韩大哥,咱们不妨以静制动,见机行事。”

韩进一点点头,心头仍是忧虑,沉默不语。

正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呜呜呦呦的声音,好像是一种乐器发出的声音,声音空灵悠远,合着沉沉的暮色,令人顿时心生忧伤之感。

龙海萍心里一动,一边凝神倾听,一边小声问道:“韩大哥,这是什么声音?”

韩进一也是神色默然,幽幽道:“这是方大勇在吹肉埙,为死去的兄弟送行。”

龙海萍怔怔听着那幽怨的埙声,只觉满腹的心事都被勾起,再想到战场上死去的众人,几欲落泪。她情不自禁望向梅吟雪,发现她正坐在一堆火堆前,也在侧耳倾听,怔怔出神。仿佛感受到龙海萍的目光,她也回过头来,眼中泪光莹然,默默望着龙海萍,一语不发。

似乎被这埙声感染,红巾军这边一片悄无声息,众人都沉浸在深深的悼念之中。

第62章 护国大将(3)

为了招待龙海萍和梅吟雪,韩进一命王胖子掏出了家底,煮了一锅腌白菜炖腌肉。有菜有肉,虽都不是新鲜的,但这已经是他们最丰盛的饭食。

炖肉一出锅,方大勇立刻盛了一碗,殷勤地送给龙海萍。龙海萍趁机拉住他,缠着他教自己吹奏肉埙。肉埙实质是两手合抱在一起,形成一个空心状,然后用嘴吹响,原理和发声都与古代的埙很像,俗称肉埙。学了一会,龙海萍只能吹出一个直调,而且她肺活量不够,连直调都吹得断断续续,惹来方大勇等人一阵善意的嘲笑。连梅吟雪看到她笨拙的样子,也忍不住抿着嘴微笑。龙海萍见她发笑,心中竟是十分开心。她想古有王侯为搏心爱之人一笑,烽火戏诸侯,她又何惧出丑呢?

众人正在嬉笑,一个侍卫突然跑过来禀报道:“报大帅!明军将帅徐达求见!”

韩进一一愣,立刻紧张地问道:“他们来了多少人?”

侍卫报道:“连徐达一起,共三人。有一个是今天的郑校尉,另外一个小的不认识。”

韩进一与龙海萍对视一眼,龙海萍沉思着对他点一点头,韩进一遂道:“请他们过来!”等侍卫退下,他不禁狐疑地问道:“徐达怎么亲自上门来了?”龙海萍沉吟道:“看来这位徐达将军名不虚传,果然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说话间,侍卫已经引领着三个人大步走了过来,为首的人是位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相貌端正,目光沉敛,看上去阅历深厚而又沉着温和。紧跟在他后面的两人一个是郑校尉,另一个却是今天大出风头的明军骑兵小将。那骑兵小将意气风发,自信洋洋,同时又满眼机警,人还未走近,他已经目光灼灼地在众人脸上扫了一遍,最后留在梅吟雪脸上,神情露出一丝疑惑,多看了好几眼。梅吟雪被他看得心里不舒服,垂下眼帘,避开了他逼人的目光。

韩进一起身抱拳道:“徐大将军,久仰久仰!”

“韩大帅客气!”中年男子谦恭地抱拳回礼,语气真诚地说道,“韩大帅还记得吗?咱们曾在安庆见过两面,当年也曾并肩作战,算起来也是老熟人了!”

龙海萍心头微微一震,这便是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徐达了!连横扫欧亚的蒙古铁骑都败在了他的手下!可是他本人竟是如此谦和、如此真诚、如此可亲!若不是亲眼相见,她实在不能相信,这是一名久经沙场、所向披靡、令所有敌人都闻风丧胆的一代名将!

韩进一也是心头一热,谁不知徐达的鼎鼎大名?他虽然鄙视朱元璋,但对徐达,却是向来敬重。而对方,竟然待自己如此亲热,他心中的激动自是不言而喻,忙说:“徐将军快请坐!”

徐达又对龙海萍、梅吟雪和史红石等人分别颔首示意,目光特别在龙海萍身上停留了两秒,这才落座,郑校尉和那小将分立他左右。徐达坐定了,面向韩进一大大方方地说道:“不瞒韩大帅,徐某今日冒昧过来打扰,一是特意过来谢过韩大帅今日助阵之恩;二是听郑校尉讲贵军中有一位当今圣上的贵客,特来拜会。”说到这,他才仔仔细细打量龙海萍。

龙海萍心中不由感叹,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徐达明明早就认出自己,而且他久经沙场,必然比韩进一更熟悉龙破天,见到自己跟龙破天如此相像,他脸上却丝毫不见动容,端的是深藏不露。

韩进一心无城府地连连点头:“驱除鞑虏,匹夫有责!助阵之恩绝谈不上。但这位龙兄弟,确实值得一会。老实说,今日若不是龙兄弟的主意,我韩某人说不定已经丧身鞑子的铁骑之下了!”

“韩大哥谬赞了!”龙海萍对徐达颇有好感,接口道,“在下一直对徐大将军久仰,今日得见,实在是幸会。”

徐达微微一笑:“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古英雄出少年!我和圣上在京商讨讨伐鞑子的大计时,也听圣上提过你的事情。今日再听郑校尉讲述了龙少侠的武功韬略,徐某心中更是佩服!当今圣上英明,慧眼识珠,相信龙少侠将来必有所成。”

龙海萍听了不禁脸红,她原以为自己会比古人强出许多,但经历这许多,尤其是再见到徐达这种人物,哪里还敢自命不凡。徐达又亲切询问了龙海萍接下来的行程安排,龙海萍感觉他像一位包容的长辈,循循善诱,不禁也真诚以对,一一作答,不做任何隐瞒。

韩进一一边听,一边心中有些不安起来。他不知道若是龙海萍这张王牌离开,徐达接下来会不会对自己不利。

说到最后,徐达点头道:“我与龙少侠是相见恨晚。可惜我这次是奉圣上之命,巡视边防,明日便要拔营赶往陕西一带,不能伴龙少侠回京,否则定要与你促膝长谈几夜。”韩进一听他的意思明日便要离开,不禁暗暗松了口气。就听徐达继续说道:“不过,郑校尉可代我一路护送少侠回京。待我巡视完毕,定会及时赶回京城与你再会。”

龙海萍也期盼能与他再见面,忙点了点头。

这时,郑校尉上前一步,躬身施礼道:“徐将军,属□负圣命,须得完成使命,才能回京。”说着,他拿眼光扫了一眼史红石。

韩进一脸色立变,腾地起身,沉声道:“有我在,谁也不能带史姑娘离开!”史红石心中感激,不由冲着他深情地喊了一声:“韩大哥!”郑校尉还未说话,那少年将领已经鼻子里冷哼一声。

龙海萍瞅了一眼那少年将领,心里正盘算,就听徐达淡淡说道:“韩大帅稍安勿躁,郑校尉也是职责所在。不过你放心,只要有龙少侠在,史帮主不会有什么意外的。相信这个面子,圣上还是会给龙少侠的。”

龙海萍听了,心中又是惊奇又是佩服。徐达不但一句话给所有人吃了一个定心丸,还给自己指了一条明路。她忙起身点头道:“多谢徐大将军!韩大哥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史帮主的。”韩进一还有些犹豫,史红石已经爽快地说道:“好!有徐大将军这句话,我就跟龙少侠回一趟京城!砍头不过碗大的疤,我史红石怕什么!”

那少年将军闻言立刻翻了一个白眼,一脸的不屑一顾。

龙海萍盯着他,忍住心底的不满,客气地向徐达询问道:“徐大将军,敢问这位可是蓝玉蓝将军?”

徐达微微愣了一下,微笑道:“不错,你们见过?”那少年将军也愣住了,狐疑地打量着龙海萍。

龙海萍很不喜欢他看人的目光,淡淡说道:“蓝将军跟随常遇春大将军多年,深谙骑兵突袭之道,今日我们有幸亲见,真的是大开眼界。”那少年将军立刻双眼冒光,得意地微微一笑。龙海萍接着说:“刚才徐大将军说长江后浪推前浪,我看真正能达到将军所言的,二十年之后也唯有蓝将军一人!”她虽然不喜欢眼前这个人,但也知道历史记载,自徐达以后,蓝玉成为大明的第一猛将。但可惜他行为不端,最终被朱元璋杀了头。

蓝玉闻言大喜。徐达则深深地望着龙海萍,若有所思地说道:“龙少侠果然是高人!可惜常将军英年早逝,现在幸有蓝将军助我,否则鞑子的铁骑还真的是难以对付。”

龙海萍看似顺口问道:“不知蓝将军明日也要随将军去陕西吗?”

蓝玉被她吹捧得有些飘飘然,不假思索地插嘴道:“明日徐将军先行,我断后!”

徐达目光一沉。龙海萍则心中暗暗冷笑,若留你断后,哪还有韩进一的活路?她眼睛紧紧盯着徐达,毫不掩饰地疑问道:“蓝将军善奔袭,不应该是前锋吗?为何要断后?”

蓝玉自觉失言,忙补充道:“是我自己请命断后的!我们骑兵队今日伤亡不少,需要稍事整顿……”

两人几句话的交锋,连韩进一也隐隐感到了其中的奥妙,众人都拿眼睛盯着徐达。

徐达不看别人,只与龙海萍对视,龙海萍则是毫不相让。

僵持了片刻,徐达忽而一笑,微微摇头道:“龙少侠心思过人,圣上果然没有找错人。蓝将军,我看你明天也不需断后了,干脆一同随龙少侠回京,待我向圣上述职。”

蓝玉一脸不情愿,但显然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垂头丧气地说声:“是!”

徐达拍拍腿上的灰尘,起身道:“龙少侠可以安心进京了。今日鏖战一场,诸位也都累了,早点歇息吧!”

韩进一等人忙起身恭送。

龙海萍看郑校尉欲言又止,便说了句:“明天我们和史姑娘一起在山坡上等你们,放心吧!”徐达笑道:“龙少侠言出必行,郑校尉你就放心吧!”郑校尉深深望一眼龙海萍,柔声道:“我信你!”龙海萍见他一个大男人,众目睽睽之下偏偏对自己语气如此温柔,不禁脸一红,不敢迎视他的目光。

蓝玉却盯着梅吟雪道:“这位……明日可是一同启程?”

龙海萍愣了一下,心里一阵反感,冷淡地说:“不错。”

蓝玉嘴角微微一弯,转身随徐达一同离开。

待众人离开后,韩进一显得闷闷不乐,史红石却是另有担忧,向龙海萍询问道:“龙少侠,你支走了蓝玉,但能确保徐达不会为难韩大哥吗?”

龙海萍仍望着徐达的背影,沉吟道:“徐达雄才大略,这种人不会拘于小节。他现在心思全都放在北伐的战事上,韩大哥的事不会放在他心上。”

史红石疑惑地嘟囔道:“你怎么知道那么多?”梅吟雪柔声安慰道:“你相信她的话便是。”史红石叹了口气,回头看韩进一仍一脸愁容,便展开一个笑颜道:“韩大哥,你不用担心我,你还是安心好好养伤,我还要回来跟你一起杀鞑子呢!”韩进一眼睛一亮:“真的?!”史红石柔声道:“当然是真的。”

龙海萍见两人情正浓时,忙冲梅吟雪使了个眼色,两人默契地走开,不打扰他们二人温存。

走出一段距离,龙海萍回头看看韩进一和史红石,忍不住感慨道:“你说缘分是不是很奇妙?他们两人才见一面,就已经喜欢上对方了。”

“这有什么奇怪。男女之间,两情相悦,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梅吟雪并未回头,语气淡淡的,语速缓缓的,带着一股萧索的味道。说着说着,她的眉头便不由自主地轻轻蹙了起来,似乎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沉思里,喃喃地又加了一句,“郑校尉不也才见了你一面吗……”这话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声音已经轻到几不可闻。

龙海萍听她语气索然,心中正不解,根本没有听清她后面的话,疑惑地追问道:“你说什么?”

梅吟雪振作了一下精神,有些疲惫地说:“没什么。”

龙海萍心中纳闷,却不敢追问,只敢拿眼睛偷偷观察她。但见她神情朦胧,若有所思。虽然是月光之下,她的容颜依旧清丽脱俗,令人沉迷。她太美了,龙海萍心中暗叹,一身男装,根本掩饰不住她的风致嫣然,难怪史红石等人一眼认出她是女子。恐怕那个蓝玉也早怀疑她的身份了!龙海萍不由想起蓝玉望她的眼神,心中一阵恶寒。蓝玉那人好色是出了名,她可得提防着点,免得他对梅吟雪图谋不轨。

梅吟雪听她半天不语,只道是自己语气太过冷淡伤到了她,忍不住回头歉然问道:“你怎么了?”

龙海萍一下回过神来,忙说:“没什么。”

梅吟雪怔了一下,还以为她拿自己的原话回击,心里登时犹如被扎进了一根看不见的细刺,毛毛刺刺的,说不出的别扭难受。她控制不住地沉下了脸,冷冷说道:“没什么就好!”说完,撇下她,自己一个人扭头往前走去。

龙海萍噎了一下,完全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她见梅吟雪要走,忙亦步亦趋地跟上她,心里却是一阵阵苦恼。她一向思维敏捷,但一遇到梅吟雪,便变成了一窍不通的木疙瘩,怎么也猜不透她的心事,难怪cindy当初骂她不解风情。想到这,她不由长长叹了口气。

梅吟雪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回头望着她,有些无奈地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龙海萍看她眸子黑黝黝的,在夜色里闪着莹润的光,脑袋又不受控制地开始犯晕,磕磕绊绊地说道:“我,我想起了cindy……”

“你……”梅吟雪似乎气急,却不知是在生龙海萍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她直直瞪了龙海萍一会,想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终于神色一阵颓然,别开目光,意兴阑珊地说道:“反正你迟早都会回去的,现在又何必想那么多?”说完,真的扔下她一个人走了。

龙海萍琢磨着她那句“反正你迟早都会回去的”,一时不明白她的意思,追着问:“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梅吟雪心灰意懒地说了句。

龙海萍傻傻地问:“没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

梅吟雪没有理会她,兀自低头沉思了一会,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再抬头时,已恢复了往日的疏离,淡淡地说:“我该专心练功了。一日不练三日空,你不觉得你也荒废功夫了么?”

龙海萍听了,立刻尴尬地定在了原地,心中一阵惭愧,梅吟雪说的没错,她这两天经历太多,确实没有像前一阵子那般系统地思考和琢磨自己接触过的各项武功。现在经梅吟雪一提醒,才猛然醒悟。她想自己身无长物,至少应该练好武功,梅吟雪才能对自己刮目相看吧?

她这样想着,暗暗下了一个决心,一定要练出一技之长。不求别的,但求能在关键时刻保护好梅吟雪才好。

第63章 定轩重生

这一夜,龙海萍躺在干草铺成的简易床垫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梅吟雪的态度犹如当头棒喝,令她深受震动。躺在地上,瞪着夜空,过往的种种不由自主地一一浮现在脑海中。她很小的时候父母便在同一场车祸中双双亡故,剩下她一个人在孤儿院中长大。早慧的她自小有着比同龄人更多的成熟,也对人生过早地产生了厌倦。她一直认为自己不过是这花花世界的一个匆匆过客,对这个世界,她找不到值得留恋的地方,所以从不热衷。正是因为这种心态,使得她这一生都像她的名字,浮海之萍,随波逐流,甚少自己的方向和目标,大多数是迁就了命运的安排。读书,考大学,当警察,谈恋爱,参加考古队……无一不是受周围环境和人的影响,而她自己一直是一种被动的无可无不可的无所谓心态。

直到遇到梅吟雪。

是的,当初梅吟雪有意阻止自己来到六百年前。但是,她平生第一次清晰感受到了自己内心意愿的召唤,不顾一切地跟了过来。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她经历了很多事情,甚至多次遇到生命危险。她意识到,如果自己还是原来那种随遇而安的心理,只怕不但帮不了梅吟雪,反而会害了她。

想到这,龙海萍的心不由一阵狂跳。

她再也躺不下去,翻身坐了起来,打开自己随身的包袱,里面还有自己自六百年后带来的东西。她一样一样地抚摸了个遍,又一样一样地投入了火堆,看着它们一样一样燃成灰烬。最后剩下的是一支烟,她抽出一根火枝,就着火点燃了,深深地吸了一口。

与此同时,她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龙海萍,你现在是龙定轩了。好好面对你的人生吧!”

火光映在她的脸上,她一脸的沉思,在沉默中,慢慢地一口一口吸完了最后一支烟。

将烟头投入火中,看着它也一瞬间消失。龙海萍再无睡意,她从怀中取出《刘氏穴谱》,就着火光,翻开了第一页。只看了几页,她的神情开始变化,原本肃穆的脸上开始变得又惊又喜。

第二天一早,当韩进一等人醒来时,一见龙海萍的样子,个个都惊愕地张大了嘴,一脸的震惊和不敢相信。原来龙海萍已经解下了束发,梳起了马尾,脸上洗得干干净净。虽然她仍身着一身男装,但解开了束胸,女子的妩媚特征已经一览无余。

龙海萍看到韩进一吃惊的样子,抢先上前施了一礼,诚恳地说道:“韩大哥,在下并非有意隐瞒身份,只是因为路途安全,才不得已女扮男装。但韩大哥真诚以对,在下也不愿对大哥有所隐瞒,还请韩大哥恕罪。”

韩进一还在张口结舌,史红石已经第一个反应过来,冲上去兴奋地推了龙海萍一把:“呀!原来你也是女的啊!难怪长得这么俊!说实话,我开始也怀疑过。但你个子长得太高了,我还以为你跟吟雪妹子是一对金童玉女呢!”

听她这么一说,龙海萍才恍然大悟。难怪少有人怀疑她的身份,原来是因为她接近一米七的身高。她的身高在六百年后只是普通女子的身高,但是在六百年前,却是大多数男子的高度,女子更是少有长这么高的。

她听史红石赞自己和梅吟雪是一对金童玉女,不禁朝梅吟雪的方向望了过去,只见她也正微微愕然地望着自己,眼中除了意外之外,还有些许的不赞同。她知道梅吟雪不欲自己暴露身份,便向她歉然地望了一眼。梅吟雪蹙着眉,垂下了眼帘。

韩进一疑云满腹,一言不发。

一旁的方大勇脸涨得跟关公似的,挠着头吭哧了半天突然憋出一句话来:“那,那我们还是兄弟吗?”

众人一听,不由哄然大笑。史红石笑着道:“傻瓜,人家是女的,怎么跟你称兄道弟?!”

龙海萍忙说:“不,不,不,各位大哥永远是我的大哥!”

这时,韩进一已经回过神来,微微笑道:“不错!大家是江湖儿女,何必拘礼?做不成兄弟,大不了咱们做兄妹!”

众人听了,不由相视一笑,只觉又亲近了好几分。

这时,方大勇指着还捆在树上的矮胖子问道:“大帅,龙兄……哦不,龙姑娘,你们看怎么处置他?要不要一刀宰了?”

那矮胖子饿了一天一夜,早已没有当初的神勇,整个人都蔫了吧唧的,但仍惊异地望着突然变身为女儿的龙海萍。

龙海萍走到他面前,和颜悦色地问道:“你是汉人,为什么要帮蒙古人对付汉人呢?”

那矮胖子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你不是龙大帅的亲戚吗?怎么不去问他?!”

龙海萍沉默了一下,道:“不错,等我有机会碰到他,一定好好问问他。方大哥,放他走吧!”

方大勇正在迟疑,龙海萍又道:“烦你给龙破天捎个信,就说我劝他还是不要跟自己的民族做对,免得遗臭万年!”方大勇听到她要让这胖子捎信,立刻上前松绑。

那矮胖子狐疑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跟龙大帅是什么关系?”

“我们两个……”龙海萍沉思着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本来就是一个人啊。”众人听了只当她是在说玩笑话,龙海萍自己心中却是升起一股难言莫名的情绪,像是伤感又像是惆怅。

那矮胖子松了绑,拳头一抱,大声道:“俺熊阔海从不欠人人情,今天算欠你一条命,来日必定报答!你放心,你的信俺一定送到!”说完,一转身,大踏步离去。

目送他走远,史红石嘲笑道:“看他长得跟个矮冬瓜似的,名字取得倒是高大。”方大勇听了不禁嘿嘿一乐。

龙海萍却是一脸严肃,收回目光,对韩进一说道:“韩大哥,我们走以后,你立刻带队伍离开这里。徐达不日便会挥师北伐,你要避开他们大部队的方向。”

韩进一点了点头,史红石忍不住好奇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

韩进一已经挥手拦住了她的话,对龙海萍沉思着说道:“龙妹,咱们虽然相交日短,但大哥相信你绝非普通人。不管你是什么人,大哥都听你的,你放心便是。日后有什么需要,记得来找大哥!”

龙海萍心中一暖,感激地说:“多谢大哥信任!将来有一天,小妹一定将身世和盘托出,绝不隐瞒一丝一毫!”

韩进一深深望她一眼,用力点头。

这时,拱司卫的人已经过来催促龙海萍等人启程。

龙海萍与梅吟雪、史红石三人收拾停当,与韩进一依依惜别后,这才一起骑马赶到约定的山坡上。为了表示回来的决心,史红石将跟随她的几名丐帮弟子全部编入了红巾军,她一个人跟随龙海萍等人南下,倒是充分体现出了江湖女儿的胆色和魄力。

等她们赶到山坡,郑校尉和蓝玉已经各率手下在那里等候。郑校尉一见龙海萍恢复了女儿身份,不禁又惊又喜。蓝玉却只是草草扫了一眼,并未表现得有多意外,显然已经从徐达那里得到了什么口风。相反的,他的心思都放在了梅吟雪身上。

一群人会和后,由郑校尉带头,打马离开了一片狼藉的战场,直奔郑州方向而去。

一路上,蓝玉都在千方百计找机会接近梅吟雪。好在龙海萍早有准备,她和史红石一左一右护住了梅吟雪的坐骑,根本不给蓝玉插足的机会。蓝玉心中恼火,却又无可奈何。他看出是龙海萍从中作梗,心中不由对她又恼又恨。

一行人马不停蹄,晌午前便赶到了郑州城下。龙海萍勒住马头,睁大了眼睛,惊奇地打量着这一方古城。此时的郑州城,规模远远不及六百年后的郑州市。它的城门并不宏伟,城墙也并不高大,在一片旷野中,显得有些弱不禁风。龙海萍不由得怀疑,这样的城墙在战争中能起到多大作用呢?

尽管郑州城显得并不牢固,但是防守却甚是森严。城头的守卫官兵远远看到有一队人骑马而来,担心是元兵来袭,立刻关闭了城门。

蓝玉存心在梅吟雪面前显示自己的威风,抢先冲到城下,提着马鞭指着城头的指挥官劈头盖脸地骂道:“瞎了你的狗眼!连小爷的道都敢挡!快点给我开门!”

那指挥官不甘示弱地喝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再说!”

蓝玉大怒,朝他的亲兵队伍一挥马鞭:“给我上!”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蓝玉飞扬跋扈,他的手下也跟着骄横惯了,那一队亲兵居然不顾朝廷法令,真的列开阵势,准备向城门发起冲击。

城头上的指挥官见状大惊,高声喊道:“冲关可是死罪!你们活得不耐烦了?!”守城的官兵立刻张弓引箭,对准了城下众人。

蓝玉冷冷一哼,一副不把对方放在眼里的神情。

龙海萍早已忍无可忍,拨马上前,拦住蓝玉,冷声道:“蓝将军,你藐视军纪,就不怕皇上知道吗?”

蓝玉也早已看她不顺眼,翻了个白眼,满不在乎地说:“你一个女人懂什么!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正在这时,郑校尉突然也拨马上前,伸出腰牌道:“蓝将军,拱卫司奉有圣上口谕,凡有大臣违反法令者,皆可就地缉拿。蓝将军还是不要让属下为难。”

“你!”蓝玉勃然变色,但他知道拱卫司虽然职级低,却是不能轻易得罪的,只好忍住了,冷冷道:“好你一个郑怀远,不过一个七品小官,敢跟我蓝玉做对,将来你可别后悔!”

郑校尉抱拳不亢不卑地说了句:“不好意思,蓝将军,得罪了。”说完,他又转身,向城楼出示腰牌,报了身份。城楼上的指挥官这才通报了守城官员,又命人打开城门,放他们入城。

守城官员王辽听说是朝廷官员来了,立刻亲自出来迎接,引路带他们去驿馆休息。他素知蓝玉的大名,不但既往不咎,还答应晚上设宴款待众人。蓝玉见他奴颜婢膝,更加不可一世。

郑校尉在驿馆安排好了住处,正琢磨着找一个什么借口去拜会下龙海萍,就听有人敲门,开门一看,竟然是龙海萍!他心中大喜,忙将对方让进了房间。

龙海萍怀有心事,并未注意他的情绪,一进门便试探着问道:“郑校尉,刚才在城门口,我听到蓝将军喊您的名字……?”

郑校尉手还扶在门框上,忙兴奋地接口道:“是了,在下郑怀远,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我叫龙海萍……”龙海萍一听他的名字,已经心头一震,迟疑地问道,“不知郑校尉祖籍哪里?”

郑校尉见她神情古怪,心中诧异,嘴上答道:“在下祖籍终南山下的郑家村。”

龙海萍的心咚得一跳:“令尊可是位私塾先生?你还有一个哥哥被蒙古人抓了丁?”

郑校尉闻言大喜,兴奋地点头道:“龙姑娘认识家父?”

“我,我……”事出意外,龙海萍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更不忍一下讲出他父母惨死的噩耗。郑怀远见她神色不对,心里一紧,小心问道:“怎么了?”

龙海萍心乱如麻,从怀中掏出郑老头的家书,递给郑怀远,含糊说道:“这是郑老伯托我给你带的家书。你,你先看看……”

“家书?”郑怀远狐疑地接了过来,打开一看信头,神色大喜,兴奋地说:“哈,果然是家父的笔迹……”他一边看,一边开心地说,“原来龙姑娘是家父的救命恩人!家父让我代他多谢龙姑娘呢!哈哈,他还以为龙姑娘是男子呢……唉,都是我这做儿子的不孝,他老人家还不知道我已经到拱司卫任职了呢……”他嘴里絮絮叨叨,不一会看完了信,忽然抬头奇怪地望着龙海萍,不解地问道:“只是,这信怎么好像没写完?”

龙海萍呼吸一滞,郑老头两口惨死的景象又浮现在脑海中,她竟有些不敢迎视郑怀远的目光。

郑怀远的笑容不知不觉僵住了,有点害怕地问道:“我爹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龙海萍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她努力整理着自己的思路,尽量委婉地将郑老头夫妇惨死的消息说了出来。

等她说完,郑怀远半晌没有动静。

龙海萍担心地抬起头来,只见郑怀远脸色雪白,牙关紧咬,浑身都在发抖。她的心一紧,情不自禁握住了他紧绷的双臂,急忙安慰道:“我们已经将大伯大妈安葬好,他们,他们……”

“是谁?!是谁杀了他们?!”郑怀远置若罔闻,浑身哆嗦,从牙缝里挤出一串问话。

龙海萍想到了挝靓花渣,想起了她亲口承认杀了郑老伯夫妇,而自己却放过了她。她的心里又是惭愧又是痛苦,低头道:“凶手就是当初抓你爹的那个女人,她……我,我对不起你,没能为大伯大妈报仇!”

郑怀远浑身颤抖,憋了半晌,突然发出一声惨烈的吼叫:“啊――”一把甩开了龙海萍,扭头跑了出去。

龙海萍吃了一惊,忙追出门去:“郑怀远――”

郑怀远的一声惨叫惊动了驿馆的所有人,龙海萍一出门,便看到梅吟雪和史红石也从房中走了出来,正诧异地望着这边。

史红石问道:“出什么事了?”

龙海萍望着梅吟雪,焦急地说:“他就是郑老伯的儿子郑怀远!”

梅吟雪“啊”地低叫了一声,脸色苍白地问:“你将郑老伯的事情告诉他了?”

龙海萍点了点头,来不及解释更多,朝着郑怀远的方向追了出去。

郑怀远一口气跑出驿馆,冲到附近的一处小树林里,一边狂吼着,一边举起刀,跟疯了似的,朝着一棵树一阵没命地乱砍。龙海萍冲到他身后,心情复杂地看着他的身影,一动不动。看着他疯狂的举动,她好像看到了当初的自己。只是不知道当郑怀远面对挝靓花渣时,是否也像自己一样下不了手?不,他不会像自己,他会将挝靓花渣千刀万剐!挝靓花渣,可恨的挝靓花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当龙海萍发觉自己竟然在为挝靓花渣担心时,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她是杀人凶手,不是该杀人偿命吗?为什么自己会为她担心?

龙海萍正胡思乱想着,郑怀远已经砍得精疲力竭,钢刀脱手而出,手掌虎口早已经震裂,一片血肉模糊。他噗通跪在地上,突然间嚎啕大哭,口中大叫爹娘,只让闻者心酸难禁。

龙海萍情不自禁地上前,蹲□按住了他的肩,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郑怀远泪眼滂沱,哭得像个孩子。他看着龙海萍,仿佛看到了亲人,大哭着泣道:“我答应我爹要出人头地……我答应我娘要找回哥哥……他们还不知道我进了拱司卫……我想过年回去看他们的……他们……他们……”

龙海萍再也不忍心看下去了,用力将他抱在了怀中,自己的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安慰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爸爸妈妈也都知道,他们都在天上看着呢……”说着说着,她不禁想起了自己也在天上的父母,一阵悲从中来,不由得放声大哭。

两人再无言语,抱头痛哭成了一团。

回到驿馆后,龙海萍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她躲在自己的房间里,躺在床上,半天都没有出门,直到郑州守备王辽派人来喊他们赴宴。这时,龙海萍才想到,这一个下午,梅吟雪居然没有过来过问一句。似乎经过昨夜一席谈话,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远了。

龙海萍怅然若失了半晌,这才起身洗了把脸,又振作了一下精神,这才出门赴宴。

出乎她意料的是,郑州城虽然看上去破旧,但这守备的宴席却是丰盛异常,不但鸡鸭鱼肉一应俱全,还有各种奇珍异果,席间更有歌舞相伴。可惜龙海萍情绪不佳,见到一桌山珍海味也只是食不甘味。她抬眼去看郑怀远,发觉他也是情绪低落,只是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喝着闷酒,不禁替他担忧难过。当她再看梅吟雪时,发现梅吟雪已经换回女装,正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心里不禁一暖。至少,她还是关注自己的。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不觉一阵凄凉。原来爱情让人如此卑微,只需对方一个眼神,自己已经是感恩戴德。

正在这时,王辽忽然起身击掌,音乐响起,一队蒙着面纱的舞女身姿婀娜地飘了进来。王辽兴奋地说:“各位,这是下官特意从京城请来的舞妓,今日正好一饱眼福!”蓝玉乐得带头鼓掌。

那群舞女列队摆好姿势,为首一人身材窈窕,身穿红色紧身舞衣,脸带红色面纱,眉心点了一颗鲜艳若血的胭脂,虽然看不清面容,但眉眼如水,格外引人注目。鼓声一动,音乐响起,众舞女翩翩起舞。龙海萍起先还未在意,但越看越是惊奇。她只道古代的舞蹈必然简单无比,没想到曼妙如此。那些舞女跳得如敦煌壁画中描绘的飞天在世,个个翩若天女下凡,尤其是为首那红衣女子,舞姿翩然,不似凡人。跳到□处,她在场中绕场一圈,红色水袖翻飞,如春风一般从王辽开始,一一拂过众人面前。

蓝玉已经喝得有些醉意,醉眼惺忪,闪烁着不安分的光。当水袖从自己面前拂过时,他竟然伸手一把抓去,想要将那舞女拖到怀中狎昵一番。眼见那水袖便要被他抓住手中,那舞女手腕不易察觉地一抖,蓝玉一把抓了个空,水袖已经飘到龙海萍面前。

龙海萍心中微微一动,水袖柔软异常,要控制它的方向,难度何其之高!她见水袖飘来,带着微风,却是一动不动,脸上不动声色地望着那舞女。那舞女也望她一眼,似是微微一笑,一扭身子,已经飘了过去。

蓝玉抓了空,心中着恼,仗着酒劲,高声嚷道:“不行,不行,这小娘子是在调戏本官!王大人,快快罚她陪我一杯!”

王辽不敢得罪他,忙赔笑道:“是,是!柳姑娘,蓝将军可是皇上的红人,你快些来陪将军喝一杯。”

那舞女停了舞姿,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蓝玉,一边慢慢走上去,一边柔媚地说道:“哟,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蓝将军啊!”说话间,她已经走到蓝玉身边,身子柔软地倚了上去,娇滴滴地说:“可是,蓝将军,奴家不会喝酒。”蓝玉感觉到她柔若无骨的身子,闻到她身上的香味,早已意乱情迷,头脑发晕,结舌问道:“那,那你会什么?”

那女子装模作样地假装思考了一下,道:“既然蓝将军是军爷,那奴家为将军舞剑一曲好不好?”说着,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已经刷得拔出了蓝玉腰间的佩剑,原来不知何时,她已经暗暗握住了剑柄。

事出意外,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龙海萍已经一跃而起,紧贴到了那女子身后,一把攥住了她的肘部。

那女子愣了一下,立刻做出一副受惊的样子,娇嗔道:“你这是作甚?吓死奴家了!”蓝玉也瞪着龙海萍,醉醺醺地吼道:“你干嘛?!”

龙海萍鄙视地扫他一眼,脸上却微微一笑,道:“古人不是讲击筑而歌吗?这位姑娘既然要舞剑,那我来合奏一首如何?”

王辽见气氛诡异,呆了一呆,鼓掌道:“好,好!”

龙海萍弯腰拿起蓝玉的碗筷,趁势将那舞女挤开蓝玉身边,用筷子敲了敲碗,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然后对那舞女气定神闲地说了句:“姑娘,请!”

那舞女盯了她一眼,瞬间目光又变得风情万种,慵懒地说一句:“何乐而不为?请!”说着,身子一动,一剑斜斜刺出,人已经滑回场中央,姿势甚是美妙。

王辽立刻带头鼓掌叫好!

龙海萍也一转身子,用筷子一击碗沿,发出一声脆响,按着节拍,口中缓缓吟道: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幽思难忘。

何以价优,唯有屯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沈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

契阔谈宴,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正是曹操的一首《短歌行》。

起初几句,龙海萍念得漫不经心,那舞女跳得也软软绵绵。但几句下来后,龙海萍渐渐入了诗境,有感而发,不觉用了真气,声音朗若龙吟,震人心肺。那舞女也不由得收敛心神,手中长剑也不再绵软无力,而是剑风飒飒,看得人摒心静气。

在座的有梅吟雪和史红石等武林中人,均已看出那舞女绝非一般的舞妓,而是身怀绝技的剑术高手。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那舞女定定望了龙海萍一眼,眼中已全无柔媚之气。她不知想了些什么,垂下眼帘,抱剑施了一礼:“各位,献丑了!”说完,将剑奉上,转身带众舞女离开。

蓝玉被她的剑术震慑,竟然不能出声阻止。

龙海萍望了一眼梅吟雪,梅吟雪的眼中似乎与她一样的疑惑。两人相视一眼,龙海萍会意地点了点头,拔腿跟了上去:“姑娘,等一下。”

那女子已经出了宴厅,闻声一回头,莞尔一笑:“龙姑娘有何指教?”

龙海萍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姓龙?还没请教姑娘高姓大名?”

那女子神秘地一笑:“龙姑娘不是要去京城吗?到了京城,咱们自有机会相识!”说完,扔下龙海萍,扭头翩然而去。

第64章 双龙际会(1)

曲终人散后,王辽又殷勤地派车马将众人送回驿馆。

龙海萍、梅吟雪和史红石三个女子理所当然地被安排在了同一辆马车里。一上车,梅吟雪仿佛生怕史红石将她抛弃了似的,紧跟着她坐到了一边。

龙海萍并没有意识到梅吟雪在有意拉开与自己的距离,而是匆匆坐在了她们对面,眼睛却一直盯着梅吟雪。她早看出梅吟雪气色不佳,一等她们坐好,立刻按捺不住地开口问道:“吟雪,你是不是不舒服?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梅吟雪垂着头,无意识地贴近了一下史红石,正想着怎么回答,史红石已经抢先道:“吟雪妹子受了内伤,又颠簸了一路,恐怕是伤情有了反复。”

“哎呀!”龙海萍禁不住脸色一变,心中立刻将自己痛骂了千百遍,白着脸自责道:“都是我不好!忘了你有伤不能骑马了……”

“没有。”梅吟雪勉强地掩饰着,眼睛却不瞅她,只看着史红石道,“史姐姐言重了,我的伤不碍事,夜晚静下心来调息一夜便好……”

史红石很不配合地插嘴疑惑道:“可是你今日晌午从树林中回来后不是就一直在调息吗?怎么不见好呢?”

梅吟雪一听她提到小树林,脸上立刻红一阵白一阵,神情说不出的尴尬。

龙海萍疑惑地问道:“你,你怎么了?”

听她的声音仿佛真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一样,梅吟雪忍不住心头一震,抬起眼帘,静静望了她一眼。只见她的眼神确是跟她的语气一样,坦白真挚。看来,树林中自己所见的那一幕是真实的了?那么自己的猜测也没错了?

她嘴角不易察觉地颤动了一下,终于挤出一个淡淡的苦笑,若有所思却又心不在焉地幽幽说道:“没什么,我没什么。”

“不行,明天我得让怀远从王大人那里借一辆马车,你不能再骑马了。还有……”

龙海萍皱着眉絮絮叨叨地筹划着,安排着。

梅吟雪却觉得那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远,一直远到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她的人在那里安静地坐着,低眉敛目,神思却脱离了躯壳,早已不知飘荡到了哪里去。

她喊郑怀远叫做怀远?

那……树林中的那个拥抱……

梅吟雪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的双臂,脑海中反应的却是在郑家村龙海萍抱住自己那种紧紧的窒息般的感觉。原来,原来那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忘怀过……

“吟雪,吟雪……”

梅吟雪倏地回过神来,看到龙海萍和史红石都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疑惑地瞪着自己,愣了一下,登时羞得面红耳赤,匆促地说道:“对不起,我,我……”

龙海萍还在疑惑地盯着她,史红石已经见怪不怪地说道:“你又走神了!一个下午你都是魂不守舍的,不会是撞邪了吧?”

梅吟雪尴尬得无地自容,忙岔开话题问道:“不好意思……你们,你们说到哪了?”

“我们在讨论那个姓柳的舞女。”史红石总算放过了她,龙海萍却仍深思地研究地望着她。

梅吟雪感觉那目光仿佛带着重量,缓缓压在自己的心上。她不得不垂下眼帘,不敢与她对视,心里却是一阵阵悸动。是的,她在害怕,害怕龙海萍发现自己心底那让人震惊也让人羞耻的秘密。

一整个下午,她都在被一种像是如释重负却又像是怅然所失的矛盾情绪所困扰着。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在小树林目睹了龙海萍和郑怀远抱头痛哭的情景后,自己会生出这样一种古怪的情绪。

随着这几天的相处,龙海萍对她的关心和她自己对龙海萍的感觉都已经让她越来越困惑,也越来越让她不能淡定。她本能地感到了害怕,也本能地选择了回避。

但是,当看到龙海萍主动抱住郑怀远时,她整个人都呆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男女授受不亲……除非两人有特殊的关系,不然怎会抱在一起?

在前所未有的震惊和慌乱中,她自觉主动地忽略了那股莫名的心痛和心酸,急匆匆地下了一个结论:那便是龙海萍接受了郑怀远的好感。

认识到这个事实,她恍惚了许久。一时羞惭于这两天的“胡思乱想”,一时又庆幸于这仅仅是“胡思乱想”,一时却又失落于这仅仅是“胡思乱想”而已。伴随着这微妙难言的心理变化,一股无从排遣的落寞和惆怅也悄然袭来。

她忍不住悄悄关注龙海萍,甚至暗暗渴望她能像往常一样来对自己嘘寒问暖,那自己一定不再像以前那样冷淡,而是要同样报以热情……但是,她发现龙海萍和郑怀远回来后,仿佛只与对方心有戚戚焉,余人竟再不予以理会。

头一次,她感到自己被龙海萍忽视了。

她没想到,对方的忽视会让她如此心酸,如此失落,如此难受。

心酸过,失落过,难受过……剩下的,却是大大的心惊了!

虽然她从未经历过真正的爱情,但是,她也绝非愚昧无知的寻常女人。这份缠绵悱恻的心思,岂是两个女子之间该有的感觉啊!

那一刻,她犹如被晴天霹雳击中,整个人从身到心都在摇摇欲坠!

不可否认,她曾怀疑过龙海萍对自己的关怀并非普通女子之间的感情,但事到如今她才发现,原来出了问题的人不是龙海萍,而是她自己!

那些曾令她无比困惑似是而非的感觉在这一刻骤然清晰起来,一切都是那么触目惊心。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龙海萍的心悸,想起自己穿越时空推开她时的心痛,想起自己星夜兼程赶往终南山的焦急和期待,想起与她重逢时恍如隔世的欣喜若狂,想起每一次与她同生共死时的甘之若饴,想起生死攸关之间的不舍与不甘……

这是怎样的一份感情啊?它不知所起,却已像细细密密的藤蔓,不知不觉间细细密密地泛滥成灾……

可是,她也是女子啊!

可是,在你心中,她真的像其她女子一样吗?

梅吟雪的心都呻/吟了起来。

不,不是的,她不同于李妙嫦那样的师姐妹,不同于史红石这样的朋友……在你心中,自始至终,她都不同于任何一个女子啊!

梅吟雪浑身冰冷,大汗淋漓:

原来,自己竟然早已对一个女子动了情!

“……龙姐姐觉得她是冲着姓蓝的来的,你觉得呢?”史红石发现梅吟雪又在走神,无奈地拉长了音调,“吟――雪――?”

梅吟雪忙回过神来,心中仍残留下午醒悟事实时惊悸的感觉,勉强集中了下精神,点头认同道:“她当时捏了剑诀,剑尖对准的是蓝将军的咽喉。若非龙……”她艰难地咽了咽,“若非龙姑娘抓住她的手肘,那一剑下去,可……”

“唉,什么龙姑娘龙姑娘的……”史红石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多生分啊!大家都是江湖儿女,出门就该姐妹想称!”

梅吟雪沉默着垂下了头,不置可否。认识到自己惊世骇俗的感情,她已经不知该如何面对龙海萍。除了与对方拉开距离,不给对方增添任何的麻烦,她已经想不到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所幸史红石并未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她更关心那个舞女的事情,好奇地问道:“你们说她是什么人?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

龙海萍率先分析道:“我觉得可能有两种,一是蓝玉的私仇,二是与蒙古人有关。朱元璋手下真正通晓骑兵作战的将领并不多,而蓝玉是继常遇春之后的后起之秀,这种人是蒙古人的克星,我猜蒙古人肯定很想除掉这个劲敌。”

梅吟雪默默地听着。此时,她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是在龙海萍面前格外沉默,原来是因为根本不需自己言语,她的一言一行业已经给了自己一份从未有过的笃定和安全感。

“你觉得呢?吟雪?”龙海萍看她不再神游太虚,特意温和地问道。

梅吟雪沉吟了一下,她是使剑的高手,对剑术又比龙海萍和史红石精通更多。因此,她更能看出一些问题来。回想那女子的剑术,虽然舞的是公孙大娘的剑舞,但举手投足之间,似乎又有些蹊跷。这让她心中产生了一个怀疑,忍不住沉思着说了出来:“我觉得这人使剑的手法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她犹豫着,又自己否定了自己,摇头自语道:“不可能。”

龙海萍好奇地追问道:“你想到谁了?为什么不可能?”

梅吟雪自觉是自己胡思乱想太多了,才会导致自己判断有误,羞愧地说道:“一定是我弄错了。因为我刚才脑海中想到的是一个男人,可是今天的这位舞妓却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女人。”

“最奇怪的是,这个女人好像认识我,还说到了京城我们自会有机会认识。”龙海萍越琢磨越觉得这个女子神秘,好奇心也跟着被勾引了出来,“我有种预感,我们到京城后肯定会再遇到她!”

史红石皱眉道:“那女的神秘兮兮的,又不知是敌是友……大家见了她,还是小心为妙……”

说话间,车马已经到了驿馆。

龙海萍率先一掀帘子,发现郑怀远已经等在马车下。

第65章 双龙际会(2)

等她们三人下了车,郑怀远望着龙海萍,有些踌躇地说:“龙姑娘,关于我爹娘的死,我想再跟你聊聊行吗?”

龙海萍忙点头:“当然。”对她来说,这是一件义不容辞的事情。

史红石本来有些好奇,想一起听一下,一旁的梅吟雪扯了扯她的袖子,冲她使了个眼色,她只好跟着她回房。龙海萍倒本希望梅吟雪能一起参与的,但见她一副躲避不迭的意思,也只得作罢。

她心中并无古人的诸多避讳,当下也不知道避嫌,直接请郑怀远去了她的房间。进房后,她请郑怀远坐下,自己一边给他倒水,一边脑海中盘算着怎么安慰他。

不料,郑怀远倒是先开了口:“龙姑娘,不好意思,深夜还要叨扰。我想再了解下我爹娘死时的情景,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他的话大出龙海萍的意料,她原以为郑怀远要么是来抒发失去父母的痛苦,要么是来表达寻仇的意愿的,没想到他还要来一场现场勘查,此人寻根究底的心性倒是可见一斑。龙海萍自己也是警察出身,对这种人怀有一种职业的敬佩,当下立刻收敛心神,仔细回忆了当时的情景。

郑怀远一字不落地听完了,沉思道:“如此说来,我爹娘被害的时候,龙姑娘和梅姑娘并未在场?”

龙海萍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你们并没有亲眼看到凶手行凶?”

龙海萍被问得愣了一下,这是一个非常专业的问题。就连她自己,当时也是在极度的愤恨冲动之下推定是挝靓花渣干的。面对双亲的死亡,郑怀远还能表现得如此客观冷静,龙海萍不禁更加佩服。

她点头道:“不错。我只是看过疑凶的杀人手法,跟你父母的死亡很像。另外……”她皱了皱眉,“前两天,我在红巾军中遇到过疑凶,她自己亲口承认杀了大伯大妈。”

“哦……”郑怀远苦笑了一下,“我师父教给我,人说的话是不可信的,证据才是可信的。因为人会讲话,就有可能说谎;但证据不会说话,所以它也不会说谎。”

龙海萍听了心里咯噔一下,他说的不无道理。如果,挝靓花渣说的是谎话吗?不可能,哪有自己往自己头上揽罪名的?她心里否定了自己的一厢情愿,但对郑怀远的话却深感兴趣:“听来你师父好像是一位高人啊,见解高人一等!”

郑怀远微微一笑:“我师父是京城的一名捕快,他神通广大断事如神,可惜因为给蒙古人干过,所以得不到重用。我就是在他老人家的指点下,找到了皇上失窃的九龙杯,才得机会进入拱司卫的。”

龙海萍心中更加来了兴趣,忍不住请求道:“那到了京城,郑兄弟你能帮我引见一下吗?我想拜会一下他,向他多多请教。”

“当然没问题!”郑怀远忙说,“龙姑娘有什么要求,郑某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龙海萍心想,哪有那么严重!但她还是深表谢意。转而,郑怀远又仔细询问了挝靓花渣的情况,从她的容貌长相打扮到性格特征、武功特长,一一问过,问得相当仔细。龙海萍心中暗暗佩服,他的询问水平远远高于六百年后一般的警察笔录工作人员。如果放在六百年后,不知他会不会成为第二个李昌钰?她心中起了惺惺相惜之情,忍不住将六百年后的一些刑侦手段委婉地讲给他听,郑怀远只觉大开眼界,又是惊讶又是敬佩。这一聊,竟不觉聊了一个半个多时辰。

龙海萍没有那么多避讳,郑怀远却深知孤男寡女不宜同处一室的道理,他担心有损龙海萍名声,虽意犹未尽,却不得不忍痛起身告辞。

待送走了郑怀远,龙海萍的心思又自然而然地回到了梅吟雪身上。她还牵挂着梅吟雪的内伤,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去她和史红石的房间看看。正踌躇着,她的房门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史红石惊慌的低唤声:“龙姐姐,龙姐姐,快开门……”

龙海萍忙刷得拉开了门,只见史红石举着手脸色煞白地站在门口,一见到她,立刻带着哭腔说:“不好了,龙姐姐,你快去看看吟雪,她,她刚才好像运功岔了气,吐了一大口血!”

龙海萍一听,只觉脑子嗡地一声,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她一把拨开史红石,拔腿就向她们房间跑去。一口气冲到门口,她连门都没敲,便推门冲了进去。但是,客房中空无一人,哪里还有梅吟雪的踪影?

第66章 双龙际会(3)

龙海萍只觉一股凉意从脊背直窜到头顶,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凝固了!

史红石紧跟着走进了房间,一边环顾左右,一边惊奇地嚷道:“咦,人呢?刚才她还在这里……”

龙海萍的目光已经锁在了紧闭的窗户上。驿站所有的门口都是向内冲着走廊,除了门口,这扇窗成了房间唯一的出口。如果梅吟雪从门口出来,她们刚才就该看到了。难道,她从窗口离开了?

龙海萍一个箭步冲到窗口,用力推开窗,眯起眼居高临下向外放眼望去。驿站外是一片旷野,笼罩在茫茫夜色中。自从修习内功后,龙海萍的夜视能力已经今非昔比,她一眼看到一里开外,有一个白色的人影抱了什么,在夜幕底下朝西北方向快速移动而去。

一旁的史红石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指着那个人的背影就要惊跳起来,龙海萍一把按住了她,冷静地说:“我跟着他,你赶紧找郑校尉,让他带人过来帮忙!”史红石激动地说:“不!我跟你一起去!”龙海萍急道:“你看他抱了一个人还跑得这么快,说明他武功高的很,你我二人加起来也未必是他的对手。你还是赶紧找人来帮手吧!”史红石也发现那人行动快如鬼魅,确非一般武林中人所能做到。而龙海萍一说完,也不等史红石答应,已经一按窗台,纵身从二楼跃了出去。脚一沾地,她心中默念螺旋九影的口诀,提气拔腿,风一样向西北方向跟了上去。

驿站西北方向奔出三四里地,是一片坑坑洼洼的山坳。龙海萍用了全力,始终被对方落下二里多脚程。她心中既焦急,又暗自骇异。要知她是轻装简行,对方可是抱了一个大活人。在这种情况下,对方还能如履平地,远远将她甩下,若非亲眼看到,她真以为这是天方夜谭。

那人在山坳中几个起落,倏地不见了人影。

龙海萍大吃一惊,拼了命地朝着对方消失的方向跑了过去。待她一口气冲到跟前,才发现前面是一个深五六米的类似盆地的山洼。她跑得太快,脚下已经收不住势,失声惊叫一声,张牙舞爪地从五六米的高处向前扑了下去。电光石火之间,她猛地忆起当初随梅吟雪从天台上一跃而下的情景,她在耳边轻语叮咛的情景恍如昨日。龙海萍的心一颤,一阵酸楚蓦地涌了上来,精神却是一振,深吸一口气,身子一蜷,减缓了一下下坠之势。

这时,她人在空中的时候,借着月光,猛地看到了洼地中央正盘膝坐着两个人。前面的正是梅吟雪,坐在她身后的是一个白衣人,正伸掌抵在她的后心上。

她的心一阵狂跳,气息登时大乱,直向离他们不到两米的地方直坠下去。她心中暗叫不好,正担心自己会撞到梅吟雪,忽听那白衣人不紧不慢地说了声:“小心了!”

那声音悠悠的,不高不低,不疾不徐,气定神闲,让人听了心里一安。说话间,那白衣人右掌仍抵在梅吟雪后心,左掌看似随意地抬手一挥,龙海萍只觉一股劲风迎面扑来,本能地伸出双掌一接,那劲风立刻变成一股执拗的柔劲徐徐送来。龙海萍感觉自己被对方轻轻托了一把,下坠之势骤减,她心中诧异,想不出对方为何会帮自己。当下顾不得想那么多,双膝一曲,稳稳蹲落在距梅吟雪不到两米的地方。她心中担忧,也顾不上理会那个白衣人,手脚并用直扑到梅吟雪面前,紧张地唤道:“吟雪――”

梅吟雪正双目微合,听到她的呼喊,鼻中痛苦地嘤咛一声,身子一抖,口中哇地吐出一口淤血,这才缓缓睁开眼睛,悠悠醒转。原来她强行运功调息,导致吐血昏迷,刚才根本就是一直不省人事。

龙海萍看她吐出一口血,吓得七魂去了三魄,声音不觉提了一个八度,凄厉地大声叫道:“吟雪!”

梅吟雪正不知身处何时何地,听到龙海萍的惨叫,茫茫然望向她,一时分辨不清是梦是真,嘴唇蠕动着,不知要说些什么。

龙海萍心急如焚,只道是那白衣人在搞鬼,正要起身跟他拼命,就听那不疾不徐的声音又传来:“别担心,我在为她运功疗伤。她将淤血吐出,很快会没事的。”

龙海萍听了大喜,原来对方是来帮自己的!

怒斥,就听那人又用那气定神闲的语气快速说了句:“别急,吟雪,有我为你疗伤,你很快就没事了。”

龙海萍听了一呆,他是谁?为何会直呼梅吟雪的名字?她心中迷惑,却又觉这人讲话带着一股从容不迫的笃定,让人没来由地信服。她被对方的身份搞糊涂了,也被自己的感觉搞糊涂了。

梅吟雪一听那声音,却是脸色大变。她一下挺直了背,一时竟不敢回头,下意识却不敢相信地竖起耳朵,仔细听清了后面的声音,身子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了起来。

龙海萍发觉梅吟雪脸色不对,立刻一跃而起,也不管对方是敌是友了,先推开那白衣人再说。但她一跳起来,脚还未动,目光先落在那白衣人脸上,立刻如遭雷击,浑身猛烈地一震,双脚一软,差点在原地打了个趔趄。

她张着嘴,瞪着眼,双脚象被钉在了原地,脸上的表情仿佛看到了这世界上最诡异的景象。

不错,再没有比这更诡异的事情了!

她明明站在原地未动,可是她又明明看到另一个“自己”正坐在梅吟雪身后!

那个“自己”仿佛看出了她的震惊和迷惑,抬头冲她友好地微微一笑,神态悠然,仿佛与她熟稔已久,有着某种不可言传的亲密关系。

龙海萍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向头顶涌来,浑身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她想象过无数遍,自己与他相遇的情景,她一直以为,两人最可能相遇在明军北伐征讨蒙古的古战场上。届时两军对垒,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但她从未想过,两人会在这样一种情境下面对面了。

第67章 双龙际会(4)

梅吟雪看到龙海萍的反应,心中立刻象被刀子划过,掠过一道尖锐的疼痛。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如此害怕龙海萍与那个人见面的那一刻!那不仅仅是因为担忧,更是因为心疼龙海萍!她几乎能想象得到龙海萍所要受到的冲击,甚至说是打击!梅吟雪的脸更加苍白了,脑中瞬间只剩了一个念头。不,她不忍、更不愿让她承受这一切!

但她心念甫动,身后之人似已看穿了她的心思,微微急切地劝说道:“别动,吟雪!专心疗伤……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她。”

梅吟雪吸了口冷气,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暗中却是一闭气,运起峨眉派的九阳功,含胸崩背,身体自然生出一股弹力。那白衣人没料到她置自己的伤势于不顾,强硬运功抵触,手掌不觉被她弹开。

梅吟雪手一点地,身子急掠而起,一把抓住还在惊愕中的龙海萍,拉着她往回急速掠去。

龙海萍仍处在迷糊的状态,被她一拉,下意识地顺着她的力道转身就走,迷迷糊糊奔出几步,却又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那白衣人缓缓站起,却并不追赶,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们两个。

龙海萍脑海中塞满了各种疑惑,他为什么不追?她们又为什么要跑……她脑子正乱哄哄的,蓦然觉得手腕处一股凉意传来,原来是梅吟雪的掌心一片冰凉。她猛地回过神来,心中一痛,情不自禁反握住了她的手,想要给她传递一份热量。

梅吟雪却突然刹住了脚步,下意识地攥紧了龙海萍的手,仰头望着前方那片高不过五六米的山洼壁,脸色苍白,神情透出一丝绝望,紧咬着嘴唇一语不发。

按理说,五六米的高度根本挡不住她们的去路。龙海萍疑惑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赫然发现,不知何时围绕山洼四周山壁上已经多了几条人影。这几个人中竟然还有几个是她见过的,包括蒙古郡主王若敏,昆仑两仪剑高手陆仲谦,以及武功深不可测的瑜珈神僧鸠摩罗!

龙海萍本能地想回头找退路,却被梅吟雪一把拽住了。可是,前面明明是闯不过去的……她不解地扭头望向梅吟雪,只见月光下,她目光幽冷地直视前方,脸上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清冷孤绝。可是,龙海萍能感觉得出来,她全部的戒备都集中在了背后,只是她咬牙不肯回头而已。

龙海萍还未完全从刚才的冲击中恢复过来,她心里乱糟糟的,分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那白衣人和梅吟雪的反应也都更加让她迷惑不解。她摸不清梅吟雪此时的心情,却也不想违拗她的决定,乖乖地任她攥着,既不前进也不回头。只是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心中却是一片茫然。

虽然没人吭声,但是龙海萍渐渐还是意识到,身后的白衣人缓缓走了过来。她想起那人的样貌神情,只觉背后有一股无形的压力正向自己缓缓压来,心脏一阵不受控制的突突乱跳,大脑又开始有种眩晕的感觉。与此同时,她也感觉到梅吟雪的身体在渐渐绷紧,手掌无意识地痉挛了一下。

龙海萍一愣,不知怎的,那些困扰她的感觉一刹那不翼而飞。此时,她只关心梅吟雪的感受,不由得关切地向她望去,却正遇到梅吟雪投视过来的目光。那目光盈盈欲泪,带着说不出的凄凉,说不出的歉意,说不出的怜惜,说不出的哀愁,说不出的悲伤……仿佛承载了千言万语,复杂到了极点。

龙海萍的心头一震,关键时刻,自己怎么乱了分寸?!

这时,那白衣人已经走到了离她们身后不足两米的地方,缓缓地停住了脚步。

顿了一下,一个声音带着淡淡的哀怨,从身后缓缓地传来:

“吟雪,我为了你,千里迢迢从武当赶来……难道,你就真的不打算回头看我一眼吗?”

龙海萍听了,心里又是一颤――有些东西,一句话,一个眼神,也会传达出足够的信息。

梅吟雪的目光却冷了下来,她挺直了脊背,扬起了修长的颈项,深深地吸了口气,头也不回地冷冷说道:“既然你是冲我来的,那便请你放了她吧。”

龙海萍一惊,条件反射地一下抓紧了她的手,焦急地低喊了一声:“吟雪――”她再也顾不上许多,猛地转身,正面面对龙破天了,大声道:“你想做什么?!”

龙破天微微皱着眉,他的目光由梅吟雪的背影渐渐落到她与龙海萍紧紧牵在一起的手,那目光象被什么刺了一下,立刻缩了回去。他刻意忽略了龙海萍的质问,勉强微笑着对梅吟雪温柔地说道:“吟雪,你想到哪里去了?你知道,我不会伤害她的。”

这一刻,龙海萍倒是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梅吟雪却依旧态度冰冷,她沉下声来,固执地坚持道:“我说了,请你放她走!”

龙破天的眉毛不易察觉地扬了扬,但他没有发作,而是缓了缓,有点不开心似的低声道:“我说过,我不会伤害她。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呢?”

梅吟雪冷冷地笑了。她放开龙海萍的手,缓缓回过身来,淡淡望着龙破天,嘴角仍噙着一丝轻蔑的冷笑:“相信你?不错,我也希望我能相信你!我也希望我能相信打伤袁师兄的不是你,我也希望我能相信背叛师门的不是你,我也希望我能相信弑师灭祖的不是你,我也希望我能相信助纣为虐的不是你……”

“吟雪――”龙破天激动地上前一步,梅吟雪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戒备地盯着他。

龙破天无奈地摊开手:“吟雪,你要明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什么叫大事?”梅吟雪冷笑一声,“你的一己之私就是你所谓的大事?你若真的心怀天下,便该顺应天意民心,驱除鞑虏,救民于水火,让老百姓早日安居乐业,而不是投靠鞑子,在自己的同胞伤口上撒盐!”

龙海萍听她说的铿锵有力,心中一震。在此之前,她并不真的认为龙破天有什么错。一个人有自己的政治追求,因为不同的政治主张去争取自己的权力,似乎并不为过。但是,在无数人遭受了这么多年的战乱之后,若有一个人仍为了自己个人的权力而加深和延续这种战争所造成的痛苦,那这个人做的到底是对是错呢?

龙破天却仍振振有词:“吟雪,你要相信我,我可以给老百姓带来更好的生活!”

梅吟雪气结地瞪着他,半天才摇了摇头,叹气道:“龙破天,这就是你!你从来都是想你自己想要的,却从未想过别人想要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话不投机半句多,你到底放不放她走?”

龙破天为难地说道:“吟雪,你同她一起跟我走,我保证不会为难她,这样还不行吗?”

梅吟雪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的话:“不行!”

龙破天望了望鸠摩罗他们,叹口气,说道:“唉,你的性子还是这么倔,你明知道……唉,何必做无谓的挣扎呢?”

梅吟雪冷冷说道:“我死也不会让你把她带走的。我说到做到!”

“吟雪,”龙破天耐着性子哄劝道:“你知道,她对我的意义很是重大。说不定我的成败关键,全系于她一身……”

“是啊,她这么重要……”梅吟雪嘴角掠过一丝凄凉的苦笑,此时此刻,她比任何人都更希望龙海萍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人。她沉吟着,自语似的,轻轻地喟叹着:“那我岂不是更不能让你带她走了?”

龙破天蹙眉道:“如果我非要带她一起走呢?”

梅吟雪脸色白了一白,她沉思地望一眼龙破天,又收回目光,缓缓走到龙海萍面前,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不等龙海萍反应过来,梅吟雪已经突然出手,左手急如闪电地扣住了龙海萍的肩井穴,龙海萍猝不及防,只觉半边身子一麻,哎呦一声,跪在了梅吟雪身前。梅吟雪已经提起右掌,掌心颤抖着缓缓按住了她的头顶百会,然后抬眼望着龙破天,深吸了口气,微微颤抖着声音缓缓道:“既然我们今日脱不了身,那我便先杀了她,然后再自尽!”

一切发生得太过出人意料,龙破天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他深知梅吟雪的性子,生怕她真的做出什么决绝的事情,不由得大惊失色,惶恐道:“吟雪!你别乱来!”

这时,王若敏已经纵身跳了下来,不可思议地问道:“你一会要舍了自己救她,一会又要杀她……梅吟雪,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是啊,吟雪,你到底是怎么想的?(4)

第68章 双龙际会(5)

“郡主!”龙破天沉声喝止了王若敏的话,他微微顿了下,转眼功夫又恢复了一贯的镇定和从容,仿佛刚才那片刻的惶恐失态只是人们的错觉。他权衡地扫视着梅吟雪,沉吟道:“吟雪,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向来心慈手软,根本不会下此狠手。你是在赌我不忍心吗?”

梅吟雪冷冷一笑:“我说过,你根本不了解我,就像你不了解天下老百姓的想法一样!我是不想杀人,但若杀了一人,可以免除更多人生灵涂炭的话,那我愿意一命偿一命!”

龙破天怔了一怔,神情若有所悟,嘴角掠过一丝苦笑:“原来,这便是你当初刺杀我时的想法?”他有些气馁地揉了揉额角,懊悔似地自嘲道:“当初,我还以为你像所有人一样,看不起我,以我为耻,所以想杀了我跟我撇清关系!”顿了一下,他抬起头,深深地盯着梅吟雪,认真地说:“吟雪,你说的不错,我确实不了解你。如果当初我知道你愿意跟我一起死,哪怕死在你的手下,我也死而无怨,你信吗?”

梅吟雪鼻中发出一声冷哼,一阵见血地指出:“你自己也说那是当初,不是吗?”她口中不屑一顾,龙海萍却感觉头顶的掌心微微轻颤了一下,这颤抖足以泄露她心底的震动,龙海萍的心情骤然复杂了起来。

龙破天神情微微有些尴尬,默默望了梅吟雪半晌,才语重心长地缓缓开口道:“吟雪,你要明白,今日的我也是身负众望。多少人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昆仑派要发扬光大,鸠摩罗大师要来中原宣扬佛法,中原老百姓想要过上好日子,蒙古的老百姓也想平平安安过日子,这些……”

“住口!这些不过是你的借口!”梅吟雪愤怒地打断了他的话,“发扬昆仑派需要投靠鞑子吗?宣扬佛法需要杀戮吗?老百姓过上好日子需要战争吗?你敢说,你做这些不是出于私心吗?”

龙破天终于被她一连串的毫不留情的质问激怒了,他惯于平静示人的脸慢慢涨红了起来,他努力压抑着,威胁似的沉声道:“不错!我是有私心!――吟雪!难道你真的不明白吗?我这么辛苦这么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压抑的怒气爆发了出来:“这么多年来,我无非就是想实践当初在峨眉许下的诺言!我要做到万人之上!我要娶你为妻!我要让你妻凭夫贵,尽享一世荣华!”

“你――”梅吟雪脸色煞白。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为我而死!

这件事就像一块巨石,多年以来一直压在她的心头,常常让她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但这样听龙破天当面喊出来,才真正让她感受到那股不能承受的千钧之重。她只觉呼吸急促,颤抖着嘴唇,她嗫嚅着想要反驳,龙破天却并不给她机会。他乘胜追击,冷酷地一语道破真相:“如果你真的觉得我是在造孽,那也都是因为你!因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你!”说到最后,多年的委屈和压抑爆发出来,他已经几乎是在嘶吼。

梅吟雪只觉他的话像一柄重锤,一字一句都狠狠砸在她耳膜上,也狠狠砸在她的胸口上。

那些师兄弟的伤,武当的灭门之祸,那些无辜的村民,那些战死的将士……

有多少是因为你?因为你!

冷汗一点点冒了出来,她只觉两耳轰鸣,呼吸困难,她头脑昏沉,整个人摇摇欲坠,口中无力地挣扎出几个字来:“你……你胡说……胡说……”心中却是昏乱地想到:他说的是真的!他说的是真的……

只是,按他这么说,自己就算一死,又岂能足以谢天下?

龙破天看到梅吟雪神情凄惶,目光凌乱,便知她被自己说中了心事,已然心神大摇。他心中有些懊悔,又有些心疼,又有些颓然。定了定神,他身形一动,人已经欺到了梅吟雪面前,伸指去点她右肩穴道。

梅吟雪精神恍惚,见那一指伸来,竟不管不顾。她心如死灰,却又似清醒如明镜。她的掌心还按在龙海萍的头顶,心想自己或许该狠下心来按下这一掌去,然后一了百了,可是……

龙破天看出她心思,身形一滞,临时改变主意,另一手同时伸手去抓龙海萍。

就在这时,龙海萍突然身子一挫,双掌向上,忽的用力推出。

龙破天没想到她穴道被制,身子还能动弹,吃惊之下,单掌运力迎了上去。

龙海萍的双掌与龙破天的单掌瞬间相接,龙破天只觉一股强劲的内力猛地涌了上来,不由得蹬蹬倒退了几步。

龙海萍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把握住了梅吟雪的手,关切地问道:“吟雪,你没事吧?”

梅吟雪呆呆望着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明明要杀她,她却仍对自己如此关心,一刹那百感交集,羞愧难当,颤声哽咽道:“我……我……”

龙海萍只道她仍在为龙破天的话难过,紧紧握着她的手,深深望进她的眼睛,用一种有力的声音郑重地大声地清晰地说道:“吟雪,别听他的!他说的冠冕堂皇,其实都是一派胡言!”

龙破天脸色一沉:“你在胡说什么?!”

龙海萍倏地扭头面向他,毫无惧色地冷冷说道:“龙破天,你用不着自欺欺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自己而已!”

龙破天眉头一皱,愤然咬牙道:“我龙破天对梅吟雪的一片心,日月可表!若有半句虚言,我愿受天打雷劈!”

龙海萍大声道:“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她,你知道她想要什么吗?你投靠鞑子是她想要的吗?你杀害同胞是她想要的吗?尽享荣华富是她要的吗?”

龙破天被她说得一愣,眉头锁得更紧了。龙海萍冷冷说道:“这一切不过是你为了满足你自己的虚荣心而已!何必拿她来做借口!”

龙破天一边沉思着,一边缓缓摇头:“不,我……”

龙海萍已经飞快地打断了他的话:“就算你为吟雪做了一些事,那也是因为你觉得她快活你才会快活,说到底,你也是为了你自己快活你才会这样去做!你明明是为了你自己,又凭什么说你是为了她?!”

龙海萍昂首挺胸,一口气将心中的话尽数吐了出来,根本不给龙破天辩驳的机会:“像你这种打着爱的名义,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还要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的人,是最自私、最虚伪也最懦弱的人!”

龙破天脸色再次涨得通红,他攥紧了拳头,狠狠地瞪着龙海萍,一时无言以对。

这时,王若敏已经站到龙破天身边,转身对龙海萍冷笑道:“多日不见,你的嘴巴越发厉害了。只是我看你嘴巴上聪明,脑筋却实在糊涂!难道你忘了她刚才还想杀你了吗?你怎么反过头来护着她?难道你分不清敌友的吗?”

龙海萍感到梅吟雪的手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她忙一把握紧了,安慰地望她一眼,回头坦然道:“她要杀我,是怕我像他一样助纣为虐,残害自己的同胞,这种心情我能理解。但她杀了我还要自尽,却是已经让我十分感激。”

听到她的话,梅吟雪和龙破天同时神色一震。

龙破天若有所思地望一眼龙海萍,似乎在衡量她说的是真是假,末了又把目光投向梅吟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吟雪,也许她说的不错!但我对你,真的没有一丝虚情假意……”

龙海萍听到他有些颤抖的声音,心里情不自禁地也跟着一颤。虽然只是短短的时间,但她对他的一片深情却是感同身受。她能感觉得到龙破天此时的挫败和对失去梅吟雪的恐惧,他不是不爱,也许他只是不懂得如何去爱。

龙海萍心里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开口道:“我知道,你是真心对她……”龙破天没想到她会突然帮自己讲话,一下愣住了。龙海萍知道自己说下去便是在帮他去争取梅吟雪,忍不住心头一酸,却仍照实说了出来:“你只是不知该怎么样才是对她好的。”

龙破天愣了下,猛地醒悟过来,连连点头道:“不错!你说的一语中的。吟雪,你告诉我,你想让我做什么,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龙破天!”王若敏在一旁急得大叫一声。

龙破天皱了皱眉,朝陆仲谦使了个眼色。陆仲谦立刻一跃而下,挡在了王若敏前面,小声地劝着她什么。王若敏哪里肯听,扬声道:“姓龙的,你是不是想背叛我父王?背叛大元?你不怕我父王杀了你吗?”

龙破天的脸沉了下来,冷冷道:“郡主,你知道,我最恨别人威胁我!我的事情,别说你父王,天王老子也别想插手!”

王若敏气得大叫:“好,你等着!我现在就去告诉我父王!”说完,一挥手,带着几名手下扬长而去。鸠摩罗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转身离去。现场只剩下了昆仑派的陆仲谦一人,搓着手左右为难。

龙破天的脸色微微一变。

陆仲谦忙跑到他跟前,龙破天冲他一摆头,陆仲谦会意,立刻点点头,尾随王若敏他们而去。

龙破天神色凝重,等王若敏等人离去,他的目光才又缓和回来,柔声道:“吟雪,现在你相信我说的是真的了吗?你告诉我,你希望我做什么?我保证做到。”

龙海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几句话,龙破天便领悟到爱情的真谛,想要弃暗投明、改邪归正了吗?她觉得不可思议,但是,若是龙破天为了梅吟雪回归正途,再与梅吟雪重修旧好,这不就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吗?只是自己的心,为什么这么酸又这么痛?

龙海萍这边思绪万千,梅吟雪那边同样犹豫不定。

“我……”她嗫嚅着,迟迟不肯开口。

她完全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发生这样的转机,难以置信的同时,她也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自己一开口,龙破天便有可能回头。但是,她也知道,只要自己一开口,便是等同接受了龙破天的感情。

这一刻,她迟疑了。

她下意识地求助地望向龙海萍,却见她正皱眉望着龙破天一脸沉思,似乎还沉浸在一种怀疑和不敢相信的情绪里,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面临的境地。

这个时候,她一定是盼着龙破天赶紧听从自己的劝告,能够改邪归正。

可是,她又怎会想到这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呢?

梅吟雪的心一阵酸楚,龙海萍的沉默、龙破天的迫切都让她有种退无可退的感觉。

随着理智回来,那些根深蒂固的思想又复活了起来,她想起了父亲的谆谆教诲,想起了师父的千叮万咛……一种不能承受的宿命感又缓缓压在她的肩上,她痛苦地闭了闭眼,深深咽了口气,然后,用尽量平静的口吻说道:“我只想你能弃暗投明、改邪归正,回到正途!”

话一出口,梅吟雪便有一股自私的冲动,那便是希望他能临阵退缩,拒绝自己,那自己便不必欠他这份情。

出乎意料的是,龙破天并未立刻答应,而是默默望着她,脸上也并未出现想象中的狂喜的表情。他表现得异乎寻常的冷静,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吟雪,我答应你可以。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我想回头,朱元璋的朝廷也好、当今武林也好,他们还容得下我吗?”

梅吟雪愣住了。

龙海萍也愣住了。

这个问题,她们确实没有想过,也给不出肯定的回答。

就在两人无言以对的时候,龙破天又忽而一笑,朗声道:“不过你们放心,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答应吟雪的事,无论成败,就算拼了命也会一试!”

龙海萍心里一松,暗暗庆幸他在关键时刻能够坚守对梅吟雪的承诺,可见他对梅吟雪深情一片,不由为梅吟雪高兴。同时,她想到两人将来不必为敌,心里更是轻松了许多,这份喜悦冲淡了不少心中的怅惘。

与此同时,梅吟雪的心却是猛地一沉。她知道,无论事情结果如何,龙破天的这份情债,注定成为自己生命的另一道枷锁,再也无从摆脱了。

第69章 双龙际会(6)

“你不是说你志在天下吗?”梅吟雪有些无力地喃喃问道,“富贵权势,你真的能够说放下便放下么?”

她心中有怀疑,但在她心底,却实是缺少了一份质问的底气。对龙海萍的那份微妙感觉,使她在面对这份怀疑时理不能直,气不能壮。她深知自己对龙破天的任何质疑都可能并非是出于客观公正,而只是出于对龙海萍的私情。她向来自律,对他人却是宽容信任,一遇到与她自身利益相关的事情,她反而失去了平时敏锐的观察力和判断力。

龙破天难为情地说道:“吟雪,不要再取笑我了,那都是少年时的意气之话。当初我以为你像其他女子一样,都希望自己未来的丈夫能出人头地。其实,对我自己而言,富贵权力这些东西没有你来共享,于我不过如浮云而已。如今,得知你真实的心意,我才知自己是大错特错,竟然将你等同于那些庸脂俗粉的想法。若你想过闲云野鹤的日子,我又有何不可?”

梅吟雪听他说得无懈可击,又句句与自己脱不了干系,更是不好再提出质疑。

事情转圜太快,龙海萍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事到如今,她才发现自己原来对龙破天知之甚少,根本无从判断他的一言一行。在道听途说中,龙破天一面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一面又是众人景仰追随的偶像,这个矛盾的形象在她心中存在了很久。但是这次见面,却又完全推翻了他在她心中想象的形象。现在的他,更像一个为了爱舍弃江山的痴情种。毫无疑问,最后这种形象是最符合作为现代人的龙海萍心中的预期的。

但是,与此同时,龙海萍却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古人把忠烈名节看得很重,就算龙破天有意回头,正如他自己所说,朱元璋也好、整个武林也好,他们还能接受他吗?她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担忧:“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如果,如果……中原这边对你仍有看法怎么办?”临出口,她换了一种温和的说法。

“看法?”龙破天满不在乎地轻蔑一笑,“我龙破天岂会在意那些凡夫俗子的看法?!”他昂然说完了,又换上低柔的口气,认真地注视着梅吟雪,“全天下,我只在乎吟雪一人对我的看法!他们肯不肯接受我的投诚,我根本不在乎。如果他们真的不愿接受我的话……我想以我今时今日的武功,他们也奈何不了我。”他胸有成竹地淡淡说道,“到时我便和吟雪找一处世外桃源,男耕女织,养儿育女,快快活活地过一辈子,岂不快哉?”

龙海萍听得微微动容,龙破天的自信、骄傲、我行我素的个性以及拿得起放得下的洒脱深深撼动了她。她隐约明白了为何会有人对他那么推崇,这种独立自我的个性在遭受各种礼教束缚的古人中实在是太少了,也太突出了。这种人,注定了喜欢他的人格外喜欢,讨厌他的人也格外讨厌。

只是,他说的日子是梅吟雪想要的生活吗?

龙海萍情不自禁地看了梅吟雪一眼。梅吟雪却正木然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在整个事件中,她几乎都没考虑到她自己个人的感受,她只是想到,若是以自己一人换取龙破天的回心转意,为百废待兴的大汉民族扫除一个休养生息的障碍,免除更多人所受的苦难,似乎是一笔很划算的帐。若是师父知道了,也一定会赞同吧?

龙海萍见梅吟雪并未表示拒绝,加上她知道梅吟雪向来向往平淡的生活,便以为她愿意接受龙破天的这种安排。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想既然梅吟雪接受龙破天,那自己将来注定了孤独一生。反正她也不打算回到六百年后了,那便一个人在江湖上漂泊,远远地守望她,也算是一种幸福吧!她虽然这样想着,心里却是酸酸得难受到了极点。

两人正各怀所思的时候,龙破天慢慢走到了龙海萍面前,微笑道:“你知道吗?我一直在好奇,咱们两个见面会是什么感觉?原来我一直以为所谓前生来世都是些子虚乌有的鬼话,开始我还以为你是诸葛他们编造出来糊弄我的玩意!但今日一见,我倒是真信了!”

龙海萍勉强地挤出一个笑意:“呵呵,我也一直很好奇呢!”

“你不觉得我们两个很有趣吗?我们长得一模一样,一男一女,一阴一阳,就像镜子的两面……”龙破天深深望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慢悠悠的,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力量,“你说,如果镜子的两面合二为一,会怎样呢?”

龙海萍觉得自己像是被蛊惑了,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讷讷地跟着他的话问道:“会怎样?”

龙破天伸出手掌,微笑道:“诸葛先生说,我们若是双掌相接,会出现心意相通的结果。到时候,你能看到我的心思,我能看到你的心思……”

有这么神奇吗?龙海萍情不自禁地翻看自己的双掌。前生后世,六百年的穿越,本来就已经够神奇了,难道还会有更神奇的事情吗?她忍不住好奇,也忍不住期待。

龙破天率先席地盘膝而坐,伸过双掌来,龙海萍忙坐在他对面抬起双掌迎上。

龙破天的手却在半途中忽然停了一下,笑道:“你可不要突然发功,会出人命的。”

龙海萍忙说:“当然不会!”

龙破天看她一脸真挚,微微怔了一下,一丝迟疑划过他的眼睛。他眉头皱了皱,认真地说:“能见到你,真是我龙破天今生最大的幸事了!”

龙海萍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发此感慨,正不解,看到他双掌已经送到了面前,忙伸手贴上了他的掌心。四掌一接,她下意识闭上眼睛,想要细心感受心意相通的神奇经历。但是,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信息都没有,反倒是掌心一紧,她只觉得像被什么吸了一下,掌心一下紧贴在龙破天的上面。

不是说好了不发功的吗?龙海萍心里一愣,疑惑地睁开眼睛,正对上龙破天似笑非笑的目光。龙海萍脑子一凛,正要收手,忽觉自己的掌心似被刺穿了一个小孔,体内的真气像流沙一样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着从孔中飞速地流了出去,直流向龙破天的方向。龙海萍心中大惊,忙闭住了气,竭力想要将真气吸回,但已经被龙破天抢了先机,任她苦苦挣扎,真气还是一丝一丝地流了出去。

一旁惊讶观望的梅吟雪见她五官都挤在了一起,形容痛苦,心中不由又惊又疑,上前问道:“咦,她是怎么了?”

龙破天一边暗暗发功,一边气定神闲地微笑道:“我们俩果然心意相通,不过她感受到的都是我自小痛苦的经历,我感受到的却是她的开心快活。”他不给梅吟雪发话的机会,兀自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我六岁便被自己家人抛弃,在昆仑受尽师父师母的虐待,又在峨眉受尽你的师兄们的羞辱……”

梅吟雪蹙眉道:“这些不愉快的经历你还记着它们作甚!我代我的师兄们向你道过歉,你别放在心上吧!”

龙破天望着她一呆,忽然叹了口气:“吟雪,从小到大,只有你对我是真的好。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你送我的玉佩我也一直贴身戴着……吟雪,我对你的心意……”

龙海萍见他暗里包藏祸心,表面还能深情款款,直气得肺都要炸了。但却苦于口不能言,不能将真相告诉梅吟雪。

梅吟雪听到他的表白,只觉心乱如麻,别开头去不安地说道:“这时候说这些作甚,那玉佩是师父赠我们的定亲之礼……”她想起这些纠葛不禁有些心烦意乱,调开话题道,“你自己的不快,何必让她也跟着体验一回?你还是放过她吧!”

龙破天正运功运到紧要关头,沉声道:“好!不过我感觉她体内真气不稳,似是受了内伤,让我用内力助她行气活血,助她早日康复。”

梅吟雪知道龙海萍确实在上一战中受了些内伤,当下正将信将疑,忽听有人尖声喊道:“休要听他花言巧语!他是想吸走她的内力、害她性命!”

第70章 南辕北辙(1)

梅吟雪扭头一看,只见一条黑影拖着另一条人影从土坡上一跃而下,落在他们身边。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挝靓花渣,而她拖在脚下的,竟是口吐白沫人事不省的诸葛谦。梅吟雪听了她的话,心中大惊,无暇细想,挥掌击向龙破天肩头,口中急道:“快放开她!”但她掌心还未挨到龙破天的身子,便觉一股强劲的弹力反弹而来,将她的手掌一下震开。

龙破天脸色涨得通红,憋着气道:“吟雪,不要受这妖女迷惑,她不是什么好人……”

“放你的狗屁!”挝靓花渣张口便骂,指着诸葛谦道,“你的人中了我的迷药,神志不清,什么都招了!你还在这里狡辩!你练了九阳神功,她练了九阴真经,你俩一阴一阳,你练不了九阴真经,便想把她的功力吸到你身上,那你便可阴阳贯通,成为绝世高手,她却会成为废人一个,我说的对不对?!”

龙破天哼哼冷笑:“荒谬!吟雪,你不要信她!她是南蛮子,歪魔邪道……”

按理说,梅吟雪也自知挝靓花渣与她并非同道中人,但是,一股奇妙的默契却从她一出现便不知不觉产生了。事实上,她也顾不上去思考什么正派邪派,她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对龙海萍的担忧之上。但她试着用掌击或点穴,却都被龙破天震开,一时急得六神无主,语无伦次地道:“你,你若不是她说的那样,便赶紧放开她!”

“与他废话什么?!”挝靓花渣一把拨开她,抽出一根毒针,直刺龙破天的百会,“吃我一针再说!”

龙破天看到那针泛着蓝莹莹的光,知道上面沾有剧毒,但他竟面不改色,冷冷道:“现在我与她真气相通,连为一体,你这一针下来,她也会跟着中毒身亡!”

他的话果然管用,挝靓花渣的针立刻停在了半空中,咬牙道:“你,你快放开她!”

龙破天冷哼一声,闭上眼并不理会她们。

这时,龙海萍头顶已经开始冒出缕缕的蒸汽。她双目紧闭,眉头紧皱,牙关紧咬,还在拼尽最后一口气力,实则已经是强弩之末,五脏六腑犹如被掏空了一样。

挝靓花渣急得直跺脚,一筹莫展地瞪着梅吟雪:“怎么办?怎么办?”

梅吟雪也脸色苍白地直瞪着龙海萍,一语不发地沉默了一下,忽然一个箭步冲到龙海萍身后,双臂左右一划,做了一个收定的姿势,对着龙海萍的背影,盘膝席地而坐。

龙破天发觉她到了龙海萍身后,心中一凛,惊叫道:“你要做什么?”

梅吟雪沉声道:“你吸走她的内力,我渡气给她!”她一边说着,一边深吸一口气,双掌用力推出,抵住了龙海萍的后心!

龙海萍立刻身子一震,痛苦得到一丝缓解,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龙破天大惊:“你疯了!她现在是一个无底洞,你会被吸干的!”

梅吟雪并不理会他,闭上眼睛,将自己修炼的九阳功的真气尽数送了出去。

龙海萍虽然痛苦至极,不能言语,心思却是清醒的,她一听龙破天的话,心里大惊,深怕自己真的将梅吟雪的真气都吸入自己体内。百忙之中,她骤然想起自己逆用九阴真经的功夫倒转阴阳之气的法门来,慌忙闭一口气,倒转真气运行,想要把梅吟雪的真气逼回去。

几乎与此同时,龙破天已经将她体内的九阴真经的内力尽数吸干,此时龙海萍体内犹如一个真空的容器,本身就充满了吸力,加上她气血突然倒转,吸力犹如反方向加强了一倍。龙破天本想吸进真气后便与她的双掌分开,不料刚一收力便被反被猛地吸住,立刻真气倒流,又统统倒灌回龙海萍的体内。

龙破天大吃一惊,慌忙运功抵抗。但龙海萍掌心的吸力正是他方才吸力的两倍,他根本无法立刻制止真气的流动。事情更有凑巧的是,梅吟雪所修习的是峨眉派的九阳功,而九阳功也是峨眉创始人郭襄师祖从觉远大师那里习得的《九阳神功》的一部分,与龙破天的九阳神功有异曲同工之妙。此时,龙海萍同时受到龙破天的九阳神功和梅吟雪的九阳功前后夹击,真气运转更是迅猛。这样一正一反,龙海萍不但将九阴真经的内力尽数吸回,还风卷残云了一部分龙破天体内的九阳神功的功力。

两股至阴至阳的真气在龙海萍体内迅速碰撞纠缠,终于融合为圆满的一体。

龙海萍只觉身体像要爆炸了一样,忍不住仰天纵声长啸。

与此同时,龙破天和梅吟雪也不约而同地同时大叫一声,各向两边倒去。

龙海萍仍处在一种混沌的状态,这一声长啸只是体内真气膨胀后的自然反应,她迷迷糊糊地觉得体内的浊气随着啸声喷涌而出,体内的真气越来越圆融也越来越纯正。很快的,啸声变得清澈起来,响彻云霄,直如龙吟风鸣。随着真气归元,她整个人头脑也无比清醒了过来,倏地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情景恰是挝靓花渣被龙破天一掌扫出去的那一刻,这一掌内力雄厚,挝靓花渣手中钢针不翼而飞,整个人如风中飘絮一样轻飘飘地飘了出去。

龙海萍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念头一动,身子已经弹起,使了螺旋九影的步伐,脚下一点,已经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抢先闪到了挝靓花渣的落点。她伸手一托挝靓花渣的腰,再轻轻一收,已经将她揽到了身边。等她做完了这一切,她才觉得不可思议,连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是如此轻松地做到这样看起来不可能的事的。

挝靓花渣喘了口气,回头一望龙海萍,眼中一喜:“你没事了?”

“我没事。”龙海萍随口答了一句,忍不住又奇怪地嘟囔了一句,“好像……感觉……很奇怪……”她一下想起梅吟雪,忙放开挝靓花渣,扭头看去,只见梅吟雪正捂着胸口坐在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愣愣地看着她。显然,她也被刚才那一幕惊呆了。

龙海萍忙掠到她身边,速度不知比平时快了几倍,她惊讶之余,顾不上这些,只管关切地问梅吟雪:“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梅吟雪还未从刚才的惊愕中恢复过来,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龙破天已经慨然叹道:“想不到你福大命大,居然因祸得福。现在你体内既有九阳神功的真气,又有九阴真经的真气,阴阳贯通,可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唉……为何我龙破天就没有这等机缘?!”

龙海萍一听他的声音,立刻来了气,回头怒斥道:“你虚伪!你说一套做一套……你说!你刚才说的是不是都是骗吟雪的?你到底是不是真心改邪归正?”关键时刻,她最计较的不是龙破天有心害自己,而是他到底对梅吟雪是不是真心的。

“不是我虚伪,是你们太迂腐!你们逼得我非要迂回曲折地去做我想做的事情!”龙破天冷然道,“何为邪?何为正?吟雪,诚然如你所说,老百姓可能会多受一点苦,但若这点苦能换来更好的生活,为什么不可以?论武功,我龙破天天下第一;论打仗,我不输给徐达常遇春;论治国平天下,我不会比朱元璋差!我差的只是晚生了十年,没有早一天与朱元璋分庭抗礼,否则也不用靠元人的力量来成事!但我敢保证,若是我得了大明的天下,我会让老百姓过上更好的日子!吟雪,你应该相信我!我相信我能给天下人幸福,也同样有能力给你幸福!”

他这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自信洋溢,龙海萍能感觉得出他的话确是出自肺腑。每逢这样的历史关头,都是政治野心家英雄辈出的时候。朱元璋算不上正义的化身,龙破天这样的人也算不上是邪恶的代表。从龙海萍的角度看,龙破天除了在民族立场的选择上出了一点与当今价值观不符的偏差之外,而这点民族立场在六百年后是不存在的,除此之外,他在政治追求上似乎并没有什么错。

龙海萍正思索着拿什么反驳他,梅吟雪已经冷冷地开口道:“男儿志在四方当然是没错。但是你行事偏狭,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心中毫无是非黑白之分,若是你得了天下,天下人怎会有好日子过?”

龙海萍心中一震,暗思梅吟雪说的不无道理。

龙破天缓缓摇头:“吟雪,你这是妇人之见。成王败寇,你以为朱元璋就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人?你心目中的那种人充其量做个侠士,但决做不了天下的霸主!”

“对,我只是妇人之见。但我也知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现在你要争夺霸主,便是与民心相违背,我梅吟雪也是平头百姓中的一员。既然咱们意愿相悖,便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势难两立!”梅吟雪毫无感情/色彩地冷冰冰回了一句。

“不!”龙破天深思地望着她,“这两年,我虽然声名鹊起,拥有越来越多,但我也感觉越来越不舒服。前一阵子,我突然想清楚了,我一个人坐享江山又有什么意思?这一生当中,你是我第一个动心的人,也会是我唯一动心的人!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要你陪在我身边,跟我共享我拥有的一切!这样,我拥有的才有意义!我也相信,迟早有一天,你会理解我,理解我所做的一切……”

“你这是强人所难!”龙海萍气愤地打断了他的话,腾地站了起来,“龙破天,你太自私了!你怎么能把你自己的意愿强加到别人头上?”

龙破天深深皱起了眉头:“按理说你我同为一人,为何你却要处处与我做对?”

“我不想与你做对,也不想与你为敌!”龙海萍坦率地说,“说实话,你的能力、武功甚至让我以你为荣!你不是平庸之辈,你比我优秀得多,你本来可以造福更多人,但我看到的是你给别人造成的痛苦!你以自我为中心,完全不考虑别人的感受,甚至连你最爱的人,你也并没有真正地去关心过她的想法……”

龙破天生硬地说:“她自己的想法未必是对的……”

龙海萍道:“那你又怎么知道你的想法就一定是对的呢?”

龙破天被噎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恼怒,沉声道:“既然你们不肯相信,我便将你们带到身边,让你们好好瞧着。事实胜于雄辩!总有一天,事实会证明我才是对的!”

龙海萍已经不知该夸他自信还是骂他自大了,这时身后突然传来郑怀远的声音:“龙姑娘,你要不要紧?!”她回头一望,只见郑怀远和史红石带了十几名拱司卫的人马一溜排列在一侧山坡上,严阵以待。

龙海萍情不自禁地一阵犹豫,她深知拱司卫的人武功虽然不高,但胜在武器先进,一时竟本能地担心他们真的杀了龙破天。她不禁望着龙破天开口道:“你,要不要束手就擒?”

龙破天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仰鼻发出一声冷笑,随即一张嘴,一声长啸破空而出,如空谷虎吼,振聋发聩,闻者无不色变。

龙海萍心里也是吃了一惊,她已经因为内力的缘故,不由自主发出过几次啸声,深知这啸声与内功的纯厚程度息息相关。龙破天这一声长啸,足以证明他的内力之深,虽还不敢与张三丰的百年修为比较,但已经远远超过她交手过的最强的贺宗平。

待龙破天收了口,那啸声却还绵绵不绝,尾音绕耳,久久不去。

龙海萍虽不知他用意,但也知道他不打算乖乖就范,不由得起了戒备之心,她示意挝靓花渣也站到了自己身后。就在这功夫,龙破天身后的土坡上也冒出了一排人来,不是别人,正是陆仲谦、王若敏等人!

龙破天不慌不忙地弹了弹白色的长袍,好整以暇地说道:“看起来,咱们人手差不多。不过,你那边都是些无名小辈,我这边有几位的武功你已经见识过,还有些能人异士你也可趁今日开开眼!”

龙海萍想起鸠摩罗匪夷所思的瑜伽神功,再看看其他几个奇形怪状的人,心里不由打鼓,嘴上镇定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龙破天微微一笑,若有所思地说:“最初我听说你的时候,我想一山不容二虎,自然是该杀了你;后来听说你练了九阴真经的功夫,我又想通过你达到阴阳合一的境界;如今与你相处了半夜,我又改了主意。因为我以为你会像我一样,但你跟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甚至是完全相反的。说实话,我不讨厌你,我甚至很喜欢你。我也感觉得到,你也并不像他们说的那样想杀我。既然你我本是同根不同年的果,为何不能合二为一好好相处?”他向龙海萍张开双臂,“所以,我诚心邀你和吟雪一起,跟我回去,与我共享荣华!”

梅吟雪心头一震,紧张地望向龙海萍。

龙海萍淡淡一笑:“你说的没错,我也没想到,咱俩个性会南辕北辙。既然咱们个性相反,你便该知道,我根本志不在荣华富贵。咱俩既不是同道中人,又何必勉强在一起?”

龙破天嘴角仍噙着笑意:“那你也该猜到我是不会改变自己主意的了?”

龙海萍右脚缓缓回撤半步,回头示意挝靓花渣和梅吟雪退后,然后回身做好迎战的准备:“既然是你我之间的意见不合,咱们就别伤及无辜,好吧?”

龙破天一边打量着她的姿势,一边点头道:“你真以为你阴阳贯通便可与我抗衡?你可知你的九阴真经的内力尚浅,所以无法尽数吸入我的九阳神功。我的九阳神功已经练到最高境界,这样你阴阳两气相合,也不是我的对手。”

龙海萍淡淡一笑:“你那么聪明,一定知道,天下最强的人不是武功最高的人。”

龙破天一顿,展颜一笑:“你说的不错!我也想知道,你到底强在哪里?”说完,他身子微微一蹲,虚步探出,口中像教学似的讲解道:“我的内功练的是九阳神功,九阳神功并非攻击性的武功,主要用来自保强身,所以我跟人比武用的都是各家的招数。现在,我先从昆仑派的功夫来试试你!你呢?你会什么武功?”

龙海萍想了想,也一点虚步,探出云手,回答道:“若论门派武功的话,我只会张真人教我的太极拳和九阴真经的九阴白骨爪。九阴白骨爪太狠,我用太极对你。”

“好!”龙破天点一点头,“看我的这招玉碎昆岗!”说完,脚步一滑,踏前一步,一掌从斜里平平扫出。这一招从旁人眼里看,招式平平,掌速缓慢,但在龙海萍感觉,却觉一股排山倒海的内力向自己右肋劈来。她沉一口气,身子微微一旋,右腿一退,左腿一曲,右臂运气内力,缓缓下划外拨,口中道:“我这招叫搂膝拗步。”两股内力相接,两人手上动作都是一滞。

龙破天微微一怔,掌一收,双臂一展,沉声道:“再来试试少林龙爪手!”说完,双臂一振,犹如一条巨龙凌空跃起,腾云驾雾地直扑下来!

龙海萍见他手脚并用,果然如龙般张牙舞爪,换上以前真会分辨不出他是手上的龙爪先到还是脚上的龙爪先到,但她此时体内真气已是阴阳贯通,功力提升了不知多少倍,反应也跟着敏锐了许多。她并未手忙脚乱地迎上去,而是一吸气,身子后撤一步,等龙破天招数一老,立刻瞅中他手脚中间的腹部空当,喊声:“高探马!”一抬脚,向空当踹了进去。

龙破天武功也实在是了得,他人在空中一收腹,脚一抬,一脚踏在龙海萍的脚底上,身子借力向空中一弹,双脚像蹬在墙壁上一样噌噌拔高了几尺,这才一个后空翻往后落去。他人在空中的时候,还不忘讲解道:“这是武当的登云梯!”

在场武功不弱的人都看得有些目瞪口呆,两人不过过了两三招,却已都显示了精纯的内力。而两人的招数也都让众人惊奇,龙破天连续三招使得都是三大不同门派秘不外传的绝招,已经够让人震惊;而龙海萍使的太极在江湖上名不见经传,竟然接住了三大门派的杀招,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这边,龙破天和龙海萍却是各有所想。龙破天发现龙海萍比自己想象中更难以对付,不得不收起轻敌之心,开始凝神迎战;而龙海萍发现自己比原来强大了很多,心里也有了底气,渐渐自信起来。两人越战越勇,越斗越快。转眼间,龙破天已经连续使出了峨眉、青城、恒山等十余门派的功夫,而龙海萍始终以太极的招数应对。龙破天是越攻越勇,龙海萍却是越守越娴熟。众人都惊叹龙破天的武功家数之杂,奇怪龙海萍的防守之单一,他们却不知道,龙破天虽然使的是十几种不同门派的功夫,对龙海萍来说,却是同一门技击门类:那便是中国功夫!中国功夫虽然门派众多,但技击原理却是大同小异。龙海萍没有感受出龙破天的武功繁杂,却渐渐领悟出太极的奥妙之处来。

龙破天暗暗有些心惊,他发现龙海萍虽然招数不多,却总能找到自己招数的破绽对症下药。太极到底是什么功夫?难道自己综合了这么多门派的武功,居然对付不了这一套拳法?龙破天平生罕逢敌手,今日这一战,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但他不想耽搁太久,眼见招数不能迅速取胜,自然转到了他比较有把握的内力比拼上。

龙破天心念一动,立刻沉住身子,双掌自胸前平平推出:“接我一招排山倒海!”龙海萍立刻感觉一股气流从四面八方裹了上来,立刻意识到他是想逼自己比拼内力,她也深知这是自己的弱项,哪里敢硬碰硬,立刻脚尖一点,纵身跃起……

第71章 南辕北辙(2)

龙海萍身子一离地,便意识到有些不妙。一般人运用内力出招时,因要凝神屏气,全身心贯注于一点,一旦发功,收势也难。但龙破天九阳神功已经练至化境,内力竟已收放自如,根本不等招数变老,便已半途收回,看准她回落的方向,一招“风卷残云”,双掌交错,凌空向她中路推出。龙海萍只觉好像有两柄重锤向自己胸口猛地击来,她不得不伸出双掌对抗,但她此时身在半空,脚无根基,对抗之力更弱。四掌力量一接,龙海萍立刻被推得在空中倒翻一个跟头,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一样,身不由己向后飘飞了出去。

梅吟雪和挝靓花渣同时惊叫一声,身子一动,两条人影同时掠了出去。

梅吟雪第一反应是扑向龙海萍落地的地方,本能地想要去接住她;挝靓花渣却是直扑龙破天,手中长鞭直扫对方面门,口中厉声喝道:“纳命来!”龙破天哪里会将她放在眼里,信手一挥,鞭子已经被挥飞。挝靓花渣却是不屈不挠,左手一支毒针随即挥出,直射向龙破天咽喉。龙破天看那钢针上映着绿光,知道上面染有剧毒,不敢大意,凝神待它射到眼前,中指一弹,竟准确地弹在针身上,钢针嗖地飞了出去。

王若敏等人一看梅吟雪两人插手,立刻齐齐从山坡上跃了下来,预备加入战团。郑怀远和史红石见势不妙,立刻也率人冲了下来。

龙破天一掌挥开窝靓花渣的长鞭,大喝一声:“谁都别动!用不着你们!”

王若敏等人一听,立刻收住了脚步,郑怀远等人也站在原地,两队人马又在山洼里虎视眈眈地对峙上了。

再说龙海萍人在半空中飘出,她深谙太极的顺势而为,并未使力挣扎,而是顺着力道向后落下。但龙破天内力实在太过强劲,她双脚落地,那股力道仍未卸完,不由得噔噔噔又连退了四五步,身子正摇摇欲坠,梅吟雪已经抢上扶住了她,急切地问道:“你怎样了?”龙海萍只觉体内气血翻涌,她生怕梅吟雪担心,正想安慰两句,嘴一张便觉有股血腥好像要从喉头喷涌而出。她忙一口气憋住了,捂住胸口,暗暗运气调息。梅吟雪知她受了内伤,心中一紧,情不自禁地攥紧了她的手臂,手下一阵抑制不住的颤抖。

另一边,窝靓花渣也是使上了浑身解数与龙破天缠斗。龙破天忌惮她善于用毒,兵刃身上都可能沾有剧毒,所以不敢迎接她的招数,但见她死缠烂打不肯停手,自己连连退让几步,不由觉得面上无光,杀机渐起,一边躲闪一边掌中暗蓄内力,预备找机会一掌将这女人击毙。

龙海萍努力调整了一下呼吸,好不容易压下了那股恶心的感觉。她感觉出梅吟雪的紧张,忙睁眼望她一眼,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做出若无其事地样子安慰道:“我没事。”说话间,她眼睛余光已经瞥见龙破天瞅准了一个破绽一掌击飞了挝靓花渣的长鞭,然后一掌接一掌地逼了上去,她眉头一皱,正要咬牙挺身而上,梅吟雪已经一把按住她低声道:“我来!”话未说完,人已经身形一晃,纵身跃到龙破天身后,伸掌向他后心按去。龙破天一掌正要击中挝靓花渣肩头,忽听身后有掌风袭来,立刻收掌,回身一掌迎了上去。但他一转身,便发现来袭的人是梅吟雪,心中一迟疑,手下力气已经不觉收了几分,饶是如此,梅吟雪仍被推得连退几步。龙破天吃了一惊,正要上前搀扶,龙海萍已经迎上来一把托住了梅吟雪的后腰,扶稳了她急道:“说了是我们两个比武,与你们无关,你们快退下!”她这话是说给梅吟雪和挝靓花渣两人听的,本意是想保护她们两人,挝靓花渣却根本不听她的,她早已摸出一根毒针,挥手射向龙破天的后脑,口中大声道:“他与你势不两立,你不杀了他,他也不会放过你的!”

几乎与此同时,一条黑影不知从哪里飞身跃出,同时一道寒光射出,正射在窝靓花渣射向龙破天的钢针上,两道暗器在黑暗中碰撞,发出一丝火星,铮地弹开!这条黑影从半路杀出,众人都没有发现他是哪一方队伍的人。

待他落定脚步,众人才看清原来是一名面容清俊的青年男子。

龙海萍正惊叹他暗器功夫的精准,窝靓花渣已经神色大变,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他,浑身颤抖,骨骼发出一阵阵格格的响声,显是激动至极。

那青年男子扫一眼窝靓花渣,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目光,走到龙破天面前,恭恭敬敬施了一礼,道:“属下来迟,还请大帅见谅!”他话音未落,龙破天已经一掌挥过去,啪地给了他一记耳光:“谁让你出手的?!”那青年男子被打得一愣,十分惊慌,也十分尴尬,垂了头讷讷地嗫嚅道:“属下,属下知错。”陆仲谦等人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情,显然他们都忌讳旁人在龙破天面前抢了风头。

龙海萍皱起了眉头,她一面惊讶龙破天的所作所为,一面也惊讶他手下团队的强大,竟有如此之多的武林高手归附于他。眼见对方又增加了一名强手,她心里更加吃紧,只觉脱身的机会越来越渺茫。

正在这时,窝靓花渣突然扑向那青年男子,口中厉声道:“你这薄情寡义的负心汉!我今天就杀了你!”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剩下的毒针一把撒了出去。

那青年男子从一现身,就一直在警惕窝靓花渣的动静,眼见她身形一动,心里早有准备,一回身,手中已经多了一把扇子,他手腕一抖,扇子刷得一声抖开,指尖灵活地一拨,扇面在空中几个翻转,只听叮叮当当几声,窝靓花渣的毒针纷纷被挡飞了出去。原来那扇子的扇骨是用精钢制成,可以当兵刃使用。这时,窝靓花渣已经扑到他面前,五指张开,直扣他咽喉。那青年男子不敢直接与她手掌相接,扇子一收,一下格住了她的手腕,口中怒喝道:“你这个疯女人,死皮赖脸地纠缠于我,到底要脸不要脸?!”窝靓花渣气得脸色雪白,心中压抑的凄苦快要爆炸一样,一时理智尽失,疯狂地扑了上去,全用了不要命的招数,口中凄厉地骂道:“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王八蛋!你为偷学我们苗家蛊术欺骗于我……你害我容貌尽失,害我被寨子赶出家门……”那青年男子被她揭了短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嘴中却嘿嘿冷笑道:“我看你当时倒是被我骗得很舒服,你不是说你心甘情愿吗?”窝靓花渣更是被气炸了肺,最后的一丝理智也消失殆尽,再也不顾自己性命,只想与眼前这人同归于尽。

龙海萍却看出那青年男子是故意激怒窝靓花渣,让她乱了分寸,好借机下手。她心中好不气愤,原来她便猜想窝靓花渣可能受过情伤,现在明白皆是眼前这人当初欺骗了她的感情所致,不由对这男子更多了几分厌恶。当她看到那青年男子瞅准窝靓花渣的空档,挥扇点中她的肩井穴,又手起扇落,准备击向她头顶百会时,龙海萍再也按捺不住,纵身扑了过去,大喝一声:“住手!”几乎与此同时,龙破天也纵身跃了过去,同时大喝一声:“住手!”

龙海萍一掌击歪了那青年男子的手腕,脚一落地,便一招野马分鬃,肩肘同时一用力,用了狠劲,将那青年男子一下震了出去。这时,龙破天也落在了旁边,他一探手便抓住了那青年男子的后心,手一提一甩,那青年男子便被甩了出去,噗通跌落在几丈之外。那男子打了一个滚才爬起来,一脸灰尘,狼狈不堪,惶恐地望着龙破天,不知所措地喃喃道:“大帅……”

龙海萍扶起窝靓花渣,在她肩井穴周围一阵推拿,眼睛却盯着那青年男子怒道:“你无耻!混蛋!”窝靓花渣死里逃生,愣愣望着龙海萍,忽然哇地一声,一下扑到她怀中,放声大哭。龙海萍心里一酸,下意识地抱住了她,轻轻抚摸着她的背,温柔地安慰她。

龙破天皱着眉,看看龙海萍和窝靓花渣,又看看一脸惶恐的青年男子,不悦道:“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但我最憎恨欺骗别人感情!早前听说你为学苗寨蛊术,不惜隐瞒身份,潜入苗寨多年,我还曾敬佩你这份好学苦学之心,没想到你竟是用了这等手段!”

“大帅,我,我……”那青年男子羞惭胆怯地低下了头,“求大帅给傅宏博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

龙破天冷冷道:“我当初收下你,也是看在唐门掌舵唐老先生的面子,眼下看这事还是回头从长计议吧!”

傅宏博不敢违抗,低头道:“是。”

龙破天抬头看了看天,悠悠道:“这天都快亮了,”他转头望向龙海萍,“你还打算顽抗到底吗?”

龙海萍已感到心力交瘁,但她苦无脱身之计,只盼硬撑到天亮再来援兵。

龙破天看出她心事,微微一笑道:“你不会是想指望那个酒囊饭袋来救你们吧?昨晚你也看到了,那蓝玉虽声名在外,却是一个酒色之徒,他现在只怕还睡在温柔乡里呢……”

“哈哈哈哈!”

龙破天的话音还未落,高处忽然传来一阵高声大笑。

龙破天脸色一沉,龙海萍却是心中一阵狂喜,她虽然不喜欢蓝玉这个人,但现在听到他的声音,却是让她开心极了。她放开窝靓花渣,兴奋地摇了摇她:“咱们有救了!”

随着那几声笑声,两匹高头大马缓缓出现在山坡上,随之山坡上也慢慢涌上一批手持刀抢的士兵。

郑怀远大喜道:“是蓝将军!”

此时天光微亮,众人可以看清楚,为首的两匹马上端坐的正是蓝玉和郑州守备王辽。

王辽开口笑道:“蓝将军只不过是不打无准备之战而已,但岂是尔等所想象的酒囊饭袋之徒?”

蓝玉晃了晃脑袋,乍一看懒洋洋的,眼中却是精光四射,居高临下的瞄着龙破天,淡淡地说:“你便是传说中的龙破天?闻听你有三头六臂,今天看来,也不过如此。我看你倒像是一个女人,我说的没错吧?”

王辽忙附声道:“不错不错!他果然长得跟龙姑娘一模一样!”

龙破天神色大变,他最忌讳别人说他男生女相,听着蓝玉和王辽你一句我一句的调侃,他的目光阴沉了下来。王若敏见势不妙,忙抽身上前,在他耳边低声道:“敌众我寡,咱们还是不要逞强,走为上计。”

王辽只道他们内部发生动摇,开始装模作样地劝降:“龙大帅,你也是汉人,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龙破天没有作声,目光瞄了一眼山坡,目测对方的军队从蓝玉的亲兵再加上王辽的守备军,不下两百人。他迅速权衡了一下,低声道:“你们带上诸葛先生,先撤。”

王若敏神色一变,眼睛下意识望向梅吟雪:“你要做什么?”

“我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龙破天并不忌惮被她看穿心事,缓缓道,“你以为我会放过这个机会吗?”

王若敏急道:“我父王说了,成大事者……”

“够了!”龙破天脸色有些发白,“这些年,我每天听到的都是这句话……”他发觉自己有些失态,立刻忍住了,深吸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脸部扭曲地咬牙道,“可是你知道我夜不能寐的滋味吗?”

王若敏一下顿住了。

这时,王辽还在滔滔不绝地劝降:“……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龙大帅,你们还是束手就擒吧!”

龙破天推开了王若敏,背着手缓缓走到蓝玉和王辽策马伫立的山坡下,淡淡道:“我若投降,大明会给我什么好处?”

“不要相信他!”龙海萍脱口而出。

龙破天回头深深地扫了她一眼,龙海萍心里一颤,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会冲口而出这样一句话,但这句话实有害人之嫌。龙破天并不说话,又回头仰望蓝玉。

蓝玉皮笑肉不笑地望着龙破天:“龙大帅,你我都是行伍之人,你说……我会信你吗?”

龙破天也冷笑不语,两人对视片刻,蓝玉突然一挥手:“放箭!”他话音未落,两侧立刻各闪出一排弓箭手,居高临下张弓对准了龙破天。

“不要!”龙海萍与梅吟雪不约而同地同时发出一声惊叫,情不自禁地冲了上去。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弓箭手的手一松,利箭已经像雨一般射了出来。

龙海萍只觉那箭像是射在了自己身上,心中一阵剧痛,虽然相处不过半夜,但她对龙破天已经有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在里面,此时她才发现自己并不想他死掉。

这时,令人惊讶的一幕发生了。

就在弓箭手射出的同时,龙破天拔地而起,一飞冲天。他竟然一跃几米高,闪过了飞来的箭雨,身子一停,脚一点坡壁,身子再次拔高,竟然跃上山坡,落到蓝玉的马前,再一点地,又是一跃两米多高,用的正是武当的登云梯。他从空中一跃而下,一掌击向蓝玉头顶。

王辽被他的身手惊得一阵手忙脚乱,坐骑也是吓得一阵东倒西歪。蓝玉却是临危不乱,手一提缰绳,□的坐骑立刻前蹄扬起,一阵嘶鸣,与此同时,他的长剑已经贴着马脖子送出,直刺龙破天的掌心。龙破天却是一收掌,身子一缩,一脚蹬在马的额头上,借力一个漂亮的后空翻,双掌在空中发力,挥掌扫倒了两排弓箭手,稳稳落回洼地。

与此同时,蓝玉的马踉跄几步,噗通歪倒在地,原来那匹马的头盖骨已经被龙破天一脚踏碎!众人惊得目瞪口呆,蓝玉的亲兵却是训练有素,立刻迅速围上,护住了蓝玉。

蓝玉面不改色,沉着地一挥手:“上!”

立刻有一队持长枪的人马杀出,冲下山坡。

方才龙破天一动,王若敏等人已经趁机带上诸葛谦,直向西北方向撤退而去。

龙破天脚一沾地,正落在梅吟雪身边,趁她惊魂未定,一把掳住她的手臂,欣慰地笑道:“我就知道你对我不会那么绝情!”梅吟雪愣了一下,随即一挣扎:“放开我!”龙破天并指点了她腰间穴道,温柔但坚决地说道:“不行,我一定要你跟我在一起!”

他话音未落,一个人影已经扑到眼前:“放开她!”龙破天拖着梅吟雪,闪过来人的一掌,眉头一皱:“你这是要害我吗?”

龙海萍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她看一眼蓝玉的人马,再看看挟持梅吟雪的龙破天,心中一阵挣扎。

这时,梅吟雪突然开口央求道:“龙海萍!你一掌杀了我吧!我死也不跟他走!”

龙海萍和龙破天同时身子一震。

龙破天不敢相信地怔怔道:“你,你说什么……?”

梅吟雪并不答他的话,只是含泪哀求地盯着龙海萍。

“我……”龙海萍脑中一片混乱,她不敢看梅吟雪,瞪着龙破天嘶吼道,“你没听到她的话吗?还不快放开她!”

龙破天神情一阵扭曲,突然大吼一声,一掌扫开一柄刺来的长枪,随即一掌击中那士兵的胸口,那士兵登时胸骨尽碎,口喷鲜血,当场身亡。

龙破天双目血红,神色狰狞地吼道:“宁肯我负天下人,我也不能容许天下人负我!吟雪,我今天要是不能带走你,我誓不为人!”说话间,他又是手起掌落,击毙了另一名士兵。

龙海萍见那些士兵冲上来的时候毫不顾忌梅吟雪的安慰,心中大急,生怕他们误伤到梅吟雪,抓起半根长枪拦住他们的去路,大声道:“不要乱来!”那群士兵略一迟疑,龙破天已经抱起梅吟雪,一个起纵,跃出几米,梅吟雪凄厉地呼喊一声:“龙海萍――”声音已经飘出十米开外。

郑怀远和史红石欲上前帮忙阻拦,但他们哪里拦得住龙破天?龙破天一手揽住梅吟雪,单掌便已将两人逼开。

龙海萍听到梅吟雪的呼喊,只觉心都被揪了起来。她再也定不下心来,挥枪逼退那几名士兵,转身没命地追了上去,口中大喊:“龙破天,你给我站住!”

她刚奔出几步,便听身后王辽大喊:“放箭!”龙海萍眼见龙破天拔脚狂奔,根本不管不顾身后,无奈之下只得回身舞动断枪,替他挡住长箭。

等她回身,龙破天已经追上王若敏等人,飞身跃上坐骑,疾驰而去。

龙海萍眼见他们越跑越远,只惊得魂飞魄散,狂喊着梅吟雪的名字,撒腿狂奔,紧追了上去。

第72章 名节事大(1)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文档保存出了点问题,提醒一下大家,如果设置了word的密码,就不要在不同版本间的word使用,会遇到打不开的情况。“龙海萍――”

一声凄厉的长叫刺穿了耳膜。

龙海萍从浅寐中悚然惊醒,她一下挺直了身子,惊慌地放眼四顾,远处只是一片黑茫茫静寂寂的旷野,哪有梅吟雪的身影?

但那呼喊的余音还在脑海回荡,一股揪心的沮丧混着焦灼又袭上心头,龙海萍又开始觉得呼吸困难。她哪里还坐得住,手一撑地面,准备爬起身来继续赶路。

“你已经追了一天一夜,不眠不休,饭都没吃一口,这样下去你会扛不住的!”

一个冷冷的声音打乱了她的计划。

她扭头一看,窝靓花渣正坐在火堆旁,头也不抬,面无表情地拨拉着火堆里的枯枝,火花爆裂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龙海萍这才想起,她追了一天一夜,窝靓花渣也默默地跟了她一天一夜。但她一心只惦记着梅吟雪,心里盛满了焦躁和忧虑,根本无心去理会窝靓花渣为什么要跟着自己这么久。

她呆了一呆,喃喃道:“他们骑的是蒙古的汗血宝马,速度本来就比我们快,我要不多赶路,就追不上他们了。”

“就算你追上又能怎么样?”窝靓花渣讥讽地说道,“你打又打不过人家,人数又没有人家那么多……”

“你!”龙海萍心里本就烦躁,一听她的话心里更像着了火,但她知道窝靓花渣说的是对的,一时无言以对,噎了半晌才气恼地说道,“你不懂的!”

“我是不懂!”窝靓花渣冷冷地说,“我不懂你当时为什么不杀了她!”

龙海萍吃了一惊,一时没反应过来:“杀了她?杀了谁?”

窝靓花渣冷笑道:“那姓梅的女人不是亲口让你杀了她吗?”

龙海萍惊跳道:“你胡说些什么?我为什么要杀她?”

窝靓花渣脸上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难道你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你杀了她?”

龙海萍从她的表情里面感觉自己好像哪里出了错,她的心里咯噔一下。这一天一夜里,她也一直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出了点问题。

她想起梅吟雪那句在她听起来完全不合情理的请求,她怎能要求自己去杀了她?她也想起梅吟雪临被掳走前的那声凄厉的叫喊……这声叫喊在她脑海里回荡了无数遍,她初始只觉得那喊声凄惶恐惧,一想起来就觉得揪心不已。但是慢慢的,她便觉出有些不对头来,以梅吟雪外柔内刚的性格,是什么事情会让她完全失去平时的淡定,变得那样惶恐不安?现在回味起来,那声音里传达的不像是对自己的不舍,怎么倒好像有一丝谴责的意味?她在怪自己吗?怪什么?怪自己没有听她的指示杀了她?可是她的指示,完全没有道理啊!

可是,窝靓花渣的神情再次让她觉得没道理的好像是她自己。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龙海萍不安地望着窝靓花渣:“为什么?”

窝靓花渣皱起了眉头,仿佛听到了什么幼稚的话,有些不耐地说道:“你觉得她被龙破天带走,还有活路吗?”

龙海萍忙说:“怎么没有活路?!龙破天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情的。”她脑海直觉地排除了这种可能性。

窝靓花渣像看到了什么怪物,瞪了她半晌,才说:“那姓诸葛的神棍说你是六百年后的人,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你还真是跟我们不一样……”

龙海萍知道她已经从诸葛谦那里了解了自己的来龙去脉,也无心隐瞒。她急于知道答案,烦躁地打断了她的话:“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窝靓花渣知她关心梅吟雪,心中说不清是嫉妒还是失落,嘴上冷笑一声道:“女子名节事大。就算龙破天不会拿她怎样,这事在江湖上一传开,她的清白也尽数毁了。一个女人,若是清白毁了,这世间还有她的立足之地吗?”窝靓花渣本有些幸灾乐祸,但一联想到自己的经历,不由感同身受,一时心有戚戚焉,一股惆怅涌上心头,语气幽幽地说道,“我想,她当时真是一心求死。你却不肯成全她,换成是我,也会记恨你……”

龙海萍听得冷汗渐渐冒了出来。

名节?她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

名节,对于六百年后的她来说,早已经变成了一个越来越模糊的概念。六百年后的人们,生活得越来越自我,也越来越不重视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但是六百年前呢?历史上记载了多少唾沫杀人的案例?别说六百年前,就在民国不也有因人言可畏而自杀的周璇吗?

龙海萍的心一阵翻搅,痛不可支,她终于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了。

为了追随梅吟雪,她一直在努力地想要融入六百年前的生活,但是那根深蒂固的自我却使她一直在用一个现代人的思维去理解六百年前发生的这一切,这反而使她的所作所为一直不得要领,也一点点击毁了她固有的自信。

她颓然坐下,脑中一片混乱,下意识地摇头抗拒着。

窝靓花渣的声音更幽冷了:“那姓梅的女人出身峨眉,他们名门正派把名节看得比什么都重!一死百了也就罢了,她活下来只会给峨眉抹黑!你觉得换做是你,你还有脸活下去吗?就算她有脸活下去,你觉得峨眉会容得下她吗?连峨眉都容不下她,世人又怎么可能容得下她?”

龙海萍听得冷汗一层层打湿了脊背。

这一刻,她才能完全体会梅吟雪那一声呼喊的心情,那不是恐惧,而是绝望、是责备!原来她是真的想要一死,她个性那样冰清玉洁,一定是宁死也不愿清白被毁,哪怕只是名节!

龙海萍的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恨自己将梅吟雪置于这艰难的境地!

但是,事情已经这样发生了,她已经退无可退。

在绝望中,她终于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再也不可能苟同这六百年前的规则,哪怕她曾多么想去接受这一切从而使自己更靠近梅吟雪的心灵,但这样做只会让她迷失方向,最终害人害己!

甩开了这个一直困扰她束缚她的心理包袱,六百年后的那个龙海萍的思想又恢复了回来,那长久以来摇摆模糊的心智又恢复了曾经的清晰和坚定。

不管这六百年前的世俗伦理是多么顽固和严苛,哪怕是不能为世俗所接受,哪怕要跟全世界作对,她也不能容许这些来伤害到梅吟雪!

她沉思地眯起眼,冷静地说:“我不管这个世界容得下容不下她,我一定要让她好好地活下去!”

“活下去?”窝靓花渣冷笑了一声,像在嘲笑她,又像在嘲笑自己:“活下去又怎样?像我这样?被族人抛弃,被世人唾弃……一辈子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就像一个孤魂野鬼,死了连个归宿都没有……”

“不许胡说八道!”龙海萍猛地打断了窝靓花渣的话。她目光炯炯地望着窝靓花渣,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要这样妄自菲薄!该被抛弃、被唾弃的人不应该是你!而应该是那个骗你的混蛋!你明明是受害者,是世人愚昧,才会把罪过推到你身上!你又何必为了一些愚蠢的人看轻自己!这个世界,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就不信,全世界的人都瞎了眼!”

窝靓花渣一脸震动地仰起脸来,呆呆望着她。

她脸上的轻蔑、不屑和玩世不恭统统不见了,她完全被龙海萍震住了。

在她脑海中,浮现的是龙海萍当初在古墓对她大义凛然慷慨陈词的情景。也许就是在那一刻,自己就已经被她折服了。不知不觉,一股说不出是喜悦还是酸楚的情绪湮没了她,那颗冰冷的心变得又酸又软,眼泪不自觉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在你心中,”她微微哽咽着,带着一丝怯意,不敢相信地喃喃问道,“你,你真的不觉得……不觉得我是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么?”

第73章 名节事大(2)

挝靓花渣向来性子刚硬,万事不肯服软,此时竟无意间流露出了内心深处最为脆弱柔软的一面。她虽容貌尽毁,但那大而闪亮的眸子欲语含泪,仍是说不出的楚楚动人。

龙海萍还从未见她如此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下一酸,便跟着软了,同情心瞬时压过了她对挝靓花渣的种种成见,更何况她虽不认同挝靓花渣冷酷无情的作风,却也从不涉及对她人格的判定。她不禁屏住了气,诚恳地凝望着挝靓花渣的眼睛,一字一顿地答道:“不。在我心里,我从来都没有觉得你是一个不知廉耻的人。”

挝靓花渣张着眼睛,一声不吭地用力盯着龙海萍,似乎想要看穿她,看穿她是否在说谎敷衍自己。但龙海萍的目光清澈坦然,没有一丝做作。在那温暖的目光里,她只觉得内心的酸楚如海潮一般一波一波蔓延了上来。那股浪潮越来越汹涌,终于决堤而出。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把抱住了龙海萍,哇地放声哭了出来。

龙海萍猝不及防,被抱了个结结实实。她在原地愣了一下,便立刻从挝靓花渣的哭声和颤抖中体会出了她多年的压抑、辛酸、委屈和孤独。她的心一阵酸楚,不由轻叹了一声,张开双臂将挝靓花渣揽入了自己怀中。此时,除了一个无声的拥抱,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才能抚慰她的伤痛。

挝靓花渣自受骗以后便一直憋着一口气只想要寻仇报复,所有的痛苦都是压抑已久。这一刻骤然放松,尽数倾泻出来,大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她足足哭了半柱香功夫,才抽抽涕涕地停歇,而龙海萍一半肩头的衣服早已经被她的眼泪浸得透湿。

哭完了,挝靓花渣不好意思又有些依依不舍地抽离了龙海萍的怀抱,低着头不敢看龙海萍,用小的不能再小的声音含含糊糊地说了声:“多谢。”说完便抿着嘴,垂着头,搓着衣角,一副手足无措任人发落的样子,女儿家的娇羞却是一览无余。

龙海萍心里一震,她虽然对感情一事反应比较迟钝,但毕竟也是女子,知道这种局促的神情可能是因何而起。一想到这种可能,她的心立刻不安起来,忙跳起身来:“咳,这有好谢的?!”她急着岔开话题,仓促地说道:“咱们赶了一天的路,你也没有好好吃饭,要不要先弄点吃的?”

龙海萍这原本是一句平常的问话,但她却不知道此时她的一言一行在挝靓花渣心中都已经是别有意义。挝靓花渣自在树林中惊觉自己对龙海萍不同寻常的感情后,也是先自怀疑否定。但与龙海萍分开之后才发觉思之甚切,实在难以割舍,情不自禁又跟着她的行踪一路南下。至到方才,她已经对自己的心意看得清清楚楚――无论龙海萍是男是女,她都已经深陷情网。这份感情甚至比当初少不更事时的情窦初开,来得更为深切。

一份深情足以令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何况挝靓花渣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女子。她整个人都如脱胎换骨,无比柔软敏感了起来,龙海萍一句普通关心的话在她耳中也变成了别样的味道,而这份久违的被关怀的感觉又让她的心变得更加柔情万种。

“噢,你也饿坏了吧!”她急切地回应着,像是一个懊悔失职的妻子,慌忙翻开包袱,找出几个包子,捧着举给龙海萍,“我顺路买了你最爱吃的素包子!”

龙海萍默默地望她一眼,心里说不清是感动还是懊悔,有人悄悄关注自己的饮食喜好默默关心自己自然是让人感动的,但是,她引起了一份不该发生的感情,却让她感到负罪极深。她接过包子,尽量自然地说声:“谢谢!”心里却在思索着该用什么方式不露痕迹地解除这个感情的结。她深知挝靓花渣性格极端,真不知正面拒绝她会是什么后果,但她也绝不能坐视她陷入情网而不顾。

龙海萍坐回火堆旁,倒了水,先递给挝靓花渣,又将包子也先分了给她。她本是下意识地行为,挝靓花渣却是大受感动。她拿着包子并未送到嘴里,而是出神地盯了一会,然后自语似的轻声说道:“这个世上,只有你一人对我最好了。”

龙海萍心里咯噔一下,忙趁机引导说:“也不是的。只要你对别人好,别人自然会对你好的。”

“别人?”挝靓花渣眉头一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情忽的一冷,冷哼一声道,“我为什么要对别人好?”

龙海萍见她的脾气又来了,心里有些无奈,嘴上还是耐心地说道:“因为你对别人好,别人才会对你好啊!”

挝靓花渣对她的话深不以为然,但又不想反驳她,心念一动,眼里闪过一抹狡黠,意味深长地问道:“难道你对我好,是因为我对你好么?”在她心中,却是十二万分庆幸自己当初没有一时冲动杀了龙海萍。

龙海萍想了想,坦然道:“你对我是很好啊,你给我煎药、疗伤,还给我弄吃的,又三番两次出手相救……”

挝靓花渣脸一红,啐了她一口,低头嘟囔道:“少在这里臭美,谁对你好了?!”心里却是甜丝丝得好不受用。

龙海萍心头暗暗懊悔,她深感言多必失,再不敢随便接话。挝靓花渣也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面,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唐突的话。

龙海萍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吃完了包子,她斟酌了一下才开口道:“挝靓姑娘,我还得去救梅姑娘。这一路前途未卜,凶多吉少,你要跟我在一起的话,恐怕会连累到你。我想,咱们还是在这里分道扬镳吧。希望后会有期。”

她话已经尽量说得婉转,挝靓花渣却是脸色大变。

等龙海萍说完,她的脸色已经变了几变,末了脸一沉,眼中闪过一道寒光:“那姓梅的到底是你什么人?你要对她这么好?!”

第74章 名节事大(3)

龙海萍下意识地顿了一下,她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描述自己和梅吟雪的关系,但她第一反应便是担心挝靓花渣迁怒于梅吟雪,给梅吟雪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因此斟酌了一下才答道:“诸葛谦没告诉你吗?梅姑娘是带我到这里的引路人,我后面的事情都要跟着她才能完成,没有她……”

“你是不是喜欢她?!”挝靓花渣不等她说完,猛地打断了她的话。

龙海萍没想到她会直截了当地一下戳中要害,一时张口结舌,不知该承认还是该否认。她迎视着挝靓花渣刀子一样锋利的目光,脑中转了几个念头,终于还是不愿再自欺欺人,坦然地缓缓说道:“不错,我是喜欢她。”龙海萍顿了下,又加了一句:“但梅姑娘并不知道我喜欢她,我想……她对我也没有这种意思……”

挝靓花渣也没想到她会直截了当地承认,当场呆在原地,愣了几秒后,震惊、心痛、嫉妒和愤恨便一股脑涌上心头。所谓旁观者清,她亲眼见梅吟雪为龙海萍舍生忘死,若说她不喜欢龙海萍,挝靓花渣怎会相信?但她见龙海萍嗒然若失的样子,便知她确实不知道梅吟雪对她的心意,当下心里既酸又痛,却又夹杂着一股微妙的报复的快感。她嘿嘿冷笑道:“我也劝你莫要枉费心机!人家姓梅的出身名门正派,岂能容得下这等不伦之恋?她连龙破天那样的人都接受不了,更何况你是个女人?!”

龙海萍对她的讥讽不以为杵,淡淡一笑道:“我喜欢她是我自己的事情,跟她喜不喜欢我没什么关系。就算她讨厌我,我还是得去救她!”

“你!”挝靓花渣的心像被针刺了一下,痛得惊跳起来,龙海萍那股无怨无悔的痴情劲让她又惊又怒又急又恨,她忍无可忍地跳了起来,大声吼道,“你是傻子吗?人家不喜欢你,你还非要喜欢人家?!”

龙海萍心中暗暗好笑,挝靓花渣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但人却总看到别人的短处,偏偏意识不到自己也犯了同样的毛病。但她不想伤害挝靓花渣的自尊心,只是含蓄地说道:“挝靓姑娘,我跟你承认,是因为觉得你也是个懂感情的人。我这样做是自己心甘情愿的,跟别人没关系。”

挝靓花渣哪里想到那么多,她现在只想将梅吟雪从龙海萍心中赶走,急忙中说道:“你可想过,那梅吟雪被龙破天掳走一天一夜了,谁知道那龙破天会对她干出什么事情来!说不定,她早已经不是原来你心中那个冰清玉洁的梅姑娘了……”

龙海萍脸色一变,她并不是没有这种担心的。但她想的跟挝靓花渣想的却是相反,挝靓花渣本意是想要她嫌弃梅吟雪,她却是担心梅吟雪万一出事而想不开。一想到这,她立刻按捺不住地站起身来,忧心忡忡地说道:“那我更该找到她,安慰她,我得让她知道,只要一个人的灵魂不被玷污,就永远是干净的……”

挝靓花渣不可理解地摇着头:“你疯了!”

龙海萍再也待不下去了,她郑重地说:“挝靓姑娘,我真的不能再耽搁了,咱们就此别过吧!”说完,转身大踏步离去。

“你给我站住!”挝靓花渣急得大叫。

龙海萍头也不回地挥挥手:“咱们后会有期!”

挝靓花渣气急,指着她的背影大声喝道:“你敢走试试!你要是敢去救她,我就亲手杀了她!”

“你说什么?!”龙海萍惊异地回过头来,这次轮到她不能理解了。

挝靓花渣眯着眼,冷冷地一字一顿地咬牙说道:“我说了,你要是敢去救她,我就亲手杀了她!”

龙海萍张口结舌地瞪着她,直气得无语,半晌才摇摇头道:“你真是太不可理喻了!”顿了顿,她也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的。”说完转身便走。

挝靓花渣狠狠地用力握紧了腰间的鞭子,浑身发抖。眼见龙海萍越走越远,她再也忍耐不住,抽出鞭子,挥鞭从后面直扑了上去,口中大叫一声:“我不许你走!”

龙海萍听到身后传来风声,立刻一拧身,回头避开那一鞭,气恼道:“你想干什么?”挝靓花渣沉着脸并不答话,挥手又是一鞭,直扫龙海萍下盘,想要缠住她的双脚将她拖到在地。但龙海萍的武功早已今非昔比,加上挝靓花渣也并无意伤她,这一鞭对龙海萍来说早已没有任何威胁力。龙海萍一跃闪过,飞起一脚,将她逼开,口中忍着气道:“你留不住我的,别再浪费时间了!”挝靓花渣却是一声不吭,挥鞭又上。

龙海萍闪过几鞭,早已没了耐性,再不退让,一掌挥开长鞭,欺身上前,一拳击向挝靓花渣小腹。挝靓花渣居然不理不睬,只管手腕一翻,长鞭回绕过来,想要兜住龙海萍的后腰。龙海萍吃了一惊,她也并无伤害挝靓花渣的意思,忙一收力,但那一拳已经击中她的身体。挝靓花渣闷哼一声,整个身子都缩了起来,龙海萍忙往前一探身,双手扶住了她腰,防止她向后倒去,口中急道:“你怎么样?干嘛不躲开?”说话间,挝靓花渣的鞭子已经牢牢缠住了她的腰。

挝靓花渣一收鞭子,脸上仍是吃痛的表情,嘴角却已经颇有些得意地笑道:“这下我看你往哪里跑!”龙海萍刚要挣扎,她便忍着痛挺直背提醒道:“你不要乱动啊,我的鞭子上有毒!”这份提醒却是出自下意识的关心,完全发自肺腑。

龙海萍想不到挝靓花渣为了缠住自己,竟然不顾自己受伤,这份断臂的勇气实在是让她又是惊佩又是无奈。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箍住挝靓花渣的侧腰曾被唐心影刺伤过,忙松了手,问道:“有没有碰到你的伤口?”

