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夜客 - xp1024.com
《大明夜客》


第一章 小爷此来薄幸名

天都的春仍旧藏着寒,却也只是趁人不备袭扰片刻便寿终正寝了,远没有到让人穿一身厚棉袄来防御的地步,然而宁独却裹着一身厚重的皮袄,即便这皮袄再昂贵也显得格外滑稽。

刚从山沟里出来没多久的宁独,几乎将“留仙居”所有的菜都点了,在一张八仙桌叠成了一座塔,再配上他那一身不合时宜的装束,无疑引来了众人的暗中嘲笑。稍微有些见识的人,都能猜出宁独肯定是一个西北暴发户初来乍到,这样的傻大头在天都被骗得光屁股的不计其数。在天都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了,也就不足为奇了,人们偷笑两声便去讨论其他的事情了。

“你们听说关中大商曾明恺那事了吗?”

“怎么一回事?”

“嘿!你不晓得吗?关中都传遍了,曾明恺都发了悬赏,一万两要那小子的人头!”

“一万两?嚯,好家伙!你快说说,怎么一回事?”

“就在前几天,一个小青年,走进了曾明恺府里,说是正德钱庄的少管家,来曾明恺府里提亲。曾明恺一听,正德钱庄,那可正是他要好好笼络的对象。派人去正德钱庄核对无误后,他立刻答应了下来。第二天,这青年就带着曾明恺家里的七小姐跟三万两,跑了!”

“小青年明显是个骗子,可他怎么就能骗曾明恺呢?问题就在于,他提前去正德钱庄说自己是曾明恺的女婿,来正德钱庄谋个职位。正德钱庄一听是曾明恺家里的女婿,不管真假,先应承了下来。他取了信物后,紧接着又去曾明恺家扯谎,说是正德钱庄少管家。”

“这小子两头撒谎,两头都没落空,不仅卷走了三万两还拐走了曾明恺的七小姐。你说,要是你,能不宰了这小子吗?”

“这其中的关键啊,就在于时间差,两方都得不到证实,就让这小子钻了空子!”

宁独听着人们在讨论着他这一路上的种种事迹,不由得皱了皱眉,自语道:“以讹传讹,谁拐走他家的七小姐了?肥头大耳的,给我我都不要。三万两?老子明明只拿了三千两!这其中怕是有人把屎盆子扣到老子头上了。”

周围人的言论听得多了,宁独也就知道这些人的话里能有一分是真的就不错了。失去了兴趣,宁独就向着窗外望去。

纵使一眼望不到青楼,看看天都的风景也不错。不知道是不是健康的画册看多了,宁独现在觉得下面的芸芸众生,都不过是一堆骨一堆肉拼凑起来的皮囊,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

忽然,宁独向着长街角落的一群小乞丐望去,就好似在万千沙子里发现了一颗珍珠。

宁独看了好一会,在心中盘算着,嘴角忽然露出微笑。他将剩下的烧鸡打包好,结了账,下了楼,穿过人流,向着那个小乞丐走去。

蹲在小乞丐的旁边,宁独打开了油纸,露出了里面的烧鸡,用力嗅了嗅,狠狠地咬在上面。一旁的小乞丐偷偷看了一眼,然后咽了咽唾沫。

肚里没有丝毫的空地,宁独却显得饥肠辘辘,吧唧嘴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大。

“能……分我一块吗……”小乞丐实在是忍不住问道。

宁独偏头一笑,说道:“给你烧鸡,你就是我的人了。”

“管吃吗?”

“管饱。”

“好!”小乞丐立刻抢过了宁独手里的烧鸡,大口吃了起来。

“你叫什么?”

“呋——然——”

“忽然?”

“胡然!”

“胡然胡然——你怎么不叫孜然?”

胡然停下吃烧鸡,瞪了宁独一眼。

宁独浑然不觉,笑着说道:“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胡然,我叫宁独,不过以后你得叫我少爷。”

胡然继续吃烧鸡,瞥了宁独一眼,算是答应了下来。反正她也没什么去处,有个能管饱的少爷也不错。

待胡然吃完烧鸡,宁独说道:“先给你买身新衣裳,然后我们再找个地方落脚。”

大明王朝的中心天都,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讲,都是天下第一王城。

九横五纵,十四条主街,各宽十丈,其中横长百里,纵长一百七十里,共十六城门。其余大小街巷不下万条,纵横交错,密密麻麻,亭台楼宇更是鳞次栉比。人流如织,摩肩接踵,挥汗如雨。

总体上来说,天都分为三部分,大明宫居中,其北为十八教与祭祀等地,其余三面皆为民坊区。其中东西面各为一大民坊,南面又从中分为两民坊。

由留仙居的店小二推荐,宁独找到了个中间人,带着胡然来到了东城区的朝明坊,七拐八拐走进了瓜柳胡同,相中了其中的一处院子,交了五百两,算是租下一年。

“天都虽大,蜗身不易。”宁独想到那五两银子就可以买一方沃土的关中,不由得发出了感慨。

胡然抱着好几包从“陈糖记”买回来的零嘴,四下打量着新的住所。

宁独躺倒了椅子上,闭上了眼睛,说道:“胡然啊,好好收拾一下,今后我们就住在这里了。”

胡然放下了几包零嘴,摸了摸自己的肚皮,说道:“少爷,能不能先吃晚饭?”

“收拾好了我们就去吃。”

“那行吧……”

在胡然打碎了花瓶,踢翻了桌子,又磕破了膝盖后,宁独终于让她停下了手,然后带着她去胡同口的馄饨摊去吃晚饭了。

“少爷啊,你是从一个人西北来的吗?”

“对啊。”

“那少爷你来天都干什么呢?”

宁独抬头向铺子外面望了一眼,望不到他最想去的青楼,神秘一笑,说道:“小爷此来赢幸名。”

——

已经夜深了,留仙居却还在忙碌。后厨在处理明天食材,打杂在打扫边边角角,账房在清算今天的账目,掌柜的则在数钱。

“八两,过来。”掌柜的突然高声喊道。

“哎,掌柜的,您叫我?”店小二立时跑了过来。

“瞧瞧。”掌柜的将一张银票放在店小二的面前,看到店小二伸手要接,便立刻抽了回来,说道,“让你瞧瞧,又不是给你,你手伸的够长的啊!”

店小二悻悻地收回了手,说道:“怎么了,掌柜的?这张银票也不是假的啊。”

“记不记得这张银票是谁给的?”

“呦,掌柜的,咱留仙居天天这么多人,我哪里记得这是谁给的啊。”

“要是想起来,这张银票就是你的了。”

店小二看着那张十两的银票,立刻回想今天都有谁给过他十两的票子。十两的票子,足够吃一桌大餐了,除却那几个常常记账的公子哥,今天都还有谁这么阔绰?

忽然间,店小二想了起来,赶忙说道:“掌柜的,我记起来了,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

“十五六岁的少年?”

“大约这么高,偏瘦。对了,那小子穿着一身皮袄,一看就是西北来的。”

“记得他去哪了吗?”

“那小子想找房子住,我就给他介绍了老乔。”

掌柜的又重新审视了一下银票上的正德商号,嘴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说道:“明天把老乔叫来,这银票就是你的了。”

店小二吃了一惊,连忙点头道:“谢谢掌柜的,谢谢掌柜的。”

第二章 四大学府

少爷昨天说过的话,胡然根本没有记住,她只管填饱了自己的肚子,接着就躺下睡觉去了。当她还在海一样的梦里飘荡时,被宁独给喊醒了。

“少爷,这么早,干什么啊?”

“还早?这都已经日上三竿了。我以为我就够能睡懒觉的了,没想到你比我还能睡。”宁独愤怒地说着。原本他还等着胡然做好早饭烧好热水叫他起床,那才是他这个当少爷的应有的待遇,却没想到对方比他还能睡。

“哦。”胡然不情愿地起了床,顺手拿起了昨日从“陈糖记”买回来的零食,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开始吃了起来。

虽说这只是来到天都的第二天,但宁独的心里已经有了打算。暂时落脚在朝明坊的瓜柳胡同,不是没有道理的,天都四大学府:白鹿院,神锋学堂,广泽学宫,青藤园——都在朝明坊里或者附近。想要学习的话,这里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这里的院子价格特别高也就不足为奇了。

吃着刚出锅的糖饼,胡然问道:“少爷,我们去干什么?”

“去看看。”

“少爷你是来天都求学的吗?”

“求?求个屁。”

“少爷啊,傻子都知道来朝明坊租房子的都是求学的。”胡然倔强地说着。

宁独停下了脚步,上下打量着胡然,说道:“我看你连傻子都不如。”

“前面明明就是白鹿院!”胡然哼了一声,不想再跟嘴硬的少爷说话了。

汉白玉牌横在大路中央,高约五丈,上面雕着鱼跃龙门,下面雕着桃李芬芳,中间刻有“白鹿院”三个大字。玉牌后就是白鹿院,三扇金钉大红门皆敞开,门口雕两头白鹿,神采飞扬。三三两两的白衣书生从门中走过,或是小声议论或是大声争辩,里面书声阵阵,墨香随之飘出,让人毫不怀疑这是一处天底下最好的学府。

白鹿院门前的那条街,也都是些宝马香车,鲜有穷酸者,宁独跟胡然这般穿一身半两银子的已经算是最低等。

胡然转眼间就忘了先前说过的话,小声说道:“听说白鹿院是天下最好的治学府,我朝半数文官都出自这里。”

宁独很认真地看了一会,说道:“我们去下一处。”

“少爷,你不在这里求学啊!”

“学究有余,气量不足。不学。”宁独的声音不大,却也引了几个人回头。宁独浑然不觉那诧异中带着嘲笑的目光,大步走进了人流之中,胡然便赶紧追了上去。

“瞧瞧,瞧瞧,又不知是哪个乡镇来的土包子,在一寸一尺之地做得了个秀才,便以为是天下的秀才。我就不明白了,这样的货色,到底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即便胡然认为自己走的足够快了,人们的嘲笑声还是追了上来,但她没有任何理由去反驳,因为想要考进身后那座学府实在是太难了,宁独却是一副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

离白鹿院最近的是神锋学堂。

神锋学堂最外是深黑色的高墙,没有任何多余修饰,门前只有一杆血红大旗在半空中飘扬,那旗红得发黑,让人觉得那旗子快要渗出血来。大门紧闭,门口立着两个黑色劲装少年,表情威严,如同雕塑。四周寂寂,好似这大院是头匍匐的巨兽,随时都有苏醒的可能。

胡然说道:“好像武官半数出自这里。”

宁独也看了一会,说道:“走了。”

“少爷,这个你也不学啊?”

“威严有余,血性不足。不学。”

再往东南,则是广泽学宫。

白墙黑瓦,宛如邻舍。整个学宫没有围墙,一眼可见学堂。学者穿着打扮不拘一格,更有甚者,醉酒于讲堂之上,放声高歌,四下一片哄笑,全然不像是一副学堂的模样,倒更像是一处茶馆酒楼。

见这四周连门都没有,胡然便想进去看看,说道:“广泽学宫,有教无类,好似容易进一些。”

宁独同样看了一会,说道:“阔论有余,气魄不足。不学。”

胡然偏头瞧了一眼这奇怪的少爷,顾自嗑瓜子去了。不用说他人,就算她自己都有些想要笑自家的少爷了。

最后一家青藤园,相对来说就要隐蔽许多,藏在一处胡同的深处,青石青瓦,墙壁斑驳,爬满青藤。寂寂无声,有些像古寺。

宁独看了一会后,说道:“沉稳有余,锋芒不足。”

“不学。”胡然抢先说道。

宁独白了胡然一眼,说道:“可学。”

“为什么?”

宁独咧嘴一笑,信誓旦旦地说道:“我去了,就是他们的锋芒。”

胡然嗤笑了一声。

“不信吗?”

胡然想了想,点了点,认真说道:“信!”

宁独能够在万千人之中单单选中胡然,有他的理由;胡然愿意跟着宁独,也有她的理由。

“少爷,你干什么去?”

“入学。”

胡然赶忙追上了走进了胡同里的宁独,说道:“天都里像我这样的乞丐都知道进了四大学府就等同于飞黄腾达了,这哪里是这么好进的。少爷,你当心被人打出来……”

宁独没有停下脚步,说道:“你说错了。”

“哪里错了?”

“你可不是乞丐,你是我的小侍女。”

“哦。”

敲门。

学童打扮的人打开了门,打量了一下宁独跟胡然,问道:“你们有什么事?”

“入学。”

“你们不是本园的学生。”门童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本园有规定,非本园的学生不得入内。要是你想进来求学,那就去参加今年春的招生,过两天就考试了,回去好好准备吧。”

宁独还想说话,学童已经关上了门。

“少爷,我就说人家不会让你进去的。”胡然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说道。

身后忽然传来了声音:“哎,前面的人,让一让了。”

宁独跟胡然转身向后望去,看到了三个青少年走了过来。

“劳烦让一下,让我们进去。”

胡然立刻躲到了宁独的身边。

三人对着宁独微微点头,敲开了门。

“不是都跟你说了,要进来就只能是本园的学生。啊?是石枕溪学长啊!对不起对不起,我还以为是那个来求学的……快请进请进……”

“无妨无妨。”为首者微笑着说道。

门打开又关上了,里面的谈话声虽然远去,但是依旧能够听个大概。

“现在什么人都敢想青藤园了?每年来天都求学的不下十万学子,四大学府统共收四百人,也不想想有几个能进青藤园的?考试在即,不去好好复习功课,在这里叩门求人,当真是滑稽可笑!”

“怕是连举荐信都没有!”

“不自量力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声音逐渐远去了,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后面说了些什么。

寒门学子千里迢迢求学,受到他人的侮辱,从此发奋,一朝翻身,夺取魁首,当上驸马爷。这样的故事,常年当乞丐的胡然都不信,她这样的人都知道如今大明王朝的寒门再难出贵子了。胡然有些怯弱地瞧了少爷一眼,叫道:“少爷?”

宁独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继而变成了大笑,最后笑到捂着肚子。

“你怎么了,少爷?”

“不好笑吗?”

“哪里好笑了?”

“这些人好好笑。”

“少爷你才好好笑!”胡然捍卫着自己的言论。

宁独笑着瞧了青藤园的大门一眼,说道:“走了,过两天我们来参加那个什么考试。”

“少爷,虽然这些人确实有些目中无人,但他们说的确实不错。安安稳稳地生活也不错,这里确实太难进了些。”胡然带着惋惜说道。

“此处门小,好进好进。”宁独头微微仰天,向外走去。

胡然撇了撇嘴,又抬头看了看天,担忧地说道:“少爷,恐怕要下雨了。”

——

“老乔,你确定就是这?”

“掌柜的,不是这我的脑袋给你当夜壶!这小子八成是出去了,估摸着是刚来天都去瞧新鲜了。天黑大概就能回来。”

留仙居的掌柜向着身后的三个壮汉使了个眼色,说道:“都藏好了,机灵点,别让那小子给跑了!见到人后,不用客气,直接打晕了再说!”

“您放心,掌柜的!咱伙计从没失手过!”

掌柜的端坐在客厅的椅子上,耐心等待着宁独回来。十有八九是跑不了,屋子的主人应该就是骗取关中大商曾明恺的那小子,这可是足足万两的买卖,搁在谁手里谁都不想放过。掌柜的已经开始想象如何使用那一万两了。

第三章 深春寒雨胡辣汤

“少爷,这么大的雨,我们怕是回不去了。”胡然望着大雨编成的幕布,有些懊恼于家里没来得及收起的瓜子,就算没湿,怕是也要受潮了,再晒干也不会好吃了。

宁独向着这条街的首尾瞧了瞧,说道:“那便在此处吃了晚饭再回去。”

“少爷,你带钱了吗?”

“吃不吃饭跟带不带钱有什么关系?”宁独瞅见了一座高耸的酒楼,便说道:“我们就去那家最好的!”

胡然瞧了一眼那酒楼,心下一紧,料定进去一次只吃两个馒头都要二三两银子,实在是划算不来。她立时说道:“少爷,那酒楼没什么滋味,我知道这条街上那家卖胡辣汤的特别好喝,我们就去那家胡辣汤!”

宁独瞧了瞧卖胡辣汤的小破屋,又瞧了瞧那高耸的酒楼,最后瞧了瞧胡然,笑道:“那我们就去吃胡辣汤。”

急忙跑到卖胡辣汤的小破屋,宁独收了伞,在门外甩了甩水珠,在门槛卡掉鞋底的泥,才进了小店。

“老板,两大碗胡辣汤。”胡然早早喊了一声,坐到了一张桌子前,抽出两双筷子,一双给了宁独,一双握在手里,一脸期待的样子。

虽说已经春深,但这样一场暴雨之下,久去的寒气又倒回了几分,喝上一大碗胡辣汤,正好驱驱寒。

很快,两大碗胡辣汤就由一个老伯给端了上来,附带了一碟小葱。胡然跟宁独立刻开吃,不一会便满头大汗。

吃完饭,雨还是不肯小,众人便只能坐在这店里等一等。

胡然忽然凑近了宁独,小声说道:“少爷,你看那个人,真的好奇怪。”

宁独顺着胡然筷子的指向望去,看到了坐在小店边缘的一个人。十五六岁的模样,一身白衣洗到发旧,发髻用木簪斜插,面容清秀,身旁放着一把泛黄的油纸伞,也是吃完了饭,在静静坐着。

“有什么不一样,难道他长了三只眼?”

“不是,我就是觉得他好奇怪,却又说不出他哪里奇怪。”

宁独又看了一眼,忽然微微皱起了眉,说道:“这个人,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

好似是听到了宁独跟胡然的议论一般,那个少年转过了头,看向了他俩。胡然立时低头,向后缩了缩,宁独则迎上了那人的目光。

“这个人,有问题!”在心中再次警惕了一声,宁独审视着对方。对方却笑了一笑,拿起他的油纸伞,走了过来。

胡然偷偷抬头看了一眼,慌张地小声问道:“少爷,他不会过来找事了吧?我们也没说他有什么不好啊!”

“他打不过我。”

“那就好。”胡然顿时放了心,却仍不敢去正眼看那人。

那少年走了过来,便在宁独的对面坐下,从怀中掏出了六文钱,颇有些阔气说道:“这顿饭是我请的了。”

“这个人,果真有问题!脑子果真有问题!”胡然在心中嘀咕了一声,怕对方反悔,立时喊了一声:“老伯,结账。”

宁独有些怒地瞪了胡然一眼,又看向了那个少年,挑眉说道:“我不会回请。”胡然顿时意识到自己错了,竟然没想到这时候承了人情,将来一定要还的。尤其是那些脑子有问题的人,人情肯定很难还,就算自己赖账对方也肯定会更赖。

“无妨。”少年平和地说道。

宁独轻蔑地笑了,说道:“我记下了。”

两人对视着,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胡然只偷偷地瞧两眼,不敢出声。

时间就在两人的对视中匆匆而过,胡然很快就适应了下来,又不知从那掏出了一把瓜子,初始时还小心翼翼磕着,后来便旁若无人。

“雨停了。”那少年温和地笑着,拿起了自己的伞,“你有事可以来找我。”

平白无故的,就这样坐了半天,一句话也不说,最后却好像是朋友一样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这样的人若是正常了才有鬼。

胡然也学着少爷乜斜了那人一眼,在心中嘀咕道:“这个人,果真脑子有问题。”

宁独却不再轻蔑,郑重其事地说道:“我记下了。”

那少年带着伞走出了小店。

胡然看着对方的背影,忽然明白了过来,说道:“少爷,我明白了!我明白这个人到底奇怪在哪了!他——真的好干净!”

仿佛受了那少年的影响,宁独温和地笑了笑,说道:“他确实挺干净的。”

“少爷,他是真的好干净!不是那方面的干净,是那方面的干净!少爷!”胡然有些急地说着,生怕少爷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哪方面?”宁独有些错愕地反问。

“就是那方面!”胡然真的急了。“哎呀!就是那方面啊!少爷,就是那方面啊!”

宁独露出了笑容,说道:“我知道。”

胡然愣了愣,反应了过来,有些气恼地说道:“少爷,你再这样愚弄我,我,我也是会生气的!”

宁独笑出了声,说道:“好了好了,雨停了,我们回去。”

胡然哼了一声,拿起了伞,跟着少爷走出了小店。

避开泥水,宁独跟胡然尽量踩着还露着青石板的地方,一跳一跳地走出这条街,两人的对话声也逐渐消失。

“少爷,你为什么变得高兴了?是因为认识了那个脑子有问题的人吗?”

“算是吧。”

“我们可欠了他一顿饭钱,回家后赶紧还了吧。欠这样的人,我心里老是不安。”

“谁说欠钱就一定要还了?我们偏偏不还!”

“好啊!不过啊,少爷,为什么我感觉你又有一点点不高兴?也是因为那个脑子有问题的人吗?”

“算是吧。”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

——

在胡辣汤店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桌子上摆着八个喝光的大碗,这人打了个饱嗝,用袖子擦了擦嘴上残留的胡辣汤跟脸上的汗,走出了小店,向着街道的两头望了望,最后望向了宁独跟胡然的背影。

这胖子眯起了眼睛,看着那两串脚印,自语道:“就是你了!”

末了,这胖子又打了个饱嗝。

第四章 尾随一路的胖子

胡然觉得自己的瓜子潮了,便又绕道去“陈糖记”买上了两包,才跟着宁独一同回家去。

走进瓜柳胡同,宁独刚要开门,停下手来,向后退了两步,向墙上寻去发现了一个很浅的脚印。

“怎么了,少爷?”

“咱家进贼了。”

“啊?会不会把我那两包瓜子跟八宝酥给偷取啊?”胡然无比担忧地喊道。

“以后怕是没钱买这些东西了。”

一想到以后不再有饭吃胡然立刻抢过了钥匙,打开了门,刚想向里闯,却被宁独一把拽了回来,力量之大直接将其扯到了胡同中。

梆!

两根木棒落空,砸到了地面的青砖上,溅起了水花,藏在门后的两个大汉立刻蹿了出来。

“你们是谁?”胡然又惊又怒地问道。

留仙居的掌柜此时穿过庭院走了出来,还有一名大汉从院墙跳了出来,手持一根木棒,封住了胡同的出口。

“你小子就是坑骗曾明恺三千两的那位吧!你身旁这位姑娘大概就是曾明恺家里的七小姐?嘿嘿,今天你算是栽在我的手里了。”

宁独环视了一圈,看到了三个壮汉,也看到了介绍他买房的老乔,还有留仙居的掌柜,立刻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知道曾明恺为什么要出一万两抓我吗,你看我值一万两吗?”宁独气定神闲地说着。

“怎么,这里面还有玄机?”

“要不曾明恺怎么会出这样的大价钱?一万两银子可不算个小数目了。”

“那你说说有什么玄机?”

三个壮汉已经围了过来,宁独也带着胡然退到了墙根,留仙居的掌柜跟老桥也走了上来。

“因为我知道他的金库藏在了何处!”

留仙居的掌柜对三个壮汉使了个眼色,有些狠厉地说道:“虽然你小子说的我有些心动,但是我知道自己的斤两,有你这一万两就足够了。贪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宁独看着举起了大棒的三个壮汉,突然喊道:“他雇你们多少钱,我这里有一千两!”

三个壮汉干十年的勾当也赚不到一千两,手中的大棒自然停了下来。平日里找个打手,不过是一顿饭钱,距离一千两可差的远了,这次买卖他们一人得了十两银子都觉得赚大发了。

“愣着干什么?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们想坏了规矩不成?!”留仙居的掌柜突然喝道。

然而老乔突然出手,一棒子敲晕了留仙居的掌柜,对着三个壮汉说道:“甭管多少两,咱哥四个平分!分了后远走高飞,怕这掌柜的作甚!”