挝靓花渣张大眼睛,掩饰着内心的惊喜,嘴上却戏谑地问道:“你是在关心我么?”

龙海萍眉头一皱,正色道:“挝靓姑娘,我有正事要办。咱们好聚好散,好不好?”

“不好!”挝靓花渣干脆地说,神色又冷了下来,“我要你从今往后都要跟在我身边,寸步不离!”

龙海萍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忍耐地说道:“我要是不愿意呢?”

挝靓花渣眼中闪过一丝杀机:“你若不从,我宁肯杀了你!”

龙海萍心中一凛,挝靓花渣不同于她认识过的所有女子,她性情极端,又不乏狠辣,摆事实讲道理那一套在她那里显然是行不通的。

挝靓花渣一手勒住了鞭子,一手从布搭子里摸出一颗丸药,递到龙海萍面前,命令道,“你把它吃下去!天下只有我才有解药,你若不跟着我,便会毒发身亡!”

龙海萍苦笑道:“你真的以为一颗药就能控制得了我么?”

挝靓花渣心头一惊,她见识过龙海萍服软不服硬的个性,心中暗忖,以她的个性,恐怕就算自己逼她吞了毒药也不吃自己的解药,那自己该怎么办?

她心中正犹豫,忽听龙海萍说一声:“得罪了!”话音未落,她的手腕一翻,已经扣住了挝靓花渣的右手手腕,同时身子一转,一个小擒拿,翻转了挝靓花渣的手腕。挝靓花渣哎呀一声,左手也跟着一松,龙海萍一掌挥下,她的手腕一痛,鞭子便已经脱手。龙海萍并指在她后腰一点,挝靓花渣噗通软倒在了地上,原来她已经学到了一些刘一手的点穴手法。

挝靓花渣身子不能动弹,心中怒极,开口大骂道:“姓龙的,你这个骗子!你跟其他人一样,都是混账王八蛋!”

龙海萍已经习惯了她这样骂骂咧咧,也不理会她,俯身将她搬到火堆旁,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温和地说道:“你的穴道过一会就会解开,我先走了!”

挝靓花渣死死盯着她,恨恨地说道:“姓龙的,你最好杀了我,否则我一定让你们不得好死!”

龙海萍听出她所说的你们包括了梅吟雪,不由皱起眉头看着她。

挝靓花渣心里一凉,嘴上犹自冷笑道:“你今天不杀了我,将来一定会后悔!”

龙海萍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她。挝靓花渣的目光恶狠狠的,仿佛要把龙海萍吃了。龙海萍的目光却是静静的,深深的。就是在这平静的目光下,挝靓花渣表面凶狠,内心却渐渐无措起来,瑟缩起来。她感觉自己渐渐没有力气再去迎视那束目光,不由自主地垂下眼帘,别开了目光。

龙海萍轻轻叹了口气,自语似地低声说道:“我知道,你对我很好……谢谢。”

说完,她站起身,往西北方向大踏步走去。

挝靓花渣咬着嘴唇,听到脚步声渐去,蓦然间泪眼模糊。她用力闭上眼,任眼泪涌出,朝着夜空用尽力气大声喊道:“龙海萍――我恨你!我讨厌你!”

第75章 名节事大(4)

龙海萍一边抹黑赶路,一边仔细回忆龙破天等人的行踪特征,生怕漏掉了什么细节。她猜测龙破天是要将梅吟雪挟持回自己的大本营,那要么是往蒙古元军的方向去,要么朝昆仑去,所以目前她在方向上应该是没错的。龙破天等人虽然骑马,脚程较快,但他们人员众多,容易暴露行踪,加上又有王若敏和梅吟雪两个女子同行,食宿上必然受到诸多限制,反而比较好搜寻。

龙海萍向来自信,此时却怕极了自己判断有误。万一龙破天跟自己想的方向不一样呢?万一自己走到了相反的方向呢?她不敢想象这样的结果,但却深知一味的忧虑怀疑无济于事,于是便沉下心,根据天上的星辰方位,朝着西北方向坚定地走了下去。

这一路上,龙海萍深感古代交通的不便,不仅路况艰难,更无便利的交通工具。她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踉跄前行,用了大半夜的功夫,才不过赶了十几公里的路。等到天色微亮,她终于看到了前方居然出现了一座绵延数里的城镇,竟是她除了郑州城外见过的最为繁华的地方。她的心里一阵狂跳,不知道龙破天等人会不会就在镇上?

她屏住气,按捺住心跳,一边观察小镇的布局地形,一边快步走近城镇。

时间还早,镇上人烟稀少,只有几个早餐铺早早地开了张。看到热气腾腾的小米粥,闻到肉包子的香味,龙海萍才发现自己早已饿得肚子咕咕直叫。但是等她走到一家包子铺前,正要开口买几个包子,她才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她随身的物品都已经丢在了郑州城内,此时的她竟是身无分文!

包子铺的老板见她一个女子却穿了一身男装,脚下泥泞,一身的风尘仆仆,着实怪异,忍不住多瞧了几眼,但见她容貌清秀,不像坏人,便热情地招呼道:“姑娘,来两个包子么?”

龙海萍站在包子铺前哭笑不得,这简直是她此生遇到的最尴尬境地了,原来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真是不假!她尴尬地说道:“哦……不。老板,我想打听一下,这个镇上有没有什么客栈?”

“沿着这条街往西走,有好几家客栈呢!”老板热情地指出了方向,又问,“姑娘,真的不来两个包子吗?”

“不了……多谢,多谢!”龙海萍谢绝了老板的心意,逃也似地狼狈离去。

她看到一家客栈的招牌,便停下打听龙破天等人的行踪,但店里的伙计纷纷摇头表示没有见过这群客人。待走到镇子最西头,已是最后一家客栈,龙海萍几乎已经放弃希望了,饥饿感偏又在这个时候作祟,连她自己都听到了肚子里发出的咕咕声。她捂住肚子,有气无力地走到这家名曰蓬莱客栈的门口,正碰到一个伙计出来倒水,龙海萍刚张口问一句:“小二哥,请问……”便顿住了。

与此同时,客栈里一楼正在吃早餐的几桌客人的动作也都顿住了,纷纷望向门口。

双方静静望着对方,都是一言不发。

伙计看看龙海萍又看看屋里的人,只觉气氛诡异,再看一眼龙海萍,恍然想起了什么,指着龙海萍:“噢――”又好回头看看一袭白衣的龙破天,嘴巴张大得能塞下一只鸡蛋,噢了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屋里龙破天、梅吟雪和王若敏三人正对门口坐了一桌,陆仲谦等人分了两桌坐在两旁,梅吟雪本是眼观鼻鼻观心,面前的饭菜一动未动,对身旁一切也是置若罔闻。但是龙破天刚才一直在劝她吃些东西,突然望着外面停住了,这让她的心里一动,目光下意识地往外一扫,立时心头大震,惊愕地张开了嘴唇,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如木雕一般愣愣望着门外一动不能动。

龙破天望着龙海萍,目光平静,不露声色。

王若敏已经腾地站起,冷笑道:“好你个龙海萍!居然有胆追上来!这可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送上来!”陆仲谦等人一听她的话,立刻呼啦啦跟着站了起来。唯有鸠摩罗仍在原座。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后,便收回目光,低眉敛目,专注地继续喝自己的白粥。

龙海萍看到梅吟雪,早已经将生死抛到了九霄云外,她看到此时梅吟雪眼中闪过一丝惶急,忙微微一笑,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拍拍身上的尘土,举步走上台阶,大大方方走了进来。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她一步一步地走到靠门口的桌子旁,稳稳地坐了下来。

陆仲谦等人正要围上去,这时,一直端坐的龙破天发话了。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慢慢浮出了一个微笑,轻轻地挥了挥手,随意地说:“好了,大家回座位好好吃饭。”

王若敏不解地望一眼他,见他目光严厉,这才气哼哼地瞪一眼龙海萍,一屁股坐下。

陆仲谦等人迟疑了一下,也都慢慢坐回自己座位上,却都无心继续吃饭了,虎视眈眈地望着龙海萍。

龙海萍自见到梅吟雪毫发无伤安然无恙,便觉得天塌下来也不足畏惧了。管他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一刻她是无比轻松。她对众人的目光视若未睹,轻轻敲了敲桌子,对伙计温和地说道:“我饿了。”

伙计早被眼前的情景弄得一头雾水,他完全搞不清龙海萍和龙破天等人的关系了。他见龙海萍虽穿着扑通,却自有一股落落大方的气度,不像一般寻常女子,早已心有好感,但却不敢得罪龙破天这群贵客。他知道龙破天是这群贵客里面的首领,便下意识把目光转向了他。

龙破天点点头:“伙计,给她也照单来一份。”

伙计忙应了一声,扭头跑去伙房,不一会端来一份早餐,有小米粥、包子,还有一碟咸菜。龙海萍早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她也无心顾及什么形象,急不可耐地用桌上的凉茶冲了冲手,手都没甩干便抓起一个包子,大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她的行为完全不符合一个古代女子该有的矜持,众人都看得有些意外。王若敏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梅吟雪的眼睛却蓦地升起了一层水雾,紧紧地抿住了嘴唇。

龙海萍毫不客气的大快朵颐多少冲淡了屋里紧张的气氛,不少人微微松了口气。龙破天微微沉思了一下,盯着桌上的饭菜,并不看梅吟雪,话却是对她说道:“吟雪,你已经一天一夜水米不沾了,还是吃点东西吧。”

龙海萍听了心里一抖,动作也跟着一顿,只觉心痛得眼泪都涌了上来。她忙又狠狠咬了一大口包子,仿佛跟包子有仇似的,大口大口地咀嚼起来,吃得畅快无比。

梅吟雪的脸有些发白,在王若敏诧异地目光下,她颤抖着手,破天荒地伸向了面前的碗。

王若敏情不自禁地再望向龙破天,只见他仍不动声色地盯着自己面前的包子,眼睛却一点点眯了起来,牙关也越咬越紧,她的心也跟着一点点紧了起来,不由得恨恨瞪了一眼梅吟雪。

梅吟雪却完全没有发觉这一切,她只是垂着头,开始安静地慢慢地喝粥

第76章 草原儿女(1)

吃饱喝足了,龙海萍毫不掩饰自己心满意足的幸福感,脸上也有了笑意。她抬起头来,扫视了一下龙破天的人,发现个个都对她充满戒备,唯有鸠摩罗冲她合十点头,她也报以微笑颔首。两人之间相视一笑,便生出一种微妙的默契来,倒像是一对友人。龙海萍心中暗想,这位大师不远万里跑到中土来传播佛教,应该是对中原佛教做出了很大贡献,实在是可敬可佩。若是有机会,一定要向这位大师多多讨教。

鸠摩罗与龙海萍微笑示意后,便起身对龙破天和王若敏道:“郡主,大帅,若无其他事情,贫僧便回房歇息了。”显然不想卷入他们与龙海萍之间的纷争。

王若敏不满地皱了皱眉头,龙破天已经客气地点点头。鸠摩罗又回头冲其他人点点头,这才施施然上楼。

他一走,气氛复又紧张了起来。

龙海萍却似毫无知觉,她目送鸠摩罗上楼,目光最终回到了梅吟雪的脸上。自始至终,梅吟雪都始终坐在那里,一动未动,一声未发,此时与她隔空对望,眼中却不自觉地流露出淡淡的忧伤。龙海萍微微一笑,示意她不用担忧。

这时,龙破天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她们默默无语的对视,淡淡地说道:“你吃饱了吗?”

龙海萍望着他,诚恳地说了句:“吃饱了!多谢。”

“吃饱了就快快束手就擒!”王若敏早已不耐烦,愤愤地嚷道。

陆仲谦等人迅速望向龙破天,只等他一声令下,便上前围攻龙海萍。

龙破天却垂着眼帘,依旧不咸不淡地说道:“郡主,你不是很想念你的姑姑吗?我猜青松道长他们很快到了,你还是先带人出去迎接长郡主吧。”

梅吟雪听到他提到青松道长这个名字,身子微微一震,情不自禁地抬头,怀疑而又震惊地望向他。

龙破天见自己的话终于勾起了她的反应,心中掠过一丝快意,脸上却佯作不见,抬头威严地盯着王若敏。王若敏不高兴地撅了撅嘴,冲陆仲谦等人一挥手,带着人出了门,又不放心,留下陆仲谦和傅宏博两人在门口把守,这才扬长而去。

龙破天收回目光,发现梅吟雪还在质疑地望着自己,不觉微微一笑,解答了她心中的疑问:“不错,这位青松道长正是梅伯父的生前好友青松道长,他与梅伯父、竹夫人并称‘岁寒三友’。”

龙海萍心中一动,梅吟雪的父亲梅馨友是死在蒙古人的手里。既然青松道长是他的朋友,又怎会与蒙古人一伙呢?难道,他与梅馨友的死有关?她看着龙破天期待玩味的目光,猛然意识到他点到即止,不过是想要勾起梅吟雪更多探究的欲望。连她都这样好奇,更何况是梅吟雪呢?

只见梅吟雪无意识地攥紧了手,身子微微颤抖,惊疑、悲愤、痛楚统统写在她的脸上,龙海萍担心她承受不住,忽的站起身来。龙破天瞥见她身子一动,立刻警惕地望向她,浑身已经处在一种备战的状态,随时准备出手。

这时,梅吟雪忽然闭上了眼睛,紧抿着嘴唇,虽脸色苍白,竟是连一个字也不肯问出来。

龙破天看她隐忍的样子,却不知是因为不敢知道答案还是因为害怕牵连龙海萍,心中又是心疼又是嫉妒又是愤怒,他忍耐地缓缓说道:“你若想要知道梅伯父的死因,就跟着我去草原一探究竟!”

梅吟雪缓缓睁开眼睛,神情迷蒙地沉默着。

龙海萍却感觉得出她内心的挣扎和犹豫,她慢慢走到他们桌前,撑住桌子,俯身轻声地说:“我陪你一起去。”

梅吟雪的睫毛一颤,抬起眼帘,有些惊愕也有些不解地望向她。龙破天对她的话也深感意外,他眼中掠过一丝疑惑,心中却说不出是惊还是喜。前一刻,他还想将龙海萍一起擒获从而助自己完成大业;这一刻,他却莫名地有些害怕与这个龙海萍同行了。

龙海萍望着梅吟雪,认真地说:“人最怕带着疑问和遗憾离开这个世界,别让你的疑问成为你的遗憾。”

龙破天和梅吟雪听到这句话,心头俱是一震。龙破天皱起眉头,忍不住细细琢磨。

但是……自己怎能让她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而身涉险境?梅吟雪浑身打了个冷颤,本能地想要拒绝,龙海萍却已经看穿她的心思,抢先一步继续说道:“我们一起去,解开你的疑问。到时候是生是死,你都可以无憾了。”

梅吟雪心头一阵颤抖,热泪已经涌了上来。

龙破天冷眼旁观,只觉一阵阵心惊,再也按捺不住,冷冷地插嘴说道:“可惜了你是个女子。若你是男人,女人听了这句话,恐怕得以身相许了!”

龙海萍听出他语带责备,连加讽刺,猛地意识到自己的话似有煽情之嫌,不禁脸一红,一屁股坐了下来,故作赖皮地说道:“怎么,你不欢迎?!刚才你不是还想抓我吗?”

龙破天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心中暗骂自己一句,脸上已经恢复了微笑,若无其事地答道:“怎么会?你愿意一同前往,我当然是求之不得,欢迎之至!欢迎之至!”

龙海萍打定了主意,既来之,则安之。她也不再缩手缩尾,完全放松了自己,毫不见外地招呼了一声:“伙计,来一壶茶!”然后,她回头望向龙破天,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坦率地说道:“难得咱俩有这样的奇缘,能相逢在同一个时空里,咱们不妨先了解一下对方吧!”

龙破天迎视着她,本能地权衡她的诚意。虽然他惯于压抑自己的心事,但是在这个人面前,他头一次被勾起了诉说的欲望。对着龙海萍坦白的目光,他没有像以往一样权衡太久,便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仿佛是早有默契,先是龙海萍一点一滴回忆了自己的成长历程,儿时短暂的童趣,父母早亡的伤痛,孤儿院的孤独,当警察时的郁闷,追随梅教授之后的漂泊……龙破天虽然一直不动声色,心情却逐渐被龙海萍经历的情绪带动着开始起伏。他感觉得到,龙海萍的描述没有一丝虚假。这还是他头一次倾听一个人毫无保留的感受,最让他吃惊的是,他竟然感同身受,倒仿佛是自己的亲身经历。这份陌生的感受让他的内心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动,内心竟呈现出从未有过的柔软。

梅吟雪却早已听得痴了。

龙海萍讲完了自己的,又给龙破天和梅吟雪斟茶,一边倒茶一边说道:“轮到你了,你呢?”

“我……”龙破天顿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下去。原来,他出生在一个神秘而又强大的家族,但却在六岁的时候被父母莫名遗弃,送到昆仑派何太冲门下。他虽然资质聪颖,却不知为何不受掌门何太冲的喜欢。何太冲只将他交给詹春夫妇手下授业,在学武时,他又因相貌秀美而遭到师兄们的奚落,以至于终日郁郁寡欢。有一天夜里,他无意中目睹了何太冲夫妇两人大战明教魔头杨逍的情形,才恍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昆仑派的武功不外如是。他心中崇拜杨逍,又尾随杨逍父女两人在昆仑中转了一圈,被杨逍发现。杨逍不仅没有杀他,还教了他不少绝妙武功,又说什么武功不分门派之说,对他日后的武学影响颇深。但他始终出身名门正派,不敢跟杨逍加入魔教,杨逍也不勉强,但却与他断绝了师徒情分。他回到昆仑派,编了一个谎话,被师父师母狠狠教训了一顿。日后,他一边苦学昆仑派本门武功,一边偷练杨逍教他的武功,但因昆仑派内功修炼不得法门,始终没有大的进展。后来,昆仑为拉拢与峨眉的关系,选择年龄适当的他与峨眉的梅吟雪结亲。詹春带他赴峨眉相亲,他第一次见到了梅吟雪。是年,他只有十三岁……

说到这,龙破天沉默了良久,足见这第一面对他心灵的冲击。

梅吟雪也是默默无语,心中却是开始泛起愧疚。

就是在那一次会面中,龙破天与梅吟雪的师兄袁承志结下了梁子,袁承志找了个机会将他打了个鼻青脸肿,唯有梅吟雪对他关心呵护,他一面大受感动,一面又深觉丢脸。回到昆仑以后,他更加勤奋用功。三年后再赴昆仑,却不想又败在已经深得九阳功精髓的袁承志手下,就在他深感绝望之时,梅吟雪却不但没有瞧不起他,还依然遵从师父的嘱咐,将定情的玉佩送给了他……

龙海萍看到龙破天从怀中摸出了那块熟悉的玉佩,心中一震,情不自禁望向梅吟雪,梅吟雪的脸愈发苍白了。

龙破天虽然大败而归,心里却是欢喜的。只是没想到,他回到昆仑,等待他的却是一场杀身之祸。原来何太冲夫妇不知怎的竟知晓了他当年亲眼目睹了他们夫妇败于杨逍的事情,生怕他传出江湖,有辱自身声誉,便想杀人灭口,在一个夜里将他诳出后,一掌打下昆仑山崖。不想他命不该绝,跌入一处潭中,爬出生天后,还因祸得福,竟然在谷底山壁处发现一行字,上书“张无忌埋经处”。他试着在周围挖了挖,竟然挖出了张无忌埋藏此处的四卷《九阳真经》……

龙海萍听得目瞪口呆,天下真有这等巧合之事?!龙破天竟然是得到张无忌埋藏在昆仑山谷中的《九阳真经》才练成绝世武功的?!

与张无忌不同的是,龙破天武学天分更高,兼有近十年的正派武功底子,加上他得过杨逍的真传,对九阳真经的参悟能力更强。他只用了张无忌不到一半的时间,已经功行圆满。他出了深谷,满心欢喜地奔赴峨眉去找梅吟雪,不料物是人非,峨眉的掌门已经换成周芷若,袁承志也晋升为掌教大弟子。袁承志仗着自己是掌教大弟子,将龙破天拦在门外,不让他与梅吟雪相见。两人一语不合,又动起手来,此时袁承志哪还是龙破天的对手?龙破天几招便将袁承志打成重伤,又接连打伤了几名上来帮手的弟子。

此事惊动了峨眉新任掌门周芷若,梅吟雪也跟着受了牵连。龙破天懊悔已经来不及,他放下七尺男儿的尊严,在峨眉派门外跪了三天三夜。梅吟雪不忍心,偷偷出来劝他离去,并表明若是长辈不同意,他们的婚事也便完了。

龙破天走投无路,失魂落魄地回到昆仑,想要寻求师父的帮助。不料,当时昆仑也是一片大乱,何太冲夫妇在屠龙大会上神秘失踪,门中各弟子纷纷争夺掌门之位。詹春夫妇利用龙破天的绝世神功,暗算了几位师兄,夺得了掌门之位,事后却又过河拆桥,想要毒杀龙破天灭口。但龙破天已有九阳神功护体,一般毒药根本不能置他于死地。他大怒之下,出掌击毙了詹春夫妇。

先后经历了被抛弃、被羞辱、被陷害之后,龙破天对这个世界彻底失去了信任。他发现什么都是假的,唯有武力才能控制一切。于是,他到处游荡,挑战各大门派,想要争个天下武功第一的名号。当时的他以为只有这样才能得到梅吟雪的尊重,从而再挽回他和梅吟雪的婚约。

然而时局动荡,各地烽烟四起,元军如潮水般溃退。元朝中的几个精英人物仍在做最后的努力,到处物色人才为他们效力,贺宗哲便是其中一位。他偶遇龙破天,被他的惊世武功震慑,而龙破天也被他经世治国的思想所撼动,贺宗哲便苦口婆心劝龙破天加入朝廷的队伍。当时,龙破天亲手杀死师父的消息早已在江湖中传开,众人都道他是为了抢夺掌门之位才会做出这等狠毒之事。龙破天百口莫辩,自知就算打败天下高手,也不会得到名门正派的承认。但是贺宗哲却为他提供了一条新路子――仕途。贺宗哲告诉他,武力不是第一的,但若掌握了权势,天下谁敢不从?何况一个小小的峨眉派?于是乎,他毅然投靠了元朝第一大将,王保保。此人正是王若敏的父亲,也是赵敏的亲哥哥!在贺宗哲的扶植下,龙破天被元朝委任为昆仑派掌门,成为江湖第一个被朝廷指派的掌门人。同时,在王保保的指点下,龙破天的军事天赋很快便展露了出来,迅速成长为一名能够指挥千军万马的少年将军。

但是在他心中,有个目标却是始终清晰的,那便是梅吟雪。

听完了龙破天的身世,龙海萍有半天回不过神来。她一直自觉自己身世坎坷,没想到龙破天的经历比自己不知惊心动魄了几百倍。但是细想想,两人在命运转折的时间节点又有些微妙的契合,比如,两人都是儿时与父母分离,都过过一段孤僻的日子,也都是在遇到梅吟雪之后,命运开始发生不同的转变……

龙海萍胡思乱想了半天,脑中突然划过一条信息,她想起龙破天提到的那个神秘地家族,心里一动,被一个念头吓了一跳。她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说你生在一个奇怪地家族里……不会,不会是古墓派吧?”

龙破天的脸色大大震动了一下,惊疑道:“你,你怎么知道?!”

龙海萍抱住了头,天哪,真的蒙对了!原来云治平就说过古墓派重女轻男的古怪传统,而贺宗平等人又有古墓的地图,原来那地图是龙破天凭小时候的记忆画出来的。

她将古墓中的遭遇一五一十讲了出来,龙破天听了怔了一怔,喃喃道:“世上有这么巧的事?我还以为没人知道那张地图是哪里来的呢!”

龙海萍心里直想翻白眼,巧?这也算巧?你要是看了金庸的倚天屠龙记,你就会知道,你的遭遇才叫一个巧呢!

她正想着,忽听陆仲谦在门口喊了句:“大帅,郡主他们回来了!”

他话音刚落,王若敏便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兴奋地说:“破天,你快看,我姑姑到了!”

龙海萍怔了一下,跟着扭身回头。

姑姑?王若敏的姑姑是谁?

第77章 草原儿女(2)

王若敏一闪身,一位身穿鹅黄稠衫的美貌少妇携着一名六七岁的女孩儿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龙海萍看了那少妇一眼,心里微微一震,一句惊叹差点脱口而出!

此时,即便没有王若敏的介绍,她也几乎能一眼就猜到来人正是赵敏!

赵敏虽然是中原打扮,但她的漂亮不同于中原女子的温婉柔美,她的五官线条更为清晰,眉毛更显英气,眼睛灼灼发亮。在她身上,草原儿女与生俱来的飒爽豪气与雍容华贵的端庄气质比例恰到好处地融合在了一起。与她相比,王若敏则显得稚嫩青涩了许多。

大概是慑于赵敏夺人的气度,龙破天下意识地让出了主位,施礼让座:“长郡主请上坐。”

赵敏斜睨他一眼,淡淡说道:“你们把我强行掳来,现在又何必惺惺作态呢?”

龙破天脸一红,王若敏已经上前挽住赵敏的手臂,撒娇道:“姑姑,什么叫强行掳来啊!这可不是破天的主意,是我爹想你了!他让我们请你回草原一聚。”

赵敏轻哼了一声:“那你们也特费周章了,为了请我一个人,还要灭掉整个武当派……”

王若敏嘴一撅:“那还不是因为……”她不高兴地扭扭身子,“算了算了,咱们不提也罢。”

龙海萍一听她语气,已经猜出个大概,原来他们为了抓住赵敏,特意灭了武当,从而引张无忌出山维护武当,然后再派人趁虚而入,擒住赵敏。听王若敏的语气,她显然是不喜欢张无忌,但又碍于赵敏的情面,最后干脆不提……但是,以龙破天的实力,请一个赵敏真的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吗?她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龙破天,只觉越来越猜不透他了。

王若敏看赵敏神色不豫,忙转开话题道:“姑姑,你猜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她挥一挥手,一个蒙古大汉捧着一个酒囊送了上来,王若敏兴奋地说,“这是我额吉的额磨格做的马奶酒!你快来尝尝。”她一边说着,一边拖着赵敏走到桌前。

那赵敏显然对这个侄女又爱又气,有些拿她没办法,被她硬拉着坐了下来,虽然皱着眉,却是发作不起来了。

龙海萍见赵敏的女儿一脸的惶恐不安,便冲她安慰地笑了笑,然后拉起梅吟雪对赵敏等人说道:“各位,你们先聊,我们先回去休息一下。”说完,拉着梅吟雪走上楼梯。

王若敏不知中间发生的事,见龙海萍一副毫不见外的架势,心中大为不解,茫然地望向龙破天。而龙破天碍于赵敏在场,也不便阻拦。

至于陆仲谦等人,龙破天和王若敏不发话,他们自然也不好出头。

赵敏有些惊讶地望着她们,神情渐渐变得若有所思。

将众人抛在身后,龙海萍和梅吟雪快步走上二楼。一路上,龙海萍都紧紧握着梅吟雪的手不放。手心传来的那份柔软温热,让她有种头昏脑涨的感觉。她只觉一颗心剧烈跳动,仿佛要跳出胸腔。她害怕梅吟雪会甩开自己的手,但梅吟雪却乖乖地任她攥着,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龙海萍只觉头脑一阵阵发热,感觉自己快要抑制不住,想要将梅吟雪拥在怀里。

“你的房间在哪里?”龙海萍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气息急促地回头问道。

梅吟雪也是神情恍惚,脸泛红晕,抿着嘴唇害羞地指了指前面一个房间。

龙海萍看到她娇羞的神情,只觉心中更是荡漾得厉害,她拉着她推门进去,一回身,便将她用力抱在了怀中。

梅吟雪轻喘一声,双手本能地扯住了她腰侧的衣物,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会,终于还是没有挣扎。暗暗呼出那口紧张的气息,她的双手慢慢放松垂下,脸贴上龙海萍的肩头,慢慢合上了眼睛。

龙海萍用力将她箍紧,恨不能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同时,她也在用力地克制着自己想要亲吻她的冲动。她知道,在这种共患难的情境下,一个女子或者可以轻易地接受一个同性的拥抱,但亲吻却始终是触犯禁忌的事情。梅吟雪没有拒绝自己的这个拥抱,已经让她万分感激了。否则,她真不知道该如何抒发自己压抑了一天一夜的思念和担忧。

第78章 草原儿女(3)

努力控制着自己激动的心情,龙海萍的声音仍然难掩急切,她小心地问出自己的担忧:“你好不好?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梅吟雪闭着眼睛轻轻摇了摇头。在她被挟持的那一刻,她便知道,自己该一死以谢师门,从而保全自己的名节和峨眉的荣誉。但是这两天里,她却是一直犹豫不定,心里那股难言的期盼竟让她忍辱偷生到至今,这让她既羞愧又不安。她原想只要再见龙海萍一面,便自行了断。但事到临头,她才发现,自己竟又生出更多的奢望来。她还想亲眼看到龙海萍安全地脱离目前的险境,还想亲眼见她平安回到她自己的世界……那求死的念头,竟一下子不翼而飞。只是这样活着,必然会面临无数的指责和问难……但此时,她的心中一片昏昏然,根本无力去想,也不愿去想。

龙海萍放下心来,也不做多余地追问,只全身心地抱着她。

两人静静地拥抱着,一时竟忘记了外面的风风雨雨,沉浸在一种久违的安宁和平静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梅吟雪蓦地想到了什么,身子不禁一颤。

龙海萍敏感地意识到了她的变化,忙松开了她,稍稍让出一步,关心地望着她。

梅吟雪不敢正视龙海萍,强作镇定地小声问道:“郑校尉他们呢?他们是不是埋伏在周围接应你?”

龙海萍呆了一下,她早将其他人抛到了九霄云外。她担心梅吟雪失望,耸了耸肩,故作轻松地答道:“郑校尉他们没跟我在一起。不过你别担心,我一个人也会想办法把你救出去!”

梅吟雪不禁望了她一眼,心里却有些迷惑,她不是应该和郑校尉在一起吗?郑校尉既然喜欢她,又怎么会放心她一个人独闯龙潭?这种儿女情长之事,旁人自是不便问出口。但想到郑怀远,她的理智又恢复了过来,方才被激荡的情感又悄悄压抑了起来。

她不露痕迹地拉开了与龙海萍的距离,迟疑地说道:“你身负重任,怎能为了我身陷囹圄?我现在身中唐门的软筋散,无法运用内力……”

龙海萍大吃一惊:“你中了毒?要不要紧?”

梅吟雪见她关切形于颜色,心中一暖,耐心道:“这软筋散不会伤人性命,只会让人无法施展内力。我是想说,我施展不了内力,便与寻常人无异,难以逃脱他们的手掌。但你内功都在,一个人逃脱还是容易些……”

“要走也是两个人一起走!”龙海萍生怕她赶自己走,忙打断了她的话,“你放心,龙破天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他要杀我早就动手了。再说,我们跟着去趟草原,也可以摸摸龙破天的底,知己知彼才能做到百战百胜。说不定,我还可以趁机劝服他改邪归正……”

梅吟雪眉头蹙起,沉吟着想说什么,龙海萍已经抢先继续说道,“吟雪,你相信我,咱们这一趟不会白走的,我也有办法让郑校尉他们找到我们!”她教给了郑怀远不少现代的刑侦手段,沿途也布下痕迹,但这话却是用来安慰梅吟雪的。她的想法是,若郑怀远追上来自然是好,即使郑怀远追不上来,她也只选择和梅吟雪同生共死在一起。

梅吟雪果然有些动摇,龙海萍趁机说道:“你不要只记挂着那些国家大事,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我们先把你自己心中的疑问解除了也好。”

梅吟雪知道她指的是自己的杀父之仇,心头一震,忽然想起一事,惴惴不安地问道:“方才,方才你见到一位道长了吗?” 这是她盼望相见又害怕见到的一个人。

龙海萍皱了皱眉,她刚才的注意力都被赵敏吸引住了,并没有关注其他人。她看出梅吟雪的心事,忙说:“你在这休息一下,我出去看看,马上回来!”

“你……”梅吟雪一方面急于打听青松道长的消息,一方面又担心龙海萍,忍不住关切地叮嘱道,“你要小心!”

“放心好了!”龙海萍却很庆幸自己能为她做点什么,冲她一笑,转身掩门而出。

走廊里空无一人。

龙海萍环视一下四周,轻轻推开走廊的窗子,往下一看,街上站了两名蒙古大汉,正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显然是龙破天派来把守前门的。她放下窗子,往楼梯口走去,还未走到楼梯口,就听到旁边一个房间里传来一阵呻/吟声,那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耳熟。

她看那门缝虚掩,便轻手轻脚走近,侧着身子透过门缝往里望去。只见诸葛谦正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傅宏博拿着个药碗坐在床边皱眉沉思,陆仲谦则立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道:“唐家大驸马,你不是说你学会了那毒女的所有手段吗?怎么还是解不了诸葛先生的毒?”傅宏博的脸青一阵红一阵,没等他发作,角落里又传出一个严厉的女声:“姓陆的,有你这么说话的嘛?难不成你想尝尝我们唐门暗器的厉害?!”龙海萍探头一望,原来唐心影也在房中,难道是她去接了赵敏来?

龙海萍对他们之间的明争暗斗不感兴趣,快步走了过去。

站在楼梯口,她居高临下地往下看了一圈,王若敏正在陪赵敏喝马奶酒,龙破天心不在焉地陪在一旁。赵敏存心冷落他,弄得他坐也不是,走也不是,颇有些尴尬。龙破天的另外几个随从则围在角落的一张桌子上,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嘴里嚷嚷着蒙古的粗语。

龙海萍退回一步,走到另一侧的窗口往客栈后面望去。客栈后面是一个很大的院子,两侧各有一个马厩,马厩中拴着十余匹上乘好马,院子中间还停了三辆马车,看来都是龙破天一行人的装备。

这样看了一圈,龙海萍并没有发现道士的身影,难道龙破天说的是假话?

龙海萍正在狐疑,后院的草料房里突然走出一个人,抱着一堆干草骂骂咧咧地走向马厩:“娘希匹的,你们吃香的喝辣的,却让老子来喂马……”

龙海萍的心一跳,那矮矮胖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熊阔海!怎么说,她都救过熊阔海一命,何不跟他打听一下?龙海萍主意一定,立刻从后窗一跃而下。

熊阔海瞥见一个身影落下,忙一扭头,一看是龙海萍,立刻瞪大了眼张大了嘴巴。龙海萍还以为他要大呼小叫,就见他突然做贼似的东张西望了两眼,扔下干草就跑了过来,慌里慌张地将她推到栅栏门后:“你!你怎么来了?”

龙海萍松了口气,又有些奇怪他的反应,客气地抱了抱拳,道:“熊大哥别来无恙!”

熊阔海脸一红:“上次的救命之恩,俺还没有好好谢谢你呢!但你让俺送的信俺可是送到了……后来”他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后来他们说要去对付你,怎么说你都是俺的救命恩人,俺不能以怨报德,就没跟去,转而跟着唐家三小姐去接长郡主了……”

龙海萍心里一动,心想这倒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说不定可以帮到自己,忙感激道:“多谢熊大哥!”

熊阔海着急道:“你还是快走吧!龙大帅手下卧虎藏龙,你可不是他们的对手。”

龙海萍苦笑道:“我现在已经是你们大帅的囚犯……”

熊阔海一呆,龙海萍又说道:“熊大哥不用替我担心,我是想跟你打听个事情,你们去接长郡主的时候,是不是有一位道长跟着一起?”

“是啊!”熊阔海道,“那可是当年叱咤江湖鼎鼎大名的青松道长。其他人俺不服,这位道长俺可是打心眼里佩服的!连龙大帅都要敬佩他三分。”

龙海萍的心一沉,如此说来,梅吟雪的担忧成真了?她定了定神,又问道:“那他人呢?”

熊阔海道:“他已经回王府了!”

“回王府了?”龙海萍奇怪地沉吟了一句。

“他是王爷的人,不是龙大帅的。”他说的王爷正是王若敏的父亲王宝宝,王宝宝世袭了汝阳王的爵位。熊阔海心无城府地说道:“原本他是该跟我们一路的,但不知为何,他听说大帅擒住了峨眉派姓梅的一位姑娘,立刻脸色大变,将长郡主交给小郡主,便告辞而去了。”

龙海萍越听心里越是不安,种种迹象表明,这位青松道长也怕见到梅吟雪。若不是做了亏心事,又怎会害怕见到故人之女?

作者有话要说:好饿

第79章 草原儿女(4)

龙海萍又与熊阔海聊了几句,发现熊阔海知道的并不多,可见龙破天对他并不十分重视。告辞了熊阔海,龙海萍立刻回房,将青松道长的消息转告给了梅吟雪。

梅吟雪听了,脸色苍白,半天无语。

龙海萍客观地分析了一下,按照六百年后无罪推定的法律观念,她认为青松道长虽然投靠了蒙古人,但不代表一定是杀害她父亲梅馨友的凶手。不过,他可能是一条追查真凶的线索。

梅吟雪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不想她为自己担心,点头同意她的观点,心中却是异常沉重。

龙海萍早已了解梅吟雪的性情,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她掏出《刘氏穴谱》,就几个不懂的地方提出来向梅吟雪请教。梅吟雪对人体经脉穴位的了解多于龙海萍,当下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一耐心解答。但她谨遵江湖规矩,对《刘氏穴谱》的内容却是一眼不看。

龙海萍虽然经络知识不足,但胜在现代人的信息观念比较开放,对新事物的理解和接受能力强,更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融会贯通的效果比古人专攻一门更为明显。这几日,她一直在潜心钻研《刘氏穴谱》的点穴功夫,已经能将经穴的原理用于内功的修行。她想到梅吟雪曾受内伤,便以学习为名,提出为梅吟雪推拿几个穴道。梅吟雪虽觉有些不妥,却也不好拒绝,只得做了这个“标本”。龙海萍在她的背部找了几个穴道,逐一按摩推拿。不一会,梅吟雪便觉得整个督脉都畅通了起来,浑身暖洋洋的,心中不由大感惊讶。

当龙破天敲门进来的时候,正看到梅吟雪闭目坐在床上,龙海萍正在她身后为她推拿督脉上的穴位。经过她的按摩,梅吟雪这几日一直苍白的脸上,竟然有了一丝血色。

龙破天心里一揪,这两日梅吟雪一直在绝食,并拒绝他为她运功疗伤,但龙海萍一出现,一切都变了。他不是傻瓜,虽然他心里不愿接受,但他不得不承认,龙海萍对梅吟雪的影响实在是超出了普通朋友的关系。

龙海萍见他进来,停止了推拿,起身说道:“龙先生,你还是赶紧把软筋散的解药给梅姑娘吧,这样她内伤才会好得快些,不然以后留下后遗症就麻烦了。”

龙破天和梅吟雪闻言都是一愣。

在敌我关系泾渭分明的此情此境之下,龙海萍提出的这个要求显然是不合情理的,换做梅吟雪,根本就不会说出口。但她一脸的坦率认真,倒像是提出了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龙破天习惯了江湖的尔虞我诈,反而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样单纯直接的要求。

他愣了一下,在龙海萍坦然的注视下,不及多想,脱口而出:“好。”

话一出口,他才一惊,怎的这话背叛了自己的理智?

龙海萍看出他的顾虑,微微一笑,道:“你放心,我们不会逃走。我要走的时候,一定会先通知你。”

龙破天有些羞恼于自己的失态,冷哼了一声,表示自己并不担心她们有能力逃走,然后淡淡说了一句:“人已经齐了,你们收拾一下,咱们出发吧!”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龙海萍和梅吟雪本来就没什么随身行李,略一收拾便下了楼。

龙破天倒也言出必行,等她们一下楼便命傅宏博交出软筋散的解药。傅宏博虽有些诧异,却也不敢违抗他的命令,满腹狐疑地将解药交到了龙海萍手里。

龙海萍忙让小二端上水,看着梅吟雪服下。

不一会,一行人已经收拾停当。龙破天共预备了三辆马车,诸葛谦因中毒而乘坐一辆马车,赵敏母女和王若敏乘坐一辆马车,最后一辆马车本来要安排给梅吟雪、龙海萍和唐心影三人乘坐,但龙海萍见马车并不十分宽敞,担心梅吟雪坐得不舒服,便提出要一匹马。她的要求正和龙破天心意,他也不愿她太过接近梅吟雪,立刻命一名蒙古大汉让出一匹马给龙海萍。

这时,赵敏突然掀开帘子道:“给我一匹马,我也好久没骑马了!”龙破天正犹豫,王若敏也跳了出来,兴致勃勃地说:“就是!草原儿女哪有坐车的,我也要骑马!”

龙破天无奈,只好又命人让出两匹马。赵敏看似随意地将女儿托付给了梅吟雪照顾,一个纵身,干净漂亮地跃上了马背。几个蒙古大汉深谙骑术,见了这等漂亮身手,毫不吝啬地齐声叫好。

王若敏也大喜道:“姑姑,你的骑术还是那么厉害!”

赵敏嘴角微微一扬,一牵缰绳,迎风伫立,显得格外意气风发。

龙破天留下三个蒙古大汉,命他们去镇上补齐三匹马。其余一行人,浩浩荡荡先行出发。

王若敏好胜心强,也不管道上有行人,一抖缰绳,便率先驶出,一边大声道:“姑姑,咱俩比比看谁快!”

赵敏笑着摇摇头:“野丫头!”双腿一蹬,跟着追了上去。

龙海萍看着她们飞奔而去,心中也觉痒痒的,很想享受一下纵马飞奔的感觉。但她不放心丢下梅吟雪一个人,便按下这份玩心,骑马上前与龙破天并辔走在马车前面带路。

龙海萍与龙破天两人容貌相似,虽是一男一女,却都有一种雌雄莫辨的清俊气质。他们一个身着华服,器宇轩昂,另一个虽衣着朴素,却知性洒脱,不知不觉吸引了旁人的目光。一旁的路人纷纷侧目,悄声议论,连鸠摩罗等人也不由得被他们两人吸引,虽嘴上不说什么,心中却都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而龙破天此时的心情也是古怪之极。于情于理,他都觉得自己该把龙海萍当成自己的敌人。但是,令他意外的是,当龙海萍走在他身边时,他不但没有排斥,反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归属感。他从小被亲人抛弃,被师兄弟排挤,一向没有什么朋友。而龙海萍,竟然给了他一种既似亲人又似朋友的感觉。这份感觉陌生而又温暖,竟让他忍不住贪恋,无心去抗拒。

车队经过集市时,龙海萍扫视了一眼摊位上的物品,转身对龙破天道:“借我一点银子吧。我买点东西。”

龙破天勒住马头,扫了一眼随行的人,熊阔海抢先掏出自己的钱袋,抛给了龙海萍:“龙姑娘,接着!”

龙海萍接住钱袋,道了声多谢,翻身下马,到摊位上采购了几样东西,又买了一串糖葫芦走回来。龙破天等人都坐在马上,谨慎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龙海萍走到马车旁,掀开帘子,将糖葫芦递给赵敏的女儿,小姑娘立刻眉开眼笑。

龙海萍指指梅吟雪,笑着说:“你要听姐姐的话哦!”小姑娘立刻用力点头,梅吟雪也不由莞尔一笑。

龙海萍上了马,一行人这才重新启程。

熊阔海提着缰绳赶了上来,跑到龙海萍身旁好奇地问道:“龙姑娘,你买些麻绳粗布油纸什么的做什么?”陆仲谦不阴不阳地讥讽道:“凭这些你也想逃走?”熊阔海怒道:“谁说龙姑娘要逃走了?”陆仲谦冷笑不语。龙海萍也不以为杵,微笑道:“这些都是为了防备野外不时之需的。”说着,她将自制取火工具等野外生存的简单技巧耐心地讲给熊阔海听。熊阔海只觉大开眼界,惊叹道:“原来这些破绳烂布还有这等作用!以前俺要是在野外淋了雨,火折子打不起来,就硬生生扛着,以后可有办法了!”陆仲谦听了,也不吭声了。

一行人离开了镇子,走出几里地,又进入了一片渺无人烟的荒野,平坦的大路也已变成崎岖不平的羊肠小径。不知是受这荒凉环境的影响,还是众人慑于龙破天的威严,陆仲谦等人谁都不敢出声。整条队伍除了马蹄声和车轮声,都是一片沉默。这种静谧到有些压抑的氛围更加重了龙海萍心中的那股难以言喻的苍凉感和寂寞感,她开始怀念以前考古队有说有笑的情景。她知道古人尊卑有别,熊阔海等人谁也不敢擅自打破这份沉默。但她实在难以排遣心中的感受,便双手合拢,学着方大勇教给自己的肉埙的吹奏方法,呜呜咽咽地吹了起来,却是一首蒙古民谣《梦中的额吉》。她跟梅教授在内蒙古考古的时候,曾住在蒙古牧民的帐篷里,听他们拉着马头琴唱过一些蒙古民谣,一下便喜欢上了《梦中的额吉》这首歌。那忧伤的调子,配上草原的苍茫,让她每次听了都几欲落泪。眼前的荒凉,与当时的心境竟如同出一辙,而肉埙那犹如呜咽的发声效果,更是增强了歌曲原有的感染力。

陆仲谦等人初始听了还没感觉,那几名蒙古的随从听了却是心里一震。这种调子,分明是家乡的调子啊!他们离家日久,思乡之情顿时被勾了起来,有人已经控制不住地迅速红了眼圈。龙破天等人也渐渐被调子吸引,忍不住凝神倾听。待龙海萍吹奏到一半,一名赶车的蒙古大汉突然用蒙古语合着调子脱口吟唱了起来:“阿萨啦苏噶……”草原人向来有歌唱的民风,另外几个蒙古大汉也忍不住跟着高声合唱起来。

龙破天心头一惊,他既意外又不安于龙海萍的感染力,待要发作,却又被这忧伤的调子和苍凉的歌声触动,竟不忍打断。

这时,一阵马蹄嘚嘚,王若敏和赵敏折返了回来。

快速奔到眼前,王若敏勒住了缰绳,瞪着龙海萍,惊疑地质问道:“你怎么会吹我们草原的调子?!”

赵敏也是一脸诧异。

龙海萍缓缓放下了手,一脸肃然,沉着地稳稳地清晰地说道:“郡主,他们不知道,但你应该知道——六百年后,不管你是蒙古人还是汉人,我们都是一家人!”

她的一句话,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陆仲谦等人只觉这简直是天方夜谭,那些蒙古大汉却是将信将疑,心中纷纷冒出同一个疑问:这个汉人怎么会吹蒙古的调子?她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赵敏却是又惊又喜,这是她期盼却又不敢想象的事情。

王若敏大怒道:“你信口雌黄!我大蒙古是高贵的黄金家族,你们汉人……”

“住口!”

有人大喝一声,打断了王若敏辱骂汉人的话。

众人一惊,因为出声的不是别人,竟是龙破天!

龙破天一张俊脸阴晴不定,眼睛眯了起来,冷冷盯着龙海萍:“你不是想蒙汉一家吗?我会让你看到的!”

龙海萍研究地望着他,思索着他话中的含义,正要开口,车队后面传来一阵马蹄声,原来是那三名更换坐骑的蒙古大汉骑马追了上来。

勒住了马头,为首的大汉对龙破天点头行礼,道:“大帅,你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好了。”

龙破天交代的事情?

龙海萍心里掠过一丝疑云,下意识地举头往来路望去,只见镇子上空弥漫着一股浓烟,目测是他们住过的客栈已经起了火!

她猛地意识到了什么,震惊地望向龙破天,颤声问道:“你!你都做了什么?!”

龙破天冷冷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跟店小二交代了什么?你以为我会让你的人查到我们的行踪?!”原来,他明里是让那三名大汉购买马匹,按理却是要他们杀了店主和店小二,并一把火烧了客栈。

王若敏得意地对赵敏道:“姑姑,破天这一招,可能堪比你当年火烧绿柳庄那一招?”赵敏轻哼一声,不予置评,但也并未假以辞色,显然并不反对龙破天的手段。

龙海萍只觉惊怒交加,手脚冰凉,浑身颤抖,指着龙破天,咬着牙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你滥杀无辜!你,你……你混蛋!”

龙破天冷笑一声:“好人未必不会做坏事,坏人也未必不会做好事!”

他表面强硬,内心却充斥着一股莫名的复杂情绪,搅得他异常烦躁难受。他分不清是因为龙海萍吹奏的调子,还是因为他的指责,他只觉不想再面对龙海萍,拨转马头,也不顾众人,驾了一声,纵马奔了出去!

龙海萍只恨不得一掌杀了他,见他奔出,哪里按捺得住,立刻怒喝一声:“你给我站住!”跟着一提缰绳,飞速追了上去。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两匹马绝尘而去。

半晌,王若敏才喃喃道:“原来这个女人也会骑马?”

“好像她的骑术并不比你差啊。”赵敏沉思地望着龙海萍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问道,“敏儿,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她说的六百年后蒙汉一家……是真的吗?”

王若敏呆呆地望着远去的两骑,仿佛没有听到她的问话,只是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回答。

众人的心中也都不约而同地涌起同一个问题——她说的,是真的吗?

第80章 龙心难测(1)

龙海萍一怒之下,追着龙破天一口气奔出几里地。满目苍茫中,那股愤怒的心情渐渐被沮丧所取代。她茫然想到,自己就算追上他,又能拿他怎样,杀了他,自己自然是做不到的。那么,打他一顿,骂他一顿,别说自己未必是他的对手,就算他让自己打让自己骂,又能挽回什么呢,店家辛苦积累的产业、上上下下的性命,都已不可能挽回了。

在这六百年前的世界里,她渐渐失去了现代人所具备的人定胜天的优越感,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浓的从未有过的无能为力的感觉。

眼见到了一片树林旁,龙破天突然刹住了马蹄。龙海萍心中正迷茫,跟着放慢了马匹,开始犹豫是追上去还是返回去找梅吟雪。在这个她无法把握的世界里,她只想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保护梅吟雪不要像她见到的这些无辜而脆弱的普通人一样,遭受凭空飞来的横祸。

龙破天勒住马头凝神伫立了一会,忽然回头皱眉望了龙海萍一眼。

龙海萍感觉那一眼似有所指,心中一愣,回过神来。她刚才满腹心事,对周遭的一切浑然未觉,此时才突然听到树林中有些异常的声音,凝神一听,竟然是一个断断续续的女子凄厉的求救声。她吃了一惊,不假思索地拍马向树林中冲去。

待她冲进树林,那声音越发清晰起来,果然是一个女人惊恐的喊“救命”的声音。

龙海萍的心都揪了起来,她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进去,就看到三名蒙古士兵打扮的男子正在按住一名汉族女子施暴。那女子披头散发,拼命挣扎,上身衣服已经被撕成碎片,声音已经因惊惧而变调:“救命……救命……”

那三名蒙古士兵却是大乐,其中两个一边淫/笑着一边按住那女子的手脚,另一个百夫长打扮的已经上前撩起那女子的长裙,准备扑上去发泄兽/欲。

龙海萍只觉一股热血直冲到头顶,她生平最恨不尊重女性的人,更何况是这样的禽兽!不等马蹄刹住,她已经挣脱马镫,一踩马背,飞身跃了起来,大喝一声:“住手!”直扑那百夫长!

那百夫长听到有人呼喝,还未来得及回头,便被龙海萍一掌砍在后颈上,大叫一声,跌了出去。龙海萍一落地,又顺势抬起一脚,将另一名士兵踢飞。剩下的那名士兵愣了一下,一个翻身,一溜烟朝自己的马匹跑去。

龙海萍顾不上追他,忙俯身抱起那名惊恐万状的女子,一时找不到东西替她遮挡裸/露的上身,只好将她搂入了自己怀中。

那百夫长捂着脖子翻身坐起,回头怒视龙海萍方向,正欲大发雷霆,却忽然如同见了鬼魅,一下瞪大了眼,张着嘴瞪着龙海萍身后僵住了。这时,那名逃走的士兵已经冲到一旁的坐骑边拔出了挂在马鞍上的弯刀,回头杀气腾腾地向龙海萍冲了过来。

那百夫长好像忘记了疼痛,挥手着急地命令道:“快站住!”

那士兵一愣,不解地望向他,见他神色有异,不由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在龙海萍身后,龙破天正端坐在马上,冷冷地望着他们这一边。

“大,大帅……”那百夫长气焰全消,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有点瑟缩地望了龙破天一眼,一边示意两个手下肃立,一边勉强挤出一张笑脸,赔笑道,“属下在贺将军手下效命,曾有幸为大帅牵过马。”

“哦?”听他是贺宗哲的手下,龙破天的脸色缓和了一下,扫了一眼他们几个人,“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百夫长见他神色放缓,料他还是顾忌贺宗哲的面子,暗暗松了口气,忙说:“属下奉命带人刺探军情,遇到这名女子,疑是明军的探子,便将她拿下……”

龙破天轻描淡写地说道:“既然是名探子,那你们便将她带回军中审问便是。”

那百夫长大喜,道:“是!”

另两名士兵闻言,立刻预备上来带人。

那女子一把攥住龙海萍的手臂,惊恐地哀求道:“我不是探子,我不是探子……”

龙海萍见龙破天偏袒蒙古人,心中愤怒之极,怒声道:“混账!你们颠倒黑白,分明是见色起意,想要欺负人家,现在还反过来诬陷人家是探子!”

那名持刀的蒙古士兵不屑道:“哼,她不过是一条汉狗,就算是爷诬陷她又怎地?!”

龙海萍心中怒极,冷笑着望向龙破天:“龙破天,这就是你跟我讲的蒙汉一家吗?”她见龙破天神情冷淡,心想不能指望他,但自己万不可能任这三名蒙古人将这女子带走,看来一场恶战难免。下了决心,回过头来,她望着那逼近过来的两名蒙古士兵,冷冷说道:“你们这样做,就没有想过,你们也有妻子女儿和姐妹?”她想到自己和龙破天的关系,忍不住又意有所指地缓缓加了一句:“难道你们就没有想过,说不定你们下辈子也会投胎做女人?”

那持刀的士兵愣了一下,大概觉得她的话荒谬至极,不禁拿刀指着她仰天大笑:“哈,哈,哈……”

他第三声笑声刚一出口,便突然戛然而止,改成一声“啊”的惨叫,弯刀哐地一声掉在地上,人也跟着轰然倒地。

众人吃了一惊,只见他脑浆迸裂,满脸鲜血,人犹瞪着眼张着嘴,却已经气绝身亡。再看他身边,不知何时,龙破天已经跃到他身边,正缓缓收掌。

原来是龙破天在一眨眼功夫一掌击毙了那名士兵。

另一名士兵见状大惊,转身便向坐骑方向飞奔而去。龙破天脚尖一挑,已经挑起地上的弯刀,轻描淡写地飞起一脚,正踢中弯刀刀柄,弯刀嗖地飞出,直插在那名士兵后心。只听那名士兵惨叫一声,向前一个飞扑,扑在地上,当场气绝。

那百夫长脸色煞白,双腿一软,噗通跪在了地上,颤声道:“大帅饶命!大帅饶命!”

龙破天掏出一块帕子,擦了擦手,顺手扔在脚下士兵的尸体上,淡淡说道:“我和贺将军一起制订了军规,奸/淫/妇女者死。如今,你们明知故犯,军法难容,你还是自行了断吧!”

“大帅,她,她真的是探子……”百夫长惶恐地解释着,他瞅着龙破天面无表情的脸,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磕头如捣蒜地乞求道:“大帅,您饶了我!今日之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属下绝对不会泄露给第二个人知道……”他话音未落,就觉得眼前一暗,一个人影已经立在他的面前。

他心惊胆战地抬起头来,看到龙破天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只觉魂飞魄散。

龙破天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这么聪明,我又怎能放过你?”

龙海萍这时才猛地意识到,龙破天有杀人灭口之嫌。他原本可以将这几个人带回军中按军法处置,但他毕竟是一个汉人,杀了蒙古人,自然会与贺宗哲、王宝宝等人产生嫌隙。她正迟疑是否该阻止,龙破天已经出手如电,伸指点中了那百夫长的百会穴。那百夫长哼也没哼一声,便如软绵一样瘫了下去。

三条人命就这样在自己面前眨眼功夫烟消云散。龙海萍呆呆地看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女子则害怕地将头埋入了她的怀中,不敢回头探视。

龙破天缓缓回过头来,静静望着龙海萍。

龙海萍涩涩地开了口:“你杀了蒙古人,就不怕他们知道么?”

龙破天轻哼了一声:“死人是不会告密的。”

龙海萍还没想那么深远,怀中的女子已经不顾赤身裸体,扭身跪下,伏地拼命磕头道:“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我不会告密的……我不会告密的……求爷饶了奴才……”

龙破天见她衣冠不整,眉头一皱,立刻扭开头去。

龙海萍冷冷道:“你不会连一个弱女子都不放过吧?”

龙破天皱了皱眉头,有些好笑道:“你只想着别人,就没想过我要连你一起杀人灭口?”

龙海萍一愣,她直觉里好像真的没想到龙破天会杀自己,老老实实地回答:“没想过。”她见龙破天没有吭声,便又加了一句:“这位姑娘是汉人,她也不会跑到蒙古人那里去告你的状的。”

龙破天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道:“好,我信你!”

龙海萍心中一喜,暂时忘了对他的种种不满,忙起身到蒙古人的马匹上找了一件披风,回来给那个女子裹住身子,又从蒙古人的马上搜了些银两细软,打了个包袱塞给那女子,好声道:“姑娘,你快走吧。”那女子抱了包袱,千恩万谢地掉头离开。

在这个过程中,龙破天自始至终背着手背对着她们,一眼都未望向那女子。

龙海萍深感此人心思高深莫测,生怕他中途变卦,一直目送那女子远去,这才放心回到他身边,迟疑着说道:“你肯放过她,我还是要替她多谢你。”

龙破天淡淡地说:“她该多谢你才是。”说完,也不理会她,纵身上马。

龙海萍呆了一呆,自觉不好再找他的麻烦,跟着上了马。

两人骑马出了树林,却发现熊阔海正骑马在树林外徘徊,见到他们出来,神色颇不自然,避开龙破天的目光,言辞闪烁地说道:“大帅,龙姑娘,郡主命我来找寻两位……”

龙海萍牵挂梅吟雪,忙问道:“他们的马车都到哪里了?”

熊阔海心神不宁地望望来路,魂不守舍地答道:“他们,他们很快就到了。”

龙破天深望了他一眼:“熊大侠,现在已是晌午时分,咱们是到林子里歇一歇呢,还是继续赶路?”龙海萍心里一惊,要是大家到林子里歇息,岂不是很容易发现那三具蒙古人的尸体?龙破天这样做,岂不是泄露自己秘密?

就听熊阔海慌忙道:“当然是继续赶路!”他自觉失态,忙又补充道:“属下方才已经探得,前面不远处就有一处村子……”

龙海萍心里咯噔一下,莫非熊阔海发现了什么?她深怕龙破天也发现这一点,忙插嘴道:“对啊,郡主她们那么娇贵,怎么能在树林里休息?还是熊大哥想得周到。熊大哥,我们在这等着,麻烦你赶紧回头去接他们!”

熊阔海如获大赦,一连串“是、是、是”地应着,拨转马头,朝来路飞奔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龙破天头也不回地淡淡问道:“你是不是很不喜欢我?”

龙海萍沉默了一下:“说不上,我只是觉得自己不了解你。我不明白,既然你跟蒙古人是一伙的,为什么还要杀蒙古人?”

龙破天轻笑了一声:“你在替我担心?”

龙海萍被他说破心事,脸上不禁一红。

龙破天心情愉悦起来,语气也轻松了许多:“我龙破天生于天地之间,不需与任何人为伍。我是汉人,并不代表我要与汉人一伙;我做蒙古人的大帅,也不代表我就是蒙古人一伙的。在我眼中,汉人也好,蒙古人也好,都是一样的人,都有一样的七情六欲。蒙古人和汉人打仗,不过是因为人的贪欲,蒙古人想要汉人的土地,汉人想要蒙古人的牛羊,蒙古人想要征服汉人,汉人想要驯化蒙古人……这些都是非分之想。待我得了天下,我会让蒙古人和汉人各行其道,各安其事,互通有无,和平共处,岂不是好事?”

龙海萍怔怔地听着,没想到在六百年前的环境下,龙破天竟会有这种超越狭隘的民族主义的思想,不由对他刮目相看。她愣了半天才说:“这当然是件好事。但是,这种事情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达成的,从六百年后的历史记载来看,至少还需要五百多年的时间……”

龙破天不等她说完,已经打断了她的话问道:“那六百年后的史书可曾记载我?可曾记载你?”他见龙海萍愣住,狡黠地一笑:“按理说,你穿越六百年,本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这种事情史书怎会没有任何记载?”

龙海萍抿起了嘴唇,她想到梅教授的明史研究中确实没有龙破天的出现,但是以她现在对当前形势的了解,龙破天绝对是一个在历史中起到重要作用的人物,为何元明两史中都是对他只字未提呢?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心头一凛,冷静道:“你有没有想过,成王败寇,若是你成功了,自然会有记载。既然没有记载,那说明……”

龙破天怔了下,忽然纵声大笑:“哈哈!尽信书不如无书!龙海萍,若是你现在回到六百年后,说不定会发现,史书已经被改写了!”

龙海萍望着他,只觉他豪气干云。不知为何,一时竟不忍出言打击他。

龙破天面不改色地一指前方,朗声道:“看,他们来了!”

龙海萍抬头望去,看到车队正缓缓行驶过来。她的目光立时定在了梅吟雪的那辆车上,心头一阵滚烫。她自问没有龙破天的雄心壮志,她不想要什么天下,她只要天下的那一个人而已!

第81章 龙心难测(2)

临回车队前,龙海萍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跟我说句实话,青松道长避开梅姑娘,是你的命令,还是他本人的主意,”

龙破天目光倏地一闪,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深深望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龙海萍,你要知道,现在不是六百年后。善于揣测别人的心思或者是样好本事,但却可能导致杀身之祸。同样的,一个人心思太容易被人看穿,也会置自己于不利之地。当今的蒙古皇帝便是一例。他毫无主见,心思浅薄,早已沦为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自古以来当权者都是君心难测,否则,他又怎能驾驭群臣?”

“噢?你已经在学习为君之道了吗?”龙海萍眉头一皱,那丝隐约的亲近感又消失无踪,她冷冷说道,“一个人为了权力而隐瞒真性情,不能做真实的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傀儡?”

龙破天不以为然地笑道:“一个人有了权力,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又怎会变成任别人摆布的傀儡?”

龙海萍望着渐行渐近的车队,冷笑一声道:“一个是任人摆布的傀儡,一个是任权力摆布的傀儡,两者本质上有什么不同吗?”

龙破天诧异地望着她,心中咀嚼着她的话,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我不知道你是何来这般出世的思想,但若这世间只有这两者选择呢?你选哪一个?”

龙海萍心头一震,跟着一阵凄凉,自己的话显然是不符合六百年前的实际的。在生产力不够发达、物质不够丰富的当下,当权者控制了大部分的资源,必然也导致大部分人堕入了被人摆布的命运。对大多数人而言,自由的意志与生存的权利都是相悖的。而梅吟雪,也是这大多数人中的一员。龙海萍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刘承业对梅吟雪的评价:“你本是成凤成后的命……可惜你无心庙堂,情系山水;不喜富贵,反恋浮云……虽然你竭力挣脱命运,但却无奈生于忧患,身不由己……”。

直到此时,她才清楚意识到自己对梅吟雪的那份怜惜与钦佩何来。那是因为她虽生于这样的环境,却又一直在默默地竭力追求着自己内心最大的自由。只不过她无法像现代人那样明目张胆地坚守,而是被迫选择了隐忍。现在想来,这份隐忍让她倍感心疼。

龙海萍捂住了心口,压抑着心痛的感觉,在心中暗暗起誓:吟雪,我要尽我最大的能力,为你创造一片自由的天地!让你做自己想做的事,过你想过的生活!

龙破天还在追问:“你选哪一个?”

龙海萍恍然回神,咬牙答道:“我哪个都不选!我只会做我自己。”

“这不过是你们六百年后的人的想法……”龙破天轻叹了一声,沉默了一下又说,“其实,我觉得你并不适合这里……”

龙海萍身子一颤,不错,她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可以轻易适应六百年前的想法,这里的人和事,都让她有种痛苦的感觉。

龙破天静静望着她:“你有没有想过,你还是回去得好……”

龙海萍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缰绳,回去?六百年后的生活,无论是从精神上,还是物质上,的确是舒适了太多太多……

龙破天不动声色地瞅着她,依旧平静地说道:“诸葛先生现在身中剧毒,等他恢复了,我可以请他想办法送你回去……”

回去?龙海萍再次琢磨着这个念头,目光无意识地望着迎面而来的车队。梅吟雪的马车窗帘被掀起,赵敏的女儿探出头来,在她身后,是梅吟雪强掩焦灼的搜寻的目光。当她看到龙海萍时,眼底泛起的那层淡淡的喜悦,泄露了她如释重负的心思。龙海萍的心一颤,六百年后固然生活舒适,却没有梅吟雪……而她又怎能将梅吟雪一人遗留在这荒凉的六百年前?

龙海萍不敢想象下去了,只觉一颗心像撕裂了一般,疼痛难忍,痛得脸色都发白了。

龙破天却只道自己说中了她的心意,心中骤然犹似放下了千斤重担,暗思只要她动了回去的念头,那无论在自己的皇图霸业还是感情的路上,必不会再成为自己的隐患。这个担心一除,他原有的戒备也跟着尽数消除,取而代之的,是那股天生的亲近感油然而生。他提马上前,亲切地拍了拍龙海萍的肩,柔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送你回去。”

龙海萍一愣,一时不解他的意思,迷惑地望向他。

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王若敏纵马奔到了她们两人面前,嗔怪道:“你们两人撇下咱们大伙做什么?”

龙破天心情畅快,笑道:“我们俩尽释前嫌,不是好事吗?”

王若敏从未见他心情如此舒畅,她虽对龙海萍颇有芥蒂,却又忍不住感染了这份心情,笑道:“当然是好事!那咱们还不快找个地方去痛饮庆祝一番!”

“不错!”龙破天大声道,“熊大侠说前面就有一个小村庄,咱们现在就去落脚,大家伙一起喝一杯!”

那些蒙古汉子一听有酒喝,立刻齐声叫好。

于是,熊阔海在前面带路,一行车队浩浩荡荡地进入了前面的村子。

在熊阔海的打点下,车队住进了一户农家院子。

龙破天心情奇佳,命人多赏了农户一些银子,农户识趣地腾出了院子。几个蒙古人在院中架起了火,烤上了肉,打开马奶酒,一伙人畅饮起来,连赵敏和王若敏也兴致勃勃地加入了进去。

梅吟雪不思饮酒,一个人带着赵敏的女儿在房中炕上玩耍。她一边哄着孩子,一边透过窗子看着院中的人,只觉龙破天看上去兴高采烈,龙海萍却是心事满腹,心中不由又是担忧又是狐疑,却又百思不得其解,实在不知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龙海萍本就酒量不佳,更何况又有心事,只喝了两碗便已经醉了。龙破天也不让别人碰她,亲自将她扶回了房中。梅吟雪看得真切,早已起身下炕等着迎接。

龙破天将龙海萍交到梅吟雪手上,笑道:“你瞧我这位转世的妹子,酒量这么差,一喝就醉,一点都不像我。还要劳烦你好生照顾。”

梅吟雪满腹疑云,看到龙海萍闭目皱眉的醉酒神情,又心疼万分,忙扶她躺下,对龙破天道:“这里有我就好了,你先忙去吧。”

龙破天望着她,柔声道:“吟雪……”

梅吟雪心里一紧,忙拉过赵敏的女儿道:“小玉儿也饿了,你快送她去长郡主那里吃点东西……”

“哦……”龙破天讪讪地接过赵敏的女儿,“那,一会羊腿烤好了,我让他们送进来一份。”

梅吟雪本想摇头,又怕他纠缠,只好点了点头。

龙破天这才满意地带着赵敏的女儿离开。

梅吟雪一等他离开,立刻回到炕边打量龙海萍,只见她满脸通红,紧皱着眉头,鼻息粗重,一副痛苦的样子,不由心中一痛,忙取出自己的帕子,蘸了冷水,小心擦拭她的脸庞。

大概是被这清冷一激,龙海萍一把攥住了梅吟雪的手腕,倏地睁开了眼睛,迷迷茫茫地望着她,困惑地含糊唤了一声:“吟雪?”

梅吟雪心里本就酸楚,闻言眼眶一酸,视线便有些模糊,哽咽着“嗯”了一声。

龙海萍分不清不知是梦是真,她只想着梅吟雪一直以来心中所受的苦楚,所以心中一直郁郁不乐,此时哪里忍耐得住,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起身猛地抱住了梅吟雪。那股熟悉的梦牵魂绕的体香扑鼻而来,龙海萍的心中一团酸软,郁闷和心疼都化成了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她紧紧抱着那个人,再也不肯松开,口中含糊不清地泣道:“吟雪,对不起,对不起……”在她心中,她实在懊悔和痛恨自己不曾早一点守护在她身边,否则梅吟雪也不会受那么多的苦。

梅吟雪却是哪里知道她这份心思,一时不解她的这份歉意从何而来,还道她受了什么委屈,只觉心痛如绞,却又六神无主,只得温柔抱着她,跟着一起心酸流泪,口中喃喃安抚着她:“没事了,没事了……”

过了半晌,怀中渐渐没有了动静,梅吟雪这才发现龙海萍已经沉沉睡去。她勉强振作了一下精神,将她轻轻放下,调整好姿势,又擦干她脸上的眼泪,这才拭净自己的泪痕,坐在一旁,呆呆望着她出神。她想起自己最初见到的那个龙海萍,何等自信从容,现在眼见着快乐从她脸上一丝丝消失,换来的是越来越重的忧虑。这一切,却是皆因她一人而起。面对此时的龙海萍,她开始怀疑,开始后悔,开始自责。

不知过了多久,梅吟雪恍然回过神来,抬头一看,发现龙破天正端着一盘肉倚在门框上,静静地望着她,也不知道望了多久了。

梅吟雪感到心力交瘁,也无心掩饰自己的状态,疲倦地开口问道:“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龙破天站直了身子,将盘子搁在了炕上的小桌子上,平静地说道:“我跟她说,她不适合这里。我会请诸葛先生送她回六百年后……”

回到六百年后?

是了……

梅吟雪模糊地想到,分不清自己是喜是忧。

难怪她会对自己说对不起……

……但,这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你觉得呢?吟雪。”龙破天盯着她,轻轻地问了一句。

梅吟雪的目光仿佛落在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嘴角渐渐浮起一个恍惚的笑意,她听着自己的声音从一个遥远的地方幽幽传来:“是啊,还是回去得好。”

第82章 旁观者清(1)

龙海萍从宿醉中醒来时,人已躺在颠簸的马车上,脑袋像灌满了铅,昏昏沉沉的钝痛无比。她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下意识地逡巡了一圈车厢,搜寻着什么,最后对上赵敏意味深长的目光。

原来车厢里只有她和赵敏两人。

赵敏似笑非笑地开口道,“你在找什么,”

龙海萍知道赵敏机敏过人,料她已经发现了什么。但毕竟她也是蒙古人,又与王若敏关系匪浅,自己也拿捏不准她的心思,当下也不做争辩,微笑一下含混过关,挣扎着起身,掀起窗帘子往外探视。

“放心吧,梅姑娘和敏儿在另一辆车上。”赵敏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带着几分揶揄,轻笑着说道。

龙海萍放了心,诧异地回头打量赵敏,想要判断她知道了多少自己的秘密。

赵敏眉一挑,道:“梅姑娘倒不像她师父那般诸多机心,人又斯文可亲,连我的女儿都喜欢她,非要跟她同乘一车,倒把我这当娘的给忘记了。”

龙海萍见她对梅吟雪评价颇高,心中一动,不禁开口道:“多谢赵姑娘……”

“什么赵姑娘,我已经嫁人了!”赵敏嗔道。虽说她冲破礼法嫁给了张无忌,但言辞之间仍是古代女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守旧思想。

龙海萍微笑道:“在我们那里,就算你嫁了人,你还是你自己,也还是姓自己的姓啊。”

赵敏怔了一下,略一沉思,开口问道:“敏儿说你是六百年后来的人,是真的吗?”

龙海萍点点头。

赵敏急忙问道:“那你说六百年后蒙汉一家,可是真的?”

龙海萍又点点头。

赵敏张大了漂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瞪着她,连呼吸都屏住了,看上去惊喜交集却又不敢相信。

龙海萍看出她心思,道:“六百年后,一个蒙古的姑娘嫁给汉人是很平常的事情,没有人会因为这个而责怪你。你今天有勇气嫁给张无忌,六百年后的人都是钦佩你的。”

赵敏瞪着她,半晌才呼出一口气,神情竟有些不好意思:“果真如此,那可,那可……”要知她嫁给张无忌,虽收获了爱情,却也落下了背叛族人和家人的骂名,此事终是她心头的一根刺。如今听到龙海萍讲出这番话,心中的负罪感释然不少。

龙海萍心念转动,她想到自己与龙破天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样一路走下去也未必能保得梅吟雪全身而退。人人都说赵敏聪明,说不定她有逃脱的办法。想到这里,她斟酌着开口问道:“赵姑娘,我看着路程,再过两天咱们就要到潼关了。过了潼关,便很快可以到达蒙古草原。你是真的打算回草原吗?难道你不想和张大侠一家团聚吗?”

赵敏弯她一眼,似已看穿她的心思,一本正经地答道:“我这不就是为了一家团聚吗?”

龙海萍一愣:“你是说,张大侠也在蒙古草原?可是,不对啊,我前一阵子还在终南山附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赵敏见看她愣头愣脑,噗嗤笑出声来:“对啊,无忌在陕西境内,我们娘俩现在不也来了吗?这不是一家团聚是什么?”

龙海萍茅塞顿开,不禁暗叹赵敏的聪明:“原来如此!”

“现在兵荒马乱的,我们娘俩出门远行也不方便,现在有人管吃管住,还有人保护我们,你说我何乐而不为?”赵敏笑嘻嘻地说道,“你以为凭龙破天的那几个手下真能擒住我?我不过是借他们护送我来陕西找无忌而已。”

龙海萍这才明白赵敏为何会乖乖就范,对她的心思佩服不已,但仍忍不住疑问道:“可是张大侠知道你们也来了陕西了吗?”

“嗨,江湖上的消息传得比风还快。”赵敏道,“更何况明教的教众遍布天下。虽然无忌已经不是教主,但愿意为他通风报信的,还是大有人在。我看……”她顿了一下道,“不仅无忌已经知道,连峨眉派也早就知道我们的行踪了。”

龙海萍更是惊奇:“峨眉派?你怎么知道的?”

赵敏笑道:“武林各派都有自己传递消息的记号,我见过不少六大派的人,自然熟悉他们的联络手段。前些日子,我就在路上发现峨眉派的信号了,估计梅姑娘的师父已经在潼关等着你们啦!”

龙海萍听到这个消息,不禁又惊又喜,原来她并非一个人在战斗。

赵敏很有把握地说道:“我看你稍安勿躁,就等着到潼关看好戏吧!”

赵敏的自信感染了龙海萍,她只觉心头的一块大石落地,整个人都轻松了好多,点头道:“好!多谢赵姑娘指点迷津。”

赵敏侧目打量着她说道:“我是看你这个人挺有意思的。你……你不会是对那个梅姑娘有意思吧?”

龙海萍一僵,脸不自禁得胀红了。

她喜欢梅吟雪是问心无愧,但古人保守,一个女子喜欢另一个女子可是有违伦常的事情,她可不想自己的这份喜欢给梅吟雪带来任何的麻烦。

赵敏何等聪明,她早察觉龙海萍对梅吟雪的感情非比寻常,此时见龙海萍的反应,更是确信无疑。

她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只觉讶异无比。虽然她也知这是有违伦常的事情,但是她偏生对龙海萍和梅吟雪两人都颇有好感,心中只觉惋惜,又不忍指摘,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呆了一下才问道:“那……梅姑娘知道么?”

龙海萍生怕她对梅吟雪有偏见,忙说:“不!她不知道!我从来没对她表白过。”顿了一下,她又恳切地加了句,“请你千万不要告诉吟雪,我不想给她带来困扰,也不想给她带来麻烦。”

赵敏一愣,有些意外地望着她:“你喜欢她,却又不想让她知道?……”她看到龙海萍急切地点头,不由倒吸了口气,低声嘟囔道:“看来,你是真的喜欢她。”

龙海萍的这份感情压抑已久,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理解自己的人,自然隐瞒不住,点头道:“不错,我从第一眼看见她,就已经喜欢上她了。”

赵敏虽一时不能理解一个女子为何会爱上另一个女子,但她却对一个人对抗世俗压力时的感受深有体会,叹声道:“唉,其实我当初喜欢无忌,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你心里的感觉,我大概能体会。”

龙海萍心里一热,脱口道:“多谢赵姑娘。”

赵敏见她情真意切,处处维护梅吟雪,不觉有些感动,沉吟了一下,虽说自觉不该多事,却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我看那位梅姑娘,似乎对你也不是一般的姐妹情谊……”

“你说什么?”龙海萍一下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地望着赵敏。她的心咚咚直跳,她从未敢想过梅吟雪会对自己也有这样的感情。但是……很快的,她否定了自己的痴心妄想,或者说,她根本不敢这样去想。“不会的,她说过她只是遵守她师父的命令,要来照顾我保护我而已……我想,她是觉得自己把我带过来,对我有责任,所以,所以才会对我这么好……”

爱一个人,往往会把自己放低到最低的尘埃,却把对方供若神灵,不敢有丝毫冒犯。这样无形中便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导致一种不可企及的错觉。

赵敏看着她在先是欣喜若狂,继而又不敢相信,在自我压抑之间徘徊挣扎,不是为情所困是什么?她自己也曾经历过,何尝不知道一个人深爱另一个人却又不敢表露的痛苦。但赵敏向来对感情之事干脆利落,怎看得惯龙海萍这种为情自苦的性格,当下再也不管不顾,直言不讳地说道:“这种事情往往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不信你去问问梅姑娘!”

龙海萍被她的建议吓了一跳。去问梅吟雪?她当然想知道答案。可是,万一梅吟雪对自己没有这种感觉,那自己岂不是只会给她增加困扰?若是她真对自己有这种感觉,那她要承受多大的社会压力?这可不是六百年后啊!

赵敏皱眉道:“我真不知道你们怎会有这多顾忌?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又有什么大不了呢?我看那梅姑娘跟你一样,都是顾忌太多!”

龙海萍听她说得轻巧,不禁失笑:“赵姑娘,你有没有想过,就算她也喜欢我,我们又会是什么结果?”

赵敏不以为然地说道:“能有什么结果?大不了抛下一切,什么都不要了。我这个郡主不也说不做就不做了吗?”

龙海萍沉默了。

现在虽然生活条件艰苦,但她相信自己有能力给梅吟雪一个安定的生活。只是,梅吟雪就要像赵敏说的一样,抛下一切,还要背上一世的骂名。她不禁自问,自己有资格这样要求梅吟雪吗?

赵敏早已不耐烦,皱眉说道:“我就是看不惯你们汉人这般婆婆妈妈!做什么都是畏首畏尾……”

龙海萍沉思着道:“赵姑娘,多谢你提醒。我,我会仔细想想。”

赵敏白了她一眼,毫不掩饰对她的不满。但是转念一想,两个女子相爱毕竟跟她和张无忌不同。就算换做是她,她是不是真能像自己说的这般不顾一切,似乎也未可知。想到这里,她也不由得替两人发愁。

但赵敏不是一个纠结的人,说到底,这毕竟不是自己的事情。她唏嘘感叹了一番,便很快转移注意力,开始好奇地追问龙海萍的来龙去脉。

龙海萍已经把她当做知心朋友,当下也不隐瞒,一一向她道来。

赵敏只听得两眼放光,连道:“有意思,有意思。”

接下来的两天里,龙海萍在梅吟雪面前,不再像以前那样紧绷着一根弦,时时害怕不小心泄露了自己的感情。想到梅吟雪可能也会喜欢自己,多少给她带来了自信,这也让她开始能够客观地感受和判断梅吟雪对自己的态度。

但是,让她有些失望的是,梅吟雪对自己不冷不热。她对诸葛谦的伤势的关心,似乎超过了对龙海萍的关注。龙海萍几次见到她向龙破天轻声询问诸葛谦的伤势,而龙破天每次是细心回答,温柔备至。

一旁的王若敏像是打翻了的醋坛子,脾气越来越暴躁,动不动就大发雷霆。

而龙海萍,从前压抑自己连醋都觉得没资格吃,现在居然也开始动不动就觉得心里酸溜溜的,好不难受。

赵敏则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同时也观察着车队的每一个人的细微举动。龙海萍总觉得她在酝酿着什么计划,但又猜不透她在打什么主意。

这样风平浪静地过了两天,临到潼关前一夜,车队突然发生了一件意外。

第83章 旁观者清(2)

这一夜,龙海萍想到自己这几天已经攒了好几件事情想要跟梅吟雪沟通,但梅吟雪都没有给她机会,便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自从赵敏提醒她之后,她也多了个心眼,不再将梅吟雪避开自己简单地理解成是对自己无声的抗拒,以至于梅吟雪还没做什么,她已经自己吓得落荒而逃,生怕越雷池一步。

但是,眼见明天就到潼关了。若是赵敏说的不错,或者在潼关会发生一些意外的转折,她必须得提前知会梅吟雪。想到这里,她再也按捺不住,翻身起床,披上衣服,出了门,直奔梅吟雪的房间。

梅吟雪的房间还亮着灯,龙海萍轻叩了几声门框,里面传来梅吟雪疑惑中夹着警惕的声音:“谁?”

“我!”龙海萍担心龙破天派来守夜的人听到动静,压低了声音回答。

屋内半天没有反应,但她看到灯光在纸糊的门上映出了一个纤细的身影。那个身影沉默着在门口伫立了良久,久久不肯开门,似乎在等着她自行离开。

换做以前,龙海萍十有八九会黯然退下,但是这次,她固执地站在原地不肯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轻轻打开了。

梅吟雪一袭白色的中衣,黑发如瀑,袅袅婷婷地出现在门口。

她一手还握着门框,似乎随时准备掩上,迟疑地说道:“这么晚了……”

“我有重要的事要对你说!”龙海萍干脆地打断了她,也不经她的允许,闪身迈了进去。

梅吟雪还从未见她对自己态度如此强硬,有些愕然,一时竟忘记了阻拦。她呆了一呆,才突然回过神来,忙观察下门外动静,匆匆关上了门。

龙海萍已经走到屋里扫视了一圈,只见床上被褥整齐,显然梅吟雪还未就寝。屋子中间的桌子上摆着一本《道德经》和几张凌乱的宣纸,大概是梅吟雪在抄写,但字迹亦是凌乱潦草,显示出主人抄写时的心绪不宁。

梅吟雪见她望着自己的字迹,脸一红,忙上前用一张干净的草纸盖在上面,强作镇定地嗔道:“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天都这么晚了,你该早些歇息……”

龙海萍轻哼了一声,掩饰不住委屈地抱怨道:“白天你理都不理我,我哪有机会跟你讲话?”

梅吟雪一怔,心里便有些惶然凄凉。她听从龙破天的建议,拉开与龙海萍的距离,却总是害怕自己的所作所为伤着她。现在听她语气,仿佛已经受伤了,梅吟雪但觉自己比她还要难受几分。

龙海萍见她不安的神情,不由放柔了语气,关心地问道:“你的内力恢复了么?”

梅吟雪抿着嘴唇,垂着眼默默点了点头。

龙海萍放了心,点头道:“这就好。我是想告诉你,你们峨眉派的人可能已经等在潼关了,估计是来救你的,你要做好准备。”

梅吟雪愕然抬眼望她:“你怎会知道的?”

龙海萍道:“是赵敏告诉我的。”

梅吟雪蹙眉:“赵敏?”

龙海萍解释道:“据说她当年曾抓过六大派的人,对六大派的联络信号了如指掌。她说沿途已经看到你们峨眉派的信号了。你一直坐在车子里,可能没有发现。”

梅吟雪脸一红,最近她常常陷在自己的心事里,对周遭的一切都是置若罔闻,不知忽略了多少不该忽略的事情。想到有自己门派的人接应,她自是心安不少,但是马上想到这样一来,通过龙破天送龙海萍回去的计划可能有变,自己追寻杀父凶手的愿望也要落空,她的心又乱了起来,一时不知是喜是忧。

龙海萍在她脸上没有看到喜色,已经大概猜出她的心事,忙安慰道:“吟雪,我们只是在潼关找机会摆脱龙破天他们的控制。到时候,我还是会陪你追查杀害你父亲的凶手。”

梅吟雪心中一暖,忍不住抬眼望她,一见她满脸的诚挚,一股依恋之意便油然而生,望着她的目光也不觉变得柔情缱绻起来,只想她无论说什么自己都愿意顺从了去做。

龙海萍的心怦地一跳,从前她不敢正眼瞧梅吟雪的目光,那她现在眼中的那一抹柔情,可是有特殊的含义吗?

梅吟雪看她望着自己一动不动,突然惊觉室内的氛围变得暧昧无比,不禁大为羞涩,别开目光,小声道:“可是,可是,龙破天他可以命诸葛谦送你回去,我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龙海萍一听大乐,难怪梅吟雪如此关心诸葛谦的伤势,原来是为了自己!她开心地几乎蹦起来,声音一下提高了几个分贝,大声嚷道:“谁说我要回去了!”

梅吟雪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生怕守夜的听到,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捂她的嘴。龙海萍也不知哪来的胆子,一把攥住了她纤细柔滑的手腕,喜不自禁地低声笑道:“谁说我要回去了?我不回去!我还要陪着你做好多事情呢!”

梅吟雪一时头晕目眩,只觉迷迷糊糊地想不明白她的意思,但一颗心却已经喜得砰砰狂跳起来。

这时,隔壁已经传来开门的声音。

两人知道她们俩的动静已经惊动了隔壁的人,同时一惊,龙海萍还握着梅吟雪的手腕,转过头去倾听外面的动静。

突然间,有人发出一声恐怖的惨叫,响彻了整个客栈。

“啊!啊!啊!”有人跳了起来,惊恐地大喊,“门上有毒!救命――救命!我中毒了,我中毒了!”那声音一边狂叫,一边冲下楼去!

这声惨叫惊动了整个客栈的人,外面立刻传来一阵杂乱的开门声,脚步声。

龙海萍迅速回头望了一眼梅吟雪,皱眉道:“是陆仲谦!”

梅吟雪紧张地点了点头。

龙海萍放开梅吟雪,低声道:“你待在屋里不要出来,我出去看看。”梅吟雪顺从地点点头。龙海萍心中喜悦,只觉外面天塌下来也没什么好怕的,转身推门冲了出去。她一出门,便看到王若敏已经伏在走廊的靠栏上,正往下张望。而赵敏却是刚打开房门,伸着懒腰慢慢腾腾地走了出来,正看到龙海萍从梅吟雪房中出来,立刻眉一挑,嘴角边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来。

龙海萍有些害羞,又有些气恼,瞪了她一眼,迅速冲到了楼梯口。

第84章 旁观者清(3)

按照龙破天的吩咐,楼下原本就通宵掌着灯,守夜的人闻声又迅速燃起了松油火把,整个客栈立刻亮如白昼。

陆仲谦左手抱住右手手腕,痛得额头满是冷汗,一路惨叫着冲下楼梯,在楼下一阵打转。

住在楼下的傅宏博夫妇等人闻声也先后开门冲了出来。

龙破天出现在了二楼楼梯口,居高临下看到了这一切,皱眉道,“发生了什么事,”

赵敏假装不理会他,却对身旁的王若敏嘀咕道,“呀,你瞧他的手都烂了,好像中了化尸粉一类的剧毒……”王若敏立刻大叫:“对呀,对呀,他中了剧毒!”赵敏依旧皱眉,故作不解地沉吟道:“可是,这里又没有外人,谁会用这么厉害的毒?”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傅宏博夫妇。唯有龙海萍,隐约觉得事有蹊跷,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赵敏,赵敏却翘首望着楼下,并不理会她。

傅宏博的脸刷得白了,冷汗冒了出来,强作镇定地说:“你们……不会是怀疑我吧?”唐心影却是大小姐脾气惯了,闻言立刻跳起脚来,大声嚷道:“谁说是……”

没等她说完,陆仲谦已经冲到二人面前,忍痛道:“傅大侠,唐家三小姐……平时就算我姓陆的多有得罪,还请高抬贵手,快点赐我解药……”

唐心影一见他右手掌心血肉模糊,发出一股腥臭味道,心里嫌恶,立刻跳到一旁,掩鼻对傅宏博嫌弃地说道:“快些解了他的毒再说!”

傅宏博正想判断下陆仲谦是否中了化尸粉的毒,闻言立刻如五雷轰顶,唐心影这话无异于是承认了下毒的人是自己,否则怎么可能有解药给对方!他见众人心照不宣的眼神,心中暗暗叫苦,汗流浃背地干笑道:“我都不知道他中的是什么毒,又怎么给他解毒?”唐心影也猛然醒悟过来,后退一步,不再出声催促。

陆仲谦却只道他不肯为自己解毒,眼中不由地闪过一丝怨毒,口中却忍气吞声哀求道:“唐门毒药天下闻名,解毒的功夫必然也不差,难道堂堂唐门的三小姐还解不了我的毒?”

唐心影正自迟疑,龙破天突然沉声发话道:“下毒之事暂且放下,解毒救人要紧。今天谁把我师兄的毒解了,本帅必定对下毒之事既往不咎。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一句话打消了傅宏博的顾虑,他立刻道:“属下不才,愿尽力一试!陆兄稍等。”说完返身回屋去搜自己的药囊。

众人见事情出现转机,都屏息等待傅宏博出来。赵敏却冷笑一声道:“等他找到解药,只怕人都要毒发身亡了!”

陆仲谦闻言一惊,立时觉得伤口阵阵发痒,连带整条右手臂都似乎开始发麻,登时吓得三魂去了两魂半。这时龙破天一跃而下,正落在他身后,一掌抵在他后心,一股内力随之输入了他的体内,助他抵抗毒气上升。

众人正等得不耐烦,就见傅宏博空着双手,满头大汗地从房间走了出来,结结巴巴地说道:“我的,我的药囊不见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毫无底气,显然连他自己都知道自己的话不足以取信于众人。

陆仲谦几乎跳起来,忍无可忍地冲了上去:“姓傅的,我要宰了你!”龙破天已经一把抓住了他的后心,大喝道:“你不要命了?!”然后,他沉着脸问向傅宏博:“如果没有解药,那该怎么办?”傅宏博被他盯得双脚发软,头脑有些转不过圈来,只按常规的思路直觉答道:“陆兄的手,只怕是保不住了……”

龙破天迟疑了一下,一咬牙,伸手点了陆仲谦的穴道,顺手从他的腰间拔出了长剑。

陆仲谦手臂还伸向前方,浑身却是一动不动,他知道龙破天的心意,大声惊呼道:“不行!我的两仪剑……”要知他练的是两仪剑法,需要左右双手使剑,如今要斩了他一只手,简直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

龙破天也是练武之人,自然明白他的心思,心中也是不由一阵迟疑,为难道:“师兄,眼下还是保命要紧……”

这时,傅宏博瞅清楚了陆仲谦的手,左看右看,心中疑云渐起,皱眉道:“等等――”

他话音未落,一个身影从二楼一落而下,一下挡在傅宏博身前,也打断了他要说的话,不是别人,正是赵敏。赵敏讥讽道:“一群大男人还婆婆妈妈,不知道救命要紧么?”说着,劈手抢过龙破天手中的剑,手起剑落,刷地一剑斩在陆仲谦的手腕上。陆仲谦的右手当即被削断,啪地掉在地上。

陆仲谦惨叫一声,瞪直了眼紧盯着自己的秃腕,又是疼痛又是痛心,一口气上不来,眼前一黑,登时昏晕了过去。

傅宏博也跟着大叫一声,低头瞪着那只掌心腐烂的右手掌,似乎想要说什么:“这,这……”

赵敏提剑皱眉道:“这、这、这什么?你的意思不就是救人就得砍掉手吗?现在手已经砍掉了,难不成你又要告诉我们不需要砍掉也能保住性命了?”

“我,我……”傅宏博一下被她噎住了。他方才检视陆仲谦的伤口,已经有些怀疑他所中的并非是游走于血脉的毒药,或许只是除掉局部的肌肉即可,但赵敏话说到这份上,他却万万不敢接口了。下毒之事他还有机会澄清,但陆仲谦被斩断一手却的确是出自自己之口,若是陆仲谦知道自己无需断手便可疗伤,又怎会放过自己?

龙破天已将陆仲谦交给手下抬入房中疗伤,自己则深深望了一眼赵敏和傅宏博,淡淡说道:“今晚事有蹊跷,本帅会命人仔细查清楚。大家万事小心,早点回房休息吧。”

赵敏打了个哈欠,不满地嘟囔了一句:“真是扰人清梦!”说着,将剑扔还给龙破天,径自朝楼梯口走去。

龙破天侧身为她让出路来,在她经过自己身旁时,意味深长地说道:“长郡主巾帼不让须眉,龙某佩服。”

赵敏冷笑一声,不咸不淡地说了句:“龙大帅过奖了。”说着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龙海萍看她上楼朝自己走来,只觉心中有千万个疑问想要问她。赵敏看出她心思,趁背对龙破天的时候,对她使了一个眼色。龙海萍会意,忙给她让出路来。赵敏经过她时,嘴里发出一声不易察觉的轻笑,龙海萍立刻恍然大悟。

不用说了,刚才的一切都是赵敏的计谋。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既陷害了傅宏博,又名正言顺地弄伤了陆仲谦,一夜之间便折损了龙破天的两员大将。这种女人,真是又可敬又可怕。

龙海萍几乎庆幸自己不是她的敌人了。

目送赵敏走过,龙海萍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投向梅吟雪的房间。梅吟雪正靠在门边凝神沉思,感受到她的目光,只回望了一眼,脸便倏地红了,有些不自然地咬了咬嘴唇,低头关上了门。看到她害羞的样子,龙海萍的心神一阵摇荡。想起刚才在房中抓住她手腕的那一刻,竟有种做梦一般的感觉。她们之间,似乎有什么要呼之欲出了,但又像隔了一层薄薄的窗纸,仍让人不敢确定。

但她知道,在摆脱龙破天之前,她们还不能让龙破天觉察到一丝变化。

龙海萍深吸了口气,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第85章 旁观者清(4)

第二天天不亮,龙海萍便爬起了床。她推门出去,一边做着拉伸运动,一边慢慢踱下楼去,发现楼下已经聚集了一堆人。

龙破天坐在楼下大堂正中的桌子前,周围站了以陆仲谦为首的一圈人。

陆仲谦脖子上挂着一根布条,吊起了受伤的右臂,整个人神色委顿。他左手攥了一封信,用力拍在桌子上,正气愤地嚷道:“……这对狗男女,若不是做了亏心事,为何要不告而别?!掌门人,你一定要替我做主!我这手可不能白白被砍了……”

龙海萍听了,心一动,看来傅宏博夫妻两人已经连夜离开了。赵敏的计谋杀伤力可真够大的,不知龙破天会作何反应?

只见龙破天垂着眉,静静地喝了口茶,淡淡地说道:“陆师兄,我说过这事我会查明真相。你现在听我的,尽快回昆仑养伤。”

陆仲谦急忙道:“我断了一只手,照样能为掌门卖命!”

龙破天微微一笑:“师兄对我的情义,我自然是心领的。但我对师兄,也不能不仁。一则,师兄的身体需要调养,我还需要你养精蓄锐,再回来帮我;二则,咱们昆仑派现在群龙无首,需要师兄回去帮我照看。”

听他的话的意思,似乎要将昆仑派交给陆仲谦打理。陆仲谦不禁面露喜色,立刻改变了主意:“是!我听掌门的。”

龙破天沉吟了一下,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陆仲谦:“师兄,我这里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托你去办。你到了昆仑,再将这封信打开,到时候按信里的指示去办。事成之后,我会重重答谢。”

陆仲谦一边点头领命,一边接过信,小心藏到怀中。

龙海萍心中狐疑,恨不能看看信中写了什么。这时,龙破天已经看到她下楼来,她只得收起好奇之心,若无其事地走下来。

龙破天看她一眼,又对熊阔海说道:“熊大侠,我师兄重伤在身,就劳烦你带两个人护送他回昆仑了。”

熊阔海忙不迭地应道:“是,是。”仿佛巴不得领到这个命令。

龙破天点点头:“那你们收拾一下,赶紧启程吧。”

一行人转身离开。

熊阔海回身看到龙海萍,高高兴兴地打了个招呼:“龙姑娘,咱们后会有期了!”

龙海萍看他兴高采烈的样子,不知为何,心里闪过一丝不安,一时却又不知这不安来自哪里。再听他那句后会有期,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舍,顿了一下才道:“熊大哥一路保重。”语气中,不自觉地透露出了那股不舍之情。

她的语气让听到的人都有些意外,连熊阔海这个粗人,也不禁呆了一呆,不知她对自己何来这样深的感情,但心里还是喜悦的,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嘿嘿了两声:“你也是。”说完,逃也似地走了。

龙海萍目送他们出了客栈,这才回过头来,龙破天正静静地看着她。

她也不禁为自己的多愁善感不好意思起来,脸上一红,走到桌前坐下。

龙破天提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茶,不动声色地问道:“你跟熊大侠有什么过人的交情吗?”

龙海萍自嘲地笑了一下:“那倒没有……”她抬眼直视龙破天,有感而发地说道,“只是,我觉得两个人相遇相识,但未必真的有机会后会有期……一想到这一点,心里就有点难受。”

龙破天的手微微一抖,倏地迎视上她的目光,有些锐利地问道:“你说什么?”

龙海萍不知他为何反应这样大,坦然道:“我在六百年后的时候,也没有这种感觉。但是来到这里后,常常有这种感触。或许你们感觉不到,但对我来说,总觉得跟这里的每个人认识都是很深的缘分,而这缘分,稍纵即逝,很可能见过一面之后再没有相见的机会……”说着,她想起了郑老伯夫妇,心里更加酸楚,不由得思念起龙碧瑶等人起来,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龙破天微微松了口气,又回味她的话,似乎也有些戚戚然,握着茶杯半晌无语。

这时,忽听头顶传来赵敏的调侃:“你们两人这样相对干坐着,倒是有趣得很。”

龙海萍抬头一看,只见赵敏、王若敏和梅吟雪等人已经出现在二楼的扶栏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俩,显然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赵敏对王若敏两人笑道:“这俩人像泥塑一般,分不清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这情景是不是有趣得很?”

梅吟雪心情复杂,沉默不语。

王若敏的表情一扫往日对龙海萍的敌意,显得友善了不少,对龙破天道:“破天,咱们是不是该开饭了?”

龙破天调整了下情绪,微笑点头,吩咐人准备早餐。

饭桌上,王若敏发现少了不少人,忍不住拿目光询问龙破天。龙破天淡淡地解释道:“傅宏博夫妻俩留书一封,连夜赶回唐门去了。我让熊大侠也护送陆师兄回昆仑疗伤。”

王若敏皱眉道:“看来姓傅的是做贼心虚,所以才跑了……”

龙破天没有接她的话,而是意味深长地转向赵敏问道:“长郡主机智过人,以长郡主之见,昨晚的事情可是傅宏博搞的鬼?”

赵敏一边给玉儿喂饭,一边理所当然地答道:“那自然是!不是他做的,他跑什么?”她抬头望一眼龙破天,笑吟吟地说:“当然,换做是我,我也连夜跑了。”

龙破天淡淡一笑:“换做是我,我可不跑。”

王若敏没听懂:“什么意思?”

龙破天平静地说:“昨晚,我检查了下陆师兄的断手,感觉他中的不是什么剧毒……”

“哎哟!”赵敏皱眉叫了一声,“如果是这样的话,陆大侠的那只手可是可惜了,早知道,我就不砍了!”说完,一脸的自责。

“姑姑也是为了救人!”王若敏忙替她辩白,“都是那姓傅的,是他说要断手救人的!我看,这定是他的毒计!”

赵敏夸张地松了口气:“幸亏当时你们都在场,不然我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龙破天皱了皱眉,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龙海萍一直保持着沉默,既不敢看龙破天,也不敢看赵敏,甚至不敢看梅吟雪,总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她实在不习惯这种尔虞我诈的局面。

第86章 潼关难渡(1)

用过早餐,龙破天又做了一个令龙海萍出乎意料的决定――他留下鸠摩罗和两名蒙古侍卫护送诸葛谦押后,只留了一辆马车供赵敏母女、王若敏和梅吟雪乘坐,其他人都改成骑马。

原本二十多人的大队转眼只剩了龙破天、龙海萍、梅吟雪、赵敏母女和四个侍卫。在这个关头,龙破天居然留下了武功最深不可测的鸠摩罗,这令龙海萍感到非常意外。龙破天心思的诡异难测,实在不亚于赵敏。但想到少了一个强劲的对手,脱身的机会大增,龙海萍感到轻松了不少。她甚至不禁闪过一个念头,想要带着梅吟雪直接骑马逃走,但是想到梅吟雪有伤在身,又放心不下赵敏母女,加上那四名蒙古侍卫的骑术明显比她高出一筹,实在无十足把握,她只得按下了这个念头。

而梅吟雪见龙破天留下诸葛谦,想到这个人对于龙海萍的意义,虽说龙海萍表示过不想回去的意思,但她仍是心有顾虑,因此显得十分犹豫。

龙破天看出她心事,低声道:“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必定做到。我这样做,也是为了确保诸葛先生的安全。”

梅吟雪再望一眼龙海萍,见她一副急于上路的意思,便抿唇道:“好。你若再失信于我,我也再不会信你。”

龙破天见她仍肯再信自己,不禁面露喜色。

王若敏看得不悦,提声道:“快些走了!咱们还要天黑前赶到潼关!”

龙海萍心头一震,这么快就要到潼关了?仔细一算,他们如此轻装简行,速度差不多可以加快一倍,原本两三天真的可以压缩到一日。想到这,她心里又有点不安起来,总觉得龙破天的计划似乎有点不简单。

临行前,龙海萍特意向鸠摩罗告别。一路走来,她已经了解到,鸠摩罗笃信的是小乘佛教,与中原的主流教义有些不同。她虽然对佛教了解不多,但是对于鸠摩罗的精神颇为敬佩。也许正是有他们的存在,宗教文化才得以源远流长。

鸠摩罗双手合十,口宣了一声佛号,郑重道:“龙施主,你清晨的一番话,贫僧也听到了,启发良多。多数人不知道,来生我们不会再相遇。像是你的这种造化,可谓独一无二,请好好珍重。”

众人听了都是心头一震,不由自主地各有所思。

龙海萍和龙破天不约而同地望向梅吟雪,梅吟雪也怔在当场,不知该迎接谁的目光。

王若敏见状,联想到鸠摩罗的话,眼里已经含了泪,僵硬地说了句:“大师珍重。”扭头先行离开。

龙破天愣了一下,眼中掠过一丝愧色,匆匆说了句:“后会有期。”然后,转身去拉住了王若敏的缰绳,低声道:“外面风尘大,你坐车里。”

王若敏瞪视着他,眼里闪着泪光,倒是不似往常的强横,又委屈又倔犟地说了句:“我要跟你一起骑马!”

龙破天望了她一会,忽然叹了口气,松开了缰绳,伸手扶王若敏上马。

王若敏立时破涕为笑。

龙海萍看到这一幕,心里不知是为王若敏开心还是难过,总是酸酸的。她回过头来,双手合十,郑重地对鸠摩罗道一句:“多谢大师教诲,后会有期。”

梅吟雪也跟着恭敬地施了一礼:“大师珍重。”

告辞完毕,众人坐车的坐车,骑马的骑马,队伍复又起程。

抛却了伤病员,减少了车辆,队伍的脚程明显加快。路上,龙破天早已经命人给每个骑马的人准备了围巾,用来围住口鼻,既可以遮挡风尘,同时也遮住了面目。

走了小半日,龙海萍便发现官道上的人流渐渐多了起来。看装束行囊,行人可谓三教九流,有杂耍的,有做买卖的,有读书的,有逃荒的……龙海萍想起赵敏的提醒,仔细观察,希望从人群中发现几个熟悉的面孔。但是,观察了半天,她一个人都不认识,不禁有些失望。

天色将暗的时候,已经可以隐约望见潼关的城楼。

越是临近关口,龙海萍的心情越是激动,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又将会是怎样的际遇。

而龙破天却是相反,似乎越来越淡定。而他的这份淡定,反而让龙海萍心里越发没底起来。

眼见已经到了城门下,龙海萍正忐忑不安,后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马蹄声,只听有人高声喊道:“龙姑娘――”

龙海萍心头一震,急忙回头,只见一支马队飞奔而来。虽然马上的人都已经被尘土染成了一个颜色,但他们的统一着装和标志性的帽子还是让龙海萍一眼认出了是拱卫司的人。正如她所料,喊她的人是带头的郑怀远!

龙海萍心头大喜,拍马上前:“郑校尉!”

郑怀远冲到她面前,一把扯下了面巾,喜形于色地喊道:“龙姑娘,真的是你!”另一匹马也紧跟着冲了过来。马上的人扯下面巾,却是史红石,她从马上探身用力推了龙海萍一把,带着哭腔喜道:“死妮子,你还活着呢!”

龙海萍欣喜若狂,兴奋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一个劲点头:“我还活着!还活着!你们怎么找到我们的?”

郑怀远咧嘴一笑:“这不都是你教我的吗?我看到你沿路的记号了。”

龙海萍当初留信息的时候,本来没抱太大希望,因为毕竟只跟郑怀远粗略地讲过一次侦堪技巧,没想到郑怀远天分出众,居然能领悟到这么多并且立刻学以致用,这简直就是六百年前的李昌钰啊!

龙海萍顾不上夸他,现在有了拱卫司的人马和装备,她感觉胜券在握,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想到这,她赶紧调转马头,掩饰不住兴奋地对龙破天说道:“龙破天,我的朋友来接我们了!你放我们走吧!”

淡淡地夜幕下,龙破天神色如常,轻轻哼了一声:“放你们走?你们走得了吗?”

他的镇定让龙海萍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抬头一看,忽见城垛上乌压压露出一片人头来,已经张弓搭箭,正对着他们。看他们清一色的劲装,竟是一排蒙古的弓箭手。

龙海萍已经见识过蒙古弓箭手的厉害,冷汗一下冒了出来。

这时,郑怀远咳了一声,提高声音道:“龙姑娘别害怕,蓝将军带了一千人马,马上就会赶到!”

龙海萍正要松口气,就听龙破天冷笑一声道:“你们的蓝将军已经被我蒙古的军队拦在三百里之外了吧?本来我蒙古军队人数也不多,自然不是蓝将军的对手。但可惜他现在带的不是自己的兵马,而是郑州城的守卫。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不仅他自身难保,恐怕郑州城也危在旦夕了。我说的,是不是?”

郑怀远一听,脸色大变,竟然应答不上来。

龙海萍见状便知龙破天所言非虚,而这一切其实都在他的算计之内。她万万没想到,龙破天的心机如此深广,筹划格局如此庞大,不但她和梅吟雪等人的命运被他牵住了,连带的可能还有整个战争的格局。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但这一线转机,已经是千载难逢,龙海萍怎么甘心轻易放弃?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决定冒险一博了。她看到梅吟雪已经掀开帘子,正瞅着外面的情况,立刻调转马头,往马车冲去。

王若敏正要上前阻拦,却被龙破天拦住了。他一挥手,示意四个侍卫挡在了郑怀远等人前面。

龙海萍看到郑怀远等人又被阻隔开,心急如焚,努力沉住气对着车里低声道:“吟雪,赵姑娘,看来咱们今天得硬闯了!”她一边说,一边出手如电,一掌劈在车夫的脖根上,马夫哼了一声,翻身倒下车去。

梅吟雪会意,探出半个身子,伸手攥紧了缰绳,顿了顿,小声忧虑道:“我和张夫人都是习武之人,闯一闯也无妨。我只是担心玉儿……”

龙海萍脸色有些发白,瞪着龙破天,色厉内荏地咬牙道:“那我们就赌一赌,我看你在车上,他敢不敢放箭!”

龙破天皱了皱眉,脸色阴沉,冷冷说道:“不错!我自然是不会冲她放箭的!但是……”他话锋一转,冷哼一声,“那也要看长郡主愿不愿意跟你们走?!”

龙海萍和梅吟雪闻言俱是一愣。

龙破天显然成竹在胸,不冷不热地继续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张大侠是朱元璋的通缉要犯。若是长郡主母女落在朱元璋的手里,不但她们自己没活路,只怕朱元璋还会拿她们母女要挟张大侠。张大侠便是有通天的本领,也只能任人摆布了……长郡主,你说是不是?”

王若敏着急地大喊一声:“姑姑――”

龙海萍正想反驳,忽听车内一直沉默的赵敏长叹了口气,说了声:“得罪了!”话音未落,梅吟雪低呼一声,身子一软,向前扑倒在车上。原来赵敏从她身后突然出手,点了她的穴道。梅吟雪完全没有防备,立时倒了下去。

龙海萍大吃一惊,她也完全没想到赵敏会临阵倒戈。她心疼梅吟雪,立刻跳下马背,伸手抱住梅吟雪,叫了一声:“吟雪!”又对着赵敏怒道:“你!”

赵敏神情有些无可奈何,歉疚地说:“我只是点了她的软麻穴,一会便好……”

龙破天慢慢地策马上前,居高临下地望着龙海萍,缓缓说道:“吟雪我是留定了。至于你,要走要留,我给你一个自己选择的机会。我数到十,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放了他们,但若你不给我决定,我便命人放箭!”说完,他举起了手。“一……”

龙海萍腾地直起身子,怒道:“你!”

龙破天微微一笑,啧啧摇头:“稍安勿躁。你若跟我动起手来,上面的人也会放箭啊!二……”

龙海萍气得肺都要炸了,她感觉自己现在就像被人玩弄于鼓掌,气急败坏却又一筹莫展。

正在这时,她怀中的梅吟雪突然急促地出声了:“你快走,不要管我!”

怎么可能不管你?

龙海萍痛苦地低头望向梅吟雪。

只见梅吟雪的眼里满是哀恳的味道:“现在你见识到他的心机了。这样的人,必是天下人的祸害。你该记得你来的使命……就当是你帮我也好,就当我求你也好……你走吧,快走!”她的眼里已经蓄起了泪光,心中却已经暗自下了决定,只要龙海萍一走,她自会寻机了断自己,一保自己和峨眉的清誉,二来再也不让自己成为龙海萍的牵挂和拖累。

第87章 潼关难渡(2)

“六……”龙破天冷冷地旁观着,声音越发冰冷了起来。

龙海萍心烦意乱地打断了他:“你不用数了!我留下!我留下还不行吗?!”

“你……”梅吟雪又急又惊,恨不能推她快走,可惜浑身一点力道没有,只剩了干着急的份。龙海萍知道她的心思,根本不听她的劝阻,扬声对郑怀远等人道:“你们快点离开,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郑怀远暗里早已经权衡清楚当下的形势,倒也不勉力蛮干,手一挥,指挥众人快速后撤出一箭之地。史红石无奈,只得大声叮嘱:“你们保重,我会联络丐帮的兄弟救你们出来!”

龙海萍挫败地望一眼面无表情的龙破天,攀着车辕蹬上马车,将梅吟雪抱进了车厢。她刚一坐稳,马车便又开始移动了。

眼见一个大好的机会就这样被赵敏给生生破坏了,龙海萍心里说不出的懊恼和愤怒。她下意识已经将赵敏纳入她的朋友一列,却没想到赵敏在关键时刻背叛出卖了她,这让生活在六百年后的龙海萍格外难以接受。

原本梅吟雪是被赵敏点了穴道,按理说赵敏自然最了解解穴的方法,但龙海萍此时对赵敏心有芥蒂,赌气不肯求她帮手,自顾将梅吟雪扶靠在自己怀中,绞尽脑汁地苦苦思索起《刘氏穴谱》上记录的解穴要诀来。

感觉出车厢内气氛沉闷,赵敏赔笑开了口:“龙姑娘,你是不是生气了?我也是没办法,那姓龙的说的句句属实……”

龙海萍忍不住气愤,冷笑一声打断了她的话:“赵敏,我是没你聪明,但你也别把我当傻瓜!没有你,我和吟雪反而可以走得更轻松!刚才你大不了不跟我们一起走,而你呢?却偷袭了吟雪!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为什么吗?你就是自私自利,自己走不成也不想我们走!因为把我们留下来对你完全是有利无害……”

赵敏见自己的用心被她看穿,不禁有些尴尬起来。

玉儿见龙海萍发脾气,吓得缩到赵敏怀里,小声道:“娘……”

这时,一直沉默的梅吟雪低低地叹了口气,好声劝解道:“算了,张夫人也是被迫无奈,她一个人带着玉儿,是比我们还艰难……”

龙海萍皱皱眉,对梅吟雪这种逆来顺受的脾气颇有些不忿。但她一低头,发现梅吟雪整个人都软软歪在自己的臂弯里,说不出的柔弱,心脏不由砰地一跳。她刚才下意识怕梅吟雪被车厢板硌着,加上又一门心思解穴,竟忘了避嫌,一直都搂在自己怀中,这时惊觉两人相拥得如此亲近,一股清新馥雅的体香扑面而来,让人意乱情迷,一颗心不禁狂跳起来。

梅吟雪身不由己偎在她怀中,心中本已忐忑,此时感觉她的呼吸都扑到了自己的脸上,脸颊像野火燎原,轰地烧了起来。

此时车厢内已经一片昏暗,龙破天看不到梅吟雪的脸色,却感觉得出她的脸颊迅速滚烫起来,隔着手臂上的衣料都能感觉到那股热度。

“你……放我……”梅吟雪低低的羞涩的声音像哀求。

但她那娇弱不胜的样子反而更容易勾起旁人的怜爱,龙海萍非但没有放开,反而条件反射地搂紧了一把,随即又觉得不妥,忙扶她坐起身子,努力定了定神,哑声道:“我给你解穴试试。”

梅吟雪也有种头胀脑晕的感觉,只觉耳根都在发烧,当下既不答应,也不反对,只由着她在背后轻轻点按,寻找解穴的部位。

龙海萍收起杂念,很快找到了位置,按照《刘氏穴谱》的手法试着推拿按摩了两个地方,几分钟以后,梅吟雪低呼一声,长长吐出一口气,坐直了身子。

赵敏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能解穴,惊奇地脱口而出:“咦,好厉害的解穴功夫!你从哪里学的?”要知道她的武功出身比较繁杂,点穴功夫也是糅合了几派的不同手法,就是她自己,解这种全身的软麻穴也得至少一刻钟。

龙海萍仍对她有气,哼了一声,并不理会她。

作者有话要说:被朋友拉去看电影,耽误了写东西的计划。不过《催眠大师》是挺值得一看的国产片,推荐。

第88章 潼关难渡(3)

马车进了潼关,又不紧不慢地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在一处客栈门前停下。

龙海萍掀开了帘子,率先钻出了马车,立刻被眼前的阵仗震得呆了一呆。只见客栈围墙外每隔两米都笔挺肃立着十几个统一劲装的蒙古侍卫,每个侍卫手中都举着一个火把,把客栈院内外都一起照得亮堂堂的。

立在门口带头迎接他们的,是一个精神矍铄的削瘦老者,个头不高,面上肌肤紧绷,目露精光。他穿着古怪,头戴盔式尖帽,身披五颜六色的彩条,一看就不是汉族人,但一时又看不出是哪个民族的服饰。在他身后,一字排开四个年轻的黄衫汉子,每人手里各执两面黄灿灿的铜锣,不知用来做什么的。他们一样头戴尖角帽,只是尖角矮了许多,看上去像蒙古人,但打扮又跟那些蒙古侍卫不同。

因为那老者穿着实在古怪,龙海萍便忍不住把目光聚焦在了他身上,正琢磨他的身份呢,就见龙破天已经下马快步走到他跟前,恭敬行了一礼:“见过国师!”

那老者象征性地还了一礼,客气中又不乏亲切地回应:“大帅有礼,这一路可安好?”

“托国师的福,一路还算顺当。”龙破天客气地寒暄了下,转而又问,“敢问大师,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那老者点点头:“大帅放心,一切都已妥当。”

寒暄之间,他的目光掠过龙破天肩头,有意无意地迎上龙海萍,微微一定。龙海萍只觉那目光似寒潭似冰霜,心中不由自主地一凛,立时浑身发冷,几乎止不住要打个寒颤。

这时,那老者瞥到了赵敏,目光立刻柔和下来,用蒙古语唤了一声,好似是一个很亲近的称呼。赵敏立刻展颜一笑,张臂迎上去,口中喊了一句忽图国师,似乎与他甚是亲近。

那国师的目光一移开,龙海萍立刻如释重负,深深吸一口气,这才定下神来,心里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凉意。她心里暗暗吃惊,还从没从哪个人的眼睛里感觉到那种古怪的吸力,好像心神都要被吸到一个深不见底的冰窟里。

梅吟雪蹙眉望着那国师,脸现忧色:“他便是蒙古的国师吗?内功怎得如此厉害?”

龙海萍不想灭自己威风,故作轻松地轻笑道:“那是什么内功?我倒觉得像妖术……”话一出口,她脑子灵光一闪,脱口道,“我想起来了!”

梅吟雪问:“想起什么来了?”

龙海萍道:“蒙古一带好像有一个教派,叫萨满教,其实就是巫教,他们信仰万物有灵,认为万物都有自己的灵魂。我看这位国师十有八九就是萨满教的首领。”

“这位龙姑娘说的不错。”只见那国师已经与赵敏等人见过礼,缓缓朝龙海萍两人走来,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不再有方才的尖锐,像一个普通老人一样温和,“老衲在此等候了几日,便是想见见两位。”

龙海萍笑了一下:“你想亲眼见证下灵魂转世的事实?”

国师笑意弥深:“龙姑娘果然是顶聪明的人。”

龙海萍摇头道:“你们萨满教相信灵魂可以在不同的载体上流转,但我现在可是不太相信。除了样子以外,我和他什么都不像,根本找不到我们两个是转世关系的任何证据。我来之前,还有人跟我说,我们两人共用一个元神,会彼此削弱力量,但实际上,除了刚到那一阵子外,我的体力和精力一直在增长,而我也没发现他有任何被削弱的迹象。”

“哈哈哈!”国师突然纵声大笑。龙海萍正诧异,就见他右臂疾伸,无声无息,直扣她左腕脉门。龙海萍眼疾手快,身子微微一错,左臂一拧,右掌切下。国师右腕搭上她的右掌,左掌已经当胸推来。龙海萍感觉他右腕仿佛有一股粘力黏住了自己的手腕,一边按卸字诀抖腕,一边提左掌迎着对方的手掌推出。两掌一接,龙海萍便感觉那国师力道吞吞吐吐若有若无,并无使用全力,只是双方内力一个自然反弹,便将两人微微震后一步。

龙海萍不明白他用意,呆呆望着他。

梅吟雪却知道那国师内功深厚,生怕龙海萍受伤,忙上前低声询问:“要不要紧?”

龙海萍摇摇头,就听那国师微笑说道:“原来是机缘巧合。这就好比一面镜子,若你俩站在镜子的同一面,自然只能一分为二,此消彼长。但你与龙大帅一阴一阳,偏偏练的功夫也是一阴一阳的两极,这样你们便恰似镜子的两面,一面强另一面也自然跟着强。龙姑娘,若是你跟大帅习同一门武功,那自然会此消彼长,但你所习武功恰恰与大帅相反,这样反而形成互补,你的九阴神功越强,他的九阳神功便越强……”他又细细打量梅吟雪,“我看这位姑娘,大概便是那面镜子。你和龙大帅的机缘,既由这面镜子而生,又因这面镜子而灭……实是造化神奇!”

梅吟雪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王若敏气得哼一声,转身进了客栈。

赵敏击掌道:“国师说得有理!我也是这么想的。”

龙海萍听得有些发愣,又觉得似乎有些道理,但她心里仍排斥自己与龙破天的关系,皱眉道,“但我跟他明明不是一个人。”

“你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人。”国师微微一笑,“我们萨满教相信灵魂会转移,但转移以后便是新的造化,与前面的肉身再无关联。难道我的灵魂在一头牛身上停留过一世,我便跟那头牛是同一物事吗?”

国师此言一出,龙海萍、梅吟雪和龙破天三人听在耳里,都是心头大动,各有所思。

龙海萍是如醍醐灌顶,一直以来,她都受到自己和龙破天这个关系的困扰,行事犹如戴着枷锁起舞,总是有所顾忌,不能随心所欲,现在仿佛突然卸下了这副枷锁,竟是说不出的轻松。而梅吟雪也总是在处理三人关系的时候受到龙破天和龙海萍两人关系的影响,优柔不决,此时两人关系终于撇清,她竟也觉得脑子清明了不少。两人心有所感,不约而同地望向对方,只觉有些事情重新换个角度看,好像有什么跟以前不同了。

龙破天心中却是大大的失落。因了这层转世的关系,他对龙海萍有种天生的亲近感,这是他从未在别人身上找到的。潜意识里,他把她当成了另一个自己,甚至当成了自己的一个衍生品,莫名地笃定她不会真正对自己造成威胁,所以对她格外宽容。听国师一言,他们两人好像有半分实际的关系都没有,他竟有些不能接受。他的眉头皱了起来,竟有些恼恨国师说出这一番话来。

国师还在继续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只是人身难得,灵魂从一个人身转到另一个人身,可能要飘移很长的时间。老衲听诸葛先生说,你是生在六百年后?”

龙海萍心情大好地点点头。

“老衲还有好些个疑问想请教龙姑娘,不知龙姑娘可否愿意拨冗一叙?”国师的态度颇为殷切,他的神情让龙海萍一下想起了刘承业见到梅吟雪时候的情景,心想不会这俩人也有什么冥冥中的联系吧?现在看来造化神奇,万事皆有可能,龙海萍不敢再胡乱否定什么,点头答应。

一旁的龙破天克制着内心的波动,表面却纹丝不动地道:“国师,我们还是入内再叙吧。”

众人一同进了客栈,发现整个客栈早已经被国师等人包了。客房都在二楼,一楼除了吃饭的桌子,中央摆了一个巨大的沙盘。

龙破天命人给龙海萍等人分派客房,自己则和国师站在沙盘前,讨论沙盘上的一些攻防布局。他胸有成竹,对着沙盘指指点点,大有指点江山的派头,连龙海萍在一旁倾听,他也毫不设防,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气。龙海萍听他对蒙古和大明的军防都是了若指掌,战略布局也有条不紊,心里又是佩服又是惊讶。

国师看她一直在沉思,笑吟吟地问道:“龙姑娘觉得怎样?我大蒙古是否有望收复河山?”

龙海萍也觉得目前的局势似乎对明军不利,想了想才答:“历代战争从来都不是以军队的战斗力来定输赢的,胜败关键还在民心所向。元朝的失败在于失了民心,在于他已经腐败透顶,在这种情况下,恐怕战略思想再完善,也很难挽回败局。”

国师听了脸色微变,沉默不语。

龙破天沉下脸,一掌挥出,沙盘陡然散乱,他冷冷说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会让你看到历史如何重写!”

国师已经恢复了脸色,微微一笑道:“大帅何必动怒,有志者事竟成!”他一边说,一边长袖一挥,双手在沙盘上空左揽右抱,连续挥动几掌,虎虎生风,等他停手,沙盘居然又重聚成原来的样子。

龙海萍看得目瞪口呆,这得是对内力多么精妙的把握才能做到这一点呢?

国师看她神色惊佩,不禁微微一笑。

这时,店里已经预备好了晚餐。众人一起在楼下用过了晚餐,便各自回房休息,只剩下龙海萍应约与国师继续细谈。国师仔细询问了龙海萍穿越的过程,龙海萍也不隐瞒,一一仔细回答。聊完穿越,龙海萍又描述了一番六百年后的情景,同时也毫不隐晦地畅谈了自己对当今历史局势的一些看法。国师见她侃侃而谈,纵横恣意,潇洒不拘,跟当今的男男女女都是截然不同,心下诧异,渐渐起了欢喜亲近之心。

蒙古人好客之时,便有饮酒的习惯。国师命自己的四名徒弟奉上好酒,龙海萍也不扭捏,诚心诚意地喝了几碗。随着她内功的增强,她的酒量似乎也跟着见长,居然不像从前一样易醉。谈到两更天以后,国师不好再拉她继续畅谈,不舍地放她回去,心里暗暗起了一个打算。

第89章 潼关难渡(4)

龙海萍心无顾忌,话里话外地抨击了一番元朝的统治方式,只道会惹恼这位蒙古国师,不料那国师居然一直含笑听着,不予置评。他的这份涵养让龙海萍颇为意外,渐渐不由生出几分他乡遇故知的快意。只是她心里还记挂梅吟雪,急于回房和她商议下一步的计划,谈到一个多小时便有些坐不住。所幸那位蒙古国师还挺善解人意,早早放她走人。

龙海萍告辞以后,迫不及待地直奔二楼,上了楼便直奔梅吟雪的房间。

她远远看到梅吟雪的房间还亮着灯,心里正高兴,忽见房门打开,一个人影走了出来。

龙海萍一下愣住了,那个人竟是龙破天。

龙破天也看到了她,面无表情地望了她一眼,似乎知道她也要来找梅吟雪,索性门也没掩,也不打招呼,转身离开。

龙海萍心里一紧,忙快步跑到门前,往里一看,只见梅吟雪正呆坐在桌前,手里紧紧攥着一封书信,脸色煞白,不知道在想什么。

龙海萍心里掠过一丝不安,眼睛盯着她手里的信,慢慢靠近了过去:“吟雪……”

没等她看清信上的内容,梅吟雪已经下意识将信翻了过来,掩住了内容。

龙海萍更加觉得不对劲,着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梅吟雪抿着嘴唇,神情有些迷茫,好像没听到龙海萍的问话,过了几秒又突然回过神来,胡乱地看一样龙海萍,顿了顿,才想清楚龙海萍问了什么,避开她的目光轻轻吐出两个字:“没事。”说完大概自己也觉得龙海萍不信,又匆忙加了句:“不,是……好事。”

龙海萍怀疑地皱起眉头:“好事?”

梅吟雪嘴角颤动了一下:“明日,明日咱们便可见到我师父了。”

“真的?你怎么知道?”龙海萍先是一喜,随即又疑惑起来:“这信是你师父写的?”

“不错。”梅吟雪缓缓地垂下眼帘,神情有些木然,似乎有种说不出的疲倦,“她吩咐咱们只消等着,明天随龙破天他们去见她便可。”

“不对,你有事瞒着我。”龙海萍不相信地说,探身去抢她手中的信,“给我看看这封信。”

梅吟雪下意识地将信藏在了身后,龙海萍一把抓了个空,但身体处于惯性前俯,右臂又伸到她身后想去夺信,这样反倒像由上往下去抱她的姿势。眼见脸颊几乎蹭到了一处,两个人都僵住了。

龙海萍的呼吸一下急促了起来,梅吟雪苍白的脸迅速泛起了红晕,有些不知所措,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一瞬间,龙海萍的脑海中转了无数个念头,却一个也没有抓住。好像过了很久,也许只是几秒钟,龙海萍停滞在虚空中的双臂一个收拢,将那具柔软地身子箍进了怀中,嘴唇顺势贴上了那柔软滚烫的脸颊。梅吟雪身子一颤,双手一下扯住了龙海萍腰间的衣服,似乎想要将她扯开。

龙海萍却将她搂得更紧了。

“我喜欢你。”她的唇不舍得离开那细腻柔软的肌肤,那触感太迷人。龙海萍感觉自己像是喝醉了酒,有些神志不清,从唇缝间喃喃地逸出自己的心声,“吟雪,我喜欢你……”

梅吟雪沉默着。龙海萍感觉到她的身子在颤抖,那颤抖预示着某种心理防线的一丝丝瓦解。龙海萍满心欢喜,迫不及待地想要她彻底缴械,嘴唇迷醉地逡巡过她的脸颊,贴上她的唇。

梅吟雪咬紧了嘴唇。

“然后呢?”

声音听上去无动于衷,昭示着讲话者心思的清明,一下子击散了龙海萍的满脑子绮念。

龙海萍一下抬起头,却首先看到梅吟雪嘴边流下的一丝血线,她竟然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这是她厌恶的表示吗?

龙海萍倒抽了一口冷气,控制不住地倒退一步,愣愣瞪着梅吟雪,从未有过的无措。她一时反应不过来梅吟雪那句“然后呢”是什么意思。

“是要我替你作答吗?”梅吟雪居然镇定无比,淡淡一笑,抬手轻轻抹掉下巴上淌下的血丝,“然后两个女人假凤虚凰,被人唾弃,东躲西藏,偷偷摸摸地过一辈子?然后临到老了,还落个无子送终、老无所依的下场?”

她的不以为然像一柄钝刀缓缓划过了龙海萍的心,龙海萍只觉痛到连脑筋都麻木了,只是嘴唇颤抖着还在做徒劳的垂死挣扎:“我以为……我以为,你也喜欢我……”

“我是不讨厌你。”梅吟雪不安地收回了目光,飞快地加了一句,“但也不至于糊涂到想跟你在一起。”

龙海萍知道古人对婚姻爱情观受到诸多束缚,但她不甘心,不禁悲哀地问道:“难道,跟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相守一辈子,不好过跟一个不爱的人结婚生子过一辈子吗?”

“相守一辈子?”梅吟雪似有片刻的失神,但她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垂下眼帘,遮住了所有情绪,话在嘴边却迟迟不肯吐出,显然她在犹豫接下来要说的话。

龙海萍心中焦灼,有些执拗地沉声道:“我说的不对吗?”

“你非要我说出来么?”梅吟雪避无可避,无奈地叹了口气,神情说不出的萧索。

龙海萍不解,更有种不管不顾的冲动:“你想说什么?”

梅吟雪嘴角掠过一丝认命的苦笑,再抬眼帘时,已经又恢复了那风淡云轻却不带一丝感情/色彩的轻笑,一字一顿,残忍地道破真相:“你以为你说一辈子便是一辈子吗?假若龙破天一出事,你也没法独活。既然你连自己的生死都不能掌控,又怎能轻言许诺一辈子?”

龙海萍如雷贯耳,身子一震,差点跌倒在地。

若是梅吟雪前面的反应像一把钝刀划伤了她的心,那她最后的一句话就像一桶冰水浇在了她的头顶,将她从头到脚都冻僵了,浇灭了她所有希望。

龙海萍本是个头脑敏捷、思虑周详的人,但一碰到感情的事情,却本色尽失。她只想着去喜欢梅吟雪,去对她好,却只是凭本能办事,完全没有章法。深陷热恋中,她只觉眼前的光景都顾不过来,哪来得及做什么长远规划。但此时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甚至连个长远规划的资格都没有。

梅吟雪见她如遭雷击的模样,睫毛一颤,便收回了目光,攥紧了手里的信,她下意识地又咬上了嘴唇,正咬在方才的伤口上,只觉丝丝都痛到心里,口气却仍是淡淡的:“你我活在不同时空,本是擦肩而过的缘分。在这相会的一刻,自然该各安天命,你做你该做的,我做我该做的,做完之后自然是分道扬镳,再无纠葛。你我又何必多此纠缠呢?”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再明白不过。龙海萍虽然脑中翻江倒海,却也听懂了――自己于梅吟雪来说,只不过是一个生命中的过客而已,她不想与自己建立过深的关系。

而自己,既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资格。

本来就是自己的错,本来就是自己的错……

龙海萍大口呼吸,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说出话来声音终究还是有些发抖:“你,你说的对。”看到梅吟雪唇上的那抹血痕,她又不可自抑地心疼和愧疚起来,“是我唐突了,你,你能原谅我吗?”

梅吟雪被她真挚的语气打动了,怔怔望着她,没有说话。

龙海萍忽然有些害怕,怕她从现在就跟自己一刀两断再无瓜葛,那自己连多看她一次的机会都没有了。她忽然变得从未有的胆怯,小心翼翼地带着一丝卑微又问了一句:“以后,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梅吟雪死死攥着手中的信,无法开口。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冒犯你!我们只是做朋友!”龙海萍急了,她感觉自己已经想要哭了,急切地像是在乞求。

原来爱一个人,真的可以连尊严都放下。

梅吟雪看到了那隐隐的泪光,她觉得自己快要承受不住,僵硬地点点头。

龙海萍如获大赦,仿佛生怕她变卦,低头说道:“那我不打扰你了,你早点休息!晚安。”说完,转身逃也似地跑了。

过了良久,梅吟雪仍望着那关上的房门一动不动,只觉胸腔酸楚得像要炸开一样,心脏跳得紊乱而又沉痛。

其实她想说,哪怕与相爱的人相守一日,也胜过与不爱的人相守一辈子。

其实她想说,她不是没有糊涂到想跟她在一起,她只是没糊涂到置她的生死和未来于不顾。

心痛得难以自已。

她无意识地抬起手指按住了嘴唇的伤口,缓缓地,缓缓地用力按下去,却似不觉疼痛似的。

是自己不对,是自己太贪心,明知不可能,总也生出留下她的奢望。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大家对我太宽容了。这文其实自己写得很不满意。

另外,文里涉及的一些宗教类内容仅仅是服务故事的需要,大家别太当真了。

多谢。

第90章 比武求亲(1)

龙海萍稀里糊涂回了自己房间,直接仰躺到床上,只觉脑子空荡荡虚茫茫的,浑浑噩噩,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窗外响起一慢三快的更鼓声,加上远处隐隐传来了鸡叫声,她才陡然如梦初醒――她就这样睁着眼躺了一夜,天都快亮了。

她缓缓坐起身来,这才觉得头痛欲裂,胸腔里有一块酸楚像冰一样又冷又硬,仿佛一化开就要化成眼泪流出来。她自己都有些诧异,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脆弱了?记忆中,她还没怎么哭过呢!她有些厌弃地下了床,拿湿手巾擦了把脸,不想脸上一打湿,热泪就像被勾引了出来一样,一下混到了手巾上,手巾都变热了。龙海萍试了一下,还是没控制住,干脆自暴自弃地拿湿手巾捂着脸让眼泪流了个够,又用冷水使劲冲了几遍脸,如此折腾了半天眼泪才止住。她擦干了脸,感觉眼睛有些酸涩肿胀,生怕早上梅吟雪看出异样,忙又蘸湿了手巾,回到床上躺下,将湿手巾搭在眼上去肿。

这个时候,她的脑筋才重新恢复运转。

龙海萍除了在爱情这件事上犯糊涂之外,其他事情都还算冷静自持。她仔细回忆了一遍昨晚的情景,很快得出了几个结论:显然,龙破天早已经掌握了峨眉派的动向,并且可能一直跟周芷若有联系。看情景,他们之间似乎还达成了某种协议,而协议的内容应该与梅吟雪有关,至少是出乎了梅吟雪的意料之外。从梅吟雪的反应来看,她一点喜色都没有,那协议的内容对她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她说的“好事”,至少对她个人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那会是什么事情呢?龙海萍陷入了沉思。

这些信息明明很简单,龙海萍却觉得梳理起来比往常艰难了无数倍。因为她总是克制不住地把梅吟雪对自己的反应和她对那封信的反应联系到一起,仿佛想暗示自己说梅吟雪并非对自己无意,只是因为看了那封信才改变了主意。但她一这样想,就不免生出更多的胡思乱想来,忘记了事情本来的初衷。于是,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努力地把自己的思路拉回来,尽量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看待此事。这时,她才发现郑怀远比她优秀了不知多少倍。想到他在遭受父母被害的巨大打击后还能迅速置身事外,客观全面地去研究事实,龙海萍不禁自责惭愧,怎么轮到自己就这么差劲呢?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想到郑怀远,龙海萍的心神收敛了不少,很快理清了思路,也对自己接下来怎么做有了个清晰的打算。

原本她沉湎在感情世界里,一门心思都在围着梅吟雪转,做起事情来只想着顺应梅吟雪的心意,毫无规划和方向所言。就连对于这场蒙汉两族之间的战争,她也一直没有认真思索过自己的立场。

如今,梅吟雪的话虽然残忍,却是一句惊醒梦中人,让她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此次穿越的结局。

对她自己来说,结局无非是死在这或者回到六百年后,但无论何种结局,似乎都预示着她无法在这个时空里有个可期待的结果;而她对于梅吟雪的那份感情,如今梅吟雪态度明朗,结果似乎也是清晰可见。退一万步讲,就算梅吟雪的态度不明朗,那在认清了自身的结局后,她还能再安心地将梅吟雪拖下悬崖吗?

结局一明朗,思路似乎也一下清晰起来。

原本她一直困惑于自己对梅吟雪的感情何去何从,一心想求得梅吟雪感情上的回应,现在反而可以丢掉这些包袱,只剩下了一颗想关心爱护她的心,反而多了一份不求回报的坦荡。

儿女情长的纠结一打开,剩下的事也跟着变得简单起来。

对于蒙汉两族,她没有任何偏见,但战争持续的时间越长,对老百姓越不利。既然自己有可能会影响到这场战争,那接下来便该负起这个责任,想办法尽快看清战争双方胜负的利弊,坚定自己的立场,然后尽自己的全力,帮助有利的一方尽快结束这场战争,救万民于水火。

这是她第一次撇开梅吟雪的关系来独立考虑这件事情,原来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只不过她原来她掺杂了太多的感情因素在里面,当局者迷而已。

理清了这些,虽然依然难免伤心失落,龙海萍的心却轻松宽敞了很多。

只是,自始至终,她竟然都没有想到要放弃对梅吟雪的爱。

也许,她根本做不到。

也许,爱情本来就是一个人的事情?

龙海萍整理好思路,没有急着起床,而是用湿手巾盖着脸又小憩了一会,养了养精神,正半睡半醒间,忽听有人敲门。她抓起毛巾,翻身起床,开门一看,竟是龙破天。

龙破天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龙海萍猛地意识到自己一夜都没换衣服,不禁窘了一下。

龙破天掠过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心情不错地说道:“今天我约了峨眉派的掌门见面,你要不要一起去?”

龙海萍差点跳起来:“去,当然去!”

龙破天摆摆头:“那快下楼吧,楼下还有几个你的熟人等着见你。”

熟人?龙海萍一愣,她能有在这有什么熟人?龙破天不等她发问,已经回身下楼了。

龙海萍忙用手梳了梳头发,又简单抚平了下衣服,迫不及待地出了门,等不及下楼便扶到栏杆上探头往下张望。楼下已经坐了一群人在吃早饭,一名锦衣男子衣着华贵,单独占了一桌,在一群人中格外令人瞩目。龙海萍自然第一个看到了他,碰巧他也抬头,两人遥遥一望,龙海萍惊讶地几乎脱口而出:“贺宗平?!”再扫一眼他周围,吕笑风、马英九、胡小玉等武林高手竟都在这儿!

龙海萍一阵头大:本以为龙破天损兵折将,没什么帮手了,怎么呼啦啦又来了这么一群?她蓦地想起龙碧瑶的姐姐杨紫琼,忙指一下贺宗平,匆匆下楼,直奔他而去,张口就要问:“对了,贺将军,那位杨……”

贺宗平一看她朝自己奔过来,早已经起身,警惕地看一眼四周的人,目光有点紧张地望着龙海萍,似乎怕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龙海萍猛然意识到什么,想说的话一下卡在了喉咙,噎了一下才调整成:“贺将军,别来无恙?!”

贺宗平松了口气,微笑道:“龙姑娘别来无恙?”

龙破天走到他们两人中间,不动声色地说道:“听说你们二位早已相识?”

“是啊!”贺宗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拱拱手,“本王还没有恭喜两位‘兄妹重逢’呢!哈哈!”

龙破天一愣,不解其意,龙海萍有点尴尬地说:“我当时冒充你的姊妹来着。”

龙破天心头一热,低声道:“我倒不介意多你这样一个妹子。”

龙海萍一怔,只觉嗓子像被什么塞住了,想说什么又吐不出一个字来。龙破天已经转而对贺宗平拱手道:“属下的一点小事,还要劳驾小王爷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实在对不住。”

“诶,什么小事!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贺宗平认真地说,“咱俩倾盖之交,我怎能不来?”

“喜事?”龙海萍不解地问道,“什么喜事?”

贺宗平笑道:“当然是龙大帅的终身大事啦?”

龙海萍还没反应过什么事来,心已经先沉了下去,扭头望向龙破天。

龙破天神情淡淡的,有点模糊不清,口中吐字却是异常清晰:“今日我要向吟雪的师父重新求亲。”

龙海萍只觉脑子轰地炸开了,呆若木鸡地瞪着龙破天。

龙破天的嘴角微微弯了一下,看不出是苦笑还是轻蔑的笑:“怎么,吟雪没有告诉你吗?”

龙海萍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眼睛余光看到赵敏扶着梅吟雪一步步走下楼梯来。梅吟雪换了一身新的衣服,白衣如雪,一尘不染,嘴唇上难得地涂了红色的胭脂,但仍能看到唇角颜色较深的殷红一点。

龙破天的脸上掠过一丝莫可名状的神情,转身迎上去,从怀中掏出一只金色的步摇,抬手想插到梅吟雪的发髻上。梅吟雪下意识地想要避开,但她身旁有赵敏挡着,而龙破天出手又极快,那步摇转眼已经插进整整齐齐的随云髻上,一排珍珠坠子摇曳生姿,煞是好看,只将梅吟雪衬得越发清丽绝伦。

龙海萍皱眉看着这一切,一语不发。(1)

第91章 比武求亲(2)

龙破天侧过身来,让龙海萍可以一览无余地看到梅吟雪全貌,歪头微笑道:“你看好看吗?”

梅吟雪正欲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她没有勇气去迎视龙海萍的目光,刹那间连带着好像连拔下步摇的力气也消失殆尽了。

龙海萍的神情舒缓了下来,她点点头,由衷地赞叹:“好看,好看……”

梅吟雪脸色有些苍白,神情变得木然。既然有人说好看,那她好像更没了拔下来的理由。

这时,龙海萍一边走着,一边已经走到了梅吟雪面前,目光微微一沉,口中话锋一转:“不过……”众人正疑惑她想说什么,就见她已经抬起手,伸向梅吟雪的头部上方。

梅吟雪惊诧地抬起眼帘,忘了躲闪。

龙海萍准确捏住了步摇的翅膀,轻柔而又不乏利落地一下拔了下来。她捏着步摇,望住梅吟雪的眼睛,郑重说道:“好看归好看,但如果你不喜欢,也不用勉强戴着。”

梅吟雪怔怔望着她,一时忘了反应。她以为经过了昨夜,龙海萍即使不恨自己也至少会对自己不理不睬,没想到她还是在自己遇到不甘愿的情形时挺身而出,帮自己解了围。

一层泪雾蓦地浮了上来,梅吟雪紧紧抿住了嘴唇。

龙破天的脸沉了下来。

众人都觉得气氛有些怪异,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龙海萍这样做,无疑是当众拆了龙破天的台。国师和贺宗平怕她惹到龙破天,正想出头替她打个圆场,不料赵敏抢先开了口,嘻嘻笑道:“说得对,说得对,女为悦己者容,这种事勉强不来,勉强不来……”龙破天听出她貌似插科打诨,实是在幸灾乐祸,暗里嘲讽自己,一张脸更是铁青起来。

国师等人却不知其中玄妙,对这种小节也不放在心上,上前道:“龙大帅,咱们今天是上门求亲,可不能让亲家久候失礼。依老衲之见,咱们还是早早收拾好出发为佳。”

“是啊!”贺宗平也说,“不就一支步摇嘛!等你大婚的时候,小王我送你一箱宝贝,保准让新娘子挑花了眼!”

龙破天已经恢复了脸色,淡淡一笑道:“小王爷客气了。咱们先吃饭,各位请入座。”说完,他礼数周到地吩咐安排众人用餐,最后目光森森地落在龙海萍身上。

龙海萍并不畏惧,摇了摇手中的步摇,若无其事地道:“吟雪不喜欢戴首饰,这个就当送给我做礼物吧。”

龙破天眼眉垂了垂,正要说什么,忽然有人噔噔噔从楼上冲了下来。王若敏几步冲过来,一下挤开龙海萍,挤到龙破天跟前,举着马鞭指着他,旁若无人地大声嚷道:“姓龙的,你真的要娶那个女人是不是?!”

龙破天眉头皱了起来,隐忍地扫了眼周围,示意她不想当众发作。

王若敏又气又急,仍不依不饶:“你说是不是!是不是?”

龙海萍见势不妙,忙识趣地退到了国师和贺宗平的桌子旁。

龙破天皱了皱眉,脸上闪过一丝无奈:“郡主……”

王若敏已经泪眼婆娑:“原来你请了国师来是帮你提亲的!亏我对你痴心一片,你居然一直瞒着我!”她恨恨地挥出一鞭,龙破天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王若敏气得狠狠甩开,大哭道:“你欺负我!我去告诉父王,让他罢了你的将军之职,再将你碎尸万段!”说完,扭身冲出了门。

“郡主!”龙破天顿了一下,还是追了出去。

贺宗平看着他的背影,饶有兴趣地说:“我早听说小郡主钟情龙大帅,那为何不干脆让王爷指了婚,定个名分?”

国师轻笑一声:“王爷和贺平章都是以大局为重的人。眼下我大蒙古正是用人之际,想必王爷也不想勉强了龙大帅。”

贺宗平想了想自己那任平章知事的大哥贺宗平,点了点头道:“别说,我那大哥还真能做的出来。”他不禁又跟着叹了口气,“若我大蒙古一直如此礼贤下士,又怎会落到今日这局面?”

龙海萍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

贺宗平有些不悦:“莫非龙姑娘不认同小王的话?”

龙海萍只想尽快见到峨眉派的人,不愿节外生枝,含混道:“不敢,不敢。我就是一普通老百姓,不懂什么军国大事……今天的包子好像还挺好吃的。来,国师,你吃一个,这个是素的。”

国师知道她对贺宗平隐瞒了自己的真正想法,正思忖找个机会再听一听她真正的见解,突然见她给自己夹包子,明知她是利用自己转移话题,还是禁不住喜上眉梢,更加坚定了自己原来的想法。

等众人早饭吃得差不多了,龙破天才一个人走了回来,显然没有留住王若敏。但他的心情似乎也没受什么影响,面不改色地用了早餐。

饭后,龙破天命胡小玉留下,名为照顾赵敏母女,实则是看着她们俩。龙海萍觉得这是一个摆脱龙破天的机会,立刻提出反对,反倒是赵敏自己说:“我可不想见那劳什子掌门……”似乎意指她与周芷若之间的一些恩怨,龙破天早有意料地会心一笑。龙海萍却知道她秉性,猜想她必然有她的打算,便也不作勉强。

龙破天显然想用江湖的方式处理这次事情,出发时不带一兵一卒,只率领国师师徒、贺宗平和众武林好手,骑马轻装上阵,一起簇拥着梅吟雪乘坐的马匹,浩浩荡荡地了客栈。

龙海萍记挂杨紫琼的安危,一出门便催马到了贺宗平身旁,压低声音道:“小王爷……”

贺宗平知道她想问什么,脸一红道:“她很好,你放心。”龙海萍正琢磨他的意思,他已经有些扭捏地说了句:“办完正事咱们再聊。”说完催马逃也似地跑到了前头。

龙海萍不禁有些好笑,显然贺宗平和杨紫琼之间发生了点什么事情,但他一个大男人,居然害羞成这样,倒真是少见。她只关心杨紫琼安危,知道她没事,也就放心了,当下拨马等着梅吟雪跟上,冲她点个头,自自然然地对她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杨姑娘她没事,你可以不用担心她了。”

梅吟雪愣了一下,不是为她的话,而是为她的态度。从前,她在自己面前总是有些害羞和不自然,讲话不太敢直视自己的眼睛。经过这一夜,她好像变了一个人,变得坦然了。

难道,这便是她说的做朋友的样子?梅吟雪的心一颤。

做朋友是不是便意味着没那么在意了?一股酸楚迅速蔓延开来。

可是这不是自己想要的么?梅吟雪有些糊涂起来。

心酸、失落、矛盾和迷茫搅得她有些心思恍惚。

龙海萍看她垂着眼帘不应答,神情几分冷淡几分迷蒙,似有所思,只道她有意划清界限,心里叹了口气,与她拉开一点距离,别开头去,细细打量起周围来。

潼关是兵家必争的军事重地,正因如此,每逢战争年代,短短几年内便会几易其主。是以此地虽然人气较旺,但建筑却是粗糙衰败,有一种很荒凉的感觉。龙海萍走在街上,看到街边熙熙攘攘的人群,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心里只反映出一个字:乱。这样的地方,必然是个治安很差的地方。她正想着,忽听头顶传来一声唿哨,闻声抬头一望,只见街边的土楼楼顶瓦片上冒出一个人来,朝着前方远处打了个唿哨,拔腿踩着屋顶往前跑去。而前面远处应声又冒出一个人来,照葫芦画瓢,也打了个唿哨……原来是报信啊!

国师见她疑惑,解释道:“那应该是峨眉派的人在通报信息。”

龙海萍点头致谢,虽觉不如六百年后电话方便,倒也觉得有趣。此时,她倒格外盼着见到传说中的峨眉派了,希望周芷若不会拿着吟雪的婚姻幸福做筹码,否则她第一个不答应。

队伍出了潼关,直往黄河老渡口而去。在临近渡口的地方,早已经面对面搭了两个凉席棚子。棚子下各摆了一张桌子,几张椅子。东边的棚子已经被人占上了,棚子外两侧站了十余名着身背长剑统一白衫的青年男女。棚子底下的桌子上摆着茶壶茶具,一白衫女子虽是俗家打扮,却怀抱了一根拂尘,正在那自斟自饮。

第92章 比武求亲(3)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周芷若?

龙海萍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梅吟雪,想要求证自己的猜想,却见她呆呆望着棚子的方向,脸上一点不见喜色,神色迷茫而又苦涩。龙海萍觉得奇怪极了,那群人明明是峨眉派的人,可梅吟雪为什么反应如此古怪呢?

她正不解,又有一副熟悉的面孔闯入了她的视线,不是别人,正是李妙嫦。李妙嫦走到那白衣女子身边,俯身恭敬地向她耳语着什么,一边说,还一边指点着这边。看她们的神态,那白衣女子应该是周芷若无疑了。从年龄上看,她也的确跟赵敏差不多,容貌秀丽,较赵敏多了一份婉约之气。只是她眉目间透着一股冷凝和漠然,让人觉得不是很好接近。

龙海萍看看周芷若等人,再看看梅吟雪,越看越觉得不对头。梅吟雪觉察到她的目光,掩饰地收回目光,垂下了眼帘。龙海萍更觉其中有什么自己没想到的地方,低头冷静地把昨晚到今天的事情捋了一遍,突然福至心灵,心头突地一跳――昨天她就怀疑那封信的内容,现在想来,难道是周芷若在信里要求梅吟雪答应今天的亲事?!她的心一阵狂跳:从梅吟雪的反应来看,她显然自始至终都不愿意嫁给龙破天。

龙海萍为自己终于窥到了一点梅吟雪真实的心意而窃喜不已,因为唯有这样,她才知道自己能为她做些什么――既然不能给她她想要的,起码她可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替她杜绝一些她不想要的。

龙海萍拿定主意,稳了稳神,故意放慢了速度,挨到了梅吟雪身边,瞅瞅周围的人都在望着凉棚方向议论,没人注意她们俩,她才转头对梅吟雪飞快地说了句:“别担心。你要是不愿意,我死也不会让你嫁给他。”

梅吟雪闻言一怔,情不自禁扭头看她一眼,只看到她直视前方神情坚定的侧脸,郑重得好像许下了一个生死无悔的承诺。梅吟雪的心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仓惶回头时,心底已经酸成一片。不该这样啊!明知各安天命是对她们两人最好的方式,为何还总是止不住为她的一句话一个动作而心酸难过呢?梅吟雪对自己有些无奈了。

那边周芷若已经听李妙嫦讲完,抬眼朝龙海萍等人扫了一眼,面无表情地开口说了句什么。她身边的那名男弟子似乎领了什么命令,跑步迎上了龙破天的队伍。

龙破天见有人过来,也挥手指挥马队停了下来,等那男弟子上前。

那男弟子浓眉大眼,身材魁梧,生得很是精神,只是神情里透着一股敌意,还有一股傲慢劲儿,倒是跟李妙嫦如出一辙。他往龙破天马前一站,敷衍地一拱手,朗声道:“各位有礼了!我师父已经备下凉棚茶水,请各位西边棚子歇息片刻。”

他虽是行礼却是头也不垂,说话间目光一直在众人当中逡巡,待找到梅吟雪的时候,眼睛立刻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目光变得复杂,疑心、痛惜、愤恨、沮丧等等不一而足。

龙海萍一看他对梅吟雪的反应,便已猜到他是峨眉派的大弟子袁承志,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一下――她不喜欢他看梅吟雪的眼神,仿佛看到一块美玉被玷污了似的,这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龙破天也不回礼,只是点了下头:“多谢贵派款待。”说完,他翻身下马,走到国师马前,恭敬道:“国师,还请移驾携同晚辈一起拜会一下峨眉派周掌门。”国师点点头,腿一抬,一扭身,飘然下马,显示了一手好轻功。龙海萍反应很快,立刻跟着跳下马来,扬声道:“我也去!”她一边说着,一边招手示意梅吟雪下马。

龙破天只当没看到龙海萍的把戏,又扭头对贺宗平示意道:“小王爷,有劳你先带人去凉棚歇息等候。”贺宗平扬了扬头:“得咧!”带人拨转马头,不紧不慢地往西边凉棚去了。

这边袁承志一看到梅吟雪下马,立刻一个箭步迎了上去,激动地脸红脖子粗的,仿佛恨不能抱她一把:“师妹!你还好吧?”梅吟雪勉强一笑,悄声道:“有劳师兄挂念,我还好。师父……”她迟疑了一下,“师父她老人家……一切可好?”袁承志用力点头:“好,好,好!师父很好,就是从早到晚惦记你。”梅吟雪的眼圈终于抑制不住微微地红了。就算她再伤心师父的算计,但终归是师父带她长大,在她心中,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道理于情于理都站得牢牢的。

龙海萍并不是很理解梅吟雪与周芷若之间的那种等同于再造之恩的师徒关系,但她很不喜欢袁承志对梅吟雪的殷勤热情,当下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挡在了梅吟雪前面,对一脸错愕的袁承志似笑非笑地说道:“这位师兄,你好,麻烦您能先带路吗?”

龙破天有些忍俊不禁,掩嘴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跟着说了句:“有劳袁师兄引见。”

袁承志有些摸不清龙海萍的来路,不敢随意冒犯,回头瞪了龙破天一眼,侧身让了一下,冷冷道:“请了!”说完,大踏步带路往东边棚子走去。

众人走到棚子前站住了,梅吟雪跟着袁承志走到了棚子下,先是低头行了个礼:“师父……”梅吟雪还想接着说点什么,周芷若已经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多言。梅吟雪脸色一白,抿住了嘴唇,跟着袁承志垂首立到了一旁。

龙海萍看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懂周芷若为何这样不通人情。

龙破天见周芷若态度冷淡,并无欢迎的意思,便主动打破沉默,抱拳朗声道:“晚辈昆仑派掌门龙破天,参见峨眉派掌门,请受晚辈一拜。”说着要俯身下去行礼,就见周芷若怀中拂尘一甩,一股劲风直向龙破天腰腹袭来,连他身后的龙海萍都感觉到了那股阴冷透骨的劲力,不由得大吃一惊,这股九阴真经的内力好强,远远强过了她。

龙破天不得已抬起身子,双手并掌前推,抵住了这股劲力。

再看周芷若,身形未动,不过是拂尘从左怀里又靠到了右边,龙破天倒也纹丝不动,龙海萍一时判断不出他们两人谁的功力更高些。

周芷若冷笑一声道:“我有何德何能,还能受大蒙古的天龙大元帅一拜?!”

龙破天神色有些尴尬,国师开口道:“周掌门误会了。此次龙少侠上门提亲,只是依了昆仑派与峨眉派早先结下的婚约,所挟的也是昆仑派现任掌门的身份,与大蒙古一概无关。还请掌门看在他与梅姑娘早有鸳盟的份上,重续了这门亲事。”

周芷若眉头一皱:“这位又是何方神圣?”

龙破天忙说:“这位是大蒙古国师,忽图法师。”

周芷若勃然怒道:“龙破天,咱们约了在这比武,是要依江湖规矩将你和小徒的亲事做个了结。既是依江湖规矩行事,为何你又带了蒙古的国师来?”

国师镇定自若地一笑:“周掌门莫要误会。毕竟婚约讲求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龙少侠双亲与师尊都已不在人世,孤苦无依,老衲此来只是受龙少侠委托,托大做个长辈,以示对贵派的尊重;二则老衲对中原武术仰慕已久,借此机会,恰好能与中原武林同道切磋下武艺,实乃一举两得的好事啊!”

周芷若皱眉不悦,但他以武林中人的身份出现,她也不好再说什么,挥手道:“废话少说!咱们就依江湖规矩,比武定输赢,三局两胜,胜者话事,败者悉听尊便。”

龙破天面露喜色:“好,一言为定!”

龙海萍这才明白他们是要比武求亲,这比武好像赌局一样,如果龙破天赢了,那梅吟雪就得嫁给他了!她急得一下子跳了出来,口无遮掩地冲口而出:“喂,你们有没有搞错?你们征求过吟雪的意见吗?”

周芷若脸色一沉,一拍桌子喝道:“放肆!胡闹!”梅吟雪心里一惊,生怕师父发怒伤了龙海萍,忙上前挡住她,噗通跪在周芷若脚下,白着脸急切道:“师父莫要怪她,她便是六百年后的龙定轩。她,她不懂咱们的规矩……”

“我一眼便知她是谁了!”周芷若冷冷打断她,“她仗着自己来自六百年后,以为自己了不起么?居然跟我指手画脚!难不成她想有来无回吗?”

梅吟雪素知师父有仇必报的心性,只惊得魂飞魄散,忙伏身磕下头去,颤声道:“不知者不为罪,求师父饶过她这一次!师父让弟子做什么,弟子都心甘情愿。”

龙海萍又是吃惊又是心痛,她没想到自己一句反对意见在他们看来竟好像成了大逆不道的事情,她自然是万分不服气,大声道:“吟雪,你起来……”便要上前扶她起来,国师忙拉住她,好声劝道:“龙姑娘,你不懂现今中原的规矩,历来男女婚事,都是依长辈的意思。”袁承志也按捺不住地跨前一步,压低了声音怒道:“你想做什么?!难道你想连累我师妹受罚吗?!”

龙海萍一下愣住了,她忘记了梅吟雪跟她生活在不同的规则里面,尽管这个规则在六百年后看起来多么不合理,但也远远比六百年后的约束力强大得多。

这时,龙破天抬起眼,似乎有些同情龙海萍,又似乎乐于见到她的不知所措,一个若有所失的苦笑浮现在他的嘴角:“你就这么不想她嫁给我?”似乎他心底也终于承认了这个事实,叹了口气,他又说道,“好,那你也可以试试,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赢了我们几个?”

说完,他向周芷若抱拳告辞,周芷若也不挽留。国师见龙海萍呆立在那里不肯离去,只得叹口气,与龙破天飘然离去,想着事后再与她探讨自己的打算。

第93章 比武求亲(4)

眼见周芷若不开口,梅吟雪便一直跪在硬邦邦的地上不起来,龙海萍只觉心里像火烧一样,又是愤怒又是无奈。终于,她忍住了气,向周芷若低下头,抱拳施礼违心道:“周掌门,不好意思,是我不懂规矩,乱说话,您要怪就怪我。要是因为我连累了梅姑娘,那我就更不好意思了。”

周芷若轻哼一声,心道:这才像话。她虽然不满龙海萍触犯她权威,但也知道她是朱元璋和刘基苦苦寻觅的人,因此也不想把关系闹得太僵。当下,借坡下驴,缓和了口气道:“吟雪说的也对,不知者不为罪。适才我脾气也急了些,还请龙姑娘莫要见怪。要知无规矩不成方圆,峨眉派一个大派,人多事杂,不树立些家法是不成的。”

她这些话在龙海萍耳朵里无异于歪理邪说,但也让她越发清楚自己所处的环境。以前书里看到那些所谓三纲五常的条条框框,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传说,看来是真真实实地存在于这个时代的。龙海萍虽不认同,但也不得不忍辱负重,生怕再给梅吟雪带来更多麻烦。当下忍气吞声,努力表现出谦恭的态度:“周掌门说的是。”

周芷若见她识时务,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吟雪,你也别跪着了,起来吧。”随后又加了句,“既然龙姑娘是你带来的,你便有责任教她知晓今时今日的规矩,免得她日后面圣不小心触犯了龙颜,到时咱们峨眉也脱不了干系。”

梅吟雪低声应了一声:“是。”这才起了身,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龙海萍,垂首立到一旁,心里一片迷茫涩然。她也在六百年后生活过一个月,深知让龙海萍遵守现在的规矩,对她该是何等的束缚和伤害!她不敢想。她只想尽快解决龙破天的问题,好让龙海萍脱身。也许,师父说的对,自己嫁给龙破天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即使他不肯为自己改变心意,那也多了刺杀他的成功几率。比如,比如洞房花烛夜……

梅吟雪正胡思乱想,身边的李妙嫦轻轻推了她一下,小声提醒道:“师父问你话呢!”

梅吟雪一下回过神来,惶然望向周芷若。周芷若皱眉道:“你有心事?”梅吟雪忙摇头。周芷若冷冷道:“你跟随龙破天这些天来,可有做出有损峨眉清誉的事情来?”梅吟雪忙答:“弟子不敢。”周芷若皱眉道:“按理说一女子落到蒙古鞑子手里,该一死以全名节,但咱江湖儿女可不拘此小节。虽说此事于咱们峨眉派名誉有损,但若你冰清玉洁,师父我也定然会还你一个清白,为咱峨眉讨还个公道。妙嫦,你带她下去验明正身。”李妙嫦应了一声,拉着梅吟雪去了棚子后的一个用布围的帐幔里面去了。

周芷若又对龙海萍道:“龙姑娘请坐。”

龙海萍担心梅吟雪,有些心不在焉,偏又帮不上什么忙,只得闷闷地坐下。

周芷若命人给龙海萍倒了茶,见她满脸忧色,只当她担忧前途,淡淡道:“龙姑娘此行想必受了不少惊吓,是我峨眉派安排不周。不过,龙姑娘也不需太过担心,等了结了今天的事情,咱便可乘船上路,我等一定会确保将你安全顺利护送到京城。”龙海萍并不关心去京城的问题,只是担忧地问道:“周掌门对今天的比武有几成把握?我见过龙破天和贺宗平的武功,他们都很厉害。万一,万一……”周芷若不满地皱起了眉:“龙姑娘怎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龙海萍强笑道:“我是担心吟雪。”周芷若叹了口气道:“你以为我愿意拿她的终身大事做赌注?我也是迫不得已。越往北来,龙破天的势力越强。你也看到了,他有官兵守卫的话,根本是固若金汤。等他过了潼关,我们更无机会救你们出来。我不得已才决定用比武的方式了结争端,这样咱们还尚有一点赢面。”龙海萍听她也有求胜之心,不禁大喜,终于跟她找到了一个共同目标!但是想到龙破天等人的武功,她又一阵担忧,“那周掌门是否有什么妙计?”周芷若盯着对面的棚子,皱眉苦笑:“我本来是邀了一个高手助阵,但不想他们一下多了两名高手,那国师只怕武功造诣还要胜过龙破天,现在看来是凶多吉少。”龙海萍心一凉,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周芷若只道她忧虑自身,安慰道:“龙姑娘无需太过担心,咱们赢了固然是最好,即使输了,吟雪亦会识大局、顾大节,不会给我峨眉派丢脸!”龙海萍琢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惊讶道:“你是说让吟雪牺牲自己去,去……”她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去对付龙破天?”周芷若却是一脸天经地义的神情,点头道:“这是最坏的打算。”

这时,李妙嫦带着梅吟雪又返了回来,对周芷若说:“禀师父,师妹仍是完璧之身。”周芷若松了口气,点点头:“这便对了。”梅吟雪低声道:“弟子对不起峨眉,对不起师父。”周芷若满意道:“总算你没有丢咱们峨眉的脸。你能誓死捍卫清白,那咱峨眉的清誉便还有挽回的余地。”梅吟雪迟疑了一下,忍不住道出实情:“其实,龙破天并未强迫过弟子……”此言一出,一干弟子都变了脸色。周芷若更是脸色一沉,一拍桌子厉声道:“你说什么?!”

梅吟雪身子被震得一哆嗦,自己也有点意外自己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双腿一弯,垂头又跪了下去。这便是潜移默化的作用吗?不知从何时起,自己竟然受那个人的影响越来越多,越来越不愿讲违心的话做违心的事。跪在地上的滋味不好受,可是心里却有种莫名的畅快。

周芷若气得浑身发抖:“你居然敢替一个逆贼说话?!你忘了自己是什么人了么?”

龙海萍见梅吟雪直挺挺跪在地上,心里又急又痛,但她吃一堑长一智,不再用硬碰硬的方式直接提出反对,而是故作轻松地笑道:“周掌门,这一路我都跟吟雪在一起,可以做个见证。她说的是没错。但我猜那龙破天不敢对她用强,恐怕还是出于对您、对峨眉派的尊重,只有心存忌惮才不敢轻举妄动,您觉得呢?”

听她这么一说,周芷若也觉有理,这才觉得自己对梅吟雪过于严厉了,皱眉道:“龙姑娘说的有道理,是为师错怪你了。你且起来,以后要讷于言慎于行。”

梅吟雪见龙海萍替自己求情,心里并不好受,低声说声:“弟子受教。”这才起身。

龙海萍松了口气,心情又有些沉重――女子生在这个时代,何其不幸!不觉对梅吟雪的疼惜又多了几分。

这时,袁承志手持龙破天等人的名帖回来报告道:“师父,他们已经书写了比武的人选和顺序。”周芷若接过来打开,龙海萍探头一看,只见龙破天安排的出战次序分别是:国师、龙破天、贺宗平。她心中焦虑,想到峨眉派这边周芷若算一个,自己也可以拼上命,但还缺了一个,不禁问道:“周掌门,你不是说请了一位朋友来助阵吗?”周芷若扬眼望了一眼左侧,目光掠过一丝喜色,道:“来了。”

龙海萍顺着她的目光方向看去,只见一辆马车扬着灰尘,正朝这个方向赶来。

远远地,龙海萍便觉得这马车有点眼熟,等到了眼前,她惊喜地站起了身来:这不是张无忌吗?

第94章 比武求亲(5)

马车赶到棚子前,车身尚未停稳,张无忌已经一跃而下,稳稳落在地上,对着周芷若一抱拳,歉然道:“不好意思,周掌门,路上有点事情耽误了些时辰。”

周芷若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看看张无忌身后,似乎有些失望:“你是一个人来的?”

张无忌愣了下:“我一个人不够么?”

周芷若将帖子递给他,道:“对方又约请了两名好手,我看那国师武功深不可测,咱们只怕人手不够。”龙海萍忙举手插嘴道:“算我一个!”梅吟雪吃了一惊,周芷若轻蔑道:“你?”

张无忌已经认出了龙海萍,微笑施礼道:“原来是这位女侠,有礼了。”龙海萍忙还了一礼:“张大侠客气了。你那位朋友怎样了?”张无忌指一指梅吟雪,感激道:“多谢这位姑娘指点,我将我那妹子送到云罗姑娘那里,幸得云罗姑娘医治,已经保住了命,现正在谷里调养待产。”

周芷若诧异道:“你们早就认识?”张无忌点点头:“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这位女侠使得一手好太极,又是我师公调教过的,算起来,她该是我的师叔,还是我的长辈呢。”龙海萍吓了一跳,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张真人只是教了我几招,但是没有收我为徒!”周芷若一惊:“你会武功?”一边说一边质疑地望向梅吟雪。

梅吟雪料到纸包不住火,上前一步正要开口,龙海萍已经抢先说道:“我本来不会什么武功的,原来只练过一些舞蹈杂耍,来到这里后机缘巧合,先在古墓派那里学了一些九阴真经的功夫,后来又在终南山下遇到张真人,得他老人家传授了太极和无根树功法,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什么武功……”周芷若面色难看,盯着梅吟雪道:“你就没有阻止?”不等梅吟雪回答,龙海萍已经盯住周芷若的眼睛,似笑非笑地质问道:“周掌门的意思是,我不能学武功?你们把我带来,只是为了让我像个废人一样待在这里?”周芷若脸色变了变,假意笑道:“龙姑娘想到哪里去了,圣上早说要为你富贵加身,说不定还有封爵,等待你的自然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习武走江湖,都是些末流的角色,岂不是贬损了龙姑娘的身份?”

龙海萍这才知晓他们最初是想把自己变成一个傀儡来对付龙破天,心中说不出的愤怒惊惧,面上却只做不知,笑道:“老话不是说得好吗?技多不压身。我觉得会点武功也挺好的,还可以防身什么的。”

周芷若急于试探龙海萍的武功深浅,即刻道:“既然龙姑娘自告奋勇,那今天也让我等开开眼界,见识见识姑娘的武功,咱们来排个顺序出战吧。”

“师父。”梅吟雪突然跨前一步,拱手低头道,“弟子有一计策。”

周芷若怔了一下:“你说。”

梅吟雪抬起头,目光平静如水:“敌方藏龙卧虎,武功俱是深不可测,弟子实在不能为一己之私而令师门蒙险。况龙姑娘的重要性胜过弟子千万倍。弟子愿留下,伺机刺杀龙破天,无论成功与否,均会一死以谢师门。就请师父带龙姑娘即刻起身,赶赴京城……”

周芷若原也曾想过令梅吟雪虚与委蛇伺机近身刺杀龙破天,只是怕寒了弟子们的心,又顾忌峨眉的颜面,才少不得奋力一搏,此时听她主动提出,不由心里一动,嘴上道:“峨眉弟子如你这般深明大义,愿舍生取义固然是好,但……”她本想虚应两句,不想一下被人接起了话,只不过话的意思完全偏离了她原来的打算,“但你这样灭自己志气涨敌人威风,可是大大不好!对吧,周掌门?”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龙海萍,她脸上笑嘻嘻的,实则紧张得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生怕周芷若答应了梅吟雪的提议。

周芷若刚刚这样批评过龙海萍,此时也不好反驳自掌嘴巴,只得点头道:“不错。”

梅吟雪还想再说什么,龙海萍已经不给她机会,只管对周芷若说:“周掌门,咱们今天要是胜了他们,皇上会不会给咱们什么奖励?”她看得出来,周芷若对自己有种不以为然的轻视,想来在她眼里,自己是为了贪图六百年前的荣华富贵才来到这里。那她干脆做出一副追求功利的样子,也可撇清自己此行与梅吟雪的关系,令她少受些牵累。

周芷若听了果然心中冷笑,果真是一个追功逐利的小人,嘴上笑道:“咱们若是胜了,不但可以扬我中原武林的威名,连咱们朝廷的军心也会跟着振奋,圣上必然会不吝嘉奖。”

张无忌皱了皱眉,没有吭声。

龙海萍兴奋地说:“好,那我有办法赢他们!周掌门你可要听我的,千万不要跟我抢头功!”

周芷若惊异,她都没想出必胜的法子,她倒有了?急忙问道:“好,洗耳恭听。”

龙海萍自信满满地一拍自己的胸口道:“我第一个上!保准咱旗开得胜!”

梅吟雪一听脸刷地白了,龙海萍明明见过国师聚沙成塔的功夫,怎会如此口出狂言?而且她一副急功近利的样子,怎么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她有些不敢相信地唤道:“龙,龙姑娘……”

龙海萍却不理睬她,好像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只顾得意洋洋地对周芷若和张无忌道:“这第一个赢的应该功劳最大吧?你们谁也别跟我抢!,等我打败了那个老头,拔了头筹,张大侠再打败那个龙破天,周掌门最后压阵,咱们准胜无疑。说不定我们连赢两场,都不用劳驾周掌门你出马了,哈哈!”

张无忌皱眉据实说道:“我从未与龙破天交过手,并未有必胜他的把握。”

“有我在,你放心。”龙海萍又是一句大言不惭的话。张无忌听了心中不禁连连摇头,这人练了点太极,就这般不知天高地厚,且又如此好大喜功,恐怕是师公走了眼,不禁为张三丰扼腕叹息。他却不知,龙海萍另有打算。她自知与国师一战,战败受伤甚至没命的几率很大,但她也已知自己与龙破天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命运,若是自己受伤,龙破天也会跟着功力受损,这样自然会增加张无忌获胜的几率。

一旁的周芷若并未立刻表态,只是一边听一边仔细盘算,盘算来盘算去,最后发现这竟然是胜率最高的一种安排。她却不知,龙海萍用的是“田忌赛马”的策略,以最弱对最强,然后以最强胜强,再以强胜弱,便可以一负得两胜。龙破天自觉稳操胜券,所以在阵容排布上稍显草率,派国师第一个出场也是意在拔得头筹。即使张无忌出马,他也以为国师的胜面大,就算国师输了,那他和贺宗平胜两局,也可扳回局面,却不意这种安排被龙海萍钻了一个空子。

周芷若权衡清楚,这才连赞妙计,命人按龙海萍说的书写帖子。

梅吟雪原只盼着师父反对,没想到连师父竟赞同了,心中大惊,顾不得礼数,上前开口阻止:“师父且慢!”

周芷若只觉梅吟雪今日三番两次节外生枝,全不是以前百依百顺的做派,不禁疑惑起来:“你又怎的?”

梅吟雪仓促间也想不出妙计,只苍白着脸道:“求师父让我来代替龙姑娘出战吧!”

偏这时候龙海萍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一脸不高兴地说道:“周掌门,您这位徒弟是什么意思?这是摆明了要抢我的头功吗?”

梅吟雪脸上的血色刷地褪了个一干二净,难以置信地瞪着她:“龙,龙……你……”一口气堵在胸口,竟吐不出字来。

周芷若心中嗤笑龙海萍愚蠢,她也爱惜梅吟雪,又岂肯让自己的弟子去冒这个险,脸上却赔笑道:“怎么会!计策是龙姑娘想出来的,自然要按龙姑娘的安排来。”一面又对梅吟雪使了个眼色:“退下!”梅吟雪却像被人拿了魂魄,呆立在那里,恍若未闻。

龙海萍心痛不已,却依旧对着周芷若谈笑风生:“说起来我也跟这位梅姑娘认识了一段时间,就觉得吧,她什么都好,就是人太小心谨慎,让人拘束得慌……” 周芷若心中狐疑,又觉得她说得跟梅吟雪的性子有几分相像,点头道:“我这弟子读了些书,是有些书呆子气。”龙海萍哈哈一笑,又对着李妙嫦一本正经地说道:“反而这位李师姐,善解人意,处变不惊,武功又好,表现相当不错。”李妙嫦本来与龙海萍也相处过几日,今天骤觉她跟变了个人似的,正狐疑呢,听她这样一说,再看师父跟着流露出赞赏的目光,不由得受宠若惊,忙说:“龙姑娘谬赞!”

梅吟雪心中气急苦极,只觉事情转圜犹如做梦,令人措手不及,不知该如何才好,只隐约存了个念头想要坚持,勉力挣扎道:“师父……”

龙海萍忽的跳起来,不耐烦地说:“大战在即,我们应该全神贯注,做好准备。周掌门,请叫你的弟子稍微回避下,我要先活动下手脚。” 说着,胡乱地伸胳膊蹬起腿来。

周芷若也沉下脸来:“龙姑娘说的是,大战在即,最忌扰乱军心!你给我退下!”说完使个眼色命李妙嫦将梅吟雪拖出棚子,梅吟雪已经心神俱乱,摇摇欲坠,轻而易举便被拖了出去。

等峨眉派的帖子送过去,龙海萍看到龙破天等人果然有些乱起来,三个人头聚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禁微微一笑。她拿了这个主意,索性做戏做到底,故意端起了架子,坐在凳子上翘起二郎腿,颐指气使地指挥峨眉弟子端茶倒水。

只是瞥见梅吟雪脸色苍白的样子时,心中又是万分不忍,只觉胸口又是温暖又是酸胀。龙海萍再也坐不住,假装做伸展运动,慢慢走出棚子,背着周芷若等人努力地深呼吸,努力压下心中的那股酸楚。她感觉得出来,梅吟雪对自己或许谈不上爱,却是有情有义。无论她想牺牲自己留下,还是三番两次犯颜提出反对意见,都是为了保护自己。只是若在两个人中选一个的话,现在的自己,也只想保全她而已。

是的,你要尽最大的力,去保护她。

想到这里,龙海萍终于沉下心来,她看到对面棚子似乎已经停止了骚动,国师正凝望着自己,便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按到左胸上方,按照现代人的礼仪,朝着他深深鞠了一躬,以示尊重,国师脸色不易察觉地变了变。

恢复站直之后,龙海萍舒展了一下双臂收回胸前,凝神静气,静静走了一遍周天,气蓄丹田,含胸拔背,双手缓缓划过虚空,左右各施展了一遍云手,浑身的筋骨就此尽数拉伸开来。

张无忌和周芷若看她背影端凝,手臂过处,气场蠢蠢欲动,却又被控制得纹丝不动。这番身手,颇有大家风范,与刚才的放浪形骸简直判若两人,两人不觉在心中都是发出一声惊异的讶异声。

第95章 比武求亲(6)

确定好了比武人选和顺序,双方又各安排了一个人掠阵,峨眉派派袁承志守在北边,龙破天则派了马英九守在南边。

周芷若走到龙海萍身旁,道:“有劳龙姑娘打头阵了。”龙海萍点了点头,望着对面没有吭声。张无忌也上前好心提醒道:“那蒙古国师奇装异服,想必练的功夫也非正统一派,龙姑娘小心。”龙海萍听他是好意,心里感激,拱手道:“多谢张大侠提醒。”说完,克制着回头望一眼梅吟雪的冲动,举步往场中间走去。

“龙海萍!”

龙海萍身子顿了下,想了想,还是回过头来,迎上梅吟雪混乱无措却又掩饰不住关切的目光。她皱起眉头,不悦地说:“梅姑娘,你现在已经把我送到你师父跟前,你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从此咱俩再没什么关系,不如桥归桥、路归路,各安天命。你也别再管我了,好么?”说到后面已经用了不耐烦的口气。

梅吟雪的脸刷地雪白,整个人如堕入三九寒天的冰窟里一样,浑身上下都散着一股彻骨的寒气,只余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像两口幽深的黑井一样,一动不能动。

李妙嫦见她脸色不对,忙扶住了她,瞅着龙海萍,心中实在气不过,低声打抱不平道:“早知她是这样一个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混蛋,咱当初就不该救她!”

看到梅吟雪近乎崩溃的样子,龙海萍的心痛不可支,却又有一种放下什么的轻松。斩断了了自己最后一丝后顾之忧,她毅然回过头去,抛开杂念,迅速地调整自己的呼吸。她参加过六百年后的一些搏击比赛,也在这里经历过了一些历练,深知呼吸控制对对抗性比赛的重要性。虽然她知道自己内力不如国师,但她也不想放弃任何取胜的机会。

那边国师看她向场中间走去,也走出棚子,迎面走来。

两人走到场中间站定,龙海萍冲国师施了一礼,伸手做一个请的姿势,平静地说:“大师请!”国师郑重道:“小姑娘,我不想出手伤你,你还是认输吧。”龙海萍微微一笑:“多谢大师好意,但请原谅我不能领情。”国师无奈道:“你何必非要与龙大帅做对呢?你俩本可珠联璧合、相辅相成,共同成就一番伟业,也是人世间的一段传奇,何乐而不为呢?”龙海萍笑道:“大师也说过了,我和他是镜子的两面,本就志不同道不合,不相为谋。更何况,梅姑娘并不想嫁给他,他还非要强人所难,我也不能坐视不管啊。”国师看看梅吟雪,再看看龙海萍和龙破天,恍然如有所悟,惊叹道:“果真是造化神奇!”龙海萍猜出他心中所悟,涩然一笑:“如果大师推算没错的话,那这面镜子既不能属于他,也不能属于我,否则这个平衡都会被打破,对吗?”国师眼睛一亮,只觉她悟性非凡,对她的喜爱不由又多了一层,慨叹一声道:“小姑娘你悟性非凡,着实让老衲欢喜。实不相瞒,自第一眼见到你,老衲便觉你我有缘。在我们萨满教里,有一种密宗功夫,叫做大轮回功法。据萨满教教义记载,练就大轮回功法可控制凡人轮回,但老衲资质愚钝,总不能参透第九重的奥秘。你是老衲亲眼目睹的穿越轮回第一人,或许能解了大轮回功法的奥秘。不如我收你做关门弟子,传授你萨满教的大轮回功法可好?”龙海萍诚恳道:“我很愿意跟随大师学习,但是,我今天必须得确保峨眉先赢了这场比武才能谈别的。”

国师听她愿意拜自己为师,先是一喜,听她仍坚持比武,又是一忧。于私,他倒不是很在意龙破天的输赢;但于公,他是大蒙古的国师,这一战关乎的不仅是龙破天个人的终身大事,还是大蒙古的国威,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输的。

龙海萍看出他踌躇,痛快道:“国师,咱们台上台下公私分明。今天到了台上,咱们就是对手,各为其主,各尽其责;等到了台下,咱们再做师徒,这样才能无愧于心,你觉得呢?”

国师只觉平生未遇这般敞亮透彻的人,心中一振,再无杂念,反倒想借机让她见识下大轮回功法也好,否则这般收徒倒似强人所难,于是点头道:“好,依你所言。”

两人谈得投机,两边的人却等得不耐烦。周芷若冲袁承志扬了扬头,袁承志会意,高声催促道:“两位在嘀咕什么呢?怎的还不快快动手?”这边周芷若却不由狐疑,这龙海萍怎么看上去与蒙古国师如此友好,难不成她已经被蒙古收买?而龙破天也是暗暗惊心,这国师怎得也与龙海萍如此交好?像龙海萍这等人物,恐怕非能为己所用。

龙海萍和国师听到袁承志的话,相视一笑。龙海萍后退半步,曲成虚部,右掌探出:“大师请!”国师搭上她的右腕,亦是后退半步,身子下蹲:“好,那我让你见识见识大轮回功法。”说完,他的手臂搭着龙海萍的手腕沿逆时针方向转去。龙海萍只觉一股绵绵不绝的内力从腕上传来,推动她的右臂逆时针缓缓转了一圈,那手腕好像被黏住了,竟然挣脱不开。只听国师口中念道:“这叫乾坤倒转!”此时一圈已经转完,龙海萍感觉这内力虽然绵长,但并不强劲,大约是国师保留了几分实力。待转完这一圈,她以为力道已老,正是挣开他的好机会,当下一震腕,却不料手腕上的力道陡增了几十倍,她的右臂竟不受控制地沿着惯性方向旋转起来。龙海萍呀了一声,只觉国师划过的那一圈仿佛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这股漩涡通过手臂带着整个身子都要转起来,好像要把她吸到漩涡的中心一样。龙海萍大惊,她还从未感受到过这样的力道,连太极的卸力法门也无法使用。她只能本能地顺应力道,腾身而起,为减少旋转之力,不得已一缩身子,悬在了半空中。国师大袖一挥,双臂在空中沿方才逆时针方向划起了圈,内力带动四周空气和尘土砂石,与地面垂直形成了一个巨大漩涡,龙海萍蜷在空中的身体跟着快速旋转起来,竟然落不了地。袁承志和马英九被砂石击中面部,只觉疼痛难忍,不得不后退。

张无忌大惊:“糟了,龙姑娘恐怕抵不过他一招!”周芷若也骇然道:“这是什么武功?怎得内力如此强劲?”张无忌摇头道:“这不是中原的传统内家功夫,有点像乾坤大挪移心法,但又不是,倒像喇嘛教一类的密宗功夫。他这样几十年的功力,就算我的九阳神功和乾坤大挪移加起来,也未必是他的对手,龙姑娘这下糟了,糟了……”他替龙海萍担心,周芷若却一心只琢磨这国师武功的奥妙,并不关心龙海萍的死活。

龙海萍在空中身不由己转了几圈,已经头晕恶心。她想自己此时毫无着力点,无法挣脱漩涡,干脆一咬牙,身子一拧,一下加快了转速,腿一蹬,朝着漩涡中心一头扎了过去,同时屏气凝力,一拳向前捣了过去。

她出拳的方向恰是漩涡的中心,也是国师的胸口位置。国师咦了一声,双臂回收,右掌推出。龙海萍一拳正击中在他掌心,这一拳加了九阴真经的内力,又借助了旋转之力,国师不意她内功功力已经不低,接了这一掌后,只觉力透掌心,直传到右边肺腑,不由得退了一步。龙海萍却是连退几步才停住,气血一阵翻涌。

国师又惊又喜,道:“想不到你居然置之于死地而后生,破了这一招。”原来这一招的最弱之处恰在漩涡中心,但一般人本能地只想挣脱远离漩涡,并不解反而要深入其中才有可能击破的奥妙。

龙海萍喘了口气,道声:“承让!”一拔腿,飞身跃起,,一记穿心脚踢了过去。她见识了国师的内力,自知内功远远不能匹敌,不敢沾他的身子,便改用自由搏击的方式进攻。

国师哈哈一笑,身子一撤,左手逆时针一个转圜,随即顺势推了出去,口中道:“老衲上了年岁,不爱这样动手动脚了。”说话间,他左掌已经与龙海萍的右脚相接。龙海萍只觉一股大力从脚心传来,她一个后空翻才落地稳住身形。她看出国师武艺高强,内力又古怪,连太极也使不上了,当下不敢托大,运用她自觉攻击性最强的螺旋九影加九阴白骨爪的功夫,倏地逼近国师,探爪抓去。国师见到这等精妙的功夫,眼睛一亮,赞道:“好功夫!”手腕一转,斜切龙海萍肋下。

那边张无忌和周芷若见了龙海萍的这一招功夫,都是一惊。周芷若狠狠地盯向梅吟雪,却见她直直瞪着斗成一团的两人,早对周边的一切置若罔闻。

龙海萍与国师迅速拆了十几招,已经发现国师功法的特征,总是遵循一个逆时针的方向发力出招,与传统搏击的直线路线大相径庭。他的发力虽然没有直线路径那么快速,但却总是影响到一个圆的面积,内力越强,圆的面积也越大。龙海萍施展螺旋九影和九阴白骨爪,本是辛辣的功夫,在国师的大轮回功法面前,却颇有小巫见大巫的感觉。龙海萍能感觉出国师并未发全力,但这样下去,自己也必败无疑。只是,她这一场想的可不光是自己的成败,她想即使败了也得为后面的张无忌加道保险。

想到这,龙海萍忽然收起九阴白骨爪,身子一矮,一个扫堂腿紧接着扫了出去。国师不得不脚心一点,跃起闪过这一脚。龙海萍立刻心中一亮,看来这国师的弱点在下盘。于是她干脆不起身,右手撑地,又使出剪刀腿横扫国师脚腕。国师似觉她有些无赖,皱皱眉,再次拔地而起,但这次跃起却足够两个人头。待要落下时,他身子一下倒转,头朝下俯冲下来,双臂在空中逆时针划了一个圈,右掌一掌压了下来,大喝道:“回天有力!”龙海萍一下子体会到了天塌下来的感觉,她只觉空中有一口大锅猛地朝自己扣了下来,正欲翻身滚开,却感觉那掌力如漩涡一样,又将她吸在了中央无法往旁边去逃。龙海萍身子已经起了一半,躲闪不及,举起双掌赢了上去。她的双掌一接上国师的右掌,只觉犹如一块巨石从天而降,五脏六腑都被震得移了位,身子立时矮了一截。国师借力身子一转,翻身落地,一脚抬起,踢到龙海萍右肋下,却在离她一寸的地方停住了,笑吟吟地说:“现在你该认输了吧?”

龙海萍只觉胸闷气滞,五脏六腑都像要炸开了一样,但她一心想要为此次的三局比试多增加胜算,哪肯就此认输,当下白着脸装作若无其事地笑道:“大师武功比我高强,但并不代表我会输啊!”国师一怔,一时不明白她的话,龙海萍已经突然伸手,并指连点国师腿上的几处穴道。国师吃了一惊,忙一缩腿,不想龙海萍用了内劲,那几处穴道虽未被点中,却被内力扫中,国师登时觉得一条腿酸麻了一片,不由暗暗吃惊:“她怎么会如此精妙的点穴功夫?”

龙海萍本来就是憋着气强用内力,此时只觉肺腑像针刺一样,一股血腥从胸腔里直奔喉咙。她瞄了一眼龙破天,看到他忽然脸色一变,一把捂住了胸口,心里一喜:“看来真是一损俱损。”她这样想着,忽的起身,一个弓步向前,双掌发力推出,口中呐喊道:“大师,接我的九阴神功!”国师早从龙破天那里耳闻过九阴真经的厉害,此时一听这名头,自是不敢怠慢,加上他腿上被拂中了穴道,少不得调动起大轮回功力,双掌迎着龙海萍推了出去。

那边龙破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捂着胸口起身大叫:“国师手下留情……”

国师听不真切,心念一动,已来不及收力,双掌对上龙海萍的掌心,却发现对方外似刚强,内是败絮,他大吃一惊,强行收力,但已有五六分真力尽数打入龙海萍体内。

龙海萍再也忍不住,噗地喷出一口鲜血,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飘了出去。

第96章 比武求亲(7)

与此同时,龙破天也身子往前一扑,一把撑住桌子,另一手捂着胸口,张嘴一口鲜血喷了出去!

国师方才醒悟过龙海萍的意图,心中又是疼惜又是懊悔,眼见龙海萍跌了出去,忙脚下一点,飞掠过去,想要查看她的伤势。没等他落稳脚跟,一个身影箭一般斜插进来,一掌向他左肩拍来。国师感觉这股内力犹如疾风骤雨,来势着实非同小可,忙运内力一掌迎了上去。他身形未稳,加上担心龙海萍生死,心神不定,竟被那一掌愣生生推得滑出几步才止住身子,心中大为惊异:想不到中原武林居然还有内功如此深厚之人!他定睛一望,原来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张无忌。张无忌与国师对了一掌,心里也是暗暗吃惊。他自从练了九阳神功和乾坤大挪移,江湖罕逢敌手,但方才那一掌若不是对方缺少防备,自己竟毫无胜算。

国师顿了一下,扬头道:“我想看一下龙姑娘的伤势。”

这时周芷若也已经飞掠到龙海萍身边,蹲下去并指探了下她的鼻息,松了口气,起身道:“她还活着。”国师忙上前一步,急急道:“让我来替她疗伤。”张无忌怕他使诈,忙拦住他。周芷若讥讽道:“大师一会打伤她,一会又要替她疗伤,这等反复无常的行径实在教人匪夷所思。”国师脸色微微涨红:“我……”周芷若又是一声冷笑道:“大师是瞧不起我中原功夫,料定无人能治好她的伤吗?”国师大怒,一甩袖子,转身大踏步而去。

张无忌不解道:“周掌门,你为何不肯让他为龙姑娘疗伤?我看他的武功诡谲,只怕他的疗伤方法才能对症下药。”周芷若望着对面棚子,看到贺宗平正要为龙破天运功疗伤,却被龙破天挥手止住。周芷若若有所思道:“龙姑娘受伤是一石二鸟之计,这样咱们才有些胜算。”张无忌听得不解,正要发问,周芷若已经挥手招呼李妙嫦等人过来,口中冷静说道:“张大侠还是专心准备下一场比武吧。”张无忌见她越来越有她师父的影子,心中莫名有些忌惮,闷声不语了。

李妙嫦早已经抻着脖子观望了半天,一见师父招呼,忙扯了一把身边的梅吟雪:“快走,师父叫咱们呢!”梅吟雪晃了一□子,好似清醒了一下,立刻受惊似地连退了两步,一脸惊恐,不肯上前。李妙嫦看她满脸惶恐,忍不住嗤笑一声:“又不是没见过死人!有什么好怕的?”此言一出,梅吟雪似乎要晕厥了过去。

李妙嫦皱皱眉,只好招呼了另一个师妹,一起快步跑到周芷若身边。周芷若命她们将龙海萍抬回凉棚,就见马英九快步跑上前来,拱手道:“周掌门,我们龙掌门有个不情之请,想临时调整下比武顺序,请他的朋友贺、贺大侠先行迎战。”周芷若略一思忖,嘴角掠过一丝冷笑,点头答应。

张无忌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扭头问周芷若:“那,咱们需要调换顺序吗?”周芷若摇摇头。张无忌皱眉道:“那龙破天近几年名震江湖,他练的又是九阳神功,我怕你不是他的对手。”周芷若心中一荡,忍不住道:“你……”她想说“你终究还是关心我”,但话一到嘴边,便已经觉得不妥,忙咽了下去,眉梢嘴角却都是柔情四溢,张无忌登时红了脸。周芷若轻咳了一声,低声道:“你相信我,今天这般安排,咱们胜算反而较大。妙嫦见识过那贺宗平的武功,也是非同小可,你……你也要当心些。”张无忌忙点头应承:“是!”他见贺宗平正大踏步向场中间走来,便也不回棚子,直接迎了上去。

周芷若一个起落,已经回了凉棚,李妙嫦等人正在地上铺凉席,要将龙海萍放倒在席子上。梅吟雪则僵立在一旁,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周芷若不满众人手忙脚乱地样子,厉声喝道:“人又没死!慌什么慌?”梅吟雪的眼圈立时红了,这才跌跌撞撞地上前帮忙。周芷若只道她被自己的疾言厉色吓到,不禁皱起了眉头,往日里梅吟雪的冷静自持是她最为欣赏的,今日表现却是种种失态,周芷若既觉得不满,又觉得可疑,事后少不得还需多加盘问和训导。但此时她还顾不上这些,招呼一个男弟子过来,低声命他去渡口查看一番,自己则紧盯着场中间的两个人。

那边贺宗平与张无忌抱拳客套了两句,便拉开架势,直奔主题。贺宗平早就听过张无忌的大名,一则仰慕,二则也好胜,一直想找机会一较高下。这下机会来了,他自然不会放过,当下打起十二分精神,出招也十分讲究,并非毫无章法,而是从进退都可自如的擒拿开始试探,双臂一张,扣向张无忌肩头。张无忌双肩一缩,脚底一划,挥臂格开。他性子比较温吞,连与人动手也是一般慢热,起初都是防守为主,并不主动出击。贺宗平几招擒拿下来,并未试出张无忌的底细,但越是这样,他越是知道张无忌功力不可小觑。贺宗平好胜心起,双爪一收,陡然变招,左手倏地探出,一招“游龙出海”直奔张无忌胸口。张无忌惊觉对方内力强劲,不敢大意,忙使出乾坤大挪移来应对。不料贺宗平只是虚招,左手探到半途便已收住,右掌一记轻飘飘地劈空掌劈了过去。劈空掌虚若无力,张无忌的乾坤大挪移施了着力点,错了一个空,贺宗平的劈空掌已经袭到眼前!张无忌不及闪避,忙运起九阳神功,一掌迎了上去。贺宗平的劈空掌一接到张无忌掌跟,内力立时爆发,张无忌的九阳神功越强,他的反激之力越强。只听嘭地一声,两人同时大喝一声,身子各向后跳出一步。贺宗平不等身形站稳,呼地又是一掌凌空劈出,张无忌也一掌对劈过去。两人手掌未挨到,掌力在空中相遇,发出波地一声,两人又是各退一步,在相距两三米的地方开始你一拳我一掌地隔空对打起来。

周芷若看得惊骇无比。她没想到贺宗平年纪轻轻,内功造诣居然如此深厚,竟能与张无忌这样一流的高手比拼内力,还能在十几招内不落下风。转眼间,两人已经隔空又斗了十几招,贺宗平已经开始微微冒汗,只觉双臂越来越沉重,而张无忌竟似若无其事,依然气定神闲。贺宗平正惊疑,眼角忽然瞥见一匹马立在不远处,马上端坐着一个黄色身影一动不动,似乎已经观望了许久。他心里一动,忍不住扭头望去。那黄衫女子神色凄然,正痴痴望着贺宗平,见他发现了自己,立刻掉转马头,向渡口驶去。

贺宗平失声大叫:“杨姑娘……”高手相斗,怎容片刻大意,他一出口真气已经泄了一半,张无忌一掌推来,他抵挡不住,噔噔噔向后连退了几步,一口鲜血哇地喷了出来。他心慌意乱,顾不上这些,捂着胸口喘了口气,扭头便朝渡口方向奔去,但只奔出几丈,便一个趔趄,一下跪在地上,又吐出一口鲜血。

这时,国师从凉棚下跃出,一点脚,整个人如大鹏鸟一般飞出去,直落在贺宗平身边,一把挽住他的手臂,又飞掠回凉棚。

张无忌匆匆走回峨眉派的凉棚,眼睛还望着那黄衫女子的方向,急切地对周芷若说道:“咦,你看到了吗?刚才那马上的女子我们好像见过,但十多年了,她的样子怎么一点都没变?”

周芷若咬牙恨恨道:“他们古墓派玉女心经的功夫不是最驻颜有术吗?我倒看她跟那姓贺的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真是枉了她当初做出一副冰清玉洁的派头!”

张无忌皱眉道:“周掌门!”

周芷若不耐烦道:“你为何不杀了他?!你可知,那姓贺的是蒙古余孽的宰相贺宗哲的弟弟?!我们该趁此机会除掉他才是。”

张无忌苦笑道:“他内功深厚,我的内力已经拼得只剩了五六成。方才若不是古墓派的那位姑娘扰乱了他的心神,我要赢他,只怕得拼尽七八成内力,要杀他恐非易事。”

周芷若冷哼一声:“你向来便是一滥好人,敌我不分。”

张无忌尴尬得面红耳赤,转而又忧心忡忡道:“贺宗平都这般厉害,那龙破天恐怕更难对付。周掌门,你有把握么?”

周芷若阴冷一笑,不答他的话,反而走到凉席边,对李妙嫦等人说:“你们让让,我来看看她的伤。”李妙嫦等人忙起身让开,只余梅吟雪惊喜期盼地望着周芷若。周芷若没有看懂梅吟雪的心思,蹙了蹙眉,手搭上龙海萍的脉门捏了捏,又抬掌在她胸口按了按,然后站起身来。

梅吟雪不解地望着她,有些失望,她还以为周芷若要出手为龙海萍疗伤,结果她什么都没做。张无忌看了周芷若的动作,却是神色大变,瞪着周芷若,张大了嘴:“你……”周芷若冲他使了个眼色,他只好满腹疑云地闭上了嘴。

正在这时,国师带领马英九匆匆赶了过来。他面有忧色地远远望了一眼躺在凉席上昏迷不醒的龙海萍,又掩饰不住焦虑地说道:“周掌门,龙大侠身子忽感不适,今日的比武恐怕得暂停了。”

周芷若似乎早有预料,但仍不满地说道:“那怎么行?难不成要拖到龙大帅身子好了再比?我们可不能在这里耽搁。我看不如你们干脆认输罢了。”

国师脸色难看,沉声道:“大帅并非有意刁难,他也无意勉强各位留下,只说周掌门不是要在下个月组织武林盟主大会么?届时龙大侠会率领昆仑派参加,咱们余下的比武可以在武林大会上比完,周掌门看这样可好?”

周芷若脑子迅速转了几个念头,她深知此对付龙破天是机不可失,但有国师在旁,恐怕难以杀了他。再一想龙海萍已经落入自己的手里,只要控制了她,仍可对付龙破天。想到这,她面上做出为难的样子,最终还是点点头:“好吧,且留他一命!你回去告诉他,就说我在武林大会上等着他!”

国师冲她施了一礼,又看一眼龙海萍,转身回到凉棚,用马驼上龙破天和贺宗平,带着众人匆匆离去。

张无忌见他们走远,松了口气,问道:“周掌门,不知你们接下来如何安排?”

周芷若道:“我们已经在渡口安排好了船只接应,先送龙姑娘进京面圣……”

张无忌愣了一下:“你与那朱,朱……”

周芷若怕他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来,打断他幽幽道:“他已经是当今皇帝,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张无忌皱眉不语。

周芷若放缓了脸色:“张大侠可要随我们南下?”

未等张无忌答话,空中忽然传来一阵桀桀怪笑:“不害羞!教主是有妇之夫,怎能跟你在一起?”

周芷若大怒,仰头一望,只见一青衣斗篷嗖地飞来,落在张无忌身边,他怀中一个小女孩向张无忌张臂欢叫:“爹爹!爹爹!”张无忌一看是女儿,大喜,忙抱了过来:“玉儿,你娘呢?”玉儿一指他身后,张无忌回头一看,只见赵敏跟一个中年的白袍男子微笑走来。张无忌忙说:“杨左使,韦蝠王,有劳两位了。”原来,他派杨逍和韦一笑趁比武的时候去救了赵敏母女出来。

周芷若脸色再也挂不住,冷哼一声,回头命徒弟们收拾行装带上龙海萍出发去渡口。

赵敏看到了昏迷不醒的龙海萍,也看到了神情恍惚的梅吟雪,她心里担忧,忙向张无忌打听:“无忌哥哥,那位龙姑娘伤得怎样?”张无忌道:“龙姑娘受了重伤,若是及时疗伤,应不致殒命。只是……”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芷若。赵敏是何等人物,心里一惊猜到几分,不禁为龙海萍担忧。她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张口道:“周掌门,可否请贵派弟子梅姑娘借一步说话?”周芷若狐疑地望一眼梅吟雪,冷哼一声,算是答应了。

赵敏将梅吟雪拉过来,看她完全没了往日的淡定,整个人都像只惊弓之鸟,惶惶然六神无主。一看到赵敏,梅吟雪的眼泪都涌了上来,惊慌失措地握住赵敏的手,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张夫人,龙姑娘她,她受了重伤。”

赵敏眼睛瞥了一眼远处观望的周芷若,轻咳一声,有点底气不足地安慰道:“别担心,龙姑娘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好起来的。”她又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倒是你师父,你得小心点。”梅吟雪听得不解。

赵敏猜想龙海萍受伤必然是因为梅吟雪,只觉她这片痴情令人感动,但梅吟雪却未必了解,便忍不住继续说道:“我找你还想替龙姑娘说几句。”说完,她将龙海萍对梅吟雪的一番心意一股脑讲了一遍,梅吟雪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低声哽咽道:“我,我知道。”赵敏叹口气:“此事不易,你要好生拿主意才行。”

那边袁承志已经在周芷若的授意下高声招呼梅吟雪赶上队伍,赵敏见梅吟雪精神不济,又加了句:“若你师父问我跟你说了什么,你就说我告诉你杀父仇人有了踪迹……”

梅吟雪身子一震,惊道:“你,你怎么知道……”

赵敏脸色掠过一丝歉疚:“很抱歉,我毕竟是大蒙古的郡主。”

梅吟雪浑身颤抖:“是,是谁?”

赵敏道:“这世上,最令人痛恨的莫过于被朋友出卖。你,你好自为之吧!”

梅吟雪如五雷轰顶,呆立在当场,大脑一片空白。等她反应过来,赵敏早已经随张无忌离开。周芷若猜疑地盯着她,正在厉声询问赵敏对她讲了什么。

梅吟雪登时泪如雨下:“她说,她说我父亲,是,是被自己的朋友,害死的!”

周芷若一震,忽觉心如刀绞,长叹一声,将梅吟雪揽过来,紧紧抱在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参加拓展活动,可能没有时间更新,特此通知。

第97章 同舟共济(1)

龙海萍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直到听到一个人小声在自己耳边不停唤道:“喂,你醒了么?你能不能听到我说话?喂……”她这才有了点意识。而那个声音重复了几遍后,见她还没醒来,似乎有些泄气了,含混不清地嘟囔了句什么,便要起身走人。龙海萍心里一急,一下睁开了眼,只觉胸口像压了一个磨盘,缓缓碾动,又闷又痛,禁不住哼了一声。

那个正欲离去的身影顿住了,犹豫了下才道:“你醒了?”声音听上去不是很高兴,倒像有几分不情愿。

晦暗不明的光线里,龙海萍还是隐约认出了这个年轻的女孩子是峨眉派中的一员,心里一喜:“你是峨眉派的弟子?”那女孩子轻哼了一声,算是答应,有点冷漠地问道:“你要喝水么?”龙海萍顾不上这些,道了声“谢谢”,忙问道:“咱们比武赢了么?”女孩子简短答道:“前两场一胜一负,还有最后一场要在武林大会上比试……”她侧耳倾听了下外面的动静,小声道:“你若是没有什么需要,我可要出去了。”

“小妹妹,请等一下。”龙海萍忙叫住了她,那女孩子见她待人有礼,似乎又与比武场上的那个人不同,不禁有些疑惑,问道:“还有什么事?”

龙海萍觉得胸口难受,喘了口气才道:“请问小妹妹,吟雪一切可好?”那女孩子神情一黯,道:“梅师姐不知道犯了什么门规,被师父关了禁闭。”龙海萍心一紧,略一思忖,便猜到多半是与自己有关,她正思考对策,那女孩子又小声叮嘱道:“一会若是有人来,你千万别说见过我。”龙海萍奇道:“为什么?”女孩子一脸稚气,看上去也是懵懵懂懂:“师父说只许李师姐来看着你,其他人都不许接近你。我是被梅师姐求得没办法,才替她来看看你有没有醒过来,唉,她都急哭了……”龙海萍心里一痛,强笑道:“多谢小妹妹。你去告诉她,我已经醒了,没什么大碍。”那女孩子巴不得赶紧离开,忙点点头,转身走到一个小木门前,小心打开了门,探头出去看了看左右,这才匆匆离去。

龙海萍见那门奇怪,这才看清自己所处的是一间小小的舱房,身下的小床晃晃悠悠,显然正行驶在水面上。看来,周芷若已经带大家上船了。

龙海萍觉得四肢无力,胸口剧痛,便闭上眼,想要调息养养力气。不料丹田一提气,胸腔里便像有个圆形的磨盘开始逆时针转动,真气督脉还没走完一半,刚走近磨盘附近,便像被吸进了黑洞,消失无踪。龙海萍大吃一惊,不敢相信地又试了几次,发现每次提的真气越足,磨盘转得越快,对真气的吸食能力也越强。

龙海萍心一凉,这才体会到大轮回功法的厉害。从交手的过程来看,国师的大轮回功法在每一招里都能将真气凝聚旋转成一个法轮一样旋转的圆,这种真气的旋转方式与九阴真经的任督两脉的周天运行模式大相径庭,受了这种伤,自己原来练的九阴真经的功夫竟完全施展不出来了。

龙海萍挣扎着坐起来,只觉脑袋里也像有一个圆在转,不禁一阵头晕目眩,又重重跌回了床上。难不成自己就此废了?龙海萍又是惊恐又是灰心,再想到梅吟雪,心中又是一阵凄凉。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低矮的船舱里陷入了一片漆黑。

龙海萍愁肠百结,像个死人一样躺在那里,已经对周边的一切浑然不觉。

不知何时,舱门吱呦一声开了,先有一个人影磨磨蹭蹭地探进身来,后面一个似乎不耐烦,推了她一把,她惊呼一声,趔趄了一步,跌了进来。龙海萍听出是李妙嫦的声音,不禁一愣。李妙嫦后面的人也紧跟着钻了进来,又随手关紧了门。

龙海萍正觉诡异,就听后面进来的人压低了声音命令道:“快点灯!”龙海萍又是一楞,听声音竟是挝靓花渣!随即,她便意识到,自己竟对这个可能充满了惊喜和期待,全然忘了她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李妙嫦低声嘟囔了一句,擦亮了火折子,点燃了床头的油灯。龙海萍借着灯光,看清了她身边的人,却是一个包着头巾,驼着背,满脸络腮胡子,脸上沾满黑灰的瘦小男子,根本不是挝靓花渣。她正奇怪,那男子也已经看清了她,猛扑了上来,一把抱住了她,又是惊喜又是后怕地又哭又笑道:“你这天杀的,还活着啊!”

龙海萍被她吓了一跳,正要挣扎,又听到她的声音,这一次听得真真切切,她有些不相信地拍拍她的背:“挝靓花渣?”挝靓花渣见她听出自己的声音,又是欢喜又是心酸,连声泣道:“是我!是我!”原来她是故意乔装打扮成男子,混进了船员的队伍。龙海萍不用脑子也能想明白,她这样做,除了是因为自己,又能为什么呢?龙海萍又是感动又是愧疚,还有一种淡淡的迷惘。理智上,她并不想与挝靓花渣有任何的关系,但是感情上,挝靓花渣又是比大多数人都让她觉得更加温暖的存在。这种矛盾的感觉让她无所适从。

李妙嫦看着这一幕,惊讶得目瞪口呆。挝靓花渣不是口口声声要杀龙海萍吗?以前她让自己偷偷给龙海萍煎药,她还以为挝靓花渣是另有阴谋。现在怎么一见面,倒像是情深似海的模样?她被两人的关系弄糊涂了。

挝靓花渣哭了一气,坐直了身子,不好意思地擦了把眼泪,仍带着鼻音,关切地问道:“听说你受伤了,现在觉得怎样?”

龙海萍不想她担心,微笑道:“没什么,养几天就好了。”

挝靓花渣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口袋,从里面摸出一颗药丸,道:“这是人参养荣丸,最养元气的,你先吃一粒。”说完,又回头对李妙嫦厉声道:“还不端一碗水来!”李妙嫦哆嗦了一下,忙倒了一碗水,递了过来。挝靓花渣小心喂龙海萍吃了药,柔声道:“你好好休息下,我去厨房给你弄点好吃的。”不等龙海萍答应,她便起身又命令李妙嫦道:“你在这好好看着她,她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定要你赔命!”李妙嫦忙一叠声应道:“是,是,是……”将她送到舱门口,又赔笑道:“敢问姑娘,我的解药……”挝靓花渣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解药的事,等咱们下了船再说。”说完,开门钻出了船舱。

龙海萍见李妙嫦站在门口失神,忍不住问道:“李姑娘,你们之间是怎么了?”李妙嫦没好气地说:“我还想知道你们之间是怎么回事呢!”龙海萍皱了皱眉,淡淡道:“我没什么恶意,就是听到你刚才提到什么解药,看看能不能帮到你什么。”李妙嫦一听,立时眼睛一亮,快步走到床边坐下,满脸堆笑地说道:“哎呀,龙姑娘,不好意思,我刚才心情不好,说话没了分寸。”龙海萍没有吭声,等着她把话说完。李妙嫦又苦起了一张脸,道:“在终南山的时候,我被那妖女……哦,不,她是你的朋友,被她喂了一颗毒药。她逼我给你煎药,治你晌午晕厥的毛病。”

龙海萍心里一暖,当初她就觉得李妙嫦那药方古怪,原来果然是挝靓花渣的作为。

李妙嫦又道:“龙姑娘,你看我已经按她的嘱咐做了,你的毛病也好了。现在,我又带她来见你了,你说,她是不是该给我解药了?”

龙海萍沉默了一下,道:“我会劝她的。”在她的内心里,她也不愿意挝靓花渣再做什么坏事,也不愿她再跟别人结怨。

李妙嫦闻言大喜:“多谢龙姑娘!”说完,又叹了口气道:“唉,我和师妹今天还误会你是个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人,实在是对不住你。”龙海萍听到她提起梅吟雪,心中不由一动,看似漫不经心地道:“哦?令师妹也是这么看我的?”李妙嫦笑道:“嗐,她也是个江湖经验浅的,识人哪那么准?不管怎么说,你醒过来就好啦,可怜我那师妹被师父好一顿责罚。”

龙海萍本就牵挂这件事情,正想要追问情况,心念一转,又立刻按捺住了,只淡淡道:“是么?”李妙嫦听她反应冷淡,倒有些失望,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撇嘴道:“龙姑娘,你还真是无情无义啊!怎么说,我和师妹都跟你同生共死过,你就这般无动于衷?”

龙海萍低笑一声:“李姑娘的大恩大德我会铭记于心。只是,梅姑娘被罚是你们自己的家事,我这个外人不好插嘴。我想周掌门是一派宗师,她责罚徒弟一定有她自己的道理,对吧?”

李妙嫦怔了怔,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旋即又笑道:“等龙姑娘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咱们的交情就好。”

第98章 同舟共济(2)

龙海萍笑笑,没有接话。

不一会儿,挝靓花渣端了一个托盘回来了。她一进门便命李妙嫦去门口把风,临了不忘威胁一句:“你若是敢走了风声,我便死也不给你解药,让你肠穿肚烂而死!”

李妙嫦唯唯诺诺地应了,出了门,又从外面将门掩上。

挝靓花渣将托盘放到床头的矮脚桌子上,搓着手不安地说道:“船上没什么好吃的,你先将就下。”其实,那盘子上盛着一碗蛋花汤面,一盘煎鱼,一碟小菜,已经是船上最好的饮食。龙海萍既感激她的关怀,又觉愧对她的一片深情,心中也是不安,道:“这已经是很好了。”说着,她挣扎着起身。挝靓花渣忙扶住她,感觉她浑身无力,眉头一皱,再看她脸色蜡黄、满头冷汗,不由吃了一惊:“呀,你伤得很重?!”说完不由分说,搭上了龙海萍的脉,心里一沉,因她脸上涂了灰,别人倒看不出她脸已经煞白。她颤抖了下,勉强说道:“等上了岸,咱们寻机会逃走,我带你去找我的小师妹。你放心,她什么伤病都治得的。”龙海萍听出她竭力掩饰着慌张和担忧,忙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别担心,我没事的。”挝靓花渣眼圈一红:“你这人……”梗在这里便说不下去了。

事实上,龙海萍虚弱得很,完全没有食欲,但她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得补足营养,于是勉强吃了点鱼,喝了蛋花汤,挑了几根面吃了,实在塞不下去了,这才躺下。挝靓花渣看在眼里,又是心疼,又是怜惜,不知不觉已经两眼湿润,早将她当初抛下自己的怨恨抛到了九霄云外。

龙海萍虽然来到六百年前时间不久,但已经耳濡目染了一些此时的礼法规矩,知道这里等级群体的界限森严。像挝靓花渣这样的人,必然为峨眉派所不容。她担心挝靓花渣被周芷若撞上,一躺下便劝道:“我这里有李姑娘照顾,你放心,赶紧回去吧,别被峨眉派的人发现了。”挝靓花渣含泪痴痴望着她,低声道:“你心中还是有我的,对么?”龙海萍叹了口气:“挝靓姑娘……”挝靓花渣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等她说完,自顾说道:“我知道你嫌我样貌丑陋,其实我本来容貌也不比那姓梅的差几分,只是中了毒才变成这样。这些年,我师妹一直在帮我找解毒的方子,只是缺了一枚药引子,须得跟我中一样毒的人的血才成。等咱们上岸一起去找到我小师妹,让她治好你的伤,再医好我的脸,咱们便在一起好不好?”龙海萍见她清亮的大眼睛如梦幻一般,洋溢着憧憬,只觉心酸得厉害,实在不忍破坏她的希望,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就在这时,李妙嫦忽的推开门,惊慌道:“糟了,我师父来了!”挝靓花渣也不由一惊,腾地起身,低头手忙脚乱地想要摸武器。龙海萍是唯一镇静的人,她冷静地制止道:“别紧张,你只管端了盘子大大方方出去,要是别人问起来,李姑娘就说他是来送饭的。记住,你走了就千万别回来打听。”挝靓花渣这才镇定下来,忙端起残羹冷炙,弯了腰驼了背,颤颤巍巍地出了门,迎面正碰到周芷若带了袁承志过来。

周芷若狐疑地扫了一眼挝靓花渣,冷声问道:“他是何人?”挝靓花渣只当没听见,埋头继续慢慢前行。李妙嫦心惊胆战地应道:“报师父,他是船上的杂役。我刚才让厨房给龙姑娘做了点吃的,厨房命他送过来的。”周芷若看了看托盘上的碗碟,不再疑他,与挝靓花渣擦身而过,走到门口命袁承志和李妙嫦在门口守着,她一人推门弯腰进了舱房。

走到床边,周芷若神情有些沉重,俯身问道:“龙姑娘,你觉得怎么样?”

龙海萍没有隐瞒,据实回答:“浑身没劲,胸口像压了一块石头,不停转动,又闷又痛。”

周芷若直起了身子,皱眉自语道:“想不到那国师的武功如此了得。”

龙海萍望着她问道:“周掌门,你看我这伤还能治好吗?”

周芷若轻咳了一声,道:“嗐,龙姑娘多虑了。这种内伤,只要养些日子便自会痊愈。”

龙海萍冷冷一笑:“周掌门是不想我这伤好起来是吗?”

周芷若一惊,不动声色道:“龙姑娘何出此言?”

龙海萍平静道:“周掌门这么聪明,一定已经发现了我和龙破天现在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你是担心我好起来,龙破天也强大起来,对吗?”

周芷若深思地望了她一会,点头道:“不错。龙姑娘是个聪明人。我也不妨直说。当初刘大人为圣上出此计策的时候,曾说过你与龙破天的关系微妙异常,既可能是此消彼长,亦可能是俱荣俱损,但两种关系怎样转换,却是不得而知。所以还请龙姑娘海涵,我峨眉派实在不敢擅作主张,任意改变你的状况。”

龙海萍淡淡一笑:“你说的没错,刚来的时候,的确是他强我若的关系。但人算不如天算,你们都没算到我会先到古墓派,练了九阴真经的功夫,又在终南山下,跟张真人学了太极。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两个竟然又转化成我强他也强,我弱他也跟着弱的关系……”

周芷若目光阴沉了下来:“这都是我峨眉派教徒不严,出了一个不肖的弟子,从一开始就没按刘大人的要求来,导致横生诸多枝节。”

龙海萍的心一紧,道:“你是说梅吟雪?”

周芷若惭愧道:“正是小徒。”

龙海萍脑中转得飞快,嘴上气愤道:“你说的没错,如果不是你那徒弟心太软,做事犹豫不决,我现在早已经见到当今皇上,早已经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哪用像现在这样吃不饱喝不足,命都差点丢了好几回?这次要不是遇到掌门您,我可能都得到蒙古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去了……”

周芷若见她一肚子怨气,完全不提梅吟雪的好处,便把她归为了贪慕荣华、忘恩负义的一类人里去了。她深知梅吟雪善良隐忍的性子,现在看来,当初她改变主意恐怕是另有不得已的苦衷,或许是觉得这个龙海萍人品靠不住也说不定。她想到这,不觉对梅吟雪心软了下来。但她嘴上还是对龙海萍解释道:“龙姑娘放心,我已经按门规家法处置了那不肖徒儿,现正令她面壁思过,以后必不再给龙姑娘添麻烦。”

龙海萍脸色这才缓了缓,又故作姿态道:“算了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掌门您也别罚得重了,免得贵派的各位师兄弟们以为我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周芷若心中冷笑,难道你不是么?偏是做了□□还要立牌坊。但龙海萍的建议却是正中她下怀,于是点头应道:“龙姑娘大人大量,我不再责罚她便是。等她面壁思过想清楚了,我便命她过来向龙姑娘赔罪,你看可好?”

龙海萍恨不得此刻便能见到梅吟雪,脸上却不敢流露出来,只是做出敷衍的样子打哈哈:“掌门别折煞我了,我哪来这么大架子。”言下之意,还是要周芷若给她撑起这个架子才是。

周芷若虽然对她比武场上的上乘表现有些怀疑,但因李妙嫦曾对她说过不少龙海萍的坏话,她心中早对她有成见,加上她自己与她交流几次,已经得出结论,这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追名逐利、好大喜功、忘恩负义的小人。当下,对她的反应也不再有疑义,只说:“龙姑娘言重了。”

龙海萍叹口气,又绕回自己的伤来,忧心忡忡地问道:“那周掌门你看,我现在伤成这样,该怎么样才好?”

周芷若在心里又给她加了贪生怕死一条,嘴上宽慰道:“龙姑娘昏迷的时候,我已经替你检查过,你现在心脉受了伤,休养几日便可行动如常,与常人无异,只是不能运行真气。要想运行真气,得解了那蒙古国师的功法才行。”她见龙海萍一脸担忧,忙又说道:“龙姑娘放心,京城里能人异士多得是,到时只需皇上一道圣旨,昭告天下,多少人会争着给姑娘来疗伤。”

龙海萍已经不想再跟她虚与委蛇,如释重负道:“这样就好。到时候,我一定会大大方方重赏给我治好的人。”

周芷若客气地一笑:“那我不打扰龙姑娘休息了,你早些歇息,也好早些恢复。”

龙海萍应景地打个哈欠:“也好。周掌门再见。”

周芷若没听过这样的现代告别句,愣了下,无言以对,点点头走了出去。

周芷若出了门,李妙嫦又进来给龙海萍倒了一碗水放在床头,备好了马桶,跟龙海萍交代了几句,便出去找她的袁师兄了。

龙海萍本想整理下思路,但人一松懈下来,困倦和虚弱便袭上来,不一会便陷入了沉睡中。

第99章 同舟共济(3)

不知睡了多久,龙海萍朦朦胧胧听到外面似乎下起了雨,雨点一滴滴敲在了头顶的舱板上,紧接着,手背上也淅淅沥沥落下几滴冰凉。

莫非是船漏雨了?龙海萍迷迷糊糊地想着,睁开了眼睛,却看到一个纤瘦的人影正垂着头捧着自己的手默默饮泣。

虽然煤油灯昏暗无比,龙海萍的心还是像被闪电划过一样,一片雪亮。根本无需看清容貌,这份气息,这份感觉,她化成灰也能认出来,一定是梅吟雪。龙海萍激动得几乎颤抖起来,很想起身将她抱个结实,再也不放开。

梅吟雪却不知龙海萍已经醒来,只全心压抑着自己的哽咽,生怕惊醒了沉睡中的龙海萍。上船之后,她已向师父坦白承认了自己当初偷教龙海萍武功、并阻拦龙海萍跟随自己遁入奇门的经过。周芷若想不到一向顺从的她居然背地里三番五次违背自己的命令,气得浑身发抖,又喝问她当时为何不遵从刘基锦囊的命令。这时,梅吟雪才知道,那枚锦囊里藏的命令是如果不能将龙海萍带回到现在,便直接将她杀死在六百年后,以绝后患。实际上,梅吟雪根本就没有打开那枚锦囊。当时,她直觉那枚锦囊对龙海萍不利,犹豫再三后终于还是没有打开,便随龙海萍去寻王若敏了。周芷若听了更是怒不可遏,命令众弟子家法伺候,脊杖三十。幸亏诸位师姐妹手下留情,梅吟雪才没落得皮开肉绽的下场。随后,她被关在一个小舱里独自面壁思过。但整整一个下午,她都无法静下心来,她满脑子回想的,都是早上比武的时候,她见到龙海萍受伤倒地的那一刻,突如其来的恐惧有如排山倒海,瞬间湮没了她的口鼻,将她的呼吸连同意识一同卷了个干干净净。有好长一段时间,她都是浑浑噩噩,不知魂兮何处。直到确定龙海萍没死,她才缓过一口气来,倒像是自己死里逃生一般。而事后,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悔恨。她悔恨自己前一晚不该对龙海萍说出那样的话,悔恨自己当初不该一次次将她推开,悔恨自己曾经对她可能造成的每一次伤害。如果龙海萍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她这辈子都没法原谅自己了。

只是,继上次的红巾军一战之后,两人又一次经历了这样的生死关头,再加上梅吟雪发觉周芷若只想控制龙海萍,并不想龙海萍变得强大,由此一向对师命言听计从的她不禁对刘基等人当初拟定的计划开始产生了动摇,反而更坚定了将龙海萍送回去以远离是非之地的想法。

梅吟雪在担忧和焦虑中苦苦煎熬了一整个下午,直到晚上,师父才突然改变了主意,不但放她出来,还允她去见龙海萍,当面赔礼道歉。

梅吟雪喜出望外,忙领了师命,也顾不上收拾自己,便随李妙嫦匆匆来到了最底一层的底舱。李妙嫦嫌底舱空气污浊,替她开了门便迫不及待离开,只剩她一个人。当她推门看到龙海萍憔悴的样子时,眼泪再也止不住,夺眶而出。

“你……”

床上的人迟疑地冒出了一个音节。

梅吟雪惊喜地抬头,看到龙海萍疑惑的目光,立刻意识到自己满脸的泪痕,双手还捧着龙海萍的一只手,真是说不出的窘迫,忙松了手,狼狈地起身:“我……”

两个人似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无言以对地沉默了良久。

梅吟雪的心里泛起了一层苦涩酸楚,自从自己明言拒绝了龙海萍,她对自己似乎再也不复当初的热情。她的心空荡荡的,转而又想这样也好,免得她离开的时候还要受感情的牵绊。想到这,梅吟雪轻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凄楚,抬手擦干泪痕,开口打破了沉默:“你的伤感觉怎样?”

“没事。”龙海萍摇头,回答得异常简短。

梅吟雪只道她存心冷淡,心里愈发难过,脸上却努力维持着平静:“你受的是内伤,师父命我过来助你疗伤。”

这可实在是在天大的谎言了!

龙海萍盯着她低眉顺眼满脸隐忍的样子,实在不忍戳穿她,加上她也想知道自己这伤到底还能不能通过外力治好,反对的话便咽了下去。

梅吟雪见她没有吭声,便知她同意了,心里略感欣慰,忙上前扶她起身盘膝坐好,自己也盘膝坐到她背后,心里挣扎了一番,再次违背师命,轻声教了她一些峨眉九阳功疗伤的口诀。龙海萍这才知道疗伤的内功心法跟练功的并不完全相同,她当时并没有仔细看九阴真经的疗伤篇,不禁有些后悔。

梅吟雪教完了,便凝神聚气,将真气导入右臂,伸出右掌,掌心抵在龙海萍后心,缓缓将自身真气度了进去。甫一发力,她便觉得有些不对,自己度入的真气似乎没有按督脉方向行驶,倒像打了一个旋便石沉大海。再过一段时间,她又觉出不对。原来她发现,龙海萍体内受的内伤不止有国师的大轮回功,竟还有一股外来真气,而这股真气居然还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

努力了小半柱香功夫,梅吟雪已经额头冒汗,却是无济于事。她意识到以自己的内力修为,根本无法为龙海萍疗伤,只得颓然收了掌。思来想去,只有那些武林巨擘或江湖名医才能做到。而她相熟的里面也只有师父武功盖世能做到这一点,看来少不得恳求师父出手救她。

龙海萍感觉梅吟雪收了掌,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忍不住问道:“怎么样?”

梅吟雪怕她失望,忙调整下情绪,下了床,歉声道:“是我武功低微。不过有我师父在,你不必担心。”

龙海萍冷笑一声:“你师父?”她不忍伤害梅吟雪,只含蓄提醒道:“我倒觉得你以后离你那师父远点比较好。”

梅吟雪一怔,这话怎得与赵敏的话如出一辙?

她原地怔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伸手探了探龙海萍的脉门,待探明了,又触电似的缩了回来,心里如堕冰窟。龙海萍体内流窜的另一股真气,原来是他们峨眉派九阳功的真气。龙海萍除了和国师交手外……梅吟雪的心几乎跳出了喉咙……她想起了周芷若在龙海萍脉门的那一捏和胸口的那一拍。梅吟雪只觉双脚一软,跌坐在床沿上。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一种结果。但除此之外,似乎并无其他可能。

师父这是……要做什么?

龙海萍见她神色大变,不禁担忧,伸手碰了碰她的手臂,关切问道:“怎么了?”

梅吟雪心乱如麻,一时理不出个头绪来,对着龙海萍更是百感交集,五味杂陈,千言万语在喉间冲撞挤压,最后只冒出一句:“是我不好,不该引你来这是非之地。当务之急,咱们还是想办法让你尽快回去吧。”

龙海萍默默瞅了她一会,她何尝不知道这是一个是非之地,但她又怎能放心把梅吟雪一人留在这样一个危险的世界里而独自离开?既然梅吟雪不能存活于六百年后,那她宁肯在此时陪她一天是一天。

想到这,龙海萍轻吐了一口气,沉声道:“梅姑娘,我已经说过咱俩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的路,谁也别干涉谁的事情。我是为这次比武受伤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且我们又没输,我相信你们的皇帝不会亏待我,我也相信我有能力在这里开创一番事业,我为什么要回去呢?”

梅吟雪脸色微白,轻轻摇头:“龙姑娘不是这样沽名钓誉的人。况且,你在这里有生命危险!”

龙海萍冷笑一声:“我有生命危险是因为我现在势力太弱小,如果我的权力比龙破天大,武功比他强,那我就有能力控制他,而不再受制于他!到时又有谁能伤害我?至于沽名钓誉……随你怎么说!现在对于我来说,除了这些,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我不要这些又要什么呢?”

梅吟雪痛楚地咬紧了嘴唇,身子微微颤抖,半晌才颤声问道:“你变成这样……是,是因为我吗?”

龙海萍长叹了一口气,即使演戏她也没法演到绝情到底:“这跟你没关系,你只是帮我认清楚了事实而已。以前的我没有什么生存危机,只想着风花雪月,以为人活着无非就是为了去爱另一个人。但当你连生存都有问题的时候,你就会发现那些都是空中楼阁,海市蜃楼,根本脱离现实,甚至荒谬可笑……”

梅吟雪没想到自己的初衷竟然适得其反,令龙海萍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只觉恨透了自己,再听她将曾经的一份深情说得这般不堪,而自己深藏心底的那份心意也似成了一个笑话,跳出来指着自己冷冷嘲笑,禁不住心如刀绞,汗流浃背。她心中仓皇,脑中便有些昏乱,再也听不下去,颤巍巍地挣扎起了身,低声颤抖道:“那龙姑娘好生歇着,我们……我们……”

以后还谈何“我们”?

梅吟雪只觉心中愈发迷乱,喃喃着说不下去了,整个人犹如失魂落魄,龙海萍说了什么她一句也没听清,完全忘记了礼数,只顾胡思乱想着,缓缓转了身,魂不守舍地离开了底舱。

第100章 同舟共济(4)

龙海萍胡乱休息了一晚,虽不能运功,却已经能勉强下床行动。她哪里还躺得住,急不可耐地开了舱门,扶着舱壁慢慢出了舱,一边缓行,一边仔细打量船型。这艘船比她想象中大了很多,光底舱就两层,足以容纳五六十人的食宿。她的房间被安排在最底层的最里间,与峨眉派的众女弟子住在一层,二层是厨房和原来船员的住处,已经被峨眉派的男弟子霸占,而船员则被赶上了一层。因下起了雨,除了掌舵的人,那些船员都挤进了一层的舱房,只余下两个人爬上桅杆,卸下了船帆。

二层的舱口,周芷若正蹙眉看着外面的天,看到龙海萍,有点意外,但神色立刻恢复了平静,点头示意道:“龙姑娘看上去气色好了许多,可是大好了?”

龙海萍点点头,客气地说:“好多了,多谢。”眼睛却盯着外面船舷处的一个驼着背披蓑戴笠的瘦弱身影,那不是挝靓花渣是谁?想必她不愿跟一群男人挤在一起,宁肯站在风里淋雨。龙海萍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时,袁承志从甲板上钻了进来,甩了甩雨珠,对周芷若汇报道:“师父,船老大说雨太大,这边水流又急,靠不了岸,让咱们暂且在船上歇着,随波逐流一阵子。”周芷若点点头:“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叫厨房开饭吧。”袁承志应了一声,又一跃而出,去找船老大传达师命。周芷若回头对龙海萍道:“这船晃得厉害,龙姑娘还是回舱里休息,我会叫人把饭给你送过去。”

龙海萍虽担心挝靓花渣,但又不能表露出来,只好点点头,又一步步挪了回去。她观察了一路,竟然没见到梅吟雪,不禁有些失望。

回到舱里,龙海萍又不死心地试着运了运功,发现无效后,也只得放弃了,复又掏出《刘氏穴谱》,对着穴谱自己试着推拿按摩了几处大穴,倒是神清气爽了不少。过了一个时辰左右,舱门一开,挝靓花渣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她一进门,就对龙海萍做了个“嘘”的嘴型,示意她噤声,龙海萍只好将话咽回来肚子里。挝靓花渣将托盘放到桌上,龙海萍看托盘上除了清粥、鸡蛋、小菜外,还放了一个大海碗,盛了满满一碗水。她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不禁疑惑地看了看挝靓花渣。

挝靓花渣却只是催促道:“快吃。”龙海萍不知她在玩什么花样,只得喝粥吃了鸡蛋。挝靓花渣收拾好碗碟,又将盛满水的海碗留下,压低声音叮嘱道:“记住了,除了这碗水,便不要再喝船上的水。”龙海萍疑惑道:“你要做什么?”挝靓花渣却不答她的话,端了托盘,匆匆出去了。

龙海萍满腹疑云,盯着那碗水看了半天,脑子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把她吓了一跳:挝靓花渣不是要在水里下毒吧?她见过挝靓花渣毒死人的情景,立刻被这个念头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再也顾不上其他,忙推门出去追挝靓花渣。

等她喘着粗气爬上二层,就见周芷若正率峨眉派的人在伙房吃早餐,且已经吃得七七八八,却不见梅吟雪,也不见挝靓花渣。龙海萍的心悬得更高了,脸上的担忧和焦灼再也掩饰不住。周芷若见她神色有异,眼中划过一丝警惕:“龙姑娘,出什么事了?”龙海萍顾不上回答,也说不清楚,反身气喘着往一层甲板而去。周芷若按捺不住惊疑,噌地站起身来。与此同时,桌子上哗地一声,一名功力较弱的女弟子突然毫无征兆地身子一软,脸朝前趴到了桌子上,把周围的人吓了一跳。她身边的人刚要伸手去推她,手还没碰到她身子,自己先失去了知觉,一头歪倒在凳子底下……

龙海萍气喘吁吁地爬上甲板,雨水立刻将她浇成了落汤鸡。她看甲板上没人,忙冲到舱室,却看到里面桌翻凳倒,碎碟破碗,一片狼藉,十几个船员有的口吐白沫,有的翻滚哀嚎,有的奄奄一息,都是七窍流血,显然是中毒的迹象。只是这幕惨剧都被外面的风声雨声掩盖住了,甲板下的人并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

龙海萍只觉得汗毛倒竖,浑身发抖,失控地尖叫出声:“挝靓花渣!”

一个披蓑戴笠的身影从船尾匆匆跑了过来,看清是她,忙脱下自己的斗笠给她戴在头上,一边埋怨道:“大雨天的,你跑出来作甚!”

龙海萍挥手打掉了挝靓花渣的斗笠,愤怒和恐惧让她的情绪完全失去了控制,指着舱室里大吼道:“是不是你干的?是不是你干的?!”

挝靓花渣皱眉道:“我预备咱们乘救生的小船走,若不除了这些船员,他们很快就会追上咱们的!”

“你疯了么?”龙海萍狂吼着挥手就给了她一记耳光,挝靓花渣没有防备,被打了个正着,大怒之下眼里蓦地闪过一道寒光,待看清龙海萍痛心疾首的样子,那目光又不禁柔软了下来,叹气道:“我知道你心肠好,但无毒不丈夫,有时候你的好心会害死你自己的!”

龙海萍忽的想起了梅吟雪,一把揪住了挝靓花渣,惊恐地大叫:“你不会连峨眉派的人也都毒死了吧?”

挝靓花渣知她心事,嘴角一咧,冷笑一声:“我有那么傻么?若是毒死了峨眉派的人,江湖一个通缉令便再无我的立身之地。你放心,我给他们下的只是迷药,过几个时辰就会清醒!”

“大胆贼孽!纳命来!”

挝靓花渣的话音未落,龙海萍身后便传来一声怒吒,随即一股劲风向她后脑猛地袭来。

龙海萍不知身后发生了什么,挝靓花渣的角度迎面却看得清楚,只见周芷若飞身跃起,手中拂尘劈头朝她俩同时砸来。那拂尘劈开水珠,竟如刀削斧砍,内力十足。挝靓花渣吃了一惊,张臂抱住龙海萍,一拧腰,护住龙海萍就地一滚,向甲板后方滚去。周芷若的拂尘落了空,但劲风扫中挝靓花渣右肩,犹如利剑划过,登时衣服绽开,划出了两道口子。

挝靓花渣大吃一惊,她没想到周芷若被下了迷药之后内力仍如此强劲。

周芷若落地立定,伸出拂尘指着刚刚爬起身来的挝靓花渣,厉声喝道:“你是何方孽障!还不快快拿出解药来!”

挝靓花渣肩头伤口被雨水打湿,更是疼痛,她心中惊慌,但见周芷若没有乘胜追击,已经明白了几分,笑道:“周掌门果然武功高强,我昨晚已经开始在你的茶里下药,再加上今日的清粥,居然还撩你不倒,实在让人佩服。”

此时,她脸上易容的黑灰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露出了本来面目,周芷若看得心头骇异:“莫非你便是那个擅使毒药的南蛮妖女?”

挝靓花渣嘻嘻一笑:“过奖,过奖!不过周掌门放心,我可不敢得罪贵派,所以下的只是我们苗家的迷药而已,过一两个时辰,药力自然会解。”

周芷若觉得身子越来越软,心中吃惊,脸上仍镇定道:“你胆敢与我派为敌,所为何事?”

挝靓花渣估量她一时不能进攻,便扶了龙海萍起身,笑道:“实不相瞒,我与这位龙姑娘是好友。她现在受了重伤,昨晚我听周掌门无意救她,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这样下去,所以只好出此下策,求周掌门允我带她去求医治病。”

周芷若怒道:“你这妖魔邪道!龙姑娘是我正派人士,岂能与你同流合污?龙姑娘,你可愿意跟她走?”

龙海萍用力挣开挝靓花渣:“我不要跟你走!”

“你不跟我走?”挝靓花渣冷笑一声,一把将她拖到船舷。龙海萍此时内力尽失,比一个普通人还不如,根本没有挣扎之力,被挝靓花渣一把按到了船舷上。她被迫低头一看,只见下面系着一艘小船,船上蒙了一层防水的毡布,正在风雨中跌宕起伏。挝靓花渣道:“你给我看清楚了!”说着,她摸出腰间的鞭子,长鞭一挥,鞭梢撩起毡布一角,底下露出一个昏迷不醒的人来。龙海萍立刻呆若木鸡,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梅吟雪。

原来挝靓花渣早料到龙海萍不肯跟自己走,但也知她性情倔强,又想不出威胁她的办法。偏她在凌晨时分巡视救生船的时候,恰巧碰到正躲在甲板后方出神的梅吟雪。当时梅吟雪满腹心事,也不曾防备留神一个船员,挝靓花渣趁机用药迷昏了她,将她事先藏在了救生船上。虽然她心中嫉妒梅吟雪,但也知道,控制了梅吟雪,才是控制龙海萍的最好武器。

果不其然,龙海萍一见梅吟雪,立刻像被捏住了命门。挝靓花渣的心又酸又痛,恨恨地推了龙海萍一把,龙海萍大叫一声,一头栽了下去,见她落到半空,挝靓花渣又有些不忍,鞭子一挥,缠住了她的腰,将她轻放到了船上。

她刚一松鞭子,忽觉一股劲风袭来,心里一惊,鞭随意动,回手便是一鞭,正与周芷若的拂尘缠在了一起。原来周芷若暗自调息,蓄足了一口气,趁她不备,猛地攻了上来。挝靓花渣甩鞭格开周芷若的拂尘,周芷若的攻势却丝毫未减,风驰电掣般逼到了她面前,一掌击中她的肩头!

挝靓花渣痛呼一声,若非周芷若中了迷药,她这肩骨只怕已经粉碎了。挝靓花渣忍痛挥出一鞭,逼退周芷若,用力一点地,一个后翻翻下了大船,跌进了救生的小船。她不待身子稳住,扑过去解开了缆绳,运足全身力气用力蹬了一脚大船船身,借着反弹之力,小船立刻如离弦之箭滑出了几丈,脱离了大船。

周芷若冲到船舷,一则雨大,二则药力发作,只好眼睁睁看着小船飘向雨雾中,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说实话,很多时候,我们写东西的人比看东西的人还心急,我也常常恨不得一步到位,直奔主题。但有时候事与愿违,弄不好还会适得其反。所以,我做的更多的是让自己安静安静,在安静……

第101章 同舟共济(5)

挝靓花渣见周芷若没再追来,稍稍松了口气,这才发现左前肩的一掌似乎震动了肺腑,胸腔内隐隐作痛。一口风灌进来,她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肺部一震动,一口血跟着咳了出来。这时,龙海萍已经确定梅吟雪只是昏迷,生命却是没有危险。她恨挝靓花渣杀人无情,但见她受伤咳血,却又做不到袖手旁观,加上她也不想回去再受周芷若的控制,眼下情形看来,即使她不情愿,也只能暂时与挝靓花渣同舟共济了。打定主意,她也不再犹豫,上前揽住挝靓花渣,一声不吭地将她半抱半拉地挪到了船身前部。挝靓花渣见她虽然沉着个脸,但终究未置自己于不顾,心里又是甜蜜又是温暖,顺着她的意思靠在梅吟雪身边。龙海萍张开油毡布,将她两人遮住,自己坐回船尾,抓起双桨划了起来。所幸她曾在学校参加过皮划艇队,加上具备丰富的野外生存训练经验,小船到了她手里,很快驾轻就熟。只是她现在体力不济,加上风大雨大,船行速度便大打折扣。

挝靓花渣见她虽置身困境,又有伤在身,但神态间仍是镇定自若、从容不迫,心里便突然有了依靠,暖暖地竟是从未有过的安定,只觉将自己交给她,再也不用担心这凄风苦雨茫茫前程。她默默望着龙海萍,竟忘了身上的伤痛,正痴痴遐想,忽觉身边的梅吟雪身子轻轻一动,发出一声无意识地婉转低吟。挝靓花渣低头一看,梅吟雪正缓缓张开眼睛。不待她清醒过来,挝靓花渣已经条件反射地伸指点了她腰间的软麻穴。其实梅吟雪意识尚未完全苏醒,看到挝靓花渣便有些茫然,一时分不清自己是梦是醒。挝靓花渣看着她眸子清澈、神情懵懂的样子,心里忽的一阵挫败。说来也奇怪,每次在见到梅吟雪之前,她都觉得嫉恨得恨不得杀了这个女人;但每次真见到了,她又觉得这个女人善良无害、美好得让人嫉恨不起来。

梅吟雪身子动弹不得,眼睛无意识地流转了一下,又看到了龙海萍。她的目光停住了,看上去更加茫然,接连见到两个不可能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她越发以为自己仍是在梦中,意识恍惚之间,不由放松了约束,顺应着本心,嘴角微微弯起,对着龙海萍无意识地展开一个略带羞涩的笑颜。龙海萍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正看到这个微笑,心脏嘭地一下几乎停止了跳动。梅吟雪对她笑得不多,但每次都是这样动人心魄。

龙海萍的反应那么熟悉,风雨灌进油毡布的感觉也太过真实。梅吟雪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眉头已经蹙了起来。她看看挝靓花渣,再看看龙海萍,蹙眉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语气冰冷,但并不惊慌。

挝靓花渣听她把龙海萍和自己归为一体,心里莫名的一阵窃喜,一下牵动内伤,连咳了几声,虽咳中带血,仍忍不住笑谑道:“我们被你师父赶下船啦,正自生自灭呢。”

梅吟雪半信半疑地沉默了一下,回忆起自己的经历,眼里掠过一丝慌乱,急切问道:“你们把我师父怎样了?”

挝靓花渣很享受她的紧张担忧,笑呵呵地说:“你放心,你师父的武功高得很,我们可没本事把她怎么样。”

梅吟雪哪里肯相信她,只将目光望着龙海萍。

龙海萍有些惭愧,忙安慰道:“她说的没错,你师父他们没事,只是中了迷药,就像你一样,过一段时间就会醒过来。”她的话语在别人听来,却无疑成了挝靓花渣的同谋。

梅吟雪的心一冷,说不出的失落难过。尽管她理解龙海萍对自己的师父有疑虑,但相比之下,挝靓花渣又岂是可以信赖的?她明知挝靓花渣残暴狠毒,却又为何与她变成了一路人?

龙海萍看出了她眼中的怀疑和失望,却本能地有些抵触心理。周芷若所代表的这些名门正派,对她的利用不择手段,表面还是摆出一副仁义道德的面孔。挝靓花渣虽然杀人不眨眼,但却从来不会假仁假义,也从不曾欺骗过她。两者比较起来,她跟挝靓花渣相处得反而更融洽一些。

梅吟雪见她面对自己质疑的目光反应冷淡,毫无羞愧之意,心里愈发萧索,淡淡问道:“你们掳了我,又想怎样?”

挝靓花渣瞅着龙海萍不吭声,她也想知道龙海萍的打算。

龙海萍的目光却被前面湍急的河面吸引了,那里因为落差和岩石错落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因为雨雾太大,她到现在才发现,看上去已经避无可避。她的心一沉,嘴上还是冷静说道:“等上了岸,咱们仨就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她的心里却在祷告:先等有命上了岸再说吧。随即,她沉声道:“挝靓姑娘,你抓紧船舷,照顾好梅姑娘!”挝靓花渣见她神情肃穆,语气凝重,意识到不妙,下意识听了她的命令,一手抓紧船舷,一手按住了梅吟雪。

转眼小船已经抵达落差处,龙海萍用尽了全力以最快的速度划桨,想要趁着落差飞过漩涡,但她此时非比平常,早已是力不从心。小船顺着惯性飞出几米,落水时仍落在了漩涡边缘,在漩涡巨大的离心力作用下,船身迅速转了一个三百六十度,又被高高抛起,连船带人一起抛向了半空中。

在挝靓花渣的一声惊叫中,三个人几乎同时被抛出了船外。小船落下去,正撞在一块岩石上,立刻散成了几片,龙海萍三个人却相继跌落水里。挝靓花渣水性不错,但乍一跌入湍急的水流,还是有些手忙脚乱,她正在水中扑腾,忽然被人拦住了腰,随即有块木板塞到了她怀中。她抱住了木板睁眼一看,心中大喜:“龙海萍?!”龙海萍焦急地问道:“梅吟雪呢?”挝靓花渣这才想起刚才已经被震脱了手,早已松开了梅吟雪。两人往四处一望,就见一个人影被水裹着朝下游急速地漂下去了。龙海萍又惊又急,立刻放开了挝靓花渣。挝靓花渣也是一惊,一把揪住了她:“不许去!你现在有伤,自身难保……”龙海萍趁着一浪打来,用力把她向岸边推去,喊一声:“保重!”一回身,义无反顾地朝下游奋力游去。挝靓花渣身不由己被推出几米,看着龙海萍的身影迅速消失,不由得心头剧痛,大喊着龙海萍的名字,眼泪簌簌而下。

梅吟雪本就不会水性,落水那一刻心里却不及害怕,只闪过一个念头,祈望龙海萍能逃过这一劫,但转念想到她逃过这一劫后又不知能不能顺利回到六百年后……只觉一连串的牵挂都是毫无着落,不禁满心凄惶。她不会游水,又被挝靓花渣点了穴道,不能挣扎求生,本以为必死无疑,只顺应本能屏了内息,却不料反与水性相合,不仅未沉入水底,反而浮出水面,一口气漂出了几十米。但虽如此,口鼻中还是难免呛入水来,内息很快便乱了,意识也跟着昏沉起来。正浮沉间,忽觉有人一把托起了她的腰,将她的脸托离了水面,她本能地大口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紧接着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大口喘息道:“吟雪,吟雪……”梅吟雪一听声音,又惊又喜,挣扎着睁开眼,果然看到龙海萍疲惫苍白的脸,只觉又是心疼又是心酸,忙低声道:“你别管我,快上岸去。”龙海萍哪里肯听,托着她的腰,努力向岸边石头游去。但她此时已是强弩之末,游了几次都抓不住个攀援,身子控制不住地已经开始下沉。梅吟雪心中焦急,几乎哭出了声来:“求你别管我,咱俩各安天命吧……”龙海萍已经精疲力竭,自知再也没力气将梅吟雪拖到岸边,心中渐生绝望,但让她放开梅吟雪自行逃生,她也绝对做不到。想到与梅吟雪同死,她倒也无惧,反而还有些欣慰,只是不知梅吟雪的心意如何。在她的心目中,总觉老天对梅吟雪不是很公平,总逼她去做一些违心的事情。就连眼下,梅吟雪似乎也是迫于无奈才落得一个与自己死在一处的地步。眼见得两人被水流冲得离岸边越来越远,龙海萍终于放弃了。她踩水的腿已经越来越无力,双臂抱住了梅吟雪,贴上她的脸颊,凄然道:“吟雪,咱俩要死就死在一起,好不好?”

“不好!”梅吟雪冷声答道,在这个时刻,显得格外冷酷无情。

龙海萍心一冷,怔怔望着她,只见她脸色雪白,衬得眸子更是黑如点漆。一缕鲜红的血线自紧抿的嘴角流到雪白的下巴,又迅速被水冲刷干净了。

龙海萍又呛了一口水,脑中还在模糊想着,难道吟雪受伤了?

就在这时,梅吟雪的四肢突然抽动了一下,身子一蜷,借着力道翻身到了龙海萍背后。原来她趁龙海萍刚才托着她得空喘息的时候,咬破舌尖,加速气血运转,强行冲破了穴道。此时穴道虽开,真气却是激泄。她深吸一口气,蓄住最后的一股真气,在龙海萍耳边低声说了句:“我答应过辛姑娘,一定要将你活着送回去。”说完一掌按在龙海萍后心,使尽全力推了出去。龙海萍猝不及防,身不由己地向前滑出。梅吟雪在反作用力下,反而更加远离河岸,朝水中间滑去。龙海萍大惊:“吟雪……”扭头看到梅吟雪已经沉了下去,她哪还有心上岸,这时半途又飞来一鞭子,一下缠住了她的腰,将她用力甩上了一块岩石,原来是挝靓花渣扒着木板跟了过来。她这一鞭子也用了全力,水中又无借力之处,自己收势不住,猛撞上一块岩石,一口鲜血喷出,又滑入了水中。

龙海萍挣扎着起身,就见梅吟雪和挝靓花渣两人均已没顶,一时间只觉犹如撕心裂肺一般,发疯似的狂喊一声:“吟雪――挝靓花渣――”纵身便要跃入水中,却被人一把拽了个趔趄,一屁股跌坐在石头上。就听一清脆的声音顽皮嗤笑道:“水性怎的这般差劲?”另一个苍老的声音严肃道:“还不快去救人!”话音未落,就见一个红色身影跃入视线,她轻盈地跑了一步,抛出一根竹篙,脚一点地,飞身上了竹篙,手中还有一个长竹,一点水面,竹篙如离弦之箭,顺着水面划了出去。她先是划过挝靓花渣,脚下竹篙不停,手中长竹一挑,挑起挝靓花渣的腰带,轻轻一抖,便将她抛到了岸上。与此同时,一个灰色身影如兔起鹘落,一下跃过去接住了挝靓花渣,将她放平在地。紧接着,那红色身影又如法炮制,挑起梅吟雪,也抛回了岸边,灰色身影又轻松接住。几乎就在他将梅吟雪放地的同时,那红色身影也踩着竹篙滑回了岸边,前后总共用了不过几分钟。

龙海萍看得目瞪口呆。

第102章 剑啸笛鸣(1)

眼见人已经救上岸来,龙海萍顾不上仔细琢磨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忙跳下岩石,涉水上岸,虽两腿已经累得快要抽筋,还是一瘸一拐地拖着腿跑上前去。等走得近了,她才看清灰色身影是一个年约四十的中年道士,他背负一柄长剑,身材修长,面容清癯,袍袖飘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红色的身影却是一个面色黝黑的小女孩,看上去比龙碧瑶还小,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实在难以想象,刚才是她踩着一根竹篙纵横于黄河之上,仅凭一根细竹竿便挑了两人上岸。

中年道士正在俯身查看挝靓花渣和梅吟雪的情势。挝靓花渣水性好,虽受了内伤,人却还保持着清醒,只是看到龙海萍后,一松懈便昏睡了过去;梅吟雪却是一直双眼紧闭,牙关紧咬,仍有丝丝缕缕的鲜血自嘴角溢出。那中年道士皱眉叫了声“糟糕”,双指一并,运气于指尖,飞速点了梅吟雪的三处穴位。梅吟雪闷哼了一声,似是一口憋闷已久的气终于舒了出来,紧咬的牙关终于松开了。

那道士看龙海萍目不转睛、满脸关切,便解释道:“你这位朋友为冲破穴道,自伤了经脉,我点她穴道可防她真气外泄。”

龙海萍自学了《刘氏穴谱》后,也对各个穴道的功用了解得七七八八,只是尚未做到运用自如。她刚才不敢打扰那位道士救人,现在才忙感激道:“多谢前辈搭救……”

“咦,人明明是我救的,你不谢我,怎得谢起他来了?”红衣女孩不服气地嚷道。

龙海萍忙又对她施了一礼:“当然也要多谢小妹妹。”

红衣女孩只是孩子心性,平时大人也不把她的话当真,没想到龙海萍待她像大人般恭敬施礼,她反倒不好意思了,一下子跳开了,吐着舌头双手乱摆:“我说笑的。”

中年道士微微一笑:“好了,人你已经帮我救了,现在快回寨子去吧,免得你爹爹责备我带坏他的女儿。”

红衣女孩一下跳起来:“这怎么行!咱们说好的,我答应帮你救人,你答应带我出去长见识!你想说话不算话吗?”

中年道士苦笑道:“我是答应带你出去玩耍,但也得等我办完正事……”

“不行不行!”女孩的头摇得好像拨浪鼓,“你们大人都是说话不算数,我才不要上你的当!”

龙海萍有点着急,不得不打断了他们的争吵:“不好意思,两位,请问这附近有人家吗?我这两位朋友已经受伤了,不能再受寒,我得……”

“有,有,有……”红衣女孩忙不迭地说,“我认路,我来带路!”说完,背着竹竿蹦蹦哒哒地往前跑了。

中年道士无奈地摇了摇头,又低头深深看了一眼梅吟雪,目光似是眷恋,又似是慈爱,似是欢喜,又似是感伤,复杂到了极点,这一眼虽是蜻蜓点水般顿了顿便掠了过去,龙海萍却一丝不漏地看在了眼里,不禁大为疑惑,径直开口问道:“前辈认识我这位朋友?”

中年道士不防备被人看出异样来,猝不及防之下有些赧然:“我……不……她,她很像我一位过世的朋友……”他生怕龙海萍疑心,诚恳道:“姑娘千万别误会,我绝无恶意。”

龙海萍点点头:“我相信您。”如果他有恶意的话,也不需要救她们了。她完全看得出来,这是一次有预谋的搭救,而且这位道士搭救的主要对象好似是梅吟雪。她疑惑的,是他两人之间的渊源。

中年道士松了口气,感激道:“多谢姑娘。”

龙海萍不动声色地追问了一句:“还没请教前辈大名?”

“咳,贫道就一四处游荡的散人,没什么名号。”那道士果然打起了哈哈,迅速转移了话题,“咱们还是尽快找人家避雨吧,否则这两位姑娘只怕受伤之余还要再染风寒……”龙海萍皱了皱眉,只好点头。那道士做了个揖,歉然道:“我看姑娘也是体力不支,咱们江湖儿女便不拘泥于小节了。贫道在这得罪两位姑娘了。”说完,两手一抓,一手一个,将梅吟雪和挝靓花渣提起夹在肋下,踏步随红衣女孩走去。

龙海萍见他夹了两个人还健步如飞,不禁又是吃惊又是敬佩,忙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了上去。

红衣女孩带路,沿着下游走出二里多地,便有一个小小的渡头,渡头旁边是一座小小的峡谷,坐落着几间石头房子,住了两三户人家,似是以捕鱼渡河为生。红衣女孩显然与这几户人家很熟,大家都喊她水丫头。其中一家腾出了一间大房子来给他们安置梅吟雪和挝靓花渣,主人家的媳妇婆子跟邻居一起凑了三套干衣服送过来,又七手八脚地帮梅吟雪两人换了,反倒省了龙海萍的尴尬。

中年道士找人带着冒雨去最近的村镇买药了,水丫头只顾找主人家的女儿去玩耍,媳妇婆子们又去张罗饭菜,屋里便只剩了龙海萍和梅吟雪、挝靓花渣三人。龙海萍将三人的湿衣服挂在火盆前烤干,她穿不惯襦裙,只换了干的裤子,上身仍穿着自己的弹力背心,坐在火盆前烤火,不知不觉出了神。此时,她浑身累得像散了架一样,没有一处不痛的,但精神却很亢奋,心情怎么也平复不下来。三个人在水中同生共死的一幕幕不停地浮上心头,让她总有一种想要流泪的感觉。梅吟雪和挝靓花渣两人在生死关头,都将生的希望留给了她,却将死的危险留给了她们自己。她们对自己的这份好,让她感动,却也格外迷茫。挝靓花渣对她的好,只让她觉得更加愧疚,因为她并不能给予挝靓花渣她想要的回报;而梅吟雪对她的好,也是她不想要的,她更愿梅吟雪自私一点,能够选择和自己死在一起,这才是她想要的结果……经历了这一场同生共死,她反而不知该跟她们两人怎么相处了。

龙海萍呆呆想了半天,直到水开了漾了出来,她才回过神来,此时身上的背心都已经烤干了。她提下水壶,倒了两碗水凉着,再看通铺上的两个人,还在昏睡着。她情不自禁地走过去,坐到床沿上,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逡巡了几遍,最后落在梅吟雪脸上,心想:接下来会怎么样?自己又该怎么做呢?

第103章 疑生暗鬼(2)

龙海萍闻声一顿,低头一看,窝靓花渣已经醒来,正恶狠狠盯着她,见她不答话,便连嘲带讽地恨声道:“我问你话呢!她有那么好看吗?值得你盯这么久!”

这时水丫头正进来瞧她们醒了没有,闻言心无城府地接话道:“好看,好看!这个姐姐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她话还没说完,就见窝靓花渣恶狠狠瞪了她一眼,把她吓了一跳,随即不高兴起来,一皱眉一撇嘴,低声嘟囔一句:“不像有些人,丑人多作怪……”

窝靓花渣虽没听清她的话,但见她神态也猜出她几分意思,不由得大怒,霍地坐起身:“死丫头,你不想活了吗?!”

水丫头不知深浅地冲她做了个鬼脸,扭头跑了出去。

龙海萍想起窝靓花渣杀人不眨眼的手段,担心她真的跟水丫头计较,忙劝说道:“童言无忌,你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童言无忌?”窝靓花渣冷冷一笑,目光沉了下去,眼底掠过一丝寒光,“你也认为她说的是真话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左右环顾,似在搜寻什么,“我的东西呢?”

龙海萍警惕地问:“你要做什么?”

窝靓花渣冷笑道:“我倒要看看,若是她的脸变成跟我一样,你还愿不愿意盯着她看!”

龙海萍忍无可忍地跳起身来:“够了!你别闹了!是你自己敏感,才老拿着自己的脸当回事!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你一样以貌取人的!”

挝靓花渣呆了一呆,一时心酸,悲从中来,哽咽道:“以貌取人的不是我,是世人!咱俩在一起的时候,你对我殷勤周到,但一见了她,你的眼里便只剩了她。若非因为她比我貌美,你会这样么?”

龙海萍不明白她为何总是纠结这个问题,但说自己喜欢梅吟雪没有容貌的缘故,实在也是自欺欺人。她见挝靓花渣自怨自艾,楚楚可怜,不禁叹了口气,正要对她解释一下,忽听外面一阵杂乱,门忽的被撞开了,水丫头一头闯了进来。不等龙海萍反应过来,她已经飞速合上门,用背顶住了,惊慌失色地嚷道:“糟了!糟了!官兵来了!”

龙海萍不解:“官兵?官兵来了怎么了?”

挝靓花渣冷哼一声,插嘴道:“难道你看不出这丫头来历不明吗?若我没猜错,她干的一定是在黄河上打劫的买卖!”

水丫头涨红了脸反驳道:“你懂什么!我们这叫劫富济贫!”

挝靓花渣嗤笑一声:“那你就等着官兵来抓你吧!”

水丫头小脸都吓白了,尖叫着:“不要!”一下跳过来,拽住了龙海萍的手臂,可怜兮兮地哀求道:“好姐姐,快救我!”

龙海萍听得晕头转向,自从她来到六百年前后,总是遇到出乎意料的状况,她对眼前这个状况也是毫无思想准备,但她还是拍了拍水丫头的手,安慰道:“别怕,外面什么情况?”

水丫头紧张地说:“外面来了二十多个骑马的官兵,看上去很凶,不晓得是不是来抓我的。”

“抓你?”龙海萍怀疑地看看水丫头小小的个头,抓一个小孩子还用出动这么多人马吗?水丫头泪汪汪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他们肯定是想抓了我然后要挟我爹爹……”

丫头没解决呢,又冒出个爹爹!龙海萍头都大了。她快步走到门口,开了一条门缝往外看去,果然看到一队带着斗笠披着蓑衣的骑马的人正冲了进来,这户人家的主人想拦又不敢硬拦,只得低声下气地哀求。为首的跃下马来,大声道:“爷们只是借地方避避雨,烘干衣服,雨停就走!”

龙海萍一听这声音,立刻喜出望外,原来不是别人,正是郑怀远!她忙揪过已经烘干的长袍,迅速穿好,示意水丫头躲在屋里别怕,自己推门走了出去,在屋檐下高声招呼道:“郑大人!是你么?”

郑怀远闻声又惊又喜,不敢相信地问道:“龙姑娘?”

龙海萍喜道:“是我!史妹妹也在吗?”

史红石已经跳下马冲上来,一把抓住龙海萍肩膀使劲摇道:“天杀的,终于找到你啦!”

三个人劫后重逢,恨不能抱在一起,赶紧着互相询问起潼关一别后的情形。

再说屋里头,挝靓花渣见龙海萍出去了,回眼瞅了瞅昏睡中的梅吟雪,暗悔昨夜一时迟疑未取她性命。经过今日水中的生死挣扎,她已看出龙海萍宁死都要选择跟她在一起,这实是她与龙海萍之间的一个难以跨越的障碍。待要取她性命,却又想起寨子里的一句俗语,大意是活着的情人永远比不过死去的情人在爱人心中的分量,到时若龙海萍对她念念不忘,那自己仍得不到龙海萍的心。沉吟了一下,挝靓花渣忽的想起一计,命令水丫头道:“小鬼,把我的衣服和布搭子拿过来,不听话我便告诉官兵你在这里。”水丫头又怒又怕,只得按她的指示将东西抱给了她。

挝靓花渣撕开布搭子最里层密封的一个小袋子,取出一个密封的瓷瓶,揭开封蜡,用竹签挑出一样东西。水丫头一看,是一条豆粒大小的毛茸茸蓝莹莹小虫,浑身仿佛发着荧光一样,她不禁好奇问道:“咦,这是什么?”

挝靓花渣冲她一瞪眼,恐吓道:“走开!小心它吃了你!”

水丫头被她吓得后退了一步,随即笑道:“你吓唬我!它这么小,怎么吃我?!”

挝靓花渣冷笑一声,这小丫头怎知道这小虫子的厉害?她不由想起自己当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来,不禁一阵胆寒。此时,她恨不得立时便让梅吟雪尝尝自己曾尝过的滋味,再让她变成自己现在的样子,到时自己还可以用她的血当药引子,恢复自己的容貌。那自己和梅吟雪便跟现在的状况调了个个,看龙海萍更喜欢谁?想到这儿,她微微一笑,正想依计行事,忽然又想到,若是龙海萍知道自己下毒,必会恨死自己,说不定会适得其反。想来想去,这事还得假他人之手才行。要借谁的手才好呢?挝靓花渣思索了半天,还真给她想出一人来。若能按她的计划行事,到时龙海萍不但不会恨她,恐怕还得感激她。她打定了主意,又将药瓶小心封好,装回了袋子,对梅吟雪暗暗心道:“且让你再逍遥几日!”看着梅吟雪楚楚动人的脸庞,想到将来会变成自己现在一般不堪入目,连她也不禁有些惋惜,叹了口气,暗道,“你也休怪我对你要这般对你,谁叫你要抢我最心爱的东西呢?”

而屋外的龙海萍对挝靓花渣在屋里的一举一动全不清楚,她甚至没有意识到梅吟雪已经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她听了郑怀远和史红石的介绍,才知道他们也是打听到龙破天和峨眉派在潼关渡口比武,后来得知比武中止,峨眉派从渡口乘船南下,他们便也沿着黄河岸边一路追了过来。

史红石喜道:“还是咱们有缘!没想到咱们在这遇上了!你是和峨眉派的人在一起吗?梅姐姐呢?她还好么?”

龙海萍听了一愣,疑惑地问道:“你们一路下来,没看到峨眉派的船?”

郑怀远吃惊道:“不会是一艘三层大船吧?我们是在上游见过一艘这样搁浅的船,但船上的船员都死了,却没见到峨眉派的人。莫非是有人杀了船员,劫走了峨眉派的人?但依我的推断,杀死船员的人应该是船上的人……”

龙海萍想起挝靓花渣,心里咯噔一下。

郑怀远已经疑惑道:“咦,龙姑娘没跟峨眉派的人在一起?”

龙海萍正在犹豫怎么处理挝靓花渣的问题,闻言含糊答道:“我,我中途下了船。”

史红石奇道:“为什么?”

龙海萍苦笑道:“我跟峨眉派的周掌门不是一路人,走不到一起去。”

“那梅姐姐呢?”史红石急道。

龙海萍犹豫了一下,眼下的情况实在有些复杂,她并没有想好应付的万全之策,只得说:“她在屋里。” 史红石立刻迫不及待地要冲进去,龙海萍忙拉住了她,急声道:“你别急!她受了伤,还在昏迷中。” 史红石吃惊地啊了一声,龙海萍又对郑怀远说道:“郑大人,你们先去那边屋里休息,我先带史姑娘看看梅姑娘。”

郑怀远深深地看了龙海萍一眼,龙海萍知道他擅长推理勘验,恐怕早已经觉察出自己有问题,不禁心虚红了脸。郑怀远见她为难,不忍逼她,只得压下了心中疑团,点头跟着户主走向另外一间屋子,待龙海萍两人进了屋,却又暗暗派了人守住了院门。

龙海萍总算缓了一口气,带史红石进了屋子,又冲一脸紧张的水丫头做了个噤声的示意:“别担心,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水丫头没有吭声,缩到门后,警惕地望着史红石。史红石好奇地扫了一眼水丫头,脱下斗笠蓑衣,往通铺上一望,先看到坐着的挝靓花渣,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忽又想起了什么,指着她回想道:“哦,我想起来了,在郑州城外,咱们见过一面……”说着,她疑惑地望一眼龙海萍,不明白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但她注意力不在这里,而在梅吟雪身上。眼见梅吟雪无声无息躺在床上,她赶紧快步走到床边,低头关切地查看。

作者有话要说:耐心,耐心,再耐心

第104章 疑生暗鬼(3)

“怎么会这样?”史红石利落地探了探梅吟雪的额头,又搭上她的脉搏感受了一下,疑惑地问龙海萍,“我只听说你在比武中受了伤,怎么你没什么,梅姐姐倒成这样了?”

龙海萍既羞愧又内疚,红了脸不知该怎么回答。

挝靓花渣忿然道:“你懂什么!她在比武中差点丢了性命,受的伤比姓梅的严重得多!”

史红石听她口气颇不友善,心中疑惑更重,皱眉道:“到底怎么回事?”

龙海萍扫一眼挝靓花渣,想到挝靓花渣与郑怀远的关系,只觉眼下形势复杂,实在不好解释,只得含糊道:“这事说来话长,我以后再跟你讲。史妹妹,你觉得梅姑娘的伤怎么样?”