眼前这人值一万里,手里又有一千两,而留仙居掌柜的竟然只分给自己十两银子,老乔顿时愤懑,同时也经不住诱惑,就生了歹心。

宁独却盯着老乔,说道:“他能敲晕了留仙居的掌柜,就敲不晕你们?且不说那一万两怎么分,单单是把我送到关中去,怎么送?你们有打算吗?到时候还不是任由他摆布?我之所以值钱,是因为我知道曾明恺的金库在哪,你们觉得老乔到底是什么打算?还有,你们把留仙居的掌柜敲晕了,就不怕他醒来后报复?事情是他做的,与你们无关,现在他可是在拉你们下水!一步错可就步步错了!”

老乔怒不可遏,提着大棒冲了过来,喝道:“我先让你闭上嘴!”

然而三个大汉一掌推开了瘦弱的老乔,闷声说道:“你把雇主给敲晕了,我们不杀你就不错了。这事情你还要好好跟掌柜的解释。”

老乔突然咬牙厉声道:“咱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都别想走!”

其中一个大汉顿觉不快,上去一脚便将老乔踹到了对面的墙根,冷声道:“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跟掌柜的解释!”

瞪着大汉,老乔冷笑道:“这小子三言两语就让咱们反目,你们早晚会被他玩死,听我一句劝,立刻杀了他!”

“不用你多嘴,我们自己会做事。”

宁独现在才在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不管怎样,事情总归是有了些回旋的余地。要是真的被人一棒子打晕了,那才是真正的倒霉。留仙居的掌柜被撂倒了,老乔被踢出局,剩下的三个傻大汉,应该不难对付。不过要是被对方发现自己兜里没有一文钱,恐怕就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了。

三个大汉对视了一眼,拿着大棒向着宁独走来。

“好汉等等!不瞒好汉,我自小就体弱多病。就算好汉手里再有分寸,我也怕这一棒子下去我就一命呜呼了,到时候那金库的秘密也就无人晓得了。”

三人又相视了一眼,其中一位大汉推了宁独的肩膀一下,喝道:“走!”

“好好好,这就走。”宁独向着胡然使了个眼色,走在了前面。

就在走出瓜柳胡同时,旁边的街道上传来了声音:“等等,这个人,你们带不走。”

三个大汉神经顿时紧绷,其中一人按住宁独跟胡然,另外两人向前走了一步,目露凶光,提起了木棒。

一个膀大腰圆的胖子缓缓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一双米粒小的眼睛,打量了一下三个大汉,说道:“在这地盘上闹事,问过鱼龙街了吗?”

“你是什么人?”

“庞旧山,煊赫门。”

“煊赫门?”

“还不走?”

天都里面的人可以对任何事情不精通,却没有任何一个人不知道天都的势力划分。即便煊赫门只是一个商铺,但也绝不是普通人能够招惹得起的。平日里冒充大人物的不少,可眼前这个却不会是,对方那一身服饰可就值上百两银子。

“我们不知道这位少爷是庞公子的朋友,今日这事多有冒犯,还望庞公子大人不记小人……”为首者立刻做出了决定,准备放弃这笔买卖。

“带上另外两个。”

三个大汉不再犹豫,立刻松开了宁独跟胡然,跑进胡同里抬起了掌柜的跟老乔,赶紧跑了。要是不想莫名其妙就死了,还是离这些庞然大物远些好,这是任何人都明白的天都准则。

宁独审视着对面的胖子,说道:“从胡辣汤店一直跟到了这里,你想找我干什么?”

庞旧山立时明白这是宁独故意引诱自己出来的,要不然这几个人怕是走不出这条巷子,他笑着说道:“嘿嘿,这事得慢慢说。怎么,都到家门口了,不请我进去坐坐,好好谢谢我?”

“怕是这事就是你在后面捣鬼,好让我谢谢你。”

“人心哪有那么黑暗啊!兄弟我可是路见不平,像我这样的人可是很少见的了啊!”

宁独又看了庞旧山一眼,向着自己家里走去。

庞旧山立刻跟了上去,笑着问道:“这位就是曾明恺家中的七小姐吗?果真是出水芙蓉。”

“她不是,曾明恺家中的七小姐跟你一样胖,这是我的侍女。再有,她一点都不出水芙蓉,顶多算是出水大葱。”

胡然怒哼了一声,说道:“少爷,你不可以这样说我!就算我不漂亮,你也不可以这样说我!”

宁独回头一笑,说道:“记住了,以后只夸你。”

庞旧山有些好奇地问道:“兄弟,那么曾明恺家里的七小姐去哪了?她可确确实实消失了啊。”

宁独翻了翻白眼,说道:“鬼晓得。”

——

渭水河畔,有人打捞上来一具肥硕女尸,经人辨认,正是曾明恺家中的七小姐。一桩命案上报于大同府,海捕文书开始下发,曾明恺也将悬赏金额提高到了十万两。一时间,关中涌动,人人都想找到那个价值十万两的小子。

第五章 替考

庞旧山参观了一下宁独家里的小院,然后在客厅坐定,说道:“兄弟,你选在这里,应该是要求学吧。”

这种胡然都能猜到的事情,实在是不言而喻。宁独眼角露白,算是回应。

“还不知兄弟姓名。”

“宁独。”

“宁兄弟,不知准备考取哪座学府?”

胡然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说道:“我家少爷说了:白鹿院学究有余,气量不足。不学。神锋学堂威严有余,血性不足。不学。广泽学宫阔论有余,气魄不足。不学。青藤园沉稳有余,锋芒不足。可学。”

庞旧山脸上惯有的笑容逐渐收起,露出思索的神色。天下敢对四大学院如此评头论足的人着实不多,大多都是博人眼球之徒,其中能有真知灼见者可谓是寥寥。初听宁独的评语确实有些狂妄,但是细细想来其中却不无道理。

近二十年来,白鹿院几乎出了半朝的文官,隐隐成为天下第一院,哪怕看门老爹都是达官贵人巴结的对象,在这天都少说也有三套住宅。白鹿院之盛,确实是让里面的那些人眼高于顶,心中气量渐小。朝中人相识,最先讨论的也往往是自己是白鹿院哪一届的学生。

大明王朝昌盛三百年,自明武帝开疆拓土后,整整五十余年无战事,武将难免被束之高阁,空有一番抱负却无处施展,整日便高声提及昔日荣光,只能在威严上做工夫,难免失了血性。神锋学堂满是少年英才,也不可避免地深受影响。

光泽学宫号称是才子数量天下第一,常常有惊人之语从其中传出,也有不少人杰。然而派系太多,近些年来勾心斗角,只在言语上做文章,流于表面,很久未有惊人大事或者大人物横空出世。

至于青藤园,近乎于养老院,不论是哪方面的人物,当其年事已高,疲于争斗,又想教书育人,便会退居于此,怀念当年旧事,教训长江后浪。老人太多,难免就有了沉气。

胡然瞧见少爷瞪了自己一眼,知道自己不该多嘴,便老老实实嗑瓜子去了。

忽然,庞旧山拍了一下桌子,诚然说道:“宁兄弟,哦,不,宁哥,你这番言论实在是一针见血啊!单单是这番言论,你就有资格进四大学府。只是不知道宁哥为什么觉得最后青藤园可学?”

胡然又想说话,瞧了少爷一眼,吐了吐舌头。

宁独说道:“可学就可学,没那么多为什么。”

庞旧山彻底放下了架子,说道:“不知道宁哥是哪个院的举荐信?”

“举荐信,什么东西?”

庞旧山被宁独问愣了,见对方脸上没有丝毫的撒谎的样子,说道:“想要报考四大学府,首先得有地方名院或者是名人的举荐信,要是举荐信的分量不够或者写的不够好,连参加考试的资格都没有。每年单单是这十万考生的举荐信,四大学府的人就得筛选三天三夜,其中也会有部分人被剔除掉。宁哥,你不会没有吧?”

“没有。”

“那这可糟了,筛选举荐信的时间已经过了,有资格参加考试的名单也已经出来了。宁哥,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不知道。”

“那这可就太糟了啊!”

宁独瞥了一眼庞旧山,说道:“那这可就太好了吧,你想笑就笑出来吧。”

“哈哈哈哈!宁哥,这可真的太好了!”庞旧山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浑身都在颤,几乎要把屁股下的椅子都给震垮。

“你是想找我替你去考试?”宁独直截了当地问道。

“宁哥就是聪明!”

“为什么找上我?”

庞旧山收起了笑容,极为认真地说道:“你知道在胡辣汤馆里跟你同桌请你吃饭的那个人是谁吗?”

“不知道。”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但是他手里的举荐信是江南谢老爷子。”庞旧山看出宁独显然不明白谢老爷子是谁,便继续说道,“江南谢家,三代首辅,文人半壁江山都是他们家的。据我所知,谢老爷子平生也只写过这一封举荐信,就是给他的。”

“原本你是想找他?”

“嘿嘿,这样的人,我是万万不敢找他替考的。原本只是凑巧碰到了,想认识认识那人,不过后来碰到了你。”

“既然他能请我吃饭,就说明我值得他请。而我又是个无名无姓的小卒,所以你就想找我替考。”宁独说道。

“哎呀,宁哥,话不能这么说啊!要是你也能考试,我自然不会让你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来给我替考。这不,你不能考嘛,啊?而我也恰巧要考青藤园。反正我是不想去学的,到时候你就去学。不管怎么说,在青藤园学一年都是不亏的啊!我要名,你要实,我们是各取所需啊!哈哈哈哈……”

庞旧山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够这么幸运,恰好碰上宁独这样一个可以去替考的人,自然是喜不自胜。

“你倒不是信我,而是信那个请我吃饭的,或者说你是信那个谢老爷子。”

“嘿嘿,宁哥,不瞒你说,谢老爷子选中的人,不论选哪个学府,不是今年的魁首我都不信!”

宁独理清了这其中的关系,略微一思索,说道:“替考行价多少?”

“宁哥,我是想跟你做交心兄弟的。不,我是可以做你的跟班。因为宁哥你真的比我聪明许多。”庞旧山忽然挤眼笑了起来,全然没有在胡同口的倨傲与威严。“我不跟宁哥你扯谎,这东西有价无市。咱大明王朝的科举分为秋闱跟春闱,秋闱考举人,春闱考进士。四大学府的学生呢?不需要考秋闱,就可以直接考春闱,几乎必中。虽说我兜里有几文钱,买得到举人,却买不到进士。那些士人喜欢钱,却不喜欢商人,是断然不喜欢与我们为伍的。卖给我一个举人就是底线了,绝对不会卖给我进士。”

“你家够有钱了吧?为什么还要来挤?”

“宁哥,我只想要个名。能考进青藤园,能够招揽太多的生意了。”

“明白了。”宁独虽是这样说,心中却还是存疑。

“宁哥,只要你帮我把这事弄好了,你就永远是我的大哥了!”庞旧山有些兴奋地说道。

“我可以替你去考。”

“好,宁哥,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

“就这样说定了,胖子。”

“哈哈哈哈……别人说我是胖子我一定会恼,唯独宁哥你叫我胖子我听得格外亲切。宁哥,我先走了,今晚这事我给你处理一下,保证以后不会再有任何人来打扰你了。这两天宁哥你好好准备准备,考试的事情明天我再跟你来细说。”

“走吧,胖子,不送了。”

“等一下,宁哥,你把你带的钱都给我。今晚这些人,八成就是通过这银票上的正德标记找来的。这是三千两,我身上只有这么多,你先用着,等明天我再送些来。”庞旧山说完这些,不再磨蹭,摆摆手便走了。

等到庞旧山离开院子,胡然出去锁上了门,回来后小声问道:“少爷,你为什么要替胖子去考?”

“因为他有钱。”

胡然点了点头,认同了宁独的观点,又问道:“那少爷,你晓得青藤园都考什么吗?”

“又不关我的事,我只去考便是,反正能替胖子考上。”

胡然觉得也对,又想起了一件事:“哦,对了,少爷,你是怎么知道门后有人的?”胡然满眼的疑惑。当时若不是少爷从身后拉了她一把,那两个大汉一定会把她敲晕。

宁独戏笑了一声,说道:“因为下过雨。”

“下过雨怎么了啊?为什么下过雨你就知道门后有人?”胡然追问,但宁独已经关上了自己的房门。胡然就只能挠头,想不明白少爷是什么意思。

第六章 我见天都多刍狗

天都的酒楼大致上可以分为五等:最末等是天都人可以消费得起的,一两银子封顶;第四等的是有资产的那一类人庆祝所用的,一般不会超过十两;第三等则是宴请达官贵人的,上不封顶;第二等则是达官贵人的场所,倒不是多么贵,而是规矩颇多,一般人进不去;第一等则是少有人知的,只供给特定的那一小撮人。

庞旧山身为煊赫门唯一的少爷,手里还是有些小钱小权,今天就请宁独跟胡然来了第三等的酒楼——余音梁。

“宁哥,这道菜叫‘有朋来’。取得是北方的藏雪鸡,南方的八山鸡,东方的司晨鸡,西方的暮鼓鸡。四只鸡熬成鲜汤,淋在这翠玉白菜上。来,赶紧尝尝,凉了可就不鲜了。”

每一道菜,都有些名堂,要是细细说来,也都是自成一个故事,庞旧山能拥有这样的体型,自然对这些了如指掌。

“胖子,不用解释了,吃饭就吃饭。”

“那个,胖子,能不能给我点些甜点?”

庞旧山轻扯了一根线,立刻有侍从走了进来。

“一份‘白中翠’,一份‘拥万红’,再来一碟‘摸鱼盘’。”

宁独已经吃饱,向着窗外望去。

庞旧山定的是“余音梁”的六楼,放眼望去,能够瞧见小半的天都东城。

“宁哥,瞧什么呢?”

“看看天都。”

“这有什么好瞧的?天都所有私家建筑都不准超过六丈高,一眼望出去,能看见什么?等到宁哥考上四大学府,就有机会去城东的丹凤城楼,那时候才能瞧见真正的天都。”

宁独笑了笑,收回了目光。

庞旧山说道:“宁哥,四大学府,你打算哪家?就青藤园了吗?”

“有什么问题吗?”

“到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这四大学府的考试各有不同,白鹿院注重股文,神锋学堂则更多偏向于军事,光泽学宫则更愿意看个人的特长。这三个学府的考试都有规可循,青藤园的考试却有些神鬼莫测。青藤园去年考的是士农工商,让学子各述此四道,考生大半破口大骂,农工商乃下乘,岂能与士混为一谈?前年则是考的一个‘道’字,分为:释义,创题,自答,再造。反正青藤园考题总是这么神鬼莫测,报考的人数也最少。”

“倒是有些意思。”

“十万考生,五万奔着白鹿院,两万神锋学堂,两万广泽学宫,一万青藤园。过两天,嘿嘿,整个东城区都得挤破头。十万考生,三十万父母亲戚,无数围观,几十万人挤在几条街道上,那场景可是壮观的厉害!”

“那只能说值得考。”

“当然值得考,但也是最难考的。整整十万人的考试,却只收四百人,这难度可是比春闱都要大。”

“四大学府只取四百,是否有些问题?”

“嘿!这就是四大学府的高明之处!现如今秋闱都可以买卖了,天下有几多真书生可以当官?春闱总共收取千人为官,四大学府提供了近一半,四百人便是极限了,要是再多,那就越界了。”

“若是再多,就不是大明王朝录取官员,而是四大学府录取官员了。”

“对,就是这个道理!四大学府要保证自己的名声,就只能收四百人!”

“这四百人就不可以有任何的水分。”

“四大学府还是要点脸面的。”

“那样才好些。”宁独有些认真说道:“我想知道一些关于修行的事情。”

庞旧山略微有些错愕,继而挠了挠头,说道:“修行这件事,我知道的也不多。只晓得一些大家都知道的。”

“那就说说大家都知道的。”

“自从武帝南征北战,平定天下,天下修行就到了巅峰。狡兔死,走狗烹,这个道理任何时候都不会变,修行就自然而然地需要隐退。之后武帝编撰‘龙鳞册’,修行这事就衰退的更厉害了。目前为止,儒释道三家仍为主流,其余比较出名的有巴蜀的剑阁、江南的龙湖道场、北疆的八百里,还有就是琅琊的酸梨园。其余大大小小的门派数不胜数,具体如何,我就不太清楚了。”

“四大学府呢?”

“这个……宁哥,你真的对修行有兴趣?”庞旧山看了宁独一眼,又挠了挠头,说道,“四大学府属于儒家,还是最正统的,确实是有教修行的老师,只是……每年只收几个人……青藤园,去年好像只收了三个。”

“只要教就好。”

“宁哥,你真的要考修行那科?”单单是考入青藤园就已经是极难的了,考修行这一科无疑是难上加难。

“对。”宁独笑了笑,向窗外看去,说道,“你看楼外这些人。”

“怎么了,宁哥?”

“多刍狗。”

胡然说道:“我不是。”

宁独笑道:“你在楼里。”

对于这句狂妄到了极致的话,庞旧山思量了片刻,不可思议地选择了相信。既然如此,他也就不需要再在这个问题上多言,转而无奈地说道:“宁哥,你也要进青藤园这件事,说起来,确实有些麻烦,毕竟你直接冒充我还是不太现实。一开始进去的话,你只能先当个打杂的,不过不可能真的让你打杂,我会安排人慢慢……”

宁独直接干脆地说道:“打杂便打杂。”见过一次后,他便对庞旧山不再怀有半点疑虑,说任何话时都是如此的干净利落。

庞旧山激动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声说道:“宁哥,这就是你不喝酒,否则我肯定敬你一杯!”

宁独忽然一笑,说道:“胖子,知道我为什么跟你交朋友吗?”

“为什么?”

“因为你有钱。”

“哈哈!那我就一直有钱!”

胡然打了个饱嗝,说道:“麻烦再来一盘这个‘摸鱼盘’。”

——

待到宁独跟胡然离去,庞旧山独自一人坐在餐桌前,不由得用手捏了捏眉心。虽然在宁独面前说下了大话,但是这一系列事情想要办成还是颇为困难,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手头并没有多少可动用的钱。

正在庞旧山思索的时候,房门被推开了,进来了七八个锦衣玉带的公子少爷,径直坐到了庞旧山的对面。

“早知道庞少爷就在隔壁,我们就过来讨一杯酒喝了。”

“潘云起,今儿个不用去跟你各个姨娘请安了吗?”庞旧山向后一倚,脸上带着嘲笑的意味。

“那也总好过庞家大少爷在余音梁里面赊账。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替你把账结了。免得庞大少爷拉不下脸面来赊账,到时候还要等卧病在床的老爹出马。”

庞旧山轻轻喝着茶,笑道:“潘云起啊潘云起,就算我爹今天晚上就死了,我也能撑得起煊赫门。你呢?靠着你那几个姨娘吗?怕是你家那点产业就让你在床上折腾没了。不知道你进不进得去你家祖坟。天都,还真是多刍狗啊。”

“庞旧山,我今天不是来跟你斗嘴的!”

“那你是来斗眼的?我可没斗鸡眼,斗不过你,我认输。”

称得上是玉面小生的潘云起此时额头青筋暴起面目猩红,他拍着桌子说道:“庞旧山,你敢不敢跟我打赌?”

庞旧山直截了当地说道:“不敢。”

“你就这么没种吗?”

“有种没种是我媳妇说了算。我又不好男色,你说了算个屁!”

潘云起冷笑了两声,说道:“好你个庞旧山!我原本还以为你有把握考上青藤园,还想跟你打个赌。现在看起来,你这副模样,无论如何都是考不上青藤园,要是跟我打赌你就输定了!只知逞口舌之利,我看你两天后的考试如何狼狈!我们走!”

庞旧山缓缓地放下了茶杯,瞧着潘云起等人的背影,挑眉说道:“我跟你赌。”

潘云起站住,转头瞧着气定神闲的庞旧山,笑道:“你有什么可赌的?”

“煊赫门。”

“笑话,煊赫门是你能做主的?”

“我能做主。”庞旧山依旧说的随意,却格外有分量,压在了每个听者的心头。

潘云起盯着庞旧山,说道:“那我赌上溢彩堂!”

“溢彩堂,你做不了主。你就赌上一文钱好了。”

“庞旧山!你在侮辱我?!”

“对,我就是侮辱你。你们几个,记好了今天我跟潘云起的赌约,我以煊赫门赌潘云起的一文钱。若是我去了青藤园,潘云起输我一文钱;若是我去不了青藤园,我输给潘云起煊赫门。”这样说着,庞旧山从座位上站起,向外走去,在跟随着潘云起那几人身前停顿,微低头压低声音说道,“今天这事儿,不要向外声张。”说完,庞旧山便笑着走出了门。

“庞旧山!”潘云起气急,猛地掀翻了桌子,声音却已经追不上庞旧山。

第七章 闲庭看闲云

“少爷,你整天在家里睡大觉,青藤园的考试怎么办?虽说是替胖子去考,但是你也要考上才对。”

刚刚从那地狱般的两座雪山逃离出没多久,宁独恨不得睡上一年,此时被胡然吵了起来,有气无力地喊道:“别吵了,别吵了,这就起了……这就……”

“少爷,我今天去买东西的时候碰见了一个人,买了一份密卷,你快起来看看,没准就是今年的考题。少爷,你快起来啊!”

“好好好,起来了!”

被胡然拽了起来,宁独刚坐到书房的椅子,就瘫软了过去,披头散发的,还是不肯睁开眼。

胡然有些气恼,扬手想要打少爷,觉得不妥又收了回来。看到那扬起的手,宁独突然醒了过来,精神立时抖擞。

“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宁独瞧了瞧胡然,才知道是虚惊一场,摇了摇脑袋,将曾经无比悲惨的记忆忘却,说道:“没什么没什么。”要是在以前他敢睡懒觉,下场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少爷,那人说是他叔叔在青藤园里当杂务,无意间捡到了这份密题,也不晓得重不重要,只是看着材质说是上好的,所以就拿出来卖了。叫我千万不要声张,要不然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

宁独瞧了两眼那试题,笑着说道:“这还不如《我娘亲与青藤园园长不得不说的二三事》、《我与青藤园园长女儿的似水年华》、还有那《消失的青藤园女子学院》更有用些。”这样低等的骗术实在是显而易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出来。

胡然疑惑地瞧了瞧那份用丝绸做的密卷,慢慢相信了少爷的话,悲伤地说道:“可惜了了,三十两银子,能去好多次陈糖记。”

“三十两?你可真是败……火清凉的好胡然!行行行,你赶紧去找你中意的晚饭去吧。”

“那……行吧。少爷,你可别再睡了。我今天出去打听了,考四大学府比胖子说的难多了。首先你得有真才实学,最低也得是乡里的一等秀才。再次,你还得有那个什么举荐信,光是这一封信就需要花费数万两银子,还不一定有效。那偏远地区的,还得跋山涉水,三个月前就往天都里赶。你想想啊,肯吃这种苦的人,肚子里肯定有些墨水。十万人,里面才选四百人啊……”

“你不饿吗?”宁独十分疑惑地问道。

“饿。”

“那你能去买饭吗?”

“哦。”

吃过从迎福楼带回来的四碟菜,宁独跟胡然今天不想出去走了,便坐在庭院里。

“少爷,你能考上吗?”

“废话。”

“明天我去天都后的‘国安寺’给你烧香去。”

“我又没死,烧什么香?现在不花钱烧的香灵验吗?花了钱的香灵验吗?还不如烧两根木头。”

“少爷,你怎么说什么都有道理?”

“你倒不是应该想我为什么这么有道理,而是应该多想想你为什么总是那么没道理。”

胡然却一笑,说道:“既然少爷有道理了,那我就没道理好了,要那么多道理干什么,又不能当糖吃。”

宁独伸了伸懒腰,向着天上的薄云望去,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动,自语道:“好几天都没干那事了,手好痒啊!”

“少爷,你要干什么?”

暗自在心中骂了自己一句,宁独笑道:“没什么。”等了片刻,他又忍不住说了出来。“待会儿,去买纸笔回来。”

“记着了。”胡然继续磕着瓜子,说道:“少爷,你早些歇息,明天就要考试了。”

“嗯,好。”

——

三千铁羽军从城北的大营中调集过来,牢牢地控制住了以朝明坊为主的十八条街道。明天将有几十万人涌入到这几条街道中来,若是无人维护秩序,这里将水泄不通。

未来几天内,就算是平民百姓,也都会将目光暂时投放到这场考试中。这样的壮观景象,与春闱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今夜有许多人彻夜未眠,秉烛夜读者数不胜数,辗转反侧者也不在少数,求神问鬼者亦不缺,都在等待着黎明的来临。

在今夜之中,也有一个消息悄然蔓延。

庞旧山拿整个煊赫门跟潘云起的一文钱赌自己能否考入青藤园!

历年来关于考试之赌的数不胜数,如此怪异的赌局却是闻所未闻,这可比动辄百万两的赌局有意思的多。

溢彩堂的深院里,潘云起的一大家子正围桌吃饭。

三姨娘给潘云起盛了一碗“雪花羹”,笑盈盈地说道:“云起,听说你跟煊赫门的胖子打了个赌?”

潘云起埋头吃饭,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来,吃碗羹。”

正值壮年的潘移石哼了一声,说道:“还不谢过你的三姨娘。”

潘云起仍不敢抬头,说道:“谢过三姨娘。”

“哎呀哎呀,一家人和和气气吃顿饭,你怎么老是板着个脸?”二姨娘娇声说道。

“就是啊!”五姨娘也拖着长音说着,瞥了潘云起一眼,说着,“云起这孩子可是跟那庞胖子打了个必胜的赌,那个胖子能考上什么青藤园?”

“就算考上了又能怎样,我们也只是输一文钱而已!而那庞胖子可是要输整个煊赫门啊!”

五个姨娘都笑的前仰后合,觉得那庞胖子是个十足的傻子。

潘移石愤怒地一拍桌子,站起身子走开了。

五位姨娘相互打了个眼色,说道:“云起啊,姨娘给你绣了件衣服,等吃完了饭你就来瞧瞧。”

……

此时的煊赫门早已经熄了灯,唯有大院深处的一处书房里还亮着孤灯。

高大却稍微有些驼背的庞知行正在看着最新的账目,细细审阅确认无误过后,他合上账本,轻闭上眼睛,唤道:“旧山。”

“父亲。”庞旧山立在桌前,微微低首,方便自己说话能让父亲听见。

“站直了些,我又没聋,听得到。”

“是,父亲。”

“青藤园这事,你是如何考虑的?”

“目前来说,进青藤园对咱家最有用,我必须要进。不过,我不适合那里。”

庞知行轻咳了一声,说道:“你是煊赫门的家主,应该为煊赫门考虑。但是,你也应该为自己考虑。旧山,人不能完全舍弃自己,即便是为了煊赫门。你要是只局限在这小小的煊赫门里,只局限在前人的影子里,那实在是没有出息。幸好,你没有这样。”

“谢谢父亲。”

“你既然敢跟潘云起打这个赌,你把握在哪?”

“我找到的那个人。”

庞知行收敛起了脸上的一丝笑意,严肃说道:“旧山,我知道你考不进四大学府。但你确定这人能考进吗?你三天前还没有什么眉目,说明这人是你在这三天内找到的。三天识人,太过心浮。人心可是这世上最难看透的东西。”

庞旧山将那晚在瓜柳胡同的所见所闻将给了父亲,又将宁独关于四大学府的评语一一说来,最后则说了在胡辣汤馆子里面的事情。

沉思了片刻,庞知行略带赞赏说道:“此人鬼才,必入青藤园。奇货可居。”

庞旧山沉默不语。

“怎么了,旧山?”

“父亲,我不认同您的观点。宁独不是奇货可居,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庞知行的脸上堆叠起了很多情绪与往事。很长一段时间后,他对着儿子招了招手。

庞旧山走了过去,被父亲握住了手。

庞知行认真端详着自己的儿子,说道:“旧山,你一定会超越为父的。”

第八章 我劝天公重抖擞(上)

自父亲的书房出来后,庞旧山就开始安排明天的事宜,直到凌晨才稍微休憩了一会,还未睡多久便醒来去瓜柳胡同叫了宁独跟胡然。

原本庞旧山只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参加青藤园的考试,可后来碰到了宁独,匆忙之间,他也是直到今天凌晨才安排好一切,所以就只能在早晨说了。

庞旧山带着宁独与胡然穿街走巷,边走边说他的计划。

“宁哥,去年青藤园只考了半天,前年考了两天,今年不晓得考多久。宁哥你不要多想,只按照规矩考就是。”

“宁哥,这是你的竹鉴。上面的信息是跟我同一考场的考生,跟你外貌体态差不多。你先拿这个人的竹鉴,等进入考场后,我们再对换过来。万一有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推。”

只用了两天的时间,庞旧山就在不耽误煊赫门日常事务中安排好了这一切,其心思缜密程度与统筹兼顾能力可见一斑。

宁独看了一眼手中的竹鉴,问道:“看来每年作弊的人不在少数。”

“只要是有利益的事情,就有人去做。不过替考这种事情,还是难上加难。能考过者自然不会去替考,考入四大学府的好处可是比任何东西都管用;那些已考过者,也都是小有名气的了,进了考场就会被认出来。也唯独上天眷顾我,让我碰到你。”庞旧山笑着说道。

“哇,好多人啊!”看着远方的胡然不由发出了惊叹。

贯穿整个朝明坊的是不求街,去往四大学府的大部分道路都需要从这里经过。天刚刚明,这条街就已经挤满了人,形形色色人挤成一块年糕,其中也犹有书生在捧着一本书用最后的时间抱抱佛脚。

铁羽军早就进行了维护,凛凛甲胄,瑟瑟杀气,仍压不住鼎沸人声。

三十万人的浩荡声势,足够让任何军队失去颜色。

连续一个月来上涨的物价,在今日又飙升到了一个崭新的高度。就算是街道口的大茶铺,一碗粗叶茶也卖到了三贯钱,最不起眼的小商贩也能日进斗金。

宁独瞧了一眼这样的声势,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四大学府。好在庞旧山早就将这一系列的事情都办妥,要不然他今天都未必能够挤出一条街去。

在沸沸扬扬中,宁独他们三人挤到了门口。宁独回身说道:“胡然,回去吧,附近的酒楼茶馆都太贵了。”

胡然想了一下,问道:“少爷,你回来想吃什么?”

“喝白粥吧。”

宁独只回了一句,便被人群挤开。胡然只一眨眼就瞧不见自家少爷,又垫脚望许久,还是寻不见对方的身影,只得失望地转身回去了。

咚!咚!咚!

三声巨大的铜锣声将人声压了下去,青藤园那扇小门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了几人。青藤园共有十二扇门,不是在窄胡同里,就是藏在青藤里,没事先了解过,还真不知道从哪里进。

“考生排队,其余人退出去。”俊朗的白冠青年高声说着,一排铁羽军就不知从何处突然冒了出来,拉起一条横线,将人群推了出去,也将考生捋成了一条线。

在充斥着人声的大半个时辰中,宁独跟庞旧山终于进入了考场。又通过了两道检查后,他们俩才进入了考场,两人趁着交错的空隙,换了手中的竹鉴,算是换了身份。

铜钟响起。

窗外的杂音都被扫了个干净,考场内的人也都正襟危坐起来。

总共有万人报考青藤园,百个考场,里面皆是三十岁以下的。不知为何,四大学府默认性地形成了一个规矩,三十岁以上的一律不会录取。如此年轻的一批人,都是层层选拔出来的翘楚。如今这些人端坐,颇有些大明王朝将来朝堂的味道。

一位面白俊郎的青年与六位青黑装的老书童走到了台前,扫了一眼百人,说道:“青藤园最不能容忍的事情便是作弊,凡是有作弊嫌疑的,一律取消资格,并且十年内不可再考。注意,只要我认定你有作弊嫌疑,不管你有没有作弊,都是如此。青藤园,不接受任何异议。”

其实这句话还是颇耐人寻味的,假定说“他没有认定你作弊”,那么就算你作弊了也会被认为没有作弊,所以最主要的问题不是你有没有作弊,而是他认不认为你作弊了,恐怕庞旧山在此人身上也做了些功夫。

来不及去细究这里的每件事情,人们只能当个没有思想的顺从者。不管是风尘仆仆刚赶到的穷书生,还是平日里飞扬跋扈的公子爷,此时都鸦雀无声。

准备三年甚至是十年的考试,开始的过程快的像是走马灯,没有允许人们进入从容不迫的状态,便正式开始。

钟鸣三声。

“发卷!”

百套试题立刻由四位监考官分发到了每个考生的手中,然而这份考卷上一字未写,只是一张白纸。

青年监考官看着茫然的众人,说道:“本园第一题——琴。稍后你们将听到一段琴声,你们要做的便是写下琴声。”

铮!

没有缓冲的时间,监考官的话音刚落,远处的小楼就传来了琴声。虽相隔甚远,但每个人都身临其境。

初时铮铮如风吹桐叶,继而窸窸过巷,百转千回,流转于天都,终在北城的等雪湖一散。声忽歇,渐有雨落,叩瓦、拥叶、吻花,渐盛,渐盛,渐盛,忽急,敲瓦、砸叶、葬花,若万军奔腾杀敌酋,天沉雨漫,卷残血,声愈高,密如风,骤断!渐渐又如明月西落,高楼望城。

琴声不长,只一刻的时间。刚停下,便立刻有人动笔开写。

宁独想了想,也动了笔。

半个时辰过去了,仍有人在写,已经洋洋洒洒千字还不住笔。

青年监考官却突然说道:“收卷。”

“等等,考官,我还没有写完。”立刻有人哀求道。

“你写不写完,关我何事?”

没有任何人敢再争执,只得交上了第一张考卷。

庞旧山不时瞥一眼宁独,心中略有惴惴,毕竟今年的题目太过诡谲了些,让人根本摸不着头脑。

只小半刻的时间,卷子便收齐,统一送到了青藤园的忘归阁,等在那里的阅卷人员刚接到就开始审批。

青年监考官看了众人一眼,说道:“接下来,考第二场。”

“什么?半天就要考两场?连个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吗?”

“你有意见?”

“我……”

青年监考官冷哼了一声,说道:“再有擅自出言者,本次考试作废。”

再次鸦雀无声。

试题立刻被发了下来,仍是一张白纸,不过却附了一张画着棋盘的纸。

“第二场——棋。自己打谱,红笔为白子,黑笔为黑子,在试卷上写下你每一步的意图。第二场考试,开始。”

宁独瞧了瞧试卷,举起了手。庞旧山心中微紧,看向了宁独。

青年监考官看了宁独一眼,说道:“何事?”

“这棋……怎么下?”

听到这话的众考生先是一愣,继而噗嗤笑出声。天下学子,竟然还有不知围棋如何下的?就算不精,也应该略知才对。

青年监考官再次看了宁独一眼,确认对方并没有戏耍的意思,便说道:“很简单,线路为气,气被堵,棋子则死。每一交点为一地,占地多者胜。”

宁独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提起了笔。

庞旧山有些懵,瞧了瞧宁独,心中还怀着些希望。

时间在飞速流逝,考生各个脑门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

一盘棋少说也要半个时辰,想要展现出自己所有的才能,步步都需要绞尽脑汁,然而却不知何时就会收卷,只能快赶再快赶。就算是国手,此时都显得有些慌乱。

半个时辰后,众人纷纷停笔,擦着额头上的汗,喘着粗气。听到周围人都已经停笔,剩下的人则更急,几乎皆匆匆收官,再回头望时,却又大呼糟糕,恨自己未看到一步好棋或是走错一步。

青年监考官看了一眼众人,说道:“既然都写完了,那便交卷。”等候着其他六位监考官立刻开始收卷。

“考官,本场没有时间限制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立刻有人愤而说道。

“你的考试资格作废。”

“凭什么?”

“凭这里是青藤园。”

那人顿时没了脾气,瘫软在桌子前,开始认识到这竟然是事实,双目中的神采逐渐涣散,最后抱头痛哭了起来,立刻有人将其架了出去,没有丝毫的拖沓。

青年监考官看了众人一眼,说道:“稍后青藤园将会给各位提供午饭,若是有人愿意出去吃也可以,只是再进来仍需要接受检查,并且第三场考试将在吃完饭之后。”

光是检查就至少要半个时辰,可没人再愿意出去折返了。

青年监考官说完这些,便走出了考场,剩下一考场的人,却没有任何的窃窃私语声产生,有的只是小声的咒骂与叹气。

第九章 我劝天公重抖擞(下)

青藤园的出题一如既往的鬼神莫测,按照这个趋势,今年的考题应该就是琴棋书画了,这谁又能想到?又有谁能够想到青藤园竟然会在一天内连考四门?如此考试,不管对于谁来说,都有些猝不及防。这一切都太像是走马灯了,连个影子都抓不着,即便那些才高八斗的人物也有些惴惴不安了。

几乎所有的考生,脸上都是一副愁云惨淡的模样。趁着吃饭的时间,庞旧山找到宁独,却也只能简单交流几句。

“宁哥,怎么样?”

“还好。”

庞旧山看着宁独的眼睛,露出了笑容。宁独好像永远都是这样,眉间微向天斜,眼神微凛,带着些抹不掉傲气,同时也透着抹不掉的自信。

众考生基本上没心情吃午饭,在一片焦躁之中,第三场考试便开始。

“第三场考试——书。写写你们对上午两场考试的看法。本次考试的时间是一个时辰。”

关于“书”的考题,再次让诸位考生大跌眼镜,千古以来,哪场考试的内容是让考生评价考试本身的?人们都猜到了这考题,却都没猜到这内容。

该是写一篇锦绣文章赞美,还是直面心中愤怒?对于后面选择来说,除了那几个完全放弃考试了外,又有几个人敢这么写?

又是一张白纸被发了下来。

没有人下笔。

因为没有人懂得青藤园的意图。

从五更天就被胡然叫起,早饭都没吃,就跟着庞旧山挤了一路,宁独现在实在是又困又累,在写了几个字后便趴在桌子上睡了,至于别人在干什么他又没必要去在意。

庞旧山抬头一看宁独睡着了,心中一惊,却又转念一想,便释怀了。既然自己已经选择相信宁独,那就完全相信好了,哪有那么多的疑问。

钟声再次响起。

宁独从睡梦中醒来,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向着讲台看去。

青年监考官看了众人一眼,在宁独的身上顿了顿,说道:“第四场考试——画。考试时间为两个时辰。”

试卷再次被发了下来。

然而这场的试题仍是超出了考生的想象,这次考试并不是给定一个题目让考生画出一幅画来,而是照着一幅画临摹。

宁独心中暗喜,今天考了四门总算是有一门他擅长的,然而当他看到那幅画后就撇了撇嘴。

“这画的是什么玩意?一团墨?这也太简单了吧!”

大概所有的考生,心中也是这般想的。唯有少数的考生,脑门上渗出了细密的汗水,持笔悬着的手腕也好似挂了千斤重物,动一笔都需要极大的力量。

虽说儒家偏向于文理,但四大学府对于修行者仍具有着莫大的吸引力。每年也有大量优秀的修行者参加考试,却鲜有被录取的,往往是那些从未修行过的人进了青藤园中的青梅园。四大学府在修行方面偏重于选择天赋高的人,而非是靠着毅力等条件修行的人。

最后这道题,普通人看不出什么玄机,修行过的人却都会觉得很难,甚至难到这根本就不是四境以下能够解决的问题。

“来人!”青年监考官忽然唤了一声。

立刻有两个监考官走到了某个考生的面前,猛然一拍其后背,其立刻吐出了一大口鲜血,监考官往其嘴中塞进了一颗药丸后,立刻有人将其架了出去。

“画不出来,就不要自不量力。”青年监考官冷声向着在场的所有人宣布道。

众考生见有人竟然画着画着吐了血,心下一紧,更加不敢下笔,恨不得脸贴在画纸上仔细观察那团墨,看看其中到底有什么玄机。

正在青年监考官刚说话之际,宁独举起了手。

“何事?”

“答完了,我可以走了吗?”

瞬间,无数双眼睛看向了宁独,里面包含着各种各种的情绪。

“不可以。”考官冷声说道。

宁独便只得再次趴在了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心想这次考试实在是太过简单了,尤其是最后一场,也不知道自己额外添加上的另一副画出题人能不能看懂。

铜钟声再次响起。

青藤园的考试完全结束。

这一天的考试,如同白驹过隙,却将是无数人一生中最难熬的时刻。近乎所有的考生都垂头丧气地走出了考场,其他三学府的考生也相差无几。十万中取四百的考试,若是太简单了才没有了作用,愁云惨淡的景象才是常态。

在拥挤的人流中,庞旧山好不容易了宁独,顾不得多说,只得向外走去。

“少爷,少爷,我在这!”早在门口等候多时的胡然跳起来招手。

宁独跟庞旧山挤过了人群,跟胡然汇合。

“少爷,少爷,怎么样?”

“挺简单的。”

顿时有人转过头来,审视着宁独,面色复杂。

庞旧山大声喊道:“宁哥,我们先出去再说。”三人挤了出去,拐到一条胡同后便上了一辆马车,迅速地绕出了不求街。

在拒绝了庞旧山去“余音梁”的邀请后,宁独跟胡然一同回了瓜柳胡同,路上买了半斤的腌脆黄瓜与半斤剔骨鸭肉,回家喝粥去了。

“少爷,今天都考的什么啊?”胡然边吃边问道。

“琴棋书画。”

“听起来好难。少爷你都会吗?”

“前三门都不会,最后一门我会第一。”

“最后一门第一的话,也是能进青藤园的哦。”

“最差,我也应该排第四吧!”

“嗯,少爷,你多吃片鸭肉,这一半都归你,我不跟你抢了。”

——

留仙居的掌柜在睡梦中被人揪了起来,刚想大叫便被人捂住了嘴,脖子上继而传来了冰凉跟一丝丝疼痛。

“要是敢大喊大叫,就立刻杀了你!”

掌柜的连忙点头,生怕对方真的杀了自己。

“我问你,正德钱庄那张银票是哪来的?”

只此一句话,就让掌柜的头冒虚汗。前两天店里收了一张正德钱庄的银票,他推测正是前些日子骗取关中大商曾明恺的那个青年,便有心想要绑了其去关中换钱,却不曾想事情一波三折,非但老乔想要黑吃黑,半路又跳出了个煊赫门。煊赫门这样的庞然大物,可远不是他一个小酒楼掌柜能够招惹的,紧接着便接到了对方警告,自然要将这事情烂到肚子里。他原本就在筹划变卖酒楼回家里去,却不想还是晚了一步。今日这伙人,又是什么企图?难道也是图财?

掌柜的心思百转千回也想不到对方的真实意图,额头上冒出的汗更多。

“不说是吗?”

脖子上的冰凉更甚!

掌柜的已经能够明显地感受到鲜血从自己的脖颈流了下来,他再强迫自己,也无法镇定下来了。

“还不说是吗?”

“我说,我说!”掌柜的已经屎尿横流,瘫软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带着哭腔将前些日子所发生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来人盯着掌柜的,确认其再也没有半点谎言,猛然一刀杀了掌柜的。

“你干什么?杀了他作甚?”窗户外传来了责问声。

“这消息还是咱哥俩知道的好,要是再多的人知道,这买卖就做不成了。还有你那远方表弟,这家店的店小二。”

“你杀再多的人我也管不着,但你别想杀跟我有关的人。”

“那你可要看好他的嘴,否则,这笔十万两的买卖砸了,我这刀子可不认人。”

第十章 忘归阁里,一年笑处

百名教习通宵达旦地批阅试卷,时不时发出嘲笑声与咒骂声,从未有过拍案叫绝的声音。

相比于答案唯一的考题,青藤园的考题无疑是给了考生们最充足的发挥空间,因此这提交上来的考卷实在是五花八门,是青藤园教习一年内的笑料来源。

“你们来听听这一段:其声若少女之兰,若春花如雨,若雨霁长虹。人间忽暖,巍巍大明天都初眠……这都写的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不知道老嵇看到后会不会气的撕了这试卷。”

“哈哈,老嵇那脾气,连吐口痰都不会,哪会撕什么试卷。他顶多连连哀叹‘少年如此,国将何如?!’哈哈哈哈……”

“瞧瞧这位,大笔一挥,写下‘不错’二字。不知道的还以为什么高人评语,小小年纪竟会如此端架,看来我大明……天都风气是改不了了。”

“嘁!慎言。”

“我看啊,今年的考生,没一个听懂老嵇这首《风吹桐叶成雨声》。大半夸赞曲子优美,小半夸赞大明,再有一小撮投机取巧。诸位可曾批出一个甲来?”

众人皆笑着摇了摇头。

“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咯!”

“这个考生写的倒是有几分意思,他只写了两个字——倒雨。诸位觉得如何?”

“倒雨,倒雨,倒雨——嗯——?有点意思,可批甲下。不给甲上,是挫挫他小子的锐气。老嵇的曲子都敢只用两个字,怕是傲气过头了。”

“那便给他的甲下。只怕今年这甲下,都是第一名咯!”

“我就不信了,今年这届考生差到了这种地步!我得找个好的去!”自有不服气的,便埋头去那试卷里找更好的去了。

“这小子是谁?”

“我看看啊——这小子叫——庞旧山。”

“再找找其他两门的试卷,瞧瞧怎么答的。”

百位教习立刻有了兴趣,从那厚厚的试卷中翻了起来,其中立刻有人喊道:“找到了。这是棋科的试卷。这棋谱……这解释……你们还是自己来看吧!”

一时间无数颗脑袋凑到了一起,很快便安静了下来。

“诸位,怎么看?”

“只下一手天元,评语曰:天下皆掌。确实有些太狂了。”

“人不轻狂妄少年!我倒希望青藤园多出几个狂徒。如今大……青藤园,哪还有狂徒?”

“诸位,如何评此卷?”

“丁下,最差。”

“有理!狂气可以有,但不能变成气焰。这小子还需要好好打磨,还没到‘心中有山河,睥睨丘与泊’的地步。不要让他太顺了。”

“好,丁下!”

“再找找他的第三份。”

又是一顿忙乱后,百位教习一一传阅了“庞旧山”的第三份答卷。

“混账!”须发皆白的老儒方肃儒终于忍不住拍了桌子,面颊已经气得通红,若还是青壮年时,人们见了他这副样子绝对不会怀疑他将要提剑杀人。“竟敢如此蔑视我青藤园,尊师重道古风何存?!此子断然不可入我青藤园!”

青杏园总教习方肃儒如此震怒,吓了其他人一大跳,忘归阁里顿时没了声音。此时窗外却传来了声音,笑问道:“方老何故如此气恼?”

“园长。”

众人见到来人,皆起身拜见。

青藤园园长摆了摆手,说道:“连夜批阅试卷,诸位教习都辛苦了,不必多礼了。”说着,园长走到了方肃儒面前,拿起了那张试卷,念了出来,“青藤老,难嚼、难咽、难吃。哈哈哈哈……此子真是可爱!”

“园长,此子欺我青藤园太甚!如此侮辱,怎可容他?!”

园长却笑道:“哎,方老莫气。若是园里一团和气,人人皆谓我好,如同万音皆凤,万色皆白,岂有趣味?更何况,此子说的确实在理。依我看,给他个乙下好了。”

方肃儒脸上的羞怒逐渐消散,诚然说道:“老朽迂腐,园长明鉴。”

“哈哈,大家继续,乐意休息者休息,乐意批阅者批阅,我就不打扰了。”园长不再逗留,顾自散步去了。

百位教习便又回归了常态,只是嘲笑声依旧,怒骂声不减,却再也没有了一份值得争议的试卷。

就在众人以为今年青藤园没有什么惊艳之辈的时候,有人惊呼:“哈哈!此人三门都可评甲上!当真是不可多得的英才!来来来,你们都来看看这人的试卷!”