史红石武功不算出类拔萃,江湖经验却不弱,察言观色之下便觉出挝靓花渣有不妥之处,也看出龙海萍有难言之隐,当下也不追问,只做若无其事道:“幸亏你点了她的穴道,护住了她的一口真气。我看她是不小心走了真气,五脏六腑倒未受损,调养几日便可恢复。”

龙海萍闻言大大舒了口气,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挝靓花渣瞅着她的反应,目光不禁愈发阴冷,恨不得自己此时便能实施计划,好斩断龙海萍对梅吟雪的那份叫人嫉妒得要发狂的牵挂之情。

“你呢?”史红石不放心地拉过龙海萍,一边打量她,一边试探她的脉搏,“你的伤怎样了?” 话没说完,她的手已如触电般缩了回来,脸色煞白,惊慌道:“你受的什么伤?怎么脉息全乱了?”

龙海萍倒被她吓了一跳,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又觉身体机能一切正常,不禁笑着安慰道:“我睡了一觉,好像没事了,就是不能运内功了。”

史红石皱着眉,正要说什么,忽听门外传来轰地一声巨响,随即一阵东西落地的声音。

一个洪亮的声音操着并不标准的汉语大喊道:“请龙姑娘出来!”

正扒着门缝往外查看的水丫头闻声后退一步,惊骇道:“外面来了几个怪人……”

龙海萍有些诧异,感觉好像是冲自己来的,她忙走到门前,敞开大门望了出去。只见栅栏门已经像被炸开了一样,院子里到处都是木条木屑,两个拱司卫的侍卫跌在泥地里爬不起来,而门口赫然站着四个身材魁梧的年轻男子。四人身后,停了一副油毡小轿。

此时雨势已歇,龙海萍一眼看清了那四个人,不禁大为意外,原来那四个人竟是国师的四个弟子。这时拱司卫的人已经全部冲到院子里,弓箭手已经箭在弦上,而那四名弟子也提起铜锣,严密护在身前。

龙海萍忙高声道:“请住手!”她踏步走了出去,史红石在她身后急忙提醒道:“他们是蒙古鞑子的人!”

龙海萍冲她摆了摆手,大步走到院子中央,朗声道:“请问是国师找我么?”

她话音一落,轿帘掀起,国师探身走了出来,四个弟子忙躬身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国师上下看了眼龙海萍,微微一笑道:“龙姑娘别来无恙?”

龙海萍虽然被他打伤,却对他的宗教信仰和武功均是真心敬佩,自然把他当成一位长者,当下也无敌友之分,脸一皱,直率而又有点顽皮地道:“你把我的内功都废了,我能好到哪去?不过,好在我还活着。”

国师见她率性豁达、毫不做作,已自欢喜,加上他一生受严格的宗教和武功训练,身份又特殊,众人对他只有敬畏有加的份,从未有人对他如此自然亲切,他的心也不禁柔软下来,慈爱地笑道:“你现在不觉有碍,但到你受伤十二时辰,气血行了一个小周天,大轮回功法便会发作,到时你可没这么轻松了。所幸我在正午前追上了你……”

龙海萍听他的口气,倒好像是来救自己的,不禁挠了下头,红脸道:“国师,你是要帮我么?”郑怀远和史红石齐声急道:“狗鞑子的话,切不可信!”他俩人迅速对了下眼色,均觉得眼下应该想办法拿下国师几个人,然后逼国师为龙海萍疗伤。

龙海萍对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太唐突,又回头对国师道:“我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国师。但我担心你给我治伤,会不会得罪了龙破天?”

国师闻言一怔,心头大动。他追来为龙海萍疗伤,不能说毫无私心。一则他喜爱龙海萍的性情和天赋;二则他也是担心龙破天受到龙海萍的影响一蹶不振;三则希望借此机会以疗伤为条件将龙海萍收入蒙古阵营。但他万万没料到,龙海萍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的伤,而是他如何对龙破天交代的问题,这份真挚的关怀令他猝不及防,这份磊落的胸怀也令他大有自惭形秽的羞愧,一时竟忘了自己的初衷。

郑怀远趁他心神一乱的时候,手一挥,命令道:“放箭!”

话音未落,四只利箭破空而出,直射向国师胸膛。龙海萍大吃一惊,就见国师大袖一挥,四只利箭已经尽数卷入袖中,随即轻轻一送,四只利箭又激射回来,四名弓箭手中有两名躲闪不及,被箭射中,仰面倒地。与此同时,四名长枪手挺枪刺来。国师的四名弟子立时以铜锣为盾牌,冲上前来格挡住。四名刀手也迅速掩杀上来。史红石大喊一声:“杀死狗鞑子!”提了棍加入了战团。

龙海萍先是想阻止郑怀远的人,眼见弓箭手倒地,她又想阻止国师等人,最后却发现自己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此时她才忽的醒悟到这是一个蒙汉势不两立的时代。她置身其中,但在心理上,她却一直是个局外人。看着他们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地战在一起,她的心中是说不出的无奈和悲凉,此时又因两边均有自己心里认可为朋友的人,更夹杂了一种说不出的痛苦和恐惧。

她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忽然觉得鼻子里一股热流涌了出来,下意识地抬手抹了一把,竟是一把鲜血,紧接着耳朵也有东西顺着流下流到了脖子上,抹一把也是粘稠的血……龙海萍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眼前已经开始发花。国师却知道她是内伤开始发作,再见郑怀远已经上了火铳,心知不可恋战,脚下一点,一下跃到了摇摇欲坠的龙海萍身边,拦腰托住了她。郑怀远大惊,手持火铳逼了上来,大吼道:“放开她!”国师大袖一扇,一股劲风扑向郑怀远,郑怀远的火铳不自觉偏离了方向,国师的袖子顺势一卷,郑怀远已经被踉跄甩了出去。国师冷笑道:“你回去告诉朱元璋,凭你们造这些火器,也抵不过我大蒙古的万千铁骑!”说完,正要回身走人,背后一股阴风袭来。国师已经料到是暗器,头也不回,大袖一挥,将暗器卷入袖中。回袖看时,袖子上的毒针已经将袖袍灼烧了几个洞,他不禁又惊又怒:“好歹毒的暗器!”就听一尖利声音喝道:“留下人来!”一股冷风劈空朝后脑勺削来。国师觉出对方与郑怀远等人不是一路身手,显是江湖中人,不敢大意,略一回身,一记峰回路转,一掌拍开对方的鞭子,忽的一脚蹬向对方心窝。挝靓花渣身在空中,吃了一惊,忙一缩身,一脚蹬在国师的足心,被震得一个后翻,正跌落郑怀远不远处。

国师见四名弟子缠住众人,当下不做停留,托着龙海萍飞身跃出栅栏,几个起落,风一般离开。

挝靓花渣大急,不顾伤势,爬起来正要追赶,就听一人冲自己大吼道:“你给我站住!”一支火铳指向了自己太阳穴。她一回头,就见郑怀远两眼血红冒火,正死死瞪着她,胸膛剧烈起伏,似是压抑了天大的仇恨和怒火。

作者有话要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让各位久等了。sorry。

第105章 疑生暗鬼(4)

龙海萍被国师一手托着,只觉犹如腾云驾雾一般,晕乎乎地到了一户柴舍。朦胧中见主人家出来询问阻拦,国师大袖一挥,那人便飞了出去。龙海萍此时头晕脑胀,只觉所见所闻都如做梦一般恍惚,也判断不清那主人的下场如何。想要发问,又苦于没有力气开口。国师托着她进了屋子,抓起炕上的席子一把扯下,铺到地上,将她稳稳安坐好,伸手点了她胸口檀中穴,自己绕到她身后盘膝坐下,伸掌抵在她后心,闭目运气。

龙海萍只觉体内那隐形的轮盘骤然又启动开来,气血一阵翻涌,忍不住哇地吐出一口浓黑的淤血。国师念了一句口诀,掌心一按,一股内力灌入体内,龙海萍才缓过一口气来,神智稍稍清明。在国师内力的推动下,那股轮盘缓缓开始反方向顺时针运转,初始转得很慢,一圈几乎要耗上一炷香的功夫。每转完一圈,龙海萍都会吐出一口淤积的淤血,每吐出一口淤血,身体都会轻松几分,呼吸也跟着通畅几分。不知不觉间,体内的真气也开始由无生有,渐渐滋生。大约转了十二圈,龙海萍周身出了一身大汗,不仅神清气爽,还觉真气充沛,又恢复了生龙活虎的感觉,直想跳起来蹦几下。国师又念了一句口诀,这才收掌。

龙海萍此时已经耳目清明,听清是一句蒙古语,但却听不懂,好像一句奇怪的咒语。她心中感激,忙爬起来回头致谢,一回身却吃了一惊,只见国师满脸大汗,浑身湿透,头顶冒着袅袅蒸汽,双目微合,神情委顿,显是耗损了不少体力。

龙海萍感激之情更浓,就势跪在席上合什弯腰,恭恭敬敬地答谢道:“多谢国师救命之恩!”

国师微微睁眼,凝望了她几秒,不动声色道:“你可想过怎样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龙海萍愣了一下,她自己做事从不讲求回报,只讲求个你情我愿,但古人的讲究可没这么简单。尽管如此,龙海萍还是郑重其事地承诺道:“国师请讲。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努力去做。”

国师又微微合上眼,吐纳气息:“我要你归顺我大蒙古,协助龙大帅恢复中原,你可愿意?”

龙海萍已经隐隐预料到这个要求,闻言不禁苦笑了一下,摇头道:“我不能这么做。不说将来,只说现在,蒙古的文化跟中原的文化差异太大,现在的蒙古并不适合统治中原。对大多数人来说,蒙古的统治就是一场灾难。中原有句话,叫做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蒙古早晚要退出中原的。”

国师默然不语。

龙海萍羞愧道:“国师要的回报我确实做不到,要不,要不……”

国师抬眼见她为难的样子,一时忍俊不禁,好笑道:“要不怎样?你是想再受回伤?”

龙海萍垂头丧气,如果这是国师的唯一条件的话,她自己也想不出其他无愧于心的方法来。

国师微微摇头,调转话题问道:“你所知晓的历史,接下来会发生怎样的情况?”

龙海萍见他没有为难强迫的意思,松了口气,忙将元朝统治的弊端、明朝取而代之的优势以及六百年后的蒙汉关系,细细讲给了国师听。

国师听后又是一阵默然,俄尔长叹了一声:“此乃天数,我辈奈何!”作为一派宗教大师,他也早已看出蒙古在中原的国运难以持久,只是作为蒙古的国师,心理上难以摆脱自咎的心态。如今,听到龙海萍带来的历史判词,他也生出了放下的念头。

龙海萍理解他心里的失落,默默陪着他怅惘。

国师看着她,心念一动,既然国运不能挽回,岂可再辜负了这份纵跨六百年的奇缘。略一沉吟,复又开口问道:“你已经领教过我萨满教的大轮回神功,可有心得体会?”

龙海萍眨了眨眼,只觉这国师的思维跳跃得太厉害,想了一下才答道:“大轮回功法与中原内功的任督二脉行气路线不同,就像一个圆形的锯子,可以把任督二脉截断,同时,它的运力方向又是与通常的顺时针相反,”她怕国师听不懂顺时针的意思,用手在空中比划着,“似乎有逆天而行的意思。一天一夜是一个循环,大轮回功法的作用时间也符合了这个自然循环的法则……不过,这种功夫似乎有一个规律,就是这个轮回的中心,是它最弱的地方,也是它生灭的核心。刚才国师为我疗伤的时候,先点了我的檀中穴,这便是大轮回功法在我身体里循环的中心吧?”

国师几乎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和狂喜,他竭力压抑着,才能维持住脸上平静的表情,尽量用平常的口气道:“我看你悟性不错,可愿拜在我的门下,修行大轮回功法?”

“啊?”龙海萍瞪大了眼,已经被他跳得思维错乱了。

国师故作不悦道:“你方才说要报答我的救命之恩的,怎得讲话不算数了?”

龙海萍张了张嘴,茫然道:“我当然愿意。只是……”她“只是”了半天,终于想到了自己在担忧什么,犹豫道:“不知道师父是不是还有什么附加条件?”想了想,她又慌忙摇头道:“不行不行,万一有一天咱俩要对立起来怎么办?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总不能跟师父你为敌吧?”

国师听她一口一声师父,明明心里愿意拜师,却又瞻前顾后,不禁好笑又好气道:“这大蒙古的国师我是早就不想做了。待传授了你大轮回功法,我便云游四海,遍寻高人去了,又岂会在政治上与你为敌?”

龙海萍听了又惊又喜,忙学着电影里的情节磕了个头:“师傅在上,请受徒弟一拜。”

国师皱眉道:“你从哪里学的这些?”

龙海萍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不禁闹了个大红脸。国师叹口气道:“我萨满教入教仪式繁复森严,料你也不肯入教。咱俩既约定了不守师徒的规矩,也算不上真正的师徒,这些俗礼一概免了吧。”

龙海萍认真地说:“在我心里,我还是会把您当师父看待的。”

国师心里一暖,笑道:“你这个丫头看着傻头傻脑,讲话倒是让人窝心,真不晓得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龙海萍也笑道:“真真假假,还不是在于自己的一念之间。”

国师点头笑道:“有趣有趣。你这么聪明,倒是说说大轮回功法怎么练呢?”

龙海萍一阵头大,这位国师位尊功高,怎么倒像返老还童似的?她不禁抱怨道:“有这样师父教徒儿的吗?”

国师哈哈大笑,只觉心情从未有过的轻松畅快。待笑够了,他才一板一眼认真地传授起大轮回功法的练习方法。原来大轮回功法与中原内功的静坐吐纳有些不同,而是通过体外手臂的回旋引导真气的走动。龙海萍很快掌握了几个基本动作,难点却是在气息的运行控制上。

国师对她一点即通、举一反三的领悟能力极为满意,恨不能倾囊相授,但可惜内功的修行很难一步登天,少不得耐心慢慢来。

两人一个教,一个学,正切磋得入迷,房门砰地一声被一脚踢开了。

龙海萍吃了一惊,回头一望,却是一个五短身材的健壮柴夫,不是别人,正是这家茶舍的主人。他刚才被国师一下甩出去昏了过去,现在醒来,抓了把柴刀就冲了进来拼命。

龙海萍忙赔笑道:“这位大哥对不起,刚才我师父是为了救我,你看……”

“何必与他废话!”国师踏步上前,龙海萍忙拉住了他,急道,“师父,您老人家都打算摆脱红尘俗事了,又何必再跟凡人结怨?”

那柴夫也忌惮国师身手,举着柴刀不敢上前。龙海萍摸了摸怀里,摸出了龙破天送给梅吟雪的那只金步摇,忙双手奉给那柴夫,诚恳道:“这位大哥,您看这件首饰还能值几个钱,就当我们给您赔罪了,您看可以吗?”

那柴夫见她虽然身上脸上血迹斑斑,但是口气和态度极是诚恳,而那只金步摇一看便价值不菲,他不敢相信地接过来,嘴上还硬着道:“好,就看在你的份上,爷今天不跟你们计较了。赶紧走……”

龙海萍怕国师一怒之下杀了他,忙搀着国师出了门。国师皱眉道:“你知道那首饰值多少钱嘛?”龙海萍无所谓道:“嗐,钱财乃身外之物,不要也罢。”国师瞪她一眼:“败家的丫头!”说完又跺脚道:“咳,老衲我何曾如此低三下四!”龙海萍絮絮叨叨道:“退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海阔天空……”国师气得直瞪眼。龙海萍看他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忍不住好笑道:“师父,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

国师愣了一下,也猛意识到自己何曾像今日一般喜形于色,倒是另一番痛快,不禁失笑。

看到外面的山水树木,龙海萍感觉自己好像从另一个世界又回到了人间,一下想起了梅吟雪等人,不禁心里一紧,迟疑道:“师父,您,您可愿跟弟子一起去京城吗?”

国师也意识到两人终是道不同,心里不禁嗟叹,面上仍从容笑道:“做人终须善始善终,为师还要回去辞了那些俗务,才能还回自由身。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今日所学,已经掌握了大轮回功法的基本功,接下去的还要看你的悟性。等为师辞了俗务,自会寻你切磋。”

龙海萍意识到自己又要跟一个于自己有恩的人分别,重逢实在是未期之约,心下不免又生凄凉。

国师道:“你性情脱俗,遭遇不凡,终有你自己前路要走。咱们若是有缘,必然还会再相逢。”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虽然天资聪颖,但终是女子,难免多愁善感。以后切忌妇人之仁,莫让这一点成为你的弱点。”龙海萍含泪道:“我如果改变了自己的性格,还会是师父喜欢的那个我吗?”国师怔了下,失声一笑,摇头叹息道:“中原有圣人曾讲过,听君,胜读十年书。我入教几十年,一辈子研习轮回之法,却不如你这一天半日功夫给我的点化多,世事可谓难料。”说完,他仰天大笑三声,也不说惜别的话,与龙海萍挥挥手,扬长而去。

龙海萍虽有些恋恋不舍,但心里牵挂梅吟雪,当下辨别了下方向,朝着记忆中的渡头飞奔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夏天感冒最痛苦,天热又不能吹空调,缠绵了一个多星期,只得放弃治疗,改投老中医了。

话说中药真是难喝!

第106章 疑生暗鬼(5)

相比一日前,龙海萍感觉身体犹如卸下了一块大石头,一下子轻盈了百倍。她施展起螺旋九影的轻身步法,又比从前熟练从容了许多,不消一刻功夫,已经赶回了渡头的那户人家。

此时,天已经擦黑。借着峡谷里的最后一丝光线,龙海萍看到院墙栅栏基本已经损毁,院子里泥泞狼藉一片,却不见一个人影,只是一片死寂。她的心一下提了起来,冲进院子呼喊:“郑怀远――”她话刚一出口,一支利箭从窗棂里嗖地射了出来,直扑她面门!同时屋里似乎有人喊了声:“住手!”但有气无力,已经来不及阻止利箭射出。

箭是从弩机上发射出来的,比普通人用臂力拉弓射出的力道大了许多,速度也快了许多。但自从龙海萍内力提升到一定程度后,物体运动的速度感明显减慢。她虽然被吓了一跳,但还是很轻松地一把攥住了箭。

与此同时,屋门哗地打开,一个手持弩机的拱司卫侍卫出现在门口,大声道:“不知是龙姑娘,适才小的得罪了!龙姑娘,我们校尉请您快进来!”

一边警惕地四顾,一边飞快地向龙海萍招手:“快进来!小心有人暗算!”

龙海萍见他讲话的时候并不看自己,而是紧张地四顾,一副警惕的样子,不禁有些狐疑,下意识地转了一圈脑袋,却什么也没看到,脚下却并不迟疑,快步进了屋里。

待她一进屋,那侍卫立刻从后面关上了门。

屋里比外面光线还暗,但龙海萍还是一眼看清了里面的情景,暗暗吃了一惊。只见一群拱司卫的人全集中在屋里了,几个弓箭手和长枪手各把守了前后门窗位置,紧张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一副如临大敌的阵势。

郑怀远坐在屋子中间的火炉旁边,上身衣服褪下半边,露出左边肩背,一个侍卫正拿一把匕首在他背后比划。郑怀远脸色难看,嘴唇乌青,眼神已经有些无力,见到龙海萍仍是关心问道:“方才、方才有没有伤到你?”

龙海萍一眼没看到通铺上没有梅吟雪的身影,心已经一沉,一边回答:“没有。”一边不死心地扫视了一下屋里的每个角落,只见火炉旁还有几个受伤的拱司卫侍卫,包括被国师伤到的两名,正在互相处理伤口。墙角落里,蜷缩着户主夫妇二人,正在瑟瑟发抖,却不见了梅吟雪、挝靓花渣、水丫头和史红石四个人。

龙海萍的心沉了下去,抿唇道:“发生了什么事?”

郑怀远身后的侍卫满头大汗地说道:“郑大人中毒了!”龙海萍已经绕到郑怀远身后,吃惊地发现他的左肩胛处又黑又肿。那侍卫道:“郑大人中了那个丑女人的暗器,暗器上有毒,我已经喂了郑大人宫造的解毒丸,但似乎没用。”他的手微微发抖:“我们都不会解毒……那个女人说只有她有解药……”

龙海萍心里咯噔一下,立刻联想到了挝靓花渣。

眼下救人要紧,她沉声说了一句:“我来。”说完,伸手出去,那侍卫见她沉着镇定,莫名地信服,听话地将匕首递到了龙海萍手里。龙海萍接过刀子,先点了郑怀远几处穴道,护住了他的心脉,防止毒血走到心脏,这才拿匕首在炉火上烤了烤,然后用刀尖那片黑肿中心的暗器伤口处迅速划了一个十字刀口,双手在周围用力挤压。她一边挤压,一边低声问郑怀远:“她为什么要伤害你?”

郑怀远伤痛入骨,但此时感受到龙海萍掌心的肌肤,又有一种奇特的不安和温暖。他闭目咬牙,顿了顿才答道:“她便是你对我说起过的杀害我父母的仇人,对么?”

龙海萍的动作不由得顿了下,果然瞒不过郑怀远。

郑怀远心下了然,接着又问了句:“峨眉派船上的船夫,也是死在她的手下,是不是?”

龙海萍沉默着,心情异样地沉重,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可她也知道郑怀远能从自己的反应里肯定自己的答案。

而郑怀远心中其实还有一个更大的疑问,便是想问问龙海萍她们为什么会在一起?但不知为什么,他又有点害怕知道答案。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会儿,龙海萍挤压了几下,停手道:“这样不行,必须得找到解药。她人呢?”

郑怀远心中有些失望,默然道:“她说她会回来的,因为……”他顿了一下,道,“她说她要找你――找你算账。”

龙海萍这才明白,难怪他们如临大敌,原来是在防备挝靓花渣。但她仍然不解郑怀远的话:“找我算账?”

郑怀远恨恨道:“这个女人不仅狠毒,还是个疯子。我问她是不是在终南山下杀了我的父母,她起先还不以为然,后来一听我提到证人是你,她便跟疯了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地乱撒了一气毒针毒药,非说要杀了我们不成!”

龙海萍明白她是恨自己出卖了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沉默了一下又道:“后来呢?”虽然她很想直奔主题问到梅吟雪的下落,但她还是按捺住了。

郑怀远回忆道:“当时场面很混乱,我们又要对付这疯女人,又要对付那四个蒙古鞑子,幸亏来了一位道长,使得一手好剑法,先是一路将那四名蒙古鞑子杀退,又喝令那疯女人离开,那疯女人慑于他的剑法,自己退出院子,却一再扬言要杀了我们,并声称会回来找你算账。我们伤员太多,天黑赶路危险,便只能在这里守株待兔了。”

龙海萍听他讲了半天没有提到梅吟雪,实在等不及了,忍不住问道:“梅姑娘和史姑娘他们呢?”

郑怀远这才想起她们来:“哦,梅姑娘被那位道长带走了。那道长说什么不能让自己故友的女儿置身险地,便带着梅姑娘和一个小丫头离开了。史姑娘说是不放心,跟着去了。我猜她是不想跟我们回京,趁机逃走,回去找韩进一了吧。”

龙海萍心里稍微一安,梅吟雪跟那位道长在一起,应该是安全的。她现在比较关心郑怀远的伤势。郑怀远讲了一番话,气力已经越来越虚弱了。再不找到解药,难保能熬过这一夜。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窗外静寂无声。

龙海萍沉思了一下,让人将郑怀远扶到通铺上趴下休息,对郑怀远道:“郑大人,我跟您商量件事。”

郑怀远已觉自己凶多吉少,只想答应她所有的要求,硬撑着一口气虚弱道:“龙姑娘但凡说什么,我郑怀远都不会说一个不字。”

龙海萍愣了一下,道:“我想请郑大人给大家下个命令,待会无论发生什么,没有我的话,请大家不要轻举妄动。”

郑怀远道:“这个好说……众人听着,你们,你们都要听龙姑娘的吩咐,她要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此话一出,相当于把这队人的指挥权都交给了龙海萍。

龙海萍心里一暖,柔声道:“你好好休息,我一定会给你拿到解药。”说完,起身往外走去,郑怀远忽然意识到什么,挣扎道:“龙姑娘……”龙海萍已经走出屋子,顺手将门关在了身后。

屋里只有一点炉火的光,反而屋外刚下过雨,换了晴朗的夜空,月朗星稀,光线更明亮些。月光下,山崖峭立、古木森然、流水拍岸,仿佛万古亘然。耳边是低低的风,远处是隐隐的黄河水奔流的声音。

此情此景,让龙海萍有点恍惚。六百年后,城市人再难体验这般静谧、这般纯净的夜晚。

她慢慢走到院子中心,仰头看了看玉盘一般的明月,皎洁的月光洒满了她的全身。

夜有点凉了。

龙海萍吸了口气,气纳丹田,朗声道:“挝靓花渣,我知道你就在附近。你出来吧!”

第107章 疑生暗鬼(6)

挝靓花渣的确就在附近,她白天的时候躲进丛林不敢轻举妄动,趁着天黑,又摸回了院子周围,此时正潜伏在崖上的一棵突出的树枝上,可以居高临下地看清院子里一草一木,自然也看到了龙海萍。

看到龙海萍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听龙海萍的声音中气十足,显然伤势已经恢复,她欢喜得几乎落下泪来,但是想到她出卖自己,她又气愤填膺,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挝靓花渣欢喜一阵又心酸一阵,愤恨一气又哀伤一气,心中热了又凉,凉了又热,反复翻腾,一双眼不觉视线模糊,一颗心也已不知是爱是恨,竟犹豫着不肯现身。

龙海萍见无人回应,有些意外,以她对挝靓花渣的了解,挝靓花渣有怨必报,必定守在周围,而且听她这样一说,她是断断耐不住的。莫非她出了什么事?龙海萍心里一紧,声音不觉提高了:“挝靓花渣!你,你快点出来!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挝靓花渣闻言心中一痛,果然还是他们是一伙!一时间,恨意占了上风。她一咬银牙,双脚一蹬树干,飞身向院中的龙海萍扑了下去,人在半空,鞭子已经狠狠挥了下去。

龙海萍一看身影,便知是挝靓花渣,心里松了口气。再见那一鞭来势凌厉,正欲躲避,却又犹豫了一下。她深知挝靓花渣是个外刚内柔的人,越是大吼大叫,说明她心里越是不在意;但此时她一声不吭,反而证明她心里充满了恨意。龙海萍一则对她有愧,二则还想求她的解药,当下干脆不避不让,背手攥拳立定了,微微一歪头,脸部让开了鞭锋,抬肩咬牙迎上了这一鞭。

挝靓花渣见她毫不躲闪,先是一惊,又是一慌,鞭子力道已经不觉减弱。正彷徨是否要收了这一鞭子,但见她一脸坦然,并无羞愧之色,恨意复又袭上心头,再度咬牙切齿,鞭子依原路线砸了下来,但较出手时杀伤力已经大大减小。

尽管如此,龙海萍还是觉得像被烧红的刀子愣生生剐过肩背,脖子上露出的地方皮开肉绽,从右肩到后背沿着鞭痕一路火辣辣的疼痛。所幸挝靓花渣原来蘸毒的鞭子已经被贺宗平毁掉,这一鞭子虽痛,却没有中毒。

挝靓花渣看着她身子被鞭打地一歪,几乎站立不稳,犹在那咬牙忍痛,一时间又是心痛又是愤恨,也不知是恨她跟自己作对还是很自己无情,手底紧紧攥住了鞭子,嘴上冷笑道:“你以为挨了我一鞭子我便会原谅你吗?”

龙海萍心里有种无法言喻的难过,她已经很熟悉挝靓花渣,她对她越是强势,她越是能感受到她对自己的那种又爱又恨的感情。她很难过自己无法给与她想要的回报,而注定要亏负这样一份深情。

她望着挝靓花渣,缓缓说道:“我不敢祈求你的原谅,我只是想请你把解药给我。”

在她的注视下,挝靓花渣又有了那种熟悉的无措感,每次她这样望着自己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变得柔软无力。但是,当听到她的请求时,她大失所望,继而怒火中烧,大吼道:“原来你对我低声下气,是为了我的解药!好!好!好!你好!”她拿鞭子指着龙海萍,气得在地上转圈,语无伦次地咬牙道,“你想要是吧?你想得美!我偏不给!我偏要他毒发,偏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挝靓花渣!”龙海萍又是痛苦又是无奈地打断了她的话,“你告诉我,你到底要怎样才愿意把解药给我?”

“除非你杀了我!”挝靓花渣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龙海萍一下噎住了,她对挝靓花渣这种决绝的性格束手无策。

挝靓花渣见她为难,知她不愿与自己为敌,心中的恨意已经不觉消了一半,沉默了一下,冷冷问道:“你为何对那姓郑的说是我杀了他爹娘?”语气虽然冰冷,但已经比刚才柔和了不知多少。

龙海萍无奈道:“难道不是你吗?”

挝靓花渣登时火起:“谁说是我杀的?你哪只眼看见我杀他爹娘了?”

龙海萍见她毫无自责愧疚之心,也不由生气,不觉提高了声音道:“我虽没亲眼见你动手,但我在古墓里见你用化尸粉杀过人,郑老伯死去的情景跟我在古墓中看到的一模一样,不是你是谁?再说了,上次你不是亲口承认人是你杀的么?”

“我亲口承认?”挝靓花渣听得莫名其妙,但她满脑子重点都放在了龙海萍对她的冤枉上,根本没心思去梳理事情的来龙去脉,只觉肺都气炸了,“你胡说八道!你冤枉我!我认识他爹娘是什么玩意?”

龙海萍见她丝毫不把人命放在眼里,不禁怒极:“我冤枉你了吗?古墓里的人不是你杀的?生哥不是你杀的?船上的人不是你杀的?”

挝靓花渣只觉她不可理喻,大吼道:“我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我!再说,江湖中人,谁不是在刀口上舔血,谁身上不背着几条性命?”

龙海萍愣了一愣,她也亲眼见识甚至经历了一些江湖上的腥风血雨,确实如挝靓花渣所言,恐怕没几个人是身家清白的,甚至连她自己,也已背负了几条性命。她愣了半天,喃喃道:“可是,郑老伯他们不是江湖中人啊……”

挝靓花渣不耐烦道:“什么乱七八糟的?郑老伯又是什么玩意?”

“你!”龙海萍愤怒之极,“人命在你眼里,是不是比草芥还贱?是不是你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也能把对方杀了?”

挝靓花渣被她质问得张口结舌,她并不是说谎搪塞的人,虽然她想不起龙海萍口中的郑老伯是谁,但也的确不能打包票自己杀的人都是有名有姓的,谁知道那个所谓的郑老伯是不是就是其中之一?她又气馁,又委屈,又难过:她总是觉得龙海萍应该是全天下最懂自己的那个人,但为什么在关键的时候,她总是与自己背道而驰呢?她为什么就不肯相信自己呢?最让她伤心的是,始终还是龙海萍的出卖。这犹如她心里的一个死结,想到这她就情绪失控,更加懒得解释,怒道:“就算人是我杀的,你就要出卖我么?”

对龙海萍来说,这同样也是她的一个心结,一面是郑老伯的惨死,一面是挝靓花渣对自己的好,怎么做她都觉得对不起其中的一方。面对挝靓花渣的质问,她只能无力道:“如果你认为这是出卖,我也无话可说。但我希望你不要一错再错,放过郑校尉。”

挝靓花渣嗤笑一声:“我放过他,他会放过我吗?你问问你会放下他爹娘的仇吗?”

龙海萍沉默了,换做她是郑怀远,恐怕也很难做到这一点。但是,她又怎能眼睁睁看着郑怀远中毒而死?

正在这时,屋里突然传来一个侍卫的声音,显然已经等不及了:“龙姑娘,别跟她废话了,咱们拼死也要给郑大人抢到解药,您快下命令吧!”另外的侍卫也跟着附和起来:“是啊,龙姑娘,快下命令动手吧!”

龙海萍听见身后屋里的人已经摩拳擦掌,心里一紧,不觉紧张地看了一眼挝靓花渣,她并不想她因此而受到什么伤害。

挝靓花渣见她痛苦纠结,心里早已蓦地一动――换做别人,或许早就动手来抢解药了。她始终不愿与自己为敌,是否是因为对自己有情?一时间,她的心里又惊又喜,又有几分不敢相信。

龙海萍感觉拱卫司的人已经快按捺不住了,看着挝靓花渣的目光中不自觉多了一份恳求:“挝靓姑娘……”

挝靓花渣心旌动摇,垂下了眼帘,思索了一阵子,忽然从布搭子中默默掏出一个小药瓶,递给龙海萍,低声道:“每日两粒,一粒内服,一粒研碎了外敷,三日便可祛除毒性。”

龙海萍大喜,接过药来道:“多谢!”转身要送药回去,挝靓花渣一把拉住了她,借着月光看了看她的脖子,有点羞愧道:“刚才这一鞭子,你痛吗?”龙海萍此时心情愉悦,忙摇了摇头,安慰道:“没事。”挝靓花渣再见她的笑容,不禁恍惚了一下,轻声问道:“那你的内伤都好了么?”龙海萍心里一暖,点了点头道:“我不仅伤好了,还学了一门新的功夫。”挝靓花渣淡淡一笑,若有所思道:“那我也无需留在你身边了。”龙海萍一愣,挝靓花渣又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办,等我办完事情,再来寻你。”龙海萍听她要离开,心里反而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不舍,呆呆地不知说什么好。

挝靓花渣见到她的神情,嘴角浮起一个狡黠的微笑,意味深长地说道:“说不定,分开以后你才会发现你心里是有我的。”

龙海萍想说惜别的话,又怕增加她的误会,正在踌躇,挝靓花渣却把这当成了她难分难舍的表现,心里反而庆幸欣喜,想到自己若能□去实施自己原来的计划,不愁龙海萍不会将对梅吟雪的心意转到自己身上来,那短暂的分开还是值得的。她这样想着,也不等龙海萍说什么,伸手握了握她的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依恋和不舍,回身一纵,跃上了崖壁的树枝,几个踩蹬,翻过山崖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感冒拖了太长时间,不得不改投老中医全面调理,每晚炮药煎药喝药,差不多用去一个多小时,稍有点意外就会影响到更新,实在不好意思。

第108章 剑啸笛鸣(1)

挝靓花渣刚一离开,拱司卫的侍卫便呼啦啦冲了出来。更有弓箭手对着挝靓花渣的背影举起了弓弩便要瞄准放箭,龙海萍忙上前一步按下了他们的弩机。弓箭手不解道:“龙姑娘,那女人是郑大人的仇人,您怎么能放她走呢?”龙海萍目送挝靓花渣的背影消失,默然道:“我会跟你们大人解释。”说完,回转身,快步走回了屋子。

屋里已经有侍卫点起了灯。

龙海萍见郑怀远已经昏迷,忙倒出两颗药丸,撬开郑怀远的嘴巴塞入一颗,用水送下,然后翻转他的身体,将另一颗研碎了敷在他背后的伤口处。她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并未像古人那样心存男女大防,只依自己从前的风格独立完成了一切。那些侍卫只道她跟郑怀远关系匪浅,但没想到她如此不加掩饰,只觉惊讶万分,但见她行事干脆利落,又不禁佩服。

龙海萍又在伤口周围推拿了几处穴道,挤出一些淤积的毒血,郑怀远呻/吟了几声,虽未醒来,但看上去已经轻松了不少。龙海萍松了口气,将解药交给一名侍卫,叮嘱了他们用量用法,又走到主人家夫妇跟前,好声请求道:“这位大哥大嫂,能否有劳带我去找一下水丫头?”那对夫妇巴不得离开这是非之地,当然是求之不得,忙点头答应。那些侍卫急了,有一个上前阻拦道:“不行,龙姑娘,你不能走。我们追了一路,就是要把你带回京城,你若走了,我们怎么办?”龙海萍道:“我现在急着去找我的朋友,你们留在这里好好照顾郑大人。等郑大人醒了,请你转告他,等我找到我的朋友,自然回去京城跟他会合。”那侍卫还在犹豫,龙海萍已经沉了脸。若非因为郑怀远中毒,她早已经动身去找梅吟雪了。眼见郑怀远得救,她已经是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

那侍卫见她变脸,慑于她的威严,识趣地让开了路。龙海萍也觉自己摆脸色不好,忙缓了口气说声:“多谢。”随后带那夫妇二人快步出了屋子。她一走,身后便有一个侍卫小声抱怨道:“你怎么不拦住她呀?”刚才那侍卫嗫嚅道:“我就觉得她板起脸来,比,比郑大人还可怕,吓得我……你看这冷汗……”

龙海萍不禁苦笑了一下,估计自己的所作所为在古人眼里,已经是标准的悍妇一枚了。

那夫妇二人带龙海萍到了渡头,引她上了渡船,撑离了岸,箭一般向下游划去。龙海萍见那两人一上了船,便一改刚才在官兵面前畏怯的样子,显得驾轻就熟霸气难掩,不由想起挝靓花渣对水丫头身份的质疑,这下更印证了他们是黄河水匪的身份。只不过,眼下他俩是她寻找梅吟雪的唯一线索,她也不想节外生枝。于是,她只当不觉察异常,客气请教了他们姓名。两人一个自称王二哥,另一个跟着自称王二嫂。王二嫂对龙海萍印象不错,向她打包票水丫头是去下一个渡头了。龙海萍点头道谢,但未见到梅吟雪,仍不免忧心忡忡,也打不起精神来找话聊,只自顾沉思。那王氏夫妇也不打扰她,只闷头乘船。他两人的撑船技术非常高明,加上又熟悉这一段河流水路,小船如虎添翼,劈波斩浪,速度如飞一般。船行至半夜,忽见王二嫂指着前方道:“前面就是了!”龙海萍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隐约看到一个亮着灯火的院落,跟上一个渡头的格局倒是有几分相像。王二嫂又道:“快给三弟报个讯。”王二哥听了撮唇打了个唿哨,声音嘹亮,划破夜空送了出去。不多时,前方也传来几声高低起伏的唿哨声。王二哥“咦”了一声,惊疑道:“三弟那有麻烦了?!”王二嫂急道:“那咱还不快些去帮手!”说完,夫妇两人一起奋力划船,不消一刻便到了渡头前。

这时,已经有两艘小船比他们先靠近了渡头。前面一艘船上站起四个黑衣蒙面人,船还未靠岸便齐齐跃上了渡头,直奔栅栏门口;而后面一艘小船上,则立着一个白衣黑帽的年轻人,背着手,姿态悠闲,倒像是个局外人。

那四个黑衣人冲到栅栏门口,那里早已经立了一个身材健壮魁梧的青年,手持一根长篙,像门神一样守在门口,见那四个人冲来,立刻上前一步,长篙一横,大吼一声,拦住了去路。那四个黑衣人身形一顿,呼啦列成一排,同时往背后一伸手,拔出兵刃,拉到胸前,动作整齐划一。

龙海萍看到这一幕不禁愣了一下,这四人怎么这么像终南山下的那四名日本忍者?

王二哥顾不上等船靠岸,手中竹篙一撑,整个人飞身跃离船身,在空中翻了几个跟斗,越过那四个黑衣人头顶,稳稳落在那青年身旁,大喝道:“三弟莫怕,二哥来了!”那四个黑衣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个一组,分头攻击两人。王二哥两人也不示弱,举起长篙迎了上去,双方立刻噼里啪啦战作一团。

龙海萍看出王二哥水上功夫不错,但陆上武功却是一般,那名青年看上去跟他差不多,不禁替他们担忧。这时王二嫂已经按捺不住,等不及靠岸,便道:“姑娘自行上岸,我先助二哥三弟去啦。”说完,也是一撑长篙,跃上岸边,加入了战团。

龙海萍翘首探望,没看到那道长和水丫头的身影,正在迟疑,忽听有人笑嘻嘻道:“姑娘是否需要在下助一臂之力?”她闻声回头,就见那另一艘船上的白衣年轻人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拨弄着一支笛子,正望着她这边,脸上表情有几分戏谑,显然他以为龙海萍上不了岸。龙海萍见他脚下船身随水波起伏,他的身形却稳稳得如履平地,丝毫不受船身动作的影响,便知他功夫不错,只是眼下看不出他是敌是友,当下客气地一颔首:“多谢,不必了。”说完,提一口气,脚尖一点船身,轻飘飘落到院门上,再一踩门上的木桩,翻身落入了院内。那年轻人见她展露了功夫,惊讶地咦了一声,笑容更深了。

龙海萍落地后,顾不上身后混战的人们,直奔屋门而去,未等她走到门口,门吱地一声打开了,史红石提着一根棍子出现在门口。龙海萍大喜过望:“史妹妹!”史红石也是又惊又喜:“龙姐姐!你没事吧?”龙海萍见到她便知梅吟雪也在这里,兴奋不已,急忙道:“我很好!吟雪呢?”史红石忙说:“道长正在给她疗伤呢!你快进去看看,我在这里为他们守关!”正说着,水丫头也冲了出来:“我也要帮忙!看看是你的打狗棍厉害,还是我的竹篙厉害!”龙海萍叮嘱了一声:“你们小心!”又对史红石道:“你注意下船上的那个白衣服的人,他似乎武功很好。”史红石点了点头。

龙海萍说完便迫不及待地冲进了屋子,循着灯光进了西间房,看到简陋的木板临时搭的床上坐着两个人――那道长正在为梅吟雪推血过宫。龙海萍看到梅吟雪,便觉得心里像有千万伏的电流划过,一阵阵颤栗,恨不能上前抱住她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再也不跟她分开。梅吟雪却微阖着双眼,对龙海萍的到来完全不知情。反倒是那位道长,听到动静睁眼看了一眼龙海萍,立刻又合上了眼,抓紧运功。

龙海萍暗暗抓紧门框,用了几秒钟平息自己激动的情绪,这才看到梅吟雪虽未醒来,气色却已经比早上好了不少,那位道长头顶雾气蒸腾,看上去损耗极大。龙海萍的目光控制不住地在梅吟雪脸上贪恋地逡巡来逡巡去,那些令她六神无主的紧张焦虑担忧不安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和浓浓的眷恋。

直到屋外传来一声惨叫,龙海萍才一下回过神来,显然外面有人受了伤。龙海萍暗叫一声惭愧,一见到梅吟雪,她便有些忘乎所以,几乎忘了眼下先打发了外面的那些不速之客才是正事。

她深吸了口气,再望一眼梅吟雪,悄悄退了出去。

第109章 剑啸笛鸣(2)

龙海萍刚出门口,就见史红石和水丫头正在那拉拉扯扯。史红石拽着水丫头不放,喝道:“你个黄毛丫头,想要送死去么?”水丫头则挣扎着尖声嚷道:“放开我!没看到我三叔受伤了么?我要救我三叔!”她见挣不开,跺脚骂道:“你见死不救!没义气!”江湖人最忌不讲义字,史红石脸涨得通红:“我,我这不是在守关嘛!我们走了,有人偷袭怎么办……”龙海萍顾不上拉架,迅速查看了一下战况。只见那四名黑衣蒙面人围住王二哥三人,三人主攻,另一名掠阵,主攻的三名刀法精湛,掠阵的那名身法诡异,忽远忽近忽隐忽现,让人防不胜防。牛三弟便是被那掠阵的冷不丁砍中了手臂,接下来王二哥也小腿中招,但待他要反击,那掠阵的已经突然消失在眼前,主攻的围了上来,只气得他哇哇大叫却又无计可施。

龙海萍练过最上乘的轻身功夫螺旋九影,之所以威力强大,便是在于步法的精妙上。她仔细看了几眼,便已经看出那掠阵的步法规律,立刻沉声命令道:“你们两人在这里好好收着,让我来。”说完,她施展螺旋九影,倏地已经踏出几丈,眼盯着那掠阵的黑衣人正踩着不同方位欲袭击王二嫂,她看准了斜□□去,挥掌击向他肋下。那黑衣人没想到被人看破身法,吃了一惊,忙拧身回刀反削。龙海萍出手如电,伸指点中他肩井穴,那黑衣人犹如被电流击中,怪叫一声,半截身子一麻,倭刀已经脱手,整个人都弹了出去。龙海萍不做片刻停顿,脚下一拧,已经瞬时挪移到了另一名黑衣人背后,一把抓住了他后心的衣服,身子一拧,使出太极的功夫,抓住他像皮球一样甩了出去。剩下两名黑衣人吃了一惊,不约而同杀退王二哥等人,调头扑向龙海萍。龙海萍脚踏螺旋九影步法,左右各踏一步,已经在他俩举刀的同时挤到了他俩中间,肩一沉,身子一震,左右各撞击了一下,那两人被撞得向两边飞了出去。

不出几分钟,龙海萍已经将四人击退,把王二哥等人看得目瞪口呆。龙海萍也没想到,自己不仅已经尽数恢复武功,功力仿似更胜从前,心中不由大喜。水丫头呆了一呆,高兴地跳起来拍手叫好。

那四名黑衣人面面相觑,目光中均流露出惊诧之色。

龙海萍踏前一步道:“我认识你们,你们是终南山下的那四位忍者。你们今天来这里又是想干什么?”她一边说一边眼观六路,却始终没有看到当初那名首领。

那四名黑衣人并不做声,互相打了个眼色,持刀列成一排,似乎想要再行一搏。

这时,船上的白衣人嘻嘻笑道:“你们不是这位姑娘的对手,还不赶紧走?”那四名黑衣人回头恨恨瞪了他一眼,回过头来不再理睬他,拉开架势,一齐举刀冲向龙海萍。

龙海萍退后一步,正欲拉开架势迎战,忽听一声清啸,那白衣年轻人从船上一跃而起,闪电般掠上院门,随即一点脚底,飞身落到龙海萍与那四名忍者之间。他刚一落地,那四名忍者已经杀到,四柄倭刀同时劈头砍下。就见他不慌不忙,右手一举,手中笛子漫不经心地一挥,却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瞬间连挥了四下,只听当当当当四声,四柄倭刀同时被荡开,原来那笛子是金属制成。

龙海萍不禁赞叹:“好功夫!”

白衣年轻人也不谦虚,眉开眼笑道:“姑娘过奖了!”他存心显露功夫,脚下一点,迫近那四名忍者,手中长笛一阵急颤,一招“天女散花”同时袭击四人,那四人手忙脚乱地格挡,又被逼退一步。白衣年轻人这才一收笛子,挺胸而立,喝道:“还不快退下?!”

那四名忍者咬牙说了几句日语,互相小声嘀咕了一下,恨恨返回渡头,乘船离开。

王二哥等人忙上前致谢:“多谢姑娘和公子出手相助……”白衣人摆了摆手,和颜悦色道:“诶,诸位不必客气。”他眼睛却一直盯着龙海萍,毫不掩饰心中的欣赏,又道:“这位姑娘气质不凡,武功不俗,不知尊姓芳名?”龙海萍见他故作风流潇洒,心中有些好笑,所幸他看上去不是下流的人品,便也客气道:“公子过奖,在下姓龙,不知公子高姓大名?”那白衣人见她自称在下,行礼方式也与女子不同,不禁更加新鲜好奇,忙道:“不敢。在下姓展名云飞。”

“哦,展公子。”龙海萍不动声色道,“展公子跟刚才那四个人是一起的?”

展云飞愣了一下,忙澄清道:“龙姑娘别误会,在下跟他们可不是一伙的!”

龙海萍轻笑一声:“可是,他们临走说的那几句话证明他们认识你。”

展云飞惊讶地瞪大了眼:“龙姑娘听得懂他们的话?”

龙海萍淡淡说:“懂一点。”

展云飞击掌赞道:“龙姑娘果真神人也!”随即又正色道,“不过,在下千真万确跟他们不是一伙的,只不过,我们确是为同一件事而来。”

龙海萍疑惑道:“什么事?”

展云飞道:“在下受人所托,要来杀一个人。”

他语气轻松,好像在说一件平常事,龙海萍却吓了一跳:“杀人?杀谁?”

展云飞瞥了一眼屋里,正欲开口,忽听里面传出嘭地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推到了。龙海萍和展云飞同时变色。下一秒,龙海萍掉头往屋里跑去,展云飞却直奔西间房的窗户,团身一跃,飞身穿破了窗子,直接钻到了西间房。这样,龙海萍便比展云飞慢了一步。等她冲进西间房,就见炕桌被掀翻在地上,梅吟雪伏倒在床上,正扭身一脸震惊地望着道长。而道长举着手端坐在原处一动不动,展云飞立在床边,手中的笛子正抵在道长的咽喉上。

第110章 剑啸笛鸣(3)

龙海萍一个箭步冲上去,挽住梅吟雪的身子,盯着展云飞斥道:“你要干什么?”梅吟雪冷不丁见她出现,一时恍然如梦,犹犹豫豫地望向她,神情似梦似醒,半信半疑,如喜如悲,一双薄唇微微翕动,却吐不出一个字来,只是双手却无意识地攀住了她挽着自己的手臂。

展云飞手中挟持着道长,眼睛却一直盯着梅吟雪,毫不掩饰惊艳之色,摇头啧啧道:“今天展某可真是艳福不浅,得遇两位姑娘。龙姑娘你自是不俗,但论容貌,这位姑娘却是更胜一筹,简直堪比我家双儿了……”

梅吟雪一颗心在龙海萍身上,对他的话犹自未觉,史红石已经大怒:“你是哪里来的登徒浪子!”

不料展云飞一本正经道:“姑娘别生气,你也有你的美貌之处,姑娘这头秀发乌黑油亮,难得难得!”

史红石只道他有意轻薄,气得七窍生烟,喝骂一句,手中打狗棍一提,猛地戳向他的胸口。

展云飞一动不动,直到棍子距胸口不到一寸时,才突然一收笛子,手腕一拨,笛子在手中转了一个圈,当地将棍子拨开。他出手的时候快如闪电,众人几乎来不及眨眼,他已经收了笛子,又抵向那道长的咽喉。这一切速度太快,展云飞那一下格挡所使用的时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那道长已经看似随意地往身后举手一探,背后的剑滋溜钻了出来,顺着他的手势滑到身前,恰恰格开了展云飞的笛子。展云飞神色一敛,脚下未动,手腕连颤几下,笛子像鸡啄米一样连点那道长几处大穴,速度快得令人眼花缭乱。而那道长仍盘膝坐在床上,手臂上下左右腾挪挥舞,那剑犹如生在了他的手臂上,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只见一团剑光笼罩在他身前。众人只听当当当几声金属撞击的声音,展云飞忽地往后跃出一步,哈哈大笑道:“果然好剑法!”

那道长却不似他轻松,气息急促而粗重,喘了几口气,才沙哑道:“是竹夫人派你来的么?”

龙海萍不知道竹夫人是怎么回事,却能感觉到梅吟雪身子一颤,不禁低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看看那道长,又看看展云飞,眼中又是震惊又是疑惑,一脸迷茫。

展云飞微笑道:“道长从何而知?”

道长眯眼盯着他:“你方才用的招数里面有她的扇子功。”

展云飞点头道:“不错,竹夫人是传授了在下扇子功。她说与你有约,若是她的美人扇破了你的清扬剑法,你便自刎于自己的剑下,可有此事?”

道长默然半晌,缓缓道:“不错。”

展云飞俏皮道:“那咱们今天比划比划如何?”

龙海萍不由皱起了眉,这人将攸关生死的大事说得跟儿戏似的,也太过玩世不恭了,不等那道长接话,她已经不客气地插嘴道:“道长今天体力消耗太大,你现在跟人家比武,不是趁人之危吗?”

展云飞惊讶地瞪着龙海萍:“龙姑娘,你是何方人士?为何你讲话如此古怪?”

龙海萍起身道:“你别管我是哪里人,要比你跟我比!”

展云飞忙摇头道:“不,不,不。我今天是替我的双儿来践她师父的约,与别人无关。”

龙海萍皱眉道:“你能替别人,我为什么不能替道长?”

展云飞笑道:“这是美人扇和清扬剑的比较,你又不会清扬剑法,又怎么能代替道长出战呢?”

龙海萍不能理解:“比武还分什么武功吗?能赢不就行了嘛?”

展云飞瞅着道长笑而不语。

道长叹了口气:“想不到二十年前一句戏言,她还记到现在。”

展云飞笑道:“所以说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

龙海萍反感地瞪他一眼,他也不以为杵,依旧笑嘻嘻的模样。

“会清扬剑法便可以么?”这时,一直沉默的梅吟雪忽然开了口:“那我替他同你比。”

“你?”满屋子的人都瞪大了眼惊讶地望着她。

那道长脸色发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姑娘……”

“青松伯伯……”梅吟雪抿着唇,艰难地出声。那道长闻言如触电般浑身一震,惊疑交加地望着梅吟雪:“你,你认出我了?……”与此同时,龙海萍心里叹了口气,看来她的猜测没错,这位道长果然是龙破天提起过的青松道长,只是看起来他们之间的纠葛似乎比想象中更为复杂。

梅吟雪垂了眼帘,涩声道:“十多年未见,我方才确实不敢断定。但这清扬剑法……我却是记得的。小时候,我娘亲手把手教的我……”青松道长闻言身子又是一阵颤抖,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眶都发红了。

一旁的展云飞涨红了脸,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美人都是拿来疼惜的,我怎能同美人动刀动枪?”

龙海萍趁机道:“那你还在这干什么?还不快走?”

展云飞为难道:“可美人也不能辜负啊,我此行是受双儿所托,我也不能负她呀。”

龙海萍又好气又好笑,这口吻不是活脱脱一个贾宝玉吗?青松道长擦了一把眼睛,提剑起身下床,道:“谁也不用替我,我自己造的孽,我自己还!”展云飞击掌道:“好样的!这才是大丈夫所为!”龙海萍可不管这些,上前拦住他们,严肃道:“我可不管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有我在,我不会让你们比成的。”展云飞惊讶道:“龙姑娘,我还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女子……”龙海萍瞪他一眼:“那你也可以不把我当女人看!”唬得他一愣,龙海萍转而又对正欲开口的青松道长道:“道长,吟雪还有很多话想问你。有些事,难道不比这场比武重要么?”青松道长听了沉吟不语。史红石也插嘴对展云飞讥讽道:“现在这两位会清扬剑法的,一个元气大损,一个内伤未愈,即便你赢了又算什么英雄好汉?”一番话说得展云飞大为踌躇,不禁问道:“那,那你说怎么办?”史红石眼珠一转道:“不如你给我们两天时间,让他们恢复下元气再比不迟。”展云飞猜她心中打了什么鬼主意,却也不怕,笑嘻嘻道:“也好,那我就在这渡口船上候着,诸位可莫要言而无信。”说完,一拱手,告辞而去。

等他离开,龙海萍拉着史红石,以为王二哥等人疗伤为由,离开了西间房,留青松道长和梅吟雪在房间详谈。她看得出来,青松道长绝无伤害梅吟雪的念头,当年他与梅吟雪父母之间的恩恩怨怨恐怕也没那么简单,更不能为外人所道,所以索性给他们留一个沟通的空间。

史红石帮王二嫂给王二哥、牛三弟包扎了伤口,龙海萍不放心展云飞,便推门往渡头过去查看。她出了门,见夜空晴朗,一轮明月高挂天上,银辉笼罩大地,别有一番清明。偏在此时,水上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呜呜咽咽,如泣如诉,和着月色,格外凄清动人。原来是展云飞在船上吹起了笛子。

龙海萍听得心中一动,这展云飞看上去油嘴滑舌放荡不羁,听笛声却像个多情深情之人。她对性情中人自来投契,干脆走到渡头,跳上一块石头,抱膝坐下,闭目侧耳倾听。展云飞只沉浸在自己的笛子里,心无旁骛,并不理会她。两个人一个吹,一个听,渐渐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

一曲终了,两人仍意犹未尽,相对沉默良久,龙海萍才开口问道:“你在想你的双儿吗?”展云飞半晌未答,最后似是自嘲道:“想不到龙姑娘是我的知音,可惜双儿……唉……”

龙海萍正想安慰,展云飞突然将食指压在嘴唇上,“嘘”了一声。龙海萍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屋门打开,走出一个人来,正是青松道长。只见他背负双手,来回踱着步,时而仰头望天,时而低头看地,似乎在长吁短叹。不一会儿,门又开了,梅吟雪款款走了出来。她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一袭白衣在月光下更显皎洁。

梅吟雪对青松道长施了一礼,伸手求取什么,青松道长犹豫了一下,最终将手中的剑递给了她。梅吟雪接过剑,又施了一礼,慢慢退到院子中间,缓缓挽了个剑花,收剑凝神静默,调息了片刻,开始缓缓起舞。龙海萍猜想她在演练清扬剑法,仔细看时,这套剑法似乎并不凌厉,倒像是一段优美的舞蹈,由梅吟雪施展出来,如弱柳扶风,梨花散雨,简直美到让人窒息。龙海萍看得痴了,渐渐忘了呼吸。

忽听展云飞喃喃道:“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现在我知道这套剑法为何叫做清扬剑法了……”

第111章 剑啸笛鸣(4)

此时临近清晨,月映大地,河水澹澹,露结为霜,空气中弥漫着清晨特有的水蒙蒙湿漉漉的静谧。而梅吟雪白衣胜雪,剑舞霜华,冰清玉洁,如空谷幽兰,飘逸出尘。

龙海萍只觉心中涨满了一种近似酸楚的柔情,屏住呼吸,眼睛一瞬不瞬舍不得眨一下,恨不能将那身影刻进脑海里。直到梅吟雪舞毕收剑,她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意犹未尽地喃喃道:“真美……”

“简直美不胜收。”展云飞瞟她一眼,笑道:“我还以为女子都是双儿那般的小脾性,眼里容不得旁的女人比自己美。想不到龙姑娘倒是大方,毫不吝啬称赞别的姑娘。”

龙海萍意识到自己失态,脸上红了红,轻咳一声道:“展公子,依你看,这清扬剑法跟你的扇子功比起来,哪样更厉害?”

展云飞嗤笑一声:“龙姑娘武艺高强,怎么说起这样的行外话来了?功夫是死的,厉不厉害要看什么人使。比如同一样功夫,有的人用起来打遍天下无敌手,有的人使出来也不过了了。”

龙海萍琢磨着他的话,点头道:“展公子说的有理。”

展云飞喜道:“看来龙姑娘是个巨眼英豪,不但识得赞美女人,还识得英雄……”随即又苦着脸幽怨道:“若是双儿像你一样这么赞我就好了。”

龙海萍不禁噗嗤一笑,她急于见梅吟雪,起身道:“展公子,天都快亮了,你赶紧休息一下吧,我也该回去了。”

展云飞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投机的,几乎忘了龙海萍是个女子,这时想留也不好留,只好道:“那……你白天没事的时候,咱们可以再切磋切磋。诗云,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好好好,”龙海萍笑着打断他,“你已经可以做诗人了。”说完,她跳下岩石,往回走去。

展云飞对她深有好感,嘟囔道:“你若是男子就好了,我定要与你结成八拜之交。”

龙海萍头也不回地笑道:“男女也可以结成兄妹啊。”

展云飞还从未想过这一茬,因他也从未想过与一个女子除了儿女私情之外还可以产生像知己朋友的那种感觉,当下心里一动,竟然真的瞅着月亮琢磨起来。

龙海萍走进院子里的时候,青松道长正在指点梅吟雪:“……你母亲只传了你剑招,却未传你剑诀,犹如人失了魂魄,这套剑法便只能算是闺阁里的花拳绣腿。若是现在重新练起,你精通剑法,此乃长处,招数也算娴熟,只可惜内力不够。但这功力,也非一朝一夕便可提升。今日大家已经筋疲力尽,你还是先行休息,养足精神再说。”

梅吟雪听他一阵见血地指出自己的问题所在,心中不免有些忧虑,她见了展云飞身手,自知自己的功力与他相去甚远。而青松道长为给她疗伤也是元气大伤,短时间难以恢复功力。在这种情况下,她看不到任何取胜了机会。但她也不想青松道长担心,双手将剑还给青松道长,低头道:“吟雪听伯父的便是。”

青松道长接了剑,看龙海萍等在一旁,知她还有话要对梅吟雪讲,便对两人点了点头,自己先进屋了。

梅吟雪低头恭送青松道长进屋,久久没有抬头。她想到龙海萍就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就觉一颗心不受控制,跳得紊乱起来,大脑也跟着一片混乱。过了许久,她才定下神来,压住了心跳,缓缓回身面向龙海萍。

一打照面,两人刚刚压下的心跳立刻又乱了起来,所有准备好的说辞都在目光对接的一刹那化为了乌有。

龙海萍只觉得血往头上涌,心里一阵阵压抑不住的冲动,只想要不管不顾地去追求这个人,拥有这个人。而梅吟雪几天来累积的对龙海萍的种种猜疑、惶惑和不安,在面对这个人时,竟然尽数不翼而飞。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眼前的人,依然是她心之所属、最为信赖的那个人。一时间,梅吟雪的眼眶酸涩涨热,几欲落泪。

两人痴痴地沉默相对了良久,又在同一刻傻傻地不约而同开了口。

龙海萍:“梅……”

梅吟雪:“龙……”

话一出口,两人又都赧然收了声。

尴尬了一下,还是梅吟雪慌乱中随便找了个话题道:“那位……姑娘呢?”

龙海萍知道她指的是挝靓花渣,不禁有点心虚,这是她最难解释的一个人了,但她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她已经离开了。”

所幸梅吟雪并没有追问,她只是轻声道:“你怎么样?听史妹妹说你的伤已经好了,是真么吗?”

龙海萍听出她语气里的关心,心里一热,忙点头道:“嗯,国师帮我治好了伤,他还教了我大轮回功法。”

梅吟雪不禁微微一笑:“你是好人有好报。”

龙海萍一见她的笑容,只觉心旌摇曳,忙收回目光,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匆忙道:“看来,你和青松道长的心结也打开了,恭喜你啊。”

提到这个,梅吟雪的神情不由自主地沉重了起来。

龙海萍观察着她的神色,小心道:“他有提谁是杀害你父亲的凶手吗?”

梅吟雪沉默了一下,轻轻摇头道:“青松伯伯不肯告诉我,他说他只是怀疑某人,但不想冤枉对方。现在他佯装投靠蒙古,也是想要从王宝宝那里打探当年确切的经过。”

龙海萍皱着眉头抿了抿嘴唇,对她来说,花上十几年的功夫去寻找一段真相和复仇,是件难以想象的痛苦的事情。这种事情发生在梅吟雪身上,更让她有种难以承受的感觉。她鼓了鼓气,安慰道:“你别着急,相信真相总会水落石出的。”

“我没着急。”梅吟雪的语气倒像是在反过来安慰龙海萍,她轻吐了口气,抬头望着月亮,若有所思道:“逝者已逝,一了百了,杀人者却未必能从杀人中获得解脱,谁比谁更痛苦呢?”

龙海萍听她这话充满玄机智慧,语气温柔慈悲,完全不像一个心怀仇恨的人,倒像一个悲天悯人的世外仙子,只觉那份爱慕之情愈发难以收拾。

梅吟雪听她半天不语,只道自己的话太过故弄玄虚,不禁脸一红,羞涩道:“我是今晚重新演练了清扬剑法,突然心有所感,不知怎的,满口胡说起来了。”

龙海萍心里却一酸,忍了一忍,终于没忍住,冲动地脱口而出:“你没有怪他们,对吗?”

梅吟雪惊跳地扭过头来,看到她怜惜的心疼的目光,便知她已经像自己一样堪破了自己母亲曾与青松道长有过一段情的秘密,一瞬间,她被一股强烈的酸楚的柔情包裹住了,眼泪迷蒙了双眼。

龙海萍哪里受得了,跨前一步,揽她入怀,轻抚她的背低声安慰。

梅吟雪额头抵在她的肩上,低声哽咽道:“我也是今日才知道这清扬剑法的来历……若是母亲对他无情,想必当初也不会手把手教我……而我今天重新演练这套剑法,才第一次感受到每一招每一式里的深意,想必当初,他对我母亲也是一片痴情……”她回想往事,越说越心痛,“现在我才知道,为何小时候母亲最爱看我舞这套剑法,我当是小孩儿的游戏,她却看得那么仔细,那么专注……”她说不下去了,泪水打湿了龙海萍的肩头。

龙海萍也是又心酸又心痛,不知从何安慰,信口感叹道:“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梅吟雪听到她这句词,不由止了眼泪。龙海萍说完之后,也是心中一动。

一时间,两人都是若有所思。

龙海萍轻轻揽着梅吟雪,梅吟雪也没有挣脱的意思,时间似乎再次凝固了。

终于,梅吟雪轻轻直了身子,龙海萍也轻轻松了手。两人相距不足一尺,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温柔气息。仿佛有什么不同了,又仿佛什么都没变,只是回到了从前。

梅吟雪凝望着龙海萍,眼里还带着残留的泪痕,目光却是清亮的,柔和的。她轻启双唇,轻声问道:“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龙海萍反问道:“你呢?”

“我?”梅吟雪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我自然是跟着你。”话一出口,她的脸已经腾地红了,忙解释道,“我的任务便是保护你,而且,而且我答应过辛姑娘,既将你带来,便一定会送你回去……”

龙海萍听她要跟着自己,本是欣喜若狂,随即又被她后面的话一下拉回了现实,心情一落千丈。

梅吟雪见她脸上变色,便知她心意,又回想起她在比武前说的那一番话,当时她在猝不及防之下难免有些猜疑,但她是个心思通透的人,此时已是拨云见日,对龙海萍的心意看得清清楚楚,知她是为自己好,心里不由酸甜交织。只是她早有打算,只能将错就错,并不戳穿龙海萍的真实心思,只是情不自禁又心疼她,不由低柔婉转了语气道:“我知你自有一番抱负,我也不会阻拦你,只是我须得看着你安全回去,我才能安心。”

龙海萍怔怔望着她,也记起了自己曾说过的话,自然也想起了自己前一天的打算。按理说,她是该说到做到,按照原计划远离梅吟雪,这样才能避免两人越陷越深。虽然她对感情颇为迟钝,但经历了这么多,任她是木头,也能觉察出梅吟雪对她的一番情意了。只是梅吟雪太过含蓄内敛,又对感情一事颇为懵懂,龙海萍并不知这份情的深浅,只当是刚刚萌芽,尚可斩断。一想到待她情根深种之时自己又有什么不测的话,那种悔恨心痛想想都让人毛骨悚然,到时又怎能承受得住?可是,人又是那么自私,那么短浅,她又那么贪恋眼下,那么贪恋这个人,只想放下一切,跟她过一天是一天。

龙海萍的心里乱极了。

她不敢迎视梅吟雪期待的目光,勉强用若无其事的口气说:“等咱们先打发了展云飞那家伙再说吧。”

梅吟雪听出她语气的松动,心里微微一松。她不是不知道龙海萍对自己的心意,她也知道只要自己一开口,龙海萍定会放下那些虚幻的名利抱负。只是这样做的后果,也是她不能承受的。在她心中,她虽可为龙海萍舍生,却不愿龙海萍冒一丁点的风险。现在,她已经清清楚楚理解了cindy对龙海萍的一番情意,想着纵然自己无缘与龙海萍相守,却至少等她回去六百年后还有一人会陪在她身边抚慰她,时间久了总会将对自己的心意淡去,总比留在这里朝不保夕的好。打定主意,她便宁愿将这样一份感情埋在心里不见天日,任龙海萍转移心思去做别的事情。到时候,无论是因为龙破天的缘故,还是她自己厌倦了的缘故,只要没有感情的桎梏,相信她自然会愿意回去六百年后。

两人各怀所思,难免有些不自在,不约而同以时间为由,劝说对方回屋休息。

王二嫂安排她们与史红石和水丫头睡在东间的通铺上,两人一个靠最里面,一个靠门边躺下了,却都是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说起来,两人都是深情之人,却终是为情所困。虽都是一心为对方着想,却难免陷入阴差阳错的怪圈,真乃是造化弄人。

第112章 剑啸笛鸣(5)

直到天色将光时,梅吟雪才强迫自己合上眼,但心里一会记挂着龙海萍,一会记挂着还要起来练剑,睡得也极不踏实。半睡半醒间,她感觉有双柔软的手指轻轻搭上了她的后颈,她正欲惊醒,但觉那手指极其温柔,在她后颈上缓缓揉捏了一下,她不由自主地浑身一松,脑中紧绷着的一根弦突然松了下来。手指再揉捏两下,她已经浑身瘫软,脑中也再无反抗的意识,沉沉地跌入黑甜乡中,一觉无梦,竟是许久以来难得的一场好觉。待她一觉醒来,竟已是日影西斜,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梅吟雪大吃一惊,慌忙翻身起床,就见史红石坐在床边看着她笑道:“你醒啦?”

梅吟雪看一眼外面的天色,焦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怎么睡了这么久?”

“龙姐姐点了你的睡穴,故意让你多睡一会的。”史红石下床端了一个炕桌到通铺上,佩服道,“她的点穴手法真高明,我还没见过这样的手法呢,我看你当时都未必有感觉……”

梅吟雪忆起那手指在自己后颈轻轻揉捏的感觉,让人不想拒绝,不禁脸一红,咬唇低声道:“你怎么不叫醒我?我还得练剑呢!”

“比武的事不用你操心了。”史红石将炕桌推到她面前,桌上放着一碗包子,热心地推荐道,“快尝尝二嫂的鱼肉包子,可好吃了。”

梅吟雪不解道:“为何不用我操心了?展云飞走了?”

史红石撇嘴道:“那就是一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我说不用你操心了,是指不用你比武了。龙姐姐跟道长商量了一下,换她来。”

“啊?”梅吟雪急道,“那怎么成?她又不会清扬剑法……”

史红石道:“你别着急,道长正在教她呢!她一大早就向道长毛遂自荐,说她内力比你强,又擅长搏击之术,而且人又聪明得紧,又说什么武艺是一通百通……是不是有点大言不惭?嘻嘻,我当时都挺替她害臊的。没想到道长跟她比划了两下,竟真的收她做徒弟,要传授她清扬剑法。我看她也不像个当徒弟的,竟然还跟道长说长道短,说要改良这套剑法……”

梅吟雪摇头道:“不行,我得去看看。”

史红石一把按住她,认真道:“不行,龙姐姐吩咐我了,必须得看着你养好身体。你一天多没吃东西,先把包子吃了才行。”

梅吟雪拗不过她,只得匆匆洗漱,又吃了一个包子,史红石这才带她去了后院,果然见青松道长正在传授龙海萍剑法,口中念着剑诀:“拨云见日伊人来,我心凌乱意徘徊……”龙海萍手捏一根柳枝,正施展清扬剑法的第九式“拨云见日”,只见她左挑右拨,脚下忽的一乱,像要醉倒,借势一个拧身,柳枝跟着在空中划了一个圈,待到三百六十度时,身子向前一探,柳条噗地一声笔直前刺出去,劲风呼啸,剑势完全出人意料。

梅吟雪看得心头一颤,她也练过这一招,但却并不能意会这一招的用意,更不曾有这样的威力。

青松道长看到梅吟雪,立刻下意识地住了嘴,神色有些不自然。他当年创立这套剑法,实是相思难耐的结果,每一招里面都蕴藏了他感情的秘密。他很怕梅吟雪从口诀中窥见自己的秘密,这也正是他犹豫传授口诀的原因。

龙海萍正在兴头上,加上她也觉这剑法剑诀深合心意,下意识把它当成了感情抒发的工具,所以也不停止,将柳枝舞得密不透风,脚下一阵旋转,连人带剑卷起一团周围的空气,正是一招“百转千回”。她一边舞剑,一边大声念出剑诀:“百转千回兜兜转,恨不相逢未嫁时!”话音未落,旋转的身影忽地定住,弓步一拉,一剑刺出,劲风凛冽,破空之声清晰入耳。史红石兴奋地大声叫好!

梅吟雪看呆了,龙海萍将这套剑法舞出了与她完全不同的风格。同样一套剑法,她舞来清新婉约,毫无杀气;龙海萍却如霹雳弦惊,痛快淋漓,配上剑诀,更有一种情感爆发的美感。她的心弦被惊到,控制不住地共鸣震颤。

龙海萍一口气舞到最后一招:“天长地久有时尽,一点痴心不能绝!”念到最后时,她不自觉用了全身真力,柳条刺出时,啪地绷直,如钢似铁,随即断成几节。龙海萍这才轻轻吐了口气,收回剑式。

史红石高兴地上前称赞道:“太厉害了!我还没见过这样厉害的剑法!”

青松道长心头波澜起伏,眼眶发酸,喟叹道:“难得,难得你能领悟这套剑法的精髓。”他生怕自己失态,匆忙说道,“今天先练到这吧。你们再切磋切磋。”说完,逃避地转身进屋去了。

龙海萍和梅吟雪会心地对视了一眼,都在心里叹了口气,也是一样有些心情复杂。

史红石道:“怎么样,梅姐姐?龙姐姐的这套剑法是不是比你厉害?”

梅吟雪默默点了点头,从心里替龙海萍开心,甚至为她自豪,但让她去对阵展云飞,她还是始终放心不下。

龙海萍捏着剩下的一段柳枝走到她面前,微笑道:“吟雪,你是使剑的高手,能不能教教我怎么握剑?道长一直说我最基本的反而是最弱的。”

梅吟雪也看出了她这一点,柳条还好一些,若是换上真剑,这便是个大问题了。她接过柳条,慢慢比划道:“你的剑柄握得太紧,这是初学者的通病。其实,握剑要像握鸡蛋一样,不能太紧,也不能太松,紧了鸡蛋会挤碎,松了鸡蛋又会掉在地上……”不知怎的,她说着说着便想到她与龙海萍之间的感情上了,抬眼看到龙海萍若有所思的目光,直觉心事已经被她看透了,不禁脸一下红了。龙海萍此时也是心有灵犀,跟着脸红了。

史红石看着古怪的两人,不解道:“你们怎么了?讨论个剑法还要羞答答的?”

梅吟雪的脸更好了,龙海萍忙咳了一声,道:“王二哥他们在河边捕鱼,晚上二嫂给咱们烧鱼吃,你要不要去看看热闹?!”史红石马上响应:“好啊!好啊!一起吧!”说完,不由分说地推着两人穿过屋子,走出院子,来到渡头。

河中央,王二哥和牛三弟正带着水丫头在捕鱼。他们捕鱼不用渔网,而是用削尖的竹竿插鱼。水丫头看到她们,得意地举起鱼篓给她们看,鱼篓已经快满了。

这时,展云飞伸着懒腰走出了船舱,看到龙海萍立刻喜笑颜开:“龙姑娘,你终于来了!这一天可闷死我了。你昨晚提到的结拜的事情,我觉得不错,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史红石呸了一口:“不要脸!谁要跟你结拜了?”

龙海萍笑道:“等咱们比完武再说吧。”

展云飞惊讶道:“你要跟我比?”见龙海萍点头,他的脸一下垮了,“哎呀,这下可为难我了。我要是赢了你,咱俩岂不是结拜不成?我要是输了,又太没面子……”

史红石嗤笑一声:“大言不惭!”懒得搭理他,目光一转,眼睛一亮:“咦,那不是郑校尉他们吗?”龙海萍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看到上游下来一艘船,船上正是拱司卫的人。拱司卫的人也看到了他们,远远开始招手。

展云飞眉头一皱:“官兵?”眼睛转了转,扭身钻回了船舱。

不一会,拱司卫的船也靠了渡头,众人扶着郑怀远走下船来,史红石上前道:“郑大人,你的伤好些了么?”郑怀远脸色苍白,看上去很虚弱,但已经无生命危险,弱声道:“多谢龙姑娘相救,我的毒已经解了。”龙海萍忙说:“客气了。”和众人一起,扶郑怀远进屋。王二嫂给郑怀远安排了一间偏房,其他人则在屋外扎营了。

众人出去后,郑怀远留下龙海萍,道:“龙姑娘,你有没有发现这群人身份古怪?”

龙海萍低了低头,道:“不管他们是什么身份,眼下帮咱们的,都算是朋友。”

郑怀远松了口气:“你知道便好。我,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姑娘……”

龙海萍心一跳,忙说:“你先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我出去帮忙招呼一下。”说完,不等他说下去,忙起身溜了出去。她出门一看,史红石正在帮着王二嫂准备晚饭,却不见了梅吟雪,忙走出院子,果然看到梅吟雪正沿着河边慢慢往下游走去。风吹起她的裙摆,像一朵袅袅婷婷的白莲。龙海萍正要跟上去,就见展云飞的船划了过去,展云飞探出身子,对着梅吟雪喊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敢问姑娘芳龄几何啊?”

梅吟雪淡淡扫了他一眼,并不搭理,却开始犹豫是否还要前行。

龙海萍忙施展螺旋九影,几步跟了上去,站在梅吟雪身边,挡住了展云飞的视线,低声对梅吟雪道:“吟雪……”就听身后展云飞嘻嘻笑道:“龙姑娘好轻功啊!你给我介绍介绍这位美人呗!”龙海萍回头瞪他一眼,他也不以为杵,哈哈大笑道:“你的眼神怎么好像跟我抢了你什么宝贝似的?”龙海萍不知他看出了什么,脸腾地红了。

展云飞笑完了,忽然脸色一正,道:“龙姑娘,我等不及了。夜长梦多,咱们速战速决,就约在今晚比试吧!”

梅吟雪吃了一惊,忙说:“不行。”

龙海萍轻笑一声:“我看你是害怕那些官兵吧?”

“我会怕他们?”展云飞轻蔑道,“我只是不想节外生枝罢了。再说,看到你们,我也想念我的双儿了……”

龙海萍听他此言,心中一动,听起来他好像是在把她和梅吟雪比作他和双儿的关系,难道……?

展云飞已经冲她扬了扬头:“怎么样?”

龙海萍点点头:“好!一言为定!”

展云飞展颜笑道:“好!不愧是我的知己!”说完,钻回船舱,不一会儿,船舱里传出了轻快的笛声。

龙海萍轻轻摇头:“这个展云飞……”

梅吟雪蹙眉忧虑道:“你怎能草率答应他?你的剑法还未娴熟……”

龙海萍抬眼凝望着她,静静道:“其实,我只要学会怎样握剑就可以了。”

梅吟雪一下怔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诸位一直以来的耐心陪伴

第113章 剑啸笛鸣(6)

晚饭时,王二嫂炖了满满两大锅红烧鱼。众人都是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的,好不容易捞到新鲜美味,个个敞开了肚皮,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瞪着最后一锅鱼出锅,龙海萍端了一碗送给展云飞,把个展云飞给喜得手舞足蹈,连连称谢。回到院子里,众人吃得正热闹,龙海萍坐下吃了几口,垫了垫肚子,便放下了碗筷。王二嫂感激她救了他们几人,对她格外关注也格外热情,哪里肯依,再三地劝她多吃点。梅吟雪知她是预备比武的事情,不想吃得太多反而造成负担,便反过来帮忙劝下王二嫂。

青松道长也心不在焉,匆匆吃完,朝龙海萍使了个眼色,龙海萍忙起身跟他到了后院。

看看周围没有别人,青松道长背着手开口道:“萍儿,你虽天资聪颖,但用一天的所学去对付美人扇,恐怕还是不妥。我想晚上的这场比武还是由我自己出战吧。”

龙海萍笑道:“师父,您怎么不理解呢?展云飞和我惺惺相惜,我们之间只算是切磋武艺,算不上正式的比武,所以不会有危险,比武的结果也不会影响您的声誉,更跟你们当初的约定无关。依我对展云飞的观察,我觉得他只是打着竹夫人的旗号,但未必是竹夫人派来的,我倒觉得他这次只是想替别人试试清扬剑法的威力而已。”

“别人?”青松道长不解地问道,“你是说竹夫人?”

龙海萍推测道:“我猜是一位叫双儿的姑娘,大概是展云飞的意中人。至于那位姑娘跟竹夫人是什么关系,我就不得而知了。对了,师父,您了解展云飞的身份吗?”

青松道长摇摇头:“我这几年潜入王府,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对江湖上的新人知之不多。我看这位展公子油腔滑调,性情浮躁,恐怕并非出自名门正派。”

龙海萍心中暗叹他的门派观念,当下也不好辩驳,只说:“不管他是名门正派,还是歪门邪道,他人看上去不坏,师父不用替我担心,就当我进行一场实战练习了。”

青松道长沉吟片刻,点头道:“也罢,反正我们就守在一旁,谅他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若是你练好了清扬剑法,雪儿交给你照顾,我也放心一些。”

龙海萍心头一热,挺胸抬头道:“师父请放心!”

青松道长抽出背后长剑,伸指弹了一下剑身,长剑发出嗡地一声,月光下急促颤抖,寒光烁烁。龙海萍赞道:“这剑真漂亮!”青松道长微笑道:“真是姑娘家,只管好不好看。论剑可不是光看外表。为师这柄剑名曰无邪剑,虽名气不比湛卢巨阙,却是个有脾气的,最讲与剑客的缘分,合得来便威力十足,合不来则不如枯枝树根。你先用来试试顺不顺手,若是顺手,这剑就当师父送给你的入门礼了。”

龙海萍忙摇头道:“不用,不用,师父。我不想用这东西。刀剑无眼,伤到人就不好了。”

青松道长正色道:“刀剑本无心,是杀人还是救人,全在用剑者的一念之间。当今乱世,带把兵刃在身上,即可防身,又可救人,你又何必拘泥?”

龙海萍迟疑着接过剑来,只觉轻重合手,握住剑柄轻轻挽了一个剑花,服服帖帖,长短重心都很舒适。青松道长笑道:“看来它倒跟你投契,使一遍剑法试试。”

“是。”龙海萍应了一声,持剑平复了一下气息,回味了一下梅吟雪教给自己的握剑的要诀,虚虚握了剑柄,缓缓起势,“盘古开天”、“大辟鸿蒙”、“仙子出尘”、“惊鸿一瞥”、“刻骨铭心”……一招招展开,越舞越快。龙海萍只觉每一招都能让她联想到自己与梅吟雪相识以来的点滴感觉,从认识她之前的混混沌沌的感情状态,到见到她之后如脱胎换骨般的勃勃生机,到中间的徘徊犹豫,千回百转,一直到对生生世世地老天荒的那份渴望……

“天长地久有时尽,一点痴心不能绝……不能绝……不能绝……”

龙海萍几乎不愿收剑,反复回味着这句剑诀。

半晌,才听到青松道长叹道:“看来,你不仅跟这柄剑有缘,跟这套剑法也有缘。虽然这招式是我创的,但经你演练,已经是你自己的剑法了。”

龙海萍忙收了剑,恭敬道:“多谢师父教诲。”

青松道长又传授了她一些使剑的要诀,龙海萍仔细揣摩,反复请教操练,又获益不少。待到近子时,王二嫂过来通知他们拱司卫的人都已经歇息了,他们两人才悄悄穿过屋子,出院子去渡头与展云飞会合。

两人走到门口时,史红石和梅吟雪早已经等在那里。

史红石迎上来拉着龙海萍不放心地问长问短:“龙姐姐,你行吗?你才练了一天……你有把握吗?”龙海萍笑而不答,抬眼看了看梅吟雪。梅吟雪在史红石身后默默望着她,见她望过来,微微一笑,眸子在月光下闪着柔和的光。龙海萍忽然觉得,这一刻便是战死,也心满意足、死而无憾了。

不等四人走到渡头,展云飞已经从船上纵身跃到了岸上,急不可耐地埋怨道:“龙姑娘,你让我好等。”

龙海萍笑道:“谁让你怕官兵来着,我这不是要躲开他们嘛!”

展云飞脸一红,嘟囔道:“谁说我怕官兵了!”

龙海萍笑笑,并不揭穿他:“说吧,比武有什么规矩吗?”

展云飞眼一瞪,恐吓道:“当然是刀枪无眼,生死有命,与人无尤啦!你怕不怕?”

史红石也一瞪眼:“谁怕谁?!”

展云飞撇了撇嘴:“女人家温柔点才是,你这样小心嫁不出去。”

史红石涨红了脸怒道:“要你管!”

龙海萍笑道:“这个就不劳展公子费心了,我这妹妹早有人了。”此言一出,史红石立刻羞红了脸,嗔了龙海萍一句,躲到梅吟雪身后了。

展云飞哈哈大笑,笑完了道:“说认真的,咱们今晚比试的美人扇和清扬剑法,那规矩便是不许用其他功夫。”

梅吟雪等人听他这场比试也不同于武林中那种你死我活的比武,更像切磋,都松了口气。龙海萍点头道:“你放心,剑法里面我也就会这一套。”展云飞一本正经道:“你也放心,扇子功里面我也只会这一套。”

说完,两人一起笑起来。

史红石对于两人这种默契惊讶无比,怎么也想不通一男一女怎么会有这种感觉。梅吟雪的心却是一阵阵柔软酸热,目光再也离不开龙海萍——这便是她心爱的人啊,她总是那么镇定,那么从容,仿佛能感染和包容周围一切的人。青松道长望着梅吟雪默默凝望龙海萍的目光,眉头渐渐蹙起,神色复杂起来,轻轻叹了口气。

展云飞和龙海萍一东一西隔开两三米,面对面站好,其他人自觉退出了几步。

展云飞拉开姿势,扬扬头:“怎么样,准备好了吗?”

龙海萍举起剑,凝望了一眼冷冽的剑锋,想着要与它并肩作战了,情不自禁凑上去轻轻吻了一下剑身,心里道:“好了,从此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展云飞嗤笑道:“你当她是你情人吗?要对她这么好!”

龙海萍白了他一眼道:“不懂了吧?你对她好,她才会对你好啊!”

展云飞不耐烦道:“女人就是婆婆妈妈!小心接招,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哈!”说完,一招“美人叩门”,直取龙海萍中路。

龙海萍忙横剑一格,只听当地一声,虎口一麻,长剑差点脱手。龙海萍吓了一跳,这才知道练习和实战差距还是很大。当下,她凝神防守,只是左挡右挡,在与展云飞笛子的磕碰中感受对方的力道,调整自己握剑的力度。

史红石看她只有防守之力,毫无还击之力,不禁大急,拉着梅吟雪着急道:“梅姐姐,你看,你看……”梅吟雪看得仔细,虽紧张得不敢呼吸,却能看出些门道,轻声安慰道:“别急,看一会再说……”

转眼间,两人已经过了四五招,基本都是展云飞进攻,龙海萍只是后退格挡。展云飞也看出龙海萍握剑有些生疏,手中也未下狠招,口中调侃道:“咱们习武之人讲求拳不离手,一日不练三日空,我看你有段日子不拿剑了吧?”龙海萍并不理会他,只是闷头仔细体会剑笛磕碰时的力道和感觉。

一旁的史红石跳脚道:“什么一日不练三日空,龙姐姐她从来没练过剑好吧?”

展云飞听了一愣,回过神来便勃然大怒:“好哇,你们存心戏弄我!”说着,忽的一声,同样一招“美人叩门”,劲道却是大为不同,夹着劲风直点龙海萍的檀中穴。龙海萍已经找到点感觉,沉声道:“拨云见日……”不再横剑格挡,而是立腕竖剑,力贯剑身,左右一拨,荡开笛子,便与展云飞打个照面,“伊人来……”展云飞一怔,只觉龙海萍仿佛突然冒出来的。不等他反应过来,龙海萍已经一拧身,“我心彷徨意徘徊……”随着这一拧身,剑身也划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圈,将展云飞裹住。展云飞使得是笛子,擅长打穴,所以认穴也极准,就见那剑身在旋转的同时,剑尖分别点向自己印堂、肩井、中脘、气海等一圈穴位,他大吃一惊,忙挥笛当当当连格七八下,这才解了这一招,猝不及防之下,仍被逼退了一大步。

场上形势斗转,不仅展云飞吃惊,梅吟雪和史红石也是惊喜不已。连青松道长也惊讶万分,心里暗忖道:“她这是哪里学来的打穴功夫?若是剑法里可以融入打穴的功夫,那可是威力倍增了。”

展云飞定了定神,不敢再轻敌,与龙海萍剑来笛往又走了几招,虽未真刀真枪地对抗,却都感觉出对方招数的威力来了。展云飞格外惊讶,一边拆招,一边质问道:“龙姑娘,你使的真的是清扬剑法吗?为何跟咱们昨晚看到的感觉不一样呢?”龙海萍的剑使得越来越顺手,简直如长在自己手上一样,她笑道:“你不是也说过,一样的功夫,不同的人使出来有不同的威力吗?”展云飞哈哈大笑:“你悟性倒不错!你这招叫什么?”龙海萍回手一剑挑向他肋下,道:“这叫回心转意。怎么,你要记下来告诉你的双儿吗?”展云飞也不避讳:“不错!我总不能无功而返吧,怎么也得带点东西回去……”

史红石在一旁气道:“不要脸,偷学人家武艺!”

展云飞冷笑道:“我展云飞为心爱之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何况这点不要脸的小事呢!”

史红石气得直跳脚,青松道长安慰道:“他只知剑招,不知剑诀,也没什么用。”史红石这才作罢。

展云飞一边与龙海萍过招,一边道:“龙姑娘,你方才这招回心转意,差就差在下盘功夫上,若是下盘功夫再好些,蹲低些威力更大。”龙海萍听他果然说在点子上,高兴道:“你说的不错!再看这招千回百转呢?”展云飞一边接招,一边点评,指出龙海萍的不足,连青松道长听得都不禁在心里暗暗点头,暗道:“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龙海萍不用说了,能很快地将自己所学融为一体。而这姓展的年轻人虽然人品不讨人喜欢,武功却是不错,鉴别武功的水平也是一流。”

经展云飞的点拨,龙海萍这套剑法的威力又精进不少,两人也渐渐放开手脚,斗得激烈起来。正斗到酣处,院子里突然大亮起来,拱司卫的人点起了火把,搀扶簇拥着郑怀远走出院子。

郑怀远眯着眼仔细看了几眼展云飞,一挥手命令道:“来呀,将这贼人给我拿下!”

他话音未落,龙海萍与展云飞已经不约而同各自跳开一步,龙海萍伸臂挡住了拱司卫的侍卫,展云飞趁机一个跟头翻到了船上,示意船夫赶紧开船,一边朗声道:“龙姑娘,咱俩还没比完,记得到京城的话来找我!”

郑怀远急道:“龙姑娘,莫要放他走了!他便是偷盗皇上九龙杯的贼人!”

龙海萍依旧拦着众人不让追,一边劝解道:“郑大人,九龙杯不是已经找到了么?你就放过他吧!”

郑怀远狐疑地皱眉道:“敢问龙姑娘他是你什么人?你要这样护着他!”

龙海萍听他口气酸溜溜的,似有怀疑责备,好像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史红石忙插嘴道:“嗐,你没看龙姐姐跟他在比武吗?他们是对家子。”

郑怀远脸色这才缓和下来,眼见小船已经去得远了,心道:“待回京城再抓捕他不迟!”他见龙海萍神色不悦,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失态,忙赔笑道:“龙姑娘,方才是郑某失礼了。”

龙海萍冷冷道:“郑大人言重了。不过以后我的私事,还请郑大人少过问。”说完,收了剑,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径直往屋子里走去。

郑怀远神色尴尬,见龙海萍快进屋了,忙又开口问道:“龙姑娘,敢问你接下来行程怎么安排?”

龙海萍身子顿了顿,头也不回地答了一句:“去京城!”说完,推门走进了屋子。

此言一出,郑怀远如释重负,喜不自胜。史红石倒没什么感觉,因为这本来就是他们的计划。梅吟雪却是蹙起了眉头,心里有些迷茫,不知龙海萍这一打算又是为了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跟大家说点什么,但想想……还是以后再说吧

第114章 神算刘基(1)

终于摆脱了别人的控制,又治好了内伤,既重获了自由,又暂时免除了生命之虞,龙海萍犹如卸下了浑身的枷锁,终于轻松了一回,回屋什么也不想,狠狠睡了一大觉,直到天光才醒来。她刚一睁眼,水丫头便扑到了她身上,一个劲埋怨她昨晚不叫醒她看比武。

龙海萍睡眼惺忪地安抚了她几句,发现屋里没别人,便问:“你梅姐姐和史姐姐呢?”水丫头不高兴道:“她们在外面收拾行礼呢。”说着,她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一脸神秘道,“我告诉你一件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龙海萍好笑道:“你能有什么秘密?”水丫头道:“我看见牛鼻子把梅姐姐训了一顿!梅姐姐都哭了呢。”龙海萍一下惊醒,整个人都弹了起来:“你说什么?”水丫头道:“牛鼻子一大早就把梅姐姐叫出去了,我瞧着他们神神秘秘的,就悄悄跟去了,后来看到牛鼻子在教训梅姐姐,还逼梅姐姐跪下发誓呢。”龙海萍忙问:“你听清楚他们说什么了吗?”水丫头挠头道:“我躲在石头后,听不太清楚,好像是牛鼻子说梅姐姐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爹娘的事情……”龙海萍皱眉道:“那你梅姐姐没说什么吗?”水丫头摇头道:“梅姐姐开始什么也没说,只是低头掉眼泪。后来牛鼻子好像生气了,一副要杀人的架势,梅姐姐才跪下来求他,说什么都是她一个人的错,好像求他放过什么人。再后来,那牛鼻子便逼着梅姐姐发誓了。”龙海萍心一紧,问:“发什么誓?”水丫头道:“大概意思是如果她做出有辱爹娘的事情来,便不得好死。”

龙海萍听了,心里堵得厉害,哪还坐得住,起身下床道:“不行,我得去问问道长去。”水丫头像个大人一样唉声叹气道:“唉,你找不到他的,他已经走了。我就说了,他们大人说话不算话,还说要带我出去玩的。对了,龙姐姐,要不你带我去玩吧?”

龙海萍一听青松道长不辞而别,不禁更是疑惑,恰在这时,房门打开,王二嫂带着梅吟雪和史红石走了进来:“妹子你醒了?行礼干粮已经备好了,你们吃了早饭便可上路了。二哥和三弟会送你们一程。”水丫头嚷道:“我也要去。”王二嫂板起脸来道:“不成,寨主已经送信过来了,让我押你回去。”水丫头跐溜钻了出去:“我才不要回去呢。”王二嫂忙追了出去。

龙海萍一直仔细打量梅吟雪,果然见她眼睛有微微发红的痕迹,脸色也有些委顿,给人一种不胜疲倦的感觉。她见龙海萍望着自己,忙振作了一下,将一个剑鞘递给龙海萍:“这是道长托我转送给你的,说是与你的剑是一套的。”龙海萍接过剑鞘,心不在焉地问道:“道长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梅吟雪顿了一下,避开她的目光,小心斟酌道:“他让你好好保重。”龙海萍正要说什么,史红石已经插嘴道:“这位道长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就走了?咱们没得罪他吧?”梅吟雪勉强一笑道:“道长有要事在身,已经为我们耽误了两日,确是一刻也耽误不得了。”

不等三人说完,郑怀远已经派人来催促启程。

三人出了门,与王二嫂和水丫头告别。水丫头依依不舍,加上又不能如愿跟他们一起离开,哭得稀里哗啦。王二嫂临别时凑近龙海萍悄声道:“龙妹子,你的救命之恩二嫂我没齿难忘,将来若有需要,只管道龙门寨来找二哥二嫂。”龙海萍这才知道他们的帮派是龙门寨,忙点头答应了。

三人上了郑怀远的大船,有王二哥和牛三弟帮忙导航撑船,第三日傍晚便到了桃花峪。众人与王二哥两人告别后,在桃花峪下船。登陆之后,龙海萍想起这是郑州的地盘,不禁问道:“我听说咱们走了以后蒙古人攻打郑州城了,不知道郑州城现在是在谁的手里?”

郑怀远也不知晓答案,一边安排众人在岸边找了个隐蔽处歇息,一边派了一行三人趁黑去郑州城探探动静。大概半夜功夫后,刺探的人回来了,每人骑了一匹马还各牵了一匹回来,一报告才知道,蒙古人正在包围郑州城。他们三人趁乱袭击了蒙古右军的马厩,抢了几匹马回来。

郑怀远忙分派了一下马匹,他余毒未清,身体虚弱,单独骑一匹马,三个女子各骑一匹,剩下两匹驮伤员,其他人健步行走,即刻启程,直奔大运河渡口。到了大运河渡口,已经是明军把守的地界,众人又上了官府漕运的大船,直奔京城而去。

一上了官船,吃穿用度再不用操心,龙海萍又省心了不少。她想找梅吟雪问清楚青松道长的事情,但史红石与梅吟雪形影不离,基本不给她们单独相处的机会。龙海萍索性暂时放下,专心钻研新学的清扬剑法和大轮回功法。她本是个有悟性的,很快融会贯通,不但将大轮回功法与太极做了融合,更将清扬剑法与刘氏点穴法结合在一起,令这两样剑法和拳法威力倍增。

眼见着船离开了河南,进入安徽境内,越往南行,两边越是繁华,与北方的荒凉破坏形成了鲜明对比。这一日,龙海萍凭栏眺望,看着两边渐渐稠密的人烟,想着南北的差异,在想到六百年后的沧海桑田,感慨万千。

郑怀远走到她身边问道:“龙姑娘在想什么?”

龙海萍道:“我在想,和平真是太重要了,你看这里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北方却是局势混乱,民不聊生……”

郑怀远点头道:“等朝廷将蒙古鞑子彻底赶出中原,老百姓就能都过上这样的生活了。其实,以前蒙古人统治的时候,这里也没这么繁华。他们根本不拿江南同胞当人看,汉人被践踏得猪狗不如,也就现在才能扬眉吐气。”

这些龙海萍都从史书里看过,此时设身处地,才理解这种造反的必然性。

她沉默了一下,开口道:“你是不是已经向朝廷通报了我们的行踪?”

郑怀远点点头:“不错,这是郑某的职责所在。”他看一眼龙海萍,“龙姑娘进京不是想见皇上么?”

龙海萍苦笑了一下,她进京的目的太复杂了,一则她想明确自己的何去何从;二则她想替梅吟雪查访一下竹夫人的底细,她总觉得岁寒三友之间的恩恩怨怨与梅吟雪的灭门之仇有着脱不开的干系;三则是她预估周芷若也会进京,这是把梅吟雪送回峨眉派的一个机会。当然,她无法对郑怀远说明这些,当下避而不答,调转话题道:“郑大人,我能委托你一件事情吗?”

郑怀远巴不得为她做点什么,忙说:“你说!多少件我都答应!”

龙海萍皱了皱眉,有些后悔托付他,但一时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只得说道:“我想请大人回京后帮我查一个叫竹夫人的人,看看她现在住哪里,做什么。”

郑怀远重重点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龙海萍被他的热情弄得浑身不自在,说声:“多谢。”便别过头去不看他了。

郑怀远却没有觉察,自顾道:“龙姑娘太客气了!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又告知了我杀害父母的凶手,我都不知怎样回报你呢。”

龙海萍闻言不由想起挝靓花渣,心里一阵怅然。

“说到杀害我父母的凶手……”郑怀远顿了顿,道,“我心中有个疑问一直解不开。”

龙海萍不解道:“什么疑问?”

郑怀远皱眉道:“我那天昏迷前,听到那南疆女子在院子里与你的一段对话,她似乎并不知道我爹娘是谁……按理说,我爹娘死在自己家里,这说明凶手有明确的杀人目的,即使不知道我爹娘的姓名,一经提点,也会对上号。那南疆女子怎会对此全无印象呢?”

龙海萍听了一呆,她当时在气头上,只当挝靓花渣抵赖,现在想来以她的个性,绝不是那种做了不敢认的孬种,难道这中间另有隐情?而郑怀远能想到这一点,让她又感激又佩服,由衷叹道:“没想到,你会替她说话。”

郑怀远脸一红,道:“我只是想抓住杀害我爹娘的真凶。若是我抓错了人,那反而放过了真正的凶手,那才是对不起我爹娘在天之灵。”

龙海萍点头诚挚道:“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一定会抓到真凶的。”同时,她心里暗暗打定主意,下次遇到挝靓花渣一定心平气和地问清楚这件事情。

不几日后,官船终于到达了南京。

船还未靠岸,龙海萍便看到渡口已经列了两排官兵,将闲杂百姓都隔离开去。一名六十多岁的老者,留着长长的胡子,头戴官帽,身穿官服,率领几名官员模样的人站在渡头上,正望着这边。在他们的身后,停了一排轿子和马车。

龙海萍静静望着为首的那老者,心中揣摩道: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刘基了?

第115章 神算刘基(2)

郑怀远听了龙海萍的询问,立刻摇头道:“非也,非也。这位并非刘大人,而是护军忠勤伯汪广洋汪大人。刘大人前两年已经致仕回乡,而汪大人也是去年年底此从外任调回京城。”龙海萍推算了一下,此时刘基确实已经退休。但从这件事情上来看,恐怕他只是掩人耳目,私底下还是在帮朱元璋运筹一些大事。龙海萍越想越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很复杂的漩涡,是真是假,已经不能通过史书上的记载来判断,还是要身体力行、眼见为实才行。

船靠岸以后,不等众人下船,岸上先上来了一文一武两名年轻官员。武士打扮的验收了梅吟雪和郑怀远各自的令牌,文士打扮的则给大家讲了一番朝廷礼仪。古代的繁文缛节非现代人所能想象,龙海萍听得一知半解,头晕脑胀,只是出于礼貌,才没有中间打断。

而后,两人才引着众人下船,按例先拜见官职最高的汪广洋。

龙海萍与汪广洋一打照面,却并未按那文官传授的礼仪施礼,而是抱拳颔首道:“汪大人,您好!”众人都是一愣,那文官的眼瞪得溜圆,脸一下垮了。

汪广洋也是怔了怔,但很快回过神来,热情道:“这位便是龙姑娘吧?远道而来,辛苦,辛苦了!刘大人在回京路上偶感风寒,回京后便病倒了,现正在敝府疗养,不能迎接姑娘,特派汪某来接姑娘回府。”

龙海萍微笑道:“多谢各位大人一番好意。不过,我有几个小小的要求,还请大人成全。”

汪广洋忙说:“姑娘请讲!”

龙海萍道:“我一向自由散漫惯了,住在别人家里不习惯,还请大人为我在客栈定个房间。另外,这两位姑娘也是跟我一起的,请安排我们住在一起。”

郑怀远忍不住插嘴道:“龙姑娘,史姑娘是不是先跟我回拱司卫……”

龙海萍平静地瞅了他一眼,口吻却是不容置否:“我答应过韩大哥,要替史妹妹向皇上求情。你的要求,等我们见了皇上再说。”

汪广洋见郑怀远迟疑,立刻插嘴道:“好,好。龙姑娘这点要求,根本算不上什么要求。只是客栈三教九流聚集之地,龙蛇混杂,恐扰了姑娘们的清静。不如我在城里最好的驿馆给几位姑娘安排一个单独的院落,不仅吃穿用度一概不用费心,还有专人打扫伺候,不知龙姑娘意下如何?”

龙海萍想了一下,虽然驿馆也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但总比住在汪广洋家自由些。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她点头答应:“多谢汪大人。”

汪广洋立刻派那文武两职官员先去驿馆安排,又请龙海萍、梅吟雪和史红石三人上了马车,自己上了轿,率众兵簇拥着进了城。到了驿馆,那两名先遣官员早已经命人在驿馆西北角收拾出了一个单独的清静小院,除了三间主屋之外,东西还各有两间穿山游廊厢房,另有两个小厮负责洒扫的粗活,一个年长的婆子和一个年轻的丫头负责饮食洗浴等。

汪广洋安排她们住下后,请她们在驿馆耐心等候消息,便匆匆回去通报刘基了。郑怀远则留下了自己的腰牌,再三叮嘱龙海萍有事一定要去衙门找他,这才不放心地回拱司卫报到了。

等人都走光了,龙海萍让史红石、梅吟雪两人选房间,史红石笑道:“你是主客,当然是你住正屋,我们俩住厢房啦。”说完,拉着她们两个人挨个房间参观了一圈。龙海萍见每个房间虽然不及六百年后的酒店豪华,但打扫得干干净净,床褥桌椅等用具是一应俱全,已经是她穿越以后住得最好的地方了,心里十二分地满足。梅吟雪看她脸上流露出来的满足和喜悦,便知她心中所想,心里一疼,怜惜之情油然而生,但情绪上却不自禁受她感染,跟着生出几分欢欣,脸上也流露出了笑意,悒郁的心情终于得到了一丝缓解。

不一会儿,汪府的管家子又带人抬来了两个樟木箱子,顺便传话说晚上王府设宴接风,请她们好好休息,到时会有人来接他们赴宴。等她们走后,史红石打开箱子,发现里面有十几套衣裙比甲,还有一盒子珠宝首饰,另有一个匣子装了满满的银锭子。龙海萍抱着银锭子大喜道:“呀,我是不是变成有钱人了?”史红石正拿珠宝首饰给梅吟雪看,闻言跟梅吟雪相视一眼,都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

这时,汪广洋给他们安排的小丫鬟春喜过来说热水已经烧好了,请她们轮流沐浴。三个人都是许久没有洗澡,闻言都是喜出望外。龙海萍让她们两人洗完后,自己才去浴房,婆子柳妈已经准备好了热腾腾的洗澡水和洗浴用品,还有一套从里到外的新衣服,包括亵衣中衣和襦裙。龙海萍受宠若惊,连连称谢,反把那柳妈弄得不知所措。但当柳妈表示要帮她搓背洗澡时,她却是完全不能适应了,面红耳赤、连劝带哄地把柳妈骗出房去,这才插上门,舒舒服服地洗了一个澡。洗完澡后,龙海萍换了内衣中衣,只觉一身清爽,但对那套襦裙却犯了难。汪广洋送来的那几套女装,她根本就不会穿,穿上也觉得不伦不类,但原来的袍子也已经脏得不成样子,总不能穿脏衣服去赴宴吧?

正为难间,门外有人敲门,龙海萍开门一看,史红石和梅吟雪各挎着一个靛青色包袱站在门口。她两人都是新浴后换了一身新衣,梅吟雪换了一身素白青花的,史红石换了一身大红的,神采间都是清清爽爽。史红石道:“洗完了吗?来,来,来,让我们给你打扮打扮!”说着,拉龙海萍回了屋里,将包袱往床上一摊,原来是一套白色绸缎的士子袍,一双黑色皂靴和一件黑色纱帽。

“梅姐姐说你穿不惯女装,拉我去成衣庄子给你买了一套男装,你试试看。”史红石一边说着,一边扯开袍子给龙海萍披上。

龙海萍心头一热:“多谢。”情不自禁望一眼梅吟雪。梅吟雪浅笑一下,低头去整理另一个包袱,里面也有一套备用的衣服,并一些女性常用的日用品。

史红石帮龙海萍穿好衣服,束好腰带,将她拉到梳妆台前,自己退后一步打量着她笑道:“梅姐姐眼光真不错,你穿着真好看。就是这头发……我不会弄,要不梅姐姐你来吧?”

梅吟雪手中的动作一顿,心里竟有种不知所措的慌乱和怯生生的感觉。尽管她已经越来越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对龙海萍的情义,但她也越来越害怕两个人的靠近。

史红石还道她没听到,又重复了一遍:“梅姐姐,你来帮她弄一下头发?”

梅吟雪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轻咳了一声,直起身子含糊应道:“好。”说完,低着头走到龙海萍身后。

龙海萍忙坐在了梳妆台前的凳子上,两人的目光在铜镜中下意识地碰撞了一下,梅吟雪的心一跳,忙收回了目光,看到龙海萍头发湿漉漉的还滴着水,带着一丝凉意,心里一紧,忙定了定神,细心地将她的湿发全部拢到脑后,挑了一条吸水的巾子从发根开始,一点点擦干头发。她擦得无比仔细,生怕龙海萍着凉。擦干以后,她又用梳子小心将头发梳开理顺,然后又用篦子篦过。虽然并不是什么复杂的活计,但不知不觉间,她便全心投入了进去,神情专注得仿佛眼里只剩了这把青丝,目光温柔得似水,动作小心得好像在呵护世间最宝贵的宝物。

整个过程中,梅吟雪都是一语不发,事实上她已经忘了,忘了该说点什么,忘了所有不该忘的。

龙海萍也是一语不发,她低垂着眼帘,别人看不到她在想什么,可是她能感受到梅吟雪似水的柔情,这让她的眼眶一阵阵发烫。她不敢抬眼,生怕一抬眼有眼泪滚出来。

史红石也是一语不发,她是看呆了。梳妆台前两人明明都是默默无语,她却觉得有股说不出的缠绵悱恻在她们之间缓缓流动。这种氛围让她觉得有些诡异,有些古怪,却又有种说不出的美好,让人不忍破坏。

最后,梅吟雪将龙海萍的长发在头顶挽了一个发髻,罩上黑色纱帽,又插好了发簪,这才轻轻吐了一口气,低声缓缓道:“好了。”

史红石这才如梦初醒,“呼”地长舒了口气,带着一股莫名的失落,遗憾万分地嚷道:“龙姐姐,你为什么不是男子呢?你要是男子就好了!你不知道,你跟梅姐姐在一起简直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龙海萍的心一抖,迅速抬起眼帘。她没有看镜中的自己,而是望向镜中的梅吟雪。两人的目光再度在镜中相遇。这次,梅吟雪没有移开目光,而是望着镜中的龙海萍,凄婉一笑。

龙海萍看到梅吟雪那一笑,只觉心如刀割。

作者有话要说:别来无恙

第116章 神算刘基(3)

史红石不知两人心事,还在一旁不停打趣,直到春喜进来通报拱司卫的人来了,她才按下话头。原来拱司卫认为史红石乃朝廷钦犯,生怕她逃跑,又命郑怀远带人回来看守。郑怀远本就惦记着龙海萍,得了这个差使自是求之不得,连行装都来不及收拾,便匆匆赶回来了。他见龙海萍上下一新,越发英姿勃发,心中更是喜爱,眼睛盯着她再不肯移开。

龙海萍却有些不悦:“郑大人,你们是把这里当监狱了吗?”

史红石也怒道:“哼,我要是想逃走,路上早就逃走了,还用等到现在?”

郑怀远忙赔笑道:“两位姑娘别生气,郑某不是信不过两位,只是衙门也有难处,毕竟皇命尚未撤销。两位稍安勿躁,一切都待圣上裁决后,自有定论。另外,请两位放心,我们的人只是看守保护,绝不限制史姑娘的行动。”

史红石冷笑道:“好!那我今晚去我们丐帮在京城的分舵处理帮务,有劳郑大人陪我走一趟了!”

郑怀远连连点头:“是,是。”末了,又加一句,“那龙姑娘和梅姑娘呢?”

史红石冷言道:“她们自然是要赴汪大人的接风宴了。”

郑怀远不想和龙海萍分开,忙说:“你们为什么不一起呢?”

史红石皱眉道:“你这人讲话真是有意思,龙姐姐和梅姐姐是汪大人的客人,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我也有我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凑他们官府的热闹?”她出身草莽,对朝廷官府有种与生俱来的排斥,语气间尽带不屑。

而龙海萍深知她们要见刘基,谈的都是些不能为外人道的机密大事,史红石在场多有不便,因此也不插嘴劝说。

正说着,春喜又报汪府的管家来接人了。果然不出所料,汪府管家指名邀请龙海萍和梅吟雪两人,并未邀请史红石。龙海萍将史红石托付给郑怀远,在郑怀远失望的目光里,携梅吟雪出门上了车。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京城不比外地,即使天黑了,仍很繁华,街道两旁的铺子都挂起了灯笼,照样做着各种生意。

龙海萍一边隔着窗帘子观察外面的情景,默默记下各个路标建筑特征,一边开口轻声问道:“你见过刘大人吗?”

趁着夜色,梅吟雪正默默凝望着她模糊的侧脸,有些失神,闻言才回过神来,忙答道:“见过。他老人家是我们峨眉派的师叔祖。”

龙海萍惊讶地一回头:“噢?”她没想到刘基跟峨眉派还有这层关系。

梅吟雪忙低了头,耐心解释道:“听师父说,他老人家少年时在峨眉派跟曾师祖学习过玄学之术。本派开山师祖郭襄郭师祖乃前朝大家黄药师之孙女,深受黄药师的喜爱,而黄药师精通玄理术数之学,传到第三代也唯有郭师祖得其真传。因此,我派原有三样传世之宝,一为九阳功,二为峨眉剑法,三为玄理之学。但玄理之学需修行之人天分极高,传了几代便日渐式微,直到刘大人加入本派。但他不满足于我派传下的这些支离破碎的玄术,又出走峨眉,遍访天下名师,终自成一派。后因他踏入仕途,便渐渐与江湖脱离了干系,现在也少有人知晓他曾为峨眉弟子。”

龙海萍恍然大悟:“难怪他会这么信任你们峨眉派。”

梅吟雪轻叹一声:“江湖人都道我峨眉派趋炎附势,巴结朝廷,实是不了解其中的缘由。可怜我师父,本是为国为民,却无端背了骂名。”

龙海萍听出她语气中的心疼,沉默了一下,尽量随意地问道:“你跟你的师父感情很深?”

梅吟雪听出她似有所指,暗暗斟酌了一会,这才缓缓道:“师父救我性命,又教我武功,育我成人,对我恩同再造,胜过我的生身父母。”

龙海萍想到周芷若的为人处事,不禁皱眉沉声道:“所以,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包括嫁给龙破天?”

梅吟雪沉默了,她感觉得到龙海萍的愤怒,也理解她这份愤怒背后的心情。这份理解让她有些心酸,有些温暖,又有些忧虑。她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不懂的……”

是的,六百年后的人怎么可能理解六百年前的人所受的思想教育和行为规范?

龙海萍在愤怒、心疼之余,感到了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她有点虚脱地靠在了车厢上,眼睛望着远处秦淮河上画舫人流,时空交错感加深了她此刻的苍凉感,她难掩伤感地开口问道:“吟雪,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当她的目光不在自己身上时,梅吟雪才能毫不掩饰自己的柔情,用充满眷恋和怜惜的目光温柔地凝望着她,回答的语气也不由充满了感情:“有。”事实上,在遇到龙海萍之前,她从未认真去想过“将来”这个问题,她甚至不认为这是自己的问题。所有的一切都是约定俗成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而婚事是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轮不到她做主。嫁人之后,自是相夫教子,终其一生。而作为峨眉派的弟子,她还有一个选择,那便是出家。相比起来,她甚至更倾向于后者,因为这红尘俗世并未牵动过她的心。这样的人生,她从未有过质疑,也从未有过渴望,只是想尽职尽责地完成社会和长辈交给她的任务。虽然龙破天的变故打破她的这条看似顺理成章的轨迹,但她依然可以遵循在家从父的伦理,听师父的话,遵从师父的安排,或是另嫁他人,或是守节出家。但是,遇到龙海萍后,这一切悄悄发生了变化。此时此刻,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真正想走的那条路。即使这条路布满荆棘,她也甘之若饴。

龙海萍闻言心里一跳:“噢?你是怎么打算的?”她很想知道,在梅吟雪未来的打算里,是不是像自己一样盛满了对方。

梅吟雪当然不能说她打算回峨眉出家,钻研父亲的学理,日日为龙海萍诵经祈福……而是避重就轻道:“眼下当务之急自是助你完成大业,早日送你安然无恙地回去,这样我才能踏下心来想以后的事情。”

龙海萍听她时时不忘送自己回去的事情,不禁有些拿她无可奈何。她默默出了会神,自语似地道:“我想看到你找到一个对你好的人才能放心回去。”若是她真的跟龙破天命系一线,而龙破天必死无疑的话,她希望有个人能替她好好照顾梅吟雪,给梅吟雪幸福。

梅吟雪闻言,一颗心立刻酸成了一片,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傻瓜,除了你,别人对我再好,对我又有何意义?但她仍强笑着道:“你这是在逼我早点嫁人吗?其实,我身边……向来不乏对我好的人。”后一句,她已经是在咬牙坚持了。

龙海萍听了,浑身一顿,呆呆想了想,心里忽的一阵自嘲:以梅吟雪的才貌,会缺人喜欢吗?龙破天、袁承志她都已经见过了,连历史上鼎鼎大名的蓝玉,不是也对她有非分之想吗?而自己心里直接否定和排除了这些人对她的好,不过是出于妒忌和一种独占欲罢了。看来自己也不能免俗,犯了恋爱中人的通病。一时间,她觉得自己简直可笑至极。

梅吟雪见她半天不吭声,不由有些懊悔自己说的话,又觉唯有这样才能点醒她,心里又是矛盾又是心疼,唯有咬唇不语。

两人各怀所思,一时都找不出合适的话题,车厢内陷入一片沉默。

所幸马车很快到了汪府。

作者有话要说:笔记本电脑要退休啦,换了一台一体机,键盘超级难用,实在忍无可忍,今晚在京东定了个键盘,希望明天好起来。

第117章 神算刘基(4)

对照六百年后的记忆,龙海萍判断出汪府离乌衣巷不远,背对秦淮河,挡住了十里秦淮的喧哗热闹。龙海萍下了车,看到汪府的大门只有一间,在奢华的京城不是很起眼,显得很是低调,但门口的四个门人,却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疑惑地扫了一眼那四个人,尽管那四人均是低眉敛目,但龙海萍已经不是从前不会武功的普通人,打眼一见那四个人的站姿和呼吸,已经感觉他们都是内功修为不错。一个朝廷官员的家需要戒备这么森严吗?就算汪广洋要找人看家护院,这样四个一等一的高手会愿意屈居在他的府上?

她正思索着,管家已经冲那四个人门人点头哈腰地打了一个招呼,便要引着龙海萍和梅吟雪进门。右边一个门人却上前一步,拦住龙海萍去路,也不开口,只面无表情地伸出手,示意龙海萍将剑交给他。

梅吟雪有些惊愕,管家欲言又止,满脸尴尬地望着龙海萍:“龙姑娘……”

龙海萍沉吟了一下,展颜一笑:“管家不必为难。”说着,手臂平伸,将剑送到那个门人面前,手忽然一松,无邪剑毫无征兆地垂直落了下去。那门人本是一只手伸出来讨剑,见状另一只手也迅速探出,双手稳稳接住了剑。

“好身手!”龙海萍赞了一句,微笑道,“不知兄台师出何派?”

那门人抬头张嘴欲言,又想起了什么,忙闭了嘴,捧着剑躬身退下,让出了路。

管家赶紧带着两人进了门。

门里早有仆人打着灯笼在守候了。

一行人穿过二门,穿过角门进了后院一个花厅。管家请两人在门口候着,他匆匆进门通报,不一会,汪广洋春风满面地迎了出来:“贵客造访,有失远迎!”

龙海萍心里笑一声虚伪,面上还是和和气气地打了招呼,梅吟雪也矜持地见过礼,汪广洋这才引着二人进厅,笑道:“两位姑娘辛苦了。敝职已与刘大人等候多时。”

龙海萍进门发现这件花厅并不大,除了对着门口的供奉条案,一边摆了一副书架书案,另一边则摆了一张仅容四五个人的小圆桌,圆桌后面的角落里则摆放了一个满床芴的屏风。此时,小圆桌上摆了一桌精致的酒席,酒席的主位上,坐着一个骨瘦如柴的老者,眼皮耷拉着,不知在闭目养神还是打瞌睡,看上去年迈体衰。

龙海萍愣了一下,感觉这个人跟自己想象中那个精明的刘基不太一样。

梅吟雪一见那老者,已经深深福了下去,恭敬道:“弟子梅吟雪见过师叔祖。”

那老者这才像醒过来一样,抬起眼皮,唤了声:“雪儿啊……”他口中唤着梅吟雪,眼睛却缓缓望向龙海萍。龙海萍迎上那道目光,心中猝不及防地一凛。那道目光与主人刚才给她的感觉像是换了一个人,简直像刀子一样犀利,仿佛能把人看穿了一样。再看刘基,哪还是刚才那个无精打采、昏昏欲睡的老头?他看上去冷漠而孤傲,一副俾睨天下的气势。

他面无表情地打量着龙海萍,嘴中却是继续对梅吟雪说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终于不辱使命,将人带了回来。”他讲话的时候面无表情,语气中也毫无感□□彩,让人听不出是夸奖还是批评。

梅吟雪身子不易察觉地一颤,垂首涩声道:“有赖师叔祖神机妙算。”

刘基不再理会她,目光盯着龙海萍,似乎在等她开口。

龙海萍却只是打量着他,也并不开口。

汪广洋眼睛转了转,忙堆起笑脸道:“来,龙姑娘,我来为你引见,这位便是我大明开国功臣刘大人。”

龙海萍笑了一下:“刘大人名垂青史,晚生自然是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只是不知道刘大人这么费尽心机地把我找来,是想做什么?”她想起刘基和周芷若当初想把自己变成个废人,然后把自己变成对付龙破天的傀儡,便觉得耿耿于怀。

刘基扫了一眼梅吟雪:“雪儿没有告诉你?”

龙海萍冷笑一声:“恐怕你们也没有全部告诉吟雪吧?”

刘基的脸终于有了一丝表情,嘴角不易察觉地浮现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所谓人算不如天算,我辈俗人,却总妄图强邀天意,实在可笑、可叹!依老夫看来,不如应时而变、顺势而为,龙姑娘既来之则安之,可否?”

龙海萍听他有意将过去一笔勾销,暗忖纠缠也无益,当下点头道:“刘大人说的有理。”

汪广洋见两人有冰释前嫌的意思,忙趁势请龙海萍梅吟雪两人入席,举杯笑道:“刘大人未能颐养天年,两位姑娘远道而来,都是为了我大明的江山社稷奔波劳累。来,敝职先敬诸位一杯。”

龙海萍看着他们三个寒暄了一句,学着梅吟雪的样子斯斯文文地喝了一杯。

她不通古人礼节,坐在席上浑身拘得难受。她更怕汪广洋讲话兜圈子,喝了酒便迫不及待地直奔主题:“刘大人,您还没告诉我,您想让我做什么?”

刘基放下酒杯,波澜不惊地慢慢道:“龙姑娘稍安勿躁,峨眉掌门不日进京,届时我们再好好商量商量。”汪广洋也接话道:“刘大人说的对。龙姑娘一路辛苦,京城乃繁华之地,且在这好生休养几日,游玩一番,养足了精神再图大事不迟。”

龙海萍心想刚好可以趁这几天查寻一下竹夫人的事情,便也不反对,点头道:“那我听刘大人的安排。”

刘基初时觉她桀骜不驯,现在突然又言听计从,不禁有些意外,只觉眼前这人越发有些拿捏不准,但在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

龙海萍继续说道:“刘大人,晚辈有一事想请教。”

刘基点头:“请讲。”

龙海萍忙问出了自己今晚最想向刘基打听的事情:“我想知道,是不是龙破天死了,我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这……”刘基眉头一蹙,避开主要问题斟酌道,“想必我那不肖子孙已经告知过龙姑娘,若是龙破天一死,你尚有一个月的活命期限。有这一个月的时间,老夫自会有办法送姑娘回去。”

然而,这却不是龙海萍想要的答案。她的心不受控制地坠入了无底深渊,再也没有心情面对这一桌酒席。梅吟雪见她脸色难看,犹如失魂落魄,不禁心如刀绞。尽管她也为这个答案失落到了极点,但她仍勉强笑道:“师叔祖神通广大,一诺千金,事成之后必定会送龙姑娘安然回去,对么?”她自知作为一个后辈,不该这样向刘基讨说法,但这也是她今晚最想求得的一个承诺,她已经没法再像往常一样去顾忌礼数了。

刘基果然有些不悦,责备地扫了一眼梅吟雪:“等你师父来了,老夫自会与她商讨一个万全之策。”言下之意,此事根本不是她应该过问的。

汪广洋眼见又有些冷场,忙举杯道:“龙姑娘,鄙人也耳闻了一些关于您的奇事,正想请教,不知六百年后的史书如何记载我大明朝?后人又是如何评述我大明开国圣君的?”

龙海萍心绪不佳,本想直接告辞,更没心情敷衍他的好奇心,但她知道这个问题不是他本人要问的,而且这个问题可能会关系到史红石甚至更多人的命运,于是她振作了一下精神,望了一眼屏风,朗声道:“明朝是中华民族一个了不起的朝代,而当今的皇上也是一个难得的开明的皇帝。除了他的丰功伟绩之外,后人最佩服他亮点:第一,他虽然赶走了蒙古人,但是却有一种海纳百川的胸怀,对其他民族采用了包容的政策,而不是打压,在历史上,没有几个皇帝能做到这一点;第二,他虽然出身贫苦,但他没有像其他皇帝一样掩饰自己的出身,而是大大方方地承认:‘吾乃淮右一布衣也’!他的诚实坦荡也获得了后世人的尊重。因为历史真相是掩盖不住的,但后人不会敬佩一个想要欺骗历史的人……”

汪广洋听她坦言朱元璋出身低微,大惊失色,情不自禁地看了看屏风,又看了看刘基,吓得一句话不敢说。

刘基眼里多了一丝饶有兴味的神情,脸上似笑非笑,淡淡道:“龙姑娘快人快语,令人佩服。但也需记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奉劝姑娘入乡随俗为好。”

龙海萍冷笑一声:“入乡随俗便要说假话吗?不好意思,刘大人,这一点晚辈做不到。”

汪广洋正要打圆场,龙海萍已经起身拱手道:“汪大人,多谢盛情款待。晚辈这几天确实累了,想早点回去休息。”梅吟雪下意识跟着起了身,有些焦急地望着她,既怕她受委屈,又怕她惹怒了刘基。

汪广洋张着嘴:“这,这……”

刘基却似乎并不生气,平静道:“龙姑娘是该好好休息。”随即话锋一转,道,“对了,雪儿,令尊为前朝大家,精通诗礼,你幼承庭训,想必通一些历代宫廷礼制吧? ”

梅吟雪忙垂首道:“弟子只是略懂些皮毛。”

刘基点头道:“那便是了。我朝开元不久,有诸多宫廷礼仪需要重建,现在皆由皇后娘娘操持这些事情。我已经向娘娘举荐了你,你从明日起等皇后娘娘的懿旨,进宫给娘娘参详参详吧。”

“进宫?”龙海萍心头一惊,那还不是一入宫门深似海、有去无回吗?梅吟雪也失去了一贯的镇静,变了脸色。

汪广洋忙道:“皇后娘娘只是想了解一些历朝历代的宫廷规矩,并非要姑娘入宫当差,说不定龙姑娘也会成为娘娘的座上客呢!我听说,娘娘对龙姑娘也很感兴趣。”

龙海萍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但心里仍有些不安,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好。那两位大人,我们先告辞了。”

汪广洋也不再挽留,将两人送出门,交给管家带出后院,自己则匆匆回了厅内,噗通跪在屏风前,叩头谢罪道:“启禀万岁,臣罪该万死!”刘基也跟着跪在了他身旁。

早有两名侍卫抬着屏风挪开,露出屏风后一身明黄、端坐在交椅上的朱元璋。

他站起身来,眼睛望着门口,笑吟吟道:“两位爱卿何罪之有?快请平身。”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门口,望着龙海萍两人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道:“吾乃淮右一布衣,吾乃淮右一布衣也……”重复完了,忽然举头哈哈大笑。

汪广洋不明所以地偷偷望望刘基,刘基却如老僧入定,脸上的表情纹丝不动。

朱元璋回过身来,慢慢踱回来,微笑道:“这位龙姑娘行事作风果然与时人不同,你们安排一下,这两日宣她入宫,朕有话想要问她。”

汪广洋揣摩不透他的意思,忙诚惶诚恐地低头道:“臣遵旨。”

朱元璋点头微笑着沉思了一会,忽然想到了什么,和颜悦色地对刘基问道:“对了,刘爱卿,那位姓梅的姑娘……可有婚嫁?”

第118章 神算刘基(5)

刘基垂下了眼帘,不动声色道:“陛下的意思是……”

朱元璋似笑非笑地瞅了他一眼:“刘爱卿明明知道朕的意思。朕半生戎马,从未在儿女私情上动过念头,一则大局为重,二则朕与皇后乃患难夫妻,朕不忍皇后受委屈。如今天下初定,古人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齐家可是摆在治国之前,天下的百姓们也都瞧着朕这一家子呢。若要母仪天下,当首选一位德才兼备、容止出众的女子。朕在屏风后虽看不甚清楚,但觉这位姓梅的姑娘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让人如沐春风,况又出身世家,尤其又为我大明朝只身犯险,自六百年后请来龙海萍对付大明朝的最后一个劲敌,可谓功勋卓著,不失为后宫之主的上佳人选。”

汪广洋听出了朱元璋的意思,忙道:“万岁乃九五之尊,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人都是万岁的子民,更何况一女子。微臣愿斗胆做这个保山……”

朱元璋听他说着,眼睛却一直盯着刘基,见刘基一直没反应,忍不住问道:“刘爱卿觉得如何?”

刘基这才缓缓道:“梅吟雪自幼便被她师父许配给了龙破天。”

朱元璋一听龙破天的名字,神色一震。

刘基只当没看见,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两人并未成亲。自从龙破天背叛师门后,峨眉派掌门便退掉了婚约。”

朱元璋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正恼怒刘基逼自己动容,就听刘基继续说道:“但这龙破天对梅吟雪痴心一片、念念不忘,据说曾有意为了她改邪归正、弃暗投明。”

朱元璋的眉头皱了起来。

刘基知道他在权衡,自顾说道:“更有意思的还在后头。陛下可知,在微臣设的这一局里,当初为何要派梅吟雪去六百年后寻人吗?”

朱元璋不语,皱眉听他解答。

刘基深知他在容忍自己的僭越,见好便收,解释道:“当初圈定人选时,微臣最顾忌该人贪图六百年后之享受,不愿回来。惟此女生辰八字特异,微臣掐指算来,她竟历经六百年未能转世。微臣派她去,是念着她在六百年后无转世之元神依托,不能久活,必然不敢去而不返。”

朱元璋恍然:“原来如此。”

刘基却道:“怪便怪在这里。据峨眉派的飞鸽传信,后来也经我方在蒙古中的细作回报确认,梅吟雪去六百年后,曾遇到了蒙古人派去的小郡主。那小郡主向龙海萍揭发了我们的意图,但她还是来了,而且还跟梅吟雪来了京城。陛下不觉得其中很是耐人寻味吗?”

朱元璋一惊:“莫非她已经投靠龙破天?想与龙破天联手来对付朕?”

刘基沉吟道:“微臣也有此疑虑,但据信报,此女虽与龙破天打过交道,但却并未跟龙破天回蒙古。且在风陵渡比武中,此女与龙破天分道扬镳,为协助峨眉,险些丧命。若说是苦肉计吧,据微臣今日席间观察,此女喜形于色,似是率真之人,并不像弄虚作假之人。另外,此女与梅吟雪关系匪浅,据说她单枪匹马去会龙破天,就是为了救梅吟雪回来。微臣观察她两人言行举止之间颇多默契,那姓龙的女子对梅吟雪甚是信任依赖,此时若是梅吟雪生变,恐会生出其他变数。依微臣之见,当务之急,应弄清楚此女此行目的究竟为何而来?君欲取之必先予之,方能为我所用。否则,万一她与龙破天结盟,元朝余孽便会如虎添翼,于我朝大大不利。”

朱元璋对他的建议不予置评,只自语道:“看来朕得早日亲会一下这位天外来客了。”末了,提高声音吩咐道:“汪爱卿,记得替朕早日安排。”

汪广洋忙道:“微臣领旨。”

朱元璋起身道:“好了,时候不早,朕也要摆驾回宫了。”

汪广洋忙招呼人进来接驾,又与刘基一起亦步亦趋地送出门口,早有一副车辇候在外面,四名门人护送朱元璋上车,分别翻身上马,藏在街角府内的各个暗哨也都已经拥到车辇旁整齐列好队,一众人马也不鸣锣开道,只悄无声息地去了。

等车队远去了,汪广洋这才抬起头来,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扭头问刘基道:“刘大人,您有何高见?”

刘基望着车队远去的方向,皱眉道:“看来皇上是对梅吟雪上心了。”

汪广洋不解道:“何以见得?”

刘基眯眼道:“皇上自起事以来,从一名九夫长一步步走到今日,你可知他最大的本领是什么吗?”

汪广洋道:“是什么?”

刘基沉声道:“是一个忍字。若非皇上以大局为重,隐忍低调,他早已经被张士诚、陈友谅等人打败。按理说,以皇上的行事风格,今日一听老夫的话,早已放下对梅吟雪的打算,但他硬是没透露这个意思。这说明,他并不打算放下。”

汪广洋沉吟道:“其实这也难怪,那姓梅的姑娘确是一流的人品。”

刘基叹息道:“正是因为她出众,所以她才与龙破天、龙海萍两人有如此密切的关系,老夫就是怕她就是那颗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那枚棋子。”

汪广洋也意识到了什么,不禁跟着忧虑起来。

刘基道:“其实皇上只要按照一贯的作风,再忍一忍,等除了龙破天这颗七杀星,梅吟雪还能跑得出他的手心?”

汪广洋点头道:“刘大人说的是。”

刘基又叹了口气:“但愿皇上能领悟到这一点,悬崖勒马。”

汪广洋忙道:“圣上英明,自然会想到这一点。毕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圣上一时心动,也是常情。倒是刘大人揣测圣心揣测得如此清楚,还要教下官两招……”

刘基目光一寒,横了他一眼,厉声道:“汪大人莫非忘了臣下擅自揣测圣意是什么罪名了么?”

汪广洋吓得一个激灵,忙颤声道:“下官该死!下官该死!”

刘基冷哼一声,拂袖进了大门,只留汪广洋一个人在那里使劲擦冷汗。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有些情节大家没耐心看,但有些重要背景信息,所以我还是写出来了。

第119章 秦淮惊梦(1)

龙海萍和梅吟雪并不知道她们走后花厅里发生的这一幕。她二人听了刘基的话,便已知道龙海萍在这个世上再无独立存活的可能。两人的情绪都是一落千丈,各怀心事,一语不发地跟着管家出了汪府大门。龙海萍从门人那里取回了剑,送梅吟雪到了马车前,只觉满腹惆怅不得宣泄,整个人快要爆炸了一样。她不能想象自己跟梅吟雪单独相处自己会不会情绪失控,她急需一个人冷静一下,便拼命克制着烦躁的心情,对梅吟雪道:“让管家送你回去,我一个人走走。”

梅吟雪哪里放心,忙拉住了她,焦急道:“你别胡思乱想。刘大人不是说了么,他自会有办法送你安全回去……”

龙海萍猛地甩开了她的手,忍无可忍地大吼道:“难道你不明白吗?我不想回去!我只想在这里守着你,守你一辈子!”话一出口,委屈便激得眼泪冲了出来。她一扭头,转身飞奔而去。

梅吟雪被甩得身子一歪,心神也被龙海萍那一句话击了个七零八落,浑身的力气像是一下子被抽空了,整个人摇摇欲坠,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了几步,后腰抵到车辕才停住。眼泪蓦地涌了上来,她呆呆望着龙海萍飞奔而去的身影,微微张了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管家眨了眨眼,小心地上前问道:“梅姑娘,你还好吧?要不,小的先送你回去?”