“我来瞧瞧,看看到底好在哪!”

“此人叫什么?”

“陈难萍。”

——

“狗屎,狗屎,狗屎,统统都是一坨狗屎!这些人脑子里装的都是狗屎吗?否则怎么会画出这么狗屎的东西!”

商冲古一边骂着一边撕毁了桌子上的所有试卷。

前三门考试的试卷都是由青藤园其他三园的教习合起来来批阅,唯独最后一门的“画”考试由青梅园里的教习批阅。

坐在一旁的司马峨不急不慢地说道:“商师兄,何必如此动怒?天资一事本就天生,纵使天雷加身,也劈不出一分天资。慢慢找,万名考生里,总归有好的。”

商冲古笑骂道:“司马峨啊司马峨,你怎么就这么呆头?我哪里是气这些人画的不好,我是气——有天资者越来越少了。难道只是我青藤园一家如此吗?四大学府如此吗?整个大明王朝如此吗?整个天下如此吗?”

司马峨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说道:“商师兄说的有理,只是师弟愚笨,一时想不通。”

“呆头!剩下的你来批吧,我去睡一觉了。看这些卷子,实在是让我挨水火棍还要难受。”

“好的,商师兄。”

司马峨没有因为剩下的万份卷子而苦恼,只是一份份地仔细审阅着,然后认真地打上成绩:丁下,丁下,丁下……

青藤园考试的成绩一共十二等,流经司马峨手中的几乎全是丁下,只有一两个丁中,连一个丁上都没有。

即便写了一夜的丁下,司马峨依旧认真地批阅每一份试卷,直到手下这一份,他迟迟没有下笔评分,犹豫再三,他将这份试卷抽了出来,准备与商师兄一同批阅。

跳过这一份试卷后,司马峨又继续批阅,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第二天的下午。然而商冲古并没有过来,显然是打算撂挑子不干了,将这些都留给司马峨了。

又挨过了一个晚上,到了第三天,司马峨终于将所有的试卷都批阅完成。在万份试卷中,唯一一份出彩的是一个叫陈难萍的试卷,司马峨给了今年唯一一个甲,并且是甲上。这也是司马峨三天里唯一一次露出笑容。认真地看了三天商冲古口中的“屎”,司马峨也是疲惫至极,躺在桌子上睡着了。

“司马教习?司马教习?”

司马峨昏昏然睁开眼,看到了现在桌前的书侍,问道:“什么事?”

“司马教习批出成绩了吗?”

“这是前百人的成绩,已经整理出来了。”

“司马教习辛苦了。这份成绩您备份了吗?”

司马峨实在是困的不行,点了点头便睡了过去。

“商教习不在,看样子又是司马教习一人批阅的,实在是辛苦司马教习了。好在成绩已经整理出来,也能够交差了。”来人给司马峨倒了一杯水放在旁边,拿着司马峨整理出来的成绩,轻轻地合门离开了。

第十一章 放榜

“少爷,你怎么又来书房画画了。今天下午可就放榜了,我们赶紧占个好位置,好早点找到你的名字,哦,不是,是胖子的名字。少爷,你都画了三天了,到底是在画什么呢?怎么全是方格格?方格格有这么难画吗?”

宁独停下了笔,不无忧虑地看着胡然,说道:“或许有一天我们得逃命,这张地图就是用来逃命的。”

胡然又仔细地瞧了瞧那些方格格,丝毫看不出是地图的模样,说道:“看不懂。”

宁独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胡然啊,你该多学些东西了。”

“学什么?”

“随便学一些都好。”

“那我想学炒瓜子。”

“行……吧……”宁独洗了笔,将画收好,问道,“今天下午就放榜了吗?这么快的吗?”

“嗯,今年下午青藤园放榜,明天上午白鹿院放榜,明天下午广泽学宫跟神锋学堂也都放榜。说起来,自从我买回这纸笔后,少爷你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在书房里画画。胖子也没再来过了。”

“已经三天了吗?一手贱画起画来竟然都忘了时间了。”宁独在心中说了一句后,想起考试时那人挤人的壮观景象就有些头大,说道:“今天放榜?那我们不去了,等明天人少些的时候再去。太挤了。”

“不成,我们得去!”

“没事,胖子就替我们去了。他比我们着急。”

“也对,那我们就在家里等胖子。今晚吃什么?还是去余音梁吗?”

“不想去,花样太多,没甚滋味。你去买一根羊脊骨回来,今晚我们炖汤喝。”

“好。”

——

大小商贩犹沉浸在三天前的幸福时光里,那天他们的进账比普通的一个月加起来都多,言语中也多讨论那日如何如何。

青藤园在今日放榜,不求街两侧的商铺生意也都不错,大多都是客满。

等到下午申时,十根长杆竖起,自东往西,每面上都写了十个名字,正好百人。按照东西顺序与上下顺序,便是考试的名次。然而就算是榜上的最后一名,也是实实在在考入青藤园的学生,拥有着无上荣光。

实际上旗杆旁的拥挤程度,远远超过了宁独的想象。拥挤的程度,犹如最边缘处有人拿重锤往里砸,硬生生将一块铁嵌入另一块铁中。即便如此,众人也争先恐后地向前望去,渴望在那寥寥的二三百字中找到自己的名字,哪怕是只是跟自己名字重合的一个字都会引起心跳加快。

“我考上了!我考上了!”

一位青年突然跳起来欢呼,双手挥舞,但是没跳几下,他便因为太过兴奋而昏厥了过去,此时迅速有人挤过了人群,悄无声息地将这位青年带走了。任何考上青藤园的人,都是一块金子,没有人不想拉拢,若是收为金龟婿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这种拥挤的程度,将一直持续到今夜的亥时,才会逐渐散去。每年因为四大学府考试拥挤踩踏而受伤的,不下数十人。

青藤园的榜首也迅速地传遍了整个天都。一位名为陈难萍的人,四门甲上,毫无悬念地夺取了青藤园的榜首。之前从未听闻过的奇才少年,立刻成了最具噱头的谈论对象。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整个天都将是一场谈论考试的盛宴。所有的酒楼,都将对考中四大学府的学子免费。如此考试,比春闱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几乎在放榜的同时,就有人跑进了煊赫门通报。

“少爷,少爷,出来结果了!”

正坐在父亲书房的庞旧山立刻站起了身,端起桌上的茶,抢先一步打开了门,迎上了自家的老管家,说道:“佟伯,莫急,先将这杯茶喝下,缓一缓再说。”

年逾古稀,仍精神矍铄的佟伯立刻将一碗茶喝尽,看着自家的少爷,沉默了片刻,说道:“少爷,没有你的名字。”

庞知行停下了笔,抬起头看向了佟伯跟自己的儿子。

庞旧山心中顿时一紧,他知道佟伯从来不会出错,那么便是宁独真的没有考上了。他长喘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了自己的父亲。

庞知行此时又重新提笔,好似全然没听到这件事情。

佟伯有些担忧地看着少爷,安慰道:“少爷,咱不灰心,一年考不上还有一年,咱必定会考上的。”

先前下意识地去看父亲,是想要看看父亲有什么主意,现在父亲不理自己,庞旧山知道以后这样的事情都需要自己来处理,以后他也不再有任何人可以征询意见。长呼了一口气,庞旧山说道:“佟伯,着手整理家产。”

“少爷?难道你真的要把咱煊赫门赔给那溢彩堂不成?不过是一句玩笑,怎么能当真?”

那样的戏言,确实没有人会当真。脑子正常的人,绝对不会拿百万家财去赌一文钱。少爷公子间的赌气玩笑话,又怎么能当真?

“已经输了煊赫门,不能再输名声了。”庞旧山不容反驳地说道。

佟伯从年仅十六岁的庞旧山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坚毅,他渐渐明白在他眼前的,不是庞知行的儿子、自家的少爷,而是独立的庞旧山!

十六岁,庞旧山已经有勇气与意志赤手空拳地在这个世界闯荡。

“好!”

一个字砸下,已经证明了佟伯的决心。当年他陪庞知行白手起家,如今仍可以陪少爷白手起家!

庞旧山顿时热泪盈眶,他恭敬地对着佟伯一拜,说道:“佟伯!昔日你随父亲白手起家,今日再随我。穷你毕生,皆为我庞家。庞家无以为报!我庞旧山指天为誓,定成天下第一大商!”

铿锵誓言,虽然还含着几分稚嫩声音,却震耳欲聋,让任何人都心间猛热。

庞知行放下笔,站起身,对着佟伯一拜,说道:“佟伯,我时日无多,今后庞家——拜托了!”

佟伯老泪纵横,赳赳说道:“庞家未负于我,我定不负庞家!”

正在此时,外面又有人跑了进来,一路高喊:“少爷,高中了!少爷,高中了!少爷,少爷,你是榜首!少爷,你是榜首!”

庞旧山父子跟佟伯顿时错愕,齐齐向外望去。

——

胡然还是忍不住绕了段路,去了青藤园那里。

在拥挤的不求街上,胡然跳着脚往前看,才堪堪看到旗子,却看不清上面的字。此时已经投机者已经将名单印刷了出来,要价三十两一张!

如此疯狂的价格,竟有无数人争抢!

一刻时间后,二十两一张!

两刻时间后,十两一张!

实在是无望挤进不求街去看看旗子上到底有没有庞旧山的名字,胡然咬了咬牙,掏出十两银子买了一张考中名单,边看边往家里跑去,然而看到了底,也没看到庞旧山的名字,心下不由得一沉。

风风火火地撞开了门,胡然啪地一声将纸拍在了宁独的桌子上,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边哭边说道:“少爷,你没考上!”

宁独看了一眼那纸,确实没有自己的名字,皱起了眉,说道:“不应该啊,我前三门再差,最后一门也该是第一,怎么可能没考上?”

“我花十两银子买来的,怎么会差?少爷,你就是没考上。”

“没考上就没考上,你哭什么?”

“我哭我的十两银子,买了这张废纸!我的十两银子,白花了!可以换好多好多陈糖记!”

第十二章 一只大鸟从天空飞过

“宫商角徵羽,此乃五音。虽鲜有倒用,但不是不可用。此曲初听完整流畅,却仍有几处不对。如果倒听,却才是真正完整!原本软绵绵之曲,一倒则为凛凛杀战!初时为战鼓,擂声简短,旷野无烟,云沉沉,鼓声渐怒、渐急,单骑突出!马嘶鸣!大地震!铁骑横起,吞日!双军绞!血刃锋,白骨露!万声暴!风撕沉云,残阳一角。忽有雨落,洗沉血……”

青李园的总教习嵇幸读着陈难萍写的答卷,畅然一笑,灌了一大口酒。若不是陈难萍笔下少了些霸气,嵇幸就给甲甲了,给个甲上却也不错。

“中大龙若吼,上按左角,中断长蛇,下侵右角,左挡团云。呵,这一局棋,下的可就是大明王朝!如此短的时间,下出这样一局棋,实属不易!虽妙手众多,但仍觉得少了几分气吞万里的气势。”

青梨园的总教习扁士寒再次看了一遍陈难萍的棋谱,最后摇了摇头,没有将其编入自己的棋谱中。

“琴为闻他人心思,棋为天下大局,书为扬名立万。见闻于天下,自明于心间,扬名于汗青,此为本次考试之目的。时间之限,不在乎万物皆变,考究学生自定之力而已。”

方肃儒读着陈难萍的考卷,欣赏地点了点头。

四门考试皆为甲上,陈难萍毫无悬念地夺取了青藤园第一名。

在所有成绩都汇总之后,基本没有什么争议,只是关于最后一名的评定有些不同的声音。

四科各取前百名,累计相加,如果有人其中一科在百名里另一科不在百名内,这科目成绩则为空。若是累计成绩出现相同的两位考生,则由三位教习比较试卷,统一决断。若教习意见不同,再加三名教习讨论。只不过这样的事情比较罕见,大部分教习都能一眼判定高下,否则也不可能在三天内将所有试卷批完。

本次考试唯一的争议,便是那个叫庞旧山的试卷。

琴科甲下,棋科丁下,书科乙下,画科无成绩,算作丁上。如此成绩综合,恰好卡在一百零一名。于是就出现了争议。

“此人有眼界有才华,为何不录?”

“青藤园历来只取百人,断无为此人破例之理!”

“此人一百零一名,敢问棋科评价是否偏颇?敢问琴科评价是否刻意打压?就算把老嵇拉来评价,‘倒雨’二字岂非精妙,做题目有何不可?!”

“你怎知不是此子歪打正着,仅凭两字就可推测无数情景,岂不是你等妄自想象?若此风一开,投机取巧者将无数!成绩如此,规定一百只收一百,一百零一就是不收!”

“迂腐之极!倘若下届考生皆废物,是否仍收百人?倘若下届皆强,是否仍收百人?我青藤园乃育才之地,但凡可教者,为何不收?但凡不可教者,为何要收?汝等几个老儒,天天读书读书,怕不是眼睛都瞎了!”

“放肆!青藤园乃教化之地,怎能如此无礼?”

“青藤园的规矩不能改,百人便是百人。此子既然有才,那么明年还可再考。”

“呵!真是好轻松的口气!一年后再考,你怎么知道这一年会发生什么?你这样轻率下断,有可能毁的是一个人的一生!”

“无需再论,放榜,不录此生!”

坚持不录的毕竟还是大多数,在园长不在的情况下,便只能少数服从大多数,将一个学子的前途生生扼杀。

——

商冲古将所有的试卷甩给司马峨就走了,近乎万人的试卷都是司马峨一人批阅,他实在是劳累至极,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申时了。

“这时,大概已经放榜了吧。”司马峨揉了揉眼睛,看到桌子上的试卷,猛然一惊,大跳而起。“糟了,糟了,怎么就睡过了头,把这件事情给忘了!哎呀,都已经放榜了!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对了,赶紧找师兄!”

司马峨一路快跑,直接撞开了商冲古的房门,高声呼道:“师兄,师兄!”

商冲古正在泡澡,不耐烦地说道:“怎么了?我在洗澡。”

司马峨骤然止步,却又紧接着直愣愣地冲了进去,说道:“师兄,你快看看这份考卷!”

商冲古下意识地一缩回到水里,说道:“考卷而已,你看就行了,给我干什么?”

“师兄,你自己看。”

商冲古接过了那张考卷,瞥了一眼后,说道:“有什么?没什么啊……?!”

司马峨在一旁静静地等着。

看了一刻钟后,商冲古忽然抬头向外望去,问道:“什么时辰了?”

“申时末了。”

“放榜了?”

“放了。”

“有他没他?”

“没有。”

商冲古猛然一拍木桶,直接将其拍成了碎片,骂道:“这帮老匹夫!”说着,他便抽过一件大袍裹在身上,直接冲出了房间。

“师兄,不可乱来啊!”司马峨追出去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商冲古的影子。

商冲古一路冲到青藤园外的不求街,看到了立在人群中的十杆大旗,扫了一眼果然没有手中试卷考生的名字,心中立时更愤。四下一望,商冲古找到了有笔墨的地方,当即冲过去,提起其中一支大笔,饱蘸浓墨,不等主人出声,便轻轻一跃,直接飞在了半空中,到了第一面大旗跟前。

“快看!修行者!”

即便是在天都,修行者多如牛毛,也不见有人敢踏空而行,这可是有违律例,轻则入狱,重则直接斩首。自武祖时候立下的规矩,到如今都没几个人敢破。

拥挤喧嚣的人群,忽然都抬头,看到只披一件大衣商冲古从头顶掠过,其衣下风光一览无余。人们都未反应过来,顺着商冲古的身影将目光聚集到了放榜大旗前。

商冲古在大旗前凭空而立,在榜首的上面,直接提笔写下了“庞旧山”三个大字,之后笔一甩,踏空回到了青藤园。

“这是什么意思?”

“这人是谁,这录取榜怎么说改就改了?!”

“在天都御空而行,就算你是修行者,按我大明律也最少也该下狱,等着吧!”

“哎,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可信不可信,庞旧山是谁,怎么就取代陈难萍成了榜首了?青藤园,能不能给个解释?”

“青藤园,出来人啊!”

一时间,涌动的人群宛如洪流,向着青藤园的大门挤去。

正在谈笑的教习被商冲古的行为炸开了锅。

“荒谬!岂有此理!他商冲古凭什么改了录取榜?他有什么权利更改?还将名字写在榜首,他究竟有没有将我们放在眼里!”

“现在怎么办,要是再不能给出个解释,外面那些人,怕是要把青藤园都给推翻了。”

“让商冲古解释去!他自己拉的屎还要我们帮他擦屁股吗?”

回去换了一身衣服的商冲古此时也来到了众位教习所在的的忘归阁,睥睨了一眼,说道:“庞旧山,为画科第一。”

“你画科成绩已出,其中没有庞旧山成绩,又怎么可以出尔反尔?如此反复,我青藤园信誉何在?”

“画科第一又能怎样?画科第一就可以是榜首?”

“你商冲古独断专行,青藤园莫非成你一家不成?”

商冲古微微一笑,说道:“不好意思,我就是独断专行。要是你们谁有本事,就上来打我。既然都打不过我,那么就不要反对。”

“商冲古,你真以为我等没有风骨吗?”方苏儒怒不可遏,已然举起了拐杖,旁边诸人立刻上前将其抱住,忙劝道:“先生不可!”

此时满头大汗的见习跑了进来,说道:“诸位教习,现在外面人快要冲进来了,应该给个什么解释。”

“庞旧山,是为榜首。”商冲古大喝一声,后又扫了诸位教习一眼,说道,“等园长回来,自会同意。”

“商冲古,你——!”

商冲古挡在所有人面前,下命道:“按照我说的出去宣布!”

一股无形的威严压来,让这位见习汗如雨下,他看了看这里剑拔弩张的形式,又看了看强硬无比的商冲古,咽了口唾沫,跑了出去。

青藤园的大门被打开,洪亮的声音传了出去。

“庞旧山,是为青藤园榜首!”

第十三章 不拘一格降人才

胡然仍是一脸的悲伤,上次买了没用的试卷花了三十两,这次又买了没有少爷的名单花了十两,前前后后花了四十两,都买了没有任何作用的东西。她去一次陈糖记顶天也就花上一两,四十两可就是整整四十次陈糖记,可真是让人心疼。

暮春之初,天都已经有了几分燥热,晚上却还有几分凉意,吃一顿羊蝎子,倒也不至于满头大汗。见识过胡然整理家的本事后,宁独断然不敢将做饭这种事情交给她。幸好他也算是干了八年伙夫,这事情做起来也娴熟,便自己动着手起来。

宁独一边做着饭,一边在想青藤园为什么没有录取自己,那是极不合道理的事情。

“少爷,好可惜啊,你没考上,我还白花了那么多钱。”坐在旁边的胡然有些舍不得吃手中的瓜子,好似这一颗瓜子的价钱顶平时五颗的。

“我在想,青藤园里的人是不是都是瞎子。”

“咦!少爷,青藤园的人怎么可能都是瞎子呢?”

“那他们为啥看不懂我的画呢?”

“少爷,你画的画本来就让人看不懂。”

“去去去,一边去。”

“去就去!你自己在厨房里做饭吧!”

砰!

大门险些被撞碎,被撞开的门抓不到罪魁祸首只能顾自吱呀呻吟,而罪魁祸首已经以最快的速度闯到了院子里。

正往外走的胡然抬头看见来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胡然,你家少爷呢?”

“胖子,少爷没考中。”

“哎呀,你家少爷呢?宁哥!宁哥!”

“喏,厨房做饭呢?”

庞旧山立刻顺着胡然指的方向跑了过去,而此时宁独也听到动静站在了厨房的门口。

“宁哥啊!”

眼看着大碾石一般的庞旧山扑了过来,宁独心惊肉跳,赶忙向着旁边一闪,让庞旧山扑了个空,对方趔趄一下,差点倒地。

“哈哈哈哈!宁哥,你考上了!不仅考上了,还是榜首!”猛然想起自己这样高呼不妥,庞旧山便立刻收了声,拉住宁独,小声说道,“宁哥,咱今晚去余音梁慢慢谈。”

宁独指了指厨房的大锅,说道:“我炖了羊蝎子,不去余音梁。”

“好!那我们就在这里说。我也来尝尝青藤园榜首的手艺。”

……

胡然又气又恼地看着手中的名单,想要将其撕碎了却又舍不得,只得恨恨说道:“明天我就去找卖名单的那家伙,卖给我假名单,骗了我十两银子!”

庞旧山笑道:“人家卖的这名单是真的,只是榜首后来改了而已。”

“我不管,上面没有我家少爷的名字,就是假的!”

宁独顾自啃着羊蝎子,时不时加一口小葱蘸酱,吃着极大的锅盔,塞满了嘴。然而吃着吃着,宁独的眼泪便流了下来。

庞旧山顿时吃了一惊,小心翼翼地问道:“宁哥,你怎么了?”

“真是……太好吃了!你们知道吗,以前我只能吃骨头,今天终于吃到肉了。这羊蝎子,真是太好吃了!”

胡然倒是没什么,庞旧山却更加错愕。对于宁独的来历,只要对方自己不说,庞旧山不会打听,然而现在他却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会塑造出宁独这样的人来。

直到宁独啃下了一个极大的锅盔,然后吃了半盆羊蝎子,一小捆的小葱,打了个饱嗝,才有闲心开始说话。

“原来放榜的时候,漏掉了宁哥第四门的成绩。补上了之后,宁哥便成了第一。只不过我觉得这里面有点玄机。否则宁哥也不可能从百名之后,一跃成为第一。”青藤园向来很少与外界接触,庞旧山能打探到的消息也不多。

“入学之后自然就知道了。”

“宁哥你是真的厉害啊!我是真的没想到你竟然考上了榜首。这样一来,让你进去打杂,可就着实有些委屈你了。”

宁独笑道:“你有钱就行。”

庞旧山立刻大笑了起来,说道:“这个宁哥尽管放心,我一定会比任何人都有钱。只是宁哥你考了榜首,这事就变得有些棘手了,我成了众矢之的,日子一长,难免露出马脚,宁哥你想要进青藤园也成了难事……”庞旧山并没有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反而立刻意识到了隐藏着的危机,并且想出了相应的对策。

没有去在意身旁两人的谈话,胡然仍恨恨地磕着瓜子,盯着手中价值十两的假名单。

——

“云起,听说煊赫门家的庞胖子考上了青藤园的榜首?真的假的啊?”三姨娘一边给潘云起夹菜,一边柔声问道。

“就是那个肥头大耳的庞什么山?都考上了青藤园?那我们云起跟他打的赌岂不是要输了?”

“输了怕个甚,不就是一文钱?!”四姨娘笑着说道。

“对啊对啊,就是一文钱而已。庞家赢我一文钱,也不嫌羞的慌。”五姨娘也附声道。

二姨娘笑道:“明儿个我们就用八大大轿,抬着这一文钱给庞家送过去!明明是可以赌赢溢彩堂的赌局,庞家儿子却只赢了一文钱,当真是傻到家了!”

“对对对,就这样羞辱羞辱他!”

潘移石根本吃不下一口饭,听着听着便愤怒地甩了筷子。

啪!

这一举动,无疑让饭桌上的家人惊讶不已。

“呦,老爷子,您今个是怎么了,如此大动肝火?”二姨娘稍一横眉,露出白眼瞥了一眼潘移石,略带怪气地说道。

潘移石冷笑了一声,说道:“玉冷,还有你们几个,不要以为你爹是朝中大员,你就真的可以在这里为非作歹。这里是潘家,只姓潘!”

三姨娘脸上顿时有了怒色,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尖声问道:“老爷,我们做错了什么您尽管指出来?不要这样凭空污人清白!有本事,您就说出来!”

潘云起紧咬着牙关,深低着头,手中的筷子已经捏断。

潘移石冷笑了几声,说道:“呵!我可真是血口!今天这饭,不吃了!”

二姨娘鼻子中发出了冷哼,三姨娘也冷眼瞧着,四姨娘则看着两位大姐,五姨娘则偷瞄了一下潘云起。

今晚的家宴,又是这样不欢而散。

……

潘移石像是根枯木一样挺立在书房的窗前,有些斑白的两鬓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上了许多,然而还是可以看出他年轻时候英俊的模样。他的儿子潘云起,也是很好地继承了这一点。

听到了敲门声,潘移石静了很长一会,才说道:“进来吧。”

潘云起恭敬地立在房子中间,低着头。

潘移石突然转身,横跨一大步,抡起胳膊,给了潘云起一大巴掌。

啪!

比父亲瘦弱几分的潘云起当即被抽倒在地,嘴角上有了鲜血,让他那原本白皙的小脸变成了苍白。

潘移石浑身都在颤抖,唯有咬牙才能忍住几分。

潘云起看着父亲,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云起,我们潘家,溢彩堂,完了。”潘移石说完这句话,就彻底忍不住,整个人都像是筛子一样抖了起来。

潘云起赶忙抱起父亲,将其放在椅子上,掐了一会人中,又灌了一壶热茶,才让父亲稍有起色。

潘移石好像一下子老了,他看着半边脸都被自己给抽肿的儿子,心疼道:“云起,你长的很像你娘,为父真的舍不得,但为父实在是恨啊!”

“父亲,儿子知道错了。”

“你不如庞旧山,不要再跟他斗了。”

潘云起忽然抬头,看着父亲,声音逐渐激动起来:“父亲!庞知行时日无多,庞旧山还未成人,这样的机会再也等不到了,吞并煊赫门是我们唯一的出路!父亲!我们溢彩堂这些年早就被那几个狼心狗肺的官员给吸的一干二净,要是我们再不谋出路,真的就亡了!”

潘移石闭了闭眼睛,无奈说道:“大厦将倾,一人之力太小了,云起,你要早想想退路,明哲保身,给我潘家留下根。”

潘云起愤而说道:“父亲!我们只有吞了煊赫门这一条路!”

潘移石拍着椅子斥道:“名声输了,还有什么?你拿什么跟人家斗!”

“我跟庞旧山争了这么多年,我虽然确实处处不如他,但我还不知道他有几分斤两?他确实有才干,在商道上也很有天赋,但是这不足以撑着他进了青藤园!他又有什么能力登上青藤园榜首?”

“什么意思?”潘移石眼睛里突然有了希望。

“倘若他庞旧山考入青藤园我能接受,但是他考榜首绝对不可能!我怀疑庞旧山作弊!否则他凭什么信誓旦旦地跟我打赌?既然他考了青藤园榜首,我相信不久后,他就会露出马脚来的!一旦这事被揭穿,他庞旧山,煊赫门,就完了!”

第十四章 远在关中的屎盆子

庞旧山原本打算让宁独今年代替自己去考,而自己考上后就一步步退出青藤园,这样也不至于暴露,宁独也能在青藤园学一年,明年仍可再考。然而,宁独一下子考了个榜首,庞旧山就成了众矢之的,这事情早晚要败露,到时候可就不好收场了。

细细地将许多事情商量明白,确保不会出现问题,又梳理了一遍后,庞旧山才起身离开。宁独叫醒了趴在桌子上睡着的胡然,收拾了一下桌子,洗了把脸准备睡去。

“大真国,圣皇陛下,南星,笛明月,平胜乾,平胜坤……”

刚躺倒床上,忽然想起了这些名字,宁独心中还是隐隐不安。在没有和尚跟道士的庇护下,他必须尽快学会修行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不过好在现在能进青藤园了,修行也算有了眉目。事情总归要一件件去做,着急也不能办成。

再次在心中敲了下警钟,宁独还是没有准备睡过去。他一直都竖起耳朵,捕捉着细微动静。要是他没听错的话,应该是有两个人潜入到家里来了。是贼,还是匪?

门被拨开,黑影缓缓接近。

自从上次差点被留仙居的掌柜给绑走,宁独便买了一把匕首防身,此时他便早已经握住了在床边的匕首。

黑影在临近宁独时,猛然一扑,宁独没有抬手拔出匕首,而是继续装睡,继而假装惊醒、挣扎、惊怒交加。

“别说话,要不然就宰了你!”

宁独惊慌地点了点头,顺手将匕首藏到了袖子里。

来的黑影立刻用绳子捆住了宁独,把白布塞进了他嘴里,用匕首抵着他的后腰,压着他向外走去。

两人刚出门,就迎上了另一个黑影,那黑影压低声音斥责道:“为什么不打晕他,扛着走?”

“他这么重,你来扛?”

黑影强忍愤怒,向前一步,抬手就要打宁独的后颈。

宁独立刻挣扎起来,矮身一躲,猛然向前一撞,一跳,像是疯了一样脱离了两人。

黑影掏出了明晃晃的尖刀,急冲两步,追上了宁独,一把锁住他的脖子,一手尖刀就要刺进大腿。宁独此时也反握住了匕首,但他没有抢先刺出。

啪!

黑影手中的尖刀突然掉落在了地上。

“是谁?”黑影看着被不明物体击肿了的右手,顿时紧张了起来。

啪!啪!啪!

七八颗小石子飞来,顿时将两个黑衣人的手脚都击肿,强烈的疼痛让四肢不受控制,两人都倒在地上挣扎起来。几颗小石子放倒了两个壮汉,实在是有些滑稽。

一人从屋顶跃了下来,顺手便给宁独切开了绳子。宁独没有去看是谁救的自己,只是从地上捡起了那把尖刀,抵在其中一名黑衣人的喉咙上,问道:“为什么抓我?”

“要杀要剐随便,哪来那么多事情?”

“好。”宁独将白布塞到黑衣人的嘴里,然后刺了他一刀,又刺了一刀,又刺了一刀。转而问另一个黑衣人,“为什么抓我?”

见到自己同伴是这般遭遇,任何人都会被吓得够呛,但这黑衣人仍威胁说道:“我二人可是东锦卫,你犯了命案,我二人奉命捉拿,你要是胆敢……”

宁独再次刺了几乎成了尸体的黑衣人一刀,盯着另一个完好的黑衣人,说道:“还不说实话吗?”

鲜血的刺激气味充满了鼻腔,黑影仿佛感受到了刀刺入身体的疼痛,惊恐地说道:“我们两个只是小盗贼,听说你逃到了这里,便想来抓你回关中领赏。”

“抓我?就因为三千两?”

“你不是杀了曾明恺的七小姐……”

“她死了?”

“你杀了她还假装不知道?”

宁独站起身来,将尖刀扔在黑衣人的身上,思索了片刻,转而对着旁边的人说道:“这两个人,劳烦你处理了。”

出手相救的人伸手一弹,用两枚石子将这两个人击晕,盯着宁独,说道:“你刺了这人四刀,却刀刀避开要害,流血也极少,手法相当娴熟,并且你好像早就知道我在这里,你到底是什么来历?”

宁独笑了笑,说道:“你家少爷都不问我,你问我干什么?自讨没趣。你忠心耿耿我没意见,但不要来打听我。我不是你家少爷的敌人,我是他的朋友。”

来的人沉默了片刻,提起了那两个黑衣人,翻墙而出,迅速消失在了巷子里。

“曾明恺家的七小姐,死了?这个屎盆子怎么会扣在我的头上?”宁独思索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了一颗从曾明恺家中偷来的珠子,疑惑道,“莫非是因为这个?当时只是觉得顺眼就那可过来,这东西有什么蹊跷吗?算了,睡觉去了。”收好珠子,清理了下院子,确保看不出什么异常,宁独便回房睡了。

——

“烟叔,你怎么回来了?”庞旧山有些错愕地问道。

刚才解救宁独的人正是庞旧山派去的,是忠心于庞家二十余年的烟叔,同时也是个二境的修行者。

“少爷,今晚有人去绑架宁独。”

“什么?宁哥他怎么样了?”

“没事。来绑架他的只是两个盗贼,他们把事情原由都说了出来——关中大商曾明恺的七女儿被杀了,当初便是宁独骗了曾明恺的钱,并且宁独在消失的时候曾明恺的七女儿也消失了。曾明恺在通报官府的同时,也下了十万两的悬赏金额,引得无数人想要抓回宁独。这两个盗贼从关中来投奔留仙居的亲戚,听店小二谈起银票的事,便有了歹心。先是从掌柜的那里逼问出宁独的下落,继而又杀了掌柜的、店小二、黑子还有那三个打手灭口,最后安排好了出逃的车马,今晚才来绑架宁独。”

“曾明恺通报了官府?海捕文书下发了吗?”

“下发了。”

“有画像吗?”

“有,但是据那两个盗贼所说,画像跟宁独本人严重不符。”

庞旧山立了好一会,才问道:“那两个盗贼呢?”

“在后院。”

“若是会写字,就废了他们的手指,然后割了他们的舌头,扭送到官府里,说是破获了留仙居的灭门惨案。若是可以,最好隐瞒下黑子跟三个打手的死,让别人以为他们只是为财杀人。不对,是必须如此。”

“明白。”

“让达子去一趟关中,把这事弄清楚。这事八成是有人栽赃嫁祸。”

“好,我立刻跟达子说。”

“让佟伯取十万两过来,我去五爷那里把海捕文书扣下来。”话刚说口,庞旧山便觉得不妥,又说道,“不必了,这事做了反而是掩耳盗铃。每年上千张海捕文书,就算曾明恺出十万两,官府也不会太在意。对了,让阿杰多注意注意从关中来的人。烟叔你就不要再回来了,一直跟着宁哥,别让他出现什么意外。”

烟叔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庞旧山看了烟叔一眼,诚恳无比地说道:“烟叔,我知道你的心思,我希望你至少可以有对我一半的心对宁哥,宁哥是我的朋友,不会对我们不利的。算了,日久见人心,烟叔你会明白的。”

“我知道,少爷。”

“行,这些事抓紧办吧。”

庞旧山看着窗外,暗忖:“十万两,曾明恺你是真的爱你的胖女儿,还是另有所图?好在这事的线索断了,能稍缓一些。眼下最重要的,还是青藤园的事。”

第十五章 传闻白青花,客栈陈难萍

煊赫门的大门一开,便有一大群人挤了进来。这些人所携带的鼎沸声音几乎要将煊赫门给顶飞,管事的人更是瞬间被淹没在了人海之中。从开业至今,煊赫门还从来没有这么拥挤过。

“诸位!诸位!”佟伯见没人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便举起一把茶壶狠狠地砸向了地面,人们这才将安静下来,将目光都转到了他的身上。

“诸位,我是煊赫门的大管家。诸位!先不要吵!我知道诸位的来意,诸位先将请帖放到这边,我会尽数禀告给我家少爷。若是少爷有空,必定会一一到府拜访,感谢诸位的美意。只是我家少爷有言在先,只谈学问,不谈婚事,学问不成,誓不婚娶……”

佟伯忙了整整一个上午,才将一团乱麻的大堂给疏通开,而那成车成车的礼物也正有序地开始清点、记账、入库。

得知庞旧山夺得青藤园榜首,在未来的日子里,来拉拢的有很多。在打听到庞旧山尚未有婚事后,来嫁女的将会更多。即便最后谈不好,众人也乐得将礼物留下,也算个人情。青藤园的榜首,可比朝中大员更值得结交。

然而,在临近中午时,却发生了一件贻笑大方的事情。

三十人的锣鼓队,中间八人抬着红木方盘,方盘层层升高,犹如高塔,顶端放着一枚崭新铜钱,格外显眼,众人一路锣鼓喧天地来到了煊赫门门前。

“我家少爷输你家少爷一文钱,特来奉上!”来人高声喊道。

即便是见多识广的佟伯,此时也愣住了,完全想不到溢彩堂的潘家竟然会来了这么一出,简直让人啼笑皆非。

潘云起的四个姨娘,自认为这是可以羞辱煊赫门的一件事。庞旧山放着好好的机会不大赚溢彩堂一笔,反而只赢一文钱。如今他夺得青藤园榜首,却只赢了一文钱,岂不是大亏?是以这才弄了这么一出,当潘移石听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当场气到晕厥,而这四个姨娘却在煊赫门不远处的酒楼上欣赏这出闹剧,笑的前仰后合。楼下的人在清楚怎么一回事后,也同样笑的前仰后合,只是笑的对象互换了。

这件事如同闪电般迅速地传遍了整个朝明坊,继而传遍整个东城区,以及整个天都城,成了本年最大的笑料。这不但没有证明庞旧山是愚蠢的,反而证明了他的信心与气魄,恐怕唯有潘云起四个姨娘才不这样认为。

然而原本会被议论上好几天的“一文钱嘲弄事”,却被另一件事迅速地超越,并且这件新的事情压死了所有的言论,成为十天里所有人都在议论的主题。

白鹿院榜首,六科皆为甲甲,成为百年来唯一夺得此荣誉的人!

四大学府的评价一般都分甲乙丙丁四档,其中再分上中下三等,共十二个等级。然而若是所有教习一致认同此科成绩为甲上,那么便可为甲甲。

想要获得白鹿院三百教习的一致认同,简直比登天还难,这些人理念有差、文风有差、推崇有差,方方面面皆不同。何曾有一篇文章可以满足所有人的口味,让所有人推崇?

不过百年来仍有人获得过甲甲,只是从未有人获得六科皆为甲甲的成绩!

白鹿院放榜的消息一出,便迅速席卷整个天都,成为所有人热议的大事。即便是当朝官员,也都在议论。上到耄耋下到童稚,都想见识见识那个夺得榜首的人,看看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还有,青藤园的庞旧山,能够力压四门科目皆为甲上的陈难萍,也排在了热议人物中。今年的四大学府招生,当真有点龙争虎斗的味道。

……

胡然从冰冷井水里捞出青杏,坐在门口那里吃了起来。

宁独则在书房里画他的那些方格格,颇为认真的样子。

“少爷,你听说了吗?”

“什么?”

“白鹿院今天上午放榜了,榜首六科全为甲甲,人们都说他是百年来第一人。”胡然咬了一大口青杏,望着天空说道。

宁独停下了笔,笑道:“怎么,听你的语气怎么有些不高兴?”

“少爷也是榜首,他也是榜首,凭什么他就是百年来第一人?”胡然轻哼了一声,继续吃自己的青杏。

“白鹿院榜首,叫什么?”

“喏,这是我捡来的,白鹿院录取名单,不要钱。”

宁独来到胡然身边,一手拿了个青杏吃了起来,一手接过了那张纸,看到了榜首那个名字,笑道:“要是我没有猜错,这个人就是我们碰到的那个。”

“碰到的哪个?”

“就是第一次去青藤园回来,下了大雨,我们在胡辣汤馆子里面碰到的那个人。”

“就是请我们吃饭的那个,很奇怪的那个人?”

“嗯。”

“少爷你之前就认识他?”

“不认识。”

“那你怎么就知道这个人就是他?”

宁独又拿了一个青杏,笑道:“直觉。”

胡然撅了撅嘴,问道:“少爷,他叫什么?”

“白一士,字青花,白青花。”

——

来福客栈是天都最低廉的客栈,就算如此,每日也要三吊钱。客栈的柴房倒是便宜些,却已经半年没人住了,今年难得来了个住客,却让店小二的目光里都带了几分鄙视。不过这些事情,并不能打扰柴房里的宁静。

阳光穿过花格窗,凝出了一条条灰尘线,照在斑驳的墙壁上,有人正在上面刻字,石灰飘落,露出横竖的刻痕,组成了三个字——庞旧山。若是篆刻大家来了,定会对这三个字不吝赞赏,如此险峻桀骜的用笔实在是少见了。

“父亲,孩儿无能,没能夺取青藤园榜首。”

无比平稳的声音,说完一句话便停住,只剩灰尘无声地飘落,宣告着时间的流逝。

“父亲,白鹿院的榜首白一士很厉害。”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我,不如他。可是我认为只有这一个人比我强。”

锋利的匕首刺入青砖,猛然划出一条长痕,覆盖在了庞旧山这个名字上。

铮!

这一笔好似有杀气!

“我会证明,我比任何人都要强。”

陈难萍收好匕首,起身,背起行囊,推开门,迎着阳光,走了出去,留下柴房里的灰尘继续缓缓飘落,以及那个被废掉的名字安静地躺在墙上。

第十六章 入学

禁言令早就废除了,除了那些破口大骂皇帝的疯子会被抓起来外,妄议朝政一般情况下都不会被处罚。如此风气,让天都民众的嘴再也无法闭上,任何一个人都好似通晓天下的首辅。

这几天里,议论最多的自然是白鹿院的榜首白一士,版本不一而足,传言白一士是他家女婿的更是数不胜数。然而,却好似没有一个人真正见到过这个传说中的人物,同样奇怪的是自从他考得白鹿院榜首后就在再也没有半点消息,关于他的一切仍是个谜。

除却白一士,第二热议的便是庞旧山以及陈难萍。白一士能夺得六科甲甲,是百年奇才;陈难萍四科甲上,是百年大才;庞旧山凭什么突然力压了陈难萍夺得榜首?青藤园一直未给出明确的解释,就不由得让人发挥想象了。

就在这一片非议中,同时也是在放榜的第三天,青藤园便开学了。

随着百位新生入学的,还有一个新招进来的杂役,负责青梅园的打扫工作。与百位才俊相比,一个打杂的实在是不起眼,绝对不会有人注意到他,顶多就是看门老爹觉得多了个收礼的竞争对手。

青藤园的开学典礼远没有白鹿院那样盛大,连祭拜圣师天地都省去,更别说其他的繁文缛节,就只是全园的教习跟学生都聚在了一起,几个人说了一些话。

青藤园共分为四个小园:青梅园,青杏园,青李园,青梨园。之所以这样叫,是因为这些园里都种着相应的果树,并且这些果子都是在刚青的时候就会被摘吃了。这四个小园在教学上各有偏重,分教不同的学生。小园不设立相应的园长,只是设立总教习。

青梅园是修行的地方,总教习是商冲古,他最先上台。

初始时还有些窃窃的众人,待到商冲古上台后,都安静了下来。他们用怪异与尊敬混合的目光看着这个改了榜首名字的人,心中也想起了关于这个怪人与狂人的种种谣传。

距离蓬头垢面不远的商冲古,木簪斜插,发间藏草,胡子拉碴,衣衫不整,活脱脱一个天涯浪子。只是当他眉眼一挑,就变成了一把出鞘的剑。

“我是商冲古,欢迎你们来到青藤园,也欢迎你们常来青梅园。修行,虽然是最看重天赋的事情,但人人可修行。不要觉得修行离你们很远,人生处处都在修行。今后若是因为青藤园而产生的麻烦,你们尽管来找我。青藤园,没怕过事也没怕过人。”

商冲古扫了众人一眼,傲慢地跨步下台。众学生还未反应过来,稀稀拉拉的掌声也很快就结束了。

相比于不修边幅的商冲古,青杏园的总教习方肃儒则长袍高冠,长须飘飘。他拄着拐杖,缓缓走上了头,对着各位教习与学生行了古礼。

“祝贺各位考入青藤园。我是青杏园的总教习,方肃儒。你们瞧我这样子,也大概能猜出我是什么样的人了。不错,我就是个老儒,古板、迂腐、执拗的老儒,我应该是你们最痛恨的那一类人。在我这里,你会受到各种不讲道理的限制,你可能会愤懑、恼怒,甚至是动手。不过,我希望你们能如此。我希望你们能在青杏园看到这些古板、迂腐、执拗,我希望你们有勇气去反抗,有能力去改变,有信念去破旧创新。我等已老,无力变革,我等原为你等之茧,助你等成蝶。”

这一番话无疑是振奋人心的,百位学子都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他们都强烈认同方肃儒所言,渴望着一展心中抱负。

继方肃儒后,长发披肩、宽袍裹身的嵇幸走上了台。放荡不羁用来形容这位教习,再贴切不过,台下众人也不由得放松了几分。

“仍是先祝贺各位同学入学。我是嵇幸,就是那个给你们出了第一题的那个人,是不是很恨我?哈哈,没关系,若是你们入了青李园,可能会更恨我,我开的课会让你们无比头痛,甚至想要从身后的忘归阁跳下去。不过我想告诉诸位同学:求学是一件很苦的事情,也是一件很酷的事情。恒苦,恒酷。”

少数学子们满心欢喜地鼓掌,多数学子却流露出了些许担忧的神色。一个不按套路来的老师,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不会太友好。

接着是青梨园的总教习扁士寒,身高普通,长相普通,只是有颗大脑袋。穿着粗布衣,显得敦厚贤良。

“青梨园,扁士寒,教杂学。”

扁士寒只是说了这九个字便下台了,相比于前三位总教习更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学子急忙鼓了掌,在脑海中拼命回忆着扁士寒的样子。

最后上台的是一个中年人,一双剑眉星目撑起了整张脸,让人觉得此人既有文人风骨又有侠客风流,岁月压在肩上,却未让其佝偻半分,魅力与年轻时相比仍未减少。这位就是青藤园的园长,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

“欢迎,欢迎各位同学考入青藤园。不论接下来你将在青藤园学多久,你们都是找不见我的,所以你们大概会觉得跟我这个园长很疏远。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要跟我那么近干什么呢?我牛皮匠一个,靠近了我只怕是要沾了说大话的毛病了。靠不靠近谁并不重要,靠不靠近曾经的自己才重要。人要一直向前看,也要多向后看看。过去、现在、未来,都不可缺。愿诸位:若白首穷途,犹可笑少年。”

四位总教习与青藤园园长,让每一个学生都记住了他们,也让他们记住了青藤园。掌声也在园长讲完话后,持续了很久。

大人物讲完话后,众位教习便散去,老生也都顾自去干自己的事了,场中只剩下百位刚进青藤园的新生。

没人来分配教室,没人来分配住宿,也没人来讲最基本的事情,入学典礼就这么结束。百位新生就像是被抛弃的一群人,茫然四顾。

庞旧山倒是一点都不茫然,喊道:“管那么多干嘛,先找食堂吃了饭再说!”

纵使庞旧山取得了青藤园的榜首,认识他的人也并不多。一是认识他的基本上都考不上青藤园,二是他在家里藏了三天。

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庞旧山寻到了宁独,与他兜兜转转,循着香气,率先找到了食堂。

“大娘,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除了这三样不要,其他都来一份。”庞旧山买的饭菜铺满了整张桌子。

庞旧山一边吃着饭菜一边说道:“宁哥,你觉得青藤园的教习怎么样?”

宁独夹着椒盐花生,漫不经心地说道:“可出大才,难出奇才。”

“此话怎讲?”

“大才可为太平砥柱,奇才可定乱世乾坤。”

庞旧山嚼着满嘴的菜,思索着宁独的话。庞旧山有一个很好的优点,他不会像宁独那样始终昂着高傲的头,而是会俯身下来学习每个人的长处。

正在此时,背后那桌人发出了嗤笑,扬声说道:“我昨日打水时碰见一只井底蛤蟆,那蛤蟆说它能口吐日月,还当场给我演示。我一个不小心就把水桶给碰掉了,结果一下子砸死这只蛤蟆了。哈哈哈……”

庞旧山跟宁独循声望去,瞧见了锦衣玉带的一桌四人。其中一人看见了宁独,说道:“咦?这个人有些面熟——我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那日我们去郊游回来时碰到的那人吗?瞧这身打扮,莫非是入了我青藤园当打杂的了?”

宁独想起了第一次来青藤园时碰到了的那些人,猛地一笑,将口中的花生碎都给喷了出去。

对方原本是想嘲笑一番宁独的狂妄自大,却不想宁独竟笑的比自己还强烈,心中顿生疑惑,不由得就有些愠怒了。

从小就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的庞旧山,打眼一瞧就能瞧得出对方的身价几何,再结合言行举止,也就能够将对方的身份猜个八九不离十。原本秉承和气理念的他,此时却不想退步。他用筷子指着桌子上的菜,同样扬声说道:“宁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了这么多菜吗?”