梅吟雪这才缓过神来,忙擦了一把眼泪,低声道:“不劳管家了,我自己回去便好。”说完,她勉强提起力气,朝着龙海萍离去的方向匆匆赶了上去。

龙海萍一口气狂奔出几里地,专门避开人烟稠密的地方,不知不觉到了一处没有人烟的水边。她奔跑的时候没有运用内功的调息方法,气息紊乱,跑了这一段肺跟撕裂了一般地难受。她扶住岸上的一棵杨柳,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不妨背后有人拍了下她的肩,随即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龙姑娘,真的是你啊!”

龙海萍吃惊地一回头,借着月光,看到一个白衣男子正立在自己身后,不是别人,正是展云飞。展云飞兴奋道:“我方才看到一个人从我身边跑过,就觉得眼熟,没想到真是你。”

龙海萍勉强笑了笑,没有吭声。

展云飞看看她身边没有旁人,好奇地问道:“咦,那位姓梅的姑娘呢?”

想到梅吟雪,龙海萍的心情更是低落,又不禁开始想念和担心她。

展云飞看出她心情不佳,毫不避忌地问道:“怎么,心情不好?”他见龙海萍不答话,嘻嘻一笑,拉着她手臂道,“来,来,来,哥哥我带你去一个找点乐子。”

龙海萍毕竟是女子,虽无古人的男女大防观念,但听展云飞油腔滑调,又想到这里是著名的烟花之地,自然联想到了他要做什么,忙挣开了手臂,道:“你干什么?我又不是男人!”

展云飞愣了一下,忽的哈哈大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怜香惜玉还分什么男女!你等着,待会若是不入你的法眼,你也可以不去。”

说完,他手指一翻,笛子在他五指间转了几个漂亮的圈,抬手横到了嘴边,撮唇一吹,一股清洌洌的笛音流淌了出来。展云飞平时嬉皮笑脸,但一吹笛子,便犹如换了一个人,庄重洗练,吹出的低声也是深情款款,如泣如诉。

此时月明风清,一轮明月映在水面上,如梦如幻。龙海萍只觉被勾起了满腹的心事,很快便听得痴了。正恍惚见,似乎隐隐传来似有似无的桨声,龙海萍循声望去,只见一艘画舫正缓缓驶来。画舫不大,船舱周围挂了一圈红色的灯笼,船头设了一个小几案,一名红衣女子正坐在船头对月自斟自饮,姿态妩媚风流,让人有一种想要一亲芳泽的冲动。

龙海萍有些反应不过来,此情此景,像一幅画一样,漂亮得有些不真实。

展云飞缓缓停了笛子,目不转睛地望着船上的红衣女子,眼睛明亮,眼神温柔。

龙海萍恍然:“她便是你的双儿?”展云飞笑而不答,龙海萍已经知道他的答案了。她下意识地仔细看了看那红衣女子,情不自禁一愣,越看越是疑惑,为何这个人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呢?

画舫越来越近,那红衣女子放下酒杯,身子俯到几案上,伸手支住下巴,一副娇弱不胜的样子,眼睛在展云飞和龙海萍两人身上来回逡巡,口中调侃似地笑道:“展公子深夜吹笛,可是召唤奴家?”

展云飞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双儿,我给你介绍一会新结识的朋友,她是龙姑娘。”

“哦,原来是认识了新的姑娘啊!”那红衣女子似真似假地嗔了一句,不像责怪,倒像是在撒娇。龙海萍闻言脸不由一下红了。展云飞也红了脸,但却仍是镇定:“嗨,我跟龙姑娘是意气相投、惺惺相惜。我们还打算义结金兰呢!”

红衣女子这才盯着龙海萍,笑吟吟地道:“是吗?――龙姑娘?”她一声龙姑娘拖着妩媚的腔,显得意味深长,龙海萍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眉心的胭脂,忽的心头一亮,脱口道:“你是柳姑娘?”

红衣女子格格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龙姑娘果然好记性!”

展云飞诧异道:“你们认识?”

龙海萍已经彻底醒过神来,直觉事情有些蹊跷,一面心里盘算,一面若无其事道:“不错,我们郑州城有缘见过一面。”

红衣女子瞥她一眼,笑道:“我就说过,咱们会再见面。只是……”她回头望了望船舱,“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

展云飞忙问:“莫非,夫人在船上?”

龙海萍眉头一皱,仔细看了看船上的灯笼,她刚才已经觉得那些灯笼与中国古代传统的灯笼有些不同,少了流苏,而且那上面的图案是清一色的竹子。

红衣女子淡淡道:“今日有朋自远方来,自当接待,容我向夫人禀告一声,另借一艘船。”说完,慵懒地起了身,欲转身进舱。

龙海萍忽地张口道:“里面是竹夫人吗?能不能麻烦柳姑娘通禀一声,我想见见她!”

展云飞吓了一跳,忙小声道:“好妹子,今天给兄弟个面子,先把他们上一辈的恩怨放一放,可否?”

红衣女子也愣了一下,回头道:“夫人今晚有贵客造访,不见得……”

她话音未落,一道白色身影突然从岸边一棵柳树后一跃而出,箭一般飞上船头。那红衣女子一惊,长袖一翻,双手已经各多了一柄寒光烁烁的短剑。那白色身影却无意应战,后退一步,对着船舱噗通跪下了,凄怆道:“竹姑姑,我是吟雪,求您好心见我一面。”说完,双手伏地,跪倒在船头。

龙海萍失声叫出声:“吟雪……”

第120章 秦淮惊梦(2)

不得不感谢穿越以后一直学习的武功,使得那六七米的距离变得不再那么遥不可及,龙海萍几乎不假思索地双脚一蹬,轻而易举地跃上了船头,稳稳落在梅吟雪身边,挺身而立。

那红衣女子已经藏起了剑,抱起手臂,体态婀娜地娇嗔道:“龙姑娘还真是性急啊,不请自来了。”

展云飞也随之跃上船头,赔笑道:“各位,给展某一个面子,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龙海萍冲红衣女子抱拳施了一礼,恳求道:“烦请柳姑娘通报一声,我们有重要的事要见竹夫人。”

红衣女子见她态度诚恳,为难地叹了口气,道:“奴家不敢撒谎,夫人今日确有贵客。容我先进去通报一声,至于能不能见到她,还要等夫人自己定夺。”

龙海萍道:“多谢姑娘。”

红衣女子抛给她一个媚眼,长袖一摆,扭着腰肢进了船舱。

展云飞拉下了脸,对龙海萍可怜巴巴地说:“她不会是看上你了吧?”龙海萍没好气地瞅了他一眼,懒得理会他,蹲□子,轻轻揽住了梅吟雪轻轻颤抖的肩,却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她不知道梅吟雪是不是像她一样,也怀疑竹夫人与当年杀害她父母的凶手有关。

不一会儿,红衣女子掀帘走了出来,神色端庄了不少,道:“夫人说经久失散,问有何证据证明你是故人之女?”

梅吟雪直起身子,低头从脖子上摘下了一样东西,正是那块刻有“寒梅吟雪”四个字的玉,双手捧给红衣女子,道:“这块玉是我爹爹遭难前通宵达旦几天几夜打磨雕刻的。出事那一天,他给了我两块玉,一块璞玉作为我的陪嫁,要我定了亲事后刻上我夫君的名字;而这一块则吩咐我日后见到竹姑姑的时候务必交给她。”

红衣女子接过玉,翻看了一眼,又转身进去了。

龙海萍这才知道那两块玉的来历,原来并非一对,而龙破天那块玉也仅仅是梅吟雪奉父亲之命送的,并非她本人的意愿。弄清楚了这一点,竟让她小小地窃喜了一把。只是不知梅吟雪的父亲要把这块玉送给竹夫人,又是代表了什么意思?

正琢磨着,帘子哗地掀开,红衣女子带着一名丫鬟走了出来。

龙海萍忙问:“怎么样?夫人肯见我们吗?”

红衣女子道:“龙姑娘先别急,待我替夫人送走了客人再说。”正说着,船舱内又跟着走出一个年轻人,生得身材挺拔,器宇轩昂,脸上剑眉朗目,五官像刀削斧砍似的极富立体感,身上着一套高档的湖州兰绸缎锦袍,更显得贵气逼人。但他态度却非常谦逊,手执折扇对众人彬彬有礼地抱拳施礼:“各位有礼了。”龙海萍不知道他是谁,但心里已经为他的一表人才叫了声好,忙跟着众人一起回礼:“公子有礼。”

年轻人见过一圈礼后,目光落到了仍垂头跪立的梅吟雪身上,见状微微一怔,疑惑地又看了一眼。

红衣女子道:“公子稍安勿躁,您的船马上就来接您了。”语气神态间都是非常尊重。

年轻人微笑着点点头,又看一眼梅吟雪:“这位姑娘是……?”

红衣女子忙道:“这位梅姑娘是夫人故友之女。”

年轻人哦了一声,又不经意似地看了梅吟雪几眼。

说话间,一艘船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快速靠上来。两船相距几米的时候,早有船夫搭好了跳板,年轻人说声告辞,提起袍子走到了对面船上。跳上对面船头,那年轻人又回头深深望了一眼梅吟雪,再次与众人抱拳告辞。直到船划出了很远,他还一直伫立船头,默默望着这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红衣女子目送那年轻人的船离开,这才回身扶起梅吟雪,道:“快些起身,夫人答应见你了。”

不等梅吟雪和龙海萍说什么,展云飞先喜道:“太好了!”

红衣女子瞅他一眼:“夫人只是要见她们两人,与你有何关系?”

展云飞一下垮了脸,指着自己可怜巴巴地问道:“那我呢?”

红衣女子扑哧一笑:“你就陪我在船头饮酒赏月呗。”

展云飞立刻转忧为喜,大乐道:“好啊!好啊!”

红衣女子命那丫鬟替展云飞斟酒,自己引龙海萍与梅吟雪走进了船舱。船舱里的空间比龙海萍想象中大很多,好像是一个大厅,一圈摆了足有二十张椅子,每两张椅子中间都摆放了一张桌几,中间铺了厚厚的地毯,看来平时用于欣赏歌舞表演。在大厅的尽头,又有一道帘子遮挡的门,已有另一名丫鬟守在帘子外等候。

龙海萍心想,难怪外面隔着一道帘子一点都听不到里面的动静,原来那年轻人与竹夫人并不是在大厅,而是在大厅里面的房间里谈事情。

那丫鬟见三人进来,忙迎上来拦住红衣女子道:“夫人吩咐姑娘只管在外面乐呵,不必管里面的事情了,这里由我伺候便可以了。”

红衣女子有些意外,却并不多问,将两人交给了那丫鬟,退出了船舱。

龙海萍对竹夫人有疑虑,早已暗地里做好了戒备,但对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该怎么做,她却有些没底。毕竟,她还从未经历过这种私下里解决个人恩怨的情况。她情不自禁看了看梅吟雪,只见她也是一脸踌躇不定。龙海萍不禁有些懊悔,显然她们两个人都没有做好面对竹夫人的思想准备。

但不容她多想,丫鬟已经打起了里间的帘子,恭敬道:“两位姑娘,里面请。”

帘子一开,已经有股熏香的味道扑鼻而来。龙海萍进屋一看,更是眼前一亮,好一个雅致的房间。四壁都是镂刻的立体的修竹,像是走进了一片竹林。角落里摆放着精致的白瓷梅瓶,紫檀高几上燃着熏香。进门右侧用绣工极好的锦帘又隔出一个里间,此时帘子拢起,露出帘子后面的一副黄花梨的罗汉床,床上铺着锦垫,一个女子正靠在青花的引枕上,望着手中的玉默默出神。最令龙海萍吃惊的,是她身上穿的那身衣服,用的是上好的绸缎,但式样,却是日式的和服!这与龙海萍最初的怀疑不谋而合,她的心一紧,忽然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不禁有些后悔深夜贸贸然进来。

丫鬟轻声禀告:“夫人,客人到了。”

那女子这才缓缓扭过头来,望向两人,确切地说,是望向梅吟雪。

龙海萍不由自主地吸了口气。那女子并不年轻,也算不上漂亮,只能说是眉清目秀,但是皮肤白皙,没有一丝瑕疵,给人一种很雅致的感觉。在她的眉眼之中,有种岁月积淀下来的优雅。她静静望着梅吟雪,目光幽幽的,深深的,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湖水,让人无法看清她内心的波澜。在这样的注视下,两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能动,甚至忘了开口问好。

那女子盯了梅吟雪许久,终于轻轻吐出一句话:“你跟你娘长得真像。”她的声音清润,跟她的人给人的感觉浑然一体。

梅吟雪听她提到自己的母亲,身子一震,垂头道:“吟雪见过竹姑姑。”

龙海萍皱了皱眉,她这样哪像是来寻仇的?寻仇哪有这样斯斯文文的,不该是剑拔弩张、厉声指责的吗?

“姑姑……?”竹夫人移开了目光,出神地望着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淡淡说道,“我跟你父亲早已经恩断义绝,可当不起你这声姑姑。”梅吟雪嗫嚅着嘴唇,正欲说什么,竹夫人已经若无其事道:“你还是叫我夫人吧。”说着,不由分说地调转了话题:“来呀,给两位客人看座。”

丫鬟忙请龙海萍两人入座,又斟了两杯茶。

梅吟雪只得咽下了想说的话,心事重重地坐了下来。

竹夫人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梅吟雪,却像是在看着另一个人,目光有些飘渺。

作者有话要说:越来越发现,实在不适合写武侠类的小说

第121章 秦淮惊梦(3)

龙海萍冷眼瞅着竹夫人,脑子里飞速运转。按照她当警察的经验,一个人若是做过什么亏心事,面对当事人时一般都会流露出些心虚的破绽,或者紧张,或者羞愧,或者推卸责任,或者强词夺理。但竹夫人表现得既从容,又淡漠,既没有见到故人之女的那种热情,又没有见到仇家的那种紧张。按理说,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梅家的事的确与她无关,要么就是她城府太深了,能做到完全地若无其事。如果是后者,那她可真是个可怕的敌人。

龙海萍正琢磨着,竹夫人淡淡开了口:“你们见我是有什么事?”

龙海萍不等梅吟雪开口,抢先替她答道:“我们想向夫人打听一下当年……的事情。”

竹夫人没有接话,却把目光投向了她道,目光中带了一丝玩味和探究:“你便是龙海萍?”

龙海萍客气地笑道:“什么都瞒不过竹夫人。”

竹夫人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毫不避讳地回视着她:“彼此彼此,龙姑娘好像对我的事情也知道不少。”

龙海萍脸一红,只觉她柔中带刚,很难应对。

竹夫人不等她开口,自顾悠悠说道:“听说龙姑娘为了梅姑娘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累,是么?”

龙海萍不由一僵,这话听起来话中有话,若有所指,她有些疑惑:“夫人……”

竹夫人似乎没听到她的话,淡淡道:“你喜欢她?”她看上去心平气和,却不给她打岔的机会。

龙海萍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这还是她穿越到六百年前以来,第一个这么问她的人,而且还是用了这样平常的语气。她摸不清对方的底细,强作镇定地反问道:“夫人是什么意思?”

竹夫人的话锋却随着目光一转,投向了同样惊诧的梅吟雪,像是在问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你呢,梅姑娘?你是不是也喜欢她?”

梅吟雪如坐针毡,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低头嗫嚅道:“我……”

龙海萍不悦地沉下脸:“夫人无权过问别人的隐私。你若是不想说,我们今天就先告辞了。”说着,她起身拉起梅吟雪。

竹夫人挥了挥手:“好了,我说便是了。青梅,你换炉甜香来,这香薰得我头痛。”那丫鬟忙应了一声,换了一炉香进来,带着一股清甜,的确比刚才的淡了许多。

龙海萍和梅吟雪急于知道答案,只好又坐下了。

竹夫人揉了揉额头道:“知道我为什么会见你们吗?”

龙海萍道:“为什么?”

竹夫人听她语气莽撞,不觉失笑了一下:“因为你呀。”

这下龙海萍更惊讶了:“因为我?为什么?”

竹夫人冷幽幽地望了望她,又望向梅吟雪:“我想看看梅馨友和冼湘华的女儿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一个女子。”

龙海萍被那目光里的寒意冰得脊背一凉,直觉那不是什么友善的态度,心里警惕起来:“夫人一直在绕弯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竹夫人淡淡地说:“龙姑娘稍安勿躁,让我慢慢道来。龙姑娘聪明过人,想必早知我非中土人士。二十多年前,我被家族派遣到中原,女扮男装,结识了不少名流,更与梅馨友、沈青松结成了岁寒三友。当时,沈青松还未出家。我们三人意气相投,休戚相关,荣辱与共。我与梅馨友更是情投意合,许下了生生世世相守的诺言。不料梅家不知怎的,知晓了我非中土人士,非说我是夷邦女子,不允许我嫁入梅家。为了斩断我和梅馨友的关系,他们梅家还为梅馨友说了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而对象正是沈青松青梅竹马的恋人冼湘华。按理说,梅馨友与冼湘华各有心上人,本该反对这门亲事才对,可是两人居然拘于礼教,最终成了亲。那梅馨友还开口闭口跟我讲了一大堆道理,简直荒谬至极!他们成亲那日,我便与梅馨友闹翻了,而沈青松后来也出了家。最可恨的是,梅馨友与冼湘华成亲不久后,居然移情别恋,喜欢上了她。你们说,这样的负心人,该不该杀?”

竹夫人自始至终口吻平淡,龙海萍却听得毛骨悚然:“就是因为他辜负了你,你就要勾结蒙古人杀了他全家?”

竹夫人望了一眼面无人色的梅吟雪:“这不还有一条漏网之鱼吗?”

梅吟雪再也控制不住,失声尖叫:“我要杀了你!”她跳起身来,抢过龙海萍的无邪剑,刷地拔了出来,剑尖直指竹夫人,浑身发抖。龙海萍忙跟着跳了起来,但脑子里却有些混乱,换在六百年后,她可以报警抓竹夫人,也可以亲自将人抓去警局,现在她却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她只是下意识地想要阻止梅吟雪,而实际上,梅吟雪那一剑只到离竹夫人还有好几公分的时候便停住了。梅吟雪噙泪颤声道:“你怎能这样狠心?我爹他一直没有忘记过你!他给我取名吟雪,只是因为你的闺名里有个‘雪’字!你没见我爹爹送你的玉吗?寒梅吟雪,他是要告诉你他对你一直念念不忘啊!”

竹夫人无动于衷地冷笑一声:“这种背信弃义的男人,在我眼里一文不值。”说着,拇指和食指一捏,手中的玉立刻断为两截,被她弃之如敝履地抛到了脚下。

“不要……”梅吟雪失声惊叫,手中的剑哐当落到地上,她一下跪在地上,爬过去捡起玉来,心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爹爹……”

龙海萍看出竹夫人武功不弱,忙上前扶起梅吟雪,一起身的时候,却觉得眼前一花,脑子忽有些轻飘飘的感觉,脚下也软绵绵的,有点像低血糖的感觉。而梅吟雪,似乎犯了跟她同样的毛病,而激动之下,症状比她还严重,整个身子都歪在了她身上。

龙海萍心里吃惊,甩了甩头,稍微清醒了下,对竹夫人怒斥道:“没见过你这样无情无义的人……”她说着,就见竹夫人嘴角一撇,神色古怪,而梅吟雪已经无声无息,顺着自己的身子开始下滑,自己脑中的那股眩晕也越来越强烈,暗叫声糟糕,忙暗暗提了口气,嘴里说声:“今天不跟你多说了,我们先走!” 不等说完,揽着梅吟雪便往外走去。

可是刚走出几步,还没走到门口,她已经脚一软,连同梅吟雪一起滚倒在了地毯上。

她感觉头晕眼花,意识正一丝丝离开身体,而梅吟雪似乎已经完全昏迷了过去。她心中焦急,浑身却一丝力气没有。模模糊糊中,她看到竹夫人慢慢走了过来,在她身旁蹲了下来。

龙海萍怒道:“你……你想干什么?”

竹夫人淡淡笑道:“我这不是为了成全你吗?我知道你很喜欢她,为了她出生入死,今日我便把她送给你。”

龙海萍已经快要失去意识,拼命甩开脑中的那团迷雾,挣扎着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竹夫人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眼中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阴狠:“梅馨友和冼湘华都是极尊伦理、又极爱面子的人,今日我偏要让他们的女儿做出有违伦常、被天下人所耻笑的事情来,我看他们在地下还能死得安宁!”

其实,龙海萍还是没听懂她的意思,因为她已经完全没有力气思考了,只喃喃了一声:“你……”便失去了知觉。

第122章 秦淮惊梦(4)

虽然人昏迷了过去,但龙海萍潜意识里却一直有根弦紧绷着,促使她总是挣扎着要醒来,这使她一直处于一种似睡非睡的状态。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像薄荷一样的辛凉之气突然钻进了鼻子,又直窜进大脑顶门,龙海萍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眼泪都流了出来。她下意识揉着眼睛,就听到有人俯在她耳边小声笑道:“夫人嘱咐你,莫辜负了良辰美景……”

龙海萍的脑子像生了锈的齿轮,压根没弄明白对方的意思,等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时,隐约看到一个人影退了出去。龙海萍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醒了,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迅速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里仍是她昏迷前待的那个房间,只不过灯都熄了,只剩了角落里的一只蜡烛,闪着忽明忽暗的昏黄的光。竹夫人已经不在屋里。龙海萍暗暗松了口气,下意识地回身一看,梅吟雪果然就躺在她的身边。只是她还没有醒来,此时正双目紧闭,不省人事。龙海萍忙俯下/身,轻轻摇了摇梅吟雪,压低了声音小声唤道:“吟雪,醒醒……”想要唤醒她。梅吟雪被她一摇,闷哼一声,身子侧转,鼻中发出几声痛苦的呻/吟,整个人都蜷了起来。借着昏暗的光线,龙海萍突然发现她神情痛苦,脸上泛着异样的红晕,不禁吓了一跳,忙伸手一试她的脸颊,触手之下,脸颊滚烫。而梅吟雪感受到她指尖的清凉,立刻发出了一声满足似的叹息,脸颊本能地偎上她的手。

龙海萍还从未见过她如此柔顺妩媚的神态,只觉一颗心差点跳出了胸膛。换做平时,她十有□□会控制不住自己吻上去。但此时此地……龙海萍脑中闪过竹夫人的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心中的绮念立刻惊得烟消云散,脊背出了一身冷汗!她努力定了定神,双手一下捧住了梅吟雪的脸颊,骤然的温差给神志不清的梅吟雪带来了一丝清明,她轻哼了一声,缓缓睁开了水雾氤氲的双眼。

天哪!龙海萍只觉心跳都停止了,她根本不敢看那双水蒙蒙的眼睛。

梅吟雪梦呓似地喃喃道:“龙……龙海萍……”

龙海萍猛吸了口气,睁开眼死死盯住她,急促地小声道:“吟雪,听我说,你被竹夫人下了迷药……你坚持一下,我们想办法逃走。”

梅吟雪似醒非醒,听了她的话,神情颇为费解,只是体内异样的感觉让她情不自禁地抓紧了龙海萍的手臂,抓得自己的手指都感到了疼痛,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努力克制着想要贴上去的冲动。一瞬间,她被自己的这股强烈而陌生的欲望吓到了、惊醒了!她不假思索地一口咬住了自己右手虎口,剧烈的疼痛暂时逼退了那股可怕的欲望,她额头冒着冷汗,闭上眼用力点了点头。

龙海萍顾不上心疼,翻身下了床,蹑手蹑脚地摸到了进门的那道帘子旁,侧耳一听,听到帘子后传来一个粗重的呼吸。她判断出对方是一个人,而且此时气息紊乱,不像修为很高的高手,便再不迟疑,一掀帘子,一把扣住了对方咽喉,顺手将她拖了进来。拖进来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被竹夫人唤做青梅的那个丫鬟。她被龙海萍扣住了咽喉,呼吸困难,再无反抗之力。龙海萍从帘子缝里往外瞅了一眼,看大厅里没人,这才回过头来,示意那丫鬟不要造次,稍微松了松手,压低了声音问道:“竹夫人呢?”那丫鬟喉咙疼痛,不敢反抗,回道:“夫人和姑娘在船头饮酒。她让奴婢在这守着,等你们好事一毕,即刻通报她。”此言一出,龙海萍和梅吟雪都是脸一红,心脏一阵乱跳。

梅吟雪心思一动,药力立刻反噬,虎口的疼痛已经压不住想要呻/吟的冲动,她忙拔下头上的簪子,咬牙□□了自己的手臂,鲜血流了出来,她的神智这才得以片刻的清明。

龙海萍的心一痛,手下不觉一用力,咬牙问道:“解药呢?快说!”那丫鬟几乎喘不过气来,道:“解药在夫人那里,奴婢这里委实没有。”龙海萍迅速权衡了一下,低声问道:“船尾还有没有其他人?”那丫鬟拼命摇头道:“还有几名船夫在那里喝酒打牌。”龙海萍顾不上多问,伸指点了她的昏睡穴,将她抱到床上,又抱梅吟雪下床。梅吟雪只觉一跟她身体接触,只想不管不顾地偎上去极尽缠绵,不禁羞耻难当,眼泪不觉簌簌滚了出来。龙海萍知她心思,一边抱着她朝后门快步走去,一边小声安慰道:“吟雪,不要胡思乱想,一会我自有办法替你解毒。”说话间,她已经出了后门,正瞄见无邪剑搁在门边的条案上,忙顺手抄起了插在后腰,开门又穿过一间茶水间,这才到船尾。

船尾甲板上果然有几个船夫正在吃酒赌钱,冷不丁见到龙海萍抱着一个人出来,个个都惊呆了。龙海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连手带脚,几下点了他们的穴道。她抱着梅吟雪走到船边,低声道:“吟雪,别害怕,憋住气,我不会放开你的。”梅吟雪只觉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只是本能地听话点点头,脸颊埋在了龙海萍胸前,双手紧紧抱住了她的腰。

龙海萍被她无意识流露出来的依恋搅得心一酸,将剑插到后腰,猛吸了口气,飞身掠上船舷,脚尖一蹬,向前跃出好几丈,噗通落入了冰凉的河水。

此时,天气已是中秋,河水冰冷沁骨。梅吟雪一没入水中,浑身一个激灵,那股将她折磨得神志不清的燥热立刻被浇熄了一半。她不识水性,口鼻一没入水下,气息登时混乱,一口水便呛了进来,而身体还在不停往下坠。正惊慌间,她只觉腰上一紧,有人握住了她的腰,随即唇上一软,一股气度到了她的口中。她的心一安,在漆黑的水底,她竟然准确无误地认出了龙海萍。龙海萍度完了气,似乎忘了移开嘴唇;而梅吟雪,也安心地没有挣扎。环境是最好的借口。两个人都闭上了眼,任双唇按照它们自己的意志,去寻找它们自己心仪已久的柔软伙伴,小心厮磨。

直到两个人忽的重新冒出了水面,这场梦才猛地被惊醒。

大口大口地喘息,不知是因为长时间的憋气还是因为那唇齿相依的感觉,心跳得剧烈无比。

龙海萍一边踩着水,一边扶着梅吟雪的腰,让她不至于沉下去,口中问道:“冷水可以解你中的迷药。吟雪,你觉得好点了没有?”

梅吟雪感觉意识已经清醒了大半,随着体温的下降,那股让她羞耻不已的感觉也正在渐渐消退。她点了点头,脑中回想起自己先前的表现,只觉又羞又怕,脸又涨的通红。

正在这时,船尾亮起了火光,竹夫人的身影出现在了船尾。

梅吟雪一惊,忙问:“现在怎么办?”

龙海萍见展云飞和柳姑娘都不在,只有竹夫人和另一个丫鬟,心里已经有了底,安抚道:“别怕!那些船夫被我点了穴,他们不知道解穴的方法,起码要半个时辰才能能动弹。我打赌竹夫人她不会游泳,就算她会游,她摸不清我们的水性,也不敢黑灯瞎火地下水来追我们。”

她猜的没错,竹夫人的确没有人手可以下水追捕她们。

眼睁睁看着两人浮在水面上安然无恙,竹夫人的目光沉了下来,冷冷道:“龙海萍,大好的机会就在你面前,你却放手不要,你就这般没出息么?”

龙海萍怒道:“你卑鄙下流!谁要你这样的机会!你等着,我们的事情还没完!”说完,她拉着梅吟雪,朝岸边游去。

竹夫人冷笑道:“你以为,你们上得了岸吗?”

龙海萍听她似有所指,仰头一看,只见岸上排列着十几名黑衣人,手中都握着冰刃,在月光下寒光烁烁。

她正在犹豫,忽听一人朗声道:“请两位姑娘上船。”

龙海萍和梅吟雪闻声回头一看,不知何时,一艘船已经悄无声息地划了过来。船头垂下了救生的绳子,一个年轻人弯腰扶在船舷上,示意他们上船。

而那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竹夫人今晚的贵客,柳姑娘送走的那位公子。

第123章 秦淮惊梦(5)

龙海萍毫不犹豫,立刻拉着梅吟雪往船边游去。

梅吟雪迟疑道:“他是竹夫人的客人,会不会是与她串通了引我们自投罗网……?”

龙海萍自信道:“客人未必就是跟她一伙的。再说,我们上不了岸,在水里也游不过他的船,不如上船再说。”

梅吟雪见龙海萍胸有成竹,心里立刻一安,只觉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仿佛发生再大的事情也没什么好怕的。她柔顺地点点头,不再说什么,由着龙海萍把自己带向船边。

龙海萍怕她勉强用力,边游边提醒道:“你体内余毒未清,小心别用内力,免得药力复发。待会我先上船,再拉你上去。” 因为梅吟雪中的迷药与普通的毒药不同,一运内力,血液流动速度加快,药性反而会更加猛烈。

梅吟雪脸一红,一声不吭地点了点头,心中暗思,万幸今日是龙海萍陪在她的身边,否则的话,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想到这,她不禁心有余悸,下意识地攀紧了龙海萍。

游到船下,龙海萍让梅吟雪握紧了绳子,自己一拉绳子,纵身上了船,然后弯腰拉梅吟雪上来。那年轻公子要上来帮忙,龙海萍忙摆手示意他停在那,还找了一个对古人比较适用的理由道:“公子,男女授受不亲,我自己来就好。”

那公子忙退后一步,挥手招呼两个丫鬟上前一起接住了梅吟雪,然后吩咐道:“快带两位姑娘进去更衣。”龙海萍却直面他道:“不知公子是敌是友,先请明告,让我们放个心。”那公子正色道:“鄙人再不济,也是堂堂七尺男儿,岂会趁人之危欺负姑娘家!”龙海萍不再客气,说声多谢,和梅吟雪一起进了舱,一边走一边竖起耳朵听着背后的声音。

竹夫人一直在瞧着这边的动静,她原以为那公子将人捞上去会送还给她,此时听了他的话,脸色沉了下去,冷冷道:“王子是什么意思?你这是要与本夫人作对吗?”

那公子从容道:“夫人误会了。晚辈适才听柳姑娘说,梅姑娘乃夫人故友之女,这才伸援手救她们上船。虽然晚辈不知梅姑娘哪里得罪了夫人,但夫人看在故友的份上,想必也不是真的想为难两位姑娘。晚辈先替夫人照顾好她们,等夫人气消了,再请她们向夫人赔罪。”

竹夫人讥讽道:“王子对我这位故人的女儿可真是上心啊,不过一面之缘,便将她的身世牢记在心。你的船跟了我的船这么久,不会就是在等她吧。”

那公子被她看穿心思,脸一红,却又坦然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晚辈对梅姑娘一见倾心,也算不得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吧?”

竹夫人冷笑几声,道:“只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情!你不妨问问你的梅姑娘,她是不是已经有了心上人。而且,她的心上人古怪得很,可不是和王子一样的堂堂男儿,而是与她一起的那名女子……”

那公子闻言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一脸难以置信。

“怎么样?”竹夫人道,“现在王子可以把她送还过来了吧?”

那公子定了定神,道:“夫人说的事,晚辈闻所未闻,恐怕是危言耸听吧。晚辈看梅姑娘行端表正,绝非放荡女子……”

“真是色迷心窍!”竹夫人怒道,转而又冷笑道:“小王子耽于女色,可忘了你先祖的遗训了么?”

那公子脸色骤变,冷然道:“不劳夫人费心!就算没有夫人相助,我也自会完成自己的使命!”说完,拱手道:“后会有期!”不再理会竹夫人,转身命人开船,自己昂然走进了舱内。

进了船舱,他先是努力平息了一下胸中的愤怒,看到大厅尽头一个丫环正守在帘子前,想到帘子后便是那张让人过目难忘、见而忘俗的容颜,心里不禁一阵喜悦,但想到竹夫人的话,他又不禁有些狐疑和忐忑。

患得患失间,他已经穿过大厅,走到了里间门口,丫鬟对他行礼禀报道:“见过公子,两位姑娘正在里面更衣。”他正要询问,帘子一掀,龙海萍走了出来。

那公子忙退后一步,压住心头的疑云,施礼道:“还未请教这位姑娘芳名?”

龙海萍还礼道:“在下姓龙。多谢公子搭救之恩。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那公子见她言辞古怪,不合时俗,颇有男子气,心里越发狐疑,嘴上客气道:“敝姓王,名恒,字处一。”说话间,他发现龙海萍还穿着原来的衣服,忙斥责旁边的小丫鬟道:“为何不为龙姑娘换上干净衣服?”龙海萍忙说:“不必了。我身上的衣服就快要干了,多谢王公子好意。”王处一这才发现她身上的衣服水汽蒸腾,已经干了大半,显然是在用内功烤干衣服,若有所思道:“原来姑娘是武林高手,佩服佩服!”

龙海萍感觉出他神态不似刚才那般热情,心知有变,一边暗思对策,一边客气道:“王公子过奖。还要麻烦公子送我们到一个人多的地方上岸。”

王处一点头道:“我已经命人往回开船,龙姑娘稍安勿躁。”说完,邀请她入座,命人泡了茶来。好在画舫这一层四面都是通透的,龙海萍可以看到两边景色,果然船在往夫子庙方向开。她放了心,见茶水上来,顾不上矜持,忙喝了几杯茶水补充水分。

王处一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与他所接触的中原女子颇为不同,心里愈发纳罕。等她喝完了一杯茶,不动声色问道:“龙姑娘,你们怎么会得罪竹夫人的?”

龙海萍道:“都是一些上一辈的恩怨,没什么好说的。倒是王公子,为了我们得罪她,不知会不会影响你们之间的关系?”

王处一望着茶杯沉思道:“竹夫人八面玲珑,又岂能为我一人所用?我的对手早已先我一步,与她合作,我也不敢放心与她攀什么交情。”

龙海萍零零碎碎地听到了一些他与竹夫人的对话,对他的身份有些怀疑,但她不想再节外生枝,此时只当不知,只点头说:“这样就好。”

两人各有所思,一时无语。

终于还是王处一忍耐不住,试探问道:“方才竹夫人对在下说了一些话,在下百思不得其解,还请龙姑娘为在下释疑。不知龙姑娘与梅姑娘是什么关系?”

龙海萍一听便知是竹夫人蓄意破坏梅吟雪的名声,强忍着心中的不快,答道:“我和梅姑娘是朋友。”

“朋友?”王处一玩味着这两个字,“是好姐妹的那种朋友吗?”

龙海萍心中一阵烦闷,若放在六百年后,这种审问似的语气她完全可以视为一种冒犯而奋起反击。但此时她若反唇相讥,带给梅吟雪的只会是负面影响。她不得不忍下那股从未有过的羞辱感,深吸了口气,正要开口,忽然有人掀了帘子出来,淡淡说道:“我们是哪种朋友关系,还需向外人解释么?”

龙海萍和王处一一愣,只见梅吟雪换了一身装束出来,头发还是湿的,整个人若出水芙蓉,清丽逼人,王处一立刻看呆了。

梅吟雪无视他的目光,径直走到龙海萍身边,拉她起身,对王处一平静道:“多谢王公子搭救之恩,容我们日后再报。现在便请公子将我们送到岸边,我们即刻上岸。”

王处一忙跳起身,拦住她们赔笑道:“梅姑娘何必着急?你看竹夫人的人还在岸边跟着,总得等到了人烟稠密的地方,我再送两位姑娘上船。”

“不必了。请王公子即刻送我们上岸。”梅吟雪却出奇地固执,固执到连龙海萍都觉得意外。在她印象中,梅吟雪性情隐忍柔顺,从未这样毫不留情地拒绝别人的好意。她隐约觉得梅吟雪是为了自己才这样,心里不禁甜丝丝的,当下也不顾礼节了,竟然顺着梅吟雪的意思提出了一个无理要求:“这样吧,王公子,我刚才上船的时候,看到咱们船后有一艘救生用的小船。要不王公子借那艘小船给我们用一下,到了夫子庙渡口我们再还给王公子。”

王处一见她们两人手牵着手,同声同气,尤其是梅吟雪,言语姿态都是在维护龙海萍,越发相信了竹夫人的话,心里不禁又惊又怒又痛又恼又不甘,沉脸道:“我好心救两位上船,两位反倒不领情,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

龙海萍也觉有些理亏,不禁红了脸。梅吟雪却冷声道:“话不投机半句多。王公子心有龃龉,不觉得我们待下去只会徒增尴尬吗?现在只求王公子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馈赠小船一只。”说着,她握了握龙海萍的手,“请公子相信,我们日后自会加倍奉还。”她的这句话打消了龙海萍最后的疑虑,尽管现在强借小船有些无理,但她们确实有能力偿还,到时多回馈一些物质也无妨,否则待下去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数。主意打定,她也恳求道:“请公子答应我们的不情之请。”

王处一脸色变了数变,沉声道:“我为救梅姑娘得罪了竹夫人,岂容你们说走便走?龙姑娘若真要离开,还请自便,但梅姑娘,不能走!”

龙海萍早就怀疑他对梅吟雪有所企图,这下哪里忍得住,愤怒道:“简直无理取闹!你说不让走就不让走?”

王处一并不理会她,退后一步,大喊一声:“来人!”话音未落,门口已经涌入几名船夫打扮的男子,个个身材魁梧,肌肉精壮,呼啦啦围了上来。王处一命令道:“将她们拿下!”

龙海萍拉着梅吟雪退后一步,又好气又好笑道:“我本来还觉得不好意思,你这样做可别怪我不客气了。”她话还没说完,已经有名大汉猛窜上来,双手直扣她锁骨,用的是大擒拿的招数。龙海萍不愿恋战,右手往后腰一探,无邪剑已经到了手里,剑光一闪,直削对方手腕。那大汉吃了一惊,忙收回招数。而龙海萍不过是虚晃了一招,并未真的削下去,倒是把他吓了回去。那几名大汉忙拔出了藏在靴子里的短剑,王处一忙道:“别伤了另一位姑娘!”

龙海萍趁机对梅吟雪道:“咱俩从窗口出去,往船尾跑,上小船。”梅吟雪点了点头。龙海萍挥手挽了一圈剑花,将几个人逼退一步。她这一阵子天天剑不离手,早已手感十足,一把剑使得得心应手。趁着那几个人后退,她左手一拉一提,梅吟雪借势飘身出了窗外,落到了船舷上。梅吟雪不在身边,龙海萍的顾忌更少,她刷刷几剑,拨开刺来的几柄短剑,随即一招大刀阔斧的“百转千回”,将剑舞得密不透风,旋风一样转了一圈。只听几声哎呦,几柄短剑纷纷落地,那几名大汉握着手腕后退几步,鲜血从指缝里渗出来。

王处一大吃一惊,龙海萍已经跃出窗子与梅吟雪汇合,临走还不忘回头说一句:“多谢王公子!”说完,拉着梅吟雪,一个旱地拔葱上了船顶,快步走到船尾,一跃而下,正落到船尾系着的救生小船上。

龙海萍挥剑砍断了缆绳,用桨一顶大船的船身,小船已经飘出了几米。

这时,王处一已经带人冲上船尾,怒斥道:“忘恩负义的东西!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龙海萍正色道:“要不是你心怀不轨,我们又怎么会忘恩负义?我劝你不要追着我们不放,还是早点回你的蒙古草原吧!不然的话,我一定会报官抓你!”

王处一听了她的话,脸色剧变:“你究竟是什么人?你还知道些什么?”

龙海萍哈哈大笑,并不理会他,只管对梅吟雪笑道:“这还是我第一次抢人东西。”

梅吟雪脸一红,不好意思道:“我也是。”

龙海萍顿了下,试探问道:“你刚才为什么一定坚持要走呢?”

梅吟雪怔了一下,沉默着不回答。当时,她只是觉得,无论怎样,都不忍龙海萍为自己受一丁点委屈。

龙海萍不甘地追问:“吟雪……”

梅吟雪叹了口气,抬头正要说什么,脸色微微一变,道:“糟糕,他们追上来了。”

龙海萍回头一看,王处一的大船正向小船追来。

龙海萍知道小船根本跑不过大船,她不怕被大船追上,但怕王处一用大船撞小船,那小船根本就是以卵击石。她望一眼梅吟雪,道:“你怕不怕?”梅吟雪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心里一片宁静,摇摇头:“不怕。”龙海萍一笑,摇着小船往岸上飞速划去。

船一靠岸,龙海萍立刻拉着梅吟雪纵身跃上岸,没等她们站稳身形,十几名黑衣人鬼魅般围了上来。龙海萍拔出无邪剑,一招惊鸿一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取正面一名黑衣人,那黑衣人举剑格挡,龙海萍手腕一抖,真气贯穿剑身,直将对方震得手腕发麻!龙海萍剑身一翻,剑尖刺中对方肩井穴。那黑衣人痛呼一声,长剑脱手,忙闪身退开。

龙海萍冲开一个缺口,也不恋战,左手一揽梅吟雪的腰,脚下一点,施展螺旋九影的轻功旋风般往前掠去。那些个黑衣人被她方才势不可挡的气势所震,都没料到她会一战即走,待他们举步追赶时,龙海萍已经掠出去二十多米。

龙海萍起初还有些担心,等几个起落后,螺旋九影的威力越发体现出来,直将那些黑衣人抛得越来越远,她的心放松下来。回想刚才抢人船只、过五关斩六将,又与心爱的人在一起,只觉说不出得痛快淋漓,脚下速度更快起来。梅吟雪只觉被她带得脚步如飞,犹如腾云驾雾一般,心里暗暗惊异她的功力之高,又说不出的骄傲和喜悦。

眼见前面就是人烟稠密的地方了,梅吟雪忙挣扎了一下,低声道:“好了,追兵已经不见了。”

龙海萍这才放慢脚步,不舍地放开她。两人不敢在外面逗留,忙匆匆赶回驿馆。

第124章 京都疑案(1)

两人回到驿馆时,已经是后半夜时分。

整个驿馆都黑漆漆、静悄悄的。

两人没有惊动春梅等人,直接从院墙跃了进去。

连番经历了几次死里逃生,情绪上的大起大落、神经的长时间紧绷加上体力的透支,使得两人都已经是疲惫不堪。虽然还有诸多疑问没有解答,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商量,但两人都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深究,只得约第二天再行探讨。梅吟雪叮嘱了龙海萍早些休息,便自行回了自己所住的西厢房,实在支撑不住,进屋倒头便睡。

这一夜,梅吟雪睡得很不踏实,父亲、母亲、竹夫人、师父……走马灯一般地轮番上场,她一会喜,一会悲,一会愁,情绪起伏纠结,直到龙海萍一出现,她才心里蓦地一安。恍惚间,她似乎又沉入了水底,回到了那个只有她们两个人的静谧世界里,她闭着眼,静静地与龙海萍双唇相接,心里一片安宁……正当她以为自己睡过去的时候,忽听耳边传来一声焦雷一般地厉喝:“你忘了你发的誓了么?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娘么?”她悚然睁眼,只见青松道长正横眉竖目,拿剑指着她厉声质问。

梅吟雪惊得整个人都弹了起来,心跳快得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捂着胸口喘息了半天,才渐渐恢复平静,额头上已是大汗淋漓。

这时,窗外已经泛起了晨曦。

梅吟雪茫然望着窗外,想起梦中的情景,只觉心痛一点点蔓延开来,逐渐充斥了整个胸腔。她再也睡不下去,掀被起了身,胡乱批了件外衣,慢慢走到门边,想要出门透透气。她一开门,整个人都呆住了。

只见龙海萍怀抱双剑,背靠廊柱,双腿搭在游廊下的石板上,正歪着头皱眉沉睡。原来,龙海萍经历了昨晚的事情后,对梅吟雪总是放心不下,生怕她再出什么意外,恨不能跟她寸步不离。但她也知道梅吟雪性子矜持,必然不会轻易答应自己的要求。思前想后,她干脆连屋子也没回,抱着剑靠在游廊下的廊柱石板凳上,眯上了眼睛。

梅吟雪见到这个情景,只觉胸中一阵冰凉,一阵火热,冷热不定,一颗心也是一时酸,一时甜,一时苦,五味杂陈。她呆了半天,终于上前,解下自己披着的外衣,弯腰想要盖在龙海萍的身上。不料龙海萍十分警醒,一感觉到有人靠近,立刻弹直了身子,警惕地睁开眼。看到梅吟雪,她愣了一下,立刻喜道:“吟雪……”她忙站起来,关切道:“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怎么不多睡会?”

梅吟雪看到她眼里布满了血丝,知她也是一夜没有睡好,只觉心痛难当。她咬了咬唇,轻声道:“你快回房去休息吧。”

龙海萍见天色已经亮了,暂时没什么好担心的,便点了点头:“你也再回去睡会,一会我们再聊。”

梅吟雪挽着外衣若有所思,没有回应,龙海萍只好往正屋走去。她刚走出几步,就听梅吟雪在身后慢慢说道:“以后别这样了,这样不好。”龙海萍听那语气平淡,却又像是别有所指,她有些不明白,等她不解地回头时,梅吟雪已经折身回了房间,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龙海萍在原地琢磨了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干脆甩头不想了。她头也不回地回了正屋,进了卧室,什么也不想,倒头便睡。

等龙海萍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她一出房间门,春喜已经给她准备好了洗脸水,柳妈忙将热着的早餐端进屋来。龙海萍有些不好意思,歉然道:“真是不好意思,我起得太晚了。”春喜道:“没什么。梅姑娘说你昨儿累了,叫我们不要叫醒你,让你多睡会。”

“哦。”龙海萍早觉饥肠辘辘,夹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随口问道:“梅姑娘呢?她吃了吗?”

春喜不假思索地答道:“梅姑娘一早已经离开驿馆了……”

“啊?!”龙海萍只觉如五雷轰顶,筷子啪地掉在了桌子上,她不敢相信地望着春喜,“你说什么?她……她走了?她还回来吗?”

春喜摇头道:“不知道。我看她是收拾了行礼,带着包袱走的,看样子不像要回来。”

龙海萍忽地起身,一把抓住她,脸色都变了,颤声问道:“她去哪了?”

春喜被她吓得脸发白,拖着哭腔道:“梅姑娘她,她没有说……”正在这时,柳妈正端菜进来,见状忙上前放下托盘,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龙海萍道:“梅姑娘她留了一封信给您。”

龙海萍忙接过信,胡乱地撕开信封,抽出信纸来,展开一看,几行娟秀的簪花小楷印入眼帘:“龙姑娘芳鉴:承蒙不弃,自繁华锦绣之地,不辞辛苦,至敝零落之乡。妾实怀感恩之心,无以为报。奈何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伴君千里,终有一别。望君奉天承运,以大事为重,毋以小女子为念。切记,切记……”整篇信里却对去处一字不提。

龙海萍只觉头晕目眩,心虚气短,脑子仿佛不会转了。她抓着信,跌跌撞撞冲到了院子里,跑到东厢房用力拍门大叫:“红石,红石!”这个时候,她急需一个帮手。柳妈和春喜跟上来,连声劝道:“龙姑娘别拍了,史姑娘昨晚一夜都没回来呢。”

“什么?”又一个晴天霹雳猝不及防地劈下来,龙海萍眼都直了。

柳妈道:“史姑娘昨天没吃晚饭便跟衙门的人一起出去了,说是要办什么事。今早我和春喜起来,才发现她一夜未归。”

龙海萍心里乱成了一锅粥,尤其是一想到梅吟雪不辞而别,她就心痛得无法思考。她好不容易镇定了一下,想到了两个求助的对象,一个是汪广洋,一个是拱卫司。她打定了主意,匆匆叮嘱了下柳妈和春喜,要她们在驿馆好好守着,万一梅吟雪或史红石回来,一定要留住她们。说完了,她一刻也不敢耽误,忙出驿馆去找人。只是没想到的是,她还没出驿馆的门,便被守卫拦住了。

龙海萍心急如焚,按捺着性子问道:“怎么了?”

那守卫道:“汪大人有令,龙姑娘今天只能呆在驿馆里,等候皇上旨意。”

龙海萍摇头道:“不行,我急着去找人。”

守卫态度也很强硬:“卑职也是奉命行事,没有汪大人的命令,请恕卑职不敢放行。”

龙海萍大怒:“你以为你们拦得住我么?”说完,径直往外闯去。那带头的守卫伸手来拦,龙海萍一搭他的手臂,手腕一缠,已经混合了太极和大轮回的功夫,抬臂一扬,那守卫已经哎呦一声,身不由己撞到了门框上,噗通趴在了地上。其他守卫见势不妙,立刻拔刀挺枪,铁桶一样包围了上来。龙海萍也再无耐心,刷地拔出了无邪剑,准备杀出重围。

眼见一场大战在所难免,忽听有人高声喊道:“住手!”

龙海萍闻声抬头一看,只见郑怀远高举着腰牌,带着史红石和拱卫司的两名手下匆匆赶来:“敝职是拱卫司的人,有话好说。”

那些侍卫忙让出路来,郑怀远冲进包围圈,看着脸色铁青的龙海萍,着急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不等龙海萍开口,史红石已经跟着冲进来,一把抱住了她的胳膊,哇地大哭出来:“龙姐姐,不好了!我们丐帮出大事了!郭长老他、他被人害死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龙海萍虽然不知道郭长老是谁,但也知道史红石像自己一样,遇到了十万火急的变故。即便她再镇定,此时也是应接不暇、焦头烂额了。

郑怀远忙说:“丐帮的事我已经安排人手追查,晚点我再跟你解释,你先说,你这边又是怎么了?”

龙海萍一想起梅吟雪,立刻急得六神无主:“吟雪不见了……你,你快点派人找她!”

“不见了?”郑怀远冷静问道,“她是自己走了还是被人掳走了?”

龙海萍被他感染得也镇定了几分,讲话也客观起来:“她是自己走的,但是这京城里现在有不少人会对她不利,我很担心她的安全,所以必须尽快找到她。”

郑怀远点点头,又问:“你问过驿馆的人等没有?”

龙海萍猛地醒悟过来,忙揪过一个守卫道:“你们是不是一早就守在这里?有没有看到一个姑娘离开?”

那守卫方才见她武功高强,心怀怯意,吓得用力点了点头,又想起了什么,忙改为拼命摇头。龙海萍看得莫名其妙,怒道:“你到底什么意思?是看到了,还是没看到?”那守卫心虚地不敢看她,小声道:“没有,没有……”

郑怀远在一旁冷言瞅着,看那些个守卫都目光闪烁,微妙地往后退了退,似乎很怕被问到。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底,面上却不动声色,上前拉开龙海萍道:“你先别着急,这件事我来帮你查。我保证,龙姑娘现在毫发未伤。一日之内,我便会帮你找到她的下落。”

龙海萍听他说得斩钉截铁,不由将信将疑。

郑怀远皱眉道:“反倒是丐帮的事,我还需要你先帮我解答几个疑问。”

“我?”龙海萍大为惊讶,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跟丐帮的事情扯上关系。

郑怀远小声道:“我们先进驿馆再说。”

龙海萍见史红石泪流满面一脸哀求,只好勉强点了点头。三个人转身,正要往里走,忽听身后一阵马蹄声传来,一个声音厉声道:“姓龙的,你给我站住!”

作者有话要说:纠结了好多天,写了无数个开头的版本,是因为我也很心疼,恨不能早点给感情一个宣泄的出口

最后,却用了最平淡的一个

写东西,真是件折磨人的事情

第125章 京都疑案(2)

龙海萍皱眉回头一看,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峨眉派掌门周芷若。她带领袁承志等几名弟子,骑着马,护送一辆马车,风驰电掣地赶来。龙海萍脑中立刻闪出一个念头:莫非梅吟雪已经返回峨眉派了?她不由转怒为喜,顾不上对方来势汹汹,忙迎了上去:“周掌门……”

不料,峨眉派的人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不友善。袁承志等几个人还未下马已经抽出了长剑,一跃下马背,立刻将龙海萍团团围住了。

周芷若也跳下马来,匆匆走上前,面带寒霜,语气不善地喝道:“姓龙的,快把那毒女给我交出来!”

龙海萍一听与挝靓花渣有关,心里一沉:“发生什么事了?”

说话间,就见两个峨嵋女弟子已经从车上架了一个人下来,那人面色蜡黄,额上布满豆大的汗珠,浑身虚弱得要有两人架着才能站稳。龙海萍吃了一惊,那人正是李妙嫦。几天不见,整个人都走了形,简直形同槁木。

周芷若恨道:“她施毒暗算我峨眉弟子,我恨不能将她碎尸万段!你还不让她快快交出解药,我让她死得痛快点!”

龙海萍虽然不喜欢她的口气,但是人命关天,她也不敢耽搁,忙说:“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我们早就不在一起了……”

“胡说八道!”周芷若怒不可遏道,“你分明跟她是一伙的,所以想替她隐瞒是不是?!”

龙海萍急道:“现在救人要紧,我怎么能骗你?”

周芷若冷笑道:“还敢狡辩!你们若不是一伙的,她会三番五次救你?你说你没骗我们,她明明就在京城,你又为何说你们不在一起?!”

龙海萍吃惊地瞪大了眼:“她在京城?我怎么不知道?”

周芷若只当她还在演戏,恨不得在她身上连戳三个窟窿,咬牙道:“若非因为你是皇上和刘大人的客人,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龙海萍没见过这么不可理喻的人,气得脸都白了。一旁的郑怀远突然挡到了她前面,对周芷若好声道:“周掌门别着急,在下来做个见证,龙姑娘确实早就跟那毒女分开了,而那毒女在京城的事情,龙姑娘也的确不知情……”

周芷若斜睨了他一眼,不耐烦道:“你是什么人?”

郑怀远忙道:“在下拱卫司校尉郑怀远,奉徐大人之命护送龙姑娘进京。那日在下带人在黄河渡口找到龙姑娘时,她确实和那毒女在一起。但后来我们与那毒女厮杀了一场,那毒女便趁夜遁走了。自此之后,我们一直护送龙姑娘,直到昨日进京。如果掌门人不信,可以问问我这几位手下。”

周芷若听他言之凿凿,又是官府中人,不像在说谎,半信半疑道:“你又如何知道那毒女在京城的?”

郑怀远看了一眼龙海萍,有些迟疑,史红石已经含泪怒道:“是我们丐帮兄弟发现的!是她毒死了我们丐帮的郭长老!”

龙海萍大吃一惊,原来史红石他们昨晚一夜未归是因为出了这档子事?难道挝靓花渣又开始乱杀人了?

周芷若皱眉道:“你又是哪位?”

史红石冷笑道:“周掌门不认识我,我可是记得周掌门。十年前少室山屠龙大会上,我年纪还小,却也瞻仰过周掌门的风采呢!”

周芷若被提及旧事,脸色涨红,忽然有了印象,冷哼道:“原来是丐帮史老帮主的千金,果真是女大十八变啊,哼哼……”一副懒得置评的语气。

史红石也对她没什么好感,扭头不肯理会她

郑怀远见龙海萍脸色难看,知她为挝靓花渣的事情忧心,便说道:“目前还未有证据证明那苗女就是杀死丐帮郭长老的凶手。而且,最近京城内出了不少类似的惨案,遇害的多数是江湖好手。只是这些人都惯常用江湖手段解决问题,不肯报官,我也是昨日跟史帮主去丐帮时才知道这件事的。我想,我们还是报一下衙门为好,让衙门好好彻查一番,别冤枉了无辜的人,也别放走了真凶……”

周芷若听他语气,竟似在为挝靓花渣开脱,心中不喜,冷然道:“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跟官府有什么关系!他们是不是那毒女杀的,我不知道,但我这弟子是明明白白中了她的毒,难道这也有假?!”

郑怀远的职业病犯了,马上问道:“请问贵派弟子是何时何地中的毒?又是何故中的毒?中的又是什么毒?”

周芷若哪受得了他这种盘查的问话,大怒道:“我们峨眉派的事轮不到官府插手!用不着你多管闲事!”一句话说得郑怀远面红耳赤。

龙海萍心中却是奇怪,峨眉派这么多人,为何挝靓花渣单单要对李妙嫦下毒呢?她脑中忽的闪过当初在红巾军中的小树林时撞见挝靓花渣与李妙嫦的一幕,心里一跳,正想发问,却又想起梅吟雪的叮嘱,只怕这一问的答案会毁了李妙嫦在峨眉的前程。她犹豫了一下,咽下了这个问题,道:“我觉得当务之急是为李姑娘解毒,大家还是赶紧想办法找到解药吧!”

周芷若对此早就胸有成竹,道:“这个简单!委屈下龙姑娘,跟我峨眉派走一趟。到时咱们满京城放出风,就说你龙姑娘在我们峨眉派手里,要那毒女拿解药来换,看那毒女会不会上钩?”

龙海萍不可思议地张大了眼:“你这是要拿我当诱饵?”

周芷若冷笑道:“怎么,龙姑娘不愿意?你不是口口声声跟她不是一伙的么?”

龙海萍烦躁不安道:“这是两回事!”不知为什么,她直觉周芷若的计划成功几率很高。但不管挝靓花渣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却都不愿意她因为自己而受到什么伤害。

周芷若一摆头:“来人呀,请龙姑娘跟我们一起走。”

袁承志等人立刻持剑逼近一步。

这时,一旁汪府派来的守卫统领插嘴道:“不行,汪大人有令,龙姑娘今天只能待在驿馆等候皇上旨意,哪里也不能去!”

袁承志的剑尖立刻指向他,威胁道:“走开,不关你的事!”

守卫统领大怒:“大胆,你想造反?!”

话音未落,守卫们立刻刀枪相向,峨眉派也不甘示弱,两伙人剑拔弩张地对峙起来。

前有梅吟雪,后有挝靓花渣,龙海萍早已忧心忡忡,哪还有耐性待在这瞧他们争吵,忙大声问道:“周掌门,请问一下,吟雪可有找过你?”

周芷若奇道:“咦,你和那毒女将她掳走,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问起我来了!”

龙海萍大失所望,一语不发,扭头便往驿馆里面走去,郑怀远和史红石忙跟了上去。周芷若大喝一声:“你给我站住!”见龙海萍头也不回,便要追进去。两名侍卫忙挺枪拦住。周芷若大怒,手中拂尘左右一挥,两挺长枪已经各被震开,两名守卫也哎呦一声向后仰去。周芷若从两人中间一穿而过,冲进驿馆大门,进门四顾,楼舍重重,却不见了龙海萍等人的踪影。周芷若大急,脚尖一点,跃上了第一栋楼舍的楼顶,居高临下,搜寻龙海萍的身影,却依然没有发现踪迹。她不甘心地一跺脚,又掠上第二排房屋,一层层查了下去。

此时,龙海萍却拉着郑怀远和史红石紧贴在周芷若脚下右侧屋檐下的墙壁上,刚好躲过了周芷若的视线。她小声道:“咱们三个人分头行事,郑大人负责盘查驿馆的人,看看能不能找到梅姑娘的下落;史妹妹带丐帮的弟子追查挝靓花渣的下落,切记不要打草惊蛇;三更前咱们回驿馆集合。”郑怀远点头道:“我会找我师父还有拱卫司的兄弟帮忙。”史红石咬牙道:“不为郭长老报仇,我誓不为人!”想到挝靓花渣,龙海萍心情有些沉重,道:“你别光记着报仇,先把事情查清楚再说。”史红石瞪了她一眼道:“我看你就是偏袒那丑女人!”龙海萍皱了皱眉,不吭声了。郑怀远忙道:“好了,时间紧迫,咱们赶紧行动吧。”三人瞧周芷若远去,这才分道扬镳,各行其是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别急,因为我也很捉急

第126章 京都疑案(3)

龙海萍溜出了驿馆,直奔汪广洋的府上。此时她已经不像最初那般惊慌和不知所措。以她对梅吟雪的了解,她稍稍冷静便想到她唯一的去处是峨眉,而离开京城回峨眉之前,她必定会先向刘基辞行。想到这,她也顾不上是在闹市区,展开轻功,撒腿在人群中狂奔起来。路上的行人只觉身边一阵风吹过,回头时却不见人影。

龙海萍一溜烟跑到了汪府门前,正看到管家在门口指指点点地监督仆人洒水清扫门前的马路。她忙向管家招了招手,道:“管家好。”管家认出她来,也忙迎了上来,拱手作揖:“龙姑娘好。”龙海萍顾不上客套,忙问:“敢问管家,昨天跟我一起的梅姑娘有没有来府上找刘大人?”管家摇头道:“没有啊。刘大人一早便随汪大人进宫了,小的也没听说梅姑娘上门来。”

龙海萍见他不像说谎,心里凉了半截。她强打精神与管家寒暄了几句,便借口有急事告辞离开。她漫无目的地走了几步,有些想不通:以梅吟雪的性格,怎么会对刘基也不辞而别呢?

龙海萍正胡思乱想,忽听身后有人急声道:“请问汪大人在吗?我们找他有急事!”

龙海萍听声音有点耳熟,不禁回头一望,只见一男一女两个少年,一个瘦削,一个娇小,正背对着她翘着脚尖抻着头往汪府大门里张望。

王府管家是个势利人,一看是两个孩子,立刻嫌弃道:“哪里来的小屁孩?少在这里大呼小叫!快走开!”

女孩子跳脚脆声道:“我们找汪大人真的有急事!人命关天的大事!”

可惜她奶声奶气的,听来更加让人难以信服。

“去去去!少在这给我添乱!”管家一边说着,一边钻进了大门,命人关了门。

女孩子气得直跺脚:“坏人!真讨厌!”

龙海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惊又喜地走上前去,试探地唤道:“碧瑶……治平……?”

少男少女齐齐回过头来,正是云治平和龙碧瑶。他俩一见是龙海萍,脸色大喜,不约而同道:“龙大哥?!”话一出口,两人又顿住了,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龙海萍瞅了瞅自己,微笑道:“不错,我是龙姐姐,不是龙大哥……”

龙碧瑶脸色大变,瞪着眼直勾勾盯着她,大眼睛里慢慢蓄满了泪。

云治平却是尴尬极了,他想到自己还搀扶过她,把她当兄长看,不禁面红耳赤,手足无措。

龙海萍没想到他们两个对自己是女人的身份反应这么大,在她心里,却是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弟弟妹妹,忙亲切地问道:“你们怎么也来京城了?什么时候来的?”

云治平讷讷道:“我们……我们……”

龙海萍想了起来,忙安慰道:“你们是来找碧瑶的姐姐吧?我见过她了。碧瑶你放心,你姐姐她现在好好的,说不定现在已经回古墓了。”

龙碧瑶仍瞪着她一语不发,见她亲切地望着自己,忽然哇地一声哭了,掩面转身飞奔而去。

龙海萍目瞪口呆,云治平欲言又止,跺了跺脚,唉了一声,转身追了上去。龙海萍不放心,忙也跟了上去。

龙碧瑶一口气跑到一家客栈门前,径直冲了进去,冲上了二楼,冲进一个房间,砰地关上了门,将尾随而来的云治平和龙海萍关在了门外。

龙海萍听见她从屋里传出来的呜咽声,不禁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忙抓着云治平问道:“治平,碧瑶她怎么了?”

云治平红着脸挣开了胳膊,小声道:“男女授受不亲……”

龙海萍见他一本正经,只觉又好笑又无奈,只好举手退开一步,道:“好,好,好……那你告诉我,她这是怎么了?”

云治平瞅瞅她,那意思好像在说:你不知道原因?

龙海萍大惑不解地摇摇头。

云治平犹豫了一下,然后像个小大人似地叹了口气,道:“……那还是等碧瑶自己跟你讲吧。”说完便抿起嘴,变成了闷葫芦。

龙海萍只得自己敲门,好声哄龙碧瑶开门,龙碧瑶却一个劲哭泣,不肯开门。

龙海萍有些心烦意乱,她想起当初杨紫琼不愿意龙碧瑶出来,现在也不禁有些认同。江湖如此险恶,龙碧瑶这样的女孩子出来实在是太不让人放心了。想到这,她不禁又问云治平道:“你还没告诉我,你们怎么跑出来了?”

云治平道:“碧瑶不放心她姐姐,还有……”他望着龙海萍顿了顿,龙海萍下意识追问道:“还有谁?”她从云治平欲言又止的目光里一下领悟到了什么,指着自己惊愕道:“……我?”云治平没有接话,算是默认了。龙海萍心头一跳,暗暗祈祷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沉默了一下,抬眼问道:“你呢?你也是私自下山吗?”云治平忙道:“没有!前些日子,我师父与张真人论道,我可没那个胆量私自下山。只不过,只不过前一阵子师父带师兄们去峨眉参加英雄大会。我禁不住瑶妹央求,才,才跟着她一起下山的。我们预备先来京城找你,而后,再一起去参加英雄大会,顺便找到瑶妹的姐姐。”龙海萍道:“那你们刚才在汪大人门前说有人命关天的大事要找他,是怎么回事?”云治平一下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整个人突然戒备起来,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周围,见没什么人,这才压低声音道:“是这样的。我们前两日便到了京城,一边找你一边在京城里闲逛,不料昨日竟在夜市上瞧见了那日挟持你的那个坏女人!我俩怕她干什么坏事,便悄悄跟着她,后来便看到她跟一个女人在一家茶馆里碰面。我俩躲在隔壁偷听了一些她俩的对话,原来与她见面的那女人竟是四川唐门的三小姐。那女人要那唐三小姐替她做件事情,并说事成之后教她什么苗疆秘方,但要她做什么事情,我们却没听清楚,也不晓得做什么勾当。后来,那坏女人先走了,我们本要跟去,隔壁又来了一个男人,好像是唐三小姐的丈夫。那男人说正好这药今晚可派上用场,拿来先在丐帮身上试试。我俩听他要害人,吓了一跳,又不知该如何是好,跟着他俩到了城外的城隍庙。我俩躲在庙外,看到庙里有好几个人在那里,其中有两个我们在终南山也见过,一个使剑的女子和昆仑派的一个高手。庙堂中间绑着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老人家。那老人家骂不绝口,骂他们是蒙古走狗。唐三小姐的丈夫拿出一个小瓶子,挑了一点粉末,上前弹到那老人家鼻子上。我猜他是要害那老人家,便跟瑶妹要冲进去阻止,谁知不知怎的头一晕,浑身没了力气。原来不成想,那个坏女人竟然也跟在我们身后,不知给我们洒了什么迷药,我们竟然动弹不得。那坏女人还威胁我们:‘想要命,就别出声。’后来那老人家就满地打滚,一会喊痒,一会惨叫。唐三小姐的丈夫却不停拍手大笑,一个劲道:‘不错,不错,就是这种药!’那使剑的女子被老人家吵得不耐烦,一剑杀了他。后来,他们几个人在庙里说起最近杀了谁谁谁,好像有一些是参加英雄大会的各派高手,有的是刺杀,有的是毒杀。后来,唐三小姐的丈夫说这些都是小人物,他还奉命要刺杀几个朝廷官员,他当下列了一串名单,为首便是刘基,还有汪广洋、杨宪、李善长等……他说刘基就在汪大人府中,约好今夜一起来刺杀刘基和汪大人。他们商量了一气后,有人说丐帮的该来了,他们便离开了城隍庙。他们前脚刚走,丐帮的人便来了。丐帮的人一看到老乞丐的尸体,立刻乱套了,有人冲出来,那坏女人见他们冲我们这边过来了,忽然对我们说了句话……”说到这,他忽然顿住了,犹犹豫豫地看了一眼龙海萍。

龙海萍奇道:“她说了什么?”话一出口,她突然意识到这句话多半跟自己有关。

云治平扫了扫龙海萍,越发不确定起来,正迟疑着要开口,门忽的打开了,龙碧瑶出现在门口,肿着眼睛红着鼻头,大声道:“不许告诉她!”

龙海萍见她终于出来了,心里松了口气,又见她一张粉嫩的小脸泪痕狼藉,楚楚可怜,不禁软了心,宠溺道:“好了,好了,不告诉我就不告诉我吧,你高兴就好。”

龙碧瑶的大眼睛立刻又泪汪汪了,大声嚷了句:“我讨厌你!”赌气地回了房,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又开始抽抽搭搭地抹眼泪。

龙海萍僵在原地,眨了眨眼,朝云治平投去一个尴尬而又疑惑的眼神。云治平却是一脸少年老成的哀叹,也不知道在哀叹什么。

龙海萍被两个孩子弄得莫名其妙,但她有急事在身,耽误不得,只得继续追问云治平:“后来呢?你们怎么回来的?”

不等云治平开口,龙碧瑶孩子气地尖声叫道:“云治平,你不许再跟她讲话,不然我不理你了!”

龙海萍心头火起,扭身进了屋,站到床沿旁,大声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人命关天,你懂不懂?是人命重要,还是你的小孩子脾气重要?”

龙碧瑶被她吓住了,仰着一张小脸,睁着一双大眼,眼睛里的委屈一点点萎缩,惶恐畏惧浮现出来。她小嘴一瘪,似乎想哭,又不敢哭,一副受惊的小兔子样。

云治平忙上前说道:“后来,后来那坏女人就跳出去,引开丐帮的人了。她临走点了我俩的穴道,我俩一直睡到天亮,醒来便赶紧进城打听了汪大人家的地址便上门去了,不料,不料……”

龙海萍压了压心里的怒火和焦躁,迅速整理了下思路,她既要寻找梅吟雪的下落,还要通知汪广洋保护他和刘基的安全,此外还要查清挝靓花渣与丐帮的事情。而眼下,还要先把这两个孩子安排好了。她沉着脸,不苟言笑地说道:“京城里太不安全,你俩赶紧乖乖地回终南山,免得被你们师父和姐姐撞到。通知汪大人的事情交给我,你们不用管了。”

云治平不吭声,垂下头拿目光偷偷瞥着龙碧瑶的反应,其实他早就想回全真教了。龙碧瑶也低着头不吭声,她出来可不是为了找姐姐,她完全是冲着龙海萍来的。她对龙海萍有种说不出的依恋之情,她一直觉得龙海萍身上有股特殊的气质,她原以为那是独一无二的男子气,现在发现她是女子,她有点不知所措。在没弄清楚自己的心绪之前,她才不甘心回去呢!可是,她又有点畏惧龙海萍,发起火来的龙海萍跟姐姐太像了,她不敢口头反抗,只用沉默和扛着的肩膀发出无声的抗议。

龙海萍看懂了她的身体语言,有些心软,也不想耽误太长时间,改变了策略,伸手按住了龙碧瑶的肩膀,俯身放软了口气道:“要不这样好不好,你们俩乖乖待在客栈等我,等我办完了事情再来找你们,咱们再好好商量下面怎么办,好不好?”

那个不同于姐姐的龙海萍又回来了,龙碧瑶的委屈立刻泛滥开来,人却听话了,小肩膀一耸一耸地抽搭起来,一边抽搭一边点头:“嗯。”

龙海萍不禁内疚起来,忙好言安慰了两句,又叫来店小二,塞给他点银子,拜托他好好照顾自己的弟弟妹妹。龙碧瑶看在眼里,心里暖洋洋的。龙海萍送走了店小二,又给云治平留了一块银锭子,再三叮嘱他们好好吃饭休息,这才准备离开。

待她走到门口,龙碧瑶突然出声道:“龙姐姐,那个坏女人让我们告诉你,她天天想着你呢!”龙海萍身子一顿,回过头来,却不知该以什么表情面对她清澈好奇的大眼睛。龙碧瑶确实好奇极了:“龙姐姐,她知道你是女的吗?”

龙海萍张了张嘴,发现这个问题好难回答,她耸了耸肩,做了一个勉强的含糊不清的表情,狼狈地落荒而逃。

龙碧瑶没有得到答案,有点失望,但她毫不气馁,又转向云治平,歪头问道:“你说那坏女人知道龙姐姐是女的吗?如果她知道她是女的,还会天天想着她吗?”

云治平忙启动他少年老成的智慧系统,却也半天找不到答案,对着龙碧瑶期盼的目光,只好学龙海萍耸了耸肩,做了一个不置可否的表情。

第127章 京都疑案(4)

龙海萍匆匆出了客栈,直奔汪府。她还没走出这条街,便见迎面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个个头缠白布,手提利刃,神色阴郁,横眉立目,杀气腾腾。路人忙纷纷避开让路,龙海萍也跟着退到了街边,这才看到他们身后还紧跟着两副担架。担架上的人用白布蒙了脸,好像是尸体。龙海萍心里抽了口冷气,不由得驻足观望。就见这群人来到一家酒店门前,把担架往门口一放,领头的一个刀疤脸举刀指着里面骂道:“华山派的王八羔子给我出来!”他话音未落,酒店里便蹿出几个青年来,持剑一字排开,中间的提剑指着刀疤脸大怒道:“谁活得不耐烦了,敢辱骂我华山派!”刀疤脸一把掀开一张白布,露出一张像染了墨汁一样的死人黑脸,七窍流着血,众人一片哗然。刀疤脸道:“老子湘西金刀门的!你们华山派不要脸,抢娘们抢不过我们,便施毒暗算我门中弟子!还不快偿命来!”华山派的弟子又惊又怒:“胡说八道!我华山弟子名门正派,岂会干出这种下三滥的事来!”刀疤脸道:“你想赖账?没门!我有证人!”华山派的道:“你把证人找出来给我瞧瞧!”刀疤脸把另一张白布一掀,也是一具脸色漆黑、七窍流血的尸首:“瞧见了吗?证人都被你们灭口了!”华山派道:“你血口喷人!”两边你一句我一句地对骂起来。

龙海萍看他们剑拔弩张,迟早要打起来的样子,心里着急。她扭头看到街口有几个官差也在驻足观看,忙拨开人群跑到他们面前道:“各位官差大哥,那边有人要打起来了,你们还不快管管?”那几个官差抱着刀缩一缩脖子,事不关己地说:“这都是些江湖争斗,可轮不到咱们官府管。”说完,还嫌弃地瞅瞅龙海萍,一副怪她多管闲事的样子。龙海萍急了:“哎,你们官府不管,谁来管啊?”那几个官差见她纠缠不清,干脆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龙海萍愕然看着他们大摇大摆离去,只觉荒谬到了极点。待她回头时,金刀门和华山派已经动起了手,剑来刀往,好不危险。龙海萍皱了皱眉,正要上前,就听身后有人悠闲地说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龙海萍回头一看,竟然是展云飞。她一下想起了昨晚的事情,脸不由沉了下去。

展云飞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眼睛望着打成一团的两伙人,抱着手臂,一副看热闹的神情,嘴里继续说道:“再说,你哪里管得过来呀!金刀门跟华山派,崆峒派跟青城派,点苍派和北海孙家……那叫斗得一个热闹啊!也不知道是谁,兴起这么大风浪来。”

龙海萍心里一动:“你是说有人挑拨?”

展云飞轻蔑一笑:“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些江湖中人,争名夺利,谁跟谁不有点过节?更有些人,无非是想在英雄大会前先造点声势,却不知被人利用了,真是愚蠢至极!可笑可笑!”

龙海萍听他的话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思索道:“听展公子的意思,是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了?”

展云飞皱了皱眉:“你怎么又称呼我公子了?咱俩虽未结义金兰,也算意气相投的江湖儿女吧?怎的如此生分?”

龙海萍看他仍是一如从前毫无嫌隙的感觉,不禁有些纳闷,忍不住问道:“你不记得昨天晚上的事情了?”

“昨天晚上怎么了?”展云飞一脸茫然,道,“我还要问你呢!你们怎么撇下我不辞而别了呢?”

龙海萍大跌眼镜:“我们不辞而别?”当时那动静还小啊?

展云飞挠头道:“我昨晚和双儿在船头饮酒,后来夫人也来了,说你们已经乘小船离开。我喝了几杯后便醉倒了……唉,酒量真是越来越差了……”

龙海萍将信将疑,但她是个不愿怀疑别人的人,沉吟了一下道:“你了解竹夫人和柳无双吗?你知道她们是做什么的吗?”

展云飞愣了下,脸一沉,道:“莫非你也像那些世俗人等一样,看不起红尘女子么?”

龙海萍不禁翻了一下眼,这人想到哪里去了?不过,这样反而倒证明他确实不是很了解竹夫人的背景,大概也算不上竹夫人的人。

展云飞急吼吼地解释道:“竹夫人当年可是有名的岁寒三友之一,你知道何为岁寒三友么?那要高风亮节的人才能担得上的!”

龙海萍不无揶揄地说:“如果岁寒三友的人勾结了蒙古人,残害汉人,你觉得他还称得上高风亮节吗?”

“你……你说什么?”展云飞不是没听清,而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第一反应。

龙海萍不想打击他,连她自己,对竹夫人的印象也有很大的矛盾。谈民族气节,她是日本人,更蒙汉两族都是无关;谈私人恩怨,岁寒三友之间的纠葛盘根错节,都有对错。若说她不好的地方,也只是在不够宽容,报复心太强……龙海萍此时不愿多想这个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便打断话题道:“你自己去跟你的双儿打听打听吧。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告辞了。”展云飞忙道:“你不想知道谁是幕后黑手了?”龙海萍头也不回道:“是龙破天吧?”展云飞大奇,忙赶上几步,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的?”龙海萍瞅了他一眼,一本正经道:“你去问问双儿,她一定也知道。”

展云飞听她话中有话,不由得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琢磨了一会,眼见龙海萍走远,忙扬声道:“我现在就去找双儿。等我问清楚了,我再来找你!”说完,一转身,朝秦淮方向赶去。

龙海萍匆匆赶往汪府,沿途稍微留神,便看到了各种各样的江湖人等。对她来说,这些江湖中人多少带有社会不安定分子的特征,他们善武好斗,比起一般老百姓闹起事来的后果更可怕。但她知道,比这些人更可怕的是龙破天。龙破天好比六百年后的恐怖分子,正在蕴育着一次社会大爆炸。龙海萍已经预感到,丐帮的事、刺杀汪广洋和刘基的事、江湖各派在京城制造的各种事端,都与龙破天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有他在,这个大明朝的江山就总是不安稳。

龙海萍赶到汪府时,刘基和汪广洋还没回府。龙海萍只得先通知了管家,管家对她自然不像对龙碧瑶和云治平一样,一听有人要刺杀他家主人,他的脸都吓白了,再三挽留龙海萍一起等汪广洋回府。龙海萍还要寻找梅吟雪,便请他先行转达消息,自己晚上再来。管家唯唯诺诺地答应了,又命人给龙海萍准备了一匹快马当坐骑以便寻人。龙海萍大喜,心想着管家虽然势力,倒是很善解人意,忙谢过告辞。

龙海萍出了汪府的门,骑马直奔各个城门,先挨个城门打听梅吟雪有没有出城。她手里有郑怀远送她的拱卫司的腰牌,那些城门守卫都当她是拱卫司的人,自然是知无不言。等龙海萍绕城问了一圈,竟然都没发现梅吟雪出城的踪迹。

龙海萍虽然失望,却又暗暗欢喜,这说明梅吟雪还在京城内。那她搜索的范围便缩小了很多。同时,她每离开一座城门时,都暗地给守卫塞了银子,请他们一见到梅吟雪的人便想办法留住,并将消息报到拱卫司的郑校尉,这又相当于布了一圈眼线。

布好外围的眼线,龙海萍又开始往内收拢寻找。

第128章 紫禁之巅(1)

龙海萍以驿馆为圆点,沿每一条辐射出去的路线打听询问,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几乎找遍了整个京城,却始终没有找到梅吟雪的下落。她一向擅长勘察侦讯,这时也不禁疑惑,难道梅吟雪一出驿馆便插翅飞走了不成?不然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呢?随着寻找范围的收缩,她的疑点越来越集中在驿馆这里。但她想到周芷若和汪广洋安排的守卫必定还在驿馆守株待兔,等着她回去,她也不想自投罗网,索性耐住性子,等到子夜再与郑怀远等人汇合。

打定主意,她才发觉自己一天没有吃喝,早已饥肠辘辘。她想起汪广洋和刘基的安全问题,便径直纵马来到汪府对面街上的一家酒楼。这一天跑下来,她倒将六百年前的南京布局摸了个大概。

到了酒楼,龙海萍跳下马背,将马拴在门口的马桩上,早有店小二立刻热情迎了上来:“客官里面请!”酒楼旁边就挨着一家妓馆,楼上的姑娘齐齐甩着手帕嗲声嗲气地唤道:“公子爷到这边楼上来坐坐,这边也是有酒有菜哟……”龙海萍脸一红,她为了防止被峨眉派和付宏博等人认出来,特意戴了斗笠,围了巾子,披了披风,冷不丁看上去又成了一名男子。她羞涩地抬头看了一眼楼上招呼她的姑娘们,带着同情,带着怜惜,又带些莫名的歉疚,好像她们沦落风尘是她的错一样。楼上的那群姑娘倒从来没这样被人瞧过,一时都哑了声。

龙海萍跟着店小二进了酒楼,上了二楼,要了一间临街的单独雅间,推开窗便可居高临下地扫视外面的情况。(wwW.mht.la 无弹窗广告)远远地,还可以看到汪府的大门。她相信,此时有人像她一样,也在暗处盯着汪府的一举一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次,龙海萍决定做螳螂后面的黄雀。她要躲在暗中保护刘基和汪广洋,同时,她也要看看刘基和汪广洋的自我保护能力到底有多强,从而探探他们所有人的底细。

龙海萍点了饭菜,补充了足够的水分,便慢慢吃起晚饭来。越有重要事情的时候,她吃得越慢,因为这样消化快,吸收快,又不会影响她后面的体力和脑力的反应速度。这一次,她的心里却是有些乱的。她情不自禁想,不知道梅吟雪现在在哪里,是否安全?挝靓花渣呢?会不会已经被峨眉派或者丐帮的人找到?李妙嫦的毒,不知道还有没有办法解决?郑怀远和史红石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好消息?云治平和龙碧瑶有没有听话乖乖地待在酒店?竹夫人会不会还有什么行动?展云飞若是知道了真相,会跟自己站在一起吗?刘基和汪广洋做好防备了吗?龙破天到底想干什么……

龙海萍不得不克制自己想下去,避免被越来越多的问题缠绕进去。

街上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龙海萍瞥一眼,便知道不知又是哪一派在耍弄威风了。今天在京城内兜了无数圈,她也看到了很多江湖上的纠纷。mht.la [夜夜小说网]本届英雄大会是明朝开国以来的第一届,而且又与朝廷有关――用现代话来说,是朝廷主办、峨眉派承办,各大门派有些误会的,还以为要在京城举办,于是纷纷派了先遣队到京城,结果正式的武林大会还没开,各门各派已经先较上了劲,一言不合就有可能刀枪相见。

龙海萍想起展云飞的话,不禁想到一个问题,这展云飞态度如此超然,他又是哪门哪派呢?她正想着,店小二敲门走了进来,手里托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托着一个元青花美人觚和一张花签。店小二笑嘻嘻地道:“隔壁楼上的紫玉姑娘让人给客官送了一壶酒来,并一张花帖,请客官有空赏脸过去坐坐。”龙海萍愣了一下,忙起身道:“多谢,多谢。”店小二欢喜道:“紫玉姑娘可是隔壁的头牌,轻易不主动的。”龙海萍被他一说,更加觉得无以为报。她身上只有银子了,想回送点银子,又觉得亵渎了人家。想了想,她掏出一块完整的银锭子,塞给店小二,诚恳道:“小二哥,麻烦你给隔壁的姐姐们送一桌她们爱吃的酒菜,就当我还席了。我看隔壁就是胭脂水粉店,再请小哥给大家买点上好的胭脂。剩下的钱,就当我对小哥的答谢了!最后替我多谢紫玉姑娘,今日有要事在身,等有时间,再登门拜访。”店小二喜得眉开眼笑,连连答应着,乐颠颠地退了出去。

龙海萍落回座位,翻看着那张娟秀的花签,又是新奇又是感动。古人真的是很有意思,未曾谋面,亦可神交,很奇妙的感觉。有机会,一定要见见这位紫玉姑娘。

龙海萍正在想着,窗外突然一片哗然。她往外歪头看去,就见借口刀光霍霍,有人兴奋地大声道:“这次是动真格的了!”人们一听,立刻来了兴致,人流朝刀光剑影处涌了过去。

龙海萍看那正是汪府门口的方向,心里还在疑惑:不知这又是哪一派跟哪一派结了怨?正想着,她突然心里一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掏出一块银子扔在桌上,人已经踩上桌子探身出了窗口,她的手一把屋檐,稍一借力,身子一缩,已经上了楼顶。她没有马上起身,贴着楼顶探头往汪府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几个背影也踩着街边的楼顶,飞快地往汪府方向移去。

差点中了这些人的声东击西之计,希望汪府门口的守卫没有被调虎离山。

龙海萍看了看身后,确定没什么人了,便也展开螺旋九影的功夫,直奔汪府方向。从街口的二楼楼顶,可以借着树影,直接纵身跃到汪府的大院内。龙海萍跃进院内,正要起身追赶那几条背影,忽见院墙东北角又跳进两个黑衣人来,鬼鬼祟祟也朝着后院过去了。

龙海萍有些纳闷,稍等了一会,见没什么其他人了,这才警惕地跟了上去。

首先潜入汪府的是四个人,那四个人直接进了第二进院落,朝亮着灯的书房逼近过去。后面两个人在月洞门前探了探头,正要跟进去,龙海萍一个箭步冲上去,伸手拎住两人的后衣领。两人差点尖叫出声,捂着嘴回头,一脸的惊恐万状。龙海萍冲他们两个瞪了瞪眼,云治平立刻红了脸,龙碧瑶则一吐舌头,眼睛弯成了月牙。龙海萍拿他们两个没办法,揪着他们避到了角落里,冲角落里的大槐树使了个眼色,云治平会意,立刻跃了上去,藏进了树枝里。龙碧瑶却拉着龙海萍不撒手,龙海萍只好一揽她的腰,带着她上了树。

三人透过树枝的缝隙,正好可以居高临下地看到汪广洋书房院落的一切。

就见那四个人贴近了书房窗口,其中一个凑到窗口,舔了舔手指,轻轻捅破了一层窗纸,扒上去往里看去。不料他脸一贴上去,立刻“啊”地一声惨叫,捂住了眼睛向后跌倒,失声痛叫道:“我的眼睛……”龙海萍立刻听出了他是马英九。随着他的话音,窗户砰地一声,一个身影提着两把匕首破窗而出,手中寒光烁烁,直刺跌倒在地的马英九。马英九身后的胡小玉连忙横里出剑,替马英九隔开了这致命的一刺。就在这功夫,又一条人影开门跃出,直扑付宏博和唐心影。唐心影早已手提峨眉刺,立刻出手,一挑一拨,招招直奔要害。那人影毫不避讳,空手直接对上她的峨眉刺,铮铮两声,化解了她的招数。唐心影大惊道:“铁鹰爪!”

这时,院落里伏兵四起,灯火通明,将马英九等四人包围住了。

第129章 紫禁之巅(2)

云治平和龙碧瑶不约而同地倒吸了口冷气,又都一脸崇拜地齐齐望着龙海萍。龙碧瑶崇拜得小脸发红,缩了缩身子,更紧地钻进龙海萍的怀抱里。龙海萍顾不上她的小把戏,凝神望着院里的人,除了认出马英九等人以外,她也同时认出屋里埋伏的两个人是前一晚给汪广洋看大门的四个门卫中间的两个。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两个人应该是朱元璋的贴身保镖一类的角色。这么说,朱元璋也知道了今晚将要发生的事情?龙海萍心里疑云顿起,仔细看一眼那包围圈的人,个个服装统一、动作整齐,俨然训练有素的士兵,哪里会是寻常家丁?汪广洋虽然级别不低,但也无权调兵遣将。能这样做的,恐怕只有朱元璋了。

这时,书房门口走出了两个人来,一个是刘基,一个是汪广洋。汪广洋屈身哈腰站在刘基身旁,毫不掩饰低刘基一等的身份。

刘基站在台阶上,指着包围圈中的四人大声喝道:“大胆刺客,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马英九捂着被匕首刺瞎的右眼,忍痛问一旁的付宏博道:“咱们撤不撤?”

付宏博怒道:“撤什么撤!大帅不是有令,至少得拖到子时么?”他讲这话的时候压低了声音,但却没逃过内功精湛的龙海萍的耳朵。龙海萍从云治平向她描述昨晚的经历时,已经意识到当初付宏博夫妇的离开不过是龙破天对赵敏将计就计而已。他一方面打消赵敏的疑虑,一方面给付宏博安排了另外的任务。现在看来,这任务大概便是在京城制造事端,刺杀官员,引起朝廷的不安。而付宏博刚才这句话引发了龙海萍更大的疑惑,龙破天为何要让付宏博等人拖时间?

龙海萍还在紧张思考,付宏博和唐心影已经分别掏出一个竹筒,猛地一拉后面的塞子,一阵噗嗤声,竹筒中爆射出无数银针。包围圈立刻发出一片惨叫,许多士兵被竹筒射出的暗器射中,纷纷向后跌倒。

使鹰爪的那名高手立刻护着刘基和汪广洋往后退去,口中道:“暴雨梨花针!快退后!”

倒地的士兵中,有人抽搐了几下,便七窍流血一命呼呜。使匕首的高声道:“针上有毒,大家小心!”说完,纵身跃入包围圈,匕首直取付宏博。付宏博来不及换针,忙使扇格挡。包围的士兵纷纷挺枪冲了上来,胡小玉等人忙各执兵器还击,众人顿时混战成一团。

云治平和龙碧瑶看得跃跃欲试,小声问道:“咱们要不要下去帮忙?”

龙海萍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她心里已经有了些眉目:龙破天安排人在这里拖延时间,只能说明在另外一个地方还要发生更大的事情!看来龙破天今晚的主要目的不是刺杀刘基和汪广洋。如果还有比刘基更大的目标的话,除了朱元璋还有谁?

此时的京城隐藏了无数的暗潮,到处涌动,龙海萍忽然有种厌倦的、无能为力的感觉。她本来是为梅吟雪而来,却卷入了无数不相干的人和事。而她的梅吟雪呢?却不知道在哪里。

龙海萍对梅吟雪的思念再次不可遏制地升腾起来,她扯了下龙碧瑶两人,低声道:“这里用不上我们帮忙,咱们快走吧!”说完,不顾两人满腹不解,一手扯了一个,从树上跃到院墙上,纵身跃出了院外。

龙海萍还未站稳,就觉脑后一阵劲风袭到,同时听到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低叱道:“淫贼!”龙海萍暗道不好,她刚才一心想别的,竟没注意到身后多了一个人!对方这一掌又快又狠,她手里还扯着两个孩子,回身已经来不及,忙往前一冲,将云治平和龙碧瑶送了出去,自己缩头崩背,运足了功力在背上,硬生生接了这一掌。[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龙海萍只觉这一掌足有上百斤的力道,她身不由己往前冲了几步,眼见要撞到对面墙上,忙伸双臂一撑,身子一缩,腾空而起,脚一蹬墙面,反身一掌还了回去。

这时,龙碧瑶看清了袭击龙海萍的人,惊喜道:“姐姐!”

龙海萍忙收了掌,立定一看,果然是杨紫琼。月光下,杨紫琼气咻咻地瞪着龙海萍骂道:“你这淫贼,竟然敢拐骗我的妹妹!”说罢,举掌又要扑来。龙碧瑶忙抱住了她的手臂,急道:“姐姐你胡说什么?她哪有拐骗我?”杨紫琼怒道:“若不是这淫贼拐骗你,你怎么会离开古墓到京城来?”

“姐姐――”龙碧瑶拉长了声音,红着脸道,“你别一口一个淫贼,多难听啊!龙姐姐她是女的……”

杨紫琼哪里肯信,龙海萍忙说:“杨掌门,不好意思,我原来是女扮男装,给您造成了误会,还请谅解。”

杨紫琼仔细看了看她,龙海萍的斗笠和披风已经留在酒店,她扯下脖子上的围巾,清秀的眉目和标致的身材,男式的发饰和衣服也无法掩饰她是个如假包换的女孩子。

杨紫琼一时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应对。

龙碧瑶想解开姐姐的尴尬,忙岔开话题道:“姐姐,你又怎么在京城呢?”

杨紫琼脸一红,随即板起脸来道:“我不是为了找回咱家的九阴真经嘛!”

杨紫琼的话再次印证了龙海萍的猜想,她早在风陵渡的时候便知贺宗平已经将古墓派的那本九阴真经残本转交给了龙破天。她不禁插嘴问道:“杨姑娘是说,龙破天也在京城?”

杨紫琼皱眉忧虑道:“不错。据我所知,他们还有一个天大的阴谋……”话到嘴边,又觉得事关重大,她谨慎地闭了嘴。

龙海萍沉着道:“他想刺杀朱元璋么?”

杨紫琼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龙海萍笑一笑,道:“他在京城到处制造事端,今晚又安排刺杀行动,不过是为了声东击西。若是朱元璋上当,他便可调虎离山,趁宫里防备虚弱时刺杀朱元璋;若是朱元璋不上当,他也可以釜底抽薪,刺杀朱元璋的几个得力助手……”

杨紫琼大惊:“你是说他们今晚就会行动?”

龙海萍还没回答,忽听远处传来呼喊:“救火啊,李大人家着火了!”他们几个忙出了巷口,就见街道另一头已经火光冲天,许多百姓向那边涌去,紧接着一队负责巡逻的官兵也冲了过去。

龙海萍望着混乱的景象,回头对杨紫琼道:“你说呢?”

杨紫琼叫一声:“糟了!”立刻对龙海萍道:“那我们得赶紧进宫报信,不能让鞑子得手!”拉起龙碧瑶便要走。

龙海萍却站着没动,杨紫琼奇道:“龙姑娘不跟我们一起么?”

龙海萍心想,我为什么要跟你们一起?她是地地道道的和平主义者,不希望任何人有生命危险,但现在看来和平是不可能的事情。而在龙破天和朱元璋之间,她的个人情感甚至更偏向龙破天。

当然,龙海萍不能这样讲,她只是摇摇头,道:“对不起,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只想找到梅吟雪,带她远离是非之地。

杨紫琼鄙夷道:“我还道你是个为国为民、舍生取义之人,原来不过如此!”说完,不顾龙碧瑶叫唤挣扎,拖起她施展轻功往皇宫方向飞奔而去。云治平呆了呆,忙跟了上去。

龙海萍心里也不好受,为这个该死的时代不得不发生的这一切。当她感到无能为力的时候,她只想逃得远远的,当然,还要带上梅吟雪。想到这,她振作了一下,用围巾蒙了脸,快步赶到酒楼前,跃上马背,飞快地向驿馆奔去。

街道上一片混乱。京城中,有好几处走了水。百姓们忙着救火,盗贼们趁火打劫,官兵们手忙脚乱,根本维持不了秩序。

龙海萍眼睁睁看着一栋民宅也跟着着了火,一家老幼抱着抢出来的一点东西,对着即将化为灰烬的家园哭天抢地。她实在不忍,下马将剩余的银子塞给了那家的老人,心情更加悒郁。她不由得对龙破天生出不满来,没有他的野心,不会生出这么多事端,也不会有这么多无辜的人跟着受牵连。

龙海萍心情沉重地回了驿馆,正如她所料,驿馆门口汪广洋安排的卫兵早已经不见,不知是去救援汪府了,还是李府了,抑或是维持街上的秩序了。她匆匆进了驿馆,回到自己的小院。一进院门,便看到梅吟雪所住的厢房亮着灯。她登时欣喜若狂:莫非吟雪已经回来了,就在屋里等着她?!

第130章 紫禁之巅(3)

龙海萍忍不住叫了声:“吟雪――”人已经掠到门口,正要推门,门已经在她面前霍然打开,一个人满脸惊喜地出现在门口。(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门里门外的两人猛地打了个照面,却同时发现对方不是自己预想中的人,惊喜不禁转为失望,同时愣了一愣。

龙海萍很快回忆起眼前的人是谁来了――她是梅吟雪的师妹,曾经受梅吟雪的委托去探望过受伤的自己。那小师妹也认出了龙海萍,眼中闪过一丝戒备和畏惧,忽地退回屋里,顺势想要合上门。龙海萍怎么可能放弃进门的机会,双掌一推,只用了三成内力,那小师妹已经蹬蹬后退几步,正退到屋子中间的桌子边上。龙海萍忙跨进屋里,迅速扫视了一下屋里,口中道:“不好意思……”

那小师妹却完全把她当成敌人来看,丝毫没有缓和的意思。她瞥了一眼桌面,反身便去抓搁在上面的长剑。龙海萍一个箭步冲到那小师妹眼前,一手按住了剑鞘,和气道:“这位师妹,你听我说……”那小师妹却充耳不闻,转过桌子又去抓剑柄,想要往外抽剑。龙海萍见她手忙脚乱的样子,心中好笑,伸指朝她手腕脉门一拂,那小师妹只觉手腕一缕微风拂过,整个右臂都麻痹起来,哪里还握得住剑。她不得不松了手,一个后跃,退到床边,左手抱住又痛又麻的右臂,一脸惊慌地看着龙海萍:“你想做什么?”

龙海萍已经看清床上躺着的是奄奄一息的李妙嫦,而屋里除了李妙嫦和那名女弟子以外,并没有其他人了。她强忍失望,歉然道:“不好意思,我没什么恶意,就想看看吟雪回来了没有。”

那小师妹一脸防备,道:“没有!”

龙海萍皱了皱眉,正要离开,忽听李妙嫦虚弱地开了口:“龙姑娘,请留步……”

龙海萍忙回身走到床边,俯身问道:“李师姐有什么事?”她还是习惯性地跟梅吟雪沿用了一个称呼。

李妙嫦脸色蜡黄,骨瘦如柴,整个人都走了形。她像抓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抓住了龙海萍的手,话未出口眼泪先流了出来:“龙姑娘,我,我知道那南疆女子对你,对你很好……你能不能帮我求求她,求求她把剩下的半颗解药给我……?”

龙海萍心一沉:“真的是她对你下的毒?她为什么要对你下毒?”

李妙嫦瞅了一眼那小师妹,她虽然虚弱,却仍是大师姐的身份,那小师妹立刻乖乖地退出了房间。

李妙嫦便将自己被挝靓花渣下毒要挟给龙海萍煎药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对龙海萍讲了一遍,末了又说:“她这样做,无非就是让我照顾你。既然她对你这么好,你去求她,她一定会把解药给你的……”

龙海萍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挝靓花渣对她的良苦用心让她心酸感动,但她为自己造下的孽却让她很是歉疚。她点头答应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让她把解药给你。”

李妙嫦一听她的承诺,忽觉有了希望,忍不住呜咽起来。

龙海萍问道:“你师父周掌门呢?她去找解药了么?”

李妙嫦眼中闪过一丝不满的怨毒,像是嘲讽周芷若又像是自嘲似地说:“我这条贱命在师父眼里算什么?她老人家心里装的都是国家大事!如今她带着师弟师妹们去宫里护驾了!一旦护驾成功,保不住皇上会赏赐峨眉点什么,峨眉也好扬名立万了……”

龙海萍心想,龙破天调走的朱元璋侍卫和御林军又被峨眉派补上了,也不知道紫禁城里现在热闹成什么样了。她还有个问题好奇:“你们怎么住到驿馆了?”

李妙嫦恨不得她现在就去给自己找解药,但毕竟有求于她,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释:“我们峨眉派也是刘大人和汪大人的贵客,今日你走后,汪大人便差人来安排我们住进来了。师父硬要安排我住在师妹的这间房里,大约也是为了等你。”末了,她又急不可耐地问道:“龙姑娘,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给我找解药?”

龙海萍迟疑了一下道:“我今天已经托丐帮的朋友去追查挝靓花渣的下落,一有消息我便会去给你讨还解药。”

李妙嫦就着枕头直磕头。龙海萍又安慰她几句,让她好好休息,这才撤出房间,回到正屋。柳妈和春喜一直躲在正屋里,见到龙海萍都松了口气。春喜眼睛瞅着外面的厢房,鬼鬼祟祟道:“那些自称峨眉派的人可凶了,我都不敢出门……”柳妈瞅她一眼,暗示她不要乱说话。春喜年纪小,却不肯避讳,又好奇问道:“龙姑娘,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听起来好乱。”龙海萍简单答道:“有几处地方起火了。”春喜道:“平白无故怎么会起火呢?”这时,柳妈已将备好的茶点端上来,一边摆放一边叹气道:“唉,最近京城真是不太平,不会是鞑子又要打回来了吧?”春喜一听,脸都白了,吓得一声不吭。

龙海萍在她们两人身上看到了真正的恐惧和担忧,她不禁问道:“你们是不是很害怕蒙古人打回来?”

春喜露出噩梦一般的神情:“那肯定是了!鞑子根本不拿我们汉人当人。在他们眼里,我们还不如一头牲口呢!”柳妈没那么多话,只是在一旁长吁短叹。

龙海萍心里一沉,忽然觉得自己这样置身事外地跑回来,仿佛是件很罪过的事情。她不安起来,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柳妈道:“快到子时了。”

龙海萍站起身来,心想自己起码应该去皇宫那边看看,万一龙破天得逞,像柳妈春喜这样的普通老百姓又要遭一次罪了。正在这时,史红石旋风般地冲了进来,一进门便抓起龙海萍还没喝的茶,一口气喝了下去,砰地放下茶杯,嚷嚷道:“跑了一天,渴死姑奶奶了!”

龙海萍忙给她又倒了一杯,压着心跳,尽量平静地问道:“郑大人呢?”

“他晌午就被官府招回去了。你看外面这么乱,衙门有得忙了。”史红石说完又喝了一杯茶。

龙海萍忧虑道:“不知道他有没有找到吟雪。”

史红石抹了抹嘴道:“这你倒放心,我晌午碰到他的时候,他告诉我他大概已经知道梅姑娘的下落了。但当时他身边还有其他同僚,他来不及也不便细说,只说让我转告你,梅姑娘现在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让你务必放心,等他见了你自会跟你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龙海萍沉默了一下,脑中对这个“很安全的地方”还是没有一个概念,但她知道问史红石也没用,便转向另一个问题:“那挝靓花渣呢?你有她的消息吗?”

史红石顿了一顿,抓起茶壶又倒了一杯茶,含糊答道:“没有。”

龙海萍没有忽略她眼中的那一丝躲闪,猜到史红石是怕自己偏向挝靓花渣,所以才对自己有所隐瞒。显然丐帮已经有了挝靓花渣的消息,只是史红石不愿意告诉自己。她没有揭穿史红石,只是说:“如果你找到她,记得问她要峨眉派的解药。”

史红石心中有愧,轻哼一声道:“峨眉派关我什么事。”但显然已经答应下来了。

既然她答应了,便不会一抓到挝靓花渣便对她下杀手。龙海萍放了心,道:“你跑了一天,好好休息休息吧,我出去一趟。”

史红石一愣:“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

龙海萍已经走到门口,头也不回地道:“皇宫。”

第131章 紫禁之巅(4)

龙海萍裹了围巾,蒙住了脸,上马直奔皇宫。她在城中奔波了一天,早已经城中的标志性建筑和主要路径记了个一清二楚,不一会儿便熟门熟路地到了紫禁城的附近。白天的时候,她从旁边经过,还见城墙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防卫甚是严密,此时只见角楼上亮着灯有人防守,城墙外反而没什么人把守。原来京城内一夜之间出了不少意外,宫城外围守卫的军队大都已经加入城内的治安巡逻去,只剩了一队御林军绕城沿着护城河巡逻。

龙海萍避开巡逻的军队,策马围着宫城转了一圈,躲在护城河对面的一棵树下,遥对着紧闭的宫门、高耸的宫墙发愁。这宫城大概是目前南京城内最高的建筑了,这要用什么功夫才能飞过墙头?她正在思索,一个身影从树上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她马前,把马惊得后退了两步。龙海萍勒住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展云飞。

展云飞笑嘻嘻道:“我看你绕着宫城转了一圈了,是想进宫吗?”

龙海萍虽拿不准他是敌是友,却不愿虚与委蛇,坦然点头道:“不错!”

展云飞击掌道:“好!我就喜欢你这份直爽劲!不像其他女人家一样遮遮掩掩……”

龙海萍受不了他对女性的那种偏见,提醒道:“喂!我也是女的!”

展云飞扮了个鬼脸:“我怎么总想把你当兄弟呢?”

龙海萍皱眉道:“我还有急事,你是不是有办法进宫?”

展云飞来了劲:“要进宫,找我展云飞就错不了!”他让龙海萍下马,将马拴在树上,带着她熟门熟路地来到了午门前的云集桥。龙海萍看到云集桥上分前、中、后三段共站了六名守卫,个个身材魁梧,杵枪直立,不禁吃了一惊,展云飞这是要光明正大地登堂入室么?

展云飞看出她的疑惑,促狭地笑道:“你转了一圈,难道没发现什么异常吗?”说完,他大摇大摆地走上云集桥,那六名侍卫竟然毫不阻拦。龙海萍很是意外,走上前凑近仔细一看,才发现他们不是不想拦,而是不能动不能言,只剩眼珠乱转,原来是被点了穴道。展云飞啧啧道:“这点穴的人好厉害!估计是几个人同时出手,而且个个内力非凡,才能点了不倒。看来宫里今夜混进了不少高手,这下可热闹了。”龙海萍心里一沉,道:“那我们还不快进去。”展云飞见她神色严肃,不由收了好玩的心态,带着她过了桥,贴着墙根绕到一个僻静处,瞅着四下无人,从腰上解下一条绳子,绳子一端系了一条金灿灿的三爪铁爪,看上去伸缩自如。他甩了几下绳子,手一扬,铁爪飞上十几米的墙头,扣在了墙头里面。展云飞一拽绳子,身子跃起几米,人在半空中一拽绳子,脚一点墙,两个点跳已经窜上了墙头。龙海萍看得惊讶不已,原来这宽宽的护城河、高高的护城墙对武林高手来说,根本构不成任何障碍。展云飞又将绳子丢下来,龙海萍如法炮制,几个起跃上了墙头,展云飞收了绳子,低声笑道:“轻功不错!”龙海萍没有吭声,跟着他轻飘飘跃下墙头。展云飞带着她七拐八拐,熟门熟路,如鱼得水。龙海萍不禁纳闷:“你怎么对皇宫这么熟?”展云飞笑道:“当初我为了偷九龙杯,可是在这宫里明着暗着进进出出了十几趟,现在就跟进我自己家一样。”龙海萍心里讶异不已,提醒道:“你知道朱元璋现在在哪么?”展云飞笑道:“你胆子倒不小,对皇帝也敢直呼其名!”龙海萍不愿跟他贫嘴,问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啊?”展云飞道:“我这不就是带你去找他吗?朱元璋跟他的皇后感情很好,连侍寝的人选都是由皇后来帮他定。所以这个时候一般他人一般都是在坤宁宫,待要就寝时再从坤宁宫去其他嫔妃的宫殿。”龙海萍没想到朱元璋跟马皇后的感情这么好,不禁对他生出几分好感。她又想到一个问题:“可是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了啊!”展云飞正色道:“对啊。说起来,我还是挺佩服朱元璋的,他确实是个勤政的好皇帝,每晚要批奏章批到很晚,早上又起得很早。”龙海萍想起史书上的一些记载,不禁点了点头。

两人很快来到了坤宁宫,在拐角处探头一望,发现坤宁宫的大门已经紧锁。展云飞轻蔑一笑,道:“欲盖弥彰!坤宁宫很少大门紧闭的。它锁了门,反而说明里面有问题。”龙海萍问道:“现在我们怎么办?”她虽然去过六百年后的北京故宫,对六百年前的明故宫却不是很熟悉,只得依靠展云飞了。

展云飞想了一下,带着龙海萍上了乾清宫的房顶,抽出一根单筒望远镜,居高临下朝坤宁宫望去。龙海萍到了房顶,只觉视线豁然开朗,好像站在了峰顶,整个京城都一览无余。她等展云飞看完了,接过望远镜,往坤宁宫里望去。展云飞道:“你看到了么?坤宁宫的屋顶埋伏了两名高手,大门口把守了两名高手,宫女和太监都跪在殿前,旁边站着的两名太监应该是两名刺客装扮的。这刺客倒是真够胆大,竟然还开着殿门。”龙海萍沉吟道:“混进了这么多刺客,应该是有内应吧?”展云飞道:“我还没问你是想干什么?你是站在刺客一边呢,还是要保护朱元璋?”龙海萍瞅他一眼:“你呢?”展云飞往琉璃瓦上一躺,翘起了二郎腿,吊儿郎当道:“跟我有何干系?我哪边都不沾。”说话间,龙海萍看见一老一少两个太监正穿行在巷道中,老的走在前面,小的跟在后面打着灯笼,两人左顾右盼,鬼鬼祟祟。从他们的行走路线,龙海萍判断出他们是往坤宁宫方向去。她心里盘桓了一下,点了点头:“好!多谢你送我进来,我先告辞了。”说完,她一个起跳,跃上巷道的宫墙,踏前一步,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小太监身后,伸指点了他背后的穴道,小太监来不及哼一声,便顺着惯性向前扑倒在地。老太监听到动静,慌忙回头,龙海萍一把扣住了他的咽喉,将他按在了墙上,作势要杀了他。那老太监惊慌失措,忙道:“是龙大帅的人吧?自己人!自己人!”龙海萍心里暗笑,故意做出诧异的样子,压低声音问道:“你也是大帅的人么?”那老太监连连点头:“我是曹公公啊,方才去应付敬事房那头了,蒙混他们今晚皇上在皇后娘娘宫中就寝。”龙海萍点了点头,又瞄一眼昏倒在地的小太监:“那是谁?”曹公公道:“那是小的的徒弟拴宝。”龙海萍听他说完,一掌劈在他的脖根上。曹公公闷哼一声,顺着墙瘫倒在地。龙海萍脱了小太监的外袍披上,又戴上了他的帽子,束好腰带,提起灯笼,匆匆走到了坤宁宫,轻轻拍了拍门。门缝里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什么人?”

龙海萍哈着腰,垂着头,捏紧了嗓子细声道:“小的曹公公的徒弟拴宝,刚从敬事房回来。”话音一落,门吱幺开了道缝,一只手伸出来,将她猛地拖了进来。龙海萍闻到那人身上的一股牛羊肉的膻味,就见他警惕地看了眼门外,立刻将门关上了,用力推了一把龙海萍。龙海萍装出害怕的样子,向前踉跄了几步,头也不抬,拖着步子,缩着脖子匆匆向大殿门口走去。

大殿门口跪着一群宫女和太监,垂着头瑟瑟发抖。龙海萍匆匆瞥了一眼,心里忽的一动,在太监里面,她竟然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袁承志。袁承志也看到了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忙又低下了头。龙海萍的心一跳,看来峨眉派已经潜伏在坤宁宫,这说明朱元璋早有准备,那为何还会让龙破天控制坤宁宫呢?她的心里忽然掠过一丝不详的预感,似乎有什么阴谋正在前面等着她。

第132章 紫禁之巔(5)

龙海萍刚走到大殿门口,就听到殿里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朱元璋,你让我给你一个时辰考虑,现在时间已到,你倒是说说,到底愿不愿意让位?”不是别人,正是龙破天。

一个沉稳的男声不紧不慢地答道:“朕让位如何?不让位又如何?”

龙海萍垂着头悄眼望去,只见殿内正中的桌子旁坐了两个男子——一个是丰神俊秀的龙破天,另一个则是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在他们的后面,还站了两个人,分别是鸠摩罗和贺宗平。

龙海萍立刻意识到,那一身明黄的中年男子便是朱元璋了。传说中的朱元璋相貌丑陋,但龙海萍此时看去,只觉他淡定自若,自有一种于轻描淡写间便流露出来的成竹在胸大局在握的威仪,可见身份地位和阅历对一个男人的重要性,它赋予了朱元璋无可取代的皇者气度。

相比之下,龙破天有些沉不住气了,道:“你若让位,我自会保你身家性命,大不了让你回你的老家,封你做凤阳的王;你若不肯让位,哼哼,那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日!”不耐烦的语气反而显得他缺少底气。

朱元璋淡淡一笑,完全是在用一种不跟他一般见识的口吻说道:“年轻人,等你再活二十年,你会发现,死绝不是威胁一个人的最好办法。朕自起义以来,一信天道轮回,天下有德者据之;二信天命有所归,否则朕也不可能活到今日。你要让我让位,又凭什么呢?论才能阅历,你比得上陈友谅、张士诚?还是贺宗哲、王宝宝?连他们都是朕的手下败将,你觉得你比他们强?论天命,朕知道你是七煞星命格,但别忘了,还有破军星可与你抗衡,你始终难成气候!”

龙破天拍案而起,仰天大笑几声,道:“那你也该知道,破军星是我的转世,她迟早站在我这一边,即使你有贪狼星相助,又奈我何!”

朱元璋望了一眼殿外的星空,道:“刘爱卿告诉朕,说今晚子丑交汇之时,杀破狼将会于紫禁之巅。到时破军星是站在你这一边还是朕这一边,自然会见分晓!你若有胆,不妨再等上一时片刻,看看今晚三星汇聚,到底会改变什么格局!”

龙破天面色阴沉,目光急剧变幻,冷冷道:“我看你分明是在拖延时间!既然你不肯让位,那我现在就送你去西天!”说着,他一把掀翻了他和朱元璋之间的桌子,劈掌向朱元璋胸口击去!

朱元璋身子一仰,爆喝一声:“龙海萍,还不护驾!”

龙海萍早已蓄势待发,在龙破天掀翻桌子的那一刻已经脚一蹬,掠进了大殿内。她听到朱元璋的喊声,心里还愣了一下,难道他早知道自己在此?但她来不及多想,并指点向龙破天腰间穴道。

与此同时,大殿内外的所有人像被扣动了机关,同时蹦跳起来。

院子里,袁承志率几个乔装成太监宫女的峨眉派弟子一跃而起,扑向看守他们的两名大汉,而看守大门的两名大汉回身扑向袁承志等人。而大殿内,龙海萍一窜进殿门,贺宗平和鸠摩罗已经同时身子一动,预备上前拦截。就在这时,大殿卧房处突然扑出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人未到,手中一柄长剑寒光凛冽,已经先递了出来,截住他们去路。贺宗平和鸠摩罗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一见那长剑寒气逼人,破空之声清晰入耳,便知使剑之人内功非同小可,而这柄长剑也是锋利无比,肉身哪敢与之硬接,忙一左一右分两侧避开。

就在这电火石光的刹那,龙海萍已经点向龙破天的章门穴。龙破天闻得身后风声,同时感到一股劲风直袭章门穴,不得已半路撤掌,回身一肘扫向龙海萍的太阳穴。龙海萍头一低,脚一蹬,像箭一样从他腋下掠过。她的打法只求实用,完全不顾什么光明正大、一板一眼的规则,龙破天稍一愣神,已经被她越过。

龙海萍目标其实是朱元璋,她借着惯性一下扑到朱元璋身上,将他连人带椅子扑到在地,顺势一个前滚翻,又将他拉了起来,带着他退出了龙破天等人的攻击范围,退到了卧房门口。

刚才那个半路杀出的女子也仗剑立在了朱元璋身前,龙海萍这才认出,原来是周芷若化妆成了皇后的贴身宫女,跟着马皇后躲在了卧房里。

“皇上,皇上,您不要紧吧?”卧房里传出一个焦急关切的声音。

朱元璋一边整着衣冠,一边忙不迭回头安慰道:“皇后放心,朕安然无恙。”态度甚是温和。

龙海萍没工夫回头仔细打量传说中的马皇后,只用眼睛余光瞄到一个中年妇女正满脸担忧地朝这边张望。她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反手将朱元璋推到身后推进了卧房。周芷若惊愕地瞪了她一眼,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完全没有什么尊卑之分。

但此时此地,她已经来不及顾及这些,回头面对逼上来的龙破天三人,正色道:“龙破天,你们还不快走!”

龙破天咬牙沉痛道:“你要站在这个狗皇帝一边?为什么?为什么你非要破坏我的好事?”

龙海萍着急道:“你难道看不出来,人家早有准备?说不定外面还有更多的埋伏,这皇宫这么大,你能逃出去么?”

一旁的周芷若大惊,长剑一绕,剑锋架到了龙海萍脖子上:“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龙海萍对周芷若不分青红皂白的做派很是反感,不等她开口,身后传来朱元璋威严的声音:“周掌门……”周芷若忙放下了剑,给了龙海萍一个警告的眼色。

龙破天哈哈大笑,道:“你看到了么?就算你站在他那一边,你也不会得到他们的信任!我早就说过,你该和我联手!在这次杀破狼星盘里,刘基是他朱元璋的贪狼星,我是七煞星,你是破军星,现在我和这狗皇帝各执一星。今夜三星汇聚,星盘往哪里倾斜,全看你站在那一边!只要你站在我这边,别说这紫禁城,就是这万里江山,也会是我们的!人生在世,有什么比这更痛快的?!”

“不。有比这更重要的。”龙海萍摇头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龙破天的目光一下阴沉了下来,脸色铁青,冷冷道:“你别忘了,你可是女儿身!”

龙海萍悲哀道:“如果真的有老天爷的话,他一定是因为你生为男儿,不懂珍惜这世间最该珍惜的东西,所以才让我转世为女儿身。我倒是庆幸我是女生呢!”

龙破天脸色慢慢惨白,咻咻气喘道:“是我自己心存侥幸,一直希望你这颗破军星能念在咱俩的轮回上,助我一臂之力。看来今日我该斩断这个念想了!这天下,是我的;梅吟雪,也是我的!”

也许是因为两人之间冥冥中的神秘关系,龙海萍总是对龙破天的痛苦更加感同身受,也更加不忍。她心中沉痛,却又无法苟同他的野心,只得残忍地打破他的梦想:“你错了。这天下不是你的,得人心者得天下,在这一点上,你已经输在起点上了。而梅吟雪,她有自己的意志,她不属于任何人,她只属于她自己!”

“我受够了你这套歪理邪说!”龙破天大吼道,“道不同不相为谋!顺我者生逆我者死,今日我就先杀了你!”说着,猛地举起了手臂。

“大帅!”鸠摩罗出声道,“诸葛先生说过,你们现在形如镜子的两面,她要是死了,你也会先死而后才能复生。我看咱们还是先出宫为好。”

龙破天满心狂怒,已经失了平时的理智,大声道:“那也等我先杀了这个狗皇帝再说!”说着,忽的一掌,直向龙海萍胸口推去!他这一掌用了十足的功力,力敌千钧,只想龙海萍避让,从而为他让出一条路来。不料龙海萍毫不躲闪,双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太极阴阳图,内力却使上了大轮回的功法,双掌一合,缓缓迎上。两人的手掌还隔了一两尺,中间的气流已经迅速凝聚膨胀,直将一旁的周芷若震得退后一步。她不禁大吃一惊:这两人的内功之强,竟似不亚于当年的张无忌!

作者有话要说:特別感謝那些耐心陪我一路走來的朋友。

多謝。

第133章 紫禁之巅(6)

这时,鸠摩罗和贺宗平亦扑了上来。周芷若忙收回神,手中长剑左右开弓,一招“分花拂柳”,同时分刺两人。她这几年又重新修行九阴真经的内功,再融合峨眉派的九阳功,内功修为早已登峰造极。同样的招数,从她手中使出来,威力不知增长了几倍!鸠摩罗和贺宗平也都是一等一的内功修为,但对她手中的这柄长剑,却都有几分顾忌。贺宗平闪身避让,鸠摩罗仗着瑜伽的柔骨功,脚下未动,收腹含胸,身子曲成弓形,避过长剑。但剑风过处,胸前外衣被呲地划开了一道口子。

鸠摩罗大惊:“这是什么兵器?”

贺宗平一记劈空掌逼退周芷若,惊讶道:“不会是倚天剑吧?”

周芷若得意道:“哼,算你这个小鞑子有点见识!”

贺宗平奇道:“倚天剑不是已经毁了吗?”

周芷若一剑刺来,口中冷笑道:“张无忌能重铸屠龙刀,难道我周芷若就不能重铸倚天剑吗?”贺宗平一挫身,让过她的剑锋,回身一记“龙摆尾”,劲力浑厚十足。周芷若见他虽年纪轻轻,出招却沉稳持重,颇有大家之风,不禁暗暗称奇,心下不敢怠慢,凝神迎敌。对她来说,贺宗平内功虽强,武功却是中原路数,但鸠摩罗却完全是另外一套,他匪夷所思的肢体动作和技击方式,令周芷若防不胜防。若非仗着手中倚天剑,周芷若早就难敌二人联手了。几招过后,三人越战越酣,越斗越急。

而另一边,龙海萍与龙破天却完全进入相反的状态,两人动作越来越慢,神色越来越凝重。龙破天一掌一掌缓缓推出,如同想要一丝丝推开一扇沉重无比的大门,而龙海萍则死守住门口,双臂在身前缓缓滑动,如同在转动一座沉甸甸的磨盘。龙破天觉得自己的每一掌都被慢慢消融在龙海萍双臂卷起的漩涡中,而龙海萍也觉得龙破天的每一掌都像一块沉甸甸的巨石压在胸口上。他们两人看似稳如泰山,周围的门框、高几、瓷器等却被震得粉碎,帘子也被两人的真气鼓得呼呼作响,如被大风吹过一样。这种打法却是最耗真气,不知不觉间,两人都已经大汗淋漓。

双方正斗得难分难解之时,两名黑衣人从门口冲了进来,一人抱拳道:“启禀大帅,刘基率御林军包围了坤宁宫,现在正在攻打宫门!”另一人也抱拳道:“启禀大帅,宫中出现了不少武林中人,打着护驾的旗号,正朝坤宁宫涌来。”

龙破天正在比拼内力,不敢松懈,贺宗平急忙问道:“曹公公的人呢?”

第一名黑衣人道:“曹公公等潜伏在宫中的人手已经被御林军尽数歼灭。”

贺宗平皱眉问道:“那我们的人呢?”

另一名黑衣人道:“已经全部集结到坤宁宫来,一部分对付官兵,一部分对付峨眉派的人,一部分守在殿门口。”

周芷若见这两人身手矫健,口气沉稳,大敌当前不见一丝慌乱,不由担心殿外的峨眉派弟子。她稍一分神,便险些被鸠摩罗抓住锁骨,忙一招“杨柳摆腰”避开,口中却虚张声势冷笑道:“哼哼,你们已经是瓮中之鳖,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贺宗平果然有些迟疑,正思忖如何回应那两名待命的黑衣人,忽听龙破天对那两名黑衣人大吼一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杀了朱元璋!”他话一出口,立刻被龙海萍逼退一步,忙闭上了嘴,凝神咬牙一掌推出,龙海萍想要趁机抽身竟也不能,只得挥掌又迎上,两人又陷入胶着。(WWW.mht.la 好看的小说)

那两名黑衣人得令,立刻冲上前来,想要杀入寝室。但寝室门口已经被龙破天和龙海萍的内力真气所笼罩,犹如形成了一个结界,寻常人竟然穿越不过。贺宗平对鸠摩罗道:“大师,你先撑一下,小王去去就来!”说着,与鸠摩罗合力将周芷若逼退一步,他一翻身,双掌齐出,大吼一声:“双龙出海!”双掌分别向龙破天和龙海萍两个方向推去。他真气充沛,左右均衡,虽不能打破龙破天和龙海萍的气场,却将两人平推出几尺,为黑衣人让出门口的路来,他自己被龙破天和龙海萍两人的真气激得猛退两步。

两个黑衣人眼明脚快,趁这机会立刻从龙海萍身边掠过,扑向寝宫。

龙海萍暗叫一声糟糕,想要回身救人,却无法撤掌。就在千钧一发之刻,紧挨着寝宫门口的窗子砰地被撞得四分五散,一条身影箭一般射了进来,一掌击中右侧的一名黑衣人。那黑衣人猝不及防,斜里直飞了出去,撞在门框上才落地,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右肩骨骼已经粉碎。另一名黑衣人大吃一惊,忙回刀削向来人腰间。那人却如鬼魅般,倏忽一闪,不知怎地已经到了黑衣人身后,右手五指一伸,一下扣住了他的后颈,手一甩,黑衣人已经被撇了出去。

来人动作快如闪电,未等众人辨明身份,便已经连挫两大高手。

来人动作快如闪电,未等众人辨明身份,便已经连挫两大高手。龙海萍不敢扭头,只能拿眼睛余光观察,她虽然看不清来人相貌,但却从她的步法和手法里立刻判断出了不是别人,正是古墓派的掌门杨紫琼,因为她使的正是《九阴真经》里记载的螺旋九影和九阴白骨爪两种功夫。龙海萍对螺旋九影已经驾轻就熟,对九阴白骨爪却是只练了皮毛,尽管如此,她已经深知两者加起来的威力深不可测。现在看杨紫琼施展开来,果然是威力惊人。即使在这紧要关头,龙海萍脑海中还是不禁闪过一个看似不相干的念头:杨紫琼与贺宗平交手几次,似乎从未同时施展这两种功夫呢……

此时的贺宗平似乎忘了回头支援鸠摩罗,做梦似地瞪着杨紫琼:“紫琼……”

杨紫琼却不看他,冷冷地指向龙破天道:“我古墓派向来与蒙古鞑子势不两立,识相的还不快走!”话却是对贺宗平说的。

贺宗平犹如被打了一记闷棍,脸色灰败,神气颓然地呆立当地。

另一边,周芷若也依稀仿若看到了十年前少室山下的黄衫女子,心中一阵胆寒,手下不自禁弱了。鸠摩罗反倒趁机缓了口气,双臂暴长,几次差点抓住周芷若的手腕,想要夺了她手中长剑。周芷若急了,揣测杨紫琼的意思是站在汉人这一边,忙道:“擒贼先擒王!还不快杀了龙破天?”

杨紫琼冷哼一声:“要你多嘴!”周芷若立刻语塞,脸胀得通红,心中恨恨的,却无处发泄,狠狠一剑刺向鸠摩罗。(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杨紫琼缓缓走向龙破天和龙海萍,看着两个几乎一模一样却是不同性别的人在那里势均力敌地苦苦对衡,心中暗暗称奇。她感受了下气场,凝神运气,抬起右手,四指并拢,以手刀缓缓切入。

龙海萍和龙破天同时心中一惊。龙破天看出杨紫琼有足够的内力切入他们的气场,只要她的一根指头碰到他身上的任何部位,都足以打破他与龙海萍之间的平衡,届时他真气紊乱,必然会死在龙海萍与杨紫琼的合力之下。而龙海萍却是蓦然想到龙破天也是杨过和小龙女的后人,换句话说不是杨紫琼的哥哥就是她的弟弟,杨紫琼这样做无异于手足相残。以她的本性,自然做不到视而不见知情不告。

在这一刹那,龙海萍与龙破天两人的反应出现了惊人的一致性,两人心有灵犀般同时撤销了一成真力。这在高手比拼内力时几乎不可能发生,因为任何一方内力一减弱,都可能被另一方的内力造成重伤甚至死亡。

两人不约而同地同时缓了一口气,又不约而同地同时开口喊了一句话。

龙破天对贺宗平喊道:“小王爷,你在干什么?”

龙海萍则对杨紫琼喊道:“杨掌门别冲动,他是你兄弟!”

杨紫琼一愣,手刀停在了半路,她想不出龙海萍在这个关头有什么理由欺骗自己,不觉信了几分,瞪大了眼半信半疑地紧盯着龙破天道:“你……你是龙弟?”

龙破天悲愤道:“龙弟!龙弟!龙弟不过是你对我的称呼,那算是一个名字吗?!你们不要我也就罢了,连名字都不肯给我取一个!”

杨紫琼见他语气神态,已经确定他便是自己从小被送走的二弟,不觉收了掌,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再看一眼走上近前的贺宗平,喃喃道:“难怪,难怪你识得古墓里的通道……原来是你画的……”

龙破天恶狠狠道:“不错!是我画了古墓地图,让他们去偷九阴真经的!早知道我该让他们顺便毁了那座可恶的破坟!”

杨紫琼身子一颤:“你,你就这么恨古墓?”

龙破天双目通红,咬牙道:“我恨不得将它夷为平地!”

杨紫琼的眼圈也红了,她红却是因为伤心愧疚:“龙弟,你还在记恨娘亲?娘亲也是没有办法,这是咱们古墓派的规矩……”

龙破天冷哼一声,扭头不予理睬。

杨紫琼一时踌躇不定。

周芷若冷笑道:“古墓派神雕侠侣当年爱国抗元,击杀蒙古大汗蒙哥,江湖人谁不知晓,谁不佩服!想不到如今出了这等不肖的子孙,叛国投敌,助纣为虐!怎生对得起神雕大侠?”

杨紫琼一听此言,脸色一变,周芷若趁热打铁道:“怎么,杨掌门还不打算清理门户?”

杨紫琼恨恨瞪了她一眼,又瞅一眼龙破天,神色凝重起来,眼中渐渐又恢复了杀气。

贺宗平一看形势不妙,忙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口中道:“紫……杨掌门,有话好好说!”杨紫琼的一股窝囊气和无可奈何登时找到了发泄的对象,话也不说一句,劈头盖脸便是一掌击了出去。贺宗平大约没有预料她会对自己动手,看那一掌击来时,惊愕之余满是凄凉,竟不躲闪,挺胸迎了上去。杨紫琼大惊,想要收掌已经来不及,一掌击在贺宗平胸口,虽然她已经连忙撤力,贺宗平仍被她这一掌击飞了出去,后背撞在墙上,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人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杨紫琼脸色煞白,失声喊了句什么,猛扑了上去,抱住贺宗平的身子,急促问道:“你怎么样?怎么样?”身体语言总是比神态语气更诚实,更能暴露两个人之间真正的关系,龙海萍听她喊的是一个蒙古语的名字,便知她喊的是贺宗平的蒙古名,再看她此时的一抱,便已经猜到两人即使没有夫妻之实也有了夫妻之情了。

龙海萍本来不太喜欢杨紫琼,但此时却真心真意地替她担忧。她和龙破天的关系也好,她和贺宗平的关系也好,放在六百年后都不是个事,而在此时却是了不得的大事,关乎国家、门派和个人的命运,甚至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看她的意思,似乎是要大义灭亲了,但当她真正伤害了心爱的人的时候,个人情感又占了上风,国家大义一时被抛在了脑后。

龙海萍正迷惑事情发展的走向,口吐鲜血的贺宗平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缓缓说了一句令她倍感凄凉的话:“我也恨我自己是蒙古人!我也恨我们自己生不逢时……”龙海萍替他心酸的时候,杨紫琼的眼泪早已经涌了出来。她霍地起身,背起贺宗平,脚尖一点,又从窗口跃了出去。龙海萍不由得为她最后的选择微微松了口气,虽然她知道他们之间还存在着无数的问题。

龙破天大吼一声:“小王爷!”贺宗平没有回应,他几乎是本能地,又跟着喊了一声:“家姐……”但“姐”字只吐了一半,便被强行咽下了。龙海萍在他眼中看到了一抹孩子被抛弃时才有的惶恐无助,似乎看到了他六岁时的模样,就像她自己小时候失去父母的那种感觉。龙海萍的眼泪不可遏制地涌了上来,模糊了双眼。

龙破天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脱口想叫住姐姐,原来当年被抛弃的恐惧一直隐藏在心底最深处,那种孤独无助就像阿喀琉斯的脚踝一样,使他永远无法成为一个真正强大到无懈可击的人。

突如其来的情感起伏使两人几乎忘记了眼下的状况,不知何时,殿内已经涌入了许多人,有龙破天的人,有峨眉派的人,有官兵,还有一些身份不明的武林中人。而这些人,对龙海萍来说都是陌生人,她不知道该怎么定义哪些是她的敌人,哪些是她的朋友。

只是当有人向她和龙破天扑来时,她再次展现出了与龙破天惊人的默契,两人同时撤掌,击向突袭的人。但一出掌,龙海萍与龙破天那种如连体儿一般的一致性便立刻断裂,她脑中蓦地闪过了一个模糊的念头――与龙破天为敌的人是不是应该算是和自己一伙的?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来人已经被击飞。她看清后倒抽了一口冷气:那人竟是峨眉派的袁承志!

但是不容她多想,越来越多身份不明的人围上来,她只得回手抵抗。殿内刀光剑影,各种语言此起彼伏,龙海萍更加搞不清状况,她只是感觉官兵似乎越来越多,但是官兵对除了穿官服的人之外一视同仁,包括她。一时之间,她完全失去了敌我的立场,只是出于本能自保。

正在混乱中,一个人影忽然钻到了龙海萍身边,大叫了一声:“龙姑娘!”龙海萍回头一看,是展云飞。展云飞冲她一摆头:“跟我来!”龙海萍忙一掌扫开旁边的刀枪,跟着展云飞出了大殿,展云飞早已经抛出了飞虎爪,一拉龙海萍,两人同时上了坤宁宫的房顶。坤宁宫外早已经包围了许多御林军,一见有人出现在房顶,立刻箭飞如雨。但这些对龙海萍来说早已经造不成任何威胁,龙海萍双掌齐飞,利箭根本近不了他们两人的身。

两人穿过箭雨,又利用飞虎爪越过御林军,上了乾清宫宫顶,总算出了御林军的包围圈。龙海萍微微喘口气,一回头,看到两个人影也冲出了坤宁宫的包围圈,跟着他们上了乾清宫。她怔了下,说不出是释然还是可惜,那两个人正是龙破天和鸠摩罗。

在她发怔的同时,龙破天两人已经掠到了离她几米的对面。

两人在乾清宫顶,再次面对面而立了。

经历了坤宁宫一战,两人的感情都有些复杂。

这时,御林军突然又向乾清宫涌来,刘基在下面高声喊道:“龙姑娘,快拿下龙破天!到时皇上必有重商,荣华富贵,应有尽有!”