宁独笑的轻了些,说道:“不知道。”

“因为青藤园有这么多味道,我都想尝尝。”

“那我也尝尝。”

“其他味道都还好,就是这盘牛筋。可能是后厨大娘特意翻出来的,想好好招待我们新生。只是这牛筋啊,做的没甚滋味,又老的很,偏偏又标价很高,害得我还以为多好吃呢,其实丢给狗都不吃啊!”

身后那桌人猛然站起,怒道:“小子,你指桑骂槐?!刚来我青藤园就如此猖狂,我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我青藤园的规矩!”

“一口一个‘我青藤园’,真当青藤园是你家的了?”

那人勃然大怒,狠狠一拍桌,就要冲过来,却被其中一人给拦下了。

“石师兄,这一届新生如此猖狂,要是不教训教训,真以为我青藤园没有人没有规矩了!”

石枕溪笑道:“青藤园没有规矩,也没有什么能人。既然同为青藤园学子,便应该在学问上下工夫,争强斗狠有什么用?”

“石兄说的有理。冰鉴,你最近有些浮躁了。”

石枕溪站起身,走到了宁独跟庞旧山的桌前,温和笑道:“我叫石枕溪,不论二位以何种身份入青藤园,我都代表老生欢迎。我这位同学最近有些烦躁,不当之处还望见谅。”

庞旧山也回道:“新生庞旧山,谢谢老生的欢迎。”

宁独看了石枕溪一眼,嘴角露笑,没有说话。

石枕溪看了看两人,说道:“二位若是需要人来介绍青藤园,我可以代劳。”

“不必了,谢过石学长了。”

“那好,二位自在去了,我们先走一步了。”说完,石枕溪与其他三人便离开了。那个叫冰鉴的则回头狠狠地瞪了庞旧山跟宁独一眼。

庞旧山看着对方远去后,说道:“宁哥,你笑什么呢?”

“要是你对面是个肥婆,奇丑无比,而你却非要夸她好看,你说你这副样子,好笑不好笑呢?”

庞旧山想了想,没有笑,认真地说道:“其实我觉得这就是芸芸众生。”

宁独又一笑,说道:“像你这样不笑的,还有钱的,可不多。”

庞旧山看着宁独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说道:“宁哥,像你这样的不是不多,而是只有一个。”

在不远处,陈难萍吃完了最后一粒米,放好碗筷,抬头看向了宁独与庞旧山。

第十七章 第一课

宁独与庞旧山并没有察觉到身后陈难萍的目光,离开食堂便随意在青藤园中逛着。

半天的时间,足够每个人将青藤园逛个遍,只要不傻,都可以对于青藤园的布局有大体的认识。青藤园每处都会张贴告示,入住的入住,领身份玉签的领身份玉签,被分到那个园以及在何处上课、教习是谁等等问题都在各处的告示中。只要你去走,就能弄清楚你想知道的所有问题,根本不需要人来引导。

庞旧山看着青梅园墙上的告示,说道:“宁哥,陈难萍也被分到了青梅园。商冲古教习还真是强势啊,竟然将前两名都招了进来。”

宁独瞧着那个名字,笑道:“怕不是跟你针锋相对。”

庞旧山四下望了望,压低声音说道:“嘿,考四大学府的,哪个不心高气傲?宁哥你夺了陈难萍的榜首,这可是深仇大恨啊!我得赶紧跑路,不能替你背这个黑锅。”

“暂时是跑不了了。”

庞旧山看了宁独一眼,循着对方的目光转头向后望去。

曲折小路上,立着一个人。青布衣,白布鞋,高束腰,发披肩,冷横眉,嘴唇薄如刀锋,昂首看着庞旧山跟宁独。

陈难萍忽然收回了目光,踏步向着青梅园走去,从庞旧山跟宁独身边经过,目光不变,好似经过了两座石雕。

庞旧山有些被陈难萍的气势镇住,待其走过去后才小声说道:“这女人气场好大,恐怕青藤园里都没人能驾驭得了。话说,这女人是谁啊,跟商冲古似的?”

“陈难萍。”

“陈难萍?她就是陈难萍?陈难萍是个女的?”

“为什么不能呢?”

“宁哥,你认识她?”

“现在认识了。”

——

开学的第二天,青藤园各个分园就开始上课。

青梅园课堂极大,没有桌子凳子,只有被磨得发亮的地面,显然在这里上课都是席地而坐的。来上课的人不多,总共才二十个,使得课堂格外的空。

随着铜钟声传来,一位高冠白衣的中年男子走到了课堂前,将怀中抱着的好几卷书放在了讲桌上,声音温和道:“同学们好,我是司马峨,是青梅园的教习。今天这堂课,就由我来教授。这门课名为——参竹。我们暂且不论这门课,先说说你们对青梅园的认识。同学们自由发言,不用拘束。”

庞旧山率先站起来,却又被司马峨示意坐下,他坐着说道:“虽为太平盛世,也需居安思危。是以修行只可进,不可废。当今天下,佛道儒仍为主流,青藤园为天都四大院之一,本质为儒。何为儒?不腐,是为儒。正如方肃儒总教习在开学那天所言,纵然是修行一途,我辈也当不拘于陈腐,改革创新。”

“这位同学说的不错。可改革创新基础在何处呢?先祖千万年一点点探索所得经验,是为基础;前辈用血与命换来的教训,是为基础。没有这些,不可妄谈创新。傲视前人之气可有,之心不可有。”纵使司马峨的言语中多有批评,却仍让人觉得温和可亲。

“我想问司马教习,把我们分到青梅园,就意味着我们今后一定要修行吗?”新生杨可卿发言问道。

“当然不是!把你们分到各园,是根据考试成绩来的。你们可随意去一园学习任意课程。你们可以告诉其他同学,青梅园非常欢迎任何人来学习。”

“司马教习,青梅园是教修行的,那么到底什么是修行?”杨可卿继续发问。

只根据考试成绩一项来划分各考生所属,就会出现考生对于修行认知参差不齐的情况,有的考生是冲着青杏园来的,却被分到了青梅园,自然会出现对修行一无所知的情况,杨可卿就是这种情况。

司马峨略微一思索,笑道:“这里有五名新生,十七名老生。这个问题,就由老生来回答吧。”

冰鉴率先说道:“天地有元气,杂然赋流形。我们假借这元气,犹如假借刀枪剑戟车马舟船,来行使种种事情,是为修行。”

紧接着又有老生说道:“非也!修行,强身为次,锻心为主。百年前有魔族,体魄不强于我人族?修行不强于我人族?然最后为何败也,退至极北而绝?无他,我人族心韧且坚。”

“大谬!修身与修心怎能分开?外强内弱,必走火入魔;外弱内强,必耗尽心血。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

司马峨看着诸位老生越争越烈,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商师兄曾在开学那天说过,人生处处皆修行。若是非要划出个界限来,就只能说是借用存乎于天地间的元气使自身变强,是为修行。”

“教习,我在书中见闻:修行者,飞天遁地,操三尺飞剑,杀千里之敌。是否真的如此?”

“教习,修行之后,我等该何去何从?”

“教习,修行可有日期?”

“教习,我们该如何修行?”

……

整整一上午的时间,司马峨耐心地解答了所有的疑惑,纵使老生也获益匪浅,不论新生之前如何无知,现在也对修行有了大致的概念。当然,那个在门外的杂务,也听得明明白白。不过,奇怪的是同为新生的陈难萍,正襟危坐了一上午,一言未发。

与宁独一起吃过午饭,讨论了上午所学以及陈难萍后,庞旧山说道:“宁哥,你不是爱看天都吗?今天我们去丹凤门的角楼,让你看看大半个天都。”

考入四大院的学生,是有资格在这三天的时间内登上丹凤门的角楼俯瞰天都,如此一来,这些学子心中也会增添些向往与志气。

下午,宁独回家叫上了胡然,三人一同去了丹凤门。

丹凤门为天都的正东门,开五门,巍巍如山,上建七层门楼,层层皆如振翅丹凤,两侧各设三层楼,其中左侧那座便是诸位学子可以登上游览的。

按规矩说,只有四大院的正式学生才可以登上丹凤门,但是庞旧山有钱。

经过了三层关卡后,宁独三人才如愿以偿地登上了城门楼。

“人不多呀!”胡然环视了一下振翅楼的三楼,发现不过是寥寥三两人。

“考入四大学府的有四百人,丹凤门开放三天。并不是这些人不愿意来,而是实在脱不开身。你们知道有个词叫‘榜下捉婿’吗?”

胡然边嗑瓜子边摇了摇头。

“那些真正有才华有前途的人,是会被争抢的。不论是富商还是高官,都非常愿意拉拢这样有前途的年轻人。考入四大学府的学生,大半都在讨论自己的婚事,哪有时间来这?”

宁独站在窗边,凝神向着窗外的天都望去。

庞旧山也不去跟宁独说话,顾自说道:“人们常说,天都是一家。这话其实不错,上层人士为了联姻,生个七八个女儿实在是不成问题。旧朝时期,曾有人纳妾三百,允许门客朋友随意进出后院,生子生女无数。虽说这人头顶青山草原,却拥有着半朝的亲戚,最后这人权倾朝野也就不足为奇了。”

胡然却有些听不懂,便不听了,只是嗑瓜子。

忽然间,脚下传来了隆隆的声响。

“丹凤门的正门开了,难道是哪个大人物回来了?一般情况下,除了封疆大吏,几乎不开正门的啊。”庞旧山这般说着,便探头向外望去。

整齐的马蹄成了鼓槌,沉闷有力地敲击着青石路面,让人感觉四周的房子都在轻微震颤。

“东锦宫办事,闲杂人等退让!”

喝声立刻传遍了整条街,老幼妇孺都飞快地闪到了两侧。

马队从丹凤门冲出,完全显露出来。马上人皆穿黑红飞锦服,腰配绣春刀,身背凤陌刀,面容冷峻,眼神锋利,疾驰而过,路人皆侧目而视。

在这清一色的乌骓马中间,一匹白马格外显眼。

庞旧山轻吸了一口气,说道:“我说是谁,竟然是东锦宫的二当家——笛明月大人!这东锦卫向来走北门或者西门,今天却如此张扬地走了东门,还是笛大人。想来这事应该是与大真国有关了,大真国现任的圣皇陛下可真是个人物。哎呀,我怎么将今年秋的‘万国朝’给忘了?!笛大人应该就是为了这事。不过今年这‘万国朝’应该复杂多了……”

宁独的目光早已经从天都的建筑收了回来,全部凝成了一点,落在了那匹白马上。

庞旧山转头一看,这才发现宁独的目光变了,莫名感到了一丝凛意。

“怎么了,宁哥?”

宁独没有回答庞旧山,只是盯着笛明月的背影。

或许笛明月只是突发奇想,也或许是他察觉到了什么,他转头向着丹凤门的振翅楼望去,目光跟宁独交错。

喧嚣突寂!

仿佛整个世界暗下来,只剩下宁独与笛明月。

笛明月只是回头一望便收回了目光,他应该没有注意到振翅楼的某扇窗户中的一个少年的目光。

哒!哒!哒!

马蹄声又重新响起,渐远,整条街重新被喧嚣淹没。

咔!

清脆的嗑瓜子声在耳边响起,喧嚣的天都又逐渐出现在了宁独的眼前。

“宁哥,你——?”

宁独松开了紧握着的手,轻呼了一口气,笑道:“没事。”

“少爷,我们走吧,这里没什么好看的。”胡然嗑完手中的瓜子,便不想在这里待了。

第十八章 参竹

庞旧山进入青藤园后所吸引来的资源不仅拯救了煊赫门,还让其生意迈上了新的台阶。但是榜首实在是太过扎眼,早晚都得露馅,原本全是好处的名号现在成了一把悬在头顶的剑。庞旧山计划着,一个月内就要退出青藤园,那样才安全。这事情倒全然不会影响到宁独,他该做什么便只管做什么去。

青梅园总共就只有两个教习,一个是教习司马峨,教授最基础的修行;一个是总教习商冲古,教授三境之上的修行。事实上却是商冲古完全撒手不管教习的事,司马峨一人全权负责青梅园的事务,是以一般情况下青藤园的学生都在同一个教室里上课。

得知了这件事后,司马峨在哪上课,宁独便在哪扫地。庞旧山则四个园各处窜,不管他对这一门课懂不懂,他都能够说得头头是道,若非是真正精通者,基本上都会被他唬住。庞旧山也清楚,他肚子里的东西用不了三天就会完全抖落干净了,到时候就准备好退学了,那样或许还能保个好名声。

这是开学的第二天,也是青梅园的第二课。五名新生十七名老生都在这里,那天宁独碰到的冰鉴等人也在,只是缺了石枕溪。

“修行的第一门课为‘参竹’。什么是参竹呢?简单点来说就是打坐,就这样静静坐着,将自己变成是一棵没有思想的竹子。你们肯定又要问了,为什么要这样呢?因为元气这种东西是存在于天地间,你想要假借它,首先就需要感知它,‘参竹’便是感知的第一步。”

“好,接下来按照我说的做:至道无形,混成为体;变无化有,皆从气立;气之所分,生天生地;众类推迁,循环不息……”

比念经还要繁琐的声音灌入耳中,让每一位同学都产生了眩晕的感觉,轻微的鼾声在课堂上响起。即便是老生,也有许多人表现的不如新生。

“这位同学,麻烦你醒一醒,我们这是在上课;还有这位同学,口水擦一下,吃饭的时间还没有到;这位同学,请你不要在课堂上脱衣服,毕竟这是公共场合……”

宁独拄着扫帚,静静看着司马峨在课堂上走来走去。他明白了司马峨所说的意思,无非就是想让新的东西进来,就需要将旧的东西统统清扫出去,可是将自己变成一棵竹子的过程并不容易。

“我知道这件事情很难,甚至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三个月内,你们都无法做到。这时候你们不要气馁,你们要相信你们是从万名考生中选出来的仅有几个,若是你们都做不到,那么其他人更不可能做到。这位同学,你打滚是什么意思……”

宁独想了很久,也没有办法将自己想成一颗竹子。寻不到法门,又无事可做,他不由得看向了陈难萍。

陈难萍坐的很直,是一株劲竹,无论风雨如何都不会动摇。这份天赋,应该是教室里最好的了,众多老生也比不上。即便宁独还不明白修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他也能感知到陈难萍做的很好。

“好了,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不过‘参竹’这件事,你们可以时时刻刻练习。这是修行的基本功,你们日后有志于此,这门课就一定要过关。老生也是如此,不要总是不在意最基础的参竹。你们要尝试着缩短进入参竹的时间,最好能够随时随地参竹。”

司马峨抱起了他那一大堆书,走出了教室。宁独也将他的扫帚一扔,回家去了,因为今天下午没有修行的课了。

……

“少爷,你盯着竹竿看什么?”

“参竹。”

“餐竹是什么?这竹竿又不好吃。”

“是参悟的参。”宁独没好气地说道。

“哦。”胡然嗑着瓜子,想了一想,又问道,“怎么参啊,少爷?”

“就是把自己想象成一棵竹子。”

胡然顿时觉得有趣,便闭上了眼睛,立刻开心地笑道:“少爷少爷,我变成竹子了。”

宁独没有抬头,附和道:“嗯嗯嗯,你变成竹子了。”

“真的,少爷,我变成一棵竹子了。”

“嗯嗯嗯。”

“少爷,你怎么又不信我?哼!我就是变成了一棵竹子了!不信你看,我的这片旧叶是不是落了?”胡然倔强地说道。

宁独抬头看了胡然一眼,撇了撇嘴,自语道:“你还真变成竹子了,我怎么就变不成呢?这不应该啊。”在他的眼中,胡然真的变成了一棵竹子,就如同陈难萍那样。

胡然睁开了眼,笑道:“咦!少爷,你是不是变不成竹子啊?我能变成,我一闭眼就能变成竹子!”

宁独仔细地审视了胡然一遍,疑惑地说道:“不应该啊?你都行,为什么我不行呢?”

胡然笑着去井里提上了冰好的红杏,一掰成两半,给了宁独一半,然后吃了起来,笑着看着满脸疑惑的宁独。

宁独想了很久也想不出来,只是重复着一句“不应该啊”。

“少爷,到底为什么不应该啊?”

“我应该比你强才对。”

“略——少爷,你明明就变不成竹子,我就能变成!”说着胡然又闭上了眼睛,自然又进入了参竹。

宁独一伸手要过了半个红杏吃了起来,说道:“我,你,白青花,我们三个人都很像啊,但是你俩都不如我。所以不应该啊!”

胡然痴痴地笑,说道:“少爷,变不成就变不成嘛,这有什么的?”

“问题到底出在哪呢?”宁独继续吃红杏,出神地向着窗户外望去。

……

接下来的三天里,司马峨都是在重复第一天的内容,课堂上每天都会有各种各样奇怪的事情发生。可能司马峨当了这么多年的教习,也早就见怪不怪了。

宁独每天都拄着扫帚在窗户旁听课,却始终都无法把自己想成一棵竹子。而课堂上的呼噜声与奇怪行为却在减少,虽说新生还未能将自己变成一棵竹子,但已经找到了方法。至于陈难萍,早已到了随时随地都可以参竹的地步了,司马峨也总是在课堂上夸奖她。不过陈难萍这几天从未说过一句话,神情也从未变化过,显得有些奇怪。

庞旧山从后面走来,拍了拍发愣的宁独,说道:“宁哥,你这发什么神呢?”

宁独瞧了一眼庞旧山,说道:“我想不明白一个问题。”

“想不明白就问嘛!”

“我还是愿意自己想明白。”

“嗨,宁哥!我觉得司马教习那天说的很在理。不论什么事,在前期靠一个人闷头做是不行的,有些时候我们就得去问去学才行。前人开创出来的路,可不能埋没了。行,这事就包在我身上。宁哥,你先去格物亭那边等一等,我这就让司马教习过去。”

“你怎么让司马教习过去?”

“宁哥,这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宁独嫌弃地看了庞旧山一眼,然后去了格物亭那边。

庞旧山看着宁独走远了,嘿嘿笑了笑,然后脸色变得慌张。他一路急跑,恰好碰到司马峨下课,便立刻说道:“司马教习,不好了不好了!有个同学听了您的课后,傻愣愣地在格物亭的竹林前站了三天三夜了!要是再不叫醒他,怕是要出事了!”

对于人情世故这一块,庞旧山比同龄人都要成熟一点,他知道司马峨责任心极强,所以就说宁独是因为听了课才那样,司马峨就必定会管。不过更重要的一点是,司马峨是偏向于那种有些愣的人,他应该也喜欢跟他同样的学生。

果然如庞旧山所料的那样,司马峨立刻跟庞旧山一起跑到了格物亭那边,瞧见宁独正在那边瞧竹子。

司马峨止住了脚步,看着庞旧山,略有怒色,说道:“这位同学,要是我记得不错的话,你叫庞旧山。”

庞旧山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庞旧山同学,你为何骗我?在这里参竹的根本不是青藤园的学生,而是一位杂务。”司马峨脸上的怒色加重,显然这件事让他越想越恼火。

“司马教习,您不是应该有教无类吗?若您是一个因为身份产生偏见的教习,那么我实在是不敢再尊敬您!”庞旧山义正言辞,绝没有半分气弱。

司马峨更怒,斥道:“我是在乎这件事吗?我在乎的是你为什么要骗我?即便是你想让我来单独给你开小灶,我都不会拒绝,但是你不应该骗我!这哪里是我们青藤园的学生,这分明就是一位杂务!”

庞旧山突然哑火了,他完全猜错了司马峨的意思,更低估了司马峨的能力。他那点小伎俩在一开始就被司马峨识破了,然而对方还是一路跑了过来,司马峨所表现出来的品性与庞旧山以往见识到的人完全不同。

宁独早就转身看着司马峨,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说道:“司马教习,我猜您用了三年,才参竹。”

听到这话的司马峨一愣,看向宁独,不由得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只是知道。”

第十九章 大鱼

司马峨认真看了宁独一眼,没有再追问原因,转而说道:“虽然我讲课时候很繁琐,也总说一些没有用的废话,但我还是希望你多来听听我的课。”

宁独恭敬地回道:“我一定不会落下。”

庞旧山松了一口气,跟上了司马峨的脚步,三人一块站到了格物亭旁的那片竹林前。

司马峨看着眼前的竹子,说道:“我资质愚钝,参竹用了三年;商师兄,也就是你们的总教习,只用了三个时辰,陈难萍也只用了三个时辰。参竹这事,因人而异,强求不得。”

“可我已经用了三天。”宁独很诚恳地说道。

司马峨定神看了宁独一眼,笑道:“用的时间久,未必就不如他人。有时候太快了,反而没有好处。”

宁独却摇了摇头,说道:“是我出了问题。”

“伸出手来。”

自己的身体有秘密,这件事情宁独很清楚,两个老贼折腾了自己十年,不可能只是为了寻开心。然而至于这秘密到底是什么,又有多大,宁独不清楚。这就好比一座山有宝藏,却不知这宝藏到底是什么价值几何。这个时候,独自探索最好。一旦被别人知道,必定会产生无尽的麻烦甚至于杀身之祸。

宁独却没有犹豫,伸出了手。

司马峨像是大夫把脉那般,将手指搭在了宁独的手腕上,闭上了眼睛。

风吹动竹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庞旧山屏住了呼吸,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大半个时辰,司马峨才睁开了眼睛,他看着宁独,眼神复杂。

“司马教习,怎么了?”庞旧山迫不及待地问道。

司马峨沉默了许久,才说道:“若是将人比作一个容器,将元气比作水,那么这个容器的开口多少与大小,就决定了灌满水的快慢。这些看不见的开口,我们将其称之为‘窍’。一个人身上共有一百零八窍,其中开的数目便决定着最初修行时的天赋。普通人只会开四五窍,能开十二窍就可修行,三十六窍就为中等之姿,七十二窍则为上等,百窍以上则为绝世天资。”

“那么,我宁哥开了多少窍?”

司马峨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百窍?!或者……才一窍?”庞旧山迫不及待地问道。

“一窍不通。”

庞旧山顿时一愣,瞪大了眼睛看着司马峨,希望自己听错了。

宁独恍然道:“这样一来,里面的杂气出不去,外面的元气也进不来,我就不可能变成一棵竹子。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司马峨弯腰捡起了一片竹叶,递给了宁独,说道:“变不成竹子,你还可以变成其他的东西。参草,参树,参人,甚至参茅厕都可以。”

宁独接过了这片竹叶,想起胡然只一闭眼就说她的竹叶落了,他轻呼了一口气,抬头看向了天空,说道:“或许要下雨了。”

司马峨笑了笑,径直走了,却又想起了一件事,回头道:“庞旧山,撒谎不是好同学。”

庞旧山却无心笑,只是点了点头。

宁独松开了手,任由竹叶掉落。修行就该自然些,就像天气一样,强求不来,司马峨的意思宁独领悟的很快。

庞旧山拍了拍宁独的肩膀,说道:“宁哥,我去帮你打听打听,有什么法子开窍。大山都能凿个窟窿,我就不信不能在人身上凿开几个窍。”

宁独忽然抬头向前望去,看到了陈难萍。庞旧山也看到了,便笑着叫道:“陈难萍同学,你好啊!”