龙破天轻蔑地看一眼脚下:“你要动手吗?”

龙海萍放眼望一下四周,只觉心胸舒畅,所有的纷争荡然无存。她轻轻摇了摇头。这趟浑水太浑浊了,她只能清者自清了。

龙破天嘴角掠过一丝胜利者的微笑:“那你跟我走吗?”

龙海萍感觉身后的展云飞将手探到了怀里,似乎要取兵刃。她再次摇了摇头:“站在个人情感上,我不想与你为敌;但站在历史和吟雪的立场上,我劝你收手吧。”

龙破天的微笑隐去了,他深深看一眼龙海萍,道:“我真不明白,你为何总要追求你得不到的东西?”

龙海萍的心一震,此时她猛然发现,原来骨子里她跟龙破天竟是同样的人。龙破天追求一个永远不可能属于他的天下,而她在追求一份永远不可能属于她的爱情。

“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龙破天一转身,带着鸠摩罗飞奔而去,御林军的箭雨自然挡不住他们的脚步。

展云飞跨出一步,似乎想追上去,但看到龙海萍没有追赶的意思,只得停住了。

龙海萍望着龙破天远去,一转身,向相反方向奔去。展云飞皱了皱眉,跟了上来。

刘基一叠声大叫:“龙姑娘,龙姑娘……”但龙海萍置若罔闻。刘基眼睁睁看着她远去,一阵顿足:“咳,这算怎么回事……难道是我算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病人出院第二天,终于有时间有心情写点东西。

抱歉让各位久等了。

第134章 钦定要犯(1)

龙海萍受过专业的训练,走过一遍的路线便可烂熟于心,因此不需要展云飞的带领,她已经可以原路返回出宫。而展云飞似乎忘了带路,机械地跟在龙海萍身后,拧着眉头不时回头看两眼,显得心事重重,魂不守舍。龙海萍很快感觉出他的反常,回身侧耳一听,不禁也疑惑了。按理说,她和龙破天都已经离开坤宁宫,为何后面还隐隐传来厮杀声?她心中纳闷,开口问道:“龙破天不是已经走了吗?难道除了龙破天,还有人图谋不轨?”

展云飞冷笑一声道:“图谋不轨的人何止龙破天?现在天下初定,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觊觎皇位。刚才有不少江湖中人打着救驾的幌子进宫,说不定是想刺杀皇上呢!”

龙海萍沉默了一下,幽幽道:“谁知道是不是你们的皇帝打着剿灭刺客的旗号诛杀异己呢?”

展云飞身子一震,似是被她的话吓着了。过了一会他才缓过神来,迟疑地问道:“我们的皇帝?什么意思?”

龙海萍淡淡一笑,道:“展兄弟,你要是不放心,还是回宫看一下吧!”

展云飞听出她意有所指,神色一变,讪讪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龙海萍抬眼看到马匹还伫立在隐蔽的树下,微微放了心,嘴里道:“我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但我猜你是朱元璋的人。原来我还没有怀疑,只是觉得几次遇到你都有些巧合,但你刚才明显不想放走龙破天,现在又这么记挂宫里的安危,已经暴露了你的立场。我说的没错吧?”

展云飞的脸一阵青红不定,显得极为尴尬,张着嘴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龙海萍走向树下,道:“请转告朱元璋,我无意跟他做对。他要顾忌的,不是龙破天,也不是我,而是人心所向。历史的车轮,谁也阻挡不住,只要他勤政爱民,这个天下总是他的。”

展云飞听她的意思是要与自己分道扬镳,忙一个箭步上前,拦住她去路,急切道:“龙姑娘是个聪明人,识破了在下的身份,在下无话可说,但在下绝非姑娘想象的那种为求功名利禄才为朝廷效力的小人。”

龙海萍愣了一下,笑道:“展兄弟误会了,为朝廷效力绝不是什么庸俗的事情。相反的,可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啊!”

展云飞呆了一呆,仿佛被说中了心事,神情激动起来:“龙姑娘有这等见解,实在不同凡响。请姑娘看在咱俩相交一场的份上,听在下一言。如今天下大势初定,人心思安,老百姓都想早日脱离异族奴役之苦和战祸之苦,龙破天所作所为,既不合我中原礼法,又不合人心所向,实是倒行逆施。但凡有心之人,都不能助纣为虐……”

龙海萍苦笑一下:“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说过,我不会站在龙破天这边。但让我去杀了他,我也下不了手。”

展云飞沉吟道:“只怕龙姑娘不杀他,他却未必肯放得过龙姑娘,而朝廷……”他说到这,缄口了。两人都明白,如果龙海萍不杀龙破天,朱元璋和刘基也未必放心她。

两人正沉默,树后的阴影里忽然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龙……龙姑娘,是……龙姑娘……吗?”声音断断续续,说到这已经气喘不已。

龙海萍和展云飞吃惊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圆圆滚滚的身影正吃力地探出头来。龙海萍脑中闪过一个人影,脱口道:“熊大哥!”说着直奔过去。展云飞愣了下,忙跟了上去。

当龙海萍到了眼前一看,果然是熊阔海!他背靠树坐在地上,气息急促而微弱,似乎奄奄一息。龙海萍的心一紧,叫一声:“熊大哥!”忙蹲下去扶他的身子,手摸到他的胸口湿漉漉黏糊糊,鼻子闻到一股鲜血特有的腥气,她大吃一惊,失声惊道:“熊大哥!你怎么了?”

熊阔海身子一动,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龙海萍忙按住他的后心,运气度入真气,熊阔海这才止住咳嗽,喘息了几口,欣慰地咧嘴道:“龙姑娘还记得俺?”

龙海萍忙说:“当然记得!熊大哥,你先别说话,我帮你疗伤。mht.la [夜夜小说网]”说着,她示意展云飞帮她扶正熊阔海的身体,想要帮他推宫活血。熊阔海摇头道:“龙姑娘不要白费力气了,我五脏六腑都已被震坏,你现在帮我渡气,只是浪费你的功力,我也死得更快。”

龙海萍哪里肯信,强笑道:“熊大哥别胡思乱想,我们去找最好的大夫看看……”

这时,展云飞探了探熊阔海的脉搏,冲龙海萍摇了摇头。

龙海萍心中一凉,眼眶发酸:“熊大哥……”

熊阔海微微一笑道:“俺熊阔海就是一介粗人,没什么人瞧得起,能得龙姑娘这样的天人记得,实在不枉此生了。”他一边说着,嘴角一边溢出黑色的淤血来。

龙海萍眼见着他一点点失去生命力,又惊又急又痛又是无可奈何,悲愤道:“熊大哥,是谁打伤的你?我一定报警抓他……”话一出口,她才觉得自己仍保留着可笑的现代人思维,实际上在此时官府朝廷可能根本不会去理会一桩江湖中人的伤害事件。一时间,她恨透了这个人命不受尊重的朝代。

熊阔海呵呵一笑道:“龙姑娘总是有些奇怪的话和奇怪的想法,总让俺老熊觉得像是从另一个世外的地方来的。像俺们江湖中人,都是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出来混早料到会有横尸街头的这一天。俺也不想龙姑娘替俺报仇,但俺得提醒龙姑娘提防一个人。”

龙海萍愣道:“谁?”

“龙破天。”熊阔海喘了口气,道:“俺老熊原本是佩服龙破天的武功才能才跟着他干的,只是俺没想到他行事如此歹毒。上次,他派俺护送陆仲谦回昆仑,没想到到了昆仑后,陆仲谦竟要杀我!原来,龙破天临行前给了姓陆的一封密信,让他到了昆仑后杀了我,便可将来继承昆仑派的掌门……”

龙海萍不解道:“他为何要让陆仲谦害你?”

熊阔海苦笑道:“实不相瞒,上次你们在树林里杀死那三名蒙古兵的情形,被我看到了。我当时吓懵了。龙破天是蒙古人的天龙大元帅,可是他杀了蒙古人,这要被蒙古人知道,那还了得?说到底还是我自己蠢,当时没想到他跟蒙古人是互相利用,他的野心实在太大了,怎么会只是当蒙古人的一个将军呢?但等我想明白已经来不及了。不知怎的,他发现了我看到他杀蒙古人的经过,估计是怕我泄露秘密,所以要杀人灭口……后来,我侥幸逃过陆仲谦的杀手,便想提醒姑娘千万要防着龙破天。听说姑娘来到了京城,我便也进了京,好不容易打听到姑娘的消息,今晚又尾随姑娘到了这里,本想在皇宫周围转转等姑娘出来,不料却先遇到了龙破天……实在是俺老熊命不好,冤家路窄,不出几招便被他一掌打在胸口,他自恃功力够高,连第二掌都没补就走了。也幸亏他没补这一掌,俺老熊才有命最后见姑娘一面。”

龙海萍心中又是悲痛又是感激:“熊大哥,是我连累了你。”

熊阔海的气息已经越来越短促,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忙憋足最后一口气道:“还有一事俺必须告诉你,龙破天要参加武林大会,他想当盟主号令武林,到时候……”他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紧紧攥住了龙海萍的手,眼睛死死瞪着她,已经说不出话来。

龙海萍忙道:“熊大哥是想我去阻止他?”

熊阔海吃力地点了点头。

龙海萍忙点头答应:“熊大哥放心,我一定想办法阻止他,不会让他得逞的。”

熊阔海嘴一咧,最后一口气便泄了,四肢一瘫,眼睛慢慢闭上,脑袋歪到了一边。

龙海萍轻轻摇了摇他的身子:“熊大哥……”

展云飞摸了摸熊阔海的脖子,低声道:“他已经死了。”

龙海萍有些茫然:“现在怎么办?”

展云飞道:“这事你不宜出面,还是我来处理吧,天一亮我便找人把他的尸首送到化人场烧了,再找个地方埋了。”

龙海萍喃喃道:“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亲人朋友……”

展云飞见她神色凄然,安慰道:“龙姑娘也别伤心难过了,人难免一死。”

龙海萍知道此时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反而自惭为难展云飞,忙调整了下情绪道:“那熊大哥的后事就麻烦展兄弟了。”

展云飞郑重点头道:“龙姑娘放心,包在我展某身上!天已经快亮了,宫里恐怕还会追查昨晚的事情,街上很快就不太平了,龙姑娘还是赶紧回驿馆避避吧。”

龙海萍自知朱元璋等人对自己的态度不明,此时自己确实不宜抛头露面,便点点头,起身上马,打马离开。展云飞见她行事果断,不似一般女子多愁善感优柔寡断,心中不禁更加钦佩,但想起两人接下去再次面对时不知是敌是友的关系,又不禁惆怅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拖了这么久,家事公事接连不断,现在终于渐渐上了轨道。

本周开始恢复更新。

第135章 钦定要犯(2)

龙海萍回到驿馆时,天已经快要亮了。远远的,她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知何时,驿馆门口又布上了守卫。眼见龙海萍连人带马驶来,那群守卫立刻手握钢刀,神色警惕,如临大敌。

龙海萍不由放慢了马速,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进去。

这时,驿馆的大门忽然打开了,汪广洋带着两个人匆匆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热情道:“龙姑娘,你回来了?可让下官好等!”

龙海萍忙跳下了马,心里越发疑惑,道:“汪大人不跟刘大人进宫帮忙,反而到这里等我?”

汪广洋笑道:“是刘大人安排下官在此守候的。”

龙海萍听得越发蹊跷,汪广洋面不改色,讲话内容的含义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刘大人行事向来周全,总会做好两手准备!他说,若是没有他的口信姑娘便自行回来,那姑娘便不再是我们的贵客,而是朝廷的钦定要犯,刘大人要下官带人将姑娘速速拿下送入天牢,等候皇上亲审!”

龙海萍看他脸上挂着笑一脸和善,嘴里却是一本正经的狠话,俨然一只笑面虎,心里不禁悚然。汪广洋趁她发愣的时候一挥手:“来人,拿下!”话音未落,本来跟在他身后的两条人影忽的蹿出,一左一右直扑龙海萍。

龙海萍定睛一看,原来是使鹰爪和匕首的那两名大内高手,两人出手迅疾,劲道十足,果然是一等一的高手。龙海萍不敢大意,更不想恋战,忙双手一封,一招“如封似闭”,将前边护了个严实,同时脚尖一点,施展螺旋九影,迅速向后退去。不料那两名大内高手身形一错,相互交叉了一下,如影跟随了上来。

龙海萍吃了一惊,自她学会螺旋九影以来,少有人跟得上,这两人的轻功未必比得上自己,但是搭配起来显然不在自己之下。眼见那两名高手的鹰爪和匕首同时再度袭来,龙海萍刷地拔出了无邪剑,手腕轻抖,看似轻巧,真气却已经贯足剑尖。她没有刺人,却出人意料地直刺到匕首尖上,两把兵刃一搭,龙海萍立刻使个太极的黏字诀,轻轻一甩,匕首一歪,改了方向,直转向鹰爪。使匕首和使鹰爪的两人同时哎呦一声,忙不迭地收手,龙海萍趁势又退出一步。那两名大内高手对视一眼,目光沉了下去,初始他们轻敌,只道几招便可将龙海萍拿下,待看了她刚才的那招轻功和这招剑势,便知她武功之高远超出他们的想象。当下,两人再不敢大意,手下也不再有保留,各自使出真本事,复又冲了上来。

三人过了几招之后,龙海萍不禁暗暗叫苦。那使鹰爪的胜在内功浑厚,使匕首的胜在矫捷灵活,若是单打独斗,她觉得自己都能应付,但这两人配合起来,却是刚好弥补了对方的短处,简直是天衣无缝,异常难以对付。这样斗下去,还不知道要斗到什么时候才能分出胜负。

龙海萍正在发愁,忽然一队人马举着火把冲了过来,为首一人高声道:“拱卫司校尉郑怀远奉旨捉拿朝廷钦犯龙海萍!”随着话音,郑怀远挥刀冲进了战团。本来以郑怀远的功力,比起缠斗的三个人来相差甚远,根本插不上手,但他打着圣旨的旗号,却让那两名大内侍卫不自禁地有了顾忌,而龙海萍更不想伤他,因此竟让他给冲开了战团。郑怀远杀进三人中间,身子挡住那两名大内侍卫,朝龙海萍连砍几刀,大声道:“龙海萍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龙海萍看出他都是虚晃的招数,眼睛也在冲自己拼命眨巴,便知他用意,一剑震飞了他的钢刀,伸手抓住了他的肩往自己身边一扯,无邪剑一转,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拖着他退后一步,冲着那两名大内高手厉声喝道:“赶紧退下!否则我杀了他!”

那两名大内侍卫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面面相觑,有些拿不定主意。

忽听汪广洋大声道:“缉拿钦犯要紧!还不快上!”

就在那两名大内侍卫听汪广洋的话的一刻,郑怀远迅速地小声道:“龙姑娘,你快走!”龙海萍身子一动,藏到了他身后,低声问道:“吟雪在哪里?”郑怀远见她这个时候还记挂梅吟雪,不禁皱了皱眉。这时,那两名大内侍卫踌躇了一下,开始慢慢逼近。

龙海萍心中焦急,一下将郑怀远转得面向自己,一面后退一面瞪视着他,郑怀远只得压着嗓子道:“梅姑娘一出驿馆便被宫里的车子接走了,应该是进宫了。”

龙海萍愕然瞪大了眼,随即一阵懊悔不迭,若是早知道的话她刚才应该趁着皇宫大乱赶紧找找了。此时说什么都来不及了,龙海萍眼睛瞄到那两名大内高手已经逼了上来,说声:“得罪了!”左手一运力,一掌按在郑怀远胸口,郑怀远不由自主地飞起,向那两名大内高手砸去。那两名大内高手忙伸手接住郑怀远,殊不料龙海萍这一掌用了巧劲,郑怀远本身不会受伤,接他的人却要承受极大的冲力。那两人接了郑怀远,又不敢用内力,怕伤了郑怀远,不由得被逼退好几步。

趁这机会,龙海萍扭身向一旁的墙壁跑去,一踩墙身,蹭地上了墙头,一跃上了房顶,踩着房顶疾奔离去。那两名大内高手也跟着如法炮制,上了房顶大步追赶。但两人虽然打斗的时候可以互相配合,这时却只能看个人的轻功,又如何比得上螺旋九影,眼睁睁看着龙海萍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中。

第136章 钦定要犯(3)

龙海萍一口气奔出几里,回头见追兵已经被甩掉,这才定了定神,查看了一下方向,直奔汪广洋的府上。此时,除了找到刘基谈条件之外,她想不到还有什么人可以帮她进宫找到梅吟雪。一路上,她不敢走大路,更不敢走直线,在几条街之间的房顶墙头蜿蜒前行。不到一刻钟功夫,她已经赶到了前一夜吃饭的馆子,这是一个观察汪府的好地方。

龙海萍匍匐在房顶上,探头一看,心里凉了半截,原来汪府也像驿馆一样,被士兵层层包围,围得跟铁桶一样。她知道自己一旦失去自由,成为阶下囚,便失去了跟人谈判的资格,所以此时她是不敢拿自己的自由冒险的。

龙海萍正在思索下一步怎么办,街上传来马蹄声和整齐的跑步声,只听有人朝两边的店铺住户大声宣布道:“京城捉拿钦犯龙破天、龙海萍,任何人不得包庇窝藏。出首者赏!藏匿者斩!”原来是京城维护治安的捕快衙役出来挨家挨户搜索捉拿龙破天和龙海萍了。

龙海萍吃了一惊,生怕被发现,忙滚到了楼顶内侧。此时天已经蒙蒙亮,她观察了一下后院的地形,发现隔壁的后院非常大,竟然是一片不大不小地园林,假山池塘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倒是个隐蔽的好地方。于是,她悄悄滑进了隔壁院里。脚一落地,临街的二层牌楼大门便响起了砰砰的砸门声:“起来起来!官府办案,快开门!”

龙海萍一惊,这一顿动静,整个院子的人都被惊醒了。

门楼很快传来一个男人不耐烦的声音:“什么事啊,一大早的!”一边说着一边响起了开门栓的声音,而牌楼里的各个房间也开始传出睡意朦胧的抱怨声。龙海萍忙向后院深处溜去,却发现各处都不宜藏身,情急之下,看到院子最深处有一栋绿树掩映的二层小阁楼,忙窜了上去。她迅速绕着二楼回廊转了一圈,发现这栋小阁楼前面有树挡着,后面又离院墙很近,进可攻,退可守,倒是一个藏身的好地方。

这时,大门已经开了,牌楼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大声抱怨,却没有人主动打开房门,有官差开始噼里啪啦地挨个砸门,随即女人的惊叫声、男人的调笑声混着笑骂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龙海萍正打算跳到楼顶藏进树里去,闻声不由一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正在这时,阁楼的门猝不及防地在她面前打开了。开门的人也完全没防备门前站了一个人,被吓了一大跳,捂着胸口便要张嘴惊叫。龙海萍也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去捂那张红艳欲滴的嘴,不料那人却抢先一步一下捂住了。

龙海萍松了口气,忙说:“姑娘别慌,我现在就走,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

那女子脸色还发白,神色却迅速镇定了下来,她的眼中闪过一抹惊喜:“是你?”

龙海萍一愣:“我?”她看了看这张秀美的脸,却没有什么印象。

那女子张望了一下牌楼方向,官差们吵吵嚷嚷地往后院来了,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官差在抓你?”

龙海萍皱眉点点头:“不过我不是坏人。”

那女子微微一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快进来!”说着,便将她拖进屋里。

龙海萍忙道:“我会连累你的……”

那女子一笑:“放心,我自有对策。”说话间,她已经将龙海萍拖到了架子床里,双手扯下了自己的外衣,又望一眼发愣的龙海萍,道:“脱呀!”

“我?”龙海萍脸一下红了,“我是女的……”

那女子动作一顿,又仔细看了一眼龙海萍,龙海萍顿时坐不住了,起身垂着头道:“我,我还是走吧。”

那女子看她一副做错事的样子,忽地噗嗤一下笑出来,半真半假地道:“你要是男的,我不亏大了?”但语气里,却流露出了淡淡的失望。

龙海萍早已经弄明白这是一家妓院,而这个女子在院子里独占一个阁楼,必然身份不低。她也大概猜出了这个女子的用意,本来她自己也是女子,并不愿让另一个女人为自己做出牺牲,但此时满大街都是缉拿她的官差,她也只能冒险一试了。耳听得外面的脚步声已经上楼了,龙海萍不再犹豫,低头施了一礼,道:“多谢紫玉姑娘!”

那女子微微一愣:“你知道我是谁了?”

龙海萍低头嗯了一声,迅速褪下了外衣,红着脸抬眼飞快地扫了一眼那女子。那女子看着她一身白色的亵衣,头发乌黑,白皙的脸庞透着红晕,既有女子的妩媚又有男子的英气,神情一滞。这时,门外响起了大力的拍门声,一个女人的声音嚷道:“哎呦,官爷,轻点轻点,里面可是我们的头牌紫玉姑娘……”

紫玉的脸迅速涨红了,不知为何,她竟然羞于在眼前这个人面前被揭开娼妓的身份――即便她也是个女人。她下意识看了一眼龙海萍,发现她神色坦然,目光里没有一丝轻视,而是一股说不出的包容怜惜,这让她的心脏再次不由自主地收缩了一下,就像昨晚在牌楼上往下看到的那不经意的一眼的感觉。她一下子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扯着龙海萍钻进了帐子,掀开被子滚了进去。

当官差和老鸨冲进屋里的时候,紫玉已经拔下了发钗,散乱了头发,又扯乱了亵衣,假装刚从梦中惊醒,一拉帘子,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胸口,立刻又惊叫一声,使劲拉上了帘子,大声嚷道:“什么人?还不快出去!”

那几个官差早被她一副慵懒妖媚的睡相给迷呆了,笑嘻嘻地流着涎水便要上前掀开帘子,老鸨隐约看到帘子里还有一个人,心里一动,忙拦住他们道:“几位官爷在这里等着,还是老身先上去看看。”那几个官差哪里肯放过这个占便宜的机会,非要上前。

这时,龙海萍突然沉声咳嗽了几声。那几个官差一听,这咳嗽不禁不慌,还带着一丝警告和不耐烦,不禁有些吃不住她的身份,反倒犹豫了。

紫玉意外地看了一眼龙海萍,暗自敬佩她的胆识,她也借势盛气凌人道:“李大人的公子在这里,谁敢造次?!”

那几个官差一听是李善长的儿子,更犹豫了。老鸨忙趁热打铁道:“好了,各位官爷,全京城都知道,紫玉姑娘的客人都是非富即贵,怎么可能是朝廷钦犯!”说完,她又压低声音道:“李公子可不想别人知道他在这里,咱们还是快走吧!”

那几名官差权衡一下,忙纷纷告辞。

老鸨留在最后,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帐子,这才关门出去。

第137章 钦定要犯(4)

门一关上,龙海萍立刻掀被坐了起来。她看紫玉衣衫不整,忙抓过外衣递给她,将脸别到一边去,道:“刚才委屈姑娘了。姑娘快穿上衣服吧。”紫玉接过外衣,却并未披上,而是饶有兴趣地看着歪脸不敢看她的龙海萍,好笑道:“既然你我都是女子,姑娘又何必如此避嫌?”

龙海萍怔了下,低头道:“对不起,我不习惯……”她当然没法解释清楚是因为自己喜欢的是女子,这样看过去对她来说跟男子看过去一样是一种冒犯。她掩饰地抓过了自己的长袍,胡乱地套上。

“对不起……”紫玉重复着她的话,玩味道,“你讲话真有些意思。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龙海萍最不善于跟人在语言上纠缠,她起身下了床,一边束束带一边调转话题道:“刚才多谢姑娘帮忙,等来日有机会一定加倍回报。”

紫玉慢悠悠地披上了外衣,懒洋洋道:“你急什么?外面的官差还没走呢。”

龙海萍眉头一皱,走到门边从门缝往外一看,果然院子里还有官差,有趁机揩油的,有趁机勒索的。只听紫玉在她身后道:“姑娘稍安勿躁,一会官差走光了,嬷嬷自然会来通告的。”

龙海萍想了想,回身道:“好,那就再叨扰姑娘一会了。”此时天色已亮,龙海萍一回身的功夫,已经将屋里扫了一个清楚,发现墙上挂着两幅字画,桌上摆着文房四宝,侧间的接地榻上摆着琴案、棋案,竟是一个充满了书香气的房间。都说古代很多名妓都是才女,想不到竟被她碰到了一位。[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一瞬间,龙海萍对这位紫玉姑娘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

紫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龙海萍的一举一动,道:“还未请教姑娘尊姓芳名?家居何处?究竟犯了何事,要被官兵追捕?”

龙海萍答道:“在下龙海萍,从香港来,因为跟当今皇帝有些误会,所以他才让人抓我。”她已经厌倦了伪装,不再刻意编织谎言。

紫玉皱了皱眉:“香港?”随即又一扬眉:“当今皇帝?难道你不是中原人?”

龙海萍想了想道:“严格来说,不算。”

紫玉神情一变,一声不吭地凝望了她一会:“你是蒙古人?”

龙海萍心里叹了口气:实在是没法讲清楚啊。她努力组织着语言道:“不,我是汉人。但是,我不是生活在中原的汉人。”

紫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难怪你讲话和行动跟中原人不同。”

两个人正聊着,门口传来敲门声。

龙海萍警惕地望了一眼紫玉,紫玉问道:“谁啊?”

“是我。”门口传来老鸨的声音。

紫玉忙迎了上去,开门道:“是嬷嬷啊,快请进。”

老鸨端着一个盛满早饭的托盘走了进来,放到了桌子上,看到龙海萍也不惊讶,只似笑非笑地问道:“怎么,李公子变成了李小姐?”

紫玉撒娇道:“嬷嬷……”

老鸨笑道:“这种事还是不要传出去的好。[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紫玉脸红了,嗔道:“嬷嬷,你想到哪里去了?”

老鸨笑而不语,对龙海萍道:“‘李公子’,快来用早饭吧。”

龙海萍忙推辞道:“不用了,多谢,多谢。我还有急事,得赶紧走了。”

老鸨皮笑肉不笑地道:“现在外面满大街的捕快官兵,‘李公子’出去也不方便啊。”

紫玉也插嘴道:“姑娘还是先吃完早饭再走吧。”

龙海萍只得坐下了。

老鸨冲紫玉使了个眼色,紫玉会意,陪着龙海萍一起坐下用餐。

老鸨走到香案前,从袖子里取出一支香来,点燃了插上道:“姑娘的香用完了,我给你添上一支。”

紫玉眉头一皱,看了一眼老鸨,欲言又止。老鸨冲她笑笑,道:“两位慢用,我先出去了。”说完,拿着托盘慢慢走了出去。

龙海萍总觉刚才的一切都怪怪的,仿佛老鸨和紫玉之间互相传递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信息。但她与紫玉只有一面之缘,应该不会害她;若她想对自己不利,刚才也不需要帮自己了。龙海萍暗笑自己多心,也许那只是两人之间的打趣。她放下心来,但抬头看一眼蹙眉沉默的紫玉,她的那种不祥之感又涌了上来。

不错,一定是哪里出了错!

龙海萍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饭,脑子一直在紧张地思索,直到熏香的气息弥漫了整个房间,她吸了两口,感觉放松了不少。就在松懈的一刹那,她的脑子忽然灵光一闪,一下想起了什么,不由一个激灵,直跳了起来,一手捂住了口鼻,一手指着熏香道:“这是什么香?!”她不等紫玉回答,心已经沉了下去。因为这香味她记得,前一晚,她在竹夫人的画舫里就是被这种香给迷倒的。

紫玉惊讶地望着她:“你闻过这香?”

龙海萍已经感觉头晕脚软,再看紫玉的反应,心中更是确定,哪里肯再待一秒钟,立刻一扭身,朝门口冲去。她的脚一动,紫玉的身子已经弹了起来,伸指点向她背后腰间的穴道!

龙海萍脚发软,已经使不出螺旋九影,但内功还有几分在,当下回身一格,手臂一搭上紫玉的手腕,立刻黏住了一拖,一个顺手牵羊,向右甩去。她用了太极的黏字诀,这招顺手牵羊的威力比普通人大了许多,眼见将紫玉甩了出去。不料紫玉人在空中一个翻身,脚一着地,立刻又箭一般射回,伸指点向龙海萍小腹。龙海萍诧异于一个妓女竟然会武功,但好在她的武功看起来不是很高,龙海萍虽然中了迷药,但此时还能对付得了。当下她往后一退,伸手扣住了紫玉的手腕,反手一扭,用了擒拿,将她身子翻转,在她膝窝一顶,紫玉便被压跪在了地上。

龙海萍想着她的救命之恩,没敢用力,急忙地问道:“你是什么人?和竹夫人有什么关系?”

紫玉却咬牙一声不吭。

龙海萍感到眩晕感越来越强,不敢再僵持下去,伸指去点紫玉的穴道,就在这时,脑后一阵劲风传来。龙海萍松开了紫玉,回头一掌迎了上去,只觉双脚发软,竟然站不稳脚跟,踉踉跄跄一直后退,直靠到墙壁上才停住。刚才一用真力,迷香又吸进去了很多,她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她用力甩了甩头,隐隐约约看清了几分眼前人的模样,诧异道:“柳姑娘?”

柳无双慢慢走近,脸上依旧是妩媚的笑容,眼里却毫无笑意:“龙姑娘,我正找你呢!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龙海萍努力屏住了气道:“是竹夫人派你来找我的么?”

柳无双神色一变,道:“夫人让我来找你?我还想问你把夫人弄哪里去了呢!”

龙海萍也越来越糊涂了:“我把她弄哪去了?你……你是说,她不见了?”

柳无双看她不像伪装,眉头拧了起来,低声道:“糟糕!”她迅速扭头对紫玉道:“你看着她,别让她走了。我得再去找找夫人!”

“是。”紫玉应了一声,又为难地看看龙海萍:“可是,她的武功比我强……”

柳无双轻哼一声,袖子一挥,一股浓郁的香气直扑龙海萍,龙海萍已经闭不住气,被迫吸了进去,只觉四肢都变成了棉花,顺着墙慢慢滑到在地。紫玉忙上前一步,扶住了她的身子。

柳无双道:“她武功高得很,只怕穴道点不住她,你每隔半个时辰喂她一点迷药,千万不要让她跑了。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紫玉忙应了一声。

龙海萍已经无力挣扎,干脆放弃,看着柳无双转身离开,她也闭上了眼睛,心里暗恨自己警惕性太差,总是轻易相信别人。但是一切已经悔之晚矣。

第138章 钦定要犯(5)

柳无双走后,龙海萍被老鸨和紫玉两个人抬到了床上。当时,龙海萍还残存着一丝神智,看到紫玉一脸的迷惑和愧疚,心里不由叹了口气,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梅吟雪的影子。她想,在这个世界上,似乎只有梅吟雪才是可信的,也只有她不会伤害自己。但是,现在她人在哪里呢?是否也像自己牵挂着她一样牵挂着自己呢?她来不及多想,便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沉睡中。这固然有迷香的作用,更有一半原因是她奔波了一天一夜,早已经筋疲力尽。

等龙海萍醒过来的时候,天早已经黑了,屋里已经掌起了灯。紫玉正靠在床边的架子上怔忡出神,一见她醒来,立刻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老鸨正坐在桌子旁边对着一桌酒菜自斟自饮,感觉到异常扭头一看,忙放下筷子,起身去点了迷香,一边捂着鼻子一边说:“乖乖,她终于醒了!”

龙海萍不看持香向自己走来的老鸨,盯着欲言又止的紫玉,平静地说:“给我一口水喝。”

紫玉看她嘴唇已经干燥脱皮,忙起身拦住了老鸨,低声道:“嬷嬷,先别急,等我喂她两口水。”

老鸨看看龙海萍并无起身的能力,撇撇嘴,熄了香又回到了桌前坐下。紫玉试了试茶壶的水温,端着壶走到床前,扶龙海萍坐起来,将壶嘴伸到她嘴前。龙海萍如久旱逢甘霖,立刻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她一口气喝了大半壶,这才停下来,喘口气道:“多谢!”

紫玉不安道:“你不怪我?”

龙海萍淡淡笑一下:“你们有句话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对吗?”

紫玉奇怪地望她一眼:“你究竟是什么人?”

龙海萍平静地望了她一眼:“我对你说的都是实话。mht.la [夜夜小说网]”

紫玉怔了一下,只觉她身上有种让人不得不信服的力量,尽管她从来没有听过“香港”那么奇怪的地名,但此时竟不由自主地相信了世界上确实存在着那样一个地方。她抛开自己这种古怪的感觉,问道:“你跟夫人之间究竟有什么过节?姐姐为什么要抓你?”

“姐姐?”龙海萍很快反应了过来,“你是说柳姑娘?”她忽的明白了什么,“你们都是为竹夫人做事的,对吗?”

紫玉犹豫了一下道:“夫人对我们有救命之恩,从小将我们养大,我们都是听命于夫人的。”

龙海萍暗暗抽了一口气:“恐怕不光你和柳姑娘要听她的,各家妓院都有她的人吧?”要知道,古代信息并不发达,而信息交流最频繁的,大概便是这些青楼楚馆,更何况这里还不乏身份显要的达官贵人,那获取信息更容易了。如果竹夫人在每家妓院都安插了人手,那就相当于建立起了一个庞大的信息网络。而她还拥有日本人的血统,又有一帮忍者手下,那她的力量得有多强大?

紫玉没有吭声,算是默认。老鸨已经有些不耐烦,起身重点了香,噔噔噔走到床边道:“姑娘何必跟她啰嗦,再让她睡一觉,等柳姑娘回来再说。”说着,将香往龙海萍鼻尖前送去。紫玉张了张嘴,想要阻拦,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就在这时,龙海萍一张嘴,轻轻一吐,一口唾液准确地射中香头,迷香立刻熄灭了。老鸨猝不及防,不敢相信地瞪着香头,似乎想确认下是不是眼花了。(WWW.mht.la 好看的小说)就在她一愣的功夫,龙海萍身子一下弹起,伸手点中她的胸口,她往后一仰,直挺挺地仰面倒在了地上。

紫玉吃惊地跳了起来,后退一步道:“你,你怎么好了?”

龙海萍慢慢下了床,道:“要多谢你刚才的茶水。”她喝下大半壶茶水,运气在体内加速循环,事半功倍地将体内的迷香随汗腺排了出去。她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紫玉,道:“你别紧张,我不会逃走,我还要等柳姑娘,说不定我们还能互相帮上忙。”

紫玉听得云里雾里,眼睁睁看着她走到桌前坐下,竟然对着一桌酒席自顾吃了起来。

紫玉站在原地愣了半天,慢慢恢复了镇静。她走到龙海萍对面坐下,看着她快速却有条不紊地吃着东西,她看上去很饿了,但却没有像常人那样狼吞虎咽。

龙海萍感到她不解的目光,抬头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道:“不好意思,我饿了。”

紫玉的心一动,涌起了一股怜惜,拎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水。

龙海萍心里一暖,道声多谢,接了过来,正要喝下去,门砰地被撞开了,柳无双带着几名黑衣忍者,气急败坏地出现在门口。她手持短剑,指着两人大怒道:“紫玉,你在做什么?”

紫玉慌忙站了起来。

那几名忍者立刻冲了进来,围住了龙海萍。

龙海萍不慌不忙地仰头喝了水,放下杯子道:“柳姑娘还是没找到夫人吗?”

柳无双冲到她面前,拿剑指着她的鼻尖道:“快说,你是不是知道她去哪了?”

龙海萍感觉自己吃得差不多了,从容不迫地伸手拨开了剑尖,道:“我只是有个猜想而已,你要听吗?”

柳无双早已经失去了以前的从容,急躁道:“你快说。”

龙海萍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道:“请坐!”

柳无双气急,但看她胸有成竹,只得忍耐着坐下,道:“快说!”

龙海萍道:“竹夫人势力庞大,能让她无声无息地消失这么久的,只能是势力比她更强大的人……”

柳无双皱眉思索了一下,不敢相信地抬起眼:“你是说……?”

龙海萍推测道:“相信柳姑娘一天的时间已经翻遍了京城所有的地方,除了一个地方……”

柳无双脱口道:“皇宫?!”

龙海萍点头道:“不错。”

柳无双沉默了,紫玉着急道:“夫人去皇宫做什么?”

龙海萍皱眉道:“应该是皇帝把竹夫人弄进宫里是去做什么?”她有个奇怪的预感,感觉竹夫人和梅吟雪同一天进宫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

柳无双沉吟道:“你是说皇上抓了夫人?”

龙海萍道:“是抓还是请,我可不敢说。”

柳无双咬牙道:“如果是请的话,我们又焉有不知之理?!”

这时,一名黑衣忍者叽哩哇啦说了一串日语,柳无双眉头皱了起来。

龙海萍听出那名忍者是建议摸进宫里去找竹夫人,她不禁摇了摇头,道:“根本不可行。我见过朱元璋的几个侍卫,个个功夫了得,谁知道还有没有其他高手在里面?更何况经过昨晚的一场意外,只怕现在的皇宫戒备森严,想要进去可不容易。”

紫玉惊讶道:“你听得懂我们的话?”

龙海萍注意到她用了“我们”一词,眉头一皱:“你也是日本人?”

“日本人?”紫玉话一出口,便明白了过来,懊悔地低下了头。

柳无双的手按住了剑柄,道:“你现在是朱元璋的人?”

龙海萍示意她冷静,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现在我和你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进宫。”

柳无双听她似有打算,忙问道:“你有办法进宫?”

龙海萍沉思了下,道:“有一个人或许可以帮到我们。”

柳无双忙问:“谁?”

龙海萍抬头望着她:“展云飞!”

龙海萍能感觉得出来,柳无双与展云飞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或许两个人互有好感,但却各自身负不同的使命。现在这使命大概出现了冲突,但就要看他们之间的感情是否能战胜这一冲突了。

第二天,当柳无双带着展云飞出现在面前时,龙海萍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展云飞答应带她们两个人进宫,但也提出了条件,便是两人都不能带任何兵刃,不能在宫里惹出任何麻烦。而他们进宫的方式,便是扮作宫里的太监。不管真心还是假意,龙海萍和柳无双自然是无不应承。

夜幕降临之时,展云飞带了两套太监服过来,让两个人换上,又乘了一辆马车,直奔皇宫角门。

龙海萍想着顺利的话,今晚便可找到梅吟雪的下落,一颗心充满了紧张、期待和忐忑,不受控制地砰砰跳了起来。

第139章 钦定要犯(6)

自龙破天大闹皇宫以后,京城已经开始实行宵禁。(WWW.mht.la 好看的小说)夜晚的大街上空无闲人,却布满了戒严的官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马车从妓馆到皇宫,一路经过了无数盘查,所幸有展云飞在。每次他亮出腰牌,那些盘查的士兵像见了圣旨,立刻毕恭毕敬地退下。而每到这个时候,柳无双的目光都像刀子一样冰冷锋利,而展云飞的额头直冒冷汗,尴尬地小声解释:“这是我偷的,偷的……”可是,谁会相信呢?柳无双早已开始怀疑他的身份,现在只是一步步证实她的怀疑而已。

龙海萍感觉出展云飞和柳无双在冷战,她无心搀和,将注意力转到车外,默默记住沿途岗哨的部署。等车子到了皇宫,已经过了戌时。凭着展云飞的腰牌,三人顺利混进了宫。等走到一个僻静处,柳无双开口问道:“我们去哪里找人?”

展云飞犹豫了一下,道:“自然是后宫。”

龙海萍冷然道:“后宫那么大,我们一夜都转不完,又怎么可能找到人?你不会是想糊弄我们,带我们进宫转一圈了事吧?”

展云飞被她戳穿心思,神色尴尬,支吾着说不出话。

柳无双怒极,上前一把狠狠揪住了他的衣襟,眼圈却红了:“你……!”展云飞也是一脸痛苦,一副任人宰割的颓然神气。[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龙海萍看得不忍,忙拉住了她,道:“柳姑娘别这样,他也是有苦衷……”说完,她缓了缓语气对展云飞道:“我知道你为难,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让你难做的。而且,我们也不会那么不自量力。且不说这宫里藏龙卧虎,来的这一路的戒备我们都看在眼里,就算抢了人,我们也出不了京城,对不对,柳姑娘?”她一边说,一边捅了捅柳无双。柳无双知道她让自己做展云飞的思想工作,闷闷地哼了一声。龙海萍接着说完:“但我们今晚必须确认人是不是在这里,这样大家才放心,我们也才能计划下一步怎么做。”

展云飞叹了口气:“好,那咱们千万别弄出什么动静来,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

龙海萍点了点头。

展云飞看了一眼柳无双,低声道:“如果我的线报没错的话,你们今晚要找的人应该都在皇后娘娘的宫里。”

龙海萍一听,一颗心几乎跳出来。

柳无双急道:“那我们还不快走!”

展云飞默默地望她一眼,转身带路。

“等等!”龙海萍突然叫住了他,一旁的柳无双投过不解地目光来。

龙海萍急促地呼吸了几口气,努力平息下心情,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深深地盯住展云飞,缓缓问道:“吟雪和竹夫人为何会同时到皇后娘娘宫里?你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

在她的逼视下,展云飞只觉无从遁形,只得说:“我猜这是皇上想讨梅姑娘的欢心吧。”

龙海萍的呼吸一滞,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柳无双已经不解问道:“什么意思?”

展云飞索性和盘托出:“听说皇上在汪大人府上见过梅姑娘一面后便念念不忘,皇后见皇上这么多年来从未对哪个女子上心,便派人将梅姑娘接进了宫里,竟也十分投缘。碰巧梅姑娘的师父进宫,说当日刘伯温大人神机妙算,曾测得梅姑娘命中有成凤成后的命格,皇上和皇后便有将梅姑娘纳入后宫的想法,皇后娘娘还亲自出面做保山……”

柳无双皱眉道:“这个皇后娘娘也真是奇怪,竟然找个皇上喜欢的女人来跟自己争宠……”

展云飞怅然叹了口气:“你不懂,皇家人的想法和行事跟百姓家不一样……”

柳无双嗤笑道:“你怎么知道?难道你是皇家的人?”

展云飞神色一僵,局促道:“怎么可能……”

龙海萍无心听他们打岔,只觉一颗心悬在半空中七上八下,难受得要命,急着追问道:“后来呢?”

展云飞趁机逃开柳无双的话题,答道:“后来,那梅姑娘竟然拒绝了皇后娘娘……”

柳无双闻言抽了口气,掩嘴惊呼:“哎呀……”

展云飞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倒像是梅吟雪替他出了一口气的痛快:“不错,她这样做可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居然抗了皇命又抗师命。但她一口咬定了,早已有志投身佛门,愿为皇上皇后出家,一生青灯古佛,保佑皇上皇后长命百岁,保佑大明千秋万代。”

柳无双呆呆道:“这位梅姑娘倒是挺厉害的,这理由也算冠冕堂皇……”

龙海萍只觉心痛如绞,她想象不出梅吟雪在这么大的压力下,这两天是怎么过的?

展云飞看她神色有异,早已隐约猜出原因,叹口气道:“再冠冕堂皇的理由,也要看皇上的心意。皇上一直视皇后为患难夫妻,从未对别的女人上过心。这一次要让他改变心意,恐怕很难。”

柳无双皱眉道:“他要讨女人欢心,又关夫人什么事?”

龙海萍沉思道:“因为竹夫人当年勾结蒙古人杀了吟雪的父母,所以朱元璋想替吟雪报仇……”

两人听她直呼朱元璋的名讳,都有些震惊,尤其是展云飞,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龙海萍没有理会他们,只冷冷说道:“可惜,他太不了解吟雪了。吟雪根本不是那种有仇必报的人,他这样做,根本没什么用!”

柳无双着急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也没理由帮夫人啊!咱们快点去吧,万一晚了可就坏事了!”

展云飞忙安慰道:“你放心,就算皇上要杀竹夫人,也不会血溅皇后娘娘的宫殿。更何况,皇上还有用得着夫人的地方。”

柳无双急道:“你又不是皇上,你怎么知道他怎么想的?”

展云飞意识到自己失言,支吾了一下,正庆幸柳无双没有多想,但看到龙海萍洞悉一切的目光,便知道她猜到几分了,不禁有些懊丧,道:“不管怎么样,等咱们去了不就知道了吗?”

说完,他前头带路,带领柳无双和龙海萍朝坤宁宫匆匆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章我也很着急,不过我还是希望自己能耐着性子写东西。

这么以自我为中心,还请大家见谅。

第140章 烧饼皇后(1)

三人刚由便门进入后宫,迎面便匆匆来了几个人。为首是一个穿蟒袍的文弱青年,一脸的焦急。

展云飞忙低声对龙海萍两人道:“来人是皇太子,快些避让。”

龙海萍和柳无双忙跟着他退到墙根,低头让他们走过,而那青年似有急事,根本没心思看他们一眼。龙海萍虽低着头,却一直拿眼睛余光瞅着那年轻人,心想这便是历史上短命的懿文太子朱标了?他看上去果然儒雅仁慈,跟朱元璋完全是两种风格。

三人等太子一行人过去,不敢停留,忙往坤宁宫走去。刚拐过弯,龙海萍就听到身后隐约传来一个带着倔强的声音:“父皇,儿臣有事启奏父皇!”她心里一动,回身探头望去,只见一队太监宫女簇拥着一辆坐辇停在便门口,而朱标正低头跪在坐辇前。

不用说,坐辇上的人便是朱元璋了。

朱元璋似乎知道朱标的来意,但明显不想听他把话说完,淡淡道:“朕今日批了一天奏折,已经累了,有事明天再说吧。”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克制,而这克制又让周围的人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

朱标迟疑了一下,直起了身子:“父皇……”

朱元璋显然生气了,却没有发作,只冷冷打断了他的话:“你若是要为宋濂说情,就闭嘴吧!”

朱标身子一震,还要说什么,一名太监已经上前拦住他,示意他不要再说,一边说:“起驾!”坐辇立刻升起,从朱标身边径直走过,仿佛他不存在一样。

龙海萍正琢磨朱元璋和朱标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展云飞在身后焦急道:“咱们快走吧!等皇上到了坤宁宫,咱就更难进去了!”一句话提醒了龙海萍,她忙转过身,跟着展云飞快速向坤宁宫赶去。

三人都有轻功,脚程比坐辇快了许多。他们到了坤宁宫后面,拣一个僻静处,上了房顶。展云飞显然对坤宁宫的构造非常熟悉,他摸索了一会,轻轻揭起一片琉璃瓦,俯视下去,正好可以看到宫内的情况。根据事前的安排,展云飞负责把风,龙海萍和柳无双趴下窥视。两人都感觉到了对方的激动和不安,情不自禁对视了一眼,这才深吸一口气,凑到洞口处往下望去。

看清了屋里的情形,龙海萍有些意外,她没想到里面有那么多人。(WWW.mht.la 好看的小说)除了主客座上的一群锦衣华服的女子之外,中间还立着十几名宫女打扮的女子。从上往下看,只能看到屋里人的头顶,看不见相貌。但饶是如此,龙海萍还是一眼认出了梅吟雪。她的头上仍是简单的一根发带一根簪子,衣服也仍是她平时穿的一身素白,这让她在一群穿红戴绿的嫔妃宫女里格外扎眼。她静静地站在马皇后身边,静静地望着场中间的宫女们,静静地保持着她那份遗世独立。

龙海萍的心像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一阵窒息,狂喜、酸楚、心痛同时在胸中乱窜,眼泪一下模糊了双眼。她的大脑轰轰作响,一时之间,所有理智都不存在了,她只想冲进去,抱住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哪怕下一刻天诛地灭。

就在龙海萍神魂颠倒的时候,柳无双轻推了她一把,小声问道:“她们这是在做什么呢?”她的一推,一下惊醒了龙海萍。

龙海萍只觉额头冒了一头冷汗,她很少有这样失去理智的时候。但她知道,冲动只会误事。她深呼吸了几口气,定了定神,仔细看了一下,终于明白过来:原来那群座上的女子正在观看宫女们演示宫廷礼仪。她小声告诉了柳无双,柳无双对此不感兴趣,只逡巡着目光皱眉道:“怎么没看到夫人?”她目光又扫视了一圈,目光指向梅吟雪,道:“咦,那是梅姑娘吗?”

龙海萍轻轻嗯了一声,目光痴痴地锁在梅吟雪身上,实在舍不得离开。

柳无双若有所思地望她一眼,不吭声了。

这时,院里传来通报声:“皇上驾到!”

声音一传来,屋里的众人忙起了身,迅速整理下衣饰,然后按位分排序,一齐走到殿门口迎驾。马皇后拉着梅吟雪站在第一排,梅吟雪下意识做了一个抗拒的动作,马皇后却执拗地没有放手。梅吟雪来不及挣扎,朱元璋已经走到了门口,她只好跟着马皇后跪了下去。

屋里一群人齐声道:“恭迎圣驾。”

朱元璋似乎完全没有受朱标拦驾的影响,显得心情极佳,和颜悦色道:“平身。”他一边说着,一边俯身去扶马皇后,马皇后一起,他又伸手去扶梅吟雪,梅吟雪已经自己站起了身,微微退了一步,不着痕迹地避过了他的手,低头道:“谢陛下。”

朱元璋的手在空中僵了一下,立刻背回了身后,道:“这几日劳烦梅姑娘在宫里教习宫规,不知进展如何?”

马皇后忙道:“梅姑娘博学多才,教了我们许多,皇上可要好好赏赐梅姑娘才是啊!”

龙海萍马上意识到马皇后这是在给朱元璋制造招梅吟雪进宫的台阶,心里不禁一紧。

不等朱元璋接茬,梅吟雪已经躬身施礼,不亢不卑地淡淡说道:“皇后娘娘过奖了。民女哪里懂什么宫规,不过是照宫中御书库里的记载按中原汉族前朝的礼仪规矩照搬,这些事由司礼太监来做绰绰有余。”

这话听在旁人耳中,只道她谦虚恭让,而朱元璋和马皇后等知情人却听出了她的谴责之意――她在委婉地指责朱元璋不该拿教授宫规这件事将她强行留在宫中。

龙海萍心头一热,吟雪果然不是那种贪慕荣华富贵的人!既然你不想留在宫中,那我一定要尽最大努力救你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最近在调整生活作息习惯,更新不够及时。

希望假期能调整过来。

第141章 烧饼皇后(2)

朱元璋无声地扫了一眼梅吟雪,众嫔妃似乎感受到了那一眼的压迫,齐齐低头噤声。mht.la [夜夜小说网]她们都多少熟悉皇帝的脾性,知道他的沉默往往代表着不悦。梅吟雪却对殿内骤然紧张的氛围置若罔闻,低垂着眼帘,面上的表情纹丝不动。

这时,马皇后上前挽住了朱元璋的手臂,温和地说道:“梅姑娘过谦了。大明立朝不久,百废待兴。皇上日理万机,实在不宜再为后宫的事情操劳。但所谓家国一体,这宫内的一切也需重立。臣妾惭愧,无才无德,幸得有梅姑娘相助,相信可事半功倍,为皇上减轻后顾之忧。”

朱元璋沉默地听完,按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叹了口气,道:“皇后辛苦了。”

龙海萍的心一动,朱元璋这句话绝非客套,从他的语气里,她听到了发自肺腑的心疼。

马皇后道:“皇上处理了一天政务,更是辛苦,快进殿里歇息。”

朱元璋点点头,又挥了挥手,道:“朕还有事和皇后娘娘、梅姑娘商量,你们都退下吧!”

众嫔妃忙恭恭敬敬施礼,诚惶诚恐地退了下去。

龙海萍不禁暗叹,这皇帝和这些嫔妃之间哪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夫妻之情?

众人退下之后,朱元璋命人给梅吟雪赐座。(WWW.mht.la 好看的小说)梅吟雪的神情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她施礼谢了座,却没有立即坐下,而是低头隐忍地问道:“不知陛下留下民女,是有何事?”

朱元璋皱了皱眉,忍耐道:“梅姑娘连这点耐心都没有吗?”

梅吟雪的心一乱,她怎会不知,惹恼了眼前这个人,不光自己要掉脑袋,可能整个峨眉都要跟着受牵连。可是,不过一两天的功夫,她已经压抑得快要透不过气来,尤其是当师父和皇后娘娘透露了想要她留在宫中侍奉皇帝的意思以后。她一想到将来要在这深宫里不见天日,尤其是不能再见到那个人之后,她便绝望得像要窒息一般。虽然她一直觉得这个世界对她而言像一个牢笼一样,但她的内心却一直拥有自己的自由。只是没想到,当心有所属的时候,这颗心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不为外界所动。它自己挣扎着,想要到心之所系的人的身旁。因为唯有在她身旁,她才能真正自由地呼吸。

可是,那个人甚至不知道自己被锁在了这个深宫里。

如果不是入宫前被那位擒拿高手用分筋错骨的手法锁住了穴道,她大概会不计后果地逃出去。而这大概是她这辈子最疯狂、最自私的一次念头。因为如果逃出去,她会害死师父,害死师兄师弟,师姐师妹……她一样会痛苦一辈子。(WWW.mht.la 好看的小说)想到这,她又不禁庆幸自己被锁住了身手。但这种理智与情感的矛盾纠结已经将她折磨得快要疯了。

梅吟雪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也许她很快会因为忤逆圣意而被处死,那又何尝不是种解脱?可是为何,自己还总是要咬牙坚持,仅仅为了那在自己看来都渺茫得可怜的希望?

这时,还是马皇后抢先开了口,她的语气总是温和的、安抚的:“皇上说的是哪里的话?梅姑娘性情温柔,怎会没有耐心。倒是皇上,明明一番苦心,却偏要瞒着人家,难怪人家摸不着头脑。梅姑娘,你先坐吧,皇上是想让你见一个人。”

梅吟雪低声说了句:“谢皇后娘娘。”木然落了座。

朱元璋被马皇后安抚了一下,心情好了许多,抬声道:“来呀,带人进来!”

不一会,只听一阵镣铐拖地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一个身穿白色囚服的人被两个太监架了进来。

龙海萍看清了那个人的脸,第一反应是一把按住了险些跳起来的柳无双,忙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柳无双眉头紧锁,咬着嘴唇,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气,这才忍住了,握紧拳头,又低头去看。

大殿里,梅吟雪也情不自禁站起了身,惊愕地望着被架进来的竹夫人。

竹夫人身子被太监一左一右架着,脚拖在地上,发髻散乱,脸色惨白,身上却不见什么伤痕。她看到朱元璋和梅吟雪,目光登时锋利起来,仇恨和屈辱清清楚楚写在眼里,身子用力扭起来,厉声道:“放开我!”

两名太监见朱元璋点头,立刻手一松,竹夫人整个人都扑倒在了地上。

梅吟雪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冲上前去扶她:“竹夫人!”

两名太监刚要阻拦,看到朱元璋挥手,忙低头却步退了下去。

竹夫人扭动着身子想要避开梅吟雪,嘴里怒道:“走开,不要碰我!”

梅吟雪没听她的,自顾摸了一下她的手脚,发现筋骨已经尽断,想起那个擒拿高手的身手,不禁脸色大变,回头难以置信地望着朱元璋:“……陛下,她,她的手脚……”

朱元璋淡淡一笑,和颜悦色道:“梅姑娘,你认得她是什么人吗?”

梅吟雪恍然明白了什么,心里不禁愧疚难当,涩然道:“她是……先父的朋友,竹夫人。”

“朋友?”朱元璋以为梅吟雪尚未知道实情,得意地起身大笑,“梅姑娘,你知道令堂是怎么死的吗?”

梅吟雪的心里一阵烦乱,她选择了沉默。

朱元璋自顾说道:“你大概不知道,害死你父亲的人便是他的这位朋友吧?”

不等梅吟雪回应,竹夫人已经厉声道:“是又怎样?要杀要剐,赶紧给个痛快!少在这里废话!”

“想要个痛快?”朱元璋冷笑道,“你这种人,千刀万剐,死有余辜!梅姑娘,你想怎么处置她?”

梅吟雪意外地望向他,没想到他会把处置权交给自己。

朱元璋感觉自己的这一方法终于打动了梅吟雪,不禁大喜,道:“你放心,朕已经让刑部查阅了历朝历代的各种酷刑,炮烙、腰斩、凌迟……你要是觉得不解恨,朕可以让他们想出更多的刑罚。”

马皇后浑身颤抖了一下,柔声道:“皇上,这事还是交给梅姑娘来决定吧!”

朱元璋点头道:“对,对!梅姑娘,你来定。只要你决定了,朕即刻命人执行。”

梅吟雪深吸了口气,理了理衣摆,跪在了地上,吐字清晰地叩头道:“多谢陛下。”

竹夫人忽然放弃了挣扎,颓然闭上了眼睛。

房顶的柳无双大急,忍不住想要起身冲下去,龙海萍忙按住了她,瞪她一眼,示意她耐心看下去。

大殿里,朱元璋正对梅吟雪喜道:“说吧,你想怎样?”

梅吟雪缓缓抬起身,一字一顿地说道:“民女斗胆,请陛下将她放了吧。”

第142章 烧饼皇后(3)

此言一出,朱元璋不由愣住了。马皇后轻轻舒了口气,欣慰地望着梅吟雪微笑不语。与此同时,房顶的柳无双也愣住了,她不解地抬头看一眼“料事如神”的龙海萍,只见她正专注深情地凝望着梅吟雪,嘴角挂着微笑,眼里却隐含泪光。她的心一跳,想起展云飞当初说希望自己和她能像龙海萍与梅吟雪一样,当时她还觉得他在胡说八道,此刻她的心却也情不自禁被触动了。

朱元璋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有些不敢确定地问道:“梅姑娘,你说什么?你……你知道她是害你父母的凶手吗?”

梅吟雪平静道:“民女知道。不过,她只是出卖了我父母的行踪,但我父母却不是她亲手所杀……”

朱元璋皱眉道:“即便如此,她也难逃其咎,难道你不想杀了她为你父母报仇吗?”

梅吟雪苦笑一下,怅然道:“杀了她,我父母便能活过来吗?”

朱元璋道:“可是杀了她,你的心里不会好受些吗?”

梅吟雪抬眼平和地望着他,道:“为了我心里好受些,却要去取一个人的性命,事后我又怎会好受?可见杀人,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朱元璋再度愣住了,他一语不发地盯着梅吟雪,蹙着眉,像在琢磨什么。

马皇后温和地插嘴道:“前天臣妾和梅姑娘在佛堂听法师讲经的时候,法师便说过梅姑娘有慧根,说不定能参透生死轮回。陛下不是说,她曾经……”

朱元璋轻咳一声,示意她不要提及梅吟雪穿越六百年的事情,马皇后立刻心领神会,调转话题道:“梅姑娘是心善之人,陛下就成全了她吧。”

朱元璋叹了口气,道:“你又何尝不是心慈之人?”他顾左右而言他,实是心中犹豫不决,想拖延些时间思考对策。原来他要杀竹夫人,本是一石二鸟之计,一是想借此讨好梅吟雪,二是他早就知道竹夫人是东瀛忍者安插在中原的眼线,原本群雄混战的时代他还曾利用她对付过自己的敌人,现在帝国统一,竹夫人自然也就成了他的肉中刺,他必然是要将其拔掉的。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梅吟雪竟然要他放了竹夫人。所谓君无戏言,他自然不能言而无信,但他又不能不顾虑到放虎归山的隐患。

朱元璋正犹豫间,竹夫人忽然大声道:“少在这惺惺作态,你们快将我杀了吧!”

朱元璋被她一激,怒火陡起,杀心更盛,眼一眯,正要命人将竹夫人拖出去,梅吟雪已经抢先肃然道:“夫人,你以为这是你的画舫吗?岂能由得你说了算?皇上乃九五之尊,执掌天下人生死,他要你活,又岂能由你想死便死?!”

朱元璋的一道格杀令生生被梅吟雪的一席话噎在了嗓子眼,他意外地看了看梅吟雪,想不到这个平时惜字如金的女人居然也有这般伶牙俐齿的时候。(wwW.mht.la 无弹窗广告)此言一出,他朱元璋今夜是没法杀了竹夫人了。

朱元璋干笑一声,道:“不是朕不想杀你,是朕答应了梅姑娘,放你一条生路,留你后半生忏悔吧。”

梅吟雪看竹夫人一脸不屑,知道以她的个性必要反唇相讥,心里一急,一下按住了她的手臂,用力握了握,嘴上道:“多谢皇上成全!”

竹夫人本是可杀不可辱的刚烈性子,但梅吟雪的那一握让她体会到了她的焦急和担忧,再看到她眼中恳求的神色,突然意识到她并非假仁假义,而是在真心真意地救自己。一时间,前尘往事涌上心头,她有些恍惚了。

梅吟雪见竹夫人没有再说出忤逆朱元璋的话来,微微松了口气,举头道:“皇上将竹夫人‘请’入宫来,想必她的家人一定为她担忧不已,不如派人连夜将她送回去……”

马皇后也附和道:“是啊,要不臣妾派宫里的太监现在便送她出宫。”

朱元璋计划落空,心里有些悻悻然,表面还是若无其事道:“不用劳烦皇后,朕自会派人送她出宫。时候不早了,朕还有奏章要批,梅姑娘便留在皇后宫中替朕陪陪皇后。这几天宫里不安宁,朕给你们派几个得力的守卫。”说着,他摆摆手,四名侍卫上前一步,齐齐施礼:“臣等拜见皇后娘娘。”

龙海萍认出那四人正是在汪广洋府中见过的朱元璋的四大贴身侍卫,不由暗暗叫苦。朱元璋留下这么多高手看护坤宁宫,自然是对梅吟雪不放心,同时也是防着别人来打梅吟雪的主意。

朱元璋安排好人手,又瞄了一眼使鹰爪的那名侍卫,道:“铁鹰,你一会派两名手下护送竹夫人出宫回家!”

铁鹰抱拳低头道:“是!”

太监们早已经备好了御辇,朱元璋又叮嘱了马皇后几句,这才乘辇离开坤宁宫。

目送朱元璋一行人离开,马皇后拉起梅吟雪的手问道:“梅姑娘,你不后悔吗?”

梅吟雪不解道:“启禀皇后娘娘,民女不懂,后悔什么?”

马皇后道:“你放走了你的仇人啊!你不想替你爹娘报仇吗?”

梅吟雪淡淡一笑:“民女方才说的并非套话。为报仇而杀人,于死者无益,不过是为了解生者心中的一口怨气而已。为了一股怨气便要杀人,这样做了,又与杀人凶手何异?”

“梅姑娘真是宅心仁厚!”马皇后叹道,“皇上一生征战,杀人无数,你今晚这番不杀的道理,我看令他触动极深。”

梅吟雪惶恐道:“皇上杀人是为了救民于水火,民女这等私仇怎能与皇上相提并论?”

马皇后忧虑地望着门外的夜色,若有所思道:“不错,以前皇上杀人都是为了驱除鞑虏,拯救中原的黎民百姓,但……再接下去呢?”

龙海萍的心一动,她没想到马皇后除了淳朴善良之外,竟然是个极有远见的人。也许,她是最早察觉到朱元璋接下来将会对身边的功臣大开杀戒的人。而这个世界上,能阻止朱元璋的,也唯有她马皇后一个人。

第143章 烧饼皇后(4)

铁鹰等四人护送朱元璋出了宫门,这才回到殿前,又重新见过马皇后,这才安排两名带刀侍卫送竹夫人离开。马皇后见那两名侍卫打算架着人出去,忙伸手阻止了,道:“这样对待一个女流,成何体统。铁侍卫,还是给夫人准备台小轿,将她抬出宫去。”

铁鹰不敢违抗,忙让人去找轿子来。

梅吟雪感激马皇后想得周到,忙替竹夫人连声道谢。

马皇后又命宫女取来一套衣袍,梅吟雪感激万分地接过来,亲自替竹夫人穿上。她蹲下/身,抱过竹夫人,帮她将衣服套进去,低声安慰道:“夫人,你的筋骨虽然已经断了,但若找到良医,再觅良药,还是有望恢复的。晚辈听说,云蜀交界之地有一位女神医,有起死回生之能……”

这时,一直一声不吭的竹夫人冷冷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你爹娘的死,你真的不恨我吗?”

梅吟雪默默凝望了她一眼,竹夫人的心一颤,竟然不敢跟她沉静如水的目光对视。梅吟雪收回目光,为她拉过前襟来,仔细地系着带子,心平气和地说道:“小时候我以为我会恨害死我父母的仇人,后来我慢慢知道了,那不是恨,是困惑。我想找到凶手,查清真相,只是想解开我的困惑。有时候,我们不一定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莫名的,她的脑子里闪过了龙海萍微笑的样子,心脏猝不及防地一紧,手下意识地攥紧了带子。一时间,她觉得自己心痛得不能呼吸了。

竹夫人沉默了一下,梅吟雪的平和让她看不出任何作假的迹象,她也找不出她作假的动机。[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那些日夜纠缠她的爱与恨、咬噬她的悔和恨突然一下变得很遥远,疲倦和脆弱席卷了上来。她的气焰终于弱了下去:“我那样对你……你也不恨我吗?”

梅吟雪愣了一下,才明白她说的是那夜她对自己下迷药的事情,脸一下红了,但红晕很快被痛楚的苍白代替了,她害怕想到一切和龙海萍有关的事情。她默默地系好最后一根带子,低声道:“不恨。”

竹夫人深思地看着她眼角眉梢的痛楚,梅吟雪却仓促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这时,两名太监已经抬了一顶小轿进来。

马皇后招呼两名宫女搀扶竹夫人上轿,临到轿门,竹夫人突然扭头对梅吟雪道:“你不一起出宫吗?”

梅吟雪愣了一下,看一眼周围的人,一种孤立无援的感觉油然而生,但她仍勉强做出了若无其事的样子,摇了摇头。

竹夫人不依不饶地追问道:“那要是龙……”

梅吟雪闻言脸色一变。

竹夫人中途又改口道:“要是姓龙的问起你来,我该怎么说?”

马皇后不解地望一眼身边的梅吟雪,梅吟雪已经脸色雪白,脑中在飞快地旋转。毫无疑问,竹夫人可以把自己在宫中的消息传出去,甚至带给龙海萍。可是,这样宫禁森严的皇宫,更别说经过昨夜龙破天一闹,皇上已经对龙海萍生了敌意,这时她若是得了消息进宫无异于自投罗网、羊入虎口……

没等想清楚,梅吟雪已经听到自己干巴巴的声音艰难地说道:“就说……没见过我。”

竹夫人的眼睛闪了闪。

梅吟雪缓过神来,恳求道:“拜托夫人了。”

楼顶上,柳无双奇怪道:“她为什么要夫人这样讲?她不想你知道她在宫里?不想你来救她?难道她想留在宫里?”

面对她一连串的追问,龙海萍皱着眉,一声没吭。

而面对梅吟雪的恳求,竹夫人也是一声没吭,只是深深望了她一眼,便在宫女的搀扶下坐进了轿子。两名太监立刻抬起轿子,在两名带刀侍卫的护送下,出了坤宁宫,直奔玄武门而去。

龙海萍一看人出了坤宁宫,立刻盖好琉璃瓦,起身道:“咱们走吧!”

展云飞意外道:“不救梅姑娘了?”

龙海萍冷冷道:“你以为朱元璋真的会放了竹夫人?咱们现在不跟上去,恐怕竹夫人要没命了!”

柳无双大惊道:“对啊,咱们快走吧!”

展云飞还有些犹豫:“那梅姑娘……”

龙海萍红着眼咬牙道:“有铁鹰他们在,咱们现在救不了她!”

说完,她一声不吭地扭头下了房,直奔竹夫人的轿子而去。展云飞和柳无双对视了一眼,忙跟了上去。

三人跟着轿子一路出了宫,中途两名侍卫将太监打发回了宫里交差,他们两人抬起轿子一溜小跑,很快到了护城河与秦淮河交界的僻静处。两名侍卫停了轿,点起火折子找来两块大石头。

柳无双不解道:“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龙海萍冷然道:“他们这是要沉尸呢!”

柳无双吓了一跳,就要冲出去,龙海萍一把拉住了她,低声道:“救人可以,不许杀人!”

柳无双怒道:“他们要杀夫人,我为什么不能杀他们?!”

龙海萍皱眉道:“他们是奉命行事……总之,有我在,不许杀人!”

展云飞按了按柳无双的肩,赞同道:“好,咱们不杀人!”

龙海萍看了一眼展云飞道:“你看着她,我去救人。”说完,她从藏身处一跃而起,施展螺旋九影的轻功,一瞬间已经到了那两名侍卫眼前。那两名侍卫眼一花,火折子已经被人一掌扇灭了,他们只觉一道黑影在眼前一晃,没等拔刀,腰间已经被各戳了一下,咕咚咕咚两声栽倒在地。

龙海萍拍了拍手,快步走到轿子前,掀起了帘子,就听竹夫人沉声问道:“什么人?是敌是友报上名来!”

龙海萍道:“你说呢?”

竹夫人意外道:“是你?”她的语气沉了下去:“你是来杀我的?”

龙海萍好笑道:“我为什么要杀你?!”

竹夫人道:“杀我为梅馨友报仇啊!”

这时,柳无双和展云飞已经奔到眼前,柳无双喜道:“夫人,我们是来救你的!”

“救我的?”竹夫人讶异道,借着展云飞打开的火折子,她看清了三人,这才确信柳无双的话,皱眉沉默了。

龙海萍问道:“柳姑娘,你能一个人把夫人带回去吗?”

柳无双点头道:“能!”

龙海萍叮嘱道:“你们先躲起来,等找到机会,尽快离开京城。”

柳无双点点头:“多谢你,龙姑娘。”

展云飞道:“我呢?”

龙海萍道:“我还要请你再帮我一个忙。”

展云飞道:“什么忙?”

龙海萍道:“带我去见太子!”

展云飞愣住了:“见太子?”

“不错!”龙海萍没有多做解释,对柳无双和竹夫人道,“我还有急事,先告辞了!”说完,她拉着展云飞便要离开。

她刚一转身,就听竹夫人在身后道:“龙姑娘等一下!”

龙海萍回头问道:“什么事?”

竹夫人迟疑了一下,道:“我想我还是应该告诉你,梅吟雪现在在皇宫里,就在皇后的坤宁宫里。”

龙海萍深深地望她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谢谢!有你这句话,也不枉吟雪今晚救了你!”

第144章 烧饼皇后(5)

说完,她顾不上竹夫人一脸的疑惑,回身匆匆往皇宫方向返回。(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柳无双看竹夫人不解,忙解释道:“夫人,刚才梅吟雪救你的时候,我们就在坤宁宫的屋顶上,什么都看到了。”

竹夫人恍然“哦”了一声,想说什么,又若有所思地顿住了。她瞅了瞅地上躺着的两名侍卫,道:“把这两条尾巴料理干净了吧,免除后患。”

“唔……”柳无双下意识应了一声,忽地想起龙海萍方才阻止过自己杀这两人,不由得迟疑地望了一眼龙海萍的背影。

竹夫人严厉道:“你在犹豫什么?!”

柳无双一震,忙收回心神,手腕一翻,双剑滑入手中,蹲下/身手起剑落,一左一右各一剑均准确地刺中脚下两人的心脏。那两名侍卫被点了穴道,哼也没哼一声便断了气。柳无双拔出剑,随手抓起两人,手一扬,两具尸体噗通噗通跌进了秦淮河。

这时,龙海萍已经出去几十米,听到身后的动静,猛然意识到什么,大惊回头,正看到柳无双的手势和河里溅起的水花。她下意识地伸手做了个阻止的姿势,失声叫出声来:“住……”可是,在出声的同时,她也意识到一切都已经晚了,后面的话愣愣地消失在喉咙里。

一瞬间,后悔、愤怒和自责同时涌上来,龙海萍想冲回去恶狠狠地揪住柳无双,质问她为什么要对两个无冤无仇、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人下毒手。展云飞一把拉住了她,低声道:“双儿这样做也是情有可原。那两人若是活着,朝廷很快便知道夫人还活着,他们死了,消息还可以拖延一阵子,说不定还能瞒天过海。”

龙海萍猛地甩开他的手,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瞪着他:“你,你到底是哪一伙的?”

展云飞一脸愧色,不敢迎视她的目光,扭开头苦笑道:“我哪一伙都不是……事实上,可能他们哪一伙都不想要我。”

龙海萍听他语气怅然,心里一愣,难道自己前面的推测都是错的?

展云飞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劝道:“人已经死了,你回去也无济于事了,咱们还是办正事要紧吧!”

龙海萍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但心里的痛苦却难以排遣。她压抑地拍了拍自己的头,呻吟道:“我这到底是在救人还是在害人?”

展云飞没有吭声,他们救了竹夫人,却也害了两条人命。

龙海萍望了眼竹夫人方向,悲愤道:“但愿我再也不要见到她们!”说完,她咬牙回头往皇宫奔去。mht.la [夜夜小说网]

来到六百年前后,她看到了太多因为一己之私而勾起的恩怨情仇,这些恩恩怨怨纠缠不清,世代相传,像一张网把人缠绕得越来越紧,让多少人都无法自拔。而梅吟雪,她没有私心,也没有仇恨之心,她不该属于这个时代。

想到这里,龙海萍烦躁的心突然有了方向。不错,她不想再被其他人其他事影响,她要专心地去救梅吟雪出来,带她远离这些是非之地,找个清净的地方,好好守护她。

展云飞一直在偷偷观察龙海萍的神色,看她脸色终于有些缓和,忙借机问道:“龙姑娘,你为什么要去见太子?”

龙海萍已经暂时将竹夫人杀死两名侍卫的事情抛到脑后,人也恢复了冷静,闻言答道:“当然是为了救吟雪出宫。”

展云飞不解道:“你想让太子帮你救人?这……”

龙海萍耐心解释道:“不,太子救不了。现在能让朱元璋改变主意的,只有马皇后。但坤宁宫戒备森严,我们根本没有机会混进去见到皇后,但太子与马皇后素来亲近,太子必然能自由出入坤宁宫……”

展云飞意外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龙海萍心想:这些都是历史上有记载的,但是,并不是所有事情都会被载入史册。她深深地望了展云飞一眼,道:“可是,我却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展云飞沉默了一下,道:“说来话长,等有机会,我一定告诉你。”

龙海萍点头道:“好,等有机会,我也会将我的身世告诉你。”

展云飞见她坦诚以待,心中大喜,这两天因身世的秘密所造成的隔阂登时烟消云散,他又恢复了嘻嘻哈哈的本性,笑道:“不错,这才是我的好兄弟!”

龙海萍瞪他一眼:“好姐妹!”

展云飞笑道:“好,好,好,兄弟也罢,姐妹也罢!只要是自家人,哥哥我就愿意陪你上刀山下火海,一定帮你把梅姑娘救出来!”

龙海萍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并无十足把握,她的心沉了沉,严肃道:“我用不着你陪我,你只要把我带到太子的宫殿就好。”

展云飞知道她不想连累自己,当下也不接茬,只自顾问道:“可是,太子为什么会帮你?”

龙海萍笑了笑,道:“因为我可以帮他解决一个难题。”她看展云飞还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只得说:“好了,别问了,到了你就知道了。咱们赶紧进宫吧。”

展云飞见宫门已到,生怕话多暴露了龙海萍的身份,只得闭了嘴,带着龙海萍进了宫。

在展云飞的带领下,龙海萍很快到了太子朱标所居的东宫。

宫门的太监见有人来了,忙上前拦住,一看展云飞,立刻毕恭毕敬道:“原来是展公子。这么晚了,展公子是要见太子吗?”

展云飞背着手点点头,客气道:“劳烦公公通报一声,展某有要事求见太子。”

太监笑道:“本来太子心情不好,不想见客,不过小的以为,展公子应该是一个例外。”他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龙海萍,道:“展公子请稍候。”说完,小碎步进了宫。

龙海萍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展云飞,小声道:“你跟太子的关系倒不错。”

展云飞一本正经道:“是因为太子仁义。”

龙海萍点了点头,心里踏实了一分。她希望,太子朱标和马皇后都像历史上记载的那样仁慈宽厚,这样她才有希望借助他们的力量救梅吟雪出宫。

太监很快回来了,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展公子,太子爷有请。”

想到马上便要见到朱标了,龙海萍不由得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跟着展云飞大步往里走去。

第145章 懿文太子(6)

一踏进太子宫殿,龙海萍便看到朱标坐在一张巨大的案子后面翘首望着门口这边,显然对于展云飞的到来很是期盼。但是古人最讲究尊卑礼仪,即使他恨不得迎出来,还是不得不顾忌太子的身份,耐着性子端坐在椅子上等待太监通报:“太子,展公子带到。”

展云飞随即上前一步,低头行礼:“展云飞拜见太子!”

“免礼!”朱标敷衍地挥了挥手,又迫不及待地对一旁服侍的太监宫女道,“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是”了一声,躬身低头却步退出。

朱标这才呼地起身,绕到案前抓住展云飞的手道:“大……”他看到展云飞身后低头垂目的龙海萍,又改口道:“展公子,好久不见!教人好生想念!”

展云飞微笑道:“多谢太子记挂!太子近来可好?”

朱标的情绪立刻沉了下去,忧郁地叹了口气,道:“唉,最近诸事不顺,我正头疼呢。”

展云飞瞅见龙海萍的眼色,忙见缝插针道:“太子别着急,我今天给你带了给人来,她说有办法帮太子解决燃眉之急!”

朱标大喜:“是吗?何方神圣,快给我瞧瞧!”

展云飞让开身子,指了指龙海萍,道:“就是她。”

朱标狐疑地打量了打量龙海萍:“她是什么人?”

龙海萍抬头正视着他,抱拳不亢不卑地答道:“在下龙海萍。”

“你是女的?”朱标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又想起了什么,指着龙海萍惊讶道,“你,你不会是昨夜闯宫的……”

展云飞忙安抚道:“太子不要紧张,她不是坏人。”

朱标定了定神,道:“我知道你是谁,父皇和刘大人向我提过你的事。原本他们希望你能打破三星格局,助我大明驱除鞑虏,恢复中原,但听说你的所作所为却让大家产生了不少疑虑。”

按历史记载推算,龙海萍知道此时的朱标还不满二十岁,按理说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年轻人,但眼前的朱标面如冠玉,神色间自有一份沉着矜贵,讲话也是不温不火,用词不偏不倚,言辞之间带着体谅和包涵,整个人虽比朱元璋少了一份霸气,却也多了一份优雅亲和。龙海萍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好感和惋惜:可惜天不假年,否则这样的人来当皇帝,大概是老百姓的一种福气。

龙海萍匆匆掠过了脑中的念头,歉然道:“抱歉,太子。我是一个局外人,我对你们两方都没有恶意,我也不想轻易去伤害哪一方。”

朱标奇道:“你不是汉人吗?不是应该站在我们中原一方吗?”

龙海萍苦笑道:“可是六百年后,汉人和蒙古人是和平共处的。其实,汉人也是人,蒙古人也是人,无论六百年前还是六百年后,人和人之间若能和平相处,是最好的。”

朱标眼睛一亮,道:“六百年后果真如此?”

龙海萍点头道:“果真如此!”

朱标欣然道:“太好了!我一定要劝劝父皇,将蒙古人赶出中原便可,无须赶尽杀绝。我们可以开辟贸易,互通有无,共同繁荣。”

龙海萍心中不由连声称赞,由衷道:“太子有这副包容天下的胸襟,实在难得!”

朱标从未被一个陌生女子当面夸赞,脸微微一红,他心中早就对这个举止来自六百年后的女子满怀好奇,现在见她不亢不卑、毫无扭捏,果然与当代女子不同,不由得也心生好感,道:“龙姑娘,既然你来自六百年后,那你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们会彻底打败蒙古鞑子吗?我大明朝会世代相传吗?”

龙海萍沉默了一下,道:“我只知道,历史上并没有记载我来到六百年前的事情,所以说,我以前看到的历史可能是不准确的。现在的我,也不能确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因为我所知道的也许是不对的。”

朱标聪明绝顶,立刻领悟了龙海萍不想干扰历史的心思,点头道:“姑娘若是真的想置身事外,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这样你会安全许多。”

展云飞沉声道:“只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现在皇上和龙破天那边恐怕都对她不放心呢!”

“父皇这边我会想办法去帮姑娘说说。”朱标转而想到了什么,道:“刚才展公子说龙姑娘可以帮我,你是知道我遇到什么难题了吗?”显然他在故意考龙海萍。

龙海萍微微一笑,道:“太子在担心皇上要杀你的老师宋濂的事情,对吗?”

朱标惊奇道:“龙姑娘果然是高人啊!快请指教,我该怎么办?我求了父皇好多次了,都被父皇给堵了回来……”

龙海萍只觉跟这样一个人谈条件实在是有些困难,正犹豫间,朱标已经发现了她的问题:“龙姑娘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你别担心,师恩如山,只要你能救我的老师,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龙海萍脸一红,心里直叫惭愧,勉强道:“若是太子按我说的救了宋先生,我没什么其他要求,只求太子带我见一见皇后。”

“见皇后?”朱标愣了下,道:“你见皇后做什么?”

龙海萍索性说白了,道:“其实,我要教太子的方法便是求皇后去皇上面前说情。而我见皇后也是想求她在皇上面前说个情。说实话,你的父皇现在唯一愿意听的只有皇后娘娘的话了。”

朱标哎呀了一声,道:“我怎么没想到呢?虽说后宫不能干政,但皇后应该是个例外!而皇后娘娘心地仁慈,她必定会愿意帮我这个忙的!龙姑娘,你一语点醒梦中人!你又要求娘娘什么事情?干脆明日一早我带你一起去见她,咱们一起求她呗!”

龙海萍虽然急不可耐,但却深知两件事不能混在一起,保不准激起了朱元璋的逆反心理,两头落空。于是,她理智地说道:“万万不可,咱们俩的两件事情一件公事,一件私事。我要求娘娘的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包括太子您。”

朱标非常通情达理,思索了一下点头道:“好!我答应你就是!天色不早了,你们俩干脆也别出宫了,咱们仨秉烛夜谈,困了我找人给你们安排地方睡一觉。明日一早我便去求见皇后娘娘。龙姑娘想好了什么时候去见她,我就带你什么时候去见她!”

龙海萍见他如此痛快,心情也舒畅了不少,毫不犹豫地答应道:“好!多谢太子!”

展云飞见两人一唱一和,忍不住打趣道:“想不到你们俩倒是一见如故!”

朱标深受男女大防的礼教熏陶,方才见龙海萍性情磊落,完全不似女儿的扭扭捏捏,一时忘情,此时听展云飞一说,不禁红了脸。

龙海萍却只是微微一笑,扭头望一眼窗外的月亮,想到此时自己和梅吟雪同在皇宫里,虽然不能相见,却终于接近了一步,心里不禁又酸又软,眼里情不自禁蒙上了一层泪光。

作者有话要说:sorry,这么久没有更新。

第146章 烧饼皇后(1)

一番倾谈下来,龙海萍发现朱标是一个博学多才的青年,在政治上他也拥有古人难得的开明和包容的胸怀。更难得可贵的是,他仍保持谦逊好学不耻下问的精神,如饥似渴地从龙海萍那里吸收着现代人的思想,从展云飞那里打听宫外的民生万象。他一边听,一边思索,时而感叹,时而忧虑,确是一名忧国忧民励精图治的好的帝国继承人。

龙海萍看着他年轻却凝重的面容,想着他未能施展抱负便英年早逝的下场,心中不禁伤感起来。朱标敏感地觉察到了龙海萍情绪的转变,只道她累了,忙道:“你看,我只顾着自己了!想必你们也累了,快点早些歇息吧!”

他的善解人意令龙海萍心中愈发感动,也令她更加无法从容面对这位太子。展云飞也看出龙海萍神情有异,忙率先起身道:“那殿下也早些休息,我带龙姑娘先下去了。”

朱标点点头:“嗯,你们先下去,我还要再看点书。”

展云飞关切道:“殿下……”

朱标笑了笑,若有所思道:“人生苦短,我怕现在不看,以后没时间了。”

龙海萍心头一震:难道他明白了什么?她情不自禁地抬头看了朱标一眼,朱标对她微微一笑,目光平静温暖,柔声道:“龙姑娘放心去休息吧,从今日开始,我会做好我答应别人的每件事情。”

龙海萍呆呆望着他,忘了自己该说什么,直到展云飞把她拉到了院子里,夜凉如水,她打了个寒噤,这才醒过来。

展云飞关心地问:“你怎么了?怎么失魂落魄的?”

龙海萍沉吟了下,犹豫着问道:“你说……太子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展云飞不解道:“知道什么了?”

龙海萍想到他也不知懿文太子早逝的事情,迟疑了下,终于还是没说,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展云飞见她不肯多说,也不追问,只道:“太子天赋异禀,是我们哥几个里面最聪明的,也是……”他忽然住了嘴,惊恐地望向龙海萍,却发现龙海萍对他所说的一切似在意料之中,一脸了然,他的心一动:“难道你们的历史提到过我的身世?”

龙海萍摇了摇头:“我自己猜的。从你带我入宫,我就怀疑你的身份了。刚才再见你们哥俩在一起,血浓于水,我怎么看不出来?”

展云飞原以为自己身世在后世会得到承认,闻言有些失望,落寞地一笑,道:“其实,只有太子肯承认我是他大哥了。”他扭开头,怅然道:“我的亲生母亲是蒙古人。所以,在这个宫里,我是没有名分的。”

龙海萍倒没想到这一点,但这样一来有许多疑问也得到了合理解释。她若有所悟地点头道:“所以,你也像我一样,两边都不想掺和。”

展云飞苦笑了一下:“还是那句话,只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龙海萍沉默了。她已经见识到不少精彩的人物,但在历史的洪流面前,个人的力量显得那么渺小。难怪现代人总以为人定胜天,而古人却那么笃信命运。龙海萍感觉自己越来越不像个六百年后的现代人了。

在太监和宫女的引领下,两人进了东宫的后花园,被安排住进了两个房间。躺在床上,龙海萍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龙破天的决裂,熊阔海的惨死,挝靓花渣的下落,展云飞的身世,朱标的命运……无不给这凄冷的夜晚增添了悲凉的气氛。龙海萍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和惶恐,她渴望此时能有梅吟雪陪在自己的身边,只有她在自己身边,她的心才不会像现在这样六神无主。她不敢想象,万一不能将梅吟雪带出宫去,她会怎么样?单是想到这种可能,她已经心碎欲裂了。黑暗中,她不得不一次次深呼吸,强迫自己保留住最后一丝理智,这样她才不至于冲动地冲出门去,不管不顾地去向马皇后要人。

就这样翻来覆去了一夜,龙海萍直到天快亮了才朦胧眯了一觉。

第二天一大早,膳房按朱标的吩咐,早已经给两人备好了丰盛的早餐。龙海萍没见朱标的人影,便知他一大早就去求马皇后了。虽说按历史记载,马皇后出面救下了朱标的老师宋濂,但此时身临其境的龙海萍却是忍不住忐忑不安。更让她不安的是,她还没有十足把握说服马皇后帮自己和梅吟雪。

一个上午都是在焦灼的等待中度过的。龙海萍已经快受不了这份煎熬,就在她觉得忍无可忍的时候,朱标带着贴身的太监喜气洋洋地回来了。

展云飞忙上前问道:“殿下,宋先生的事情怎样了?”

龙海萍看朱标的神色虽然已经猜到几分,但也不敢妄下结论,只默默焦急地等着他的答案。

朱标对展云飞笑而不语,绕过他直奔龙海萍,看到龙海萍脸色苍白,虽然没有开口那那份期待已经明白无误地写在脸上,他的心一动,来不及思索心动什么,已经不忍再让她等下去,对着她深深做了个揖,道:“多谢龙姑娘指点迷津!父皇已经答应母后,放了我的老师了!”

龙海萍的心这才落到实处,长长舒了口气,人好像虚脱了一样,有点无力地还礼道:“殿下客气了!”

朱标抬起头看看她,关切地问道:“龙姑娘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昨夜没有休息好?”

龙海萍意识到自己的弦绷得太紧了,忙努力放松了下,正想着怎么回答,展云飞插嘴道:“她还在记挂着见皇后娘娘的事情呢!”龙海萍被他挑明心事,不禁脸一红,自己也觉自己似有功利之嫌。

朱标醒悟过来,忙道:“龙姑娘别担心,娘娘也想见你呢!”

龙海萍闻言一愣,朱标忙解释道:“我跟母后之间向来没有什么隐瞒,便告知了她是姑娘的建议,她听了不怒反喜,还说早就想见你,还想当面向你道谢,谢谢你那晚舍身救她呢!”

展云飞喜道:“太好了!若是如此,娘娘对你必是有求必应!”

龙海萍也是出乎意料之外,又是惊喜又是忐忑,愣了半天,才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皇后娘娘?”

“别急!”朱标道,“现在该是娘娘用午饭的时候的了。咱们也好好吃一顿,庆祝下宋老师得救。娘娘午饭后会歇晌,等她差不多歇好了咱们便去西宫见她。”

龙海萍虽然迫不及待,但也知道古人规矩多,尤其是在皇宫里,只得按捺下性子,陪着朱标一起吃了午饭。席间,朱标兴奋地描述了马皇后带他去向朱元璋求情的过程,马皇后是如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而朱元璋又是如何改变主意的。龙海萍默默听着,心里却是翻江倒海,越来越按捺不住。马皇后会愿意帮自己吗?就算她愿意帮,她又怎么帮呢?这毕竟牵扯到一个皇帝的私情,可不是国家大事能摆到台面上来讲的?她帮得了自己吗?若是她帮不了,自己又该怎么办?

心烦意乱之间,龙海萍抓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朱标一愣,询问地望了一眼展云飞,展云飞也有些忧虑地望着龙海萍,勉强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你看,她已经等不及了。”

朱标瞪他一眼,又转向龙海萍,柔声安慰道:“龙姑娘不必着急,再过一个时辰,我保证你能见到母后。”

龙海萍苦笑一下,可能没有人知道,此时的一分一秒对她来说都是煎熬。她举起太监又斟满的酒杯,起身对着朱标道:“恭喜殿下救出了老师!”说完,不等朱标反应,她已经又是一饮而尽。喝完后,她放下酒杯,道:“不好意思,两位慢慢吃,我出去透透气。”说完,她冲朱标和展云飞分别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诶……”朱标望着她孤单落寞的背影,情不自禁地起身想跟上去,展云飞一把拉住了他,低声道,“殿下,别忘了您的太子身份。”

朱标愣了一下,看了一下周围垂头默立的太监宫女,却看不出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他的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沮丧,懊恼道:“太子又怎么了?”

展云飞同情地看他一眼,道:“殿下放心,我会去看着她的。”

朱标五味杂陈地看看他,又看看龙海萍的背影,叹了口气,道:“也罢,你带她去西宫的后花园先转转,我晚点去那里找你们。”

展云飞点了点头,朝着龙海萍的方向匆匆追去。

朱标望着他们走远,半晌才缓缓坐下,默默抓起酒杯,正要喝,贴身太监上前道:“殿下,喝酒伤身,还是少饮吧。”

朱标眉头一皱,似是不悦,太监忙低头退了下去。

酒杯停在朱标的唇边,过了半晌,朱标慢慢放下酒杯,道:“来呀,撤了酒席,歇晌吧。”

第147章 烧饼皇后(2)

龙海萍走出了宫殿,眼见秋意萧索,满眼都是陌生的环境,自己竟不知何去何从,一股迷惘情不自禁地像瘟疫一样在心头迅速蔓延开来。mht.la [夜夜小说网]

展云飞紧跟了上来,看了看她怅惘的神色,心里叹一口气,道:“太子让我带你去西宫的后花园等他。”末了,他又体贴地加了一句:“那边人少,安静。”

龙海萍正不知该去哪里,闻言点了点头。

两人默默向西宫后花园走去。

到了花园门口,展云飞好意提醒道:“事情越到了紧要关头,越要沉得住气,你千万别太着急。”

龙海萍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她太累了,她觉得自己像是强弩之末,快要没了力气。听展云飞这么一说,她还是努力振作了一下自己,道:“你说的对。”

西宫后花园很大,秦淮的一条支流穿园而过,水岸两旁假山树木亭台楼阁俱全,果然是个幽静的地方。(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龙海萍被风一吹,酒劲便有些上头,精神不禁有些恍惚。她深知自己必须尽快调整过来,便对展云飞说:“展兄弟,我想一个人静静,可以吗?”

展云飞理解地点点头:“你进去找个地方坐坐吧。我在门口附近转转,若是有什么人来,我便进去通知你。”

龙海萍感激道:“多谢。”

告别了展云飞,龙海萍一个人往花园深处走去,疲倦的感觉加深了她的恍惚,她急于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彻底放松一下。恍恍惚惚地,她走过了一道假山环绕的幽静,一转弯,便到了一处临水的幽静处。碧波缓缓流过,微风轻轻拂来,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正是一个人放空的好地方。

龙海萍的呼吸却一下屏住了,她原以为这里没有别人,所以当一个身影猝不及防地闯入她的眼帘时,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迷离的秋阳下,一个白色的身影临着碧水背对着她亭亭玉立。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令龙海萍更加恍惚起来,她突然分不清自己就是是清醒的,还是在梦里。她觉得自己似乎曾经做过这样一个梦,在她觉得那个人可望而不可即的时候。即使在半梦半醒之间,龙海萍还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在缓缓加速,喉咙干涩起来,她像上次梦中一样,情不自禁地慢慢走上前去,缓缓抬起手,心里却迷迷糊糊的,是想去轻轻地描绘那背影的曲线,还是寻找某一个穴道的位置?

就在龙海萍恍恍惚惚找不到答案的时候,那个背影倏地转过了身来,一股条件反射的紧张和戒备扑面而来,龙海萍像缩头乌龟一样本能地迅速地扭开脸闭上了眼。这一瞬间,她心里只剩了害怕,害怕面对的是一张期望之外的脸。如果不是她,她该如何抚平自己心头冰凉的绝望?

龙海萍感觉眼眶迅速涨热起来。

对面那股排斥的气息突然消失无踪,连那个人的所有气息都感受不到了,以至于龙海萍以为刚才是自己的错觉,也许眼前根本没有什么人。

她缓缓睁开眼,看到了一个脸色苍白,紧攥着双手,死咬着嘴唇,屏住了气息的人,的的确确是有个人,只是那个人像她一样,好像僵住了一样。

龙海萍呆呆望着她,心脏在停止了几秒以后猛地一跳,撞得胸口疼痛难忍。她伸了伸手,却没有触到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吐出一个字来。手足无措之间,眼眶酸热难耐,两颗豆大的泪珠扑簌簌滚了出来。眼泪仿佛打开了一个通道,新鲜的空气这才挤进肺里,挤进脑里,连心痛都鲜活起来。

龙海萍觉得自己管不住自己的眼泪了,当她看到对面心痛的目光时,她也不想管了。她一步步走上去,将那个柔弱的身影揽过来,揉进怀里,无声地哭泣起来。

当看到龙海萍的眼泪时,梅吟雪感觉自己的心都碎了。一瞬间,她只愿放弃自己的所有坚持,去换她不要流泪不要伤心。而眼前的这个怀抱,犹如她千千万万年生生世世的归宿,是她生不忍离死必归属的地方。梅吟雪蓦地意识到其实自己早已明白自己无力也不愿挣脱这份牵绊,心底不由长叹一声,认命地闭上眼,放弃了最后一丝挣扎。与此同时,一股压抑已久的难以言说的柔情酸楚涌了上来,她抬起双手轻轻环住了龙海萍微微颤抖的身子,将脸埋入她的怀中,任自己的眼泪也跟着无声地流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她俩的见面竟然是我原来不曾想到的。

也许,是我也思念过度了。

第148章 烧饼皇后(3)

身体的防线一撤销,两颗心便立刻忘情地融为一体,只顾在劫后重逢般的大悲大喜里沉沉浮浮,浑然忘了身外的一切,忘了身处何地,也忘了时间的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龙海萍才从那做梦似的不真实感中慢慢恢复一丝丝意识,听到自己嘴里一直在喃喃哽咽着重复一句话:“……吟雪,我们以后别再分开了好吗?我不能没有你。没有你,我不行……”这完全是一场没有提前准备的下意识的表白,但即使是在神志不清的时候,她依然怕吓着梅吟雪,尽量用了委婉隐晦的表达。

梅吟雪心痛得无以复加。没有人知道,她这几天的悔恨和恐惧。她原想离开驿馆后,乔装改扮,悄悄跟踪龙海萍,暗中保护她。但当她被带入宫中以后,她才意识到自己身不由己,有可能与龙海萍天各一方,真的再不能相见。而自己的不辞而别,使得她连对自己都无法交代。她不得不承认,无论以前如何淡然出世,现在的她一旦失去龙海萍,一颗心将再也无处安放。

她如何还能拒绝这个请求?这本是她内心深处最强烈的渴望啊。

她还不知道,当她投入这个怀抱的时候,她已经无意中跨越了父母庭训、师门教诲和耳濡目染的礼教所组建的那道巨大屏障,此时龙海萍无论要她做什么,她都已经无法拒绝。

实际上,她根本不能思考,只能顺应本能。所以,当听到龙海萍的请求时,她哽咽着,几乎不假思索地脱口回应:“好……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龙海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微微撤了撤身子,看到梅吟雪的脸,那是一张神情迷蒙的带着一丝决绝的脸。显然,这是她的冲动之言,但是,谁又能说这不是肺腑之言呢?

龙海萍喜极而泣,只要能确定梅吟雪这份心意,她已经心满意足。她轻呼了一声:“吟雪……”又紧紧地抱住了她,好像她一松手怀里的人就会消失一样。

梅吟雪也并没有挣脱的意思,她紧紧偎在龙海萍的怀里,脑中模糊地想:“……让师父来逐我出师门吧,让皇上来杀我吧……反正我再也不要跟她分开……”她不知道这个念头是突然产生的,还是由来已久,此时竟一下子无比清晰起来。

狂喜过后,现实渐渐逼近上来。

龙海萍的心还跳得剧烈,头脑已经渐渐冷静下来。她斟酌了一下,低声问道:“吟雪,你愿意跟我出宫吗?”

梅吟雪没有让她忐忑不安地等待答案,而是抬头直视着她,坚定地回答:“愿意。”

龙海萍盯着她清亮的眼睛,心里一阵阵激荡,虽然她们的表白很含蓄,虽然她们之间还没有山盟海誓,但此刻她觉得两人的心已经如白雪映明月,袒露无遗,不需要多说一句话。

梅吟雪发现自己终于有勇气直视龙海萍的眼睛了,一直以来,她总是下意识地躲避她的目光。只是经历这么多,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袒露心事而又无条件包容自己的人,她不想再辜负这份包容。于是,她不再隐瞒自己的想法:“但是,我不想连累师父她们。”

龙海萍无法描述自己心中的喜悦,她等了太久,才等到梅吟雪的这份坦诚相告,这给了她前所未有的信心和勇气。她点头道:“我明白。我不是要强行带你出宫,我请太子帮我求见皇后。我会想办法让皇后娘娘说服皇帝放你出宫。”

这便是龙海萍啊,那个事事为自己考虑的龙海萍!

梅吟雪的心里一片酸热,眼睛里便蒙上了一层薄雾。自己辜负了她那么久,而她一如既往。人生一世,有人待己如此,夫复何求?

“好。”她情不自禁拉住了龙海萍的手,“我和你一起去求娘娘。”

“等一下。”龙海萍反握住了梅吟雪的手,她不想冲动地做决定,她必须要权衡两人一起去求马皇后好,还是她一个人去好。

她正思考着,还没想出答案,忽听展云飞压着嗓子呼唤道:“龙姑娘……龙姑娘……”

龙海萍忙拉着梅吟雪从水边绕到假山外,看到展云飞四处张望着行色匆匆地赶来,一见她们,立刻道:“快点跟我来,皇后娘娘在湖心亭,让我带你去见她。”

龙海萍应了声:“好。”同时,迅速做了个决定,对梅吟雪道:“我想,还是我一个人去见娘娘吧。”

“可是……”梅吟雪的眉头不由蹙了起来,担忧之情不言而喻。

展云飞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们两个牵着的手,神色更加凝重,不等她俩说什么,他已经拧着眉头道:“你俩不用推辞了,皇后娘娘说了,请梅姑娘一同过去。”

龙海萍的心咚地一跳:“皇后知道我们在一起?”

展云飞困惑不安地说:“我也不知道,我还以为皇后刚才是顺口一说。”

一股不安的情绪同时在三人心中弥漫开来。

龙海萍果断地制止了这股情绪的蔓延,她冷静地说:“既来之则安之,咱们一起过去吧。”

梅吟雪看着她坚定沉着的心,心里一安,所有的不安都烟消云散,她淡淡一笑,道:“好,咱们一起去。”

展云飞愕然地看着相视一笑、神色从容的两人,直到龙海萍催他带路,他才回过神来,忙领着两人东绕西绕,绕到了一处水岸边,早有一艘渡船在那里等着,三人上了船,直奔水中央的湖心亭。

龙海萍站在船头,迅速打量了一下四周,看到远处假山竹林尽处的那处水边时,心中不由一叹。如果马皇后一直在湖心亭的话,从她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她和梅吟雪拥抱的那一幕。

龙海萍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懊悔那个拥抱,她不知道这个拥抱在古人眼里是什么性质,看在马皇后眼里,她又会怎么想呢?

她正思索着,感觉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握住了她的。她心一动,扭头看到梅吟雪安慰的一笑。

龙海萍的心突然安定了下来,不再胡思乱想,跟梅吟雪握着手,含笑面对越来越近的湖心亭。无论马皇后怎么想,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要两人曾心心相映过,再没什么好怕的。

渡船很快驶到了湖心亭。在太监和宫女的接应下,三人陆续登上了亭子。亭子门口一左一右伫立着两人,正是朱元璋派到坤宁宫的那两名高手。

龙海萍没有看他们,目光直接穿过门口看到最里面。最里面是一张贵妃椅,朱标正侍立椅子旁低头说着什么,马皇后则坐在椅子上,神情有些心不在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当太监通报龙海萍等人到来的时候,朱标立刻直起腰来,眼睛发亮地望向龙海萍,兴奋道:“母后快看,这便是儿臣刚才跟您说的龙海萍龙姑娘。”

龙海萍立刻感到马皇后的目光投射了过来,那目光是复杂的,探究的。她来不及多想,跟着展云飞和梅吟雪施礼道:“见过皇后娘娘。”

马皇后盯着龙海萍,半晌没有吭声。

朱标有些疑惑起来,不安地瞅瞅马皇后,马皇后这才发话:“免礼吧。”

龙海萍刚直起身子,便听到马皇后问道:“你便是龙海萍?”

龙海萍心中纳闷:咱们不是明明见过一面吗?不过想想,当时情形混乱,她也没来得及仔细观察马皇后的样子。她一边想着,一边应道:“正是,我就是龙海萍。”

话音刚落,就听马皇后突然提高了声音大声道:“来人呀!将她给我拿下!”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不是写东西的时机啊,因为生活内容改变了很多。

慢慢调整吧,我也不想逼自己。

各位可以隔一段时间再来看,或者等结文,反正一定会写完的。

第149章 烧饼皇后(4)

话音未落,两名大内侍卫已经从后方一左一右直扑龙海萍,分别擒住她的一只手臂。

事情的转换毫无预兆,众人都是措手不及。梅吟雪与马皇后相处几日,只觉她仁慈善良、和蔼可亲,虽有些忐忑被她看到自己与龙海萍拥抱的一幕,却完全没想到她会突然下令拿人,此时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她不由得大惊失色,颤声脱口道:“娘娘――”

与她同时惊呼出声的还有朱标:“母后――”

展云飞下意识上前一步,又生生刹住了脚步,捏紧了拳头,迅速观察着亭里的情形,脑中飞速地权衡着。

龙海萍没有闪躲,被一左一右制住了肩井穴,两人用力一压,她顺着力道向前躬下身子,却没有跪下。那两名侍卫再次用力,却觉得力道如石牛入海,无影无踪。正诧异间,就听龙海萍不卑不亢地开口问道:“敢问皇后,我龙海萍犯了什么罪,你要将我拿下?”

马皇后有些意外于她的镇静沉着,也没想到她会反客为主地反问自己,不由顿了一下,随即冷冷道:“我乃大明国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将你区区一个小民拿下,还需要什么理由?”

龙海萍淡淡一笑,道:“可是历史上记载的皇后不是这样的。(WWW.mht.la 好看的小说)历史上都说皇后不忘贫贱出身,体察民间疾苦,爱民如子,又怎会视人如草芥呢?”

“对啊,母后向来仁慈……”朱标忙插嘴道。马皇后不满地瞅了他一眼,有些不明白这个平时聪明绝顶的太子此时怎么这么不会看眼色。她不容朱标说完,直接打断道:“少拿这些大帽子来压我。今天就算有人说我草菅人命,我也要将你除了,以免后患!”

“娘娘!”梅吟雪失声惊叫,扑通跪在地上,用力叩头道,“求娘娘开恩!”

朱标一听马皇后要杀了龙海萍,也慌了神,顾不上察言观色,跟着跪倒在地:“母后开恩!龙姑娘她不管犯了什么错,应该罪不至死,请母后明察!”

马皇后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心中又气又急又忧。mht.la [夜夜小说网]她虽不通诗书,但是阅人无数,对识人断人有着过人的智慧。梅吟雪的恬淡,太子的聪慧,都是她深深喜欢的。但此时,这两人都因为同一个人惊慌失措,乱了方寸,失了本色,这让她更加印证了心中的担忧。

马皇后拧着眉头,将目光从两人移到龙海萍身上,她想看看这个人到底有什么魔力,让两个都不容易为外界所动的人为她心神大乱。然而,她在龙海萍身上看到的只有两个字――平静。只是这份平静让她感受到了一份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奇特的气息,这份气息不可能出现在这个时候的某个男人身上,更不可能出现在某个女人身上。是的,这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马皇后心里叹了一口气,其实在前几天晚上,当这个身影挡住自己前面的时候,她已经感觉到了。她直觉无论是作为朱元璋的妻子,还是作为朱标的母后,自己都应该替他们除掉眼前这个女子,但是……

马皇后的心里莫名地有些混乱,她揉了揉额头,疲倦道:“龙海萍,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吗?”

龙海萍坦然道:“知道。”

马皇后心头一震,不禁抬眼想龙海萍望去,她还从未遇到这样坦率的人。

龙海萍平静道:“我若是皇后,无论是于公于私,也会想替自己的丈夫将这样一个不安定的隐患除掉。”她将“于公于私”四个字咬得特别重,从马皇后微妙地神色变化里,她知道马皇后确实如自己所想,不禁看到了自己和梅吟雪拥抱的那一幕,而且怀疑了那一幕的含义。

马皇后没想到她如此直言不讳,尽管别人未必明白,但两人的目光已经是心照不宣。龙海萍的反应让她越来越困惑,越来越拿不定主意。于公,她觉得自己不能容忍龙海萍与梅吟雪之间有任何暧昧,否则将梅吟雪纳入后宫将成为皇家的一段奇耻大辱,同时她也不能容许太子喜欢上一个能够动乱他心神的女子,这样无疑不利于他将来的政途;但是于私,她没来由得喜欢这个叫龙海萍的女子,她身上特有的自由洒脱、坦荡无畏,让人羡慕,也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事实上,在场的能听懂龙海萍“于公于私”四个字的不仅是马皇后,还有梅吟雪和展云飞。展云飞心里咯噔了一下,暗叫糟糕。梅吟雪又是何等聪明,她怎能看不懂马皇后的神色变化,但她的心只是略微一沉,便突然变得如释重负。如果皇后娘娘真的不肯放过龙海萍,其实,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大不了一死,大不了……一起死。

自从发现自己无心报仇,尤其是龙破天背叛中原被师父断了婚约之后,她一直觉得再也生无可恋,死这个念头便常常不经意地在脑海中徘徊。只是那时候,似乎连死也不是一个很有特别意义的字眼,当真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而此时,想到能与龙海萍死在一起,竟让她有种喜悦的感觉。

梅吟雪有些惊讶自己的这种反常的反应,但这种感觉让她刚才的慌乱担忧一扫而空。心一笃定,她的嘴角不知不觉浮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而这个微笑,看在马皇后眼里,只能用触目惊心四个字来形容。

第150章 烧饼皇后(5)

这个微笑,是尘埃落定的心满意足,是视死如归的坦然无畏。[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这一刻,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挟制她。

马皇后既震惊又困惑,原来她只是凭女性的直觉隐隐觉得梅吟雪与龙破天、龙海萍之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在看到两人拥抱的那一幕时,起初她也没多想。但是两人拥抱了那么久,尽管什么也没说,也没有更亲密的举动,但人的身体语言就是那么奇怪,它往往比话语本身更诚实、更丰富。马皇后不由得想起了宫里的那些磨镜对食的传说,她刚知道有这种事情的时候,也是怒不可遏。但随着时间久了,她也知道后宫寂寞,便开始睁只眼闭只眼。但梅吟雪和龙海萍之间,却是她在民间看到的活生生的第一例。

一个女子和另一个女子之间,可以为之生为之死,不是因为她们没有男人爱慕怜惜,不是她们寂寞难耐,又是为了什么呢?

马皇后正在沉吟,朱标已经急切道:“母后,儿臣昨夜与龙姑娘挑灯夜谈,已经深知她的心思。于公,她决无与父皇为敌的意思,相反,她坚信我大明会战胜鞑子,统一中原。她也决无与龙破天联手的意思,她不会帮龙破天做任何不利于我汉人的事情;于私,她淡泊名利,更无心贪图富贵。按理说,于公于私她都不该杀,母后又为什么认为于公于私都要杀她呢?”

马皇后心念一动:“既然她于公于私都无所求,又为何愿从六百年后来我大明朝呢?”

朱标一愣,被问住了,扭头去望龙海萍:“龙姑娘……”

龙海萍脸一红,迅速瞄了一眼梅吟雪,见她低着头,耳根晕红了一片,知她已经接受了自己为她而来的事实,心头一热,嘴上却说:“我只是好奇,想来看看六百年前是什么样子的。”

马皇后却没有放过梅吟雪和龙海萍的每一个反应,见她两人虽无直接的目光交流却是脉脉含情心有灵犀,不由得更是惊异。痴男怨女她见过不少,倒是没见过这样的。不知为何,这份含蓄羞涩反而让她不由得怜惜起来。

“梅姑娘,你不为她求情吗?”马皇后意味深长地朝梅吟雪问道。

梅吟雪忙叩下头去:“民女……”她顿了下,人已镇定了下来,口齿清晰地答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民女与娘娘相处几日,深知娘娘品性,不会滥杀无辜。若娘娘要杀她,必是为了整个大明江山,而非个人喜恶。民女不敢因私求情。”

马皇后不肯放过她,命令道:“你抬头回话。”

梅吟雪顺从地跪直身子,抬起头,被动地望着马皇后。

马皇后见她眉目如画,目光澄澈,心中一叹,这样一个冰清玉洁,令人见之忘俗的女子,有谁不爱呢?连她同为女人,也不由得为之心动。但麻烦的是,这次为她动心的还有那掌管天下人命运的九五之尊!

只是她的心思呢?她对龙海萍的心思呢?

马皇后有些沉重地开口道:“我想知道,我杀了她以后你会怎么样?”

梅吟雪抿了抿唇,她不明白马皇后为何会穷追不舍,非要问到底。事到如今,她也不想躲闪,神色如常地回答道:“她是民女带回来的,她的死民女自是难辞其咎。民女愿一命抵一命,陪她共赴黄泉!”她说得轻轻松松,仿佛天经地义似的,压根不像在谈什么生死大事。

“吟雪……”龙海萍又是吃惊,又是感动。

朱标也是大吃一惊,不解地望了望梅吟雪,一时理不清其中的头绪。他一心只想救龙海萍,忙见缝插针道:“母后,您不是很喜欢梅姑娘吗?您看,若是您杀了龙姑娘,还会连累梅姑娘自责。万一梅姑娘真的以死谢罪,那……”

马皇后有些心烦意乱地打断了他的话:“好了,我知道了,让我再想想!展护卫,你送太子回宫。”

展云飞低头道:“是。”说完,对不肯离去的朱标使了个眼色,做了个请的姿势:“太子请。”朱标会意,道:“那儿臣告退了。”两人一起往亭外走去。

马皇后又想起了什么,扬声道:“对了,展护卫,你要牢记自己的任务,莫要跟姓柳的姑娘走得太近。否则,皇上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展云飞身子顿了顿,沉声应了声:“是。”说完,快步跟朱标走了出去。

马皇后目送他们离开,缓缓起身道:“你们先放开龙姑娘吧。”

两名侍卫忙松开了龙海萍。

龙海萍抱拳谢道:“多谢娘娘。”

马皇后心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又对梅吟雪道:“你也起来吧。”

梅吟雪应了一声:“是。”提着裙摆站了起来。

马皇后道:“委屈龙姑娘先在亭子里等一下。梅姑娘,你先跟我回坤宁宫。”

龙海萍和梅吟雪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安,又不想对方担心,不约而同给了对方一个鼓励的眼神。

这时,太监和宫女已经围上来,开路的开路,搀扶的搀扶,簇拥着马皇后和梅吟雪出了湖心亭,只留两名侍卫在亭子里看着龙海萍。

龙海萍虽然摸不清马皇后的心思,但感觉她似乎并无恶意,虽有些不安,倒也不会慌张。那两名侍卫等马皇后离开,想到刚才擒拿龙海萍的情形,便知她有意相让,没有让他们两人出丑,便向龙海萍拱手道:“龙姑娘,方才承让了。多谢!”

龙海萍忙还礼道:“哪里哪里,两位太客气了。”

第151章 烧饼皇后(6)

客气完了,龙海萍又礼貌地询问道:“对了,咱们已经有过几面之缘,还未请教两位高姓大名?”

那使鹰爪的年轻一些,性子也跳脱,毫不犹豫地接话答道:“在下左鹰,这是我三哥冯锐。(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那使匕首的性子沉稳许多,人也比较谨慎,本不想接茬,但被左鹰报了姓名,也只得对龙海萍抱拳致礼。

龙海萍也抱拳诚恳道:“我见过两位的功夫,虽然我见识简陋,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武功,但能感觉到两位的功力非常高。”

左鹰咧嘴笑道:“龙姑娘过奖了,我觉得龙姑娘才是深藏不露呢!对了,敢问龙姑娘使的什么功夫?刚才我明明拿住了你的肩井穴,为何感觉你并无反应呢?”他一脸按捺不住地好奇,根本忘了龙海萍现在还是马皇后的囚徒,而他的职责只是看押人犯而不是跟人犯说东道西。

龙海萍本来也没把自己当成囚犯,认真地解答道:“本来我也算不上会功夫,前一阵子,机缘巧合在古墓派学到了一些九阴真经的皮毛,后来又偶遇武当张真人学了点太极,再后来在红巾军的军中遇到刘一手老前辈,他教了我一些点穴的功夫。我把这些杂七杂八的功夫融合起来,好像穴位可以自由移动封闭了,所以不怕被点穴……”

左鹰听得目瞪口呆:“九阴真经?张真人还活着?刘一手在红巾军中?”他越说越觉得离奇,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说不出是羡慕还是不相信。

冯锐一直一声不吭,仔细听龙海萍的话,心里也是暗暗惊异,但看龙海萍的样子又不像在说谎,而且她刚才移穴的功夫的确是匪夷所思。他仔细琢磨了一下,忽地想起什么,不理会左鹰的一惊一乍,沉吟着问道:“这么说,前一阵子传说龙姑娘带领红巾军的余孽在陕西袭击蒙古鞑子运送炸药的队伍,是真的了?”

龙海萍吓了一跳,不敢邀功,忙摆手说:“我哪有那么大的本领?那都是韩进一将军的功劳……”

“嘘……”没等她说完,冯锐已经脸色剧变,迅速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一边做动作一边还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四周。

龙海萍正不解,左鹰已经抢先解释道:“韩进一是叛军余孽,可不能称呼他将军大帅什么的,连他的名字都不要提。”

龙海萍这才醒悟过来,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冯锐沉声道:“姑娘莫要不以为然,这可是要杀头的大事。”

龙海萍叹了口气,道:“我明白,可是,他的确是在对付蒙古人啊。”

冯锐和左鹰对视了一眼,不吭声了。

龙海萍不想再去跟他们纠缠这些于眼下无关紧要的事情,她的心思都在梅吟雪和马皇后那里。根据马皇后刚才的反应,她能感觉到她内心的矛盾和纠结。而梅吟雪的一举一动,则让她的心悸动不止。梅吟雪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她对自己的关切之情,愿与自己同生共死的心意,龙海萍都感受得清清楚楚。能明了梅吟雪的这份心意,龙海萍感觉即便是死,也死无可惧、死而无憾了。此时此刻,她只有一个心愿,便是和梅吟雪在一起。只是,不知马皇后把梅吟雪带走是要干什么呢?想到这,龙海萍喜悦的心情又转为忧虑不安了。

“龙姑娘别担心。”左鹰看龙海萍心神不宁,只当她担心皇后要处死她的事情,大大咧咧地道,“我看皇后娘娘也就是吓唬吓唬你。我跟了皇上皇后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娘娘杀人呢!她总是劝皇上不要杀人。我们私底下都叫她活菩萨。你放心吧……”

“老四!”冯锐喊住了满嘴跑火车的左鹰,不动声色地对龙海萍问道:“其实,刚才姑娘明明有机会挣脱,为何却毫不反抗,束手就擒?”

龙海萍道:“实不相瞒,我是有事要求娘娘帮忙。”

左鹰立刻问道:“什么事?咱兄弟能帮上忙不?”

龙海萍见虽有些鲁莽,却是一副热心肠,不禁莞尔,感激道:“多谢左大哥,这事只怕只有娘娘才能帮上,我也不想给你们添麻烦。”

冯锐深深望了她一眼:“只有娘娘才能帮上忙,那便是跟皇上有关了?”

龙海萍一惊,随即坦然道:“不错。”

左鹰闻言一下张大了嘴,半晌才懊丧地嘟囔道:“那……我们还真的帮不上了。”

龙海萍仍感谢道:“两位大哥有心了。”她扭头望了一眼坤宁宫方向,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娘娘什么时候肯见我?”

事关皇家事务,冯锐和左鹰都不肯掺乎,只劝道:“龙姑娘耐心等候便是。”

龙海萍如何耐得下心来,时间越久,她的心便越是七上八下,早已经开始后悔刚才没有硬跟着马皇后和梅吟雪。可这是六百年前,即使她有这个心思,当时的情势也未必允许她随心所欲。

一直等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才有一个公公打扮的年轻人匆匆赶来传讯:“娘娘有旨,传两位带龙姑娘赴坤宁宫。”

龙海萍听了,精神一震,立刻随冯锐和左鹰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坤宁宫。

坤宁宫大殿里,为首坐了马皇后,左右分别坐了刘基和周芷若,在他们面前的地上,则垂头侍立着梅吟雪。一看这架势,龙海萍便知道梅吟雪刚刚经过了三人的一番拷问。这三位对梅吟雪来说,代表了皇权、政治和礼教,都是她难以违抗的对象。真不晓得她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又得到了什么结果?

龙海萍又是心疼,又是不安,站到殿中央,刻意与梅吟雪拉开了一点距离,客气地抱拳向座上的三个人分别致意:“各位好。”

周芷若一拍椅子,怒道:“大胆!见了皇后娘娘还不下跪!”

马皇后挥了挥手,和气道:“算了算了,在座的都是对龙姑娘知根知底的,她不是咱们的人,也不知道咱们的规矩。不知者不为罪。”

刘基点头道:“娘娘仁慈。”

周芷若气咻咻地瞪了龙海萍一眼。龙海萍明显感觉到她对自己的不满,这不满绝非来自自己刚才的失礼,倒像是她本来就对自己憋了一肚子气。她皱了皱眉,也道:“多谢娘娘宽宏大量。”

马皇后温和地说:“龙姑娘客气了,本宫还没有谢你前一晚的救命之恩呢。方才本宫将刘大人和周掌门请来,仔细了解了事情了来龙去脉。没想到龙姑娘对我大明基业有如此大的影响,本宫真是不知该如何谢你才是了。”

龙海萍忍不住接口道:“不敢,小民确实有一事相求。”

周芷若鼻孔中立刻冷哼了一声,龙海萍不禁奇怪地看她一眼。马皇后道:“是梅姑娘出宫的事情吗?”她见龙海萍一脸惊异,慢慢地加了一句,“方才梅姑娘已经说了。”周芷若狠狠剜了梅吟雪一眼。原来她以为梅吟雪被纳入宫中为妃,对峨眉派来说,是件光耀门楣的大好事。没想到梅吟雪方才一口拒绝,非说龙海萍是她带来的,她有责任保护龙海萍的安危,更有责任协助龙海萍完成对抗龙破天。很显然,在这一点上,刘基是赞同梅吟雪的选择的。但这样一来,她想让梅吟雪飞入皇宫变成金凤凰的好事便破灭了,她岂能心甘?

龙海萍醒悟过来,忙点了点头。

马皇后盯着她,蹙眉问道:“皇上喜欢梅姑娘,要纳她为妃,你可知道吗?”

龙海萍拿不准她的心思,不敢多说,只简单地点头回答:“知道。”

马皇后沉吟不语,显然还有犹豫。

一直不动声色的刘基突然开口了:“若皇后娘娘劝动万岁,让他放梅姑娘出宫,你是否答应娘娘永远不得与龙破天结盟,更不得与我朝为敌,还要助皇上驱除鞑虏、剿灭龙破天?”

龙海萍迟疑了一下,道:“前两条我都可以答应,但是第三条……我不想杀人。”

刘基脸色一沉。

马皇后开口道:“龙姑娘是女孩家家,刘大人要她去打打杀杀,是勉为其难了。”

刘基急道:“娘娘……”

马皇后挥了挥手,道:“本宫并无十足把握能劝服皇上。要知皇上一生征战,从未在女人身上花过心思,除了……”她皱了皱眉,似乎被什么刺痛了一下,刘基有些心虚地垂下了目光,显然他对原因一清二楚。不知为什么,龙海萍立刻联想到了展云飞。

马皇后很快恢复了平静,缓缓道,“这次我看他对梅姑娘是真的上了心,三天里几次借故来我这里看望梅姑娘……”她越说口气越是有些迟疑,不知是因为预感到了难度,还是不想拂逆朱元璋难得的心意。

龙海萍沉声道:“娘娘,一个人一生中可能会对很多人动心,但是,最爱的一定只有一个人。我从历史的记载上看过,皇上与您是患难之交,他一生中最有感情的女人不是别人,就是您。”

刘基没想到她如此大言不惭地放肆谈论皇上和皇后的感情问题,不禁有些坐不住了,大声道:“大胆!竟敢妄自非议万岁与娘娘……这,这不是欺君犯上吗?!来人,还不拿下!”

冯锐和刘基愣了下,不约而同地望向马皇后。

马皇后愣愣望着龙海萍,脸上泛过一丝淡淡的红晕,她有些不好意思,又不得不掩饰,只道:“刘大人息怒。方才咱们不是说了么,不知者不为罪……”她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当初请龙姑娘过来不是刘大人的意思吗?刘大人不妨提个建议,如何让龙姑娘既不杀人,又能帮到朝廷呢?”

刘基也看出马皇后不但没生龙海萍的气,反而很高兴她那样说。他也不再纠缠,想了想,道:“龙姑娘,接下来老夫需要你完成的第一件任务,便是参加武林大会,协助周掌门打败龙破天,夺得武林盟主的位置。”

龙海萍迟疑道:“这件事情我可以做,但是,我没把握一定能帮周掌门当上武林盟主。”

周芷若冷冷道:“你只要尽力便好!”

龙海萍立刻干脆地说:“好!”

刘基也冷淡地说:“龙姑娘,你若还想回到六百年后,便最后不要耍什么花招……”

龙海萍不悦道:“刘大人,我不是在跟您谈条件,我只是感谢皇后娘娘为我做的,帮她的忙而已。至于回不回六百年后……”她冷冷一笑,道,“您怎么知道我一定想回去呢?”

刘基眉一扬,再也掩饰不住诧异,狐疑地瞪着她,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马皇后心里却明白了几分,她早已权衡过利弊,就算她强行把梅吟雪留在宫中,哪怕除掉龙海萍,梅吟雪也必不会独活,到时只会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既然如此,还不如送龙海萍个顺水人情,还可笼络龙海萍为己所用。当然,除此之外,她也的的确确喜欢这两个女子。

马皇后温和地笑笑:“那本宫要多谢龙姑娘的好意了。”

龙海萍也缓和了脸色,道:“娘娘客气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但我也有一个请求,还请娘娘答应。”

马皇后点头道:“你说。”

龙海萍道:“我要自由。”

马皇后犹豫地看了看刘基,刘基岂肯让龙海萍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他看出马皇后不好驳回这个要求,脑子飞速地转了一圈,道:“龙姑娘对这里人生路不熟的,总要有个向导。既然是吟雪将你带来的,你们又这么熟了,不妨还是让吟雪陪着你吧。”

龙海萍正中下怀,掩饰着心里的狂喜,道:“好!”

刘基自觉失言,忙补救道:“不过,还要看万岁那里愿不愿意放吟雪出宫再说。”

龙海萍的心不由得一沉。

马皇后也想不出合适的人来,心里不由暗叹两人之间的孽缘,道:“这样也好。不知周掌门那里还有什么嘱咐?”

周芷若对龙海萍怒道:“你要给我找到那个南蛮妖女,问她要出解药,救我的徒弟!她若不肯交出解药,我定要她碎尸万段!”

她咬牙切齿,言语恶毒,马皇后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

龙海萍不愿跟她计较,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个忙我会帮的。”

周芷若冷哼一声:“我可不是在求你!”

龙海萍看到梅吟雪焦急地朝自己偷偷瞥了一眼,心中会意,低头道:“周掌门,我明白。”

正在这时,一个公公匆匆走了进来,走到马皇后身边,凑到她耳边偷偷耳语了几句,马皇后立刻脸色变了变。她整理了一下情绪,对刘基和周芷若道:“时候不早了,宫里不宜留人,两位现行回去吧。”

刘基和周芷若忙起身告退。

等他们走了,马皇后又屏退了其他人,望着剩下的龙海萍和梅吟雪两人,欲言又止道:“你们……唉……可惜了……”

两人隐约知她用意,也知她是一番好意,都垂了头不吭声。

马皇后长叹了一声:“唉……”

龙海萍忍不住抬头:“娘娘……”

马皇后摆了摆手,道:“方才,服侍皇上的太监过来传话,说皇上想宣梅姑娘侍寝。”

梅吟雪身子一抖,噗通跪了下来,颤声道:“求娘娘赐我一死!梅吟雪只愿质本洁来还洁去。”

龙海萍沉住气,盯着马皇后道:“娘娘有什么办法吗?”

马皇后苦笑道:“本宫若是劝不住皇上怎么办?”

不等梅吟雪开口,龙海萍已经飞快地答道:“一起死。”她一步跨到梅吟雪身边,拉她起身,目光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我们会一起死。我虽然没把握把她带出宫去,但让我们两个清清白白地死,我还是做得到。”

梅吟雪怔怔回望着她,嘴唇下意识地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但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清澈的眸子里渐渐蒙上了一层薄雾,嘴角却缓缓漾起一个微笑,立时便胜过了千言万语。

马皇后愣愣望着她们,半晌才低吟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

龙海萍拉着梅吟雪,转身对马皇后大声道:“娘娘,你跟皇上也可以的。”

马皇后愣了一下,自嘲地苦笑了一声,旋即对梅吟雪道:“梅姑娘,你有胆量去趟皇上的寝宫吗?”

梅吟雪皱了皱眉,她知道皇上的用意,自然是不想去的,但听皇后的意思这似乎又是救自己出宫的一个条件。她望了望龙海萍,看到她鼓励的眼神,又感觉她用力攥住自己的手,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用力点了点头。

马皇后道:“好!来人呀,给梅姑娘梳妆打扮。龙姑娘,你跟我来。”

这种关键时刻,龙海萍哪里还肯离开梅吟雪半步。她正犹豫,梅吟雪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低声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还有什么好怕的?你去吧。”

龙海萍点了点头,跟着马皇后到了一处配殿,一进去,看到里面分了几处格局,有卧房,有作坊,有厨房。卧房里床上摆着刺绣、棉被等手工活;作坊里有织布机,还有未织完的布匹;厨房里则锅碗瓢盆都一应俱全。

马皇后径直走到厨房,命人掌灯生火。她脱下冕袍,挽起袖子,亲自和起了面。龙海萍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傻傻地看着,心里却急得要命:“娘娘,不知您可想到劝说皇上的方法了吗?”

马皇后不回答,只平静地朝她摆了摆头:“你去烧火。”

龙海萍纳闷地坐到灶台前,在太监的帮助下,生起了灶里的火,与此同时,马皇后熟练地和好了面,又将生面擀成一张张薄饼。龙海萍看着看着,猛地想到了什么,不禁惊叹:都说马皇后没读过什么书,但她真的是一个好有智慧的女人!

马皇后试了试锅里的温度,将面饼摊了进去,待一面熟得差不多了,又迅速地翻了个面,不一会儿,一张烧饼摊熟了。马皇后将烧饼盛出来,又摊开第二张。如此依法炮制,很快摊了十张烧饼出来。

马皇后放下袖子,又穿上了外衣,命人捧着十张烧饼,又回了大殿。这时,梅吟雪已经梳妆打扮好,换了华丽的宫服,整个人艳若桃李,令人不敢逼视。

马皇后深吸了口气:“走吧,本宫送你过去。”说完,她命人给梅吟雪配了一乘小轿,她自己坐了皇后的辇子,带着龙海萍一路到了朱元璋的寝宫前。

到了门口,马皇后将一摞烧饼亲手交到梅吟雪手中,道:“你见了皇上,便将这烧饼交给他,就说是本宫的心意,他自然会明白。”

“是。”梅吟雪接过烧饼,回身的时候深深望了一眼龙海萍,压抑着心跳,跟着迎接出来的太监缓缓走了进去。

龙海萍的心都揪了起来,情不自禁地想要跟上去,马皇后静静地提醒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跟本宫一起在这里等吧。”

龙海萍知道她说的有理,但心中又实在放心不下,整个人如热锅上的蚂蚁,直想发疯地团团转。马皇后也沉默着,出着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龙海萍却觉得仿佛足足等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朱元璋寝宫的门突然打开,太监引着一个人走了出来。

龙海萍的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直到那个人影突然加快了脚步,朝自己冲过来,两只冷汗涔涔的手紧紧捏在了一起。龙海萍的声音紧绷地变了调:“你,你没事吧?”

梅吟雪的脸煞白,仿佛在地狱走了一遭,狂喜却将她眼中的矜持一扫而空,她死死握着龙海萍的手,声音控制不住地哆嗦着:“皇上,皇上,许我出宫了。”

龙海萍顾不上有人在场,用力抱住了她,两人都有种劫后余生、想要喜极而泣的感觉。

没有人发觉,马皇后也深深吐了口气,眼里不易察觉地泛起一层泪花。

等她努力平复下心潮,她轻咳了一声,对龙海萍和梅吟雪道:“好了,既然皇上答应让你们出宫,你们是在宫中再住一晚,还是现在就走?”

“现在就走!”两人不假思索异口同声地回答,说完了,又不禁相视一笑。

马皇后也不禁莞尔,命人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包袱,交给龙海萍道:“里面有本宫为你准备的盘缠、文书和腰牌,有了文书和腰牌,路上无人敢盘查缉拿你。你要的自由,本宫给你了。”

龙海萍感激不尽道:“多谢娘娘!”

马皇后语重心长道:“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龙海萍坚定地点了点头:“您放心。”

马皇后迟疑了一下,道:“太子……很关心你,今天几次差人来打听你的消息,你……要不要跟他道个别?”

龙海萍哪里知道太子对自己的心思,忙说:“不用了,请娘娘代为问候太子便好。”

马皇后心中不由叹了口气,想不到太子作为一国储君,居然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下场。转而再一想朱元璋,堂堂九五之尊,也不是同样不被接纳吗?情之一事,实在是神奇,再高的权位再多的财富,竟然也无法将其掌控。

提到太子,龙海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她拉着梅吟雪,走到马皇后轿辇前,低声道:“皇后,请听我一个建议,为了太子和太子的后代,请您在宫里秘密修一个密道,直接通到宫外吧。这条密道,除了皇上和太子,不要告诉任何其他人。”

马皇后一愣。龙海萍已经撤后一步,道:“多谢娘娘。那我跟吟雪告辞了。”

马皇后回过神来,看周围杂人太多,便不多问,点头命人送两人出宫。她不知道,这条密道,将成为拯救他的孙子、也就是朱标的儿子朱允炆的一条密道。

龙海萍和梅吟雪被太监从后门送出了宫。出了宫门,两人不敢停留,只想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埋头又一口气走出好远。

等走出皇宫好远,两人渐渐放松下来,才发现两人的手一直还紧紧握着。

第152章 烧饼皇后(7)

梅吟雪的心咚地一跳,耳根已经烧得发烫,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龙海萍脑中的那根弦还紧绷着,想也没想,条件反射地一把攥紧了梅吟雪的手,脱口道:“别走!”

梅吟雪望着她犹如惊弓之鸟的神情,心脏不受控制地猛缩了一下,整个胸腔都跟着刺痛起来。心痛很快像潮水,一波波地无声无息地淹没了理智。她一时忘了抽手,反而情不自禁轻轻回握住了龙海萍的手,低颤着声音道:“我……不走,我……没有要走……”

龙海萍凝视着她在月光的映照下皎洁的脸,失而复得的狂喜和难以言喻的悲伤将她的五脏六腑搅成了一团,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莫名其妙过,同时想哭又想笑。她能想象得到自己脸上的热情有多狼狈,想到这,她不由得难为情起来,一把将梅吟雪揽入怀中,将她的脸埋到自己颌下,不让她继续看自己,嘴里低喃道:“你不走,也别让我走。”说着,她的鼻尖蹭到了梅吟雪的发丝,一股属于梅吟雪的特有的体香扑鼻而来,令她不由自主地精神恍惚起来。

过了良久,龙海萍才意识到梅吟雪一直没有回应,她的心一紧,不安地轻声道:“吟雪……?”