陈难萍没有说话,径直走了过来,没有理会庞旧山,只是看着宁独。宁独也看着陈难萍,眉宇间并没有敌意。

“三天,你还没参竹。”这是陈难萍第一次在青藤园开口说话,声音很冷很硬,好似寒潭里的铁剑。

宁独笑道:“你参你的竹,我参我的。”

“好。”陈难萍说完这个字,再也不废话,径直离开了。

庞旧山长呼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说道:“宁哥,这个女人不好惹。像是一阵春寒,走了,还留了一地的冷意。”

“你需要尽快了。”

“我晓得。就连陈难萍都能看出我是假的你是真的,那么司马教习肯定也早看出来了,估摸着整个青藤园都快知道了。我确实得抓紧时间退学了。”

下午司马峨又是没有课的,庞旧山也不打算在青藤园转悠了,便跟着宁独一同回了家。

宁独跟庞旧山刚进门,胡然就长喊:“少爷,你怎么才回来,我都等了好久,我都快要饿死了。我好饿,就先吃了一个鸡翅,我就吃了一个而已,还留着一整只烧鸡,少爷,你不会怪我吧!”

宁独说道:“不怪你。”

庞旧山推开了门,将怀中的饭菜放下,说道:“胡然啊胡然,让你停下嘴,那可比让太阳不转了都难。”

“胖子,你要是没事就回吧。”

“宁哥,我没事,闲的很。”

“我知道,你很忙。我自己的事,我能解决。”

庞旧山想了想,说道:“宁哥,我能感觉出来,你非常想修行,就像酒鬼想喝酒、赌徒想赌钱那样想。可是这个世上有些事情真的勉强不来,我们这条路走不通可以换条路。宁哥,你可是考了青藤园榜首的人!”他确实有些不放心宁独,毕竟陈难萍三个时辰参竹,而宁独却毫无进展,所以他才跟宁独回家,希望能多些帮助。

宁独忽然一笑,说道:“我很清楚,我比任何人都强。”

“我信你,宁哥。”庞旧山说完,便毫不犹豫地走了,只是顺手撕下了一条鸡腿,让胡然有了小小的不乐意。

吃饱后,胡然才问道:“少爷啊,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我能变成什么呢?”

“哈!少爷,我觉得你可以变成一条大鱼!”

“大鱼?”

“对啊!就是那种特别大特别大的鱼,我听人说过。那种大鱼,切下一片肉来,就算整个天都的锅加起来都炖不下,得铺三千里炭火才能烤了它!”

宁独一口气从鼻孔笑出。

“少爷,你又不信我!”

“我信我信。”

“大鱼是我听过最大的东西了,我想不出什么还比它更大,少爷你要是知道什么比它还大,你就变什么好了。反正少爷在我眼里,比任何人都要大。”

宁独很认真地想了想,笑道:“我要变成最大的那一个!”

——

潘云起衣衫不整地从自家后院中走出,低头避过了每个下人,明明在自己家,却像是一只老鼠一样。

在后门整理好衣衫,潘云起抬头望了望天空,眼眶内的泪水憋了回去,转而变成了愤恨。

自从庞旧山考中青藤园,并且还是以榜首的身份考中后,煊赫门的生意就迅速的扩张,几乎将朝明坊所有的生意都包揽了过去,这让原本就举步维艰的溢彩堂更加难以支撑。用不了多久,原本跟煊赫门齐头并进的溢彩堂就会轰然倒塌了,到时候潘家人恐怕连回老家做个乡绅都不可能,只得流落街头了。

恨恨地握了握拳头,潘云起推开门,迅速地消失在了纵横交错的小巷中。

朝明坊北部有一条长街,名为鱼龙街,是天都地下四大势力之一,只要出得起价钱,就能够满足任何的消息要求,甚至是皇帝今晚在哪个寝宫都能打听得到。

溢彩堂到了这个地步,想要起死回生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彻底扳倒煊赫门,继而迅速将其吞并。潘云起将自己能够动用地所有财产都砸进了这条路上,自然能够得到他想要的消息。

“庞旧山之所以是榜首,是因为他最后一课极得商冲古的赏识,商冲古力压众意,强行将庞旧山改成了榜首。在四大学府考试前,庞家曾经有一笔巨大的开支,具体数目不详,用途也不详。庞旧山这些日子多次出入一个叫瓜柳胡同的地方,而他找的那个人,目前正在青藤园里当杂务。”

“这个人,什么来历?”

“查不到。”

“查不到?”

“只知道这个人前两天刚来天都,给他介绍瓜柳胡同落脚的那个掮客已经被杀了,被歹人抢劫所杀,而那歹人已经入狱,只是舌头被割,半死不活,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也就说这个人前些日子刚来天都,然后给他介绍住处的人就不明不白的死了,再之后他就入了青藤园当杂务。”

“确实如此。”

“这个人要是没有问题,那就奇了怪了!”现在潘云起十分确信,庞旧山就是通过作弊进入的青藤园,而那个住在瓜柳胡同的人一定是个关键人物。一个圈套立刻在脑海中成型,潘云起心中已经有了七八成的把握。

如果能将庞旧山作弊的事情揪出来,那么靠着这个名声聚财无数的煊赫门就会了立刻垮塌,做好一切准备的溢彩堂也能够迅速地将其吞并,潘云起一家才能继续存活下去,并且更加壮大。在天都里,不将对手骨头都不剩地吞了,已经难以再生存下去。

第二十章 少年不能忍,少年能忍

“这世上啊,总有些人名不副实。可悲的是世人只会看头衔,这就便宜了某些人,顶着个高帽,到处招摇撞骗。不过啊,老鼠终归是老鼠,披张虎皮也是老鼠。嘿,你瞧,咱青藤园也有只老鼠,还是这么大个。”冰鉴扬声说着,跟周围人笑成一片。

一字不落地听到了冰鉴的嘲笑,庞旧山仍面不改色地走进了教室,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冰鉴瞥了庞旧山一眼,不屑地笑了一声,大声说道:“咱青梅园有三天连参竹窍门都没领悟到的吗?”

“嘿,冰鉴师兄你还别说,真没有!”

“那可真是丢我们青梅园的脸!”

“我们青梅园有这样的人吗?有吗?哪有?哈哈哈哈哈……”

除了犹如寒潭的陈难萍,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微微侧头看向庞旧山,一边尽力遮掩着自己的嘲笑一边期望着他能有所回应。庞旧山却充耳不闻,面带微笑,安静地坐着。

司马峨此时走进了教室,习惯性地将他那一摞书放在桌子上,说道:“我刚才听到有人问青梅园有三天都没摸索到参竹窍门的吗?”

课堂上的同学顿时坐直,没了声音,齐齐看着司马峨。

“现在我告诉你们,青梅园有这样的人,那就是我,我三年参竹。”

课堂顿时更静,风声都止住。

“我资质愚钝,在修行上从来不得要领,只知闷头苦练,我现在也不过是三境。修行确实是这世上最看重天赋的事情,我这一生也达不到商师兄的高度,甚至破四境都难。可是怕什么修行无穷?进一寸就有一寸的乐趣。修行,自始至终都是在修自己,关他人何事?”

冰鉴脸上无羞愧的神色,庞旧山脸上也没有得意的神色,其余同学面色也只是稍稍变得肃然。

司马峨继续说道:“诸位同学,我还是希望你们多把心思用在修行上。做一事,终一事。其他都是无关紧要的。好了,今天继续参竹,诸位同学开始吧。”

杨可卿举起了手,得到司马峨的眼神同意后说道:“教习,我好像已经可以参竹了……”

“司马教习,我好像也可以了。”

“司马教习,我只是在最后一点上有些疑问,想跟您请教一下……”

五位新生,陈难萍自是不必说,杨可卿等人也都参竹了,唯有庞旧山一人毫无进展。虽说是宁独代替庞旧山考进来的,但庞旧山不是没试过修行这件事,事情上他确实不行,无论怎么努力都不行。有些事情,不行就是不行。

“很好,继续努力。”司马峨从来不会对自己的学生偏心,一视同仁地解答各种问题。

庞旧山闭着眼睛,平心静气地度过了一上午。宁独也在窗外,拄着扫帚,看了一上午的白云。

“诸位同学,修行一途,永无止境,不在快慢,在恒心。进步快的,不要傲慢,因为你总有一天会碰到比你更强的人;进步慢的,不要气馁,正因为自己慢才要比别人更努力。”

司马峨抱起了他的书,离开了。

陈难萍也顾自离开,不去看任何人,庞旧山也是如此。两人都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只是目光的含义不同。不论陈难萍如何怪异,别人看她的目光都会有敬意;不论庞旧山如何,别人看他的目光也都会有嘲意。

谁都知道庞旧山的榜首是被改来的,然而这个榜首却没有丝毫的真才实学,青藤园的哪个学子肯服?外界非议青藤园收受贿赂都铺天盖地了,学子带着嘲意都已经是微不足道事情了。

冰鉴冷眼看着庞旧山,嘲道:“虎皮硕鼠,食黍无术。吱声一露,坑道逃处。”

无数嘲笑声。

庞旧山面不改色地看了一眼宁独,两人一同向园外走去。平日里话痨一样的庞旧山,一路沉默着,许久后他才说道:“宁哥,你知道吗,我心里有一口气。”

“有就不要吐出来。”

“好!我憋这一口气!”

听到如此嘲笑,哪个少年心中没有一口气?可是哪个少年又能够憋住呢?面对嘲笑无非就是默默忍受与愤然回击,有几个能刻在自己的骨子里,慢慢咀嚼回味,时刻提醒自己?少年不能忍,少年能忍。

庞旧山很快便笑了,说道:“宁哥啊,我也非常生气。”

“生什么气?”

“我气现在的人,我气这个时代!这个时代天天宣传着某某某天才创造什么奇迹,谁谁谁一步登天。捷径成风,天才成风,还有几个脚踏实地的?我是真的佩服司马峨教习!想必他比我还气,班里除了陈难萍,全部都在课下拉帮结派,攀比成风,又有哪一个是真的来做学问真修行的?”

“你自己气,我先走了,胡然还在家等我吃饭。”宁独轻描淡写地说道。

庞旧山来不及多说,宁独就已经走了,他看着宁独的背影,高喊道:“宁哥,我信你!”宁独举起手摆了摆,没有回头。

冰鉴说的话,课堂里的嘲笑声,就在窗外站着的宁独怎么可能听不见?庞旧山了解宁独,那应该是他见过最高傲的人,这个人是绝对不可能低头。庞旧山心里憋了一口气,宁独又何尝不是呢?可宁独仍能平和,仍能笑出来。

独自走在街巷中,宁独思考着“参竹”。修行的第一步是“参竹”,无非就是将自己体内的杂气排空。宁独一窍不通,自然没了可能,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能修行,要是他体内蕴含的元气本身就足够多呢?

倘若自身的元气本就足够多,那么他参的是什么就决定他未来的顶峰在哪!胡然说了一条大鱼,宁独却觉得还不够大,可他暂时又想不出更大的。

天地这种东西,本就没有界限,也就是没有具体的形态,又怎么可能想象出来?这自然就不在宁独的考虑之中。到底有什么比三千里碳火才能烤一片的大鱼更大呢?

宁独转进了陈糖记,照例给胡然买了一包零嘴,又去五香斋买了午饭,顺道在一个老婆婆那里买了三斤头茬黄瓜跟两头蒜。

在街巷里七拐八拐后,宁独在一条偏僻胡同口碰到了一个穷酸书生模样的人跟一个精瘦的老头。

“你确定这就是青藤园榜首庞旧山最后一题的答卷?”穷酸书生忽然发现了走过来的宁独,立刻闭嘴,慌张地一缩手,却恰好将那张考卷给抖露了出来。

宁独瞧了一眼,看到了那张画了一团墨的考卷,随口说道:“庞旧山的考卷画了两团墨,不是一团。”

穷酸书生“啊”了一声,惊掉了手中的考卷,紧接着便大骂道:“假试卷!这样的东西你竟敢跟我要三两银子!”

精瘦老人顿时怒了,横跨一步,就想要抓住宁独,骂道:“臭小子,你竟敢坏我好事!”穷酸书生却抓住老人,怒骂着要钱。

宁独又瞧了一眼,便走开了。

——

青藤园前三门的考试试题,早已经被人讨论烂了,各种解析也层出不穷,不过大意还是无法脱离出陈难萍的试卷,那几近于最完美的解释,只是因为青藤园教习每个人口味过于刁钻,才没有给出甲甲的成绩。

商冲古强行改了榜首,并且蛮横阻挡其他教习,却至今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理由。

今天,庞旧山的画科试卷第二次摆在了青藤园园长古道之的桌前,第一次看试卷让这位沉稳的园长赞同了商冲古的做法。

古道之看了许久,抬头看向了商冲古,问道:“你有什么看法?”

“神瞳,或者道体。”

“不见得。”

商冲古肯定道:“我查过了,都不是。”

“那么该如何解释?一个未修行过的人,能够完美感知并且复制出的元气流转,又能够在此基础上改造,让一个简单的‘水藏纹’变成了洪水猛兽。前者三境或许可以做到的,后者却是五境都难做到的。”

商冲古沉默片刻,说道:“天纵奇才。”

古道之笑道:“你都这样评价了,看来让他得榜首也屈才了。不过,这件事情,怕不是那么简单吧。”

“师弟说他三天还未参竹,修行天赋并不高。”

“你想让他修你的‘飞冲剑’。”

“我的剑,让他起步,最好。至于顶点,是他自己的本事了。”

“你想让我强行帮他开窍。”

“只需要十二窍!我保证,这孩子将会是我们青藤园有史以来最强的人!”

古道之笑了笑,想了片刻,说道:“你太急了。”

商冲古沉默了片刻,说道:“我知道上次我让您用‘易天功’强行改了那孩子的命运是我的错,这不仅耗费了您十年功力,还让他走上了歧途。可这次,我不会错了!”

“你为什么这么急呢?”

“因为我在恐惧。”

古道之审视了一下商冲古的眼睛,沉默了,他明白商冲古在恐惧什么,因为那同样是他在恐惧的。

“你可以再等等。”古道之在沉默了许久后说道。

“好!不过我只能等到明天,明天他还不能参竹,就按照我说的来!”

古道之看了看窗外,平和地说道:“这个孩子,或许跟上一个不一样。”

第二十一章 四月急雨(一)

暮春时节,天黑的非常晚了,今天却因为有雨,早早黑了。

宁独跟胡然在吃晚饭的时候,雨便落了下来,淅淅沥沥,不急不慢。

吃过饭,宁独坐在屋檐下,静静思索那个问题,他已经思索了整整一个下午了,确切点说是四天了,仍毫无头绪。胡然收拾完碗筷,挑了两根脆黄瓜,递给了宁独一根,也坐在了屋檐下。

“少爷,你还想不出来呢?”

“还没。”

“你掰着手指数一数就好了,你看你一岁时候见过什么,两岁时候见过什么,三岁时候见过什么……总有个最大的嘛!”

“嗯。”宁独咬着手中的黄瓜,望着夜色出神。他好似想到了什么,却又想不出具体的模样,犹如喷嚏打不出来。

淅淅沥沥的雨中很快有了哗啦声,将整个天都都给抚平,任何建筑任何人都被浸在其中。小商小贩抱怨几句,早早关了门,亭台楼宇也变得清闲了许多。很快,就只能听到雨声,对于雨帘下的文人骚客来说又不免要感慨良多了。

宁独无奈地收回了目光,他还是想不出,自语道:“两个老东西。”

胡然打了个哈欠,说道:“少爷,你早点睡。”

杂乱的雨声挤没了胡然的声音,宁独好似没有听到,任由胡然自己回房了。他又默默想了片刻,也打算回房,然而他一转身便停住了。

又杂又乱的雨,好像更急了,声音也更密,携带着浓厚的水气,开始裹住人的每个毛孔。

在这杂乱的雨声中,宁独好像听到了沉闷的“噗噗”声,那应该是雨滴在布上的声音。要多大的布才会产生这声音,这块大布又离的多近呢?

院墙外有人!

有很多人!

不知何时,这院子已经被人团团围住!

宁独轻吸了一口气,转身,迈出门槛,立在门外,反手关上了门。一扇门,挡住了雨声,让胡然在屋里睡的安稳。

雨从屋檐落下,织成帘子,稍稍挡住了雨声。宁独站在雨帘前,看了看自己的手,轻声自语道:“挨了这么多年的打,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打别人。”

嗒!嗒!嗒!

有三人翻墙而过,重重踏在水与泥中,猛然一跃,笔直向着门口的宁独冲来。恐怕落地的声音还没传来,手持短刀的三人就已经冲过来了。三人的身手明显训练有素,手上绝对有着不少人命。

三粒石子穿透了雨,向着三位壮汉击去。

噗!

高速飞行的石子却在刚要接近壮汉的刹那成了粉末!

对方也有修行者!

烟叔从屋顶跳落,立在宁独身前,沉声喝道:“快走!”

关于修行境界的划分,宁独现在还不是很清楚,但他知道自己绝对连刚刚踏入修行的人都打不过。此时他应该听从烟叔的意见,立刻转身逃跑,逃去煊赫门找庞旧山,然而他却立在烟叔后面没有动。

三位黑衣蒙面人已经冲到面前,烟叔抬手,双指成剑,划破雨滴,也划破了三位壮汉的喉咙。

嗤!

鲜血在狂飙!

三位黑衣人猛然扑倒在了地上,砸出了浅浅的凹陷,迅速地被血水包围,破开的喉咙还在发出着咯咯的怪声。

与此同时,血也从烟叔的右臂流了下来。在烟叔出手击杀黑衣人的同时,潜藏在暗处的修行者也动手了,一把无声的飞剑差点要了烟叔的命,而那把剑一击之后就消失了,再也无法捕捉。

六名黑衣人翻过了院墙,毫不犹豫,立刻冲了过来。

“快走!”烟叔厉声喝道。

“走得了吗?”宁独反问了一句,冷静无比地说道,“对方用普通人来引诱你出手,然后偷袭你,说明对方跟你差的不是太大。若是我能找出那人,挡住这些人,你能杀了他吗?”

普通人跟修行者的差距太大,烟叔的胜负才是一切的关键,唯有让烟叔杀了对方的修行者,宁独才有可能活命。在一瞬间,宁独就判断出了局面。

烟叔愣了刹那,说道:“能!”

“闪开!”

烟叔横跨一大步,让开了路。

宁独盯着冲过来的六名黑衣人,微微后撤,用脚顶住门槛,猛然发力,撞破雨帘,冲到了雨里。

“你能杀了他吗?”这句话在脑海中回荡着,让烟叔有了前所未有的决然。他闭上了眼,不去听任何声音,只关心天地间元气的流动。

对方能够调派如此多的人手,并且调派一位修行者,甚至是两名,显然是有备而来,并且目的绝对不会是烟叔,因为烟叔不值得,那就只能是宁独,由此便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宁独身上有秘密;一种则是因为青藤园榜首。

不过现在烟叔不能去想那么多,他现在只有信任宁独,并且全力杀死同为二境的对手,这是唯一的选择。

宁独前脚突然一横,身子一矮,犹如滑雪,直接向着六名黑衣人撞去。

砰!

——

“少爷,少爷,本月的账目出来了,您要不要看一下。”多年的老管家正在敲门,声音中透着几分焦虑与担忧,因为账目上的数字已经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

潘云起怒喝道:“吵什么吵!明天再看不行吗?什么账目非要今晚上看?”

老管家沉默了,退到了雨中,没有再撑伞,淋了好一会的雨,默默离开了,就像是一片熬过了严冬却仍会被春风扯下的枯叶。

潘云起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实在是安静不下来。下午时候,他就通过“老人与书生”证明了宁独就是代替庞旧山考试的人,原本贴身保护庞旧山的烟叔现在也改而保护宁独,这更让他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因此他立刻策划了今晚的绑架。只是这次绑架,能顺利吗?尽管自己行动的这么快,庞旧山会不会察觉到呢?若是出现纰漏,又该怎么办?倾尽所有的一赌,能赢吗?

脑海中无数遍梳理着自己的安排,越来越觉得好似遗漏了什么,却又找不出真正的错误所在,潘云起的心中变得更加烦躁。

敲门声再次响起。

“都说了不看账目,不看账目!你是不是耳聋了!给我收拾铺盖滚回老家去!”潘云起控制不住地怒吼道。

然而门外传来丫鬟娇嫩的声音:“少爷,三姨娘请您过去,说是给您煲了汤。”

“不去!”

丫鬟愣了一下,推门向着潘云起走去,说道:“少爷,万事都得慢慢来不是?你去姨娘那一会,还能耽误什么事不成?您这样子,可是失了身份。”丫鬟抬起了手指,在潘云起身上轻轻划了划,好似是帮他整理衣服。

脸上的青筋逐渐消隐,潘云起喘了几口气,温声说道:“我这就过去。”

丫鬟莞尔一笑,握了潘云起一下,欢快地到前面引路去了。无论怎么整理心绪,潘云起还是定不下神来,然而此时他却不得不迈步,去往三姨娘的住处。一切事情,还得从姨娘那回来再说。

……

“少爷,你该休息了。”佟伯悄悄收起了账本。“这些事情,留给账房去做就好了。这几天啊,咱可是门庭若市。要是照这个势头下去,咱没准还能成为天都里首屈一指的大商铺。”

庞旧山深埋着的头没有抬起,笑着说道:“佟伯,麻烦你再帮我沏杯浓茶。”

“少爷,这已经是子时了,上一杯茶你也忘喝了。”

“还不算晚,我今晚多看些,明天父亲就能少看些了。这些往来,我还是得过过目才行,蒸蒸日上不假,却也危机四伏。楼高易塌啊。”

佟伯叹了一口气,转身去沏茶,很快端到了桌上。庞旧山接过茶,打了个哈欠,说道:“佟伯,你也累了,快回去歇息吧。记得屋里生盆火,这阴雨天的,你腰痛再犯了就不好了。”

“哎,少爷。”佟伯漫不经心地答应着。

“佟伯,怎么了,有事?”

“有件事我怕少爷费心,就没给你讲。昨天,有人去鱼龙街打探少爷的考试了。我原本想等这事有眉目了再告诉您,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宁独?!”庞旧山猛然将茶杯放到了桌上,霍地站了起来,盯着眼前的空气,神情凝重到了极点。不知怎么地,他的太阳穴突然跳的厉害,一种无由来的危险感让他极度不安。

窗外的雨声好似成了心跳,一次次地冲击着额头上的血管。

“少爷,出了什么岔子了吗?”

出神的庞旧山忽然转头看向佟伯,斩钉截铁地说道:“佟伯,你立刻叫醒父亲,并且立刻派人通知费爷、钟叔跟老野他们!”

“少爷……”佟伯刚想追问一下是否真的有必要如此,便察觉到了自家少爷这副从未有过的凝重模样,他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应了一声便飞似地跑了出去。从来不忍心去打扰老爷的少爷,此时却先让自己去叫醒老爷,这件事情到底严重到了什么地步?

庞旧山脸上的凝重没有散去分毫,他转身望向了瓜柳胡同的方向,握紧了拳头,低声道:“希望是我猜错了。”

第二十二章 四月急雨(二)

宁独一矮身,躲过了刺过来的短刀,蜷身露背,撞入到了一名黑衣人的怀中。

原本这些黑衣人的目标是烟叔,骤然成了矮了烟叔一头的宁独,难免有些错乱,更何况他们的主子可是下了死命令,目标只要活的。

砰!

跟高速奔跑的人撞到一起,纵使是用背去撞,也应该是震的不轻,然而宁独非但没有半点眩晕或者呕吐的迹象,反而早就用双手抓住了黑衣人的脚腕,就像浇筑的铁一样死死扣住。

因为碰撞产生的冲击力让宁独跟黑衣人分开,黑衣人却因为被宁独抓住了一条腿无法迈步骤然向后倒地。宁独没有被撞飞出去,他双手猛然一拧,以黑衣人的脚腕为原点,身子飞旋,回身一脚踩在了倒地黑衣人的喉咙上。

咔嚓!