梅吟雪伏在她怀里,轻轻地“嗯”了一声。

龙海萍听她那一声极为平静,不知为何,心里却更加不安起来。她不确定梅吟雪是否清晰地认知了自己对她的心意,也不确定她是否已经接受了这份心意。她沉默了一下,心一横,咬牙道:“吟雪,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不是朋友间的那种喜欢,是想和你一辈子在一起的那种……喜欢……”龙海萍觉得自己的嘴巴笨极了,不知该怎样表达清楚那份爱。下意识里,她却不敢轻易使用“我爱你”这句话,生怕吓坏了梅吟雪。

梅吟雪伏在她怀中,听着她语无伦次的表白,感受到她全身肌肉的紧张和心跳的紊乱,她的心也乱得很,可她不忍心让龙海萍陷在那无休无止的折磨里。于是,她暗暗吸了口气,慢慢抬起了头,望着龙海萍,心再次抑制不住地疼痛起来,连她自己都奇怪自己的这种每每看到龙海萍便心痛的感觉了。她定了定神,勉强微笑了下,用一种安抚的口气道:“我明白。”

龙海萍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说清楚了,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不好意思地放开了梅吟雪,像个孩子似的一阵手足无措。她不敢看梅吟雪的眼睛,低着头脸红脖子粗地嗫嚅道:“那,那我们……”她想问,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在一起了?

梅吟雪低声打断了她的话,道:“我们的事情以后再说好吗?眼下咱们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龙海萍忙点了点头:“好,我听你的。你说接下来怎么做?”

梅吟雪一怔,她以为应该是自己听龙海萍的安排才对。(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这时她才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早已经习惯了由龙海萍来安排一切。而龙海萍突然调换了角色,眼巴巴等着自己来发号施令,她不由啼笑皆非,歪着头好笑道:“你说呢?”

龙海萍这才如梦如醒,忙道:“哦!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晚,明早我们先去找红石,通过丐帮找到挝靓花渣,先给你师姐找到解药。等解决了你师姐的问题,咱们便出发去参加武林大会。”

梅吟雪看到龙海萍又恢复了往日的有条不紊,不由得一阵欣慰,与之相伴的却又是那股莫名的心痛。她吸了口气,将那股隐痛压了下去,点头道:“好。”

龙海萍伸手拉起了她的手,在她的潜意识里,她们的关系已经进展到了可以牵手的地步。果然,梅吟雪也没有拒绝。

龙海萍对京城里面的布局早已经了如指掌,带着梅吟雪直奔东南角一家看上去还不错但又不是很起眼的酒店。

路上,梅吟雪想起了心中的一个疑问,忍不住问了出来:“你说,皇后娘娘为何知道万岁看到烧饼便会放我出宫呢?”

龙海萍微笑道:“说起来,这还有一个典故。朱……咳,当今皇上当初还未登上皇位,只是起义军里的一个小官的时候,被他的上峰陷害关进牢里,不给吃不给喝。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当时没人敢去帮他,只有马皇后。为了给他送口热饭,马皇后将刚刚烙好的煎饼藏进怀里,偷偷带进监牢给皇上吃,皇上这才不至于被饿死,但马皇后自己的胸口却被烧饼烫伤。这件事情传到后世便成了一个著名的典故,所以后人也称马皇后为烧饼皇后。”

梅吟雪听完了,怔怔道:“……原来如此。”

“所谓患难见真情,当今皇上对皇后的感情还是很深的。而皇后也是女人,哪个女人不期望得到自己的爱人一心一意的爱呢?我想皇后今晚也是想证明,看皇上对她的感情是否还是一如从前?”龙海萍吁了口气,道,“幸亏她赌赢了。”

梅吟雪喃喃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龙海萍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两人相视一眼,都是由衷赞叹马皇后的智慧和勇气。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这家名为“友缘客栈”的酒店。店小二睡眼惺忪地开了门,张着嘴看了两人半天,仿佛见了鬼一样。

两人低头一看,一个人身穿太监服侍,一个人一身宫装,一看便是宫里出来的,加上两个一个俊秀,一个清丽,一看便不是普通身份,店小二更搞不清楚两人来历了,他不敢拦也不敢随便放他们进来。

龙海萍看出他的犹豫和担忧来,忙从马皇后给她的包袱里拿出腰牌,给店小二看了一下,道:“我们是皇后的人,奉命出宫办事。”

店小二压根没看懂那腰牌,但一听是皇后的人,不敢怠慢,忙跳到一边让开路,点头哈腰:“两位……姑娘,请,里面请。”

龙海萍跨进店里,顺手塞了一锭银子给店小二,道:“给我们开一间大一点的房间。”

店小二捧着银子,眼睛再次瞪大,嘴里忙不迭地应道:“是,是……”

梅吟雪听龙海萍只要一间房,愣了一下,扭头去看她,却发现龙海萍完全没注意到这个要求的不妥,只是自顾抬头四处观察店里的环境布置。看她一脸坦然,梅吟雪不禁自惭多心,轻轻吐了口气,心里却泛起一股挥之不去的淡淡的怅惘。

店小二将她们带到楼上最里面的一间僻静房间里,为她们点上了蜡烛,道:“两位客官稍等,我去厨房打点热水来,供两位梳洗。”龙海萍道了谢,店小二立刻退了出去。

龙海萍走到窗户旁,推窗看了看外面,楼下便是街道。关上窗户,她这才走到床边,看了看床,回头对立在桌子旁沉默的梅吟雪道:“床足够两个人睡的,一会你睡里面,我睡外面。”

梅吟雪垂下眼帘,含糊地唔了一声。

这时店小二已经打了热水上来,又问:“两位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龙海萍道:“麻烦你再抱一床被子过来。”

店小二眨了眨眼,似乎觉得两个女人没必要,但他没有说出来,而是痛快地答应了一声,反身又走了出去。

龙海萍往木盆里的冷水里掺了热水,试了下,觉得水温刚好,这才回头招呼梅吟雪过来洗漱。梅吟雪不知在想什么,正在怔忡出神,听到她的招呼,才猛地回过神来,定了定神,强作若无其事地走到水盆前。

这时,店小二已经抱了一床被子回来,龙海萍上前接了被子过来,亲自抱到床前,将原有的被子往里卷成一个铺盖卷,又将手里的卷成另一个卷。

店小二在一旁嘿嘿笑道:“我看两位都是姑娘,其实挤一个被窝反倒暖和,现在夜里也凉了……”

龙海萍冲他礼貌地笑了笑,没有接茬。

背对着他们,梅吟雪弯腰捧起一把水,将脸埋进了水里,眼窝处的水立刻被泪水加温成了滚烫。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心酸难过得流泪,是因为自己的犹豫和对龙海萍无端的怀疑,还是因为对未来的无助和恐惧?梅吟雪感觉眼泪更汹涌了,她忙连续捧起水来浇在脸上,洗去源源不断的泪水。

店小二等龙海萍收拾好了床铺,殷勤地问道:“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龙海萍摇了摇头:“没有了,多谢。”

店小二摸出银子,为难道:“客官这银两太大,小的一时找不开啊。”

龙海萍道:“不用找了,只是要麻烦小二哥明天一早去对面的成衣铺买几套普通的士子服,剩下的银两便当是对你的酬谢了。”

店小二大喜,完全顾不上猜测她为什么要买男人的衣服,立刻满口答应,千恩万谢地出了门。龙海萍跟上去闩好了门,回过头来,梅吟雪已经洗漱完毕,上了床,钻进了里面的被子。她也不敢耽搁,忙匆匆洗了把脸,吹熄蜡烛,走到床边,小声问道:“吟雪,你睡了吗?”

梅吟雪裹着被子面朝里,看不清脸,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

龙海萍只当她已经快要睡着,忙掀开外面的被子和衣钻了进去。她歪头悄悄看了一眼梅吟雪的背影,心里又安宁又满足,积累了几天的紧张后的疲惫趁机袭了上来,眼皮很快沉重起来,她不知不觉便陷入了沉睡。

梅吟雪一直蜷着身子,假装已经睡了,实则毫无睡意,只是迷惘地望着墙壁,无意识地咬着食指,脑中好像划过好多念头,却又什么都想不清楚。渐渐的,她觉得疲惫不堪,却又挣脱不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只觉脑仁都生疼起来。

直到身后传来沉沉的悠长的呼吸,她迷乱的思绪才被打断。那是龙海萍沉睡的声音吗?那呼吸声那样松弛,有种让人心安的力量。梅吟雪情不自禁侧起耳朵,倾听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她发现心中那些撕扯她的杂念都渐渐消失了,她的呼吸和心跳都跟着那有韵律的呼吸声一起平静了下来。她犹豫了一下,悄悄转过身,面朝外,看到了沉睡中的龙海萍的侧脸。夜色中,她看不十分清楚,但却发现那脸根本不需要光线便可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龙海萍的一颦一笑不自觉地一一浮现在眼前……

梅吟雪不由自主地一点点凑近那温暖的脸庞,每凑近一点,都觉得心里多一分安定。就在她快要凑到跟前的时候,一种异样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她猛地一个激灵,一下睁开眼清醒了过来。而此时,她的唇离龙海萍的脸已经不到两寸!梅吟雪倒吸了口气――天哪,她竟然想去亲吻龙海萍!

梅吟雪感觉自己的脸像着了火一样,慌忙退了回来。

龙海萍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身子一动。

梅吟雪紧张得浑身都僵住了,屏住了呼吸恐惧地瞪着她。

但龙海萍只是蠕动了一下身子,嘴里嘟囔了一声,很快又恢复了平稳的呼吸。

梅吟雪这才轻轻吐出一口气,立刻将脸埋入被子,只觉羞得无地自容。黑暗中,她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剧烈的心跳声,只是这心跳和呼吸仿佛不受自己控制,莫名地被耳边传来的龙海萍的呼吸声渐渐安抚下来,不知不觉跟着她呼吸的频率而呼吸和跳动起来。

就是在这股令人心安的韵律里,梅吟雪竟然不知不觉跟着放松下来,又在不知不觉中跟着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第153章 毒蛊蚀心(1)

龙海萍心无挂碍,结结实实地睡了一个好觉。再醒来时只觉精神大振,几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整个人如获新生。她醒来的第一反应便是去寻找梅吟雪,不料一扭头,鼻尖几乎撞上了紧挨着自己肩头的一头如云黑发。她没想到梅吟雪离自己这么近,反倒把自己吓了一跳。

定了定神,她小心地低头往下瞄去,发现梅吟雪不知何时已经转身朝向自己。她低着头,双手抱着被子,身子蜷缩着,像一轮弯弯的新月。龙海萍记得心理学上有说过,这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势。但她的额头轻轻抵在龙海萍的肩头上,仿佛睡梦中找到了依靠,睡容却是安详的。

龙海萍确定了梅吟雪就在自己身旁,喜悦立刻渗透了身体的每个细胞,小心调整了呼吸,保持肩膀一动不动,只愿梅吟雪能像这一刻一样永远无所顾忌地靠着自己的肩头,永远这样无忧无虑安宁祥和。

就在这样宁静的清晨里,在柔和的晨曦里,龙海萍望着梅吟雪恬静的脸庞,嗅着她馨香的气息,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了上来。也许是此情此景太过熟悉触发了她有些迟钝的机关,也许是她终于在她并不擅长的爱情关系里得到了片刻彻底的放松,龙海萍突然间福至心灵,仿佛开了窍,以往发生过的一切像电影一样一幕幕浮现在脑海。而她,跳出了当局者迷的怪圈,像第三者一样看到了终南山脚下的那个清晨,梅吟雪也是这样靠在她的肩头,安静地沉睡,全心的依赖,毫无防备。一个人,要怎样才能以这样的姿态依偎向另一个人?龙海萍的心像被撞了一下,有光透了进来。原来有好多东西她看不明白,不敢深思,此时她以局外人看的时候,却突然看懂了。她看懂了山洞门口梅吟雪撞见自己的惊喜交集的眼神,看懂了她在郑老伯家怀抱自己时的悲伤和心疼,看懂了她为自己煎药时的焦虑和自责,看懂了她看到自己和挝靓花渣在一起时的失望与难过,看懂了她几次与自己同生共死时的决绝和坦然……

懂了,什么都懂了!

龙海萍的呼吸控制不住地急促起来,心跳得像擂鼓一样。

她终于看懂了梅吟雪对自己的怜惜和关切,看懂了她面对自己的羞涩和掩饰……

一切豁然开朗……

龙海萍欣喜若狂,却又恨不得大骂自己是个傻瓜――一直以来,她只知道傻傻地一心等着梅吟雪一句言语上的表白,却忽略了太多比语言更有力的证据――那便是行动。有时候,爱是说不出来的。就在昨晚,连她自己――一个整天将爱字挂在嘴边的现代人,在此时此地的环境里,竟也没有勇气轻易吐露出那个字,更何况是六百年前的古人,尤其是性子那般矜持的梅吟雪?

龙海萍懊悔极了,懊悔自己浪费了太多时间花在胡思乱想和无谓的等待上。

庆幸的是,自己终于想通了。

龙海萍轻轻吁了一口气,怜惜地凝望着梅吟雪。从今以后,她再不要浪费时间在胡乱猜疑和患得患失上,她要好好地规划,为两个人的将来走好每一步。

龙海萍正在遐想,门口突然响起了清脆的敲门声。

敲门声惊醒了梦中的梅吟雪,她刚睁开迷蒙的双眼,便感觉一只柔软温热的手一下按住了她的肩,阻止了她正要撑起的身子,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柔声说了句:“别急,你再睡一会。”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气息,梅吟雪的心一定,绷紧的神经立刻松弛了下来,脑袋又听话地跌回了枕头。就在她挨到枕头下意识地一闭眼的功夫,两片滚烫的柔软迅速在她的额头印了一下。梅吟雪呼吸一滞,情不自禁地闭紧了眼。

那柔软的触感持续的时间并不久,但梅吟雪已经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等那柔软离开了有一会,她才有些眩晕地张开眼帘,看到龙海萍已经翻身下床,快步向门口走去。

梅吟雪呆呆望着她,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无意识地抬手摸了摸额头被碰过的地方,蓦地缓过神来,白皙的脸刷地红了,一时间心跳如雷。所有的睡意立刻不翼而飞,梅吟雪腾地坐了起来,慌张四顾,却不知自己是该跳下床逃跑还是再钻进被子藏起来。

就在梅吟雪纠结不知所措的时候,龙海萍已经走到了门口,沉声问道:“谁?”

门外立刻传来店小二热情的声音:“客官醒了吗?小的给二位送衣服来了。”

龙海萍对他的过分殷勤有些哭笑不得,打开房门,将店小二不着痕迹地堵在了门外,接过店小二递过来的包袱,客气道:“有劳了。”

店小二还在邀功:“您不知道,对门的成衣铺子一般要晌午才开门。幸亏我跟他家老板很熟,一早我就敲醒了他家的门……”

龙海萍惦记着屋里的梅吟雪,耐着性子听他自夸了几句,终于忍不住打断他道:“多谢小二哥。”

店小二道:“不客气!要不要我送热水喝早点上来?”

龙海萍忙道:“不急不急,一会我们自己下来吃早点。”

店小二点点头:“您有什么吩咐可不要客气……”

“不会,不会。”龙海萍好不容易将店小二打发离开,忙回屋关上了门,抱着包袱走回床边,热切地唤道:“吟雪……”

梅吟雪既没有跳下床,也没有钻进被子,她看着龙海萍走近,脑子里疯狂地转着想要逃走的念头,身子却僵硬地一动不能动,只得抓着被子一脸僵硬地眼睁睁瞪着龙海萍走到床边,一张俏脸红白交替,显得尴尬到了极点。此时的她,脑子里像有千军万马踩过,轰轰作响,压根听不清龙海萍说了什么。

龙海萍看到梅吟雪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藏起来的样子,心里一荡,很想再亲吻她一下,但知道她又羞涩又矜持,刚才自己是情不自禁,现在可不能逼得太紧把她吓怕了。于是,她尽量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床边,将包袱放到床上。

梅吟雪下意识地往里缩了缩,龙海萍心中暗笑了一声,只做没看到,打开包袱,清点着里面的衣服,自顾道:“这位小二哥人倒不错,一共帮我们买了四套呢,衣服质量也不错。我看这件白色的比较适合你,我可以试试这件青色的……”

梅吟雪见她神态自若,越发疑惑:难道方才是自己的错觉?不知不觉间,她的注意力被龙海萍分散了开来。龙海萍已经脱下太监的外衣,套上了一件青色的绸缎士子袍,系好偏襟后,开始低头摆弄束腰的绦子,弄了半天却弄得不伦不类。到了古代,她最不习惯的就是古人的腰带了,完全不像六百年后那么方便。

梅吟雪看她低着头专心地对付着那条绦子,长发从耳后垂下来几缕,乱乱的,却格外地显示出几分女儿家的妩媚和脆弱。她皱着眉,抿着唇,脸上的神情像烦恼,又像赌气,似乎拿那绦子没办法。梅吟雪的心没来由地一软,一种类似疼痛的怜惜从心里涌了上来。她情不自禁地推开被子,挪到床边,伸出手去,龙海萍心领神会地上前一步,梅吟雪便接过了龙海萍手中的绦子,熟练地帮她在腰侧打了一个漂亮的结,然后整理好整条绦子,又细心地抚平绦子周围的衣服。

不知怎的,她忽然意识到龙海萍在整个过程中一直一声未吭,仰起脸来,看到龙海萍正目不转睛地低头凝望着她,那眼里的温柔仿佛能滴得出水来。

梅吟雪的心一跳,一股熟悉的眩晕感迅速笼罩了她。她从前不敢直视龙海萍的目光,因为龙海萍的目光里有种东西总是让她有这种目眩神迷的感觉。时至今日,她早已经明白了这是为什么。

她不能承受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看到龙海萍正俯身下来。

她脑中模糊地意识到了她的企图,可是……

梅吟雪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来不及想,她的手还搭在龙海萍腰间的绦子上,此时也忘了收回来。

龙海萍已经捧起她的脸,一脸虔诚地俯就过来。

这一次,梅吟雪睁着眼,看到了她是怎样一点点靠近自己的目标,只是目光迷蒙到了极点,早已经失去了焦点。

这一次,是嘴唇。

双唇相接的那一刻,梅吟雪还是不能承受地闭上了眼睛。

第154章 毒蛊蚀心(2)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或许算不上一个真正的吻――没有吮吸,没有深入,不过是唇与唇的轻柔触碰而已。(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但饶是如此,龙海萍仍已意醉神迷,犹如置身云端。她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这样简单的碰触便已经让她完全失控。这并非她第一次亲吻另一个女子,但却稚拙纯净得比她任何一次接吻都像初吻,不带一丝欲念,只是想单纯的表达心中的恋慕。

而梅吟雪的唇起初是紧张的,不知所措的,但龙海萍唇上传递来的女性特有的柔软,轻而易举地融化了她所有本能的坚实防备。她心理的那道防线可以无视所有来自外界的刀霜剑雨,却完全无法抵挡那份柔软的侵蚀。心防一被解除,那副唇便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和感知。它本能地柔软了下来,本能地去回应着另一份柔软……

龙海萍迷失在这个轻吻里,嘴唇流连忘返,久久不肯离去。

梅吟雪低低喘息着,婉转承接。

一时间,两人忘乎所以,任时间流逝,忘了今夕何夕。

不知过了多久,龙海萍突然尝到了嘴角的一丝咸涩。她恍恍惚惚地抬起唇――不知何时,梅吟雪已经泪湿脸颊。不等龙海萍清醒过来,梅吟雪已经闭目投入了她的怀抱,浑身颤抖地低声啜泣道:“……我就知道……我会不得好死,我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龙海萍被她恶毒的自我诅咒吓了一跳,忙抱紧了她,用严厉的口气制止道:“吟雪,你在胡说什么!”

梅吟雪泣不成声道:“我在青松伯伯面前发过誓,决不会跟你做出有辱父母的事情,可是,我,我……”

龙海萍的心一沉,想起水丫头讲过青松道长逼梅吟雪发毒誓的事情,没想到竟然和自己有关。显然,青松道长已经感觉出了她们两人之间的感情非比寻常,但在他的观念里,估计是不可能接受两人的关系的。龙海萍的心一阵绞痛,难怪梅吟雪会偷偷离开自己,一定是竹夫人的做法再次刺激了她。

可是,现在的龙海萍却已经不是前一阵的自己,她对梅吟雪的心思已经了解地七七八八,确定她最自己有情。即有情,又怎么可能再轻易放弃?

龙海萍轻抚着梅吟雪纤弱的肩,心疼道:“谁说我们相爱就会有辱你的父母了?”

梅吟雪痛苦地想着,这在六百年后或许不算,但此时又有哪家的父母能接受自己的女儿喜欢上另一个女子?悔恨和彷徨同时撕扯着她。那一吻将两个人的感情暴露无遗,她想否认抵赖都不成。可是,冲动之后呢?她直觉后果的可怕,哪怕以死谢罪,也无颜见地下的父母了。想到这,她不由打了个寒颤。

龙海萍却不给她胡思乱想的机会,她几乎是有点粗鲁地捏起了她的下巴,强迫她面对自己。看着梅吟雪凄惶的眼神,龙海萍不禁心软了,她不由自主改了口,用温柔至极的语气哀恳似的问道:“吟雪,你说实话,你跟我在一起快乐吗?”

梅吟雪眼睛里还含着泪,心里却不由自主地轻轻抽了一口气,龙海萍那样温柔的目光,仿佛能把她的心化成水,再也不会思考了。此时的她,完全不知道龙海萍这话是什么目的。

龙海萍看到她的神情便当她是默认了,继续柔声道:“我跟你在一起也很快乐,这辈子从未有过的快乐……”

梅吟雪的睫毛颤抖了一下,她也是,从未有过的快乐和甜蜜。

龙海萍道:“天下父母有谁不疼爱自己的孩子?又有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快快乐乐的呢?我明白我们的感情很多人会难以接受,但是,只要等他们明白,这样我们才会快乐,他们就会愿意接受……”

龙海萍努力地试图用六百年后的理念说服梅吟雪。

梅吟雪从她脸上看到了担忧、焦急和期待,还有恐惧,那是害怕失去自己的恐惧。她并没有仔细听清龙海萍后面的话,但心思却开始恢复转动。她知道,即使父母在世,也不可能接受自己喜欢上一个女子。可是,自己控制不住地喜欢上了眼前的这个人。这或许罪无可恕,或许该下地狱。但奇怪的是,比起这些惨重的代价,她更不愿眼前的这个女子为了自己而担惊受怕。

此时的龙海萍心里又急又无可奈何。如果梅吟雪的父母还活着,她一定会努力去求得他们的接受,但现在她连这个机会都没有。她怕极了梅吟雪会因此退缩,但她却没有把握说服她接受自己的观念。就在她绞尽脑汁地组织语言的时候,梅吟雪突然轻轻探出双臂,环住了她的腰,不胜疲倦地将脸埋进了她的怀里,也制止了她词穷的嘴巴。

龙海萍一下顿住了,张着双臂一动不敢动,因为她拿不准梅吟雪这个动作代表了什么意义。她是放下了父母的包袱?还是要与自己到此为止前的最后一个爱的纪念?依她对梅吟雪的了解,这多半是后者。可她又多么希望是前者!

不过半分钟,龙海萍已经被自己两极分化的猜测折磨得快疯了。

这时,梅吟雪终于开口了,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鼻音:“……你先出去吧……”她直起身子,轻轻推开龙海萍,垂着头,龙海萍看不到她的表情,“我要换一下衣服。”

龙海萍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不敢逼她,轻轻应了一声:“好。”然后,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慢慢走到门口,开门走了出去。

站在走廊里,龙海萍好像清醒了一点,又好像更迷糊了。她不敢擅自揣测梅吟雪的意思,这个时候,即便梅吟雪马上出来跟她要求两人以后再也不见面了,她也能理解。可是,一想到这个可能,她的心就撕成了两半。

龙海萍正在惴惴不安,忽然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冷不防打断了她的思绪:“龙姐姐!”

第155章 毒蛊蚀心(3)

龙海萍刚一扭头,一个娇小的身影已经冲到了眼前。她看清了对方,有些不敢相信地道:“碧瑶?!”

龙碧瑶不由分说地一头扎进了她怀里,扭着身子高兴地嚷嚷道:“龙姐姐,真的是你!”

龙海萍张着双臂,有些尴尬地看着她身后不远处的云治平。云治平双手提着两串草药包,嘴上肌肉牵动了下,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他的眼里,满是对龙碧瑶对龙海萍的依恋的怀疑和不解。

龙海萍正要询问两个人怎么会在这里,隔壁房间的门忽地开了,杨紫琼出现在门口。她一看到眼前的情景,一张俏脸立刻黑了下来,厉声道:“让你们去买药,你们嚷嚷什么呢!”

龙碧瑶闻声立刻从龙海萍怀里缩了回去,偷偷瞄了一眼姐姐,不敢吭声。云治平忙上前一步举起药道:“杨掌门,您要的药我们抓齐了……”

杨紫琼劈手夺过了药,皱眉道:“不是说了不要跟着我们吗?赶紧回你的全真教去!”

云治平也吓得脖子一缩,本能地后退了一步,为难而又无奈地偷瞄了一眼龙碧瑶。

龙海萍看出杨紫琼气色很不好,神情憔悴,眼底有着掩饰不住的黑眼圈,显然一夜没睡好。不仅如此,她整个人浑身都散发着一股烦躁的气息,显然遇到了很不顺心的事情。

龙海萍心念一动,目光越过她的肩头,迅速瞄了一眼屋里,果然看到贺宗平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伤得怎么样了。出于关心,她自然而然地问了一句:“杨掌门,不知道小王爷的伤怎么样了?”

“住口!”杨紫琼紧张地扫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怒道,“什么小王爷!你不要瞎说!”

龙海萍反应过来,忙诚恳道歉:“不好意思,是我说错话了!杨掌门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吗?我虽然武功低微,但一定在所不辞。”

杨紫琼明显地迟疑了一下,眼神犹豫不决。龙海萍知道以她的为人,必是宁死不肯低头求人,忙主动说:“贺……贺兄弟也是我的朋友,如果是因为他的伤的问题,我也有义务帮忙。”

杨紫琼没想到她在关键时刻如此善解人意,微微松了口气,仍矜持道:“他昨夜受了我一掌,我本可运功助他疗伤。不料他日前也曾受过张无忌的一掌九阳神功的重创,旧患未除,又添新伤。最麻烦的是,我练的是九阴真经的功夫,张无忌的却是九阳神功,两者一为至阴一为至阳,本就相克。我竟,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说着,眼圈竟隐隐发红。她一向性子要强,此时透露脆弱的一面,也实在是眼见心上人命悬一线而自己却无计可施了。

等她说完,就见龙海萍一脸思索,没有反应,忽然想到这个人也不过是在终南山偷学了两天九阴真经的功夫,武功修为根本不入流,自己只怕是找错人了,不禁一阵心灰意冷,意兴阑珊地道:“这种伤,只怕绝顶高手也难治愈,我看,就不劳烦龙姑娘了。”说完,转身便要进屋。

这时,龙海萍突然开了口:“等等!杨掌门,我有个办法,咱们不妨试试。”

杨紫琼难以置信地回头望着她。龙海萍思索着道:“我也没试过,并无十足把握,但我觉得应该可行。”

杨紫琼急忙道:“什么办法?”

龙海萍道:“我从蒙古国师那里学了一种功夫,叫大轮回功法,它可以改变传统真气运行的路线。另外,我从刘一手老前辈那里学了封穴的功夫。我可以用大轮回功法把贺兄弟的两股相悖的气分离开来,将其中一股导入督脉,然后封住他的任脉的几处大穴,将另一股伤暂时封存在任脉中。杨掌门可趁此机会将他督脉的气疏导入正途,然后再治疗另一种伤。”

杨紫琼听得匪夷所思,她没听说过大轮回功法,但在渡头见过那蒙古法师的功力,的确震烁古今,只是两人不是死对头吗?怎么那法师会教授她这么神奇的功夫?而那刘一手她倒是听说过,但也从来没听过他有什么弟子啊。至于龙海萍讲的这种疗伤方法,她更是闻所未闻。

杨紫琼正在犹疑,忽听一人插嘴道:“杨掌门,此法应该可以一试。”

众人回头一看,梅吟雪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她虽然换了男装,但眉眼如画,目光如水,唇红齿白,俏生生的犹如大雪寒天里一枝独秀的一株红梅。众人都不由得一呆,而她被众人一看,白皙的脸庞立刻泛起了红晕,更是娇俏难言。

半晌,龙碧瑶才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倒吸着气,不敢相信地指着梅吟雪道:“你……你是,你是峨眉派的梅姐姐?”

梅吟雪红着脸道:“是啊。”她一边应着,一边求救地看了一眼龙海萍。

龙海萍的心砰砰直跳,她意识到梅吟雪的这一眼显然还把她当自己人,她本能地抓住了这个机会,忙调整了状态,积极道:“刚好!吟雪可以帮我们护法,免得有人打扰我们!杨掌门,你相信我,咱们试一下吧!”她心情一变,说出的话也充满了自信,自然增加了好几分可信的感觉。

杨紫琼心念早已经转了无数遍,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于是牙一咬,道:“好!我们试一下!”

第156章 毒蛊蚀心(4)

龙海萍忙拉着梅吟雪进了屋子,杨紫琼却将龙碧瑶和云治平拦在了门外,不耐烦道:“你俩就不要在这添乱了。txt电子书下载

龙碧瑶一撅嘴,正要不服气,龙海萍已经冲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就在众人不明她用意的时候,她取出一块银子塞给了云治平,道:“你带着碧瑶去一楼吃点早餐,吃完后叫点茶点,就守在一楼,不要到处乱跑。注意,要仔细观察店里的客人和动静,万一有什么不对,赶紧上来通知我们!”

云治平这几天一直觉得自己无足轻重,正有些精神萎靡,此时突然受到龙海萍的托付,立时精神大振,接过银子,用力一点头:“是,龙姐姐!”说完,他冲龙碧瑶一摆头,示意她跟自己下楼。龙碧瑶只觉他好似突然间换了一个人,男儿气概十足,竟有种不容抗拒的力量,不由自主地听话跟着他走了。

杨紫琼不禁诧异地扫了一眼龙海萍,想不通这个人为何会对自己不听话的妹妹和那个呆头呆脑的小道士有这样大的影响力。此时她顾不上分析这些,忙关了门,带龙海萍两人走到床边查看贺宗平的伤势。

龙海萍看清了贺宗平的样子,心里不由得一紧――只见他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牙关紧咬,整个人不省人事,情况似乎比她想象中严重得多。

杨紫琼忧心忡忡地解说道:“他后背受的是九阳神功的伤,胸前是九阴真经……”

龙海萍点点头,道:“我们得先把他扶坐起来。”说完,她俯身上前,揽住了贺宗平的脖子,却发现无人响应,回头一看,就见杨紫琼面红耳赤一脸尴尬,梅吟雪也是微微红着脸转头看向别处。这时她才想起古人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数,干脆也不指望她们了,也不避嫌,面对面用力扳起了贺宗平的身子,利落地除掉了他的外衣。

杨紫琼低低地惊叫一声:“你……”

龙海萍看也不看她,道:“现在救人要紧!”

杨紫琼立刻闭上了嘴,羞惭惶惑之余,竟也对这个她并未看在眼里的女子生出了几分莫名的敬佩之情。

龙海萍说完便闭上眼睛,摒弃杂念,用拇指沿着贺宗平背部督脉的穴道一个个试着按压了下去。她屏住呼吸,仔细感受每一个穴位的气血运转,很快找出了几处郁结异常的地方,这才睁开眼,运气于指,依次在贺宗平风府、大椎、灵台三处大穴推拿按摩。等按到灵台的时候,贺宗平突然哼了一声,张嘴长长舒出一口气,好像被憋了很久,终于得以自由呼吸。

杨紫琼又惊又喜,情不自禁冲上前去:“贺宗平,你醒了吗?”

贺宗平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杨紫琼,嘴角浮起一个虚弱的笑容,却没有力气说话,杨紫琼已经忍不住喜极而泣。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龙海萍擦了擦汗,道:“好了,我先把他的督脉打通了。现在,我用大轮回功法封住他的任脉,杨掌门可以用九阴真经的疗伤篇为他先治九阳神功的伤。”

杨紫琼已经对她刮目相看,此时更是言听计从,忙点头道:“好!”

龙海萍起身给她让出位置,让她盘腿坐在贺宗平身后,继而问道:“杨掌门,你觉得你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杨紫琼沉吟道:“两处伤加起来,快则一个半个时辰,慢则两个时辰。”

梅吟雪的心一紧,情不自禁地脱口道:“也就是说,这段时间,龙……龙姑娘要一直催动大轮回功法?”

杨紫琼知道这样做极耗体力,有些内疚地点了点头。

龙海萍明确地感受到了梅吟雪情急之下流露出来的心疼和不舍,心里一下乐开了花,只觉此时便是让她上刀山下火海她也甘之如饴,更何况是救人一命的好事!于是,她满不在乎地安慰道:“不用担心,两个时辰很快就会过去了。”

梅吟雪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她自己也知救人要紧,此时也不能阻止龙海萍,便不由得恨自己功力低微,又不会什么大轮回功法,无法代替龙海萍。龙海萍仿佛知道她心里想什么,走到她面前,柔声却又郑重道:“我们两个人替小王爷疗伤的时候,就靠你守护了。”

梅吟雪心里一颤,龙海萍总是能激起别人心中的责任感和热情来,即使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托付,却好像有千钧的意义。可是,明明她自己负担的和付出的更多,她却总把自己摆在微不足道的位置上。想到这,梅吟雪的心又一下酸了,眼眶便有些发胀。

龙海萍取出马皇后给她的腰牌,塞到梅吟雪手中,紧紧握了握她的手,道:“这块腰牌你收着,说不定会用上。”

梅吟雪默默由她握着,勉强回以一笑。

龙海萍望着她楚楚动人的样子,只觉又想抱住她亲吻她了。情欲之门一旦打开,便大有失控之势。

龙海萍忙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杂念,冲梅吟雪一笑,回身走到床边,盘腿坐到贺宗平对面,对贺宗平温和地说道:“小王爷,你要放松,静下下心来体会杨姑娘的气息,配合她调息。”末了又道:“放心,我们肯定能治好你的。”她的语气坚定自信,让人听了也觉不由得信心满满。贺宗平不能说话,只用目光表达了感激之情,而后便闭上了眼睛,心无杂念地准备接受外来内力的引导。

龙海萍见他的反应便看出他是修炼内功的好手,更增加了一分信心,当下也闭上眼睛,双臂轮转,缓缓推动起大轮回功法。起初,她并没有接触贺宗平的身体,而是虚空轮转,先是由慢变快,渐渐又由快转慢,慢到后来,旋转的内力渐渐凝聚在了右掌,她缓缓按在了贺宗平的胸口上,默念口诀,藉由掌心将集聚的大轮回内力缓缓一圈圈旋入贺宗平体内。内力圈从胸口掌根处一圈一圈扩散开,直到横面切开贺宗平的任督二脉。就在切开的一刹那,龙海萍左手突然伸指,迅速在贺宗平的人中和丹田点了两下,低声道:“好了,杨掌门,你现在可以试试运功了。”话一说完,她立时闭了嘴,此时说一句话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

杨紫琼闻言忙探掌搭上贺宗平的后心,催功一试,大喜道:“成了!”

龙海萍心里一安,闭目专心发功,保持大轮回功力在贺宗平体内绵绵不断形成屏障。

杨紫琼忙借机运用九阴真经的疗伤篇,为贺宗平推宫活血。

这样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三个人都已经汗流浃背,头顶开始冒出缕缕蒸汽。

梅吟雪也是难受到了极点,她虽然没有体力上的消耗,精神上承受的压力却一点不少。自始至终,她的心都提在嗓子眼。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自私过,因为她发现自己所有的心思并不在贺宗平疗伤的结果上,而全在龙海萍一个人身上。每看一眼龙海萍,她的心都会痛一下,乱一阵。但当她别开目光想要逃开她时,她的笑容、她的拥抱、她的亲吻、她的气息又会铺天盖地而来,将她一股脑湮灭。

恍惚间,她隐隐约约地明白了一件事情――除了龙海萍的怀抱,她似乎已经无处可逃。

龙海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这两个时辰四个钟头来的。张无忌的那记九阳神功的掌力比较强,足足用了他们一个多时辰。中间,他们只补充了一碗水,便又开始治疗九阴真经的伤。好在杨紫琼对九阴真经的功夫比较熟悉,而贺宗平内力根基深厚,到后半截已经能配合她们两个运功疗伤,从而加快了整个进程。到晌午的时候,他们终于完成了基础的疗伤。

龙海萍内力消耗最为严重,整个人跟虚脱了似的。她人一松懈,便进入了半昏迷状态,完全听不清杨紫琼的话。这时,有个人及时地揽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那熟悉的馨香让她的心里一安,她嘟囔了一句:“吟雪,我,我想睡觉……”话未说完,人已经昏睡了过去。

龙海萍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要不是肚子饿得咕咕叫,她还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等她睁开眼,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她就睡在昨晚和梅吟雪住的房间里,屋里点着蜡烛,一个身影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正在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吟雪……”龙海萍高兴地叫了一声,反手拉住那人的手,不假思索地将她拖到了怀里。

梅吟雪猝不及防,身不由己地扑进了她的怀里。两人身体一接触,那些挣扎反抗的念头便不翼而飞。梅吟雪伏在龙海萍怀里,听天由命地又任由她的双臂环了上来。

龙海萍用力嗅着梅吟雪身上的气息,一遍遍确认这不是梦,是真真切切的人,心中喜不自胜,情不自禁醉了似的一遍遍喃喃道:“吟雪,哦,吟雪……”

她的怀抱,她的呢喃,彻底融化了梅吟雪的抗拒之心。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发出低低的叹息,温柔地回抱了过去。

许久,两人都没有说什么,却又好像说了千言万语。

这时,龙海萍的肚子突然不合时宜地发出了咕地一声。

两个人顿了一下,梅吟雪坐起了身子,龙海萍不好意思地低声说:“……我饿了。”

梅吟雪不禁微笑起来,忙起身走到桌旁端了一个托盘回来,道:“你一天没吃东西,我早就猜到你会饿了,便让店家准备了些稀粥点心。”

龙海萍大喜,忙先端过稀饭,大口喝了几口,又抓过点心吃了起来。

梅吟雪微笑着看她大快朵颐,渐渐放下心来,又想起了心中的另一件事,下意识地扭头张望了一下窗外的天色,神色便不由自主地沉了一沉。

龙海萍立刻问:“怎么了?”

梅吟雪怔了一下,心底掠过一丝迟疑。

龙海萍却快速地追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事?”

梅吟雪抿了下嘴唇,道:“今天龙妹妹和云弟弟在楼下放风,无意中得到一个消息,说是丐帮抓到了那位苗家姑娘,今晚邀了不少跟她有仇的帮派,要在城外的城隍庙处决她。”

龙海萍一惊,差点从床上跳下来,她本能地想去阻止这种杀人事件的发生!对于这种滥用私刑、非法杀人的情况,但凡一个具备现代法律观念的人都不能接受!更何况,被杀的是一个她认识的人!想到挝靓花渣,她的心立刻像被刀子划过一样一阵剧痛。

梅吟雪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你想去救她吗?”

我想去救她吗?龙海萍被这个问题问倒了。于公,挝靓花渣杀人无数,罪该万死,自己当然不该救;于私,挝靓花渣救了自己无数次,对自己又一片深情,自己不该救她吗?

龙海萍只觉又是痛苦又是茫然,不禁求助地望向梅吟雪:“你觉得我该救她吗?”

梅吟雪垂下了眼帘。她若支持龙海萍去救人,是有违侠义之道;若反对她去救人,便知她会永远活在痛苦内疚之中。无论她给龙海萍什么答案,都是一个错。

而龙海萍还在眼巴巴地等着自己的答案。

终于,梅吟雪叹了口气,抬眼静静地、怜悯地望着龙海萍,道:“我本来也是要去一趟的,我还要向她讨要救我师姐的解药。”

龙海萍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立刻跳下床道:“我陪你去!”

第157章 毒蛊蚀心(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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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海萍裹着梅吟雪到了人群外,故意压着嗓子沉声说了句:“劳驾让让!”

大家都在挤着看热闹,哪里有人理会她们?

龙海萍左手揽着梅吟雪,右手探臂插进正前方的两人中间,迅速左右各在两人腰间拂了一下。那两人同时觉得身子微微一麻,然后一股浑厚圆润的内力不由分说地将他们向两边挤开,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有人已经从他们身边一晃而过。等他们回过神来,两边的人已经又将他们严丝合缝地挤靠在了一起。

龙海萍使出了刘氏点穴手、大轮回内功和螺旋九影的上乘功夫,一阵风地穿越了人群。等她们到达人群最前面,几个年轻的乞丐手执打狗棒排成一字,挡住了众人去路,维护着现场秩序。正对龙海萍她们的乞丐见有人挤过来,忙拿着打狗棒往前推,龙海萍一把握住了他的棒子,用了太极的劲道轻轻一卸,同时运气于背,身子一绷,将身后的人往后挤退半步,那些人竟然挤不上来。这样,龙海萍和梅吟雪便前后不搭界地拥有了一片独立的小天地。

梅吟雪惊叹地发现这一路竟然无一人碰触到她的身体。

当然,除了龙海萍。龙海萍几乎把她抱住了怀里,她一扭头,脸颊便可蹭到她的脸颊。

梅吟雪不敢看她,望着别处,红着脸小声道:“你的功夫倒是突飞猛进……”

龙海萍听她夸奖,心里一喜,正想趁机表白什么,忽觉梅吟雪身子一僵。只见她目光直直地望着前方,嗫嚅道:“师父……”

龙海萍头皮一紧,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城隍庙门口的台阶下方两旁分左右摆了两排交椅,男男女女地坐了七八个人,周芷若便是其中之一。她神情冷淡孤傲,压根没看围观的人,加上有维护秩序的乞丐挡着,所以她也没发现龙海萍和梅吟雪。

梅吟雪有些拘束地直了直身子,龙海萍只得放开了她,小声道:“我猜她是来要解药的。”

梅吟雪点了点头。有些快乐好像是偷来的,现实轻而易举便可将其夺走,留下让人无所适从的空茫茫的感觉。她不敢看龙海萍,怕她失望,自责和内疚已经开始绞痛她的心。

龙海萍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知道梅吟雪的心结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开的,也知道让她违背对她如再造父母一般的周芷若的意志更是难上加难,但眼见周芷若对她的影响如此明显,仍难免心情失落。她站直了身子,像是对梅吟雪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道:“今晚咱们的首要任务是给李师姐拿到解药。”言外之意是提醒两人暂时将其他事情放下。

梅吟雪冰雪聪明,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不禁暗叫一声惭愧,忙集中起了精神。

这时,人群突然一阵骚动:“来了,来了!”

龙海萍和梅吟雪精神一震,探头一望,一群人压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从城隍庙里大踏步走了出来。

带头走在前面的不是别人,正是史红石;而被押着的那个,则正是挝靓花渣!

第158章 毒蛊蚀心(6)

亮如白昼的火光下,龙海萍看到挝靓花渣披头散发、满脸尘土,鼻子嘴角都有血迹,显然吃了不少苦头。txt全集下载此情此景让她的心里很不舒服,甚至对史红石莫名地生出不满来。但是,她无法要求六百年前的人有多少人权意识和人道主义精神。

挝靓花渣虽然形容狼狈,神情却是一样的倨傲不驯,用力拧着身子反抗押解她的人。一名乞丐不耐烦了,从后面一脚踢在她的左腿膝窝上,挝靓花渣一个趔趄,噗通单膝跪在地上。

龙海萍一下攥紧了拳头,就要挺身而出,梅吟雪一把拉住了她,暗暗握了握她的手。

挝靓花渣恶狠狠地回头瞪了一眼踢她的人,押解她的乞丐已经拖起她来,将她推搡到了台阶下。

史红石站在台阶上,朗声道:“各位武林同道,今日我丐帮邀请各位来,是要诸位做个见证――这南蛮妖女自踏入我中原武林以来,为非作歹,残害无辜,毒杀了我中原武林不少同道……”

“不错!”椅子上一个魁梧的中年男子腾地起身指着挝靓花渣怒道,“就是这妖女,上个月毒杀了我陕西扶风堂副堂主秦峰!我扶风堂正要将她碎尸万段!”

人群一片哗然。

座上一个面色蜡黄的削瘦男子阴沉地接茬:“还有我们燕子门门主董一飞!”

“还有我青龙帮二当家的……”

“呸――”不等第三人说完,挝靓花渣已经朝众人狠狠啐了一口,轻蔑道:“你们要杀要剐随你们便,少在这污蔑你姑奶奶!”

“你――”那人被她一句话憋住,气得浑身发抖。txt小说下载

众人大概没想到她死到临头还这么横,惊怒之下竟有些不知所措。

而龙海萍也被深深地震惊了,她震惊的不是挝靓花渣的反应,而是众人的指控――挝靓花渣怎么会杀了这么多江湖上有势力的人?她这是在做什么?

就在这时,周芷若手臂一扬,手中的拂尘一挥,一股劲风扫过挝靓花渣的脸。挝靓花渣痛得脸歪向一边,坑坑洼洼的脸颊立刻皮开肉绽,血水流了出来,显得一张脸更是丑陋恐怖。

周芷若见她含泪忍痛不肯吭声,轻蔑地冷笑一声:“妖女!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你对我徒弟下毒,难道是我峨眉派冤枉你吗?”

挝靓花渣的眼垂了下来。

史红石回过神来,紧跟着怒道:“前天晚上,难道不是你毒杀了我丐帮的郭长老吗?”

挝靓花渣的眼忽然又抬了起来,目光喷火似地瞪向史红石,似乎要骂什么,这时人群中不知是谁先爆发出一声高喊:“杀了这妖女!”

群情一下被点燃:“杀了她!杀了她!”

龙海萍心中一阵混乱,她不知自己这时候该做什么,但她的注意力却奇怪地被转移了一下。因为在众多粗噶的男声中,她似乎听到了一些特别地声音。那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了,但仍能听出有别男声。她下意识地循声望去,惊异地发现,人群中竟然混了四个她认识的人――马英九、付宏博、唐心影和胡小玉。马英九已经成了独眼龙,被冯锐刺瞎的一只眼戴了一只眼罩。暴露他们行踪的是胡小玉,胡小玉脸放异光,用一种又痛苦又兴奋的古怪目光紧盯着挝靓花渣,嘴里下意识地嘟囔着:“杀了她!杀了她!”

龙海萍想起她的心上人便是死在挝靓花渣手里,想必她此时的心情一定是被回忆的痛苦和将要报仇的痛快纠缠着,也难怪有些失常。唐心影也发现了她的异常,用胳膊肘捅了她一下,同时警惕地扫了一眼四周,不料正好与龙海萍的目光撞上。

唐心影看到龙海萍,有些措手不及,愣了一下,随即扭头跟付宏博低语了几句,付宏博忙望了过来。龙海萍已经收回目光,她心里不安,想不明白他们来干什么,但这些人自然是要防备的。

这时,挝靓花渣已经被两个乞丐按压跪倒在地面,但她仍奋力挣扎着。

史红石挥手制止了大家的喧哗,居高临下地指着挝靓花渣道:“妖女!你滥杀无辜,罪该万死,还有何话好说?”

不等她话音落定,挝靓花渣已经梗着脖子破口大骂:“放你娘的狗屁!你们爱信不信!我没杀你们什么狗屁的乞丐长老!还有你们什么狗屁堂主、帮主,我压根不认识……”

“妖女!我要杀了你!”那个面色蜡黄的削瘦男子忍无可忍地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不知何时手中已经多了一柄短剑,一剑直刺挝靓花渣咽喉。

周芷若啊呀一声站了起来,她还没来得及逼挝靓花渣交出穿肠散的解药,但事情出乎意料之外,她已经不及出手阻止。

眼见挝靓花渣要被一剑刺穿喉咙,一道身影从围观的人群中倏地跃出,掠过挝靓花渣的头顶,一下挡在挝靓花渣的前面。从挝靓花渣的角度看去,那人似乎刚好用身体挡住了短剑!挝靓花渣看清那个背影,只惊得两眼一黑,一声呼喊也憋在了嗓子眼:“龙……”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晕倒的时候,龙海萍缓缓往前踏进了一步。

那削瘦男子用力晃了晃手腕,似乎想要拔回剑去,但却没有得逞。他惊诧地瞪着龙海萍,仿佛她不是人,嘴里惊骇地说不出话来:“你……你是什么人?”

龙海萍没有吭声,她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他的短剑,凭借强大的内力,将他一步一步逼回了座位旁边,手一松,那人身子一仰跌坐回了椅子,满头已经冒出了大汗。

众人看清了过程,不由得被龙海萍诡异的身法和骇人的内功所震慑,一时瞠目结舌、鸦雀无声。

龙海萍看了看台阶上目瞪口呆的史红石,背转身,缓缓走回挝靓花渣身边。

两名押解的丐帮弟子被刚才的一幕震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龙海萍低头深深望向百感交集的挝靓花渣,郑重道:“你还记得山洞里你掳来的那位老伯吗?我要你再回答我一遍,你有没有杀害他和他的夫人?”

挝靓花渣呆呆望着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眼泪滚了出来,无意识地摇了摇头:“没有……我没有……”

龙海萍闭了闭眼,深深吸了口气,好像放下了千斤的担子。她点了点头:“好!我信你!”然后,她抬眼扫视了众人一圈,一字一顿地开口道:“诸位,我相信她!她虽然心狠手辣,但是敢作敢当!我相信她说没有杀你们的人,便是没有杀你们的人!”

第159章 毒蛊蚀心(7)

“龙海萍!”周芷若一拍椅背,大怒道:“你替她出头,是要跟武林正道作对吗?”

梅‘吟’雪忙出列道:“师父……”

周芷若见到梅‘吟’雪要维护龙海萍,惊疑‘交’加,手一指她,厉声呵斥道:“你闭嘴!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梅‘吟’雪身子一哆嗦。txt全集下载。 更新好快。对于龙海萍的事,她自知自己从头到尾都对师父不忠不孝,心中一直自责不安,当下也不敢辩驳,脸‘色’苍白地垂下了头。

龙海萍一直不能接受周芷若把弟子当‘私’有财产的态度,心里憋了一口气,冷冷道:“周掌‘门’这话说得太武断了!在下只是想查清真相,不能冤枉无辜,也不能放走真凶!”

“她无辜?!”周芷若怒极,“你敢说我徒儿的毒不是她下的?”

龙海萍被噎了一下,李妙嫦是中了挝靓‘花’渣的毒,这可是千真万确的。她正想怎么应答,挝靓‘花’渣突然开口道:“是你那徒弟想杀我在先!当日我在终南山下偶遇你的徒弟,她非要杀我不可,我当时身受重伤,为求自保,不得已才对她下毒……但我也并没有对她痛下杀手,她不是还活着吗?”

“你……”周芷若听她说的也是实情,一时语塞。

龙海萍听挝靓‘花’渣描述经过,心念一动,忽地想起了什么,忍不住问道:“你说你什么时候遇到李师姐的?”

挝靓‘花’渣答道:“就是那日……”她嗔怨地看了一眼龙海萍和梅‘吟’雪,“你们在终南山把我打伤后,我便到了山脚下的镇子上疗伤。(WWW.mht.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第二日一早,我本想去买早点吃,便不巧遇到了周掌‘门’的弟子……”

龙海萍的心砰砰直跳,忙抬眼望向梅‘吟’雪,梅‘吟’雪猜出她心中所想,点头道:“看来,郑老伯夫‘妇’真的不是她杀的,她当时跟李师姐在一起。”

挝靓‘花’渣不悦道:“什么郑老伯……”

龙海萍狠狠瞪了她一眼,想起她给自己造成的心理折磨,气便不打一处来:“住嘴!你就知道嘴硬!你不懂祸从口出吗?!”

挝靓‘花’渣还没见她发过这么大火,吓了一跳,但听她语气虽凶恶,却分明是为自己着想,心头不禁甜滋滋的,乖乖地闭嘴低下了头。

龙海萍急于化解挝靓‘花’渣和峨眉派之间的恩怨,忙追问道:“李师姐的解‘药’呢?”

挝靓‘花’渣道:“我的布搭子被乞丐抢走了……”

龙海萍望向史红石,周芷若也情不自禁望跟着望向她。史红石只得命人将挝靓‘花’渣的布搭子拿了出来。在挝靓‘花’渣的指点下,龙海萍取出了一瓶解‘药’,梅‘吟’雪忙接了过来,欢欢喜喜地‘交’给师父。周芷若接了解‘药’,再找不出继续发作的理由,冷哼一声,坐回椅子,将解‘药’纳入袖中。梅‘吟’雪不便即刻撇下师父回到龙海萍身边,只得‘侍’立在周芷若身后,眼睛却望向龙海萍的方向,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心里一阵阵忐忑。

史红石已经忍耐了半天,这时上前一把拽住了龙海萍,压低声音道:“龙姐姐,我知道你跟这个毒‘女’认识。但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龙海萍见暂时安抚下了周芷若,心里轻松了一些,加上她打开了心结,对挝靓‘花’渣的信心也增强了许多。她拍了拍史红石的手,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我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如果你们错杀了她,不但报不了仇,还放走了真凶,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史红石一向佩服她,被她说得一阵踌躇。

龙海萍说完,又转身冲围观的人拱手道:“诸位,峨眉派的误会已经解开。在下相信,这位‘花’渣姑娘跟各位之间也有可能是一场误会。请给我们一些时间,让我们查明真相,到时候给大家一个‘交’代……”

众人只见她武功高强,又似乎与峨眉派掌‘门’、丐帮帮主都认识,却鲜有人知道她的来龙去脉,不禁都疑‘惑’起来。正窃窃‘私’语间,刚才被龙海萍‘逼’退的削瘦男子腾地起身,怒喝道:“你是什么人?跑到这里来指手画脚!”

龙海萍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过于心急,有失礼貌,忙回身对他躬身抱了抱拳道:“这位兄台,刚才多有得罪。在下江湖无名小辈,只是跟这位‘花’渣姑娘有些渊源……”

那削瘦男子一下抓住了她的把柄,怪叫道:“哦――原来你跟她是一伙的!难怪你要帮她说话!”

龙海萍见众人齐刷刷向她投来了怀疑的目光,不禁对这个人的信口雌黄又好气又好笑,她皱了皱眉,道:“当今天底下,渊源最深的莫过于大明的新皇帝和元朝的皇帝,你觉得他们也是一伙的吗?”

那男子愣了一下,猛地意识到龙海萍在调侃他,恼羞成怒道:“你!你狡辩!”

众人里面,聪明些的虽然觉得龙海萍的这个比喻过于夸张,但也领会了她要指出的那男子逻辑的‘毛’病,不禁被她的幽默感染,会心一笑;而笨些的,直接跟着她的话跑了,还连连点头认为她说得不无道理呢。

龙海萍不理会那男子,朗声道:“凡事不能信口开河,只听一面之词。尤其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不但要讲证据、还要讲动机!若是你找错了人,不但报不了仇,还放跑了真凶,这跟你报仇的初衷不是南辕北辙吗?”

不等众人反应,有人高声喊道:“说得对!”

龙海萍听得耳熟,抬眼望去,只见郑怀远拉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花’白头发的老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有人疑‘惑’道:“这又是什么人?”

史红石吃了一惊,道:“郑大人,你怎么来了?”

众人一听有官府的人出现,立刻一片哗然。

郑怀远转身对众人拱手道:“诸位,郑某今天不是以官府差人的身份来办差的,而是以江湖人的身份来此追查杀父杀母仇人的!”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龙海萍听他口气,便知他查出了什么眉目,于是也不打断她,听他慢慢道来。

第160章 毒蛊蚀心(8)

郑怀远接着说道:“大约半个月前,郑某从龙姑娘这里听说了先父母惨死的消息,当时一切迹象都将凶手指向这个女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他略带嫌恶地指了指挝靓花渣,道:“所以后来遇到她时,郑某也像诸位一样,恨不能将她碎尸万段。但可惜郑某是官门中人,不能像诸位一样快意恩仇,需得查明真相、证据确凿才能将一个人绳之以法。不过,也幸亏这样,郑某才避免了找错杀父杀母的仇人!”

众人听他的意思已经排除了挝靓花渣是凶手,不禁开始议论纷纷:“不是她,又是谁呢?”

郑怀远道:“郑某也很想抓到真凶,为先父母报仇,但因当时公务在身,不能擅离职守,只好飞鸽传信,将事情告诉了我的师父。”他恭恭敬敬地将跟他一起来的老人让了出来,龙海萍早猜出几分,闻言敬意油然而生,忙对老人拱手施礼。那老人也早从郑怀远那里听说了龙海萍,又见她刚才的行事谈吐,颇有好感,忙和气地礼让。

这时,人群里有人认出了老人,脱口惊呼道:“寻龙快捕张千!”

老人忙拱手致意道:“不敢!老夫已经解甲归田多年……”

“解甲归田好啊!”扶风堂的代表忽地站起身来,恶狠狠道:“张神捕当初可抓了我扶风堂不少兄弟呢!”此言一出,底下的人也跟着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txt电子书下载

龙海萍猛然醒悟过来,现在张千和郑怀远犹如两个警察到了黑社会的窝子里,郑怀远年轻刚入行不久,可能还没结那么多江湖恩怨,张千却已经不知道得罪了多少江湖中人了。她本能地站在了张千一边,踏前一步,高声道:“诸位,张老前辈今天是来给大家揭穿真相的,以前的恩恩怨怨请不要拿到今天来说!”

扶风堂的代表蛮横道:“不行,今日新仇旧恨要一起算!”

龙海萍一回头,冷冷盯着他道:“你试试!”

扶风堂的代表想起她刚才的功夫,心里一虚,看了下周围,却又不甘示弱。这时,张千拍了拍龙海萍的肩,示意她让开,笑眯眯地说:“跟诸位一比,老夫现在就是只待宰的羔羊。但是,若无十足准备,老夫又怎会羊入虎口呢?”

众人一想也是,虽说郑怀远说是为报仇而来,但他毕竟是官府中人,谁知道是不是在周围埋伏了官兵呢?

扶风堂的代表犹豫了下,含混道:“好,今天先把这件事整明白,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张千回头冲众人拱了拱手道:“诸位,老夫为官府当差多年,抓过不少为非作歹的恶人,但也见过不少被抓错含冤莫白的。老夫因为年轻时冲动好胜,抓错了人,以至于人家家破人亡,等后来再找到真凶,想要补救已经来不及,老夫实在追悔莫及。从那以后,老夫发誓,一定要找到证据,再不能冤枉一个好人。半个月前,老夫接到徒儿的信后,便启程寻访调查。表面上看,郑家老两口死于化尸粉和毒针,这两样毒物,又都是这苗家女子所有,似乎是这女子所为。但老夫在验尸时发现,郑老先生的骨骸上有利器挫伤的痕迹,当时便起了疑心。其实,细想下也不难理解。化尸粉本身不是用来杀人,而是用来毁尸灭迹的,所以郑老先生应该是先被杀死后又被撒上化尸粉的。据老夫查访,这苗家女子用的是长鞭,并非金属兵刃,鞭身很难直接伤及骨骼,此乃疑点之一。后来老夫去山下镇上打听,又听客栈门口包子铺的老板说起那日清晨见过一个形容丑陋的女人,外形极似这苗家女子。至此,老夫已经基本排除了她是凶手的可能。那么,凶手是谁呢?”

众人听他娓娓道来,只觉真相昭然若揭,只等他揭开凶手的面纱。

龙海萍也听得入了神,她跟着张千的思路仔细回顾了自己当时表现,不禁自责、当时被愤怒和仇恨蒙蔽了心智,竟然疏忽了验尸这个重要的环节。在如此巨大的疏漏前,自己竟然妄下结论……唉,这种职业水平,还不如一个六百年前的捕快……

她正在检讨自己,忽听挝靓花渣惊叫一声,随即被她一头撞在身上。龙海萍猝不及防,下意识抱住她跌倒在地。与此同时,她感觉到空气中一阵嗖嗖的风声,无数道密集的寒光从身边一掠而过。不等她反应过来,就听张千大叫一声,仰面跌倒!站在他身边的两名押解挝靓花渣的乞丐也未能幸免,跟着翻身倒地。而千钧一发之际,张千挡在了郑怀远身前,充当了他的人肉盾牌。

郑怀远惨叫一声:“师父――”龙海萍大吃一惊,忙翻身上前帮他托住了张千的身体。

人群立刻大乱。

各派的代表也跳起身来,茫然四顾,刚才众人都在聚精会神听张千的描述,竟然无人发现是谁下的毒手!

梅吟雪见此情景,不假思索地冲到了龙海萍身边,低头一看,心里一凉,只见那张大千从脸到身上,都像刺猬一样布满了针。她不由自主地按住了龙海萍的肩,龙海萍飞速地回看了她一眼,示意自己并未受伤。饶是如此,梅吟雪还是忍不住心惊气短,脸色苍白,手心瞬间被冷汗浸湿了。

龙海萍顾不上她,低头对张千焦急地呼唤道:“前辈,前辈你怎么样?”

张千抬手指向一个方向,用尽最后一口力气挣扎道:“远儿,师父终于替你找到了……那,那便是你要找的……凶手……”

郑怀远冲着张千指向的方向怒吼道:“是谁?!”

人群正挤成一团,谁能分辨出张千指的是哪一个人?龙海萍却看到了挤在其中悄悄后退的付宏博和唐心影等人,她的心忽地划过一道闪电,脱口道:“暴雨梨花针……”

不等郑怀远明白过来,她已经一跃而起,直扑向付宏博。

(..)

第161章 毒蛊蚀心(9)

付宏博来不及重装暴雨梨花针,又被周围的人群挤来挤去,神色一片惊慌。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说时迟那时快,唐心影手一扬,几枚弹丸急射而出,直落在龙海萍下脚的地方。弹丸一落地立刻化成黄色的烟雾,腾空而起,挡住了龙海萍的视线。龙海萍在树林里见识过这一幕,知道烟雾有毒,忙闭住了气,左手掩住口鼻,右手一掌驱散了眼前的毒烟。而周边的人不明所以,全都遭了秧,一个个惨叫着七扭八歪地倒在了地上。

龙海萍大怒,箭一般穿过毒烟,张手便是一记九阴白骨爪,直抓向付宏博肩头。付宏博忙张开铁骨扇,一招“开门见山”,横扫龙海萍的手腕。龙海萍压住怒气,手腕一翻,轻松避开,顺势扣住了他的脉门。付宏博哎哟一声,扇子脱手落地,整个人半边身子都酸软了下来。唐心影见势不妙,抽出袖中的峨眉刺,直刺龙海萍的肋下。龙海萍也不躲闪,拖住付宏博的手腕,使出太极的巧劲,向右一甩,付宏博身不由己直扑向唐心影。唐心影的峨眉刺还没到半途,整个人便被付宏博撞上。两个人撞得头晕眼花,抱在一起跌了个七荤八素。

胡小玉和马英九被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惊呆了,握着剑不敢上前。

周芷若等人狐疑地朝这边张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龙海萍指着唐心影和付宏博愤怒道:“刚才就是这两个人发的暗器!他们分明想杀人灭口!”

众人听了,立刻互相打听起来:“他们是什么人?哪门哪派的?”

这时,有人仔细查看了刚才中毒倒的同伴,抬头惊声道:“难不成他们是四川唐门的人?”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色变。

周芷若等人也是面面相觑,一时无语。

唐心影看众人面有惧色,知道他们都对唐门的毒功心怀忌惮,立刻有恃无恐起来,从地上一跃而起,拍手得意道:“不错!本姑娘便是唐门三小姐,我倒要看看今天谁敢把我怎么样!”

“我管你是谁!我就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我爹娘?!”郑怀远抱着奄奄一息的张千,红着眼睛怒吼道。(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唐心影不以为意道:“你说的就是终南山脚下那老两口?是我杀的又怎样?我本来是要找这姓龙的,”她指了指龙海萍,“谁料到扑了个空,偏那老太太起得早,被她撞到了,只好……”她撇了撇嘴,一副不屑描述的神情。郑怀远直气得浑身发抖,恨不能立刻上前将她碎尸万段。

挝靓花渣厉声道:“那你为何要栽赃陷害嫁祸于我?!”

唐心影冷哼了一声:“你私吞九阴真经,背叛龙大帅,还想在江湖上立足?简直做梦!”

“我杀了你――”挝靓花渣顾不上身子被绑,从地上弹起来便要冲过来,龙海萍一把拦住了她,抽出无邪剑割断了她的绳子,大声道:“现在先救人要紧!付宏博,你赶紧想办法救救……”

没等她话说完,郑怀远突然摇着张千的身体大哭道:“师父!师父!”

龙海萍心里咯噔一下,忙拉着挝靓花渣回到郑怀远身边,梅吟雪已经蹲下试过张千的脉,抬头冲她们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

龙海萍的心突突直跳,她想去安慰郑怀远,却喉咙干涩,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时,郑怀远从地上一跃而起,抽刀直扑唐心影:“妖女,我要杀了你为我师父报仇!”

龙海萍本能地伸手想要阻拦,却停在了半路上,这个时候,她的心很乱,根本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阻拦。这时,梅吟雪挺身而出,一把按住了郑怀远的刀柄,急切道:“你不是她的对手!你不是带了官兵吗?快叫人来抓他们!”

郑怀远激动之下已经失去了理智,他一把挣开,大吼道:“刚才我师父都是骗人的!我们根本没带官兵来!他也没有查出凶手,因为我根本就没有飞鸽传信给他……他是等我回了京城才知道我爹娘被害的消息!”

付宏博和唐心影听得目瞪口呆:“你,你说什么?你说你师父根本没查明人是我们杀的?”他们有些懵了,却预感到自己落入了什么圈套。

郑怀远冷笑道:“我师父神机妙算!他虽然不知凶手是谁,却推断出凶手必然跟这个苗家女人有关!昨天他从两个小孩子那里查到前晚杀死丐帮长老的不是这个苗家女人,而是有人嫁祸给她……所以今晚让我带他来参加这个处决妖女的大会。他算到你们会在现场,也算到你们会杀人灭口……只是我没想到……我竟然没有拦住……”郑怀远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一番话说得付宏博和唐心影又是恼火又是懊悔。

龙海萍不禁佩服张千的智谋,也忍不住遗憾自己没有提前知道他们的计划,否则的话……她懊悔地咬住了嘴唇。

“两个小孩?”史红石听说有人发现了杀害郭长老的凶手,激动地问道:“哪两个小孩……?”

这时,两个人缩着脑袋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不是别人,正是胡乱改了下装束的龙碧瑶和云治平。龙海萍脑中划过一道闪电,想起了云治平和龙碧瑶对她说过的话,立刻懊悔不迭――当时她竟然没跟郭长老的事情联系起来!

龙碧瑶心虚地看了眼龙海萍,怯生生地说:“是我们两个……那晚杀死郭长老的不是这个女人,是他……”她指了指付宏博,不敢说下去了!

史红石哪里按捺得住,立刻从台阶上一跃而下,冲向付宏博和唐心影,大吼道:“就算你四川唐门再毒,我丐帮也不怕你们!”

扶风堂、燕子门等代表也回过神来,纷纷冲了上去,将付宏博和唐心影围了起来,乱哄哄地大声质问道:“我们扶风堂燕子门与你四川唐门无冤无仇,为何要杀我们的人?”

付宏博脸色蜡白,缩着脖子拱手道:“各位稍安勿躁。付某和贱内也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

“住口!少在这低三下四丢我唐门的脸!”唐心影很不给面子地打断了他的话,毫不示弱地仰着脖子道:“你们扶风堂、燕子门一路盘踞从陕西到京城的水陆交通要道,龙大帅多次与你们协商,你们都不肯投靠他,他能放得过你们吗?我们做掉你们几个不主事的,主要是要杀鸡儆猴,看你们还敢违抗龙大帅!”

众人面面相觑:“啊?原来他们是蒙古鞑子的人!”

付宏博忙偷偷揪了揪唐心影,示意她不要说了。

扶风堂的人先沉下脸来,道:“我们江湖中人虽不是跟朝廷穿一条裤子的,但也决不会帮鞑子干事!先是国仇,现又有家恨,老子跟狗鞑子还干上了!你们这种鞑子的走狗,我们扶风堂也不会放过!”

众人立刻响应:“不能放过他们!”

唐心影这才意识到不妙,饶她飞扬跋扈惯了,也不禁变了脸色,虚张声势道:“你们想怎样?难道你们不怕我们唐门找你们麻烦吗?”

众人被她激怒了,大声嚷嚷道:“谁怕他们唐门,谁是他妈的软蛋!杀了这娘们……”

唐心影吓得一把攥住了付宏博,愤怒的众人摩拳擦掌地向他们逼近过去。

龙海萍犹豫地看了一眼梅吟雪,梅吟雪蹙着眉,轻轻摇了摇头。

龙海萍想起郑老夫妇的惨死,想起张千的惨死,想起六百年前司法体系的不完善,咬紧牙关,握紧拳头,打消了阻止的念头。

挝靓花渣望着被人群包围的付宏博和唐心影,神情恍恍惚惚,分不清是喜是悲。

眼见付宏博和唐心影要死在众人乱拳之下,忽然四周响起一片低鸣的哨音。那哨音听起来不高,但是却穿透了每个人的耳膜。

唐心影闻声大喜,用力一扯付宏博,喜道:“我爹来了!”

(..)

第162章 毒蛊争霸(4)

刚才还群情激奋的众人闻言不约而同地动作一顿,不安地朝哨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一看之下,个个神色陡变。有人如丧考妣地哭丧着挤出一句:“唐门的人来了……”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恐惧和绝望。

龙海萍不明所以地回头望去,只见茅草丛中不知何时冒出了七八名头包黑巾、身穿黑衫、肩披黑风衣的人。他们排开成一个扇形,走一步停一停,似乎在等什么,黑夜中乍一看像一排动作僵硬行动迟缓的僵尸。哨音正是从这些人嘴里发出来的。在他们的身后,跟着一顶黑绒小轿,也是一步一挪地向城隍庙挪过来。

唐心影看到了轿子,伸臂欢呼一声:“爹——”一边喊一边扯着付宏博挤开包围他们的众人,想要奔向那群黑衣人。

众人心怀忌惮,犹豫了一下,竟无人敢出手阻拦,眼见由着他们二人挤了出去。

唐心影见状得意至极,也不急着逃走了,放慢了脚步,趾高气昂道:“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我早就说过我们唐门不是好惹的……”她话未说完,忽见眼前白光一闪,一道拂尘劈面而来!唐心影大吃一惊,忙向旁边避去,但拂尘疾如闪电,根本不容她躲避,转眼已经拂中她的肩井穴。唐心影哎呦一声,半边身子已经麻痹,随即又被拂尘缠住手臂一拖,整个人跌坐在地。付宏博想要出手相救,梅吟雪已经伸指点了他后腰穴道,付宏博跟着扑倒在唐心影身边。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间的功夫,唐心影根本没有看清攻击自己的人是谁,恼怒之下又不由得又惊又怕,一句骂人的脏话冲到喉咙里却不敢贸然吐出,只恨恨地瞪向拂尘的主人——原来出手的不是别人,正是周芷若。

周芷若看也不看她,望着轿子傲然冷笑道:“别人怕你们唐门,我峨眉派可是不怕!”

此言一出,扶风堂等人立刻羞愧满面地低下了头。

龙海萍对众人的反应满心疑惑,她看唐门来的人就算加上轿夫和轿子里的也就不过十个人,还不及我方总人数的三分之一,何况他们看上去不像武功很高的样子,而我方里面还有周芷若这样的武林高手,更有唐门三小姐和女婿为人质,大家有什么好怕的呢?

另一边,胡小玉和马英九趁大家不注意,忙撒腿向黑衣人的阵营跑去,一边跑一边喊:“唐门主,我们是三小姐的朋友……”

但那几个黑衣人毫无所动,继续按原有步伐一步步往前推进。(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胡小玉跑在前面,跑到离黑衣人还有十几米的时候,突然像被什么蛰了一下,嘴里痛叫一声,整个人都蹦了起来。起初大家没有发现异常,只觉她动作滑稽,龙碧瑶还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但是胡小玉一落地,立刻又蹦了起来,一阵忙不迭地跳脚,嘴里发出一叠声的惊叫,开始拼命后退。马英九刹住了脚步,俯下脸仔细看了看地上,立刻调转头,狂叫着往回跑。

众人这才意识到古怪,但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唐心影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嘿嘿冷笑道:“谁跟你们是朋友了?刚才可不见你们来帮我们……活该!”

胡小玉刚退出几步便跌倒了,在地上好一阵扑腾打滚,惨叫声不绝于耳。不等众人明白发生了什么,马英九也像被什么绊倒了,跟胡小玉一样一边打滚一边惨叫。而胡小玉在惨叫几声后,身子一阵阵抽搐,很快没了声息,似乎已经没了生命气息。马英九的惨叫也很快弱了下去。

众人一阵毛骨悚然,下意识地集体后退了几步,惶然面面相觑。

龙海萍忙将龙碧瑶和云治平拖到了身后,自己却踏前一步,想要看清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黑暗中,她只看到摇曳的茅草和那几个鬼影曈曈的黑衣人,实在看不出他们是怎么杀了胡小玉和马英九。

这时,她身旁的挝靓花渣突然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臂,皱眉道:“不好!他们带了毒虫来!”

“毒虫?”龙海萍不解地重复了一遍,她内功修为已经极高,目力和听力都异于常人,经挝靓花渣一提醒,很快发现了异常——首先是她听到了密集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地面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爬虫,还源源不断地从茅草丛中蔓延出来,正以极快的速度向城隍庙方向爬来。

龙海萍大吃一惊,她从没见过这么大规模的爬虫,只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忙大喊一声:“有毒虫!大家注意脚下,赶紧往后撤!”

众人一听,立刻仓皇后退。有胆小的想摸黑向两边逃跑,但刚跑出十几米,便一阵怪叫,跟胡小玉、马英九一样倒地而亡。

众人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被毒虫以一个半径不足二十米的扇形包围住了,除了身后的城隍庙,根本已经无路可逃。但是,如果进了城隍庙,更是犹如瓮中之鳖,成了这些毒虫的盘中餐。

正彷徨无计间,周芷若一把提起唐心影,将她往脚前一掼,高声道:“唐门主,难道你连自己女儿的性命也不顾了嘛?!”

此言一出,果然有用——黑衣人的哨声立刻停了下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也跟着停了下来。龙海萍微微松了口气,眼见周芷若临危不乱,倒是不禁生出一丝敬佩来。

中间的黑衣人转身跑到轿子旁,毕恭毕敬地对着帘子低语了两句,显然在向轿子里的人请示。过了一会,他连连点头,直起身子又跑回原地,毫无感情/色彩地宣布道:“门主说了:我唐门断无贪生怕死之徒!但我唐门亦有仇必报!今日谁若伤了三小姐,我唐门必让他生不如死,还要灭他满门!”说完,他打了一个呼哨,哨音又起,那些毒虫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一听哨音,又开始窸窸窣窣地朝前爬动起来。

龙海萍的心一凉,她早已目测出毒虫覆盖的隔离带将近二十米,谁也不能保证在突破这道隔离带时不被毒虫咬伤,然后中毒身亡。

众人闻言登时绝望,混乱成一团。

周芷若则是大怒,厉声道:“好,我现在就杀了这小贱人!”说着,高举拂尘,准备击向唐心影的后脑。

龙海萍忙上前一拦,低声道:“周掌门,您现在杀了她也没什么用,还不如暂时留她性命,到最后一刻杀她不迟!”

周芷若冷哼一声:“我不杀她他唐门还以为我怕了他们!”话虽如此,她还是放下了拂尘。

龙海萍松了口气,一转身,朝着轿子方向,运足了中气,不亢不卑地高声道:“唐前辈,我想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如果您不是冲三小姐来的,那能请告知您今天是想干什么吗?如果您有什么目的,不妨请您说出来,我们不要连累无辜。”

众人见她这个节骨眼上还在跟对方心平气和地谈条件,只觉可笑至极。周芷若却是心中一亮,意识到她问到了一个关键问题,不禁多看了她一眼,心想这人似乎倒有其可取之处。

黑衣人那边再次静默,众人的心也跟着再次提起。半晌之后,轿子里传出一个慢悠悠的声音,道:“江湖中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有脑子的了?”

龙海萍拱手道:“在下龙海萍,还请前辈赐教!”

“龙海萍……”那个声音沉吟着重复了一遍,道,“我记住你了。先看你能不能过了眼下这一关吧。过了这一关,我们再砍有没有机会切磋切磋。”

他话音一落,哨声又起。

龙海萍没摸清他的目的,自然也找不到解决问题的方法,眼见毒虫逼了过来,龙碧瑶吓得快哭出来了。龙海萍紧张地思索着,这样坐以待毙总不是办法,眼下似乎只有有人冒着生命危险冲出去,趁着毒发身亡之前将这几个黑衣人杀了才行。

只是……

龙海萍忍不住看了一眼梅吟雪,心里一阵绞痛。

梅吟雪也正若有所思,抬眼迎上龙海萍的目光,两人心中登时一片雪亮,猜透了对方正是和自己一样的想法。

两人同时一下急了,都怕对方抢先。

梅吟雪身子刚一动,龙海萍一把扯住了她,失声惊叫道:“吟雪……”

梅吟雪想甩开她,龙海萍哪里肯放,众人见两人突然拉扯起来,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周芷若厉声呵斥道:“雪儿,你再做什么?”

梅吟雪惶恐道:“师父……”

龙海萍趁机将她一把推到周芷若面前,转身便要冲向黑衣人,这时挝靓花渣一把拖住了她,沉声道:“快退到庙里去!”

(..)

第163章 毒蛊争霸(5)

“退到庙里去?”龙海萍惊异地看了挝靓花渣一眼。(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在场的多数是有江湖经验的,都知道现在进入一个封闭的空间无异于自投罗网,只会让自己陷入更被动的状态。莫说常用的火攻手段已经让人防不胜防,更何况对手是无缝不入的毒虫!

龙海萍皱眉问道:“他们用火攻怎么办?”

挝靓花渣冷静简洁地回答:“毒虫怕火。”

龙海萍仍不放心:“毒虫进庙呢?”

挝靓花渣狠狠瞅了她一眼:“你不相信我?”

龙海萍顿了下,她直觉挝靓花渣不会伤害自己,但事关众多性命,挝靓花渣行事风格又诡异,她不问清楚也不敢贸然劝说众人进庙。

这时,梅吟雪突然开口道:“不用担心,花姐姐让你退到庙里,自然是有她的办法。”

挝靓花渣没想到梅吟雪在这个关头会选择相信自己,还站出来帮自己说话,不禁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但见她神色坦然,目光清澈,并非惺惺作态,心里登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莫名地失落和自惭形秽起来。她却不知道,梅吟雪也不过是将心比心,她已经对挝靓花渣对龙海萍的感情感同身受,自然知道爱一个人是如何也狠不下心来去伤害对方。

龙海萍叹了口气:“我明白,我不是不相信你……”

挝靓花渣冷哼一声,抓起自己的布搭子,扭头走到庙门口,探手到布搭子里面,掏出一个瓷瓶,弯腰在门槛外洒了一些药粉,然后进庙在各个窗台也洒了药粉,最后拔掉香炉里的香,□□了一支蜡烛点亮,一股奇异的说不清是香是臭的味道很快飘了出来。

这时哨音骤然紧了起来。

几个功底高的人侧耳一听,发现毒虫阵的动静突然乱了起来,似乎前排的毒虫都停止了前进,甚至要后退。黑衣人不得不吹紧哨子,好不容易才稳住阵型。

众人恍然明白,那些毒虫是怕挝靓花渣那只蜡烛发出的气味。

这时,轿子里的人压抑着兴奋的声音传了过来:“果然是毒鬼老儿的弟子在此吗?”语气颇为期待。

龙海萍回头望了一眼挝靓花渣,只见她面无表情,无动于衷地整理着她的布搭子,仿佛外面的话跟她没什么关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人群却开始骚乱起来,有人开始窃窃私语:“她是毒鬼医仙的弟子?”“没听说啊……”“很多年前好像有一个,据说被逐出师门了……”众人一边窃窃私语,一边盯着挝靓花渣打量。

挝靓花渣抬眼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目光凌厉,吓得众人忙缩回了脖子。

龙海萍心里略一盘桓,立刻回头招呼众人道:“大家赶紧退到庙里去!”

听了她的话,郑怀远二话不说,抱起张千的尸体,一声不吭地大踏步进了城隍庙。云治平和龙碧瑶最听龙海萍的话,见状忙跟了进去。史红石看了一眼挝靓花渣,心中不喜,却还是咬牙招呼道:“大家先退到庙里去!”剩下的丐帮弟子架起傅宏博和唐心影,陆续退进了庙里。

但其他人碍于面子,仍有些迟疑。

龙海萍心中焦急,转向周芷若,求助道:“周掌门……”

周芷若瞟了她一眼,不知怎的居然很配合地带头道:“大家还是先进庙里吧!”峨眉派毕竟是江湖中的名门正派,周芷若也在江湖上颇有影响力,众人巴不得立刻响应了她的号召,搀扶上本派的伤员纷纷退入庙中。

龙海萍松了口气,对周芷若拱手道:“多谢周掌门!”

周芷若望着虽然减缓却仍渐渐逼近的毒虫,尽管面色平静,目光却是难掩忧虑,冷然道:“等真的逃过这一劫再谢不迟!”说完,一挥拂尘,转身进庙。

断后的龙海萍和梅吟雪在她背后不约而同地轻轻吐了口气,相视一眼。

龙海萍看出梅吟雪的担忧,小声安慰道:“别担心。”实际上,她自己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也是并无把握。

梅吟雪摇摇头,低声道:“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用担心我,先照顾好你自己……”说到这,她顿了下,心里翻滚着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想要不管不顾地让龙海萍明白自己的心意。她很后悔没有表达自己的感情。此时她才明白,若是她那样做了,那样接下来即使死也无憾了。

正在这时,挝靓花渣讥讽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俩站在门外卿卿我我,就不怕被毒虫给吃了?”

梅吟雪的脸一下红了,羞愧地收回了目光。

周芷若闻言心里一沉,回头瞪了梅吟雪一眼:“愣着干嘛?还不快进来!”

梅吟雪心里叹了口气,垂头道:“是。”慢慢迈向门槛。这时,一个声音低低的清晰地送入她耳中:“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梅吟雪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那个声音是龙海萍用内力送到她一个人耳中的。她控制不住地再次回头,看到龙海萍微笑的宠溺的目光,蓦然明白她已经读懂了自己刚才所有的心思,羞怯之余,更多的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欢欣。她再不掩饰自己的感情,给了龙海萍一个有些腼腆的却是发自内心的微笑,随即又意识到自己这样的反应无疑是应了龙海萍这句“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盟誓,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忙回过头去,快步追上了师父,心里却再无方才的焦虑纠结,反倒觉得即使天塌下来也心满意足的感觉。

爱情就是这样一种心有灵犀的感觉。

龙海萍此时也同时感受到梅吟雪的心意,只觉精神大振,整个人都活泛了起来。她大步走到庙门口,却不跨进去,反而一回身,像尊门神一样堵住了门口。

挝靓花渣吃了一惊,忙冲上前去拉她一把道:“你站在门外做什么?不怕被毒虫咬死?”

龙海萍没有回答她,扭头看一眼蜡烛,低声问道:“那只蜡烛能盯多久?”

挝靓花渣沉默了。

龙海萍的心沉了沉,随即抛弃了消极的杂念,压低了声音飞快地问道:“你是毒鬼医仙的弟子吗?”

挝靓花渣愣了下,有些警惕地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旋即领悟到了什么,冷笑一声:“你听那老儿在找我,想把我交出去,换这些人的命?”

龙海萍皱了皱眉,脱口怒道:“我要是想你死的话,又何必来救你!”话一出口,她便有些懊悔,挝靓花渣的眼睛却唰地亮了起来,一下抱住了她的手臂,大喜过望道:“你、你果真是为我来的?!”

龙海萍心里叹了口气,调转话题问道:“你告诉我,你师父和四川唐门有什么瓜葛吗?”

挝靓花渣欣喜若狂,此时只想对她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忙回想了下答道:“我不知道,但我记得师父偶尔有一次说起大概是二十年前吧,好像跟唐门比过一次用毒的功夫,但是过程和结果就语焉不详了。”

龙海萍有些失望,又问:“那你跟唐门有过纠纷什么的吗?”

挝靓花渣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回头狠狠瞪了傅宏博和唐心影一眼,咬牙道:“我本跟唐门毫无瓜葛,但那个混账男人却跟唐门的贱女人是一伙的……”

龙海萍的心一动,一条脉络便理了出来。

她主意一定,便对挝靓花渣摆了摆头:“你先进去。”

挝靓花渣立刻摇头:“不,我要跟你在一起!”

龙海萍有些拿她没有办法,挝靓花渣已经死死抱住她的手臂,得意道:“哼,我就知道你的梅姑娘关键时刻会扔下你站到她师父一边,我却不会因为任何人抛下你……”她一边说着,还一边炫耀地斜眼朝梅吟雪和周芷若的方向望了一眼。

周芷若大怒,低声咒骂道:“妖女!”

龙海萍忙正色道:“你在胡说什么?!”她挣扎了一下,挝靓花渣却像膏药一样贴在她的身上,她又不能用狠劲甩开,只得无奈而又歉疚地望了梅吟雪一眼。

梅吟雪却给了她一个理解的宽慰的笑容。她心中却并无半丝挝靓花渣以为的嫉妒,反而是羡慕挝靓花渣此时能守在龙海萍身边。她甚至有些感激,感激挝靓花渣此时能够替自己站在龙海萍身边。

龙海萍心一宽,索性不再挣扎。

挝靓花渣看她俩默契的反应,便自觉没趣,悻悻回过了头。

龙海萍趁机松开了她的手臂,抱起拳来,对着门外渐渐走近的轿子,高声道:“唐老前辈,明人不做暗事,我已经知道您今晚的目的是什么,您是否也该停下来大家谈一下?”

轿子里的人顿了一下,半晌才开口道:“哦,你居然知道我此行的目的?说来听听!”口气显然有些不相信。

(..)

第164章 以身试毒(6)

龙海萍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讲道:“晚辈不才,斗胆给前辈讲一个故事吧。[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此言一出,她身后的众人一阵骚动,都想不通她此时哪来的这般闲情逸致。

轿子里的人倒是回应了声:“哦?”

龙海萍听他虽然表面上语气平淡,但声线紧绷表明他在凝神倾听,心里愈发笃定,稳住气息继续道:“我猜大概二十多年前吧,江湖中有一位年轻人——他出身用毒世家,自小嗜毒如命,一心钻研制毒用毒的功夫,年纪轻轻便已经成为绝顶的用毒高手,江湖中鲜有对手。但他对虚名不感兴趣,一心只想搜遍天下各种奇毒。后来,他听说江湖中有一位人称毒鬼医仙的用毒高手,手中有一种无人知晓配方的奇毒,便向对方提出挑战……”

毒虫已经聚拢到她的脚下,梅吟雪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挝靓花渣忍不住伸手想把龙海萍拽进门槛。龙海萍却神色镇定,纹丝不动。

这时,轿子里传出一声轻咳,哨声陡然低了下去,毒虫停止了前进,窸窸窣窣地在原地爬来爬去。借着背后的烛光,龙海萍看清了地上有毒蛇、蜈蚣、蝎子、蟾蜍等等,还有许多她没见过的毒虫,一阵反胃,忙抬头移开目光,吸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位年轻人与毒鬼医仙比试用毒,胜负结果晚辈不好断言,但我知道这位年轻人的确在毒鬼医仙那里见到了他自己生平未见过的一种奇毒。从此以后,年轻人对这种毒念念不忘,总想得到培育它的秘方,但花了近二十年仍然没有得到。这时候,年轻人已经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但在他心里,什么都没有那奇毒重要。为了这种奇毒,他可以舍弃一切,包括……自己的女儿。”她一边说一边回头扫了一眼唐心影,只见她似被勾起了什么伤心往事,神情又是感伤又是怨恨。傅宏博则低垂着脑袋,一脸地垂头丧气。

“他自己得不到那奇毒,便将希望寄托在了下一代身上。他派自己未来的女婿去接近毒鬼医仙的弟子,花言巧语博取了她的好感,想要通过那弟子盗取奇毒。”龙海萍说到这里,只觉挝靓花渣抓住她胳膊的手一把攥紧了,她忙反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可惜他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未偷到那奇毒,反而先中了毒。毒鬼医仙的弟子为了救他,不惜毁了自己容貌,还被毒鬼医仙逐出了师门……”

身旁的挝靓花渣想起往事,已经泪流满面。龙海萍皱了皱眉,顿了一下,她叹了口气,揽住挝靓花渣的肩,沉声道:“后来,毒鬼医仙仙去,唐门主知道天底下只有他这个徒弟还会制造那种奇毒,所以你到处找她,对吗?”

轿子中的人沉默了一会,阴恻恻地说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是绝云谷的人吗?怎会知道这些来龙去脉?”

周芷若等人也是惊讶,因为他们习武之人尤其是名门正派,向来把用毒的门派当做歪门邪道,从来不屑于把他们放在眼里,所以对对方发生的一切都不甚关心也不甚了解。而今龙海萍说得头头是道,而轿子里的唐门门主唐瑄似乎也并无否定之意,众人也都对她的身份起了好奇,而周芷若却是清楚知道她的背景的,不禁更是惊讶。

龙海萍回头看了一眼蜡烛,已经烧了快一半,心里微微一沉,回过头来道:“晚辈不是什么绝云谷的人,只是碰巧见过唐门主的千金,也碰巧认识毒鬼医仙的弟子。而这些故事,都是晚辈猜出来的!”

轿子里的人失声道:“猜出来的?!”

龙海萍已经验证了心中所想,不去理会他,径自说道:“前辈,既然您是想找毒鬼医仙的弟子,那便与其他人不相干,是否可以放他们走?”她揽了揽挝靓花渣的肩膀,道:“我陪她留下,咱们可以好好谈谈。”挝靓花渣听她愿意陪自己留下,心里一甜,刚才勾起的伤心一下烟消云散,乖乖偎紧了龙海萍。

燕子门、扶风堂和丐帮等人见龙海萍关键时候舍身救人,心里都是有些钦佩。周芷若却一下急了:“那怎么行?!你身负重任,怎能陪这妖女送死?!”不等龙海萍开口,她又自作主张道:“既然唐门是冲她来的,我们只管把她交出去便是!”其他帮派的人立刻纷纷附和。

龙海萍心里暗暗皱眉,说什么名门正派,关键时刻还不是为了自己利益牺牲他人?她紧了紧挝靓花渣的肩膀,暗示自己不会弃他而去。挝靓花渣一心在意龙海萍对自己的关心,竟然对周芷若等人的行径完全不放在心上,只对龙海萍甜甜一笑。

这时,轿子突然停住,前面的轿夫里利落地掀开帘子,轿子里的人缓缓探身钻了出来。众人平时只知现任唐门门主的唐瑄为人低调,很少出入江湖,鲜少人见过他的真实面貌,此时一看,却仍见不到他的脸面。原来他头上戴了一个竹编的又扁又宽的斗笠,斗笠四周垂了一层黑纱,将他的脸面遮挡了起来。

龙海萍的目光却集中在他的穿着上,他的衣袍很像中世纪西方的传教士,在腰以上外面又搭了一层,好像额外搭了两个布袋。她小声对挝靓花渣道:“你注意他的衣服了吗?”

挝靓花渣点点头:“嗯。想必那里面藏了不少□□。”

唐瑄对着庙门拱拱手,和和气气地说:“列位何须着急?一切待在下验证了这位姑娘的身份再做定论不迟。”

扶风堂等帮派首领也聚集到了门口,闻言急不可耐地问道:“快说,你要怎样验证?!”

唐瑄不紧不慢地缓缓走向庙门,脚下的毒虫竟然纷纷往两边避让,让出一条同肩宽的通道。随着他的靠近,龙海萍的心跳一阵阵加速,暗暗琢磨在一个什么样的距离可以尝试冒险突袭去擒住他。挝靓花渣觉察出她的心思,一把攥住了她,紧张道:“你不要碰他!他全身都是□□,一沾就会没命。”龙海萍被她一提醒,不由得一下泄了气。

唐瑄走到距离龙海萍和挝靓花渣不到两丈的地方停住了脚步,仔细打量着挝靓花渣的脸。挝靓花渣被他盯得别扭,气哼哼地扭开了脸。唐瑄发出一声古怪的几不可闻的叹息,缓缓道:“我那女婿是见过毒鬼医仙的弟子的,可容他出来做个人证?”

龙海萍直觉他已经确认挝靓花渣的身份,更觉他那声叹息颇为古怪,却想不出其中缘故,一边脑子飞快运转,一边转身让出位置,招呼史红石将傅宏博押过来。傅宏博垂着头,不敢看挝靓花渣,也不敢看唐瑄,颤声艰难道:“岳父……岳父大人,小婿认得她,她,她便是毒鬼医仙的弟子,南疆苗寨的挝靓花渣……”他讲话的时候结结巴巴,浑身颤抖,似乎对唐瑄颇为惧怕。

众人已经从刚才龙海萍编的故事里对号入座知道了傅宏博便是那个当年去骗取挝靓花渣毒方的女婿,心中对他颇为不屑,但也知道他是最好的人证,当下有人嚷嚷道:“唐门主,既然令婿都已经确认,现在该放我们走了吧?”

唐瑄冷冷一笑:“我要毒鬼医仙的弟子何用?我要的是她手里的毒!”

众人立刻七嘴八舌地对挝靓花渣嚷道:“什么毒?这位姑娘,你倒是赶快给他呀……”

龙海萍总觉唐瑄怪怪的,不足为信,但是又别无良策,只得望向挝靓花渣。只见挝靓花渣眼珠一转,盯着傅宏博古怪地一笑,高声对唐瑄道:“唐门主,难道你的宝贝女婿没有告诉你,我已经将你想要的□□给了他了吗?”

傅宏博早已经预感不妙,闻言脸色煞白,两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玉瓶,对着唐瑄举过头顶,磕头如捣蒜:“岳父大人容禀!小婿也是前日刚拿到□□,但不敢确认是否是岳父大人所寻之药,所以昨日才在丐帮长老身上一试……”他话音未落,后心已经挨了狠狠的一脚,他身子前扑,整个人趴在地上,小玉瓶也脱手而出,就势滚到了唐瑄脚下。原来是史红石听他亲口承认毒杀了郭长老,又恨又怒,冲上来狠狠蹬了她一脚。她还想追上去杀了他,龙海萍怕她被毒虫咬伤,忙将她拽住了。

唐瑄也不管趴在地上的傅宏博,飞速地弯腰捡起小玉瓶,将信将疑地举起来借着火光左右打量。

挝靓花渣知他心中不敢确定瓶中的□□是真是假,只做不知,继续阴阳怪气道:“说得好听!我看你根本就是想据为己有!”

傅宏博急急解释道:“岳父大人,你不要听她污蔑我,我是真的不能确定那药性……”

挝靓花渣见他上钩,冷笑道:“你说的对,那药性是不好确定,但你通过别人来确认又岂能作准?”

傅宏博恍然明白了她的用意,脸色惨白,回头指着她厉声道:“你住口!”

挝靓花渣看到了他的恐惧,只觉心中畅快之极,却又有种说不出的痛苦凄凉,她咬牙道:“只有你才尝过那□□的味道,也只有你自己才能确认我给你的这瓶□□是不是当年的□□……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第165章 以身试毒(7)

唐瑄闻言果然若有所思地低头望向傅宏博。[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傅宏博知他动了心思,浑身抖得像筛子一般,汗流雨下,颤声道:“岳,岳父大人,您,您千万别上这妖女的当……”

龙海萍心中不忍,悄声问挝靓花渣:“那药是真的吗?如果是,你就承认吧。”

挝靓花渣叹口气:“我的龙女侠,你觉得我说是他便相信吗?”

龙海萍皱了皱眉,不吭声了。

傅宏博越说越是不自信,回头望着唐心影的方向,绝望地哀哀唤道:“影妹……影妹……”

唐心影一脸的心烦意乱,突然爆发吼道:“好吧,好吧!你杀了他算了!当初是你为了利用他求毒硬将我嫁与他,现在你又要让我年轻守寡!你是我的亲生父亲吗?你对得起我死去的娘吗?”她提到自己的娘,突然悲从中来,眼泪淌了出来,对唐瑄更是痛恨和灰心。她偏是个任性的人,只顾自己感受,也不管家丑不可外扬,不由自主又换上了惯常的讥讽口吻,冲口道:“都是我自己笨,想想也该明白,若非你做了对不起我娘亲的事情,我娘亲会跟别的男人私奔吗?!”

“住口!”唐瑄被揭开伤疤,忍无可忍地怒吼一声,右手一挥,一道银光自袖口倏地射出,直奔唐心影面门。[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龙海萍早有预感,看到唐瑄手一动,她已经抽出无邪剑。唐瑄虽然毒功了得,武功却是平平,暗器功夫也未到出神入化的境地,龙海萍只轻轻一抖剑身,便将他的银针格飞。

唐心影又惊又怒,嘴上却兀自不服软,嘿嘿冷笑道:“怎么,你杀了自己老婆也就罢了,今天连亲生骨肉也不放过了?”

面对众人的窃窃私语,唐瑄浑身发抖。他沉默了一会,缓缓抬起手,慢慢摘下了斗笠。众人看到他的脸,立刻一片哗然。原来,他的满脸坑坑洼洼,长满了毒疮,跟挝靓花渣的症状一模一样。

挝靓花渣一下瞪大了眼睛,指着他道:“你,你,你也……”

唐瑄点点头:“不错,当年跟你师父比武,中毒的人不是我,而是……”他把目光转向惊呆的唐心影,“而是你的母亲,我为了给你母亲解毒,毁容至此。”他的语气平静了下来,又戴上了斗笠,“但你的母亲呢?不但不念及我的恩情,反而嫌弃我容貌尽毁……哼,水性杨花、不知羞耻的女人!”

唐心影闻言,整个人都懵了。她想起父亲从小对自己的不待见,想起母亲跟别人的私情,隐约明白了自己的身份恐怕未必是唐家的亲生女儿。如此一来,也能理解唐瑄为何会无视她的幸福,利用她的婚姻来寻求毒鬼医仙的□□了。

傅宏博伏地磕头如捣蒜:“岳父大人,上一辈的过错与影妹无关,求岳父大人看在我们夫妻多年孝敬的份上,饶了我们俩……”

唐心影悲从中来,嘤嘤哭泣起来。

龙海萍心中不忍,出口道:“唐前辈,既然您已经拿到您想要的东西,又何何必为难自己的亲人呢?”挝靓花渣闻言狠狠地掐了下她的手臂。

唐瑄若有所动,沉默了一下,沉吟着慢慢说道:“这毒呢,是终须找个人验一验的……”

挝靓花渣感觉他的目光在龙海萍身上逡巡,不由得紧张起来,搂紧龙海萍的手臂瞪眼道:“这里的人你拉谁验毒都行,但唯独不能是她!”

唐瑄嘿嘿一笑:“我倒有个主意,姑娘看行不行?”不等挝靓花渣接茬,他已经自顾说道,“咱俩比试一场,看看谁的毒功更厉害。若你赢了,咱们就用这小子试读;但若你输了,就得用你的人啦……”

挝靓花渣立刻惊跳起来:“不行!”

唐瑄扫一眼屋里已经燃了一半的蜡烛,胸有成竹道:“那你是要这一屋子的人都跟着你们陪葬了?”

挝靓花渣才不在意庙里的人,她不接话,脑中紧张地思考以自己的能力将龙海萍带出重围的可能性。

这时,龙海萍淡淡开口了:“我觉得唐前辈这个主意可行。”

第166章 以身试毒(8)

挝靓花渣急得大叫:“不行!不行!”拖着龙海萍就要后退。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龙海萍挣脱了她,坚持地说:“还请前辈划出道来。”

唐瑄点点头,后退两步,一抬手,哨声响起,毒虫跟着退后,给庙门口腾出不到两丈的空间。一名抬轿的黑衣人从轿中取出一个蒲团,放在唐瑄脚下,唐瑄盘腿坐在了蒲团上,挥了挥手命令道:“点两根新的火把,照亮堂点!”

另一名轿夫立刻点燃两根新的火把,将地上照得雪亮。

唐瑄这才对着挝靓花渣做了个请的姿势:“请!”

挝靓花渣见龙海萍一意孤行,知道她是不会丢下一屋子的人跟自己走的,又是气恨又是无奈,只得抓着自己的布搭子,走到唐瑄正对面,正要席地而坐,龙海萍一把拉住了她:“等等。”说完,不等她反应过来,解下披风,折叠整齐,铺在她脚下,说道:“地上凉,坐这里。”

挝靓花渣心头一热,满腹的抱怨立刻烟消云散,深情望龙海萍一眼,心中已经拿定主意:今天就算拼死也要赢了这场比赛,保自己心上人一命。她屏住呼吸,定住了神,坐在披风上,直视唐瑄昂然问道:“说吧,唐掌门想怎么比?”

唐瑄不紧不慢道:“咱们练毒的也就那几样功夫,养毒虫,炼□□,再有个使毒的功夫,就比这三样,三局两胜吧。”

挝靓花渣思忖了一下,她对唐瑄这个人的功夫近乎一无所知,毫无取胜把握,但此时已无后路,只能咬着牙关答应:“好!”

趁他们制定比赛内容的时候,龙海萍回头朝梅吟雪摆了摆头示意,梅吟雪跟着她的目光一看,立刻领悟了她的意思,跑到蜡烛前熄灭了蜡烛。mht.la [夜夜小说网]唐瑄看到了她们的把戏,只哼了一声,似乎并不放在心上,愈发显得胸有成竹。

挝靓花渣心中愈发忐忑,皱眉道:“那我们先比哪一样?”这一句话却是无意中放弃了主动权,将自己置于了心理上的劣势。

唐瑄正要开口,龙海萍轻咳一声,抢先开口道:“先比□□吧!”

龙海萍之所以贸贸然自作主张,正是打了一场小小的心理战,一是为挝靓花渣抢回了主动权,二是故意打乱唐瑄的节奏。果然,唐瑄被她打断,不由自主愣了一下,挝靓花渣却是心里一定,没有刚才的慌乱了。

唐瑄深深望了望龙海萍:“龙海萍,龙姑娘是吧?果然不简单!我跟龙大帅有过几面之缘,前几日在京中他也提过你,你们之间可有什么渊源?”

龙海萍心中一动,试探道:“我俩的渊源说来话长,唐掌门会因为我和他的关系放我们一马吗?”

唐瑄迟疑了一下:“不会!”

龙海萍心里缓缓一沉,这唐瑄嗜赌成性,在他的心中,只怕天王老子都不如□□重要,他也自然不会为了龙破天的关系对自己网开一面,只怕他拿不到挝靓花渣的□□是不会罢手的。但即使他拿到了呢?这才是她最担忧的。

不容她多想,唐瑄已经从一个布袋里取出了一个小竹筒,说道:“我们还是先比毒虫吧。”显然是不甘示弱,又扳回一局。

他也不等挝靓花渣答应,已经打开盖子,将竹筒往地上一倒,一条黑黝黝的像蝎子一样的硬壳虫爬了出来,张牙舞爪地朝挝靓花渣所坐的地方爬了过去。

龙海萍一看那虫子就不是善物,差点忍不住伸脚去踩死它,挝靓花渣一把按住了她的膝盖。

唐瑄笑嘻嘻道:“这位姑娘,这是我用七毒虫的尸体和七毒花汁液喂了七年的小玩意,你给掌个眼,看看怎么样?”

挝靓花渣经过刚才龙海萍一点拨,已经不再受他影响,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银针,用针尖飞速地拨了拨那条虫子,举起银针一看,针尖已经漆黑,她不由得由衷赞道:“果然厉害,别说被它咬到,就算碰到它身体只怕也会全身溃烂……”

唐瑄得意道:“有眼光!姑娘拿出你的蛊虫来吧,我就想看看它敌得住敌不住你们苗疆的毒蛊!”

挝靓花渣从布搭子里摸出一个小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用手捏出一只胖墩墩浑身长着蓝莹莹的细毛的虫子,样子憨憨的,毛色又漂亮,看上去很可爱。众人心中第一反应就是这家伙生得象蚕宝宝,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连个爪子都没有,一看就没有那只蝎子厉害。唐瑄却是屏气凝神,龙海萍隔着帽纱,也能想象出他两眼放光,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虫子的样子,就像酒鬼见了好酒,只差口水流出来了。

挝靓花渣将虫子放在了地上,那虫子只是蠕动了一下,便趴在那里不动了,只叫众人更是失望。说来也奇怪,唐瑄的那条蝎子刚才还挥着钳子耀武扬威,眼看要杀到那条蓝虫眼前,突然刹住了车,左右摇摆了几下,明显生出了退意。

唐瑄手持一个竹签,拨弄着蝎子不让它后退,口中热切道:“姑娘,你要是输了可得教我怎么养这蛊虫。”

挝靓花渣冷笑一声:“你就这么有信心嬴得了我?你的毒虫明显怕我的蛊虫……”

“三局两胜嘛!”唐瑄语气轻松地说着,挑动蝎子去攻击蛊虫,但那蝎子躲来躲去就想往后退。唐瑄逗弄了几下,一下不耐烦了,骂道:“没出息的东西!”说完,一抬竹签,一下扎在那蝎子的脊梁上,狠狠戳进地里。那蝎子生命力极强,在地上左扭右扭,一阵挣扎。

唐瑄更加不耐烦:“拿火把来!”轿夫忙递上一根火把,唐瑄抢过来,一下将火把头炷在蝎子身上。蝎子发出吱吱两声,瞬间被烧焦了。唐瑄这才解气,把火把还给轿夫,连连拍手称快。

众人对他狂暴的行为目瞪口呆,龙海萍更是连连皱眉,只觉他残忍,挝靓花渣却忍不住惋惜,惊讶道:“你花了七年的功夫培育的毒虫,就这么毁了?”

唐瑄冷笑一声:“没用的东西,留在这世上作甚!”说完,拍拍手,若无其事道:“接下来,咱们比□□吧?”

龙海萍见他输了一场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忍不住确认道:“唐掌门,刚才这一局,你是认输了?”

第167章 以身试毒

唐瑄轻描淡写道:“三局两胜,不是还有两局嘛!”

众人已经不自觉站在挝靓花渣一边,见他似乎是认输的意思,而挝靓花渣又赢得毫不费功夫,均不由微微松了口气。夜夜小说网mht.la

唯独龙海萍听唐瑄语气满不在乎,心中更是不安起来:唐瑄如此看重这个机会,怎会把输赢看得这么轻松?她四处张望一下,看毒虫阵密密麻麻,仍无突破的可能,而时间不过才过子时,似乎很难拖延到天明,也不知这一关到底过得去过不去,心中不由一阵焦躁。

这时,挝靓花渣轻扯了一下她的袍角,她低头看去,挝靓花渣目光晶莹地望着她,柔声道:“你别担心,再有一局,咱们便胜了。”

龙海萍心头一热,以挝靓花渣练毒的功夫,这毒虫阵应该是困不住她,但她为了自己,甘冒风险留了下来,这份深情实在让人感动,却也叫人无以为报。[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她心中叹了口气,干脆在挝靓花渣身边席地坐下,平视唐瑄道:“唐掌门,敢问这□□是要怎么比?”

唐瑄对她的镇定从容颇感意外,凝视了她一会道:“不管你跟龙大帅是什么渊源,你这份临危不乱的气度倒是跟他不相上下。可惜我对你们俗世的争权夺利不感兴趣,不然一定会想办法招揽你。”

龙海萍不亢不卑地应道:“多谢唐掌门抬举,不过我也对争权夺利不感兴趣。”

唐瑄点点头,不再理会她,转向挝靓花渣兴致勃勃地问道:“姑娘,你平时练毒都拿什么来试毒?”

挝靓花渣避讳地偷瞄了一眼龙海萍,显然怕她介意,口中踌躇道:“自然是拿活物来试验,比如兔子、老鼠什么的……”其实她也拿人试过,但当着龙海萍却不敢说出来。

“这就不对了!”唐瑄打断她说道,“畜生怎么能跟人比呢?莫说形体大小不一、用量不同,人和畜生的抗药性又岂能一致?……”他的语气完全是谴责的,仿佛挝靓花渣丢了他们练毒人的脸,挝靓花渣何曾遭人如此奚落过?但她苦于龙海萍就在旁边,只得沉着脸一声不吭听他数落。唐瑄继续说道:“我们所炼之毒,毒性可及腠理、肌肤、肺腑、骨髓等不同深度。毒性越深,那毒便越厉害。直达肺腑的,已可致人残废,若直达骨髓,沾人必亡。不知姑娘所炼之毒可达哪里呢?”

挝靓花渣早已经不耐烦,冷冷道:“我们苗家的蛊毒可达经脉!”

“对啊!”唐瑄仿佛回忆起什么,打了个寒颤,喃喃道,“你师父的蛊毒虽未达骨髓,却又比肺腑还要深,已达经络,可以游走全身,那种痛苦……直教人生不如死。”他的肩头缩了缩,仿佛不胜其苦,振作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姑娘,我看你年纪轻轻,不可能已经炼出蛊毒了吧?”

挝靓花渣轻蔑地冷笑道:“我能养出自己的蛊虫,自然能炼出蛊毒!”

唐瑄盯着她将蛊虫收好,道:“据我所知,这蛊虫应该是一对的,一雄一雌,相生相克。你的这只是雄蛊吧?雌蛊可也带在身上了?”

挝靓花渣漫不经心地答道:“雌蛊可不在我这里……”话一出口便觉不对,立刻警惕起来,瞅着他道:“原来唐门主不仅想要我的蛊毒,还想要我蛊毒的解药?!”

唐瑄嘿嘿一笑:“若能两全其美,在下当然愿意。不知姑娘的雌蛊在哪里?”

挝靓花渣冷笑一声:“那也得等你赢了我再说!”

唐瑄一摊手,道:“我赢你还不是易如反掌?”

“还有脸说大话?!”挝靓花渣话音未落,突然意识到什么,抬眼一扫唐瑄身后举着火把的两名轿夫,脸色蓦地大变,失声叫道:“糟糕!”

龙海萍正惊讶她的举止,挝靓花渣一抬手,捂住了她的口鼻,另一只手同时也捏了自己的鼻子,口中憋着气叫道:“糟了,咱们中了他的招了!”

第168章 以身试毒(10)

众人正不解,就听咕咚一声,一名丐帮弟子一头栽在地上,身子抽搐,口吐白沫。mht.la [夜夜小说网]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几个功底弱的纷纷倒地。周芷若大惊道:“糟糕,咱们中了毒了!”说着,立刻拉梅吟雪坐地,调整呼吸,运功抗毒。其他人也觉出不适,忙跟着盘膝坐地,暗运内功。一眨眼功夫,那些个底子比较差的纷纷开始栽倒。

龙海萍大吃一惊,她虽没看清唐瑄什么时候下的毒,但看挝靓花渣的目光已经知道问题出在那两名轿夫的火把上,当即一跃而起,只觉这一跃的力量竟然大不如平常,脑袋也有些微的发飘。她顾不上这些,飞身直扑就近的轿夫,劈手去夺他手中的火把。那轿夫没料到她还有力气飞身起来,忙不迭后退,但显然功夫一般,那火把瞬间落到龙海萍手中,又被龙海萍顺手一掌推出,直跌进毒虫阵中。另一名轿夫见势不妙,挥起手中火把,劈头向龙海萍砸来。龙海萍略一侧头,右手用火把一格,左手并指点了他腋下穴道,那轿夫立刻半边身子不能动弹,火把也被龙海萍顺手夺走。

唐瑄大声叫好:“好俊的功夫!”

挝靓花渣想要起身擒住唐瑄,却只觉一阵头晕恶心,一下跌坐回地上,她见龙海萍只顾踩灭火把,全然不顾唐瑄就在身边,心中焦急,有气无力提醒道:“龙海萍,小心他用毒!”话音未落,就见唐瑄已经摸出了傅宏博交给他的小玉瓶,她知道那是真正的蛊毒,不由得浑身寒毛都树了起来,尖声叫道:“住手!”

唐瑄嘿嘿一笑,拔掉瓶盖,朝龙海萍的方向一扬,一半蓝色药粉已经撒了出去。

梅吟雪在远处看到他动作,大惊失色,顾不上调息,大声喊道:“小心!”

龙海萍听到两人同时提醒,心知不对,忙提一口气,施展螺旋九影,侧身滑开,唐瑄的药粉落了空。挝靓花渣心有余悸,生怕龙海萍再上前,吃力提醒道:“不要过来,离他远点!”

唐瑄看她反应,已经了知这蛊毒是真的,他自知功夫不及龙海萍,脑子一转,对龙海萍举瓶做了做示意,挝靓花渣蓦然明白他的用意,心头大惊,拼命朝龙海萍挥手道:“不要过来……”

唐瑄已经将剩下的半瓶蛊毒迎面朝挝靓花渣撒了过来,挝靓花渣动弹不得,眼见就要陷入毒粉雾的笼罩!说时迟那时快,龙海萍身影一晃,已经冲到两人中间,回身将挝靓花渣护在了怀里,同时右手在空中用力挥舞,将其余毒雾挥散,而她自己背上、手上已经沾满了毒粉。[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挝靓花渣眼前一黑,心碎欲裂,伸手就要抱住龙海萍,龙海萍却一把推开她,自己后退一步,防止她沾到蛊毒。她自己抖落衣服和手上的毒药,刷得抽出无邪剑,回身抵住唐瑄的胸口。

唐瑄显然无意躲避,只张开双手,嘴中笑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龙海萍剑一伸,已经刺破他的衣服,沉声道:“拿解药出来!”

唐瑄忙道:“龙姑娘,你杀了我也得不到解药!我那虫子的毒性虽然不及蛊毒,但毒性相信这位苗疆的姑娘也是心里有数的。刚才我用火把碾死虫子,那虫毒已经籍由火把的烟和热遍及十几丈之内,在场的人可是无一幸免,若是没有解药,诸位可都要没命的!”

龙海萍这才明白众人是如何中毒的,心中懊悔不迭,脸上依然不露声色道:“说,你要怎样才肯交出解药?”

唐瑄似乎胜券在握,微微笑道:“龙姑娘果然是识大体、重大局的人,其实你想要解药也不难,只需……”他指了指挝靓花渣道,“这位姑娘交出蛊毒的解药即可!”

龙海萍回头望向挝靓花渣,只见挝靓花渣泪流满面,神情哀苦,心中已经猜出几分答案,她背对唐瑄冲挝靓花渣使了个眼色,回头对唐瑄干脆地答应道:“好!一言为定,快拿解药出来,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唐瑄狐疑不定地望着她道:“你让她先交出来看看!”

龙海萍回头对挝靓花渣大声命令道:“还不快交出来!”

挝靓花渣颤声道:“我,我……”她见龙海萍中了蛊毒,早已六神无主。

龙海萍不耐烦道:“上次在小树林里,你不是给我看过吗?就是那个白色的小瓶子……到现在你还不舍得吗?”

挝靓花渣这才醒悟过来她已经知道自己并无解药,而是让她拿别的药来糊弄一下,她心中绞痛,依言取出那只装了普通解毒药的小瓷瓶。龙海萍用左手小心取过药瓶,倒出两粒在自己的手心,直接吞了下去,又对唐瑄道:“你的呢?”

唐瑄嘀咕道:“我怎么知道解药是真是假?”

龙海萍早料到他会这样讲,道:“我已经中了蛊毒,吃了这药,若蛊毒不发作,就可以证明这解药是真的,不是吗?”

唐瑄嘿嘿一笑:“正是,正是!在下正是这个意思!”随即又补充道,“放心,我那虫毒一时半会死不了人。”

龙海萍冷笑一声:“那咱们等一刻钟!”

唐瑄见识过蛊毒的厉害,琢磨着蛊毒已经开始发作,点头道:“不用那么久,我数到一百你还没事,我就信这药是真的!”

挝靓花渣也同样知道蛊毒已经开始发作,她不知道龙海萍是怎样撑住不动声色的,心跳得兵荒马乱,痛得头昏脑涨,已经完全不能思考。

唐瑄急于拿到解药,一边数数一边观察龙海萍神色,见她面不变色,心中疑虑渐消,大声道:“好,我信这解药是真的,快给我!”

龙海萍冷冷道:“先交出你的来,不然我把解药全吃了!”

唐瑄怒道:“你别忘了,你还中了我的虫毒,撑不了多久!”

龙海萍也不甘示弱道:“大不了鱼死网破!”说着作势要将瓶子摔在地上,唐瑄忙阻拦道:“等等!”一边说,一边匆匆取出一个小竹筒递给她,“龙姑娘手下留情!”

龙海萍接过小竹筒,交给挝靓花渣,低声道:“你有办法验证真假吗?”

挝靓花渣勉强收住心神,倒出一颗药丸,咬破指尖,将药丸融入中毒发黑的血里,借月光仔细观察了下,又用舌尖一尝,点头道:“是真的。”龙海萍憋着气道:“你赶紧吃一粒,然后发给大家。”挝靓花渣依言吃了一粒,正要喂一粒给龙海萍,唐瑄大声制止道:“不行!她要把解药给了我才能解毒,我总要留一个做人质吧?你们要不听,我现在就命人放出毒虫阵!”挝靓花渣正要发作,龙海萍已经严肃地冲她摆摆头,示意她听话行事。

挝靓花渣知她此时只是装出没中蛊毒的样子,实则不知有多痛苦,自己多耽误一刻,她便需要多忍一刻,当下也不敢违命,只得爬起来去分药。当她走到梅吟雪面前,梅吟雪含泪问道:“她要不要紧?”挝靓花渣心如死灰,本对梅吟雪嫉恨入骨,此时却突然有种同病相怜的苦楚,默不回答,眼泪却流了出来。梅吟雪心里一凉,脑中一阵空白,眼泪流了出来。

这边唐瑄急不可耐道:“现在可以给我了吧?”

龙海萍握着瓶子道:“你还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唐瑄心中窝火:“还有什么条件?”

龙海萍额头已经冒出冷汗,牙关发颤,她强忍着道:“把你的毒虫带走!”

唐瑄迟疑不定,龙海萍已经踏前一步,直向毒虫阵中走去,一边走一边道:“要是我被你的毒虫咬到,我离开打碎瓶子毁了解药!”

唐瑄大惊之下,忙不迭招呼黑衣人遣退毒虫,气急败坏道:“算你狠!我还没见过你这样不要命的!”

龙海萍一声不吭,咬紧牙关往前走几十米,唐瑄生怕她被毒虫咬到,只得将毒虫阵退出离她十米开外。龙海萍还想继续往前走,可惜身中两大剧毒,她用九阴真经的心法结合刘一手的穴道功夫,暂时将经脉封住,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再跨前一步已经是摇摇欲坠,终于忍耐不住,张口喷出一口黑血,眼前一黑向前扑倒,手中的药瓶也滚落出去。

唐瑄顾不上她,忙追上那药瓶,如获至宝地捡了起来。

第169章 以身试毒(11)

挝靓花渣喂了梅吟雪一颗解药,便立刻将药塞到她手里,自己抓了一颗,便追龙海萍来了。mht.la [棉花糖小说]眼见龙海萍倒地,她心痛欲裂,扑上去扳过她的身子,只见她双目紧闭,牙关紧咬,额头都是豆大的汗水,不由得抱住她大哭起来:“龙海萍!龙海萍!你不要死!你千万不要死!”

龙海萍只觉有千万只蚂蚁游走在每条经络里,有些已经钻进她的骨缝里啃噬,来不及抵御那股奇痒已经已经被疼痛折磨得浑身痉挛了,根本没有余力去安慰挝靓花渣,只想有个办法尽快结束这种让人生不如死的痛苦。

这时,梅吟雪也踉踉跄跄赶了过来,原来她也只将解药喂了周芷若,便匆匆说了句:“这里拜托师父了,徒儿必须得去看看龙姑娘!”她的语气不容置否,根本不是她们师徒平时讲话的口气,她也知道自己这口气颇有犯上的嫌疑,但她顾不上了。在周芷若惊疑的目光下,她毅然强撑着跌跌撞撞赶到了龙海萍身边。

“快喂她解药!”梅吟雪气喘吁吁地提醒挝靓花渣,脑中却只有一个念头:若是龙海萍死了,她也不活了。

挝靓花渣这才缓了缓神,忙在梅吟雪的帮助下,撬开龙海萍的嘴巴,将唐瑄的解药塞了进去。梅吟雪看龙海萍似乎没什么反应,焦急地问挝靓花渣:“怎样?她的毒还能解吗?”

挝靓花渣哭道:“这药只能解唐门的毒,她,她还中了蛊毒……”

梅吟雪虽不懂□□,但听他们刚才的话语,已经知道这是一门极厉害的难解之毒,只觉浑身冰凉,呆呆地喃喃道:“那……解药呢?”

挝靓花渣泪眼汪汪地望着她,却不答话。夜夜小说网WWW.mht.la

这时,唐瑄已经倒出一枚解□□,用舌尖舔了舔,仔细回味了一下,勃然大怒,一下将瓶子摔在地上:“混账!居然敢骗我!这根本不是解药!”说着,怒气腾腾地朝她们三人奔了过来。

梅吟雪心中一片混乱,却还是下意识地抓起了龙海萍的无邪剑,跪直了身子,准备和对方拼个鱼死网破。

唐瑄反倒被她一身冷然的气息震慑,一下顿住了脚步,手一挥,指挥黑衣人驱动毒虫阵逼上来,口中阴狠道:“小贱人,再不交出解药,我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挝靓花渣已经神智混乱,歇斯底里地尖声道:“你当年不也替你老婆解过毒吗?那是唯一解毒的方法!根本没有现成的解药!”

“你说什么?!”唐瑄看挝靓花渣神色,知道她没有说谎,失望至极,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梅吟雪却听出一丝希望来,惊喜地问道:“你是说还有解毒的方法?”

挝靓花渣哭道:“有!可是我解不了了……”

梅吟雪忙追问:“那谁可以解?”

不等挝靓花渣回答,唐瑄突然阴沉沉开口道:“既然如此,我便杀了你们,让老鬼那蛊毒就此在世上绝迹失传!”说完,催动毒虫阵加速包围上来。

梅吟雪拄着剑挺身而起,向前跨进一步,匆匆说道:“花姐姐,我替你们挡着,你快带她走,但凡有一丝希望,你也要救她!”

挝靓花渣一震,回过神来,她只是想到自己体内也有这蛊毒,已经无法再替龙海萍解毒,但还有其他人可以一试,即使那个人不愿意,她也可以强迫对方……想到这里,她忙拖起龙海萍的身子向后撤去。

唐瑄见她们想退,手一抬,几道寒光向挝靓花渣射来,梅吟雪抬起剑,舞动剑花,只听叮叮当当,将暗器一一隔开。唐瑄大怒,命令黑衣人赶着毒虫阵包围上来。梅吟雪深吸一口气,推动体内仅余的真气,使出剑气,在身前一划,前排的毒虫被剑气所伤,死了一片。但后面的在哨音的驱使下,仍不停歇,又爬过同伴的尸体,继续向前涌来。梅吟雪提了提气,感觉已经无第二口真气可用。但她打定了主意,决不后退一步,反而上前一步,预备用自身做屏障,挡得一时算一时。

眼见那毒虫已经快要爬到她的脚下,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啸声,一道火光划过,噗呲□□她脚下地面,原来是一枝火箭,箭头插在地上,箭身浇了油点了火,那毒虫怕火,立刻向四周散开。第一支箭刚落下,无数的箭跟着嗖嗖射进了毒虫阵,毒虫阵登时大乱。

唐瑄大吃一惊,扭头一看,只见荒草丛后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一队人马,为首的正是蓝玉和左鹰。

唐瑄见势不妙,忙指挥人撤退。蓝玉冷笑道:“这点江湖雕虫小技,今天算你栽到小爷手里了!”说完,手一挥,一队精锐士兵掩杀了过去。

这时,左鹰策马奔到梅吟雪身边,飞身下马,着急道:“梅姑娘,皇后娘娘派我们来救你们了!你和龙姑娘没事吧?”

梅吟雪这才松了一口气,浑身已经快要虚脱,她回身指了指龙海萍和挝靓花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左鹰正要上前,挝靓花渣瞪着梅吟雪,冷冷道:“只有我才知道怎么解她的毒……你想要她死还是想要她活?”

梅吟雪一愣,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对左鹰亮出马皇后的腰牌,低声道:“左护卫,麻烦你了……给我们两匹马。”

左鹰是宫廷护卫,只知听令行事,立刻将自己的马让了出来,帮梅吟雪和挝靓花渣将龙海萍扶上马背,挝靓花渣立刻跳上去,揽住龙海萍,便要策马逃离现场。梅吟雪抓住缰绳,坚定地说:“我要陪你们一起去!”

挝靓花渣稍一犹豫便点头答应。

这时,左鹰已经牵来第二匹马,梅吟雪勉强爬上马背,挝靓花渣一刻也不耽误,策马离开。

梅吟雪正要走,就听见周芷若高喊了一声:“雪儿!”

梅吟雪看了一眼师父,道:“师父,弟子若能救了龙姑娘,必定按约定带她参加武林大会。若是……若是她有什么意外,师父便不必等我们了。”

周芷若听出她的话似有深意,一时又不明所以,不禁有些疑惑。这时,梅吟雪又低头吩咐左鹰:“左护卫,请拦住蓝将军,不要让他跟着我们。”左鹰点头领命。

梅吟雪一咬牙,朝着挝靓花渣的方向策马奔去。

第170章 无忧绝情(1)

龙海萍从昏迷中醒过来时,人已经置身于离京城几十里外的一座不起眼的客栈里。[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梅吟雪和挝靓花渣两张焦急的面容,她看到两个人安然无恙,心里松了一口气,又怕她们担忧,忙冲她们笑了笑。

梅吟雪和挝靓花渣对视了一眼,脸上的忧虑却未见减轻。

龙海萍试着坐起身,只觉浑身除了有点无力外,似乎也没什么异样,开口问道:“其他人呢?其他人没事吧?”

挝靓花渣没好气道:“你自身难保,还知道惦记别人!”

梅吟雪见龙海萍发愣,忙回答道:“后来蓝将军和左侍卫他们来了,救了大伙儿……”

龙海萍点点头,转头问挝靓花渣:“你说我自身难保是什么意思?”

梅吟雪的眼圈刷地红了,别开了脸。龙海萍已经想起了昨晚的经过,不等挝靓花渣回答,已经自己点了下头:“哦,我知道了,是我身上的蛊毒还没解……”

挝靓花渣怒道:“你说得轻松!仗着你的功底和我解毒的药,这蛊毒还暂时要不了你的命,但每夜都会发作一次,让你生不如死。如果半个月内还解不了毒的话,皇天老子都救不了你这条命了。”

龙海萍笑道:“不是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嘛……”

挝靓花渣看她一脸满不在乎,气得肺都要炸了,大声吼道:“你还是人吗?我看你简直是个怪物!你就一点都不害怕、不着急吗?”

龙海萍噗嗤一笑:“我害怕着急有用吗?”

挝靓花渣被她说得一呆。

梅吟雪默默看着龙海萍,看到她的淡然镇定,所有的忧虑突然释怀了。她微微一笑,温柔道:“有花姐姐在,你确实不用害怕着急,她和她的师妹可以联手解你的毒。”

挝靓花渣诧异地看她一眼,不明白她也何以如此淡定。

梅吟雪柔声道:“花姐姐,那就按咱们商量好的,辛苦你先去跟云姑娘会和,准备解药,我们会尽快赶上。[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挝靓花渣神情古怪地瞪着她:“你确定你不会后悔?”

龙海萍敏感地问道:“你们是什么意思?”

梅吟雪嗔怪地眇她一眼,似乎责备她敏感多疑,嘴上解释道:“花姐姐的意思是怕我违背师命,受我师父责怪。其实我是得了师父的应允的,师父同意我们先解毒后再去参加武林大会。花姐姐的师妹所在的无忧谷就在滇蜀交界处,离峨眉山很近,咱们解了毒再赶去也不会误事。”

龙海萍听她的意思是宁肯违背师命也要陪自己,心中大喜,再不疑有他,只不好意思道:“但愿你师父真的不会怪罪你……”

挝靓花渣见她两人神情语气之间甚是默契,只觉如鲠在喉,嫉愤难平,再也不想待下去,跺跺脚道:“行了行了!你俩少在这里磨叽了,咱们赶紧出发吧!”

梅吟雪忙应承道:“好的,好的。”一边说,一边搀扶龙海萍下床。

三人出了客栈,挝靓花渣和梅吟雪已经备好一辆马车,是给梅吟雪和龙海萍用的。挝靓花渣心急如焚,翻身上了快马,想要离开,又有些不放心,马头便在原地转了两圈。

梅吟雪知她心意,忙说:“花姐姐放心,你说的我都已经记住了,而且我们一刻也不会耽搁!”

挝靓花渣见她如此善解人意,纵是嫉妒恨她,也不好发泄,只是逞强不理会她,临了又不放心地狠狠瞪龙海萍一眼:“你要想死,就拖拖试试!”

龙海萍知她嘴毒心软,忙安慰道:“你放心吧,命是我自己的,我还不想死呢!”

挝靓花渣心中终是忧虑,但也不得不走,纠结着叹口气,压下情绪,这才调转马头,一声不吭地飞驰而去了。

目送她离开,梅吟雪回头关切地问龙海萍:“你感觉怎样?真的没有什么异样吗?”

龙海萍活动了下四肢,道:“真的没事,只是有点累。”

梅吟雪点点头,蹙眉道:“你是昨夜亥时中毒,花姐姐说每日亥时会发作一次,甚是煎熬……”

龙海萍拉住她的手,安慰道:“别担心,我会熬过去的。”

梅吟雪勉强一笑道:“咱们快些上车走吧,早一日到,你便可早一日解毒。”

龙海萍点点头,两人上了马车,梅吟雪想要执鞭,龙海萍已经抢了过来,笑道:“我以前在内蒙考察的时候赶过牛车,还是我来吧。”

梅吟雪见她身体确实没什么异常,便不与她争,与她一起并排坐在车辕上。龙海萍终于得以单独与梅吟雪相处,心中说不出得舒畅,早已忘了蛊毒的痛苦,意气风发地一抖缰绳,喊一声:“驾!”马车得得地开始前行。

一路上,两人各怀心事。龙海萍有心爱的人相伴,心情愉悦,只觉一路风景宜人;梅吟雪却是心事重重,心不在焉,只盼着马车快快前行,恨不得飞到无忧谷去。正心神不宁时,忽觉手被另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

梅吟雪扭头一看,看到了龙海萍温柔的眼睛。龙海萍轻轻地握着她的手,静静地望着她,柔声道:“吟雪,不管将来发生什么,这一刻有你陪着我,我就很开心了。”

梅吟雪眼眶一热,心中的某种顾虑蓦地消融了。她情不自禁地握紧了龙海萍的手,身子偎近她,歪头靠在了她的肩上。她也什么都不想,只是任由着龙海萍手中、身上传来的深情将她一点点裹紧,一点点融化。

为了赶路,两人马不停蹄,一不小心便错过了住宿的旅店。眼见亥时将至,梅吟雪不敢再前行,坚持停下马车,将马拴在路边一棵树上,又在车内铺好被褥,歉然道:“看来今晚咱们就得这样将就一晚了。”

龙海萍开心道:“我们还有马车遮风挡雨,这不是很好嘛?”

梅吟雪见她像个孩子一样,不禁莞尔。

两人钻进马车,和衣躺下。车厢内虽然还算宽敞,容得下两个人,但两人只要稍一翻身,便可呼吸相亲。梅吟雪心中羞涩,背对龙海萍面壁躺着。身后的龙海萍不知是没察觉异样还是有心打破这有点暧昧的尴尬局面,喋喋不休地给梅吟雪讲自己小时候的故事。梅吟雪的注意力渐渐被她的故事吸引,想象着龙海萍小时候的样子,悠然神往。

正听得入迷,龙海萍突然像被什么呛了一下,声音一下顿住了,她很快试着继续讲,但一开口又止住了。梅吟雪还没回过神来,等了一会没有下文,只听到龙海萍翻了一个身,也背对着自己了。梅吟雪不解地回头一看,只见龙海萍背对自己,蜷起了了身子。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打了一个激灵,翻身就坐了起来,探身抱住龙海萍的肩,焦急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毒发了?”

龙海萍蜷着身子,浑身发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眼:“没事的……”

梅吟雪心中大惊,忙取出一颗挝靓花渣留下的解□□,塞入龙海萍口中:“花姐姐说这药可以帮你减轻一下痛楚……”

龙海萍浑身颤抖,只是点头,已经不能出声。

梅吟雪想要扳过她的身子来仔细观察,龙海萍倔强地死也不肯回头,只是咬紧了牙关拼命对抗体内的痛苦。

梅吟雪见过她昨晚毒发的过程,挝靓花渣也给她做了心理铺垫,但事到临头,她仍然惊慌失措,不能冷静以对。手底传来的每一次颤抖,都像刀子一样割在了她的心上,痛得她也开始浑身颤抖起来。

龙海萍的身子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恐惧和心痛占据了梅吟雪的理智,她只觉得这种目睹心爱的人痛苦的煎熬比自己中毒还要痛苦百倍,可是这煎熬似乎永远看不到一个尽头。不知何时,她已经开始流泪。终于,她不顾一切地抱住了龙海萍,放声大哭:“不要这样,求求你,求求你快好起来……”

梅吟雪的这个拥抱起了神奇的作用――那柔软的身体、熟悉的馨香,突然渗入了龙海萍已经被疼痛折磨得麻木不仁的神智。那一刻,疼痛似乎突然消失不见,意识也恢复了片刻的清明。

梅吟雪感觉到了龙海萍身体有一刻的放松,立刻意识到是自己的作用,不禁又惊又喜。她生怕这作用稍瞬即逝,忙扳过龙海萍的身体,让她面对着自己,紧紧抱住了她。她忘了矜持,忘了礼法,只想给龙海萍自己所有能给予的。爱就是这样一种无师自通的本能,她循着本能,用柔软的唇一遍遍吻上龙海萍汗湿的额头,啜泣着祈祷道:“会好的,你肯定会好的……”

此时的龙海萍虽然身处痛苦中,却又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她紧紧抱住了梅吟雪,从她身上汲取着能量,心底一遍遍给自己打气:“我要好起来,我一定要好起来!”

171 无忧祛毒(2)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或许算不上一个真正的吻——没有吮吸,没有深入,不过是唇与唇的轻柔触碰而已。但饶是如此,龙海萍仍已意醉神迷,犹如置身云端。她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这样简单的碰触便已经让她完全失控。这并非她第一次亲吻另一个女子,但却稚拙纯净得比她任何一次接吻都像初吻,不带一丝欲念,只是想单纯的表达心中的恋慕。

而梅吟雪的唇起初是紧张的,不知所措的,但龙海萍唇上传递来的女性特有的柔软,轻而易举地融化了她所有本能的坚实防备。她心理的那道防线可以无视所有来自外界的刀霜剑雨,却完全无法抵挡那份柔软的侵蚀。心防一被解除,那副唇便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和感知。它本能地柔软了下来,本能地去回应着另一份柔软……

龙海萍迷失在这个轻吻里,嘴唇流连忘返,久久不肯离去。

梅吟雪低低喘息着,婉转承接。

一时间,两人忘乎所以,任时间流逝,忘了今夕何夕。

不知过了多久,龙海萍突然尝到了嘴角的一丝咸涩。她恍恍惚惚地抬起唇——不知何时,梅吟雪已经泪湿脸颊。不等龙海萍清醒过来,梅吟雪已经闭目投入了她的怀抱,浑身颤抖地低声啜泣道:“……我就知道……我会不得好死,我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龙海萍被她恶毒的自我诅咒吓了一跳,忙抱紧了她,用严厉的口气制止道:“吟雪,你在胡说什么!”

梅吟雪泣不成声道:“我在青松伯伯面前发过誓,决不会跟你做出有辱父母的事情,可是,我,我……”

龙海萍的心一沉,想起水丫头讲过青松道长逼梅吟雪发毒誓的事情,没想到竟然和自己有关。显然,青松道长已经感觉出了她们两人之间的感情非比寻常,但在他的观念里,估计是不可能接受两人的关系的。龙海萍的心一阵绞痛,难怪梅吟雪会偷偷离开自己,一定是竹夫人的做法再次刺激了她。

可是,现在的龙海萍却已经不是前一阵的自己,她对梅吟雪的心思已经了解地七七八八,确定她最自己有情。即有情,又怎么可能再轻易放弃?

龙海萍轻抚着梅吟雪纤弱的肩,心疼道:“谁说我们相爱就会有辱你的父母了?”

梅吟雪痛苦地想着,这在六百年后或许不算,但此时又有哪家的父母能接受自己的女儿喜欢上另一个女子?悔恨和彷徨同时撕扯着她。那一吻将两个人的感情暴露无遗,她想否认抵赖都不成。可是,冲动之后呢?她直觉后果的可怕,哪怕以死谢罪,也无颜见地下的父母了。想到这,她不由打了个寒颤。

龙海萍却不给她胡思乱想的机会,她几乎是有点粗鲁地捏起了她的下巴,强迫她面对自己。看着梅吟雪凄惶的眼神,龙海萍不禁心软了,她不由自主改了口,用温柔至极的语气哀恳似的问道:“吟雪,你说实话,你跟我在一起快乐吗?”

梅吟雪眼睛里还含着泪,心里却不由自主地轻轻抽了一口气,龙海萍那样温柔的目光,仿佛能把她的心化成水,再也不会思考了。此时的她,完全不知道龙海萍这话是什么目的。

龙海萍看到她的神情便当她是默认了,继续柔声道:“我跟你在一起也很快乐,这辈子从未有过的快乐……”

梅吟雪的睫毛颤抖了一下,她也是,从未有过的快乐和甜蜜。

龙海萍道:“天下父母有谁不疼爱自己的孩子?又有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快快乐乐的呢?我明白我们的感情很多人会难以接受,但是,只要等他们明白,这样我们才会快乐,他们就会愿意接受……”

龙海萍努力地试图用六百年后的理念说服梅吟雪。

梅吟雪从她脸上看到了担忧、焦急和期待,还有恐惧,那是害怕失去自己的恐惧。她并没有仔细听清龙海萍后面的话,但心思却开始恢复转动。她知道,即使父母在世,也不可能接受自己喜欢上一个女子。可是,自己控制不住地喜欢上了眼前的这个人。这或许罪无可恕,或许该下地狱。但奇怪的是,比起这些惨重的代价,她更不愿眼前的这个女子为了自己而担惊受怕。

此时的龙海萍心里又急又无可奈何。如果梅吟雪的父母还活着,她一定会努力去求得他们的接受,但现在她连这个机会都没有。她怕极了梅吟雪会因此退缩,但她却没有把握说服她接受自己的观念。就在她绞尽脑汁地组织语言的时候,梅吟雪突然轻轻探出双臂,环住了她的腰,不胜疲倦地将脸埋进了她的怀里,也制止了她词穷的嘴巴。

龙海萍一下顿住了,张着双臂一动不敢动,因为她拿不准梅吟雪这个动作代表了什么意义。她是放下了父母的包袱?还是要与自己到此为止前的最后一个爱的纪念?依她对梅吟雪的了解,这多半是后者。可她又多么希望是前者!

不过半分钟,龙海萍已经被自己两极分化的猜测折磨得快疯了。

这时,梅吟雪终于开口了,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鼻音:“……你先出去吧……”她直起身子,轻轻推开龙海萍,垂着头,龙海萍看不到她的表情,“我要换一下衣服。”

龙海萍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不敢逼她,轻轻应了一声:“好。”然后,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慢慢走到门口,开门走了出去。

站在走廊里,龙海萍好像清醒了一点,又好像更迷糊了。她不敢擅自揣测梅吟雪的意思,这个时候,即便梅吟雪马上出来跟她要求两人以后再也不见面了,她也能理解。可是,一想到这个可能,她的心就撕成了两半。

龙海萍正在惴惴不安,忽然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冷不防打断了她的思绪:“龙姐姐!”

172 无忧祛毒(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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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 无忧祛毒(4)

龙海萍忙拉着梅吟雪进了屋子,杨紫琼却将龙碧瑶和云治平拦在了门外,不耐烦道:“你俩就不要在这添乱了。”

龙碧瑶一撅嘴,正要不服气,龙海萍已经冲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就在众人不明她用意的时候,她取出一块银子塞给了云治平,道:“你带着碧瑶去一楼吃点早餐,吃完后叫点茶点,就守在一楼,不要到处乱跑。注意,要仔细观察店里的客人和动静,万一有什么不对,赶紧上来通知我们!”

云治平这几天一直觉得自己无足轻重,正有些精神萎靡,此时突然受到龙海萍的托付,立时精神大振,接过银子,用力一点头:“是,龙姐姐!”说完,他冲龙碧瑶一摆头,示意她跟自己下楼。龙碧瑶只觉他好似突然间换了一个人,男儿气概十足,竟有种不容抗拒的力量,不由自主地听话跟着他走了。

杨紫琼不禁诧异地扫了一眼龙海萍,想不通这个人为何会对自己不听话的妹妹和那个呆头呆脑的小道士有这样大的影响力。此时她顾不上分析这些,忙关了门,带龙海萍两人走到床边查看贺宗平的伤势。

龙海萍看清了贺宗平的样子,心里不由得一紧——只见他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牙关紧咬,整个人不省人事,情况似乎比她想象中严重得多。

杨紫琼忧心忡忡地解说道:“他后背受的是九阳神功的伤,胸前是九阴真经……”

龙海萍点点头,道:“我们得先把他扶坐起来。”说完,她俯身上前,揽住了贺宗平的脖子,却发现无人响应,回头一看,就见杨紫琼面红耳赤一脸尴尬,梅吟雪也是微微红着脸转头看向别处。这时她才想起古人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数,干脆也不指望她们了,也不避嫌,面对面用力扳起了贺宗平的身子,利落地除掉了他的外衣。

杨紫琼低低地惊叫一声:“你……”

龙海萍看也不看她,道:“现在救人要紧!”

杨紫琼立刻闭上了嘴,羞惭惶惑之余,竟也对这个她并未看在眼里的女子生出了几分莫名的敬佩之情。

龙海萍说完便闭上眼睛,摒弃杂念,用拇指沿着贺宗平背部督脉的穴道一个个试着按压了下去。她屏住呼吸,仔细感受每一个穴位的气血运转,很快找出了几处郁结异常的地方,这才睁开眼,运气于指,依次在贺宗平风府、大椎、灵台三处大穴推拿按摩。等按到灵台的时候,贺宗平突然哼了一声,张嘴长长舒出一口气,好像被憋了很久,终于得以自由呼吸。

杨紫琼又惊又喜,情不自禁冲上前去:“贺宗平,你醒了吗?”

贺宗平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杨紫琼,嘴角浮起一个虚弱的笑容,却没有力气说话,杨紫琼已经忍不住喜极而泣。

龙海萍擦了擦汗,道:“好了,我先把他的督脉打通了。现在,我用大轮回功法封住他的任脉,杨掌门可以用九阴真经的疗伤篇为他先治九阳神功的伤。”

杨紫琼已经对她刮目相看,此时更是言听计从,忙点头道:“好!”

龙海萍起身给她让出位置,让她盘腿坐在贺宗平身后,继而问道:“杨掌门,你觉得你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杨紫琼沉吟道:“两处伤加起来,快则一个半个时辰,慢则两个时辰。”

梅吟雪的心一紧,情不自禁地脱口道:“也就是说,这段时间,龙……龙姑娘要一直催动大轮回功法?”

杨紫琼知道这样做极耗体力,有些内疚地点了点头。

龙海萍明确地感受到了梅吟雪情急之下流露出来的心疼和不舍,心里一下乐开了花,只觉此时便是让她上刀山下火海她也甘之如饴,更何况是救人一命的好事!于是,她满不在乎地安慰道:“不用担心,两个时辰很快就会过去了。”

梅吟雪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她自己也知救人要紧,此时也不能阻止龙海萍,便不由得恨自己功力低微,又不会什么大轮回功法,无法代替龙海萍。龙海萍仿佛知道她心里想什么,走到她面前,柔声却又郑重道:“我们两个人替小王爷疗伤的时候,就靠你守护了。”

梅吟雪心里一颤,龙海萍总是能激起别人心中的责任感和热情来,即使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托付,却好像有千钧的意义。可是,明明她自己负担的和付出的更多,她却总把自己摆在微不足道的位置上。想到这,梅吟雪的心又一下酸了,眼眶便有些发胀。

龙海萍取出马皇后给她的腰牌,塞到梅吟雪手中,紧紧握了握她的手,道:“这块腰牌你收着,说不定会用上。”

梅吟雪默默由她握着,勉强回以一笑。

龙海萍望着她楚楚动人的样子,只觉又想抱住她亲吻她了。*之门一旦打开,便大有失控之势。

龙海萍忙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杂念,冲梅吟雪一笑,回身走到床边,盘腿坐到贺宗平对面,对贺宗平温和地说道:“小王爷,你要放松,静下下心来体会杨姑娘的气息,配合她调息。”末了又道:“放心,我们肯定能治好你的。”她的语气坚定自信,让人听了也觉不由得信心满满。贺宗平不能说话,只用目光表达了感激之情,而后便闭上了眼睛,心无杂念地准备接受外来内力的引导。

龙海萍见他的反应便看出他是修炼内功的好手,更增加了一分信心,当下也闭上眼睛,双臂轮转,缓缓推动起大轮回功法。起初,她并没有接触贺宗平的身体,而是虚空轮转,先是由慢变快,渐渐又由快转慢,慢到后来,旋转的内力渐渐凝聚在了右掌,她缓缓按在了贺宗平的胸口上,默念口诀,藉由掌心将集聚的大轮回内力缓缓一圈圈旋入贺宗平体内。内力圈从胸口掌根处一圈一圈扩散开,直到横面切开贺宗平的任督二脉。就在切开的一刹那,龙海萍左手突然伸指,迅速在贺宗平的人中和丹田点了两下,低声道:“好了,杨掌门,你现在可以试试运功了。”话一说完,她立时闭了嘴,此时说一句话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

杨紫琼闻言忙探掌搭上贺宗平的后心,催功一试,大喜道:“成了!”

龙海萍心里一安,闭目专心发功,保持大轮回功力在贺宗平体内绵绵不断形成屏障。

杨紫琼忙借机运用九阴真经的疗伤篇,为贺宗平推宫活血。

这样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三个人都已经汗流浃背,头顶开始冒出缕缕蒸汽。

梅吟雪也是难受到了极点,她虽然没有体力上的消耗,精神上承受的压力却一点不少。自始至终,她的心都提在嗓子眼。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自私过,因为她发现自己所有的心思并不在贺宗平疗伤的结果上,而全在龙海萍一个人身上。每看一眼龙海萍,她的心都会痛一下,乱一阵。但当她别开目光想要逃开她时,她的笑容、她的拥抱、她的亲吻、她的气息又会铺天盖地而来,将她一股脑湮灭。

恍惚间,她隐隐约约地明白了一件事情——除了龙海萍的怀抱,她似乎已经无处可逃。

龙海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这两个时辰四个钟头来的。张无忌的那记九阳神功的掌力比较强,足足用了他们一个多时辰。中间,他们只补充了一碗水,便又开始治疗九阴真经的伤。好在杨紫琼对九阴真经的功夫比较熟悉,而贺宗平内力根基深厚,到后半截已经能配合她们两个运功疗伤,从而加快了整个进程。到晌午的时候,他们终于完成了基础的疗伤。

龙海萍内力消耗最为严重,整个人跟虚脱了似的。她人一松懈,便进入了半昏迷状态,完全听不清杨紫琼的话。这时,有个人及时地揽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那熟悉的馨香让她的心里一安,她嘟囔了一句:“吟雪,我,我想睡觉……”话未说完,人已经昏睡了过去。

龙海萍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要不是肚子饿得咕咕叫,她还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等她睁开眼,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她就睡在昨晚和梅吟雪住的房间里,屋里点着蜡烛,一个身影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正在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吟雪……”龙海萍高兴地叫了一声,反手拉住那人的手,不假思索地将她拖到了怀里。

梅吟雪猝不及防,身不由己地扑进了她的怀里。两人身体一接触,那些挣扎反抗的念头便不翼而飞。梅吟雪伏在龙海萍怀里,听天由命地又任由她的双臂环了上来。

龙海萍用力嗅着梅吟雪身上的气息,一遍遍确认这不是梦,是真真切切的人,心中喜不自胜,情不自禁醉了似的一遍遍喃喃道:“吟雪,哦,吟雪……”

她的怀抱,她的呢喃,彻底融化了梅吟雪的抗拒之心。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发出低低的叹息,温柔地回抱了过去。

许久,两人都没有说什么,却又好像说了千言万语。

这时,龙海萍的肚子突然不合时宜地发出了咕地一声。

两个人顿了一下,梅吟雪坐起了身子,龙海萍不好意思地低声说:“……我饿了。”

梅吟雪不禁微笑起来,忙起身走到桌旁端了一个托盘回来,道:“你一天没吃东西,我早就猜到你会饿了,便让店家准备了些稀粥点心。”

龙海萍大喜,忙先端过稀饭,大口喝了几口,又抓过点心吃了起来。

梅吟雪微笑着看她大快朵颐,渐渐放下心来,又想起了心中的另一件事,下意识地扭头张望了一下窗外的天色,神色便不由自主地沉了一沉。

龙海萍立刻问:“怎么了?”

梅吟雪怔了一下,心底掠过一丝迟疑。

龙海萍却快速地追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事?”

梅吟雪抿了下嘴唇,道:“今天龙妹妹和云弟弟在楼下放风,无意中得到一个消息,说是丐帮抓到了那位苗家姑娘,今晚邀了不少跟她有仇的帮派,要在城外的城隍庙处决她。”

龙海萍一惊,差点从床上跳下来,她本能地想去阻止这种杀人事件的发生!对于这种滥用私刑、非法杀人的情况,但凡一个具备现代法律观念的人都不能接受!更何况,被杀的是一个她认识的人!想到挝靓花渣,她的心立刻像被刀子划过一样一阵剧痛。

梅吟雪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你想去救她吗?”

我想去救她吗?龙海萍被这个问题问倒了。于公,挝靓花渣杀人无数,罪该万死,自己当然不该救;于私,挝靓花渣救了自己无数次,对自己又一片深情,自己不该救她吗?

龙海萍只觉又是痛苦又是茫然,不禁求助地望向梅吟雪:“你觉得我该救她吗?”

梅吟雪垂下了眼帘。她若支持龙海萍去救人,是有违侠义之道;若反对她去救人,便知她会永远活在痛苦内疚之中。无论她给龙海萍什么答案,都是一个错。

而龙海萍还在眼巴巴地等着自己的答案。

终于,梅吟雪叹了口气,抬眼静静地、怜悯地望着龙海萍,道:“我本来也是要去一趟的,我还要向她讨要救我师姐的解药。”

龙海萍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立刻跳下床道:“我陪你去!”

174 无忧祛毒(5)

“退到庙里去?”龙海萍惊异地看了挝靓花渣一眼。

在场的多数是有江湖经验的,都知道现在进入一个封闭的空间无异于自投罗网,只会让自己陷入更被动的状态。莫说常用的火攻手段已经让人防不胜防,更何况对手是无缝不入的毒虫!

龙海萍皱眉问道:“他们用火攻怎么办?”

挝靓花渣冷静简洁地回答:“毒虫怕火。”

龙海萍仍不放心:“毒虫进庙呢?”

挝靓花渣狠狠瞅了她一眼:“你不相信我?”

龙海萍顿了下,她直觉挝靓花渣不会伤害自己,但事关众多性命,挝靓花渣行事风格又诡异,她不问清楚也不敢贸然劝说众人进庙。

这时,梅吟雪突然开口道:“不用担心,花姐姐让你退到庙里,自然是有她的办法。”

挝靓花渣没想到梅吟雪在这个关头会选择相信自己,还站出来帮自己说话,不禁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但见她神色坦然,目光清澈,并非惺惺作态,心里登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莫名地失落和自惭形秽起来。她却不知道,梅吟雪也不过是将心比心,她已经对挝靓花渣对龙海萍的感情感同身受,自然知道爱一个人是如何也狠不下心来去伤害对方。

龙海萍叹了口气:“我明白,我不是不相信你……”

挝靓花渣冷哼一声,抓起自己的布搭子,扭头走到庙门口,探手到布搭子里面,掏出一个瓷瓶,弯腰在门槛外洒了一些药粉,然后进庙在各个窗台也洒了药粉,最后拔掉香炉里的香,□□了一支蜡烛点亮,一股奇异的说不清是香是臭的味道很快飘了出来都市之二次元附体。

这时哨音骤然紧了起来。

几个功底高的人侧耳一听,发现毒虫阵的动静突然乱了起来,似乎前排的毒虫都停止了前进,甚至要后退。黑衣人不得不吹紧哨子,好不容易才稳住阵型。

众人恍然明白,那些毒虫是怕挝靓花渣那只蜡烛发出的气味。

这时,轿子里的人压抑着兴奋的声音传了过来:“果然是毒鬼老儿的弟子在此吗?”语气颇为期待。

龙海萍回头望了一眼挝靓花渣,只见她面无表情,无动于衷地整理着她的布搭子,仿佛外面的话跟她没什么关系。人群却开始骚乱起来,有人开始窃窃私语:“她是毒鬼医仙的弟子?”“没听说啊……”“很多年前好像有一个,据说被逐出师门了……”众人一边窃窃私语,一边盯着挝靓花渣打量。

挝靓花渣抬眼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目光凌厉,吓得众人忙缩回了脖子。

龙海萍心里略一盘桓,立刻回头招呼众人道:“大家赶紧退到庙里去!”

听了她的话,郑怀远二话不说,抱起张千的尸体,一声不吭地大踏步进了城隍庙。云治平和龙碧瑶最听龙海萍的话,见状忙跟了进去。史红石看了一眼挝靓花渣,心中不喜,却还是咬牙招呼道:“大家先退到庙里去!”剩下的丐帮弟子架起傅宏博和唐心影,陆续退进了庙里。

但其他人碍于面子,仍有些迟疑。

龙海萍心中焦急,转向周芷若,求助道:“周掌门……”

周芷若瞟了她一眼,不知怎的居然很配合地带头道:“大家还是先进庙里吧!”峨眉派毕竟是江湖中的名门正派,周芷若也在江湖上颇有影响力,众人巴不得立刻响应了她的号召,搀扶上本派的伤员纷纷退入庙中。

龙海萍松了口气,对周芷若拱手道:“多谢周掌门!”

周芷若望着虽然减缓却仍渐渐逼近的毒虫,尽管面色平静,目光却是难掩忧虑,冷然道:“等真的逃过这一劫再谢不迟!”说完,一挥拂尘,转身进庙。

断后的龙海萍和梅吟雪在她背后不约而同地轻轻吐了口气,相视一眼。

龙海萍看出梅吟雪的担忧,小声安慰道:“别担心。”实际上,她自己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也是并无把握。

梅吟雪摇摇头,低声道:“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用担心我,先照顾好你自己……”说到这,她顿了下,心里翻滚着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想要不管不顾地让龙海萍明白自己的心意。她很后悔没有表达自己的感情。此时她才明白,若是她那样做了,那样接下来即使死也无憾了。

正在这时,挝靓花渣讥讽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俩站在门外卿卿我我,就不怕被毒虫给吃了?”

梅吟雪的脸一下红了,羞愧地收回了目光。

周芷若闻言心里一沉,回头瞪了梅吟雪一眼:“愣着干嘛?还不快进来!”

梅吟雪心里叹了口气,垂头道:“是。”慢慢迈向门槛。这时,一个声音低低的清晰地送入她耳中:“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梅吟雪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那个声音是龙海萍用内力送到她一个人耳中的。她控制不住地再次回头,看到龙海萍微笑的宠溺的目光,蓦然明白她已经读懂了自己刚才所有的心思,羞怯之余,更多的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欢欣。她再不掩饰自己的感情,给了龙海萍一个有些腼腆的却是发自内心的微笑,随即又意识到自己这样的反应无疑是应了龙海萍这句“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盟誓,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忙回过头去,快步追上了师父,心里却再无方才的焦虑纠结,反倒觉得即使天塌下来也心满意足的感觉次元之庭。

爱情就是这样一种心有灵犀的感觉。

龙海萍此时也同时感受到梅吟雪的心意,只觉精神大振,整个人都活泛了起来。她大步走到庙门口,却不跨进去,反而一回身,像尊门神一样堵住了门口。

挝靓花渣吃了一惊,忙冲上前去拉她一把道:“你站在门外做什么?不怕被毒虫咬死?”

龙海萍没有回答她,扭头看一眼蜡烛,低声问道:“那只蜡烛能盯多久?”

挝靓花渣沉默了。

龙海萍的心沉了沉,随即抛弃了消极的杂念,压低了声音飞快地问道:“你是毒鬼医仙的弟子吗?”

挝靓花渣愣了下,有些警惕地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旋即领悟到了什么,冷笑一声:“你听那老儿在找我,想把我交出去,换这些人的命?”

龙海萍皱了皱眉,脱口怒道:“我要是想你死的话,又何必来救你!”话一出口,她便有些懊悔,挝靓花渣的眼睛却唰地亮了起来,一下抱住了她的手臂,大喜过望道:“你、你果真是为我来的?!”

龙海萍心里叹了口气,调转话题问道:“你告诉我,你师父和四川唐门有什么瓜葛吗?”

挝靓花渣欣喜若狂,此时只想对她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忙回想了下答道:“我不知道,但我记得师父偶尔有一次说起大概是二十年前吧,好像跟唐门比过一次用毒的功夫,但是过程和结果就语焉不详了。”

龙海萍有些失望,又问:“那你跟唐门有过纠纷什么的吗?”

挝靓花渣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回头狠狠瞪了傅宏博和唐心影一眼,咬牙道:“我本跟唐门毫无瓜葛,但那个混账男人却跟唐门的贱女人是一伙的……”

龙海萍的心一动,一条脉络便理了出来。

她主意一定,便对挝靓花渣摆了摆头:“你先进去。”

挝靓花渣立刻摇头:“不,我要跟你在一起!”

龙海萍有些拿她没有办法,挝靓花渣已经死死抱住她的手臂,得意道:“哼,我就知道你的梅姑娘关键时刻会扔下你站到她师父一边,我却不会因为任何人抛下你……”她一边说着,还一边炫耀地斜眼朝梅吟雪和周芷若的方向望了一眼。

周芷若大怒,低声咒骂道:“妖女!”

龙海萍忙正色道:“你在胡说什么?!”她挣扎了一下,挝靓花渣却像膏药一样贴在她的身上,她又不能用狠劲甩开,只得无奈而又歉疚地望了梅吟雪一眼。

梅吟雪却给了她一个理解的宽慰的笑容。她心中却并无半丝挝靓花渣以为的嫉妒,反而是羡慕挝靓花渣此时能守在龙海萍身边。她甚至有些感激,感激挝靓花渣此时能够替自己站在龙海萍身边。

龙海萍心一宽,索性不再挣扎。

挝靓花渣看她俩默契的反应,便自觉没趣,悻悻回过了头。

龙海萍趁机松开了她的手臂,抱起拳来,对着门外渐渐走近的轿子,高声道:“唐老前辈,明人不做暗事,我已经知道您今晚的目的是什么,您是否也该停下来大家谈一下?”

轿子里的人顿了一下,半晌才开口道:“哦,你居然知道我此行的目的?说来听听!”口气显然有些不相信。

175 无忧祛毒(6)

龙海萍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讲道:“晚辈不才,斗胆给前辈讲一个故事吧。”

此言一出,她身后的众人一阵骚动,都想不通她此时哪来的这般闲情逸致。

轿子里的人倒是回应了声:“哦?”

龙海萍听他虽然表面上语气平淡,但声线紧绷表明他在凝神倾听,心里愈发笃定,稳住气息继续道:“我猜大概二十多年前吧,江湖中有一位年轻人——他出身用毒世家,自小嗜毒如命,一心钻研制毒用毒的功夫,年纪轻轻便已经成为绝顶的用毒高手,江湖中鲜有对手。但他对虚名不感兴趣,一心只想搜遍天下各种奇毒。后来,他听说江湖中有一位人称毒鬼医仙的用毒高手,手中有一种无人知晓配方的奇毒,便向对方提出挑战……”

毒虫已经聚拢到她的脚下,梅吟雪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挝靓花渣忍不住伸手想把龙海萍拽进门槛。龙海萍却神色镇定,纹丝不动。

这时,轿子里传出一声轻咳,哨声陡然低了下去,毒虫停止了前进,窸窸窣窣地在原地爬来爬去。借着背后的烛光,龙海萍看清了地上有毒蛇、蜈蚣、蝎子、蟾蜍等等,还有许多她没见过的毒虫,一阵反胃,忙抬头移开目光,吸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位年轻人与毒鬼医仙比试用毒,胜负结果晚辈不好断言,但我知道这位年轻人的确在毒鬼医仙那里见到了他自己生平未见过的一种奇毒。从此以后,年轻人对这种毒念念不忘,总想得到培育它的秘方,但花了近二十年仍然没有得到。这时候,年轻人已经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但在他心里,什么都没有那奇毒重要。为了这种奇毒,他可以舍弃一切,包括……自己的女儿。”她一边说一边回头扫了一眼唐心影,只见她似被勾起了什么伤心往事,神情又是感伤又是怨恨。傅宏博则低垂着脑袋,一脸地垂头丧气。

“他自己得不到那奇毒,便将希望寄托在了下一代身上。他派自己未来的女婿去接近毒鬼医仙的弟子,花言巧语博取了她的好感,想要通过那弟子盗取奇毒。”龙海萍说到这里,只觉挝靓花渣抓住她胳膊的手一把攥紧了,她忙反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可惜他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未偷到那奇毒,反而先中了毒。毒鬼医仙的弟子为了救他,不惜毁了自己容貌,还被毒鬼医仙逐出了师门……”

身旁的挝靓花渣想起往事,已经泪流满面。龙海萍皱了皱眉,顿了一下,她叹了口气,揽住挝靓花渣的肩,沉声道:“后来,毒鬼医仙仙去,唐门主知道天底下只有他这个徒弟还会制造那种奇毒,所以你到处找她,对吗?”

轿子中的人沉默了一会,阴恻恻地说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是绝云谷的人吗?怎会知道这些来龙去脉?”

周芷若等人也是惊讶,因为他们习武之人尤其是名门正派,向来把用毒的门派当做歪门邪道,从来不屑于把他们放在眼里,所以对对方发生的一切都不甚关心也不甚了解。而今龙海萍说得头头是道,而轿子里的唐门门主唐瑄似乎也并无否定之意,众人也都对她的身份起了好奇,而周芷若却是清楚知道她的背景的,不禁更是惊讶。

龙海萍回头看了一眼蜡烛,已经烧了快一半,心里微微一沉,回过头来道:“晚辈不是什么绝云谷的人,只是碰巧见过唐门主的千金,也碰巧认识毒鬼医仙的弟子。而这些故事,都是晚辈猜出来的!”

轿子里的人失声道:“猜出来的?!”

龙海萍已经验证了心中所想,不去理会他,径自说道:“前辈,既然您是想找毒鬼医仙的弟子,那便与其他人不相干,是否可以放他们走?”她揽了揽挝靓花渣的肩膀,道:“我陪她留下,咱们可以好好谈谈。”挝靓花渣听她愿意陪自己留下,心里一甜,刚才勾起的伤心一下烟消云散,乖乖偎紧了龙海萍。

燕子门、扶风堂和丐帮等人见龙海萍关键时候舍身救人,心里都是有些钦佩。周芷若却一下急了:“那怎么行?!你身负重任,怎能陪这妖女送死?!”不等龙海萍开口,她又自作主张道:“既然唐门是冲她来的,我们只管把她交出去便是!”其他帮派的人立刻纷纷附和。

龙海萍心里暗暗皱眉,说什么名门正派,关键时刻还不是为了自己利益牺牲他人?她紧了紧挝靓花渣的肩膀,暗示自己不会弃他而去。挝靓花渣一心在意龙海萍对自己的关心,竟然对周芷若等人的行径完全不放在心上,只对龙海萍甜甜一笑。

这时,轿子突然停住,前面的轿夫里利落地掀开帘子,轿子里的人缓缓探身钻了出来。众人平时只知现任唐门门主的唐瑄为人低调,很少出入江湖,鲜少人见过他的真实面貌,此时一看,却仍见不到他的脸面。原来他头上戴了一个竹编的又扁又宽的斗笠,斗笠四周垂了一层黑纱,将他的脸面遮挡了起来。

龙海萍的目光却集中在他的穿着上,他的衣袍很像中世纪西方的传教士,在腰以上外面又搭了一层,好像额外搭了两个布袋。她小声对挝靓花渣道:“你注意他的衣服了吗?”

挝靓花渣点点头:“嗯。想必那里面藏了不少□□。”

唐瑄对着庙门拱拱手,和和气气地说:“列位何须着急?一切待在下验证了这位姑娘的身份再做定论不迟。”

扶风堂等帮派首领也聚集到了门口,闻言急不可耐地问道:“快说,你要怎样验证?!”

唐瑄不紧不慢地缓缓走向庙门,脚下的毒虫竟然纷纷往两边避让,让出一条同肩宽的通道。随着他的靠近,龙海萍的心跳一阵阵加速,暗暗琢磨在一个什么样的距离可以尝试冒险突袭去擒住他。挝靓花渣觉察出她的心思,一把攥住了她,紧张道:“你不要碰他!他全身都是□□,一沾就会没命。”龙海萍被她一提醒,不由得一下泄了气。

唐瑄走到距离龙海萍和挝靓花渣不到两丈的地方停住了脚步,仔细打量着挝靓花渣的脸。挝靓花渣被他盯得别扭,气哼哼地扭开了脸。唐瑄发出一声古怪的几不可闻的叹息,缓缓道:“我那女婿是见过毒鬼医仙的弟子的,可容他出来做个人证?”

龙海萍直觉他已经确认挝靓花渣的身份,更觉他那声叹息颇为古怪,却想不出其中缘故,一边脑子飞快运转,一边转身让出位置,招呼史红石将傅宏博押过来。傅宏博垂着头,不敢看挝靓花渣,也不敢看唐瑄,颤声艰难道:“岳父……岳父大人,小婿认得她,她,她便是毒鬼医仙的弟子,南疆苗寨的挝靓花渣……”他讲话的时候结结巴巴,浑身颤抖,似乎对唐瑄颇为惧怕。

众人已经从刚才龙海萍编的故事里对号入座知道了傅宏博便是那个当年去骗取挝靓花渣毒方的女婿,心中对他颇为不屑,但也知道他是最好的人证,当下有人嚷嚷道:“唐门主,既然令婿都已经确认,现在该放我们走了吧?”

唐瑄冷冷一笑:“我要毒鬼医仙的弟子何用?我要的是她手里的毒!”

众人立刻七嘴八舌地对挝靓花渣嚷道:“什么毒?这位姑娘,你倒是赶快给他呀……”

龙海萍总觉唐瑄怪怪的,不足为信,但是又别无良策,只得望向挝靓花渣。只见挝靓花渣眼珠一转,盯着傅宏博古怪地一笑,高声对唐瑄道:“唐门主,难道你的宝贝女婿没有告诉你,我已经将你想要的□□给了他了吗?”

傅宏博早已经预感不妙,闻言脸色煞白,两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玉瓶,对着唐瑄举过头顶,磕头如捣蒜:“岳父大人容禀!小婿也是前日刚拿到□□,但不敢确认是否是岳父大人所寻之药,所以昨日才在丐帮长老身上一试……”他话音未落,后心已经挨了狠狠的一脚,他身子前扑,整个人趴在地上,小玉瓶也脱手而出,就势滚到了唐瑄脚下。原来是史红石听他亲口承认毒杀了郭长老,又恨又怒,冲上来狠狠蹬了她一脚。她还想追上去杀了他,龙海萍怕她被毒虫咬伤,忙将她拽住了。

唐瑄也不管趴在地上的傅宏博,飞速地弯腰捡起小玉瓶,将信将疑地举起来借着火光左右打量。

挝靓花渣知他心中不敢确定瓶中的□□是真是假,只做不知,继续阴阳怪气道:“说得好听!我看你根本就是想据为己有!”

傅宏博急急解释道:“岳父大人,你不要听她污蔑我,我是真的不能确定那药性……”

挝靓花渣见他上钩,冷笑道:“你说的对,那药性是不好确定,但你通过别人来确认又岂能作准?”

傅宏博恍然明白了她的用意,脸色惨白,回头指着她厉声道:“你住口!”

挝靓花渣看到了他的恐惧,只觉心中畅快之极,却又有种说不出的痛苦凄凉,她咬牙道:“只有你才尝过那□□的味道,也只有你自己才能确认我给你的这瓶□□是不是当年的□□……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176 无忧祛毒(7)

唐瑄闻言果然若有所思地低头望向傅宏博。

傅宏博知他动了心思,浑身抖得像筛子一般,汗流雨下,颤声道:“岳,岳父大人,您,您千万别上这妖女的当……”

龙海萍心中不忍,悄声问挝靓花渣:“那药是真的吗?如果是,你就承认吧。”

挝靓花渣叹口气:“我的龙女侠,你觉得我说是他便相信吗?”

龙海萍皱了皱眉,不吭声了。

傅宏博越说越是不自信,回头望着唐心影的方向,绝望地哀哀唤道:“影妹……影妹……”

唐心影一脸的心烦意乱,突然爆发吼道:“好吧,好吧!你杀了他算了!当初是你为了利用他求毒硬将我嫁与他,现在你又要让我年轻守寡!你是我的亲生父亲吗?你对得起我死去的娘吗?”她提到自己的娘,突然悲从中来,眼泪淌了出来,对唐瑄更是痛恨和灰心。她偏是个任性的人,只顾自己感受,也不管家丑不可外扬,不由自主又换上了惯常的讥讽口吻,冲口道:“都是我自己笨,想想也该明白,若非你做了对不起我娘亲的事情,我娘亲会跟别的男人私奔吗?!”

“住口!”唐瑄被揭开伤疤,忍无可忍地怒吼一声,右手一挥,一道银光自袖口倏地射出,直奔唐心影面门。

龙海萍早有预感,看到唐瑄手一动,她已经抽出无邪剑。唐瑄虽然毒功了得,武功却是平平,暗器功夫也未到出神入化的境地,龙海萍只轻轻一抖剑身,便将他的银针格飞。

唐心影又惊又怒,嘴上却兀自不服软,嘿嘿冷笑道:“怎么,你杀了自己老婆也就罢了,今天连亲生骨肉也不放过了?”

面对众人的窃窃私语,唐瑄浑身发抖。他沉默了一会,缓缓抬起手,慢慢摘下了斗笠。众人看到他的脸,立刻一片哗然。原来,他的满脸坑坑洼洼,长满了毒疮,跟挝靓花渣的症状一模一样。

挝靓花渣一下瞪大了眼睛,指着他道:“你,你,你也……”

唐瑄点点头:“不错,当年跟你师父比武,中毒的人不是我,而是……”他把目光转向惊呆的唐心影,“而是你的母亲,我为了给你母亲解毒,毁容至此。”他的语气平静了下来,又戴上了斗笠,“但你的母亲呢?不但不念及我的恩情,反而嫌弃我容貌尽毁……哼,水性杨花、不知羞耻的女人!”

唐心影闻言,整个人都懵了。她想起父亲从小对自己的不待见,想起母亲跟别人的私情,隐约明白了自己的身份恐怕未必是唐家的亲生女儿。如此一来,也能理解唐瑄为何会无视她的幸福,利用她的婚姻来寻求毒鬼医仙的□□了。

傅宏博伏地磕头如捣蒜:“岳父大人,上一辈的过错与影妹无关,求岳父大人看在我们夫妻多年孝敬的份上,饶了我们俩……”

唐心影悲从中来,嘤嘤哭泣起来。

龙海萍心中不忍,出口道:“唐前辈,既然您已经拿到您想要的东西,又何何必为难自己的亲人呢?”挝靓花渣闻言狠狠地掐了下她的手臂。

唐瑄若有所动,沉默了一下,沉吟着慢慢说道:“这毒呢,是终须找个人验一验的……”

挝靓花渣感觉他的目光在龙海萍身上逡巡,不由得紧张起来,搂紧龙海萍的手臂瞪眼道:“这里的人你拉谁验毒都行,但唯独不能是她!”

唐瑄嘿嘿一笑:“我倒有个主意,姑娘看行不行?”不等挝靓花渣接茬,他已经自顾说道,“咱俩比试一场,看看谁的毒功更厉害。若你赢了,咱们就用这小子试读;但若你输了,就得用你的人啦……”

挝靓花渣立刻惊跳起来:“不行!”

唐瑄扫一眼屋里已经燃了一半的蜡烛,胸有成竹道:“那你是要这一屋子的人都跟着你们陪葬了?”

挝靓花渣才不在意庙里的人,她不接话,脑中紧张地思考以自己的能力将龙海萍带出重围的可能性。

这时,龙海萍淡淡开口了:“我觉得唐前辈这个主意可行。”

177 无忧祛毒(8)

挝靓花渣急得大叫:“不行!不行!”拖着龙海萍就要后退。

龙海萍挣脱了她,坚持地说:“还请前辈划出道来。”

唐瑄点点头,后退两步,一抬手,哨声响起,毒虫跟着退后,给庙门口腾出不到两丈的空间。一名抬轿的黑衣人从轿中取出一个蒲团,放在唐瑄脚下,唐瑄盘腿坐在了蒲团上,挥了挥手命令道:“点两根新的火把,照亮堂点!”

另一名轿夫立刻点燃两根新的火把,将地上照得雪亮。

唐瑄这才对着挝靓花渣做了个请的姿势:“请!”

挝靓花渣见龙海萍一意孤行,知道她是不会丢下一屋子的人跟自己走的,又是气恨又是无奈,只得抓着自己的布搭子,走到唐瑄正对面,正要席地而坐,龙海萍一把拉住了她:“等等。”说完,不等她反应过来,解下披风,折叠整齐,铺在她脚下,说道:“地上凉,坐这里。”

挝靓花渣心头一热,满腹的抱怨立刻烟消云散,深情望龙海萍一眼,心中已经拿定主意:今天就算拼死也要赢了这场比赛,保自己心上人一命。她屏住呼吸,定住了神,坐在披风上,直视唐瑄昂然问道:“说吧,唐掌门想怎么比?”

唐瑄不紧不慢道:“咱们练毒的也就那几样功夫,养毒虫,炼□□,再有个使毒的功夫,就比这三样,三局两胜吧。”

挝靓花渣思忖了一下,她对唐瑄这个人的功夫近乎一无所知,毫无取胜把握,但此时已无后路,只能咬着牙关答应:“好!”

趁他们制定比赛内容的时候,龙海萍回头朝梅吟雪摆了摆头示意,梅吟雪跟着她的目光一看,立刻领悟了她的意思,跑到蜡烛前熄灭了蜡烛。唐瑄看到了她们的把戏,只哼了一声,似乎并不放在心上,愈发显得胸有成竹。

挝靓花渣心中愈发忐忑,皱眉道:“那我们先比哪一样?”这一句话却是无意中放弃了主动权,将自己置于了心理上的劣势。

唐瑄正要开口,龙海萍轻咳一声,抢先开口道:“先比□□吧!”

龙海萍之所以贸贸然自作主张,正是打了一场小小的心理战,一是为挝靓花渣抢回了主动权,二是故意打乱唐瑄的节奏。果然,唐瑄被她打断,不由自主愣了一下,挝靓花渣却是心里一定,没有刚才的慌乱了。

唐瑄深深望了望龙海萍:“龙海萍,龙姑娘是吧?果然不简单!我跟龙大帅有过几面之缘,前几日在京中他也提过你,你们之间可有什么渊源?”

龙海萍心中一动,试探道:“我俩的渊源说来话长,唐掌门会因为我和他的关系放我们一马吗?”

唐瑄迟疑了一下:“不会!”

龙海萍心里缓缓一沉,这唐瑄嗜赌成性,在他的心中,只怕天王老子都不如□□重要,他也自然不会为了龙破天的关系对自己网开一面,只怕他拿不到挝靓花渣的□□是不会罢手的。但即使他拿到了呢?这才是她最担忧的。

不容她多想,唐瑄已经从一个布袋里取出了一个小竹筒,说道:“我们还是先比毒虫吧。”显然是不甘示弱,又扳回一局。

他也不等挝靓花渣答应,已经打开盖子,将竹筒往地上一倒,一条黑黝黝的像蝎子一样的硬壳虫爬了出来,张牙舞爪地朝挝靓花渣所坐的地方爬了过去。

龙海萍一看那虫子就不是善物,差点忍不住伸脚去踩死它,挝靓花渣一把按住了她的膝盖。

唐瑄笑嘻嘻道:“这位姑娘,这是我用七毒虫的尸体和七毒花汁液喂了七年的小玩意,你给掌个眼,看看怎么样?”

挝靓花渣经过刚才龙海萍一点拨,已经不再受他影响,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银针,用针尖飞速地拨了拨那条虫子,举起银针一看,针尖已经漆黑,她不由得由衷赞道:“果然厉害,别说被它咬到,就算碰到它身体只怕也会全身溃烂……”

唐瑄得意道:“有眼光!姑娘拿出你的蛊虫来吧,我就想看看它敌得住敌不住你们苗疆的毒蛊!”

挝靓花渣从布搭子里摸出一个小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用手捏出一只胖墩墩浑身长着蓝莹莹的细毛的虫子,样子憨憨的,毛色又漂亮,看上去很可爱。众人心中第一反应就是这家伙生得象蚕宝宝,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连个爪子都没有,一看就没有那只蝎子厉害。唐瑄却是屏气凝神,龙海萍隔着帽纱,也能想象出他两眼放光,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虫子的样子,就像酒鬼见了好酒,只差口水流出来了。

挝靓花渣将虫子放在了地上,那虫子只是蠕动了一下,便趴在那里不动了,只叫众人更是失望。说来也奇怪,唐瑄的那条蝎子刚才还挥着钳子耀武扬威,眼看要杀到那条蓝虫眼前,突然刹住了车,左右摇摆了几下,明显生出了退意。

唐瑄手持一个竹签,拨弄着蝎子不让它后退,口中热切道:“姑娘,你要是输了可得教我怎么养这蛊虫。”

挝靓花渣冷笑一声:“你就这么有信心嬴得了我?你的毒虫明显怕我的蛊虫……”

“三局两胜嘛!”唐瑄语气轻松地说着,挑动蝎子去攻击蛊虫,但那蝎子躲来躲去就想往后退。唐瑄逗弄了几下,一下不耐烦了,骂道:“没出息的东西!”说完,一抬竹签,一下扎在那蝎子的脊梁上,狠狠戳进地里。那蝎子生命力极强,在地上左扭右扭,一阵挣扎。

唐瑄更加不耐烦:“拿火把来!”轿夫忙递上一根火把,唐瑄抢过来,一下将火把头炷在蝎子身上。蝎子发出吱吱两声,瞬间被烧焦了。唐瑄这才解气,把火把还给轿夫,连连拍手称快。

众人对他狂暴的行为目瞪口呆,龙海萍更是连连皱眉,只觉他残忍,挝靓花渣却忍不住惋惜,惊讶道:“你花了七年的功夫培育的毒虫,就这么毁了?”

唐瑄冷笑一声:“没用的东西,留在这世上作甚!”说完,拍拍手,若无其事道:“接下来,咱们比□□吧?”

龙海萍见他输了一场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忍不住确认道:“唐掌门,刚才这一局,你是认输了?”

178 无忧祛毒(9)

付宏博来不及重装暴雨梨花针,又被周围的人群挤来挤去,神色一片惊慌。说时迟那时快,唐心影手一扬,几枚弹丸急射而出,直落在龙海萍下脚的地方。弹丸一落地立刻化成黄色的烟雾,腾空而起,挡住了龙海萍的视线。龙海萍在树林里见识过这一幕,知道烟雾有毒,忙闭住了气,左手掩住口鼻,右手一掌驱散了眼前的毒烟。而周边的人不明所以,全都遭了秧,一个个惨叫着七扭八歪地倒在了地上。

龙海萍大怒,箭一般穿过毒烟,张手便是一记九阴白骨爪,直抓向付宏博肩头。付宏博忙张开铁骨扇,一招“开门见山”,横扫龙海萍的手腕。龙海萍压住怒气,手腕一翻,轻松避开,顺势扣住了他的脉门。付宏博哎哟一声,扇子脱手落地,整个人半边身子都酸软了下来。唐心影见势不妙,抽出袖中的峨眉刺,直刺龙海萍的肋下。龙海萍也不躲闪,拖住付宏博的手腕,使出太极的巧劲,向右一甩,付宏博身不由己直扑向唐心影。唐心影的峨眉刺还没到半途,整个人便被付宏博撞上。两个人撞得头晕眼花,抱在一起跌了个七荤八素。

胡小玉和马英九被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惊呆了,握着剑不敢上前。

周芷若等人狐疑地朝这边张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龙海萍指着唐心影和付宏博愤怒道:“刚才就是这两个人发的暗器!他们分明想杀人灭口!”

众人听了,立刻互相打听起来:“他们是什么人?哪门哪派的?”

这时,有人仔细查看了刚才中毒倒的同伴,抬头惊声道:“难不成他们是四川唐门的人?”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色变。

周芷若等人也是面面相觑,一时无语。

唐心影看众人面有惧色,知道他们都对唐门的毒功心怀忌惮,立刻有恃无恐起来,从地上一跃而起,拍手得意道:“不错!本姑娘便是唐门三小姐,我倒要看看今天谁敢把我怎么样!”

“我管你是谁!我就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我爹娘?!”郑怀远抱着奄奄一息的张千,红着眼睛怒吼道。

唐心影不以为意道:“你说的就是终南山脚下那老两口?是我杀的又怎样?我本来是要找这姓龙的,”她指了指龙海萍,“谁料到扑了个空,偏那老太太起得早,被她撞到了,只好……”她撇了撇嘴,一副不屑描述的神情。郑怀远直气得浑身发抖,恨不能立刻上前将她碎尸万段。

挝靓花渣厉声道:“那你为何要栽赃陷害嫁祸于我?!”

唐心影冷哼了一声:“你私吞九阴真经,背叛龙大帅,还想在江湖上立足?简直做梦!”

“我杀了你——”挝靓花渣顾不上身子被绑,从地上弹起来便要冲过来,龙海萍一把拦住了她,抽出无邪剑割断了她的绳子,大声道:“现在先救人要紧!付宏博,你赶紧想办法救救……”

没等她话说完,郑怀远突然摇着张千的身体大哭道:“师父!师父!”

龙海萍心里咯噔一下,忙拉着挝靓花渣回到郑怀远身边,梅吟雪已经蹲下试过张千的脉,抬头冲她们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

龙海萍的心突突直跳,她想去安慰郑怀远,却喉咙干涩,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时,郑怀远从地上一跃而起,抽刀直扑唐心影:“妖女,我要杀了你为我师父报仇!”

龙海萍本能地伸手想要阻拦,却停在了半路上,这个时候,她的心很乱,根本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阻拦。这时,梅吟雪挺身而出,一把按住了郑怀远的刀柄,急切道:“你不是她的对手!你不是带了官兵吗?快叫人来抓他们!”

郑怀远激动之下已经失去了理智,他一把挣开,大吼道:“刚才我师父都是骗人的!我们根本没带官兵来!他也没有查出凶手,因为我根本就没有飞鸽传信给他……他是等我回了京城才知道我爹娘被害的消息!”

付宏博和唐心影听得目瞪口呆:“你,你说什么?你说你师父根本没查明人是我们杀的?”他们有些懵了,却预感到自己落入了什么圈套。

郑怀远冷笑道:“我师父神机妙算!他虽然不知凶手是谁,却推断出凶手必然跟这个苗家女人有关!昨天他从两个小孩子那里查到前晚杀死丐帮长老的不是这个苗家女人,而是有人嫁祸给她……所以今晚让我带他来参加这个处决妖女的大会。他算到你们会在现场,也算到你们会杀人灭口……只是我没想到……我竟然没有拦住……”郑怀远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一番话说得付宏博和唐心影又是恼火又是懊悔。

龙海萍不禁佩服张千的智谋,也忍不住遗憾自己没有提前知道他们的计划,否则的话……她懊悔地咬住了嘴唇。

“两个小孩?”史红石听说有人发现了杀害郭长老的凶手,激动地问道:“哪两个小孩……?”

这时,两个人缩着脑袋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不是别人,正是胡乱改了下装束的龙碧瑶和云治平。龙海萍脑中划过一道闪电,想起了云治平和龙碧瑶对她说过的话,立刻懊悔不迭——当时她竟然没跟郭长老的事情联系起来!

龙碧瑶心虚地看了眼龙海萍,怯生生地说:“是我们两个……那晚杀死郭长老的不是这个女人,是他……”她指了指付宏博,不敢说下去了!

史红石哪里按捺得住,立刻从台阶上一跃而下,冲向付宏博和唐心影,大吼道:“就算你四川唐门再毒,我丐帮也不怕你们!”

扶风堂、燕子门等代表也回过神来,纷纷冲了上去,将付宏博和唐心影围了起来,乱哄哄地大声质问道:“我们扶风堂燕子门与你四川唐门无冤无仇,为何要杀我们的人?”

付宏博脸色蜡白,缩着脖子拱手道:“各位稍安勿躁。付某和贱内也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

“住口!少在这低三下四丢我唐门的脸!”唐心影很不给面子地打断了他的话,毫不示弱地仰着脖子道:“你们扶风堂、燕子门一路盘踞从陕西到京城的水陆交通要道,龙大帅多次与你们协商,你们都不肯投靠他,他能放得过你们吗?我们做掉你们几个不主事的,主要是要杀鸡儆猴,看你们还敢违抗龙大帅!”

众人面面相觑:“啊?原来他们是蒙古鞑子的人!”

付宏博忙偷偷揪了揪唐心影,示意她不要说了。

扶风堂的人先沉下脸来,道:“我们江湖中人虽不是跟朝廷穿一条裤子的,但也决不会帮鞑子干事!先是国仇,现又有家恨,老子跟狗鞑子还干上了!你们这种鞑子的走狗,我们扶风堂也不会放过!”

众人立刻响应:“不能放过他们!”

唐心影这才意识到不妙,饶她飞扬跋扈惯了,也不禁变了脸色,虚张声势道:“你们想怎样?难道你们不怕我们唐门找你们麻烦吗?”

众人被她激怒了,大声嚷嚷道:“谁怕他们唐门,谁是他妈的软蛋!杀了这娘们……”

唐心影吓得一把攥住了付宏博,愤怒的众人摩拳擦掌地向他们逼近过去。

龙海萍犹豫地看了一眼梅吟雪,梅吟雪蹙着眉,轻轻摇了摇头。

龙海萍想起郑老夫妇的惨死,想起张千的惨死,想起六百年前司法体系的不完善,咬紧牙关,握紧拳头,打消了阻止的念头。

挝靓花渣望着被人群包围的付宏博和唐心影,神情恍恍惚惚,分不清是喜是悲。

眼见付宏博和唐心影要死在众人乱拳之下,忽然四周响起一片低鸣的哨音。那哨音听起来不高,但是却穿透了每个人的耳膜。

唐心影闻声大喜,用力一扯付宏博,喜道:“我爹来了!”

179 无忧祛毒(10)

“呼――吸――呼――吸――”

龙海萍席地盘膝而坐,双目微合,舌抵上颚,呼吸绵长,感觉一股气流在梅吟雪的引导下,沿体内小周天缓缓运行,每到丹田、会阴、玉枕、百会、印堂等重要穴位,都做停顿,幻化成火,由弱到强熊熊燃烧。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大汗淋漓,头顶冒出袅袅蒸汽。

DY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得看着这一幕。因为梅吟雪提前叮嘱过,她才没敢作声,深怕惊动了正在练功的两人。

只见龙海萍面色越来越红,梅吟雪脸色却是越来越白。

终于,梅吟雪缓缓收掌。

她没有睁开眼睛,闭目深吸一口气,低声说:“好,今天先到此为止,你去收拾一下,我们还要见刘大人的后人。”吩咐完毕,她开始凝神调理呼吸。

龙海萍睁开眼睛,只觉体内中气充沛,耳清目明,浑身通泰,是从未有过的舒服。她心中不由得暗暗称奇,回身正要谢过梅吟雪,却见梅吟雪脸色苍白,神色疲惫不堪,立刻明白是因为助自己导气所致,心里不由一痛。

“梅,梅姑娘……”

“你不必过意不去。”梅吟雪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截住了她的话头。“这是我应该做的。若是现在能够打通你的任督二脉,到了那边你也可以少受些苦楚。”

“苦楚?什么苦楚?”DY忍不住关心地问。

梅吟雪顿了顿,似乎有些后悔失言。片刻后,她微微睁开眼睛,尽力做到若无其事:“龙姑娘若是回到600年前,要与当时的自己共用一个元神,精气神便要一分为二,身体状况必然大不如现在。所以,练些内力,强身健体,也是必要的。”

“六百年前的自己?600年前也有个龙海萍?那岂不是她的前世?”DY大奇,“你不是说那是她的前世吧?”

梅吟雪默然:“古人有云,肉身可灭,元神不破。我们,我们就当是以防万一吧。”

龙海萍看出她的勉强,知道她是在敷衍DY,却没有戳破。

“梅姑娘,你先去休息一下。等我冲个凉,我们就出发。”

梅吟雪忙趁势站起身来。

龙海萍望住她的眼睛,安慰道:“你放心,我会努力用功。”

梅吟雪怔了怔,微微震动,似有隐忍,终于不敢看她的眼睛,转身离开。

“天哪,她的意思是人可以轮回转世的!海萍,你会看到你前一辈子!你会去找她吗?不知道她是不是长得和你很像……”DY有点激动地猜测着。

龙海萍心不在焉,借故冲凉,拿了要换的衣服,溜进了洗手间。

九点四十五分的时候,三个人已经到了梅教授所给地址的大厦门口,一起乘电梯上16楼。

龙海萍一直在关注梅吟雪的反应,怕她有什么不适。不料,今日梅吟雪已经与昨日截然不同。她眼观鼻,鼻观心,对周围的一切再也不问不闻,硬生生将自己与这个世界隔离开来。她那静若处子的淡定超然,让龙海萍心中更是多一分怜惜。但她不敢唐突,只能把一份好感埋在心里。现在,她唯一想做的,就是帮助梅吟雪完成她想要做的事情。

电梯停下后,龙海萍带两人出了电梯走到1616室门口,门口的毛花玻璃上镶着几个字“刘承业命理研究所”。

龙海萍回头冲她们点点头:“就是这里了。”

然后,她敲门,却无人应答。

龙海萍皱皱眉,试探着一推门把手,门居然开了。

推开门,门口左边有一张桌子,看上去应该是秘书或者接待人员的,但是没人坐在那里。按理说,这个时间,应该早已经上班了。

龙海萍边往里走,边朝里喊了一声:“刘教授?”

依旧无人应答。

龙海萍环顾室内,外面显然是个客厅,有休息椅,有洗手间,她的目光锁定在前方――如果没什么意外,这一间应该是刘教授办公的地方。

她走上前去敲敲门,还是无人应答。

龙海萍皱起了眉――这家命理研究所寂静得反常,她有种奇怪的预感,觉得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她一边思忖着,一边试探着握住门柄,微微一转动,门开了。

龙海萍刚要探头,忽听身后梅吟雪急喊一声:“小心!”

与此同时,她的身子被人一拉,一个后退,就听啪地一声,定睛细看,一根短小的羽毛箭已经钉在眼前的门板上,箭尾急速颤抖,搅动空气发出嗡嗡的声音,显见力道非常之大。

龙海萍惊出了一身冷汗。如果不是梅吟雪及时拉住自己,只怕这支箭已经射在了自己脑袋上。

光天化日之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难道是有人入室抢劫?

龙海萍心中正暗自猜测,就听见室内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梅吟雪!你来了吗?我等你好久了!”

龙海萍愣了一下,这人怎么会知道梅吟雪?梅吟雪脸色也是愕然,显然听出了屋里人的声音,跨步上前:“是我!我来了。”

龙海萍正要阻拦,梅吟雪冲她轻轻摇头,一步跨进了门里,转身侧对着屋里,看到了里面的人。

龙海萍不知里面是什么人,但看梅吟雪表情,显然是她认识的。她心里不由奇怪,这里怎么可能有梅吟雪认识的人?

只见梅吟雪略微冷淡地说:“原来是郡主。你怎么会来这里?”

那个脆生生的声音回答:“你以为只有刘基老儿会什么天罡北斗、奇门遁甲?!天下能人多的是!我大元什么人才没有?要打开玄门,送我到此,也不是什么难事!”

梅吟雪正色道:“这里可不是你元朝余孽的上都,由不得你乱来!”

“闭嘴!我大元朝即将回师南上,剿灭明朝叛贼。收复山河,指日可待!你敢张嘴闭嘴余孽?!”

龙海萍听她口气已经恼火至极,想起她那弓箭,担心梅吟雪吃亏,正要提醒,就见梅吟雪身形一晃,办公室门砰得一声,又一支利箭插在门上。

龙海萍推算出她还要有换箭的空当,抓起茶几上的一个烟灰缸,一个箭步冲了进去,就见办公桌后两个人影,一坐一立,一男一女。龙海萍手里的烟灰缸直向站着的女人甩了过去!

那个女人注意力一边放在梅吟雪身上,一边换箭,冷不丁被龙海萍杀了个措手不及。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一挥手中弓箭,挡开烟灰缸。

趁这功夫,龙海萍已经看清屋里的情景。

只见那个女人一身蒙古装束,头戴白色毡绒帽,身穿白色毛坎肩,腰束白色锦丝带,脚蹬黑色软皮靴,手握一把造型古怪的小型弓弩,打扮干净利落。人也生的漂亮扎眼,五官鲜明,一双眼睛大而有神,眉宇之间不似梅吟雪的婉约之气,多了几分豪气在里面。屋里除了她,还有一个六十左右的清瘦老头,被捆绑在椅子上面。不用猜,也知道他就是这家命理研究所的主人――刘承业了。

那蒙古少女遭龙海萍偷袭,一挥弓箭,正要发作,忽然脸上换成了诧异的表情,瞪着龙海萍惊讶地脱口而出:“咦,你是龙定轩?你,你怎么是女的?”

梅吟雪犹疑了一下,急忙道:“你认错人了,她不是你要找的人……”

“哼!”蒙古少女眼睛一转,已经识破了梅吟雪的用意,“你这叫此地无银!再说她这样貌,怎么也瞒不过我!我只是奇了怪了,一个女人,能有多大能耐?值得本郡主亲自跑一趟!”

龙海萍听得逆耳,冷声道:“你自己也是女人,还好意思瞧不起女人?!”

“姓龙的!你不分好歹……”蒙古少女一脸恼火,指着龙海萍就要骂起来。

龙海萍被骂得一愣,这个女子怎么不但认出自己,还如此理所当然地责怪自己,仿佛自己跟她是一伙的。

“郡主,得罪了!”梅吟雪不容她多说下去,脚下一点,人已经扑到了她面前,双指直取她胸前膻中穴。那女人身手也矫健,身子一拧,避开梅吟雪的同时,飞腿直踢她腋下,一看就是特别擅长腰腿功夫。

“龙姑娘,带刘先生先走!”

梅吟雪一句话提醒了龙海萍,她赶紧上前,扯开刘承业嘴上塞着的衣服,给他松绑。刘承业大大吐了口气,也不分个场合,气喘吁吁地直管问:“你,你就是龙海萍吗?”

龙海萍关心正在与那蒙古女子动手的梅吟雪,无心与他交谈,一边给他松绑,一边简短回答:“是!”

刚解完绳子,刘承业也不顾逃命,一把抓住龙海萍的手,翻过来就看她掌纹。龙海萍没料到她被人绑了半天还有这心情,冷不防被她抓住了手,好不容易才扯开,就见刘承业狂喜道:“破军星!破军星!你果然是破军星!先祖们有灵,终于被我等到了!哈哈,我等到了!我等到了!”

龙海萍见他神态癫狂,不由吃了一惊,心想这人不是疯子吧?反正现在他已经松绑,有手有脚,不需要人照顾,龙海萍心里惦记着梅吟雪,摩拳擦掌,准备加入战团。

只见那蒙古女子的身手与梅吟雪完全不是一个路数,梅吟雪以飘逸见长,她的拳脚却是虎虎生风,简洁有力,在近身搏击中明显占优势。但她似乎心存忌惮,不敢过于贴身攻击。两人动作都快如闪电,龙海萍一时竟插不上手。

“嘿嘿,梅吟雪,你今天功力不济,只怕不是我的对手!”缠斗了一会,那蒙古女子似乎看出什么破绽。

龙海萍一看梅吟雪,只见她牙关紧要,脸色苍白,额头已经有冷汗冒出,心里顿时明白她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分别两次帮自己渡气,想必自己已经功力大减,现在动手,当然吃亏。

正着急间,那蒙古女子瞅准一个空当,一个凌空飞脚,当胸踢向梅吟雪。

梅吟雪提气后退,却真气不济,眼见就要被踢中。

这时,龙海萍猛冲到两人中间,曲臂一挡,想要隔开那女子踢来的腿,不料那女子在空中左腿一缩,右腿弹出。龙海萍一下挡了个空,被那女子右脚正中胸口,只觉胸口一闷,紧接气血翻涌,人已经向后倒去。她身后的梅吟雪一把托住她的背心,两人踉跄几步,退到门边。

那蒙古女子已经趁势追了上来,抡起手中的弓箭,劈头砸来。

说时迟,那时快,梅吟雪右手托住龙海萍的身体,左手伸手一把抓住钉在门上的箭,用力一拔,拔出短箭,手腕灵活地一转,挽了一个剑花,挡在龙海萍前方,也不知用了什么法门,居然格住了那凌厉一击。紧接着,梅吟雪手腕陡转,箭尖直指那女子眉尖。那蒙古女子竟愣生生被逼退一步。

龙海萍这时已经几乎贴在梅吟雪身上,她能感受到梅吟雪左臂微微颤抖,知道她已经是强弩之末。她忍住翻腾的气血,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使出跆拳道中的连环踢,连续几脚踢了过去。

那女子皱眉道:“这是什么功夫!”一时倒也摸不清路数,连续后退了几步。梅吟雪趁势追击,化箭为剑,又杀退她几步。

那个女子一时处于劣势,气恼道:“姓龙的,你敌我不分!莫要逼得我杀你!”

正在这时,DY带头冲了进来:“警察来了!警察来了!”

话没说完,一个人影已经扑到她面前,DY只觉得眼前一黑,人已经失去了知觉。

跟在她身后的两个警察更是倒霉,人刚一靠上,就被莫名其妙地摔了出去。

那蒙古女子眨眼已经到了门口,回头恶狠狠瞪了龙海萍一眼:“我会回来找你的!”说完人影一晃,已经消失在门口外。

龙海萍正要追上去,梅吟雪在她身后有气无力道:“穷寇莫追,由她去吧!”

180 空谷幽情(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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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 空谷幽情(2)

龙海萍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熬过那段生不如死的折磨的,她已经耗尽全身的力气,在精疲力竭中陷入了昏沉的睡眠。当她醒来时,扑鼻而来的是馥郁的馨香,她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立刻意识到自己正埋首在梅吟雪柔软的怀抱中,而梅吟雪仍双臂环着她。她的心不由得突突一阵乱跳,悄悄睁眼抬头,还在沉睡中的梅吟雪立刻惊醒,低头急急地问道:“你怎样了?还难受吗?”

淡淡的晨曦中,龙海萍见她满眼的关切,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庞就近在眼前,头脑一热,想也没想便伸长脖子,嘴唇够到了梅吟雪的唇,二话不说地吻了上去。梅吟雪的手一紧,抓住了龙海萍后背的衣服,似乎想扯开她。龙海萍却一下箍住了她的腰,将她的身子紧贴入自己的怀中,禁锢住了她的人,趁势加深了这个吻。梅吟雪低低地呻/吟了一声,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龙海萍感觉出了她的柔顺,欣喜若狂,吻得更加缠绵,只想将长久以来的爱慕和渴望一股脑倾泻出来。

这一吻,胜过了千言万语的表白,梅吟雪岂会感知不到?在这样排山倒海般的感情冲击下,她也完全失去了平日的自持,只能任由被裹挟着迷失其中。

龙海萍好不容易才恋恋不舍地结束了这个吻,梅吟雪满脸通红,闭着眼不敢看她,害羞地低头躲进她的怀里。

龙海萍心花怒放,抱紧了她,低头亲吻她的黑发,热烈地说:“吟雪,我喜欢你,喜欢你!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好吗?”

梅吟雪闻言身子微微一颤,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更紧地偎紧了她。

龙海萍只当得到了她的首肯,欢喜得难以自制,低头捧起她的脸,再一遍吻上她。梅吟雪满脸羞涩,却不再挣扎抗拒,任由她吻了一遍又一遍。龙海萍吻过她的唇,还嫌不够,又吻上她的额头、鼻尖,细细吻过脸颊以后又吻到了她的耳后。梅吟雪从未与人这样亲近过,此时已经禁不住浑身颤抖,鼻子轻哼出声。

龙海萍听到那声嘤咛,蓦地意识到自己已经生起占有梅吟雪的欲念,吓了一跳,生怕吓到梅吟雪,忙止住了进一步的侵犯,静静抱着她,慢慢平息自己如猛虎出笼般的狂热激情。

过了半晌,梅吟雪幽幽地开口道:“我是不是不应该带你来这里?”

“千万别这样说!”龙海萍急忙打断她,激情过后,一股说不出的疲倦突然涌上来,她有种头晕目眩、浑身发软的感觉,心里不由得有些忐忑。这种疲倦感从昨天就开始了,但是今天似乎更加强烈。只是梅吟雪感情上的回应让她太开心了,她来不及细想自己的异常,只顾安慰梅吟雪:“你不知道我觉得我有多幸运,我感谢老天爷让我遇到你。真的,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了!”她一口气说完,竟有些气喘,不由得闭目克制那股袭上来的眩晕。

梅吟雪觉出她的异样,心里一惊,从她怀里抬起头,伸手捧住她的脸,仔细看着她,担忧地问道:“你怎样了?是不是很难受?”

龙海萍克制着眩晕带来的反胃感,闭目摇头:“没事……”

梅吟雪的心里一阵悲哀,她想起挝靓花渣对她描述过的毒发过程,蛊毒会先由经络扩散入肺腑,首先侵入的便是脾胃,而后入肝胆,最后入心肺,五脏六腑毒发后很快便会进入骨髓,再也回天无力……她不敢想下去,轻轻挣脱,起身道:“天已经亮了,咱们赶紧赶路。今天我来赶车,你在车里休息。”龙海萍还要逞强,却被她按住了,轻声命令道:“你在这里乖乖等我。”龙海萍从未被她这样温柔亲昵地待过,整个人幸福得头脑发晕,哪里还有反抗的意识,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不一会,梅吟雪用水蘸了汗巾子,帮龙海萍擦洗脸庞。龙海萍受宠若惊,只觉犹如置身梦中,一把扯住梅吟雪的手道:“吟雪,你对我真好!你,你以后会一直这样对我吗?”

以后?梅吟雪的的心一沉,担忧和不安早已经战胜了矜持和羞涩,此时她只想万事顺着龙海萍的心意,不假思索地脱口承诺道:“会……自然是会的。”

龙海萍喜不自胜,又想抱住她亲吻,梅吟雪却不敢再耽误片刻时间,阻止了她亲热的动作,正色道:“你若想以后天长地久,就先赶路解了你身上的毒……”

龙海萍自然对她百依百顺,忙用力点头。

梅吟雪又取出干粮和水,催龙海萍吃早餐。她看龙海萍咀嚼吞咽时的皱眉,便知她已经吃不下东西了,心里的担忧不由又增加了一层。

匆匆吃过早餐,梅吟雪去牵马套马车,龙海萍站起身来想要帮忙,但立刻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哇地一声,刚吃的早餐尽数吐了出来。梅吟雪见状,又是难过又是心疼,脸上却尽量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责怪道:“叫你好好休息,你偏偏不听……”

龙海萍已经觉出不对劲来,细想之下,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她也不拆穿梅吟雪,接过梅吟雪递过来的巾子,擦干净了嘴,嘿嘿一笑,扶着车看梅吟雪套好马车,一颗心却缓缓沉了下去。

这一路上,两个人都有些沉默。

梅吟雪本就不善说谎,她不想编织一个谎言来敷衍龙海萍,又不知该怎样打消龙海萍的疑虑,一时不知从何说起。龙海萍开始只是陷入与梅吟雪两情相悦的狂喜中,这时才开始正视自己中毒的事实来,细细琢磨前一晚的经历,疑虑越来越多。她想了想,干脆盘起腿来,想尝试运用九阴真经的功夫驱毒。梅吟雪见状忙阻止道:“不要,千万不要运功!你一运功,气血加速运行,毒性也会跟着发作越快!”

龙海萍愣了一下,放弃了这个念头,试探问道:“吟雪,这蛊毒是不是很厉害?”

梅吟雪迟疑了一下,知道瞒不过她,干脆点头道:“是。”

龙海萍回想着前一晚的情景,斟酌着问道:“依我对挝靓花渣的了解,她是真的没有解药,对吗?”

“对。”梅吟雪突然坦然起来,答道,“花姐姐是没有解药,但她的师妹有。花姐姐的师父是毒鬼医仙,既是天下最会制毒的人,也是最会解毒的人。他将毒功传授给了花姐姐,却将解毒的功夫传给了花姐姐的师妹云萝姑娘。只要咱们赶到无忧谷,花姐姐自然已经先找到云姑娘制出解药,你只要熬过这几天,必不会有事的。”

龙海萍听她语气肯定,知她不会说谎,但又隐隐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忍不住不放心地问道:“真的吗?你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梅吟雪瞅了她一眼,不知想到什么,突然脸上飞起一片红云。

龙海萍莫名其妙,忙揪着她追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梅吟雪握着缰绳,面朝前方,不敢看她,半晌才红着脸低声道:“我是有事一直瞒着你……”

龙海萍大急,抓住她的手道:“什么事?什么事?”

梅吟雪脸更红了,实在禁不住她的纠缠,斯斯艾艾地小声道:“我,我一直没告诉你,我……我也喜欢你。”

龙海萍呆了一呆,突然乐得大喊一声,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

梅吟雪知她信了自己,不再纠缠中毒解毒的疑虑,心里松了口气。但想到挝靓花渣对她讲过的话,心里又一阵酸涩茫然。只是此时见龙海萍那么开心,她也不愿多想,任由心里一半甜蜜一半涩然,身不由己地在两个极端摇摆着。

182 空谷幽情(3)

龙海萍刚一扭头,一个娇小的身影已经冲到了眼前。她看清了对方,有些不敢相信地道:“碧瑶?!”

龙碧瑶不由分说地一头扎进了她怀里,扭着身子高兴地嚷嚷道:“龙姐姐,真的是你!”

龙海萍张着双臂,有些尴尬地看着她身后不远处的云治平。云治平双手提着两串草药包,嘴上肌肉牵动了下,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他的眼里,满是对龙碧瑶对龙海萍的依恋的怀疑和不解。

龙海萍正要询问两个人怎么会在这里,隔壁房间的门忽地开了,杨紫琼出现在门口。她一看到眼前的情景,一张俏脸立刻黑了下来,厉声道:“让你们去买药,你们嚷嚷什么呢!”

龙碧瑶闻声立刻从龙海萍怀里缩了回去,偷偷瞄了一眼姐姐,不敢吭声。云治平忙上前一步举起药道:“杨掌门,您要的药我们抓齐了……”

杨紫琼劈手夺过了药,皱眉道:“不是说了不要跟着我们吗?赶紧回你的全真教去!”

云治平也吓得脖子一缩,本能地后退了一步,为难而又无奈地偷瞄了一眼龙碧瑶。

龙海萍看出杨紫琼气色很不好,神情憔悴,眼底有着掩饰不住的黑眼圈,显然一夜没睡好。不仅如此,她整个人浑身都散发着一股烦躁的气息,显然遇到了很不顺心的事情。

龙海萍心念一动,目光越过她的肩头,迅速瞄了一眼屋里,果然看到贺宗平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伤得怎么样了。出于关心,她自然而然地问了一句:“杨掌门,不知道小王爷的伤怎么样了?”

“住口!”杨紫琼紧张地扫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怒道,“什么小王爷!你不要瞎说!”

龙海萍反应过来,忙诚恳道歉:“不好意思,是我说错话了!杨掌门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吗?我虽然武功低微,但一定在所不辞。”

杨紫琼明显地迟疑了一下,眼神犹豫不决。龙海萍知道以她的为人,必是宁死不肯低头求人,忙主动说:“贺……贺兄弟也是我的朋友,如果是因为他的伤的问题,我也有义务帮忙。”

杨紫琼没想到她在关键时刻如此善解人意,微微松了口气,仍矜持道:“他昨夜受了我一掌,我本可运功助他疗伤。不料他日前也曾受过张无忌的一掌九阳神功的重创,旧患未除,又添新伤。最麻烦的是,我练的是九阴真经的功夫,张无忌的却是九阳神功,两者一为至阴一为至阳,本就相克。我竟,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说着,眼圈竟隐隐发红。她一向性子要强,此时透露脆弱的一面,也实在是眼见心上人命悬一线而自己却无计可施了。

等她说完,就见龙海萍一脸思索,没有反应,忽然想到这个人也不过是在终南山偷学了两天九阴真经的功夫,武功修为根本不入流,自己只怕是找错人了,不禁一阵心灰意冷,意兴阑珊地道:“这种伤,只怕绝顶高手也难治愈,我看,就不劳烦龙姑娘了。”说完,转身便要进屋。

这时,龙海萍突然开了口:“等等!杨掌门,我有个办法,咱们不妨试试。”

杨紫琼难以置信地回头望着她。龙海萍思索着道:“我也没试过,并无十足把握,但我觉得应该可行。”

杨紫琼急忙道:“什么办法?”

龙海萍道:“我从蒙古国师那里学了一种功夫,叫大轮回功法,它可以改变传统真气运行的路线。另外,我从刘一手老前辈那里学了封穴的功夫。我可以用大轮回功法把贺兄弟的两股相悖的气分离开来,将其中一股导入督脉,然后封住他的任脉的几处大穴,将另一股伤暂时封存在任脉中。杨掌门可趁此机会将他督脉的气疏导入正途,然后再治疗另一种伤。”

杨紫琼听得匪夷所思,她没听说过大轮回功法,但在渡头见过那蒙古法师的功力,的确震烁古今,只是两人不是死对头吗?怎么那法师会教授她这么神奇的功夫?而那刘一手她倒是听说过,但也从来没听过他有什么弟子啊。至于龙海萍讲的这种疗伤方法,她更是闻所未闻。

杨紫琼正在犹疑,忽听一人插嘴道:“杨掌门,此法应该可以一试。”

众人回头一看,梅吟雪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她虽然换了男装,但眉眼如画,目光如水,唇红齿白,俏生生的犹如大雪寒天里一枝独秀的一株红梅。众人都不由得一呆,而她被众人一看,白皙的脸庞立刻泛起了红晕,更是娇俏难言。

半晌,龙碧瑶才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倒吸着气,不敢相信地指着梅吟雪道:“你……你是,你是峨眉派的梅姐姐?”

梅吟雪红着脸道:“是啊。”她一边应着,一边求救地看了一眼龙海萍。

龙海萍的心砰砰直跳,她意识到梅吟雪的这一眼显然还把她当自己人,她本能地抓住了这个机会,忙调整了状态,积极道:“刚好!吟雪可以帮我们护法,免得有人打扰我们!杨掌门,你相信我,咱们试一下吧!”她心情一变,说出的话也充满了自信,自然增加了好几分可信的感觉。

杨紫琼心念早已经转了无数遍,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于是牙一咬,道:“好!我们试一下!”

183 空谷幽情(4)

龙海萍忙拉着梅吟雪进了屋子,杨紫琼却将龙碧瑶和云治平拦在了门外,不耐烦道:“你俩就不要在这添乱了。”

龙碧瑶一撅嘴,正要不服气,龙海萍已经冲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就在众人不明她用意的时候,她取出一块银子塞给了云治平,道:“你带着碧瑶去一楼吃点早餐,吃完后叫点茶点,就守在一楼,不要到处乱跑。注意,要仔细观察店里的客人和动静,万一有什么不对,赶紧上来通知我们!”

云治平这几天一直觉得自己无足轻重,正有些精神萎靡,此时突然受到龙海萍的托付,立时精神大振,接过银子,用力一点头:“是,龙姐姐!”说完,他冲龙碧瑶一摆头,示意她跟自己下楼。龙碧瑶只觉他好似突然间换了一个人,男儿气概十足,竟有种不容抗拒的力量,不由自主地听话跟着他走了。

杨紫琼不禁诧异地扫了一眼龙海萍,想不通这个人为何会对自己不听话的妹妹和那个呆头呆脑的小道士有这样大的影响力。此时她顾不上分析这些,忙关了门,带龙海萍两人走到床边查看贺宗平的伤势。

龙海萍看清了贺宗平的样子,心里不由得一紧——只见他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牙关紧咬,整个人不省人事,情况似乎比她想象中严重得多。

杨紫琼忧心忡忡地解说道:“他后背受的是九阳神功的伤,胸前是九阴真经……”

龙海萍点点头,道:“我们得先把他扶坐起来。”说完,她俯身上前,揽住了贺宗平的脖子,却发现无人响应,回头一看,就见杨紫琼面红耳赤一脸尴尬,梅吟雪也是微微红着脸转头看向别处。这时她才想起古人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数,干脆也不指望她们了,也不避嫌,面对面用力扳起了贺宗平的身子,利落地除掉了他的外衣。

杨紫琼低低地惊叫一声:“你……”

龙海萍看也不看她,道:“现在救人要紧!”

杨紫琼立刻闭上了嘴,羞惭惶惑之余,竟也对这个她并未看在眼里的女子生出了几分莫名的敬佩之情。

龙海萍说完便闭上眼睛,摒弃杂念,用拇指沿着贺宗平背部督脉的穴道一个个试着按压了下去。她屏住呼吸,仔细感受每一个穴位的气血运转,很快找出了几处郁结异常的地方,这才睁开眼,运气于指,依次在贺宗平风府、大椎、灵台三处大穴推拿按摩。等按到灵台的时候,贺宗平突然哼了一声,张嘴长长舒出一口气,好像被憋了很久,终于得以自由呼吸。

杨紫琼又惊又喜,情不自禁冲上前去:“贺宗平,你醒了吗?”

贺宗平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杨紫琼,嘴角浮起一个虚弱的笑容,却没有力气说话,杨紫琼已经忍不住喜极而泣。

龙海萍擦了擦汗,道:“好了,我先把他的督脉打通了。现在,我用大轮回功法封住他的任脉,杨掌门可以用九阴真经的疗伤篇为他先治九阳神功的伤。”

杨紫琼已经对她刮目相看,此时更是言听计从,忙点头道:“好!”

龙海萍起身给她让出位置,让她盘腿坐在贺宗平身后,继而问道:“杨掌门,你觉得你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杨紫琼沉吟道:“两处伤加起来,快则一个半个时辰,慢则两个时辰。”

梅吟雪的心一紧,情不自禁地脱口道:“也就是说,这段时间,龙……龙姑娘要一直催动大轮回功法?”

杨紫琼知道这样做极耗体力,有些内疚地点了点头。

龙海萍明确地感受到了梅吟雪情急之下流露出来的心疼和不舍,心里一下乐开了花,只觉此时便是让她上刀山下火海她也甘之如饴,更何况是救人一命的好事!于是,她满不在乎地安慰道:“不用担心,两个时辰很快就会过去了。”

梅吟雪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她自己也知救人要紧,此时也不能阻止龙海萍,便不由得恨自己功力低微,又不会什么大轮回功法,无法代替龙海萍。龙海萍仿佛知道她心里想什么,走到她面前,柔声却又郑重道:“我们两个人替小王爷疗伤的时候,就靠你守护了。”

梅吟雪心里一颤,龙海萍总是能激起别人心中的责任感和热情来,即使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托付,却好像有千钧的意义。可是,明明她自己负担的和付出的更多,她却总把自己摆在微不足道的位置上。想到这,梅吟雪的心又一下酸了,眼眶便有些发胀。

龙海萍取出马皇后给她的腰牌,塞到梅吟雪手中,紧紧握了握她的手,道:“这块腰牌你收着,说不定会用上。”

梅吟雪默默由她握着,勉强回以一笑。

龙海萍望着她楚楚动人的样子,只觉又想抱住她亲吻她了。**之门一旦打开,便大有失控之势。

龙海萍忙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杂念,冲梅吟雪一笑,回身走到床边,盘腿坐到贺宗平对面,对贺宗平温和地说道:“小王爷,你要放松,静下下心来体会杨姑娘的气息,配合她调息。”末了又道:“放心,我们肯定能治好你的。”她的语气坚定自信,让人听了也觉不由得信心满满。贺宗平不能说话,只用目光表达了感激之情,而后便闭上了眼睛,心无杂念地准备接受外来内力的引导。

龙海萍见他的反应便看出他是修炼内功的好手,更增加了一分信心,当下也闭上眼睛,双臂轮转,缓缓推动起大轮回功法。起初,她并没有接触贺宗平的身体,而是虚空轮转,先是由慢变快,渐渐又由快转慢,慢到后来,旋转的内力渐渐凝聚在了右掌,她缓缓按在了贺宗平的胸口上,默念口诀,藉由掌心将集聚的大轮回内力缓缓一圈圈旋入贺宗平体内。内力圈从胸口掌根处一圈一圈扩散开,直到横面切开贺宗平的任督二脉。就在切开的一刹那,龙海萍左手突然伸指,迅速在贺宗平的人中和丹田点了两下,低声道:“好了,杨掌门,你现在可以试试运功了。”话一说完,她立时闭了嘴,此时说一句话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

杨紫琼闻言忙探掌搭上贺宗平的后心,催功一试,大喜道:“成了!”

龙海萍心里一安,闭目专心发功,保持大轮回功力在贺宗平体内绵绵不断形成屏障。

杨紫琼忙借机运用九阴真经的疗伤篇,为贺宗平推宫活血。

这样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三个人都已经汗流浃背,头顶开始冒出缕缕蒸汽。

梅吟雪也是难受到了极点,她虽然没有体力上的消耗,精神上承受的压力却一点不少。自始至终,她的心都提在嗓子眼。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自私过,因为她发现自己所有的心思并不在贺宗平疗伤的结果上,而全在龙海萍一个人身上。每看一眼龙海萍,她的心都会痛一下,乱一阵。但当她别开目光想要逃开她时,她的笑容、她的拥抱、她的亲吻、她的气息又会铺天盖地而来,将她一股脑湮灭。

恍惚间,她隐隐约约地明白了一件事情——除了龙海萍的怀抱,她似乎已经无处可逃。

龙海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这两个时辰四个钟头来的。张无忌的那记九阳神功的掌力比较强,足足用了他们一个多时辰。中间,他们只补充了一碗水,便又开始治疗九阴真经的伤。好在杨紫琼对九阴真经的功夫比较熟悉,而贺宗平内力根基深厚,到后半截已经能配合她们两个运功疗伤,从而加快了整个进程。到晌午的时候,他们终于完成了基础的疗伤。

龙海萍内力消耗最为严重,整个人跟虚脱了似的。她人一松懈,便进入了半昏迷状态,完全听不清杨紫琼的话。这时,有个人及时地揽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那熟悉的馨香让她的心里一安,她嘟囔了一句:“吟雪,我,我想睡觉……”话未说完,人已经昏睡了过去。

龙海萍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要不是肚子饿得咕咕叫,她还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等她睁开眼,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她就睡在昨晚和梅吟雪住的房间里,屋里点着蜡烛,一个身影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正在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吟雪……”龙海萍高兴地叫了一声,反手拉住那人的手,不假思索地将她拖到了怀里。

梅吟雪猝不及防,身不由己地扑进了她的怀里。两人身体一接触,那些挣扎反抗的念头便不翼而飞。梅吟雪伏在龙海萍怀里,听天由命地又任由她的双臂环了上来。

龙海萍用力嗅着梅吟雪身上的气息,一遍遍确认这不是梦,是真真切切的人,心中喜不自胜,情不自禁醉了似的一遍遍喃喃道:“吟雪,哦,吟雪……”

她的怀抱,她的呢喃,彻底融化了梅吟雪的抗拒之心。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发出低低的叹息,温柔地回抱了过去。

许久,两人都没有说什么,却又好像说了千言万语。

这时,龙海萍的肚子突然不合时宜地发出了咕地一声。

两个人顿了一下,梅吟雪坐起了身子,龙海萍不好意思地低声说:“……我饿了。”

梅吟雪不禁微笑起来,忙起身走到桌旁端了一个托盘回来,道:“你一天没吃东西,我早就猜到你会饿了,便让店家准备了些稀粥点心。”

龙海萍大喜,忙先端过稀饭,大口喝了几口,又抓过点心吃了起来。

梅吟雪微笑着看她大快朵颐,渐渐放下心来,又想起了心中的另一件事,下意识地扭头张望了一下窗外的天色,神色便不由自主地沉了一沉。

龙海萍立刻问:“怎么了?”

梅吟雪怔了一下,心底掠过一丝迟疑。

龙海萍却快速地追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事?”

梅吟雪抿了下嘴唇,道:“今天龙妹妹和云弟弟在楼下放风,无意中得到一个消息,说是丐帮抓到了那位苗家姑娘,今晚邀了不少跟她有仇的帮派,要在城外的城隍庙处决她。”

龙海萍一惊,差点从床上跳下来,她本能地想去阻止这种杀人事件的发生!对于这种滥用私刑、非法杀人的情况,但凡一个具备现代法律观念的人都不能接受!更何况,被杀的是一个她认识的人!想到挝靓花渣,她的心立刻像被刀子划过一样一阵剧痛。

梅吟雪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你想去救她吗?”

我想去救她吗?龙海萍被这个问题问倒了。于公,挝靓花渣杀人无数,罪该万死,自己当然不该救;于私,挝靓花渣救了自己无数次,对自己又一片深情,自己不该救她吗?

龙海萍只觉又是痛苦又是茫然,不禁求助地望向梅吟雪:“你觉得我该救她吗?”

梅吟雪垂下了眼帘。她若支持龙海萍去救人,是有违侠义之道;若反对她去救人,便知她会永远活在痛苦内疚之中。无论她给龙海萍什么答案,都是一个错。

而龙海萍还在眼巴巴地等着自己的答案。

终于,梅吟雪叹了口气,抬眼静静地、怜悯地望着龙海萍,道:“我本来也是要去一趟的,我还要向她讨要救我师姐的解药。”

龙海萍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立刻跳下床道:“我陪你去!”

184 空谷幽情(5)

“退到庙里去?”龙海萍惊异地看了挝靓花渣一眼。

在场的多数是有江湖经验的,都知道现在进入一个封闭的空间无异于自投罗网,只会让自己陷入更被动的状态。莫说常用的火攻手段已经让人防不胜防,更何况对手是无缝不入的毒虫!

龙海萍皱眉问道:“他们用火攻怎么办?”

挝靓花渣冷静简洁地回答:“毒虫怕火。”

龙海萍仍不放心:“毒虫进庙呢?”

挝靓花渣狠狠瞅了她一眼:“你不相信我?”

龙海萍顿了下,她直觉挝靓花渣不会伤害自己,但事关众多性命,挝靓花渣行事风格又诡异,她不问清楚也不敢贸然劝说众人进庙。

这时,梅吟雪突然开口道:“不用担心,花姐姐让你退到庙里,自然是有她的办法。”

挝靓花渣没想到梅吟雪在这个关头会选择相信自己,还站出来帮自己说话,不禁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但见她神色坦然,目光清澈,并非惺惺作态,心里登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莫名地失落和自惭形秽起来。她却不知道,梅吟雪也不过是将心比心,她已经对挝靓花渣对龙海萍的感情感同身受,自然知道爱一个人是如何也狠不下心来去伤害对方。

龙海萍叹了口气:“我明白,我不是不相信你……”

挝靓花渣冷哼一声,抓起自己的布搭子,扭头走到庙门口,探手到布搭子里面,掏出一个瓷瓶,弯腰在门槛外洒了一些药粉,然后进庙在各个窗台也洒了药粉,最后拔掉香炉里的香,□□了一支蜡烛点亮,一股奇异的说不清是香是臭的味道很快飘了出来。

这时哨音骤然紧了起来。

几个功底高的人侧耳一听,发现毒虫阵的动静突然乱了起来,似乎前排的毒虫都停止了前进,甚至要后退。黑衣人不得不吹紧哨子,好不容易才稳住阵型。

众人恍然明白,那些毒虫是怕挝靓花渣那只蜡烛发出的气味。

这时,轿子里的人压抑着兴奋的声音传了过来:“果然是毒鬼老儿的弟子在此吗?”语气颇为期待。

龙海萍回头望了一眼挝靓花渣,只见她面无表情,无动于衷地整理着她的布搭子,仿佛外面的话跟她没什么关系。人群却开始骚乱起来,有人开始窃窃私语:“她是毒鬼医仙的弟子?”“没听说啊……”“很多年前好像有一个,据说被逐出师门了……”众人一边窃窃私语,一边盯着挝靓花渣打量。

挝靓花渣抬眼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目光凌厉,吓得众人忙缩回了脖子。

龙海萍心里略一盘桓,立刻回头招呼众人道:“大家赶紧退到庙里去!”

听了她的话,郑怀远二话不说,抱起张千的尸体,一声不吭地大踏步进了城隍庙。云治平和龙碧瑶最听龙海萍的话,见状忙跟了进去。史红石看了一眼挝靓花渣,心中不喜,却还是咬牙招呼道:“大家先退到庙里去!”剩下的丐帮弟子架起傅宏博和唐心影,陆续退进了庙里。

但其他人碍于面子,仍有些迟疑。

龙海萍心中焦急,转向周芷若,求助道:“周掌门……”

周芷若瞟了她一眼,不知怎的居然很配合地带头道:“大家还是先进庙里吧!”峨眉派毕竟是江湖中的名门正派,周芷若也在江湖上颇有影响力,众人巴不得立刻响应了她的号召,搀扶上本派的伤员纷纷退入庙中。

龙海萍松了口气,对周芷若拱手道:“多谢周掌门!”

周芷若望着虽然减缓却仍渐渐逼近的毒虫,尽管面色平静,目光却是难掩忧虑,冷然道:“等真的逃过这一劫再谢不迟!”说完,一挥拂尘,转身进庙。

断后的龙海萍和梅吟雪在她背后不约而同地轻轻吐了口气,相视一眼。

龙海萍看出梅吟雪的担忧,小声安慰道:“别担心。”实际上,她自己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也是并无把握。

梅吟雪摇摇头,低声道:“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用担心我,先照顾好你自己……”说到这,她顿了下,心里翻滚着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想要不管不顾地让龙海萍明白自己的心意。她很后悔没有表达自己的感情。此时她才明白,若是她那样做了,那样接下来即使死也无憾了。

正在这时,挝靓花渣讥讽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俩站在门外卿卿我我,就不怕被毒虫给吃了?”

梅吟雪的脸一下红了,羞愧地收回了目光。

周芷若闻言心里一沉,回头瞪了梅吟雪一眼:“愣着干嘛?还不快进来!”

梅吟雪心里叹了口气,垂头道:“是。”慢慢迈向门槛。这时,一个声音低低的清晰地送入她耳中:“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梅吟雪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那个声音是龙海萍用内力送到她一个人耳中的。她控制不住地再次回头,看到龙海萍微笑的宠溺的目光,蓦然明白她已经读懂了自己刚才所有的心思,羞怯之余,更多的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欢欣。她再不掩饰自己的感情,给了龙海萍一个有些腼腆的却是发自内心的微笑,随即又意识到自己这样的反应无疑是应了龙海萍这句“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盟誓,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忙回过头去,快步追上了师父,心里却再无方才的焦虑纠结,反倒觉得即使天塌下来也心满意足的感觉。

爱情就是这样一种心有灵犀的感觉。

龙海萍此时也同时感受到梅吟雪的心意,只觉精神大振,整个人都活泛了起来。她大步走到庙门口,却不跨进去,反而一回身,像尊门神一样堵住了门口。

挝靓花渣吃了一惊,忙冲上前去拉她一把道:“你站在门外做什么?不怕被毒虫咬死?”

龙海萍没有回答她,扭头看一眼蜡烛,低声问道:“那只蜡烛能盯多久?”

挝靓花渣沉默了。

龙海萍的心沉了沉,随即抛弃了消极的杂念,压低了声音飞快地问道:“你是毒鬼医仙的弟子吗?”

挝靓花渣愣了下,有些警惕地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旋即领悟到了什么,冷笑一声:“你听那老儿在找我,想把我交出去,换这些人的命?”

龙海萍皱了皱眉,脱口怒道:“我要是想你死的话,又何必来救你!”话一出口,她便有些懊悔,挝靓花渣的眼睛却唰地亮了起来,一下抱住了她的手臂,大喜过望道:“你、你果真是为我来的?!”

龙海萍心里叹了口气,调转话题问道:“你告诉我,你师父和四川唐门有什么瓜葛吗?”

挝靓花渣欣喜若狂,此时只想对她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忙回想了下答道:“我不知道,但我记得师父偶尔有一次说起大概是二十年前吧,好像跟唐门比过一次用毒的功夫,但是过程和结果就语焉不详了。”

龙海萍有些失望,又问:“那你跟唐门有过纠纷什么的吗?”

挝靓花渣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回头狠狠瞪了傅宏博和唐心影一眼,咬牙道:“我本跟唐门毫无瓜葛,但那个混账男人却跟唐门的贱女人是一伙的……”

龙海萍的心一动,一条脉络便理了出来。

她主意一定,便对挝靓花渣摆了摆头:“你先进去。”

挝靓花渣立刻摇头:“不,我要跟你在一起!”

龙海萍有些拿她没有办法,挝靓花渣已经死死抱住她的手臂,得意道:“哼,我就知道你的梅姑娘关键时刻会扔下你站到她师父一边,我却不会因为任何人抛下你……”她一边说着,还一边炫耀地斜眼朝梅吟雪和周芷若的方向望了一眼。

周芷若大怒,低声咒骂道:“妖女!”

龙海萍忙正色道:“你在胡说什么?!”她挣扎了一下,挝靓花渣却像膏药一样贴在她的身上,她又不能用狠劲甩开,只得无奈而又歉疚地望了梅吟雪一眼。

梅吟雪却给了她一个理解的宽慰的笑容。她心中却并无半丝挝靓花渣以为的嫉妒,反而是羡慕挝靓花渣此时能守在龙海萍身边。她甚至有些感激,感激挝靓花渣此时能够替自己站在龙海萍身边。

龙海萍心一宽,索性不再挣扎。

挝靓花渣看她俩默契的反应,便自觉没趣,悻悻回过了头。

龙海萍趁机松开了她的手臂,抱起拳来,对着门外渐渐走近的轿子,高声道:“唐老前辈,明人不做暗事,我已经知道您今晚的目的是什么,您是否也该停下来大家谈一下?”

轿子里的人顿了一下,半晌才开口道:“哦,你居然知道我此行的目的?说来听听!”口气显然有些不相信。

...

185 空谷幽情(6)

龙海萍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讲道:“晚辈不才,斗胆给前辈讲一个故事吧。”

此言一出,她身后的众人一阵骚动,都想不通她此时哪来的这般闲情逸致。

轿子里的人倒是回应了声:“哦?”

龙海萍听他虽然表面上语气平淡,但声线紧绷表明他在凝神倾听,心里愈发笃定,稳住气息继续道:“我猜大概二十多年前吧,江湖中有一位年轻人——他出身用毒世家,自小嗜毒如命,一心钻研制毒用毒的功夫,年纪轻轻便已经成为绝顶的用毒高手,江湖中鲜有对手。但他对虚名不感兴趣,一心只想搜遍天下各种奇毒。后来,他听说江湖中有一位人称毒鬼医仙的用毒高手,手中有一种无人知晓配方的奇毒,便向对方提出挑战……”

毒虫已经聚拢到她的脚下,梅吟雪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挝靓花渣忍不住伸手想把龙海萍拽进门槛。龙海萍却神色镇定,纹丝不动。

这时,轿子里传出一声轻咳,哨声陡然低了下去,毒虫停止了前进,窸窸窣窣地在原地爬来爬去。借着背后的烛光,龙海萍看清了地上有毒蛇、蜈蚣、蝎子、蟾蜍等等,还有许多她没见过的毒虫,一阵反胃,忙抬头移开目光,吸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位年轻人与毒鬼医仙比试用毒,胜负结果晚辈不好断言,但我知道这位年轻人的确在毒鬼医仙那里见到了他自己生平未见过的一种奇毒。从此以后,年轻人对这种毒念念不忘,总想得到培育它的秘方,但花了近二十年仍然没有得到。这时候,年轻人已经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但在他心里,什么都没有那奇毒重要。为了这种奇毒,他可以舍弃一切,包括……自己的女儿。”她一边说一边回头扫了一眼唐心影,只见她似被勾起了什么伤心往事,神情又是感伤又是怨恨。傅宏博则低垂着脑袋,一脸地垂头丧气。

“他自己得不到那奇毒,便将希望寄托在了下一代身上。他派自己未来的女婿去接近毒鬼医仙的弟子,花言巧语博取了她的好感,想要通过那弟子盗取奇毒。”龙海萍说到这里,只觉挝靓花渣抓住她胳膊的手一把攥紧了,她忙反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可惜他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未偷到那奇毒,反而先中了毒。毒鬼医仙的弟子为了救他,不惜毁了自己容貌,还被毒鬼医仙逐出了师门……”

身旁的挝靓花渣想起往事,已经泪流满面。龙海萍皱了皱眉,顿了一下,她叹了口气,揽住挝靓花渣的肩,沉声道:“后来,毒鬼医仙仙去,唐门主知道天底下只有他这个徒弟还会制造那种奇毒,所以你到处找她,对吗?”

轿子中的人沉默了一会,阴恻恻地说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是绝云谷的人吗?怎会知道这些来龙去脉?”

周芷若等人也是惊讶,因为他们习武之人尤其是名门正派,向来把用毒的门派当做歪门邪道,从来不屑于把他们放在眼里,所以对对方发生的一切都不甚关心也不甚了解。而今龙海萍说得头头是道,而轿子里的唐门门主唐瑄似乎也并无否定之意,众人也都对她的身份起了好奇,而周芷若却是清楚知道她的背景的,不禁更是惊讶。

龙海萍回头看了一眼蜡烛,已经烧了快一半,心里微微一沉,回过头来道:“晚辈不是什么绝云谷的人,只是碰巧见过唐门主的千金,也碰巧认识毒鬼医仙的弟子。而这些故事,都是晚辈猜出来的!”

轿子里的人失声道:“猜出来的?!”

龙海萍已经验证了心中所想,不去理会他,径自说道:“前辈,既然您是想找毒鬼医仙的弟子,那便与其他人不相干,是否可以放他们走?”她揽了揽挝靓花渣的肩膀,道:“我陪她留下,咱们可以好好谈谈。”挝靓花渣听她愿意陪自己留下,心里一甜,刚才勾起的伤心一下烟消云散,乖乖偎紧了龙海萍。

燕子门、扶风堂和丐帮等人见龙海萍关键时候舍身救人,心里都是有些钦佩。周芷若却一下急了:“那怎么行?!你身负重任,怎能陪这妖女送死?!”不等龙海萍开口,她又自作主张道:“既然唐门是冲她来的,我们只管把她交出去便是!”其他帮派的人立刻纷纷附和。

龙海萍心里暗暗皱眉,说什么名门正派,关键时刻还不是为了自己利益牺牲他人?她紧了紧挝靓花渣的肩膀,暗示自己不会弃他而去。挝靓花渣一心在意龙海萍对自己的关心,竟然对周芷若等人的行径完全不放在心上,只对龙海萍甜甜一笑。

这时,轿子突然停住,前面的轿夫里利落地掀开帘子,轿子里的人缓缓探身钻了出来。众人平时只知现任唐门门主的唐瑄为人低调,很少出入江湖,鲜少人见过他的真实面貌,此时一看,却仍见不到他的脸面。原来他头上戴了一个竹编的又扁又宽的斗笠,斗笠四周垂了一层黑纱,将他的脸面遮挡了起来。

龙海萍的目光却集中在他的穿着上,他的衣袍很像中世纪西方的传教士,在腰以上外面又搭了一层,好像额外搭了两个布袋。她小声对挝靓花渣道:“你注意他的衣服了吗?”

挝靓花渣点点头:“嗯。想必那里面藏了不少□□。”

唐瑄对着庙门拱拱手,和和气气地说:“列位何须着急?一切待在下验证了这位姑娘的身份再做定论不迟。”

扶风堂等帮派首领也聚集到了门口,闻言急不可耐地问道:“快说,你要怎样验证?!”

唐瑄不紧不慢地缓缓走向庙门,脚下的毒虫竟然纷纷往两边避让,让出一条同肩宽的通道。随着他的靠近,龙海萍的心跳一阵阵加速,暗暗琢磨在一个什么样的距离可以尝试冒险突袭去擒住他。挝靓花渣觉察出她的心思,一把攥住了她,紧张道:“你不要碰他!他全身都是□□,一沾就会没命。”龙海萍被她一提醒,不由得一下泄了气。

唐瑄走到距离龙海萍和挝靓花渣不到两丈的地方停住了脚步,仔细打量着挝靓花渣的脸。挝靓花渣被他盯得别扭,气哼哼地扭开了脸。唐瑄发出一声古怪的几不可闻的叹息,缓缓道:“我那女婿是见过毒鬼医仙的弟子的,可容他出来做个人证?”

龙海萍直觉他已经确认挝靓花渣的身份,更觉他那声叹息颇为古怪,却想不出其中缘故,一边脑子飞快运转,一边转身让出位置,招呼史红石将傅宏博押过来。傅宏博垂着头,不敢看挝靓花渣,也不敢看唐瑄,颤声艰难道:“岳父……岳父大人,小婿认得她,她,她便是毒鬼医仙的弟子,南疆苗寨的挝靓花渣……”他讲话的时候结结巴巴,浑身颤抖,似乎对唐瑄颇为惧怕。

众人已经从刚才龙海萍编的故事里对号入座知道了傅宏博便是那个当年去骗取挝靓花渣毒方的女婿,心中对他颇为不屑,但也知道他是最好的人证,当下有人嚷嚷道:“唐门主,既然令婿都已经确认,现在该放我们走了吧?”

唐瑄冷冷一笑:“我要毒鬼医仙的弟子何用?我要的是她手里的毒!”

众人立刻七嘴八舌地对挝靓花渣嚷道:“什么毒?这位姑娘,你倒是赶快给他呀……”

龙海萍总觉唐瑄怪怪的,不足为信,但是又别无良策,只得望向挝靓花渣。只见挝靓花渣眼珠一转,盯着傅宏博古怪地一笑,高声对唐瑄道:“唐门主,难道你的宝贝女婿没有告诉你,我已经将你想要的□□给了他了吗?”

傅宏博早已经预感不妙,闻言脸色煞白,两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玉瓶,对着唐瑄举过头顶,磕头如捣蒜:“岳父大人容禀!小婿也是前日刚拿到□□,但不敢确认是否是岳父大人所寻之药,所以昨日才在丐帮长老身上一试……”他话音未落,后心已经挨了狠狠的一脚,他身子前扑,整个人趴在地上,小玉瓶也脱手而出,就势滚到了唐瑄脚下。原来是史红石听他亲口承认毒杀了郭长老,又恨又怒,冲上来狠狠蹬了她一脚。她还想追上去杀了他,龙海萍怕她被毒虫咬伤,忙将她拽住了。

唐瑄也不管趴在地上的傅宏博,飞速地弯腰捡起小玉瓶,将信将疑地举起来借着火光左右打量。

挝靓花渣知他心中不敢确定瓶中的□□是真是假,只做不知,继续阴阳怪气道:“说得好听!我看你根本就是想据为己有!”

傅宏博急急解释道:“岳父大人,你不要听她污蔑我,我是真的不能确定那药性……”

挝靓花渣见他上钩,冷笑道:“你说的对,那药性是不好确定,但你通过别人来确认又岂能作准?”

傅宏博恍然明白了她的用意,脸色惨白,回头指着她厉声道:“你住口!”

挝靓花渣看到了他的恐惧,只觉心中畅快之极,却又有种说不出的痛苦凄凉,她咬牙道:“只有你才尝过那□□的味道,也只有你自己才能确认我给你的这瓶□□是不是当年的□□……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186 空谷幽情(7)

唐瑄闻言果然若有所思地低头望向傅宏博。.

傅宏博知他动了心思,浑身抖得像筛子一般,汗流雨下,颤声道:“岳,岳父大人,您,您千万别上这妖女的当……”

龙海萍心中不忍,悄声问挝靓花渣:“那药是真的吗?如果是,你就承认吧。”

挝靓花渣叹口气:“我的龙女侠,你觉得我说是他便相信吗?”

龙海萍皱了皱眉,不吭声了。

傅宏博越说越是不自信,回头望着唐心影的方向,绝望地哀哀唤道:“影妹……影妹……”

唐心影一脸的心烦意乱,突然爆发吼道:“好吧,好吧!你杀了他算了!当初是你为了利用他求毒硬将我嫁与他,现在你又要让我年轻守寡!你是我的亲生父亲吗?你对得起我死去的娘吗?”她提到自己的娘,突然悲从中来,眼泪淌了出来,对唐瑄更是痛恨和灰心。她偏是个任性的人,只顾自己感受,也不管家丑不可外扬,不由自主又换上了惯常的讥讽口吻,冲口道:“都是我自己笨,想想也该明白,若非你做了对不起我娘亲的事情,我娘亲会跟别的男人私奔吗?!”

“住口!”唐瑄被揭开伤疤,忍无可忍地怒吼一声,右手一挥,一道银光自袖口倏地射出,直奔唐心影面门。

龙海萍早有预感,看到唐瑄手一动,她已经抽出无邪剑。唐瑄虽然毒功了得,武功却是平平,暗器功夫也未到出神入化的境地,龙海萍只轻轻一抖剑身,便将他的银针格飞。

唐心影又惊又怒,嘴上却兀自不服软,嘿嘿冷笑道:“怎么,你杀了自己老婆也就罢了,今天连亲生骨肉也不放过了?”

面对众人的窃窃私语,唐瑄浑身发抖。他沉默了一会,缓缓抬起手,慢慢摘下了斗笠。众人看到他的脸,立刻一片哗然。原来,他的满脸坑坑洼洼,长满了毒疮,跟挝靓花渣的症状一模一样。

挝靓花渣一下瞪大了眼睛,指着他道:“你,你,你也……”

唐瑄点点头:“不错,当年跟你师父比武,中毒的人不是我,而是……”他把目光转向惊呆的唐心影,“而是你的母亲,我为了给你母亲解毒,毁容至此。”他的语气平静了下来,又戴上了斗笠,“但你的母亲呢?不但不念及我的恩情,反而嫌弃我容貌尽毁……哼,水性杨花、不知羞耻的女人!”

唐心影闻言,整个人都懵了。她想起父亲从小对自己的不待见,想起母亲跟别人的私情,隐约明白了自己的身份恐怕未必是唐家的亲生女儿。如此一来,也能理解唐瑄为何会无视她的幸福,利用她的婚姻来寻求毒鬼医仙的□□了。

傅宏博伏地磕头如捣蒜:“岳父大人,上一辈的过错与影妹无关,求岳父大人看在我们夫妻多年孝敬的份上,饶了我们俩……”

唐心影悲从中来,嘤嘤哭泣起来。

龙海萍心中不忍,出口道:“唐前辈,既然您已经拿到您想要的东西,又何何必为难自己的亲人呢?”挝靓花渣闻言狠狠地掐了下她的手臂。

唐瑄若有所动,沉默了一下,沉吟着慢慢说道:“这毒呢,是终须找个人验一验的……”

挝靓花渣感觉他的目光在龙海萍身上逡巡,不由得紧张起来,搂紧龙海萍的手臂瞪眼道:“这里的人你拉谁验毒都行,但唯独不能是她!”

唐瑄嘿嘿一笑:“我倒有个主意,姑娘看行不行?”不等挝靓花渣接茬,他已经自顾说道,“咱俩比试一场,看看谁的毒功更厉害。若你赢了,咱们就用这小子试读;但若你输了,就得用你的人啦……”

挝靓花渣立刻惊跳起来:“不行!”

唐瑄扫一眼屋里已经燃了一半的蜡烛,胸有成竹道:“那你是要这一屋子的人都跟着你们陪葬了?”

挝靓花渣才不在意庙里的人,她不接话,脑中紧张地思考以自己的能力将龙海萍带出重围的可能性。

这时,龙海萍淡淡开口了:“我觉得唐前辈这个主意可行。”

187 致歉也致谢

终于等到解V了。

很抱歉,让大家等那么久。

也很感谢,大家还在等待。

解V是因为不想大家再花钱看这个故事,也不想自己有压力。

没有更新,也是因为自己经历了很多事情,对很多事情的观点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我自己是一个情执很重的人,意识到这一点,让我很矛盾,很担心自己写的东西会给大家错误的引导。但我答应过要把这个故事写完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这段时间,一方面我要试一下是继续在晋江发,还是另外找一个平台(感觉挺对不起晋江的编辑的);另一方面,看留言很多同学在准备暑假前的考试,所以决定暑假再恢复更新,这样不会打扰大家的正事。

在次感谢大家。

祝你们身心健康、生活愉快!

188 调整说明

龙海萍跟着挝靓花渣来到了竹夫人的棚户前,刚到门口便闻到一股血腥混着奇异的香气飘出来。

龙海萍一惊:“怎么会有血的味道?”便着急往里冲。

挝靓花渣一把拉住了她,道:“她要续接断筋,自然要把挑断筋的地方剖开才能上药啊。”

龙海萍听得头皮一紧。

说话间,紫玉已经迎到门口,对龙海萍感激不尽道:“龙姑娘,真是多亏了你了。”她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偷瞄挝靓花渣的容貌,仍然难掩诧异。

挝靓花渣心里得意,紧紧挎住龙海萍的胳膊,仿佛宣誓自己的主权。

龙海萍有点尴尬地对紫玉点头致意:“紫玉姑娘客气了。”

紫玉也有些迷糊了,弄不清楚龙海萍心里喜欢的那个人到底是那个让她印象深刻的梅吟雪还是眼前这个骤然像换了个人的挝靓花渣。

龙海萍记挂竹夫人疗伤的情况,忙说:“我们先进去看看夫人吧。”紫玉忙给他们让路。龙海萍想要不着痕迹地挣脱手臂,挝靓花渣却像膏药一样黏在了她身上,她皱了皱眉,只得放弃。

棚子里,秋月和冬雪正在给竹夫人疗伤,柳无双抱臂站在一旁,皱眉盯着,一脸痛苦的表情。

竹夫人的双腕已经处理完,正闭着眼咬牙忍痛,听到声音睁开眼,脸色苍白地看看龙海萍,又看看正在她脚下忙活的秋月和冬雪。显然秋月是“主治医生”,冬雪是助手。秋月手里握一把片状利刃,切开竹夫人右脚踝断筋的地方,冬雪擦血止血,然后秋月上药,冬雪负责最后的包扎。两人已经忙了半天,额头已经滴汗。

龙海萍见状忙上前一步,蹲下身来,按住竹夫人大腿上的穴位,轻轻推拿,血立刻止了不少,竹夫人的疼痛感也大减。秋月和冬雪同时抬眼扫了她一眼,又默默低下头,秋月低声加了句:“多谢。”在三人的配合下,很快完成了最后一只脚的手术。

众人都松了口气。

竹夫人嘴唇蠕动了几下,轻轻说了一句:“谢谢。”

龙海萍看到她神情复杂,眼帘垂下来,遮住了目光,也不知道这句谢谢是说给自己的还是说给秋月和冬雪的。而秋月和冬雪双手都沾满了血污,只顾埋头收拾东西,也无人应答。

龙海萍只好说了声:“不用谢。夫人,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柳无双对挝靓花渣拿黑玉断续膏要挟的事情耿耿于怀,对于黑玉断续膏的疗效也半信半疑,半认真半威胁道:“若是这药不管用,夫人岂不是又白受一次断筋之苦?到时我可放不过这无忧谷……”

挝靓花渣立刻跳了起来:“你说什么?你想怎样!”

“花渣……”龙海萍忙起身制止了她。

紫玉也忙劝住柳无双,柳无双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秋月和冬雪大概觉得气氛不对,端起水盆,低头弯腰悄悄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竹夫人低哼了一声,柳无双和紫玉立刻俯身关心地问道:“夫人,您怎么样?需要什么?”

龙海萍插嘴道:“你们去给夫人烧点热水来,给她喝点热水。我给她推拿一下穴位止痛。”

紫玉听了,立刻应了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龙海萍走到竹夫人身边蹲下,找到她上臂的相应的穴位揉捏,竹夫人的脸色很快好了很多。

柳无双惊奇地问道:“你这推拿穴位的功夫是哪学来的?”

龙海萍专心致志地按摩,头也不抬地答道:“跟一位姓刘的老前辈学的。”

柳无双还想好奇追问,竹夫人低声开口道:“你也出去吧,我有事要跟龙姑娘谈一下。”

柳无双哦了一声,听话地走了出去。

龙海萍听她说有话要跟自己谈,便也抬头看了看挝靓花渣,使了个眼色:“你也先去忙吧。”挝靓花渣撇了撇嘴,老大不情愿地走了出去。

等人都走了,竹夫人却半天没有开口,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龙海萍也不着急,专注地推拿完双臂,又挪到腿部的穴位,正在推拿,就听头顶缓缓传来竹夫人的声音:“我杀了她爹娘,又那样对你们,你们为什么还要救我帮我?”

龙海萍很欣慰有个人能跟她提起梅吟雪,头也不抬地答道:“吟雪心地善良,又有大智慧,她知道仇恨只会制造更多的仇恨,她不想让仇恨延续下去。至于我,就算是一个陌生人,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何况现在我知道您是她想帮助的人,所以我就更得尽心尽力了。”

竹夫人顿了一顿:“你很喜欢她是吗?”

龙海萍抬头对上她的目光:“是。”

“她呢?也一样喜欢你吗?”

龙海萍沉默了一下:“这个问题,您得问她。”

竹夫人皱了皱眉:“你可知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吗?”

龙海萍点点头:“在现在这个年代,的确是。”

竹夫人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我想,她对你,也是一片深情的。”

龙海萍的心一跳,动作也不由自主停了一下。

竹夫人自顾说道:“起初,我也想不到她会对你有情,毕竟,她是出生在……那样一个凡事讲规矩的家庭里。所以,我以为设计令她失身于你,对她会是一个致命打击。谁知道,后来在宫里她放我走的时候,因为担心你为了她冒险,竟然硬是不让我告诉你见过她。那时我便知道她对你也不是无情的了。”

有些事总要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仿佛才能有个确定似的。龙海萍想起梅吟雪对自己的种种,心里一片酸软。

“但是……”竹夫人话锋一转,“毕竟你们这种事情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毕竟她是名门正派,要顾忌名声,倘若她为了那些礼教,背叛了你们之间的感情……你又会怎样呢?”

龙海萍不假思索地答道:“如果那是她认为最好的选择,我当然应该尊重她的选择。”

竹夫人惊讶地张大了眼:“真的?”

龙海萍点点头:“我也相信她一定有她的道理。”

竹夫人不敢相信地张了半天嘴才问道:“那你可想过你自己吗?”

“我?”龙海萍想了想,埋头道,“如果她不希望我打扰,我就离她远远的,但我肯定会关注她,只要她有需要的时候,我一定要竭尽全力去帮她。”

竹夫人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咬牙道:“如果她移情别恋呢?”

龙海萍的动作再次顿住了,她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她认真想了想,黯然道:“如果她喜欢上别人,我肯定会很难过,但只要她是真心的,我也都应该祝福她啊。”

竹夫人一脸地匪夷所思:“她这样对你,难道你不恨她?!你会容许你喜欢的人喜欢上别人?”

龙海萍茫然道:“我喜欢她,为什么要恨她?我想,她也不是存心要伤害我……”她望向竹夫人:“我们喜欢一个人,不是为了让她快乐吗?只要她觉得好,我们就应该替她开心,不是吗?”

她这句话一下把竹夫人问住了。

竹夫人怔怔望着她懵懂而诚恳的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别过头去,闭上眼睛,两行泪水从眼角迅速地滑落了下来。

龙海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正不知所措间,紫玉端着一碗热水走了进来,见状紧张地问道:“夫人怎么了?”

龙海萍懵懂地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竹夫人闭目哽咽道:“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龙海萍和紫玉对视了一眼,紫玉放下水,轻声道:“是。夫人,我就在门外守着,您好了喊一声我就进来。”

说完,她拉着龙海萍快步退了出去,一出门就小声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龙海萍摇头道:“她问了我几个问题,我老实答了,她就这样了。”

紫玉不好追问详细问题,蹙眉道:“我跟了夫人那么多年,还从没看她掉过一滴眼泪呢。”

龙海萍看暮色将至,心里还有事情要办,便说:“那这里先交给紫玉姑娘了,我得去看看谷里的布防情况。”

紫玉点点头:“多谢龙姑娘不计前嫌,大度相救。”

龙海萍微微一笑:“还是姑娘救我在先呢!”

紫玉想起妓馆中那一幕,脸一红,又有些怅然。

龙海萍却浑然不知她所思所想,急急忙忙地告辞而去。

189 第 189 章

远远的,郑怀远就已经迎了上来,显然他一直在等龙海萍。

龙海萍也没有跟他客气寒暄,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怎么看?”

郑怀远皱眉道:“这个无忧谷只有一条入口,入口狭窄,一般情况下易守难攻,但这个谷是洼地,我们处于下方,就吃了大亏了。从人手上来说,他们几十个人虽然不算多,但这谷内都是老弱病残,真正能派上用场的也就不到二十人……而且……”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龙海萍追问道:“而且什么?”

郑怀远忧虑道:“他们这群人的身形都不似汉人,而且他们的马背装束上很多带了弓箭,似乎骑射功夫很厉害……”

龙海萍赞赏地点点头:“你的观察力真的很强。没错,他们应该不是汉人,而是蒙古人的一个分支。”

郑怀远的眼一下瞪圆了:“他们是鞑子?”

龙海萍点了点头:“他们祖上跟元皇帝是同一条血脉的,但是现在不是一伙的。多年前,因为争大汗的位置,这一支血脉的首领被忽必烈他们那一派杀死了,所以两家就成了世仇。这位王公子就是这一派的继承人,说不定将来真正消灭元朝的最后力量还是他呢。”

郑怀远难以置信地瞪着她:“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龙海萍苦笑了一下,心想,知道有什么用?又不能改变什么。

郑怀远看出她不想回答,心中疑惑,正想问什么,展云飞小跑了过来:“龙姑娘……”

龙海萍忙趁机调转话题,打趣道:“你不去找你的柳姑娘,找我做什么?”

展云飞也不羞愧,面不改色道:“这你就不懂了!我现在找你比找她有用!”

郑怀远一见他,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沉声道:“大胆飞贼,方才顾不上擒拿你,你倒送上门来了……”

龙海萍忙拦住他:“郑大人,现在咱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一起过了这关再说。”

展云飞嘻嘻笑道:“就是就是……再说九龙杯不是已经完璧归赵了吗?皇上的通缉令都撤了……”

郑怀远哼了一声,松开了手。

龙海萍又转而对展云飞道:“为什么说找我比直接找柳姑娘更有用?”

展云飞叹气道:“唉,你也是姑娘,怎么就不懂姑娘的心呢?双儿现在最担心的是竹夫人何去何从,我要是能把这事给她搞清楚了,她自然明白我的心意,不会再恼我了。”

龙海萍心服口服地朝他竖起了大拇指:“你还真是个……行家!”

展云飞眉一挑,正要自吹自擂一番,龙海萍朝两个人摆了摆头道:“那咱们现在就去拜会一下王处一呗!”展云飞立刻收敛了起来,跟郑怀远点点头,一左一右,跟着龙海萍快步朝谷口走去。

作为第一道防线,郑怀远带的人就在距离谷口不到五十米的地方扎的营。龙海萍扫了一眼营地的布置,没作停留,直接往谷口走去。

王处一的哨兵正在谷口附近溜达,远远看见龙海萍三个越过营地往谷口走来,立刻掉头就去报信了。

展云飞扫视着左右的环境,撇嘴道:“这种感觉真不妙,感觉我们好像瓮中之鳖似的。”

郑怀远不悦地狠狠白了他一眼。

龙海萍道:“如果竹夫人跟他们走,理论上他们应该不会节外生枝,再伤害谷里其他人。但那个王处一城府太深,保不准会干出什么来。关键是竹夫人跟他走,下场也是会受制于他,按照竹夫人的性格,前面的选择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的缓兵之计,这中间万一她改了主意,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郑怀远一直没吭声,这时候突然插嘴道:“我看最奇怪的是那个谷主,她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该治病治病,该开药开药……”

展云飞不以为然道:“那谷主就是个大夫,除了看病开药,她还会干什么?人家又不是江湖中人……”

龙海萍却深知郑怀远观察力惊人,不禁跟他交换了个眼色。

这时三人已经走到了谷口,踏出去就见王处一已经大步迎了上来,拱手道:“欢迎龙姑娘大驾光临!来,茶已经煮好,快请!”

龙海萍忙还了礼,一边走一边扫了一眼王处一的营地。

谷口外面地势平坦,王处一架了六个一模一样的帐篷,看不住哪个是主账,既隐蔽了他自己,又方便手下轮班休息。

营地中央已经搭起了火,正在烤肉煮茶。

190 第 190 章

烧烤架的旁边,有一张矮几,旁边铺了几张动物皮毛做的毡子。

龙海萍也不客气,与王处一面对面席地而坐,展云飞也凑热闹一屁股坐下,郑怀远却不肯坐,抱着刀跟门神一样杵在龙海萍身后。

王处一看了一眼郑怀远:“这位是?”

不等龙海萍回答,展云飞已经抢先调侃道:“这位是龙姑娘的护花使者!”

王处一做出一副恍然大悟样:“哦……”

龙海萍瞪了展云飞一眼,却也懒得解释,对王处一直奔主题道:“王公子,明人不说暗话,我就不跟您兜弯子了。我来,是有一事相求。”

“好!”王处一击掌道,“在下也最喜欢直来直去了!”

龙海萍点头道:“王公子是为了竹夫人而来,与这无忧谷无冤无仇,希望无论发生什么,王公子都不要祸及无忧谷的人。”

王处一眉头一皱:“听龙姑娘的意思,竹夫人可能会改变主意?”

龙海萍正色道:“这是两回事。就算是竹夫人改变主意,她也不是无忧谷的人,王公子不会迁怒于无忧谷的人吧?那可不是明智之举。”

王处一沉吟一下,道:“理是这个理,但若她真的变了卦,我又该怎么办呢?我猜,我要是硬要拿人,龙姑娘肯定不会不管吧?”

郑怀远愤怒插嘴道:“你是在拿无忧谷的安危要挟龙姑娘把竹夫人送给你?!”

王处一道:“不敢!在下只希望龙姑娘和无忧谷的人不要插手这件事而已,包括你们二位,能不能做到?”

展云飞撇了撇嘴,以他跟柳无双的关系,他肯定不能做到袖手旁观的。而郑怀远身负朝廷使命,若不是碍着龙海萍,本意自然也不能任凭王处一带走竹夫人。两个人都不吭声了。

龙海萍沉默了一下,问道:“王公子打算怎么对待竹夫人?”

王处一慷慨道:“在下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夫人又对我的大业多有帮助,在下自然会将其待为上宾。”

龙海萍点头道:“好,王公子记住您说过的话。”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王处一高兴道,“那龙姑娘是答应在下不插手此事了?”

“不。”龙海萍干脆地说,“我尊重竹夫人的意见。她若坚持想跟你走,我不拦;她若改变主意,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王处一脸色一变:“龙姑娘……”

龙海萍诚恳道:“王公子,我说过了,我不想跟您兜圈子,更不想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地欺骗您。这是我的真实想法,还请见谅。”

王处一脸色变了几变,渐渐缓和,语气多了几分诚意:“龙姑娘以诚待人,比起那些阳奉阴违、两面三刀的小人,倒是痛快!在下佩服!来人啊,上酒上肉!”

两名彪形大汉一人端了一个大托盘,大步走过来,将托盘摆放在桌上。一个托盘上是银制的酒壶酒杯,另一个托盘堆了满满一盘烤肉,烤肉上插着一把小刀。

展云飞一看酒肉,立刻目光雪亮,拍手称好,毫不客气地抓过小刀熟门熟路地切起肉来。

王处一给龙海萍倒了一杯酒,不动声色地问道:“龙姑娘,在下有一事不解,还请姑娘解惑。当日在秦淮河,在下明明看到竹夫人在追杀你和梅姑娘,为何今日姑娘却又护着竹夫人呢?那位梅姑娘和竹夫人又是什么关系呢?”

提到梅吟雪,龙海萍的心情不自禁地沉了一沉,秦淮河上无意的缠绵,水下的一吻……无数的画面涌上心头。经历了那么多,那人此时却不在自己身边,一股难言的伤感涌上心头。龙海萍定了定神,勉强答道:“都是些上辈人的过节,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现在都过去了……”

“哦……”王处一沉吟了一下,“那梅姑娘现在人去哪里了?”

龙海萍抬头与他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目光里都有种心照不宣的味道。龙海萍突然有点同情对方,也有点同情自己,为这身不由己的情缘。她迎视着王处一,坦然道:“我不清楚,只是有人告诉我,说她回峨眉了。”

王处一有点赧然,又莫名地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他举起杯子,诚心诚意地说道:“感谢龙姑娘实言相告!”

龙海萍也举起杯:“王公子客气了。”

说完,正要一饮而尽,忽觉空中一道劲风来袭,直冲她手中的酒杯而来。

191 第 191 章

龙海萍忙一缩手,手中酒杯掉落在地,酒洒了一地。

与此同时,她的眼睛余光已经瞥到挝靓花渣的身影,是她远远挥来一鞭,击落了龙海萍手中的酒。

众人正要拔刀戒备,挝靓花渣已经大步走了上来,一边挽起鞭子,一边娇嗔道:“你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不知道你毒伤未清,是不能喝酒的嘛?!”

龙海萍自觉理亏,有些尴尬地捡起杯子,王处一已经反应过来,立刻放下酒杯:“原来龙姑娘有伤在身,来人呀,快把酒撤下去!”说着,他站起身来,对挝靓花渣拱手道:“没请教这位女侠是?”

“我是这无忧谷当家的!”挝靓花渣轻描淡写地说了句,眼睛却瞅也不瞅他一眼,上前拉起龙海萍,对着她温柔地一笑道:“你该回去吃药了。”

王处一哪里受过这种冷落,脸色不由沉了下来。

龙海萍也有些过意不去,告辞道:“王公子,那我们先告退了。”

不等王处一回答,挝靓花渣扭头扫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但你最好别打我无忧谷的主意。我是看那个什么夫人不顺眼,才让你带走她,其他的人,你最好不要动他们一根毫毛。”

王处一只觉她的眼神阴冷至极,直入骨髓,丝毫不像虚张声势的恐吓,一时竟被她镇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龙海萍拉了挝靓花渣一下,蹙眉道:“花渣……”

挝靓花渣立刻对她换成一张笑脸,甜甜地应了一声,挎起她的胳膊,拉着她扬长而去。

展云飞不舍地抓了一块肉,爬起身来,对王处一笑嘻嘻地说了声:“告辞。”一边啃着,一边跟在龙海萍身后往回走。郑怀远一脸迷惑地看着龙海萍和挝靓花渣的背影,被她俩的亲密互动弄得心里莫名其妙的,他忍不住捅了一下展云飞:“喂,那个女人是谁?”

展云飞坏笑一下:“她不是说了自己是这无忧谷的谷主吗?”

“无忧谷的谷主是另一个人才对啊。”郑怀远紧锁眉头,自言自语道,“她怎么这么像一个人?但那个人的脸……”他紧盯着挝靓花渣,一拍大腿,“没错!就是同一个人!”

龙海萍闻声回头看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郑怀远立刻张口结舌,难以置信地指着挝靓花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展云飞却不知道其中原委,瞅了郑怀远一眼:“莫名其妙!”

“那个小捕快的眼可真毒!”挝靓花渣皱了皱眉,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

龙海萍生怕她对郑怀远不利,忙说:“你们之间的误会已经解除,他知道你不是他的杀父杀母仇人了,不会再针对你,你也不用针对他了。”

挝靓花渣噘嘴道:“就怕有些人太聪明会误事。”

“误什么事?”龙海萍疑惑地问道。

挝靓花渣抱紧了她的胳膊,紧紧依偎着她的身体,慵懒地说:“都说聪明反被聪明误啦……”

龙海萍来不及揣摩她话中的意思,试着想拉开她们之间的距离:“花渣,我们之间是否可以像普通朋友一样?你知道的……”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挝靓花渣的语气突然变得很冷静,“我知道你现在心里装的都是梅吟雪,”她顿了一下,语气忽的又一转,变得可怜兮兮的,“我不在乎还不行吗?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再说了,咱不是说好了,你就专心陪我这两天吗?”

龙海萍无奈道:“我可以跟你一起在无忧谷待几天,但是我们不用这么亲密……”

挝靓花渣任性地打断了她:“我就不!”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郑怀远的营地,郑怀远停住脚步道:“龙姑娘,我就守在这里,如果有什么动静,我会用袖箭做信号。”

龙海萍摆脱不了挝靓花渣,有点尴尬地点头:“好的。”

郑怀远目睹这情景,更加狐疑。

挝靓花渣冲他一瞪眼:“看什么看?!我喜欢她不行吗?!”

郑怀远一听,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

展云飞则挤眉弄眼地冲龙海萍不怀好意地笑道:“我要去找我的双儿喽!”说完一个人幸灾乐祸地跑了。

龙海萍无奈地叹口气,也不想跟郑怀远解释,干脆拖起挝靓花渣转身离开,只留郑怀远呆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挝靓花渣被龙海萍拖着一边走,一边气哼哼地说:“我早看出那个小捕快对你有意,讨厌!这下看他还敢缠着你……”她见龙海萍不吭声,也不反对,便跑到她前面,面对着她开心地邀功道:“我替你除掉了一个麻烦,你是不是该谢谢我?”

龙海萍哭笑不得,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你才是我最大的麻烦好不好?!”

“好!”挝靓花渣干脆地说,“我宁肯当你最大的麻烦,也不要做你普通的朋友!这样,起码我在你心里是特别的,对吗?”

“你……”龙海萍被挝靓花渣的胡搅蛮缠弄得无可奈何,挝靓花渣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得意地笑道:“傻瓜!你就认命吧!”她拉着龙海萍的手,像个孩子一样,一步一步倒退,眼里只有一个龙海萍,满满都是深情。

如此一份深情,却终究要被自己所辜负。

龙海萍心中一痛,沉默了一下,开口道:“花渣,你知道云萝对你的心意吗?”

挝靓花渣脸上的笑意倏地不见了,她僵了几秒,松开了手,转过头去,闷闷地说:“你在说什么!”

龙海萍没有给她逃避的机会,追上去说道:“我看得出来,你师妹对你的心意可不是姐妹之情,她很关心你,也很在乎你……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

挝靓花渣的脸上掠过一丝苦恼,烦恼地说:“我原来是不知道的!”

龙海萍敏感的接话道:“但你现在知道了,对吗?”

挝靓花渣知道瞒不过她,干脆承认道:“是!我这小师妹从小就对我很好……偶尔我也有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但不知道是哪里不对!直到遇到你,发现你是女子后,我才知道原来女子也会喜欢女子……这次再回来,我就发现原来小师妹对我的情意,跟我对你的是一样的!”

龙海萍委婉地说:“那她对你这么好,你有没有想过……”

挝靓花渣使劲白了她一眼:“那我对你这么好,你能不能不要你的梅姑娘了?!”

龙海萍禁不住捂住了自己的额头,感觉自己怎么也绕不出这个怪圈了。

挝靓花渣忽然善解人意了起来,她拉住龙海萍的手说道:“我知道,你很烦恼,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要不,咱们就把它交给老天爷吧!看看老天爷怎么来处理……”

这样的挝靓花渣又让龙海萍情不自禁地想起了CINDY,想起了她对自己的谅解和包容,一种愧疚夹着温情慢慢浸透了她的心。她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转变挝靓花渣对自己的执着,但她可以确认的一点是,不到万不得已,她实在是不想伤害眼前的这个痴情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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