乱雨中一声脆响。

黑衣人的喉骨被踩的粉碎,其本人随即被踩入死亡。他双手再怎么乱舞,也抓不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宁独踩在黑衣人的喉咙上,猛然一蹬对方的下巴,就像是只柔软灵活的猫一样,再度扑了出去。

剩下黑衣人手中的短刀已经成了反握,并且像是铁桶一样围住了宁独,五只铁锤一样的拳头立刻砸了下来。他们每个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对战场细微变化的捕捉无比地快。

如此狭窄的空间,如此短的距离,宁独不可能躲过。

宁独突然向后耸肩,在脊背处形成了凹陷,一只拳头恰好砸到了里面。砰!一声极大的闷响,让人丝毫不怀疑这只拳头砸碎了人的肋骨。

哗!

宁独毫不意外地被砸进了水坑中,他的双肘与双膝却早早落地,减缓了冲击,随之一弹,他便立刻滑了出去。

黑衣人完全没想到宁独的反应这么快,就像是和他们一样久经生死,不过宁独的动作实在是过于笨拙且难看,于是一切都显得如同巧合。

在从黑衣人的空隙中滑出后,宁独立刻滚身站起,与此同时,黑衣人也猛扑了过来。

雨水从眼睛流下,将原本就模糊的景象折叠了一下。宁独突然矮身,弓步,由斜下至上,猛击出了一拳。拳头中指微翘,格外突出。

还未完全长成的拳头砸在黑衣人的身上,如同石榴掉到了青石板上。

啪!

一声闷响。

拳头抢先短刀半寸击在了黑衣人的胸口正中。

体内的气血突然被截住,困在身体鸩尾穴,无法流动分毫。黑衣人始料未及,双眼突睁,眼前彻底漆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眨眼间,就已经有两名黑衣人被击倒,几乎等同于死亡,剩下的四名黑衣人终于察觉到了危险,反手握住的短刀转成了正手,毫不客气地向着宁独刺来。

宁独立刻转身逃跑。

自己到底能不能打架,能打到什么程度,宁独的心里并没有底,但是他清楚地知道一件事情——绝对不能让自己流血!两个老混蛋平时没个正经,唯独对这件事嘱咐,可见其严重性,这件事绝对不能发生才行。

烟叔全神握住手中的剑,等待着那个潜藏在暗处的修行者出手。他们之间的胜负,才是决定成败的关键。

若非是关乎自己的生死,修行者很少以命相搏。潜藏在暗中的那位修行者,目的不过是为了牵制住烟叔,从而带走宁独,那么他只需要不暴露,就可以成为致命的威胁。一旦烟叔出现破绽,他也绝对不会手软。

如果这些黑衣杀手此时放弃宁独,转而去干扰烟叔,那么他们真的有机会配合那位修行者杀死烟叔,接下来抓捕宁独将易如反掌,然而他们却并没有反应过来,仍对宁独紧追不舍。

已经跑到了院墙,无法再逃,外面到底还有多少人,宁独不知道,他不可能跳出去自投罗网,他只能转身迎敌。

宁独没有抬头看,直接蜷身,用双臂护住了自己的头,好似任由被别人打的样子。

四名黑衣人没有产生怀疑,手中的刀更没有迟缓,笔直地向着宁独刺来。主子只要求宁独活着,可没要求他不受伤。最起码,要把这个威胁的手筋脚筋挑断了才行,这是他们对危险最原始的直觉。

烟叔的眉头轻微动了一下。

潜藏在暗夜中的那位修行者露出了冷笑,在心中道:“既然你分心,那就不要怪我要了你的命!”

嗡!

跟树叶抖落雨水一样微小的声音,藏在乱雨中,根本无法听见。一把短剑,藏在黑暗中,如同一条蛇,突然袭出!

四柄短刀也斩破雨水,分别向着宁独的四肢割去。

天地间,好似有了细微的波动!

心脏突然静止刹那!

宁独的眼睛忽睁,瞳孔微缩,身体却仍不动,突喝道:“左三胡同,第四屋顶!”危急时刻,他无法做出详细的描述,只能期望烟叔能够听懂。

潜藏在黑夜中的短剑越来越快,宛如在静止的雨中穿梭,悄无声息地绕过所用,袭向烟叔!

烟叔听到了宁独的话,那把剑也来临。

左三胡同,是左边第三条胡同,还是左边隔着三条胡同?第四个屋顶,是从南往北数,还是从北往南数?是保命,还是反击?

未经过思考,烟叔就做出了选择。

天地元气突乱!

抬手,剑起!

破!

背后一滴雨被分成了完全对称的两部分,短剑从其中穿过,终于显露出来,直指烟叔的心脏!

嗤!

烟叔手中的剑在背后横立,与袭来的短剑相碰!

铮!

短剑擦过烟叔的剑,激出一连串花火,迅猛无比地刺穿了烟叔的左肩,蛮横地切断了骨头与血肉,并且切开了烟叔的一部分肺部。

鼻腔跟口腔中立刻涌上了血,烟叔却来不及去咳出来。他猛然向前一刺,手中剑飞,遁入到夜雨之中。

带起了一片血的短剑笔直向前飞,破开了院墙,速度突然锐减,好似是无数根缰绳在牵制一匹野马,短剑速度在减弱到肉眼可见的程度后,在雨中悬了刹那,随即回身,再次向着烟叔刺去。

潜藏在暗处的修行者一击得手,已经重创了烟叔,有了必胜的把握,便不会再犹豫。同为二境的烟叔,不除去就永远有变局。

短剑的速度陡然猛增,相比之下,雨滴的坠落轨迹都清晰可见。

然而烟叔的剑,也在增速,刺破雨滴与夜色,向着某个地点袭杀!只不过烟叔不确定,那个地点是否就是修行者的藏身之处,他只能相信宁独所言与自己的感觉。

两柄剑,同时到达了自己的目标!

烟叔跟潜藏的修行者已经要交战第二个回合,宁独才刚刚出拳。

双肘突然打开,双膝也突然外分,宁独的姿势就像是个立起来的青蛙,然而他的肘跟膝恰好格挡在了黑衣杀手的手腕上,使得这些人无法再用手腕发力,短刀也就无法刺中目标。

可此时黑衣人已经完全冲了过来,如同厚厚的铁板,直接将宁独撞到了围墙上。

砰!

四个体型明显是宁独一倍的黑衣杀手死死压住了他,青砖墙直接凹陷出了个坑洞。这些人没有喘息片刻,立刻挥着短刀刺向宁独!

这样的情况下,宁独也没有了任何办法,只不过他的眼睛依旧明亮,盯着的不是刺来的四柄短刀,而是左边第三条胡同第四间房子的屋顶。他的目光,好似能穿过急雨与夜色,清晰的看到那里正在发生的一切。

嗤!

锋利的剑刃切开了雨滴!

第二十三章 四月急雨(三)

雨水敲击在瓦片上,浮起了一片清脆杂乱的声音。伏在屋顶上的人,完美地藏在了这片声音之中。

心无杂念,平稳地呼吸,体内元气的流动迅速且稳定,这名潜藏着的修行者绝对是一名合格的刺客。面对同属二境的烟叔,他已经稳操胜券。能够如此干净利落且毫发无损地杀死同境界的对手,对于修行者来说有着强烈的满足感。现在距离这种满足感,还只差一线。

突然间,他心生警兆。

四周天地的元气流动发生了急剧的变化,如同乱石砸断蛛网!

有飞剑袭来!

是烟叔的剑!

潜藏的修行者不知道烟叔是如何发现自己的,他现在也无法去思考出原因,他只能靠着本能迅速地做出决断。是躲闪,还是继续操控飞剑袭杀烟叔?

原本稳定流淌的元气突然炸裂,让这名修行者获得了短暂却强横的力量。按在瓦片上的双手,突然爆出刺目的白芒,直接让这名修行者弹飞而出,而他原本伏着的屋顶也随之轰然坍塌。

“我能躲开你的剑,你能躲开我的剑吗?”

修行者双手渗出鲜红的血,跟雨一同坠落,而他也抛出了一条弧线,同样坠落。

雨将灰尘压下,但夜色仍遮挡着事物原本的样子,让人看不清瓦砾间藏着什么。

在修行者躲过烟叔这一剑的同时,他所操控的剑也轻微失控,烟叔便也躲过了修行者的一剑,不过他的身上又多了一道惨烈的贯穿伤。

修行者在感知到结果后,嘴角上露出了一丝冷笑。对手已经濒临死亡,哪怕一道剑气都可以将其震死,他已经提前尝到了那种强烈的满足感。

“夜鹰!”

潜藏在夜雨中的短剑突然爆发出了尖锐的声音,好似割裂了所有阻挡它的东西,瞬间抵达了烟叔的喉咙!

修行者最后一个音节还未发出,他就突然感觉飞剑与自己间的联系断开,继而有一股冰冷从脖子上传来,他的世界开始旋转,下一瞬间他看到了自己正在坠落的身体。

噗!

鲜血长溅!

修行者尸首分离!

“这把剑,怎么可能这么快……?”

修行者尸首坠落到一条小巷中,伤口流出的鲜血被雨水迅速地冲刷了干净。那颗头颅上的表情被定住,透着强烈的疑惑,死不瞑目。

噗!

那把失控的短剑被烟叔用手握住,虽然没刺穿喉咙,但还是刺入了烟叔的身体,只是没有贯穿而出。烟叔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咳出了一大口鲜血。他此时却没有丝毫的时间去休息,强行将体内的元气再次调动起来。

“离丝!”

嗤!

刚刚斩首的剑飞回,瞬间割掉了四名黑衣人的头颅!继而遁入夜色,飞向后院外的街巷,带起了一大片血。

修行者之间的战斗,远比普通人之间的战斗快上无数倍。而普通人在面对修行者时,如同砧板上的鱼肉。

黑衣人的短刀已经刺破了衣服,却没能再前进,终是没有刺破宁独的肌肤。宁独轻吐了一口气,立刻踹开了眼前的尸体,看了烟叔一眼,向着后院飞奔而去。

砰!

院门被撞开!

从战斗开始到结束,也不过是几个呼吸间的事情,外面的黑衣人完全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们在愣了刹那后,立刻冲了进来。

尽管已方的修行者已经死亡,但是烟叔也濒临死亡。他们有胆量去搏一搏,因为主子给的价格值得他们去搏。

宁独毫不犹豫地翻墙逃走了,这是烟叔用最后力气清理出来的一条路。窄窄的胡同,布满了尸体,雨水困在其间,成了一汪汪血池。宁独的脚踩在尸体上面,发出着沉闷的踏声,却被雨声压住,好似这里什么都没有。

烟叔又咳出几口血,伸手握住飞回来的剑,抬头看向了冲进来的十几名黑衣人。

“来!”

烟叔突然喝出来的一个字,让黑衣人的脚步迟缓了,只是这迟缓也不过刹那。

“杀了他!”黑衣人爆发出了惊人的怒吼。

雨声彻乱!

——

略昏的烛光映照在主仆三人的脸上,忽然有一粒灯油爆开,让三个影子闪了一下。

庞旧山深吸了几口气,变得愈发镇定,脑海中的思路也无比清晰起来。

“父亲,溢彩堂想要抓宁独。”

用力遮掩住咳嗽声,庞知行看着自己的儿子,等待着。

“溢彩堂现在快要到了末路,潘移石是没有胆量来赌的,他的儿子潘云起却有可能。既然要赌,就必定会拿上所有的东西来赌。潘云起想要的,是煊赫门。”

佟伯问道:“少爷,潘云起不敢这样吧……”

“佟伯,您对咱煊赫门每月的支出最清楚。我们煊赫门每月最大的支出是什么?他溢彩堂呢?潘移石可是有五个妻妾。潘云起要是还不赌,他溢彩堂就真的完了。”

“少爷,他要怎么赌?”

“若是他今晚动手抢了宁独,那么明天他就会立刻发动商战。他知道我们煊赫门最近接了无数宗生意,资金周转不开。明天必定会有大批人来兜售,我们若是不收,将失了信誉,以后不会再有人卖给我们货物;我们收了,金库就会被掏空,到时候随便一句谣言,一家上门讨钱,就会将我们击垮。不过,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也不能全部料到,我们还是要做好完全的准备。”

庞旧山看了沉默的父亲一眼,继续说道:“不论哪种情况,最后压垮煊赫门的,都将是宁独。青藤园榜首的名号一旦被发现是假的,那么一切都会瞬间垮台,我们目前的资金都是靠这名头吸引来的。”

佟伯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心急之下猛咳了一声,忙转而看向了庞知行,问道:“老爷,您是什么主意?”

庞知行却看着庞旧山。

庞旧山沉稳地说道:“第一,商战要赢,凡是明天来兜售的,一律按平时价格收购,但全部以小钱庄的银票为据,买进来的货物立刻以半价出售,全部换成白银;第二,要跟他们抢宁独,费爷、老野负责制衡溢彩堂找来的其他地下势力,钟叔则需要提防着溢彩堂本家的势力。”

佟伯迅速地消化了少爷的吩咐,沉声说道:“不管结果如何,溢彩堂最后都会揭出少爷您进入青藤园的真相,到时候不啻为一击重拳,我们该如何接?”

“不接,青藤园会接。”

佟伯有些瞠目结舌,疑惑地看着自家的少爷。

庞知行这时才开口向儿子问道:“你有把握?”

“把握很小。”

“此事关键在何处?”

“在宁独价值。”

庞知行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欣慰地说道:“你将事情看的很透彻了。不过青藤园不喜欢你这样的人,要是渡过这次危机,你就退学好了。”

庞旧山点头说道:“父亲,这事还是我想的不周到,没有提防到潘云起竟然狗急跳墙,才酿成今日的危局。”

“不说了,你掌好舵。”

“是,父亲。”

佟伯耳朵微动了一下,他忽然横跨三步,拦在门口,高声喝道:“什么人,慌慌张张的?!”

外面有人跑了进来,在听到佟伯的喝声后止住了脚步,扶着院子外门的柱子说道:“佟伯,佟伯,瓜柳……瓜柳胡同出事了,我们到的时候……烟叔已经不在了,原本里面住的人,也都不见了,只剩下满地的尸体。”

第二十四章 四月急雨(四)

雨下了一整夜。

天仍旧阴沉着,醒不过来的样子,时不时飘下淅淅沥沥的雨。这样的小雨,已经不能阻碍人们正常的生活。天都城门照常敞开,商铺照常营业,学府照常上课,后厨照常起烟火。

瓜柳胡同发生惨案的事情并没有立刻扩散出去,早就有人将那里打扫了干净,顶多就是鼻子尖的人觉得空气的味道有些怪。不过附近胡同有间屋子发生了坍塌,砸伤了一个人,倒是成为人们议论的对象。几十条人命,并没有在天都掀起一朵小浪花。

满载的马车碾过青石路,溅起水花,驶向了煊赫门。

“北疆新出的珠宝,煊赫门要吗?”穿着北疆特有民族服饰的人高声喊道,好似初入天都,声音都透着几分茫然无措与小心拘谨。

庞旧山在二层楼上,没有靠窗往下看,就已经明白所有的事情。他端坐在桌前,冷笑道:“潘云起,你就这点本事了。”

佟伯这个总管事不在,煊赫门却还有三个精明强干的管事,都是佟伯一手培养的,足够应付这些买卖事宜。

“正宗和田玉!”

“东洋宝珠!”

“古兰玛瑙!”

高声呼喊的毕竟还在少数,大多都是行事谨慎,进堂商谈,神色各异,却都谈的极快,爽快干脆。若是放在平时,一天十单生意已经算是忙碌,今日竟多达二十单,并且数额都不少。卖家货色上乘,价格公道,断然没有不收购的道理。一时间,煊赫门的所有人都忙碌起来。同样的情景也都出现在煊赫门的各分处以及名下商铺。

只一上午的时间,煊赫门的金库就被掏空。与此同时,这些刚刚收购的珠宝,也都以半价在煊赫门的各处销售。

一切都按照庞旧山料想的那样,没有半分的意料之外。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心中却不由多了一丝焦急。可以肯定,昨晚瓜柳胡同发生了惨战,但到现在为止,竟然还没有宁独的半点消息,就连胡然都一起失踪了,烟叔竟然也失踪了,连点痕迹都没留下,昨晚情况到底如何一无所知。

手中端起的茶由热到凉,庞旧山已经忘记去喝,却仍想不出新的主意,他只能相信宁独能够应付好这一切可以平安无事。

“宁哥,希望我只是看到你的冰山一角啊!”

……

潘云起在自家书房中不断踱步,终于等到个禀报的,几乎要冲上前去揪住对方的衣领问话。

“什么?煊赫门在半价出售珠宝?庞知行跟庞旧山昏了头吗?”潘云起愣了愣,飞速地思考着这一切。“不可能,难道他们察觉不出半点吗,不知道这是个局?以半价出售,不是在自寻死路吗?”

禀报的人擦着额头上的汗,谄媚地说道:“少爷,煊赫门怕是昏了头了!他们资金周转不来,就想着将珠宝都以半价卖出去,无异于饮鸩止渴。我们用半价将这些珠宝买回来,再按原价卖给煊赫门。这一卖一买再一卖,煊赫门怕不是要赔个家底精光!”

潘云起猛地打了下人一耳光,怒不可遏的喝道:“你懂什么?!你以为庞旧山、庞知行都是跟你一样的蠢猪吗?!”

“是是是,少爷说的对,我们得提防!得提防!”

“少爷,二姨娘买回了上好的震泽茶,请您过去尝尝。”外面传来了丫鬟的声音。潘云起直接怒声道:“不去!”

丫鬟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静了片刻,干脆地高声说道:“那我便回给二姨娘,说少爷不去。”

潘云起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他粗喘了一口气,握紧了双拳,哑着嗓子说道:“这就来!”

“请,少爷。”

禀报的人半边脸都被潘云起打肿了,他一边捂着腮帮一边强笑着,看着潘云起远去了,便露出了恶相,吐了一口痰,骂道:“尝个屁茶!到底尝什么还不知道呢,你这老龟公!”

心烦意乱的潘云起没想明白庞旧山到底耍的什么把戏,便只好以半价去收购煊赫门的珠宝,就算自己的局不成,最后也能赚到半个煊赫门。

过了午时,煊赫门与溢彩堂的成交额已经到了惊人的十万两。

这个时候,天都东城突然爆出了惊人的消息——金龙钱庄等一系列的小型钱庄突然倒了!一时间,无数人拿着钱庄的银票涌入到了其中,将那里的街道完全挤死。

“少爷少爷,钱庄倒了!”管事急忙跑了进来。

“有瓜柳胡同的消息吗?”

“没有。”

庞旧山站了起来,准备亲自去看看,却又坐了下来。他现在去没有任何的作用,远不如在这里等消息。

“有消息随时通知我。”

“是,少爷。”

庞旧山终于想起了手里端着的茶,他喝了一口,闭上了眼睛。他不明白为什么到现在宁独也没有半点消息,也想不出获得消息的好法子。再这样下去,就算他这场商战打赢了,没有了宁独,他最终也会输的一败涂地。

时间每多一分,危险就多一分,庞旧山品尝着冷茶的苦,始终没有让自己乱。有佟伯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

溢彩堂既然决定要擒住宁独,就必定会有缜密的计划,这点潘云起还是能够做到,他在瞒着父亲的情况下几乎动用了溢彩堂能够掌控的全部势力,将瓜柳胡同里外包了三层。

宁独翻墙而出后,没有立刻向外逃,而是躲在了胡同口的馄饨铺子里。烟叔同样没有留在院子里,向着宁独逃跑的相反方向冲了出去。

在等了片刻的时间后,宁独重新潜入家中。他断定此时家里不会再有杀手,也清楚自己只有片刻的时间。实际上也正如他所料的那般此时家里已经没有杀手,他立刻叫醒了胡然。

“少爷,怎么了?”胡然睡眼惺忪,完全不晓得外面发生过什么事情。

“我忽然想起来,青藤园里面有种蘑菇,特别美味,只在初夏的雨后才生长。我想叫你一起去采些回来吃。那种蘑菇,切成薄片,用黄油一煎,香气立马出来了,比你那五香瓜子都好吃。”

“少爷,我好困,你自己去好不好?”

“不好。”

“那好吧。”

因为夜太深,胡然还没完全清醒,半眯着的眼睛随时都能合上,又加上宁独刻意遮挡,胡然一路走出瓜柳胡同竟然没有发现那一地的尸体。

宁独拉着胡然暂时躲在了胡同口的馄饨铺子里,胡然那双眼皮又不自觉地沉了下去。在他们刚藏好,就有一队持刀黑衣人进了瓜柳胡同。

竖耳细听四周的声音,宁独在确定暂时无人后,准备将胡然叫起来,却发现对方又睡了过去。此时容不得宁独大声说话与耽搁,他立刻背起了胡然,奔跑了起来。

自从入天都的那一刻起,宁独就在记这里的街道,在临楼的时候更是凝望许久。他的脑海里早就有一幅地图,甚至哪些地方可以藏身他都大致清楚。

去庞旧山那里无疑于自寻死路,这些人预料到了烟叔,就不会不预防万一宁独逃出来。瓜柳胡同,青藤园,只有这两个地方是宁独熟悉的。宁独可以在短时间内杀个回马枪,背出胡然,却不能在瓜柳胡同久待,便只剩下了青藤园这一个去处。是去青藤园,还是去别处?

宁独一手打着伞,一手托着背上的胡然,盯着夜色,前所未有的冷静。

哒!哒!哒!

脚步踩碎了积水,宁独迅速地冲向了溢彩堂所在的街巷!

宁独当然不知道煊赫门跟溢彩堂的恩怨,但他却通过杂乱的脚步声大致推断出对方的来向。只有那个方向派出的人,才会形成这样的人员分布。

若是不背着胡然,宁独还有几分把握逃去青藤园,那里无疑是最安全的地方;可是背着胡然,宁独就没有丁点的把握,青藤园距离这里实在是太远,他也不能去冒险。

且不说逃到溢彩堂后该如何出来,能够平安度过今晚就是走了大运。通往溢彩堂的道路,应该是最安全的道路。再往外,还有没有杀手,他不知道,只能暂时找这个地方藏身。

穿过条条街巷,宁独潜入到了溢彩堂所在的街道,随便选了一道门。

撬门,潜入。

宁独找到了一间陈旧的屋子,终得以喘息片刻。他将胡然放在茅草上,用石砖充当枕头,再将衣服给她披上。一切做好,他蹲在门后,仔细听着门外的响声。

雨声忽急忽慢,夹杂着混乱的脚步声,从宁独这里擦过,都未接近。

保持着难受的蹲姿,宁独捕捉着任何细微的动静。时间随着雨声流逝,天明缓缓接近。

……

老猫到底什么来历,没人说的清楚,不知道什么时候天都的地下世界就冒出了这么一个人。他就像是一只黑猫,忽然从夹缝中钻出,叼起一条鱼便迅速消失。没有人知道他是不是修行者,但他接的活没有失手过。

三千两,一条人命;三万两,带回一条人命。这是老猫不变的价格。

瓜柳胡同墙壁裂开的缝隙中闪过了一双瞳孔,捕捉到了宁独背着胡然的身影。老猫就真的如同一只老猫,轻柔地跟了上去,雨声遮住了脚步声,让人无从察觉。他最后伏在墙梁上,安静地盯着下方的猎物。

雨声忽慢忽急,透着寒气的目光却没有变分毫,静静地等待着捕猎的最好时机。

第二十五章四月急雨(五)

大明王朝的武帝曾下达一系列的法令,企图将整个国家都牢牢控制起来,其中龙鳞册就是控制修行者的最强硬手腕,金法令则是为了集中对钱财的管控。不过自从武帝驾崩后,这些法令也都开始废弛,尤其是后者。

金法令的主旨是取缔所有钱庄与地方纸币,由国家统一发布。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朝堂有一段时间出现了非常多的问题,甚至于动荡不定,大明王朝的信誉断崖式下跌,各地便相继冒出了无数具有强大财力的钱庄,各自发布票据,成为辅助钱币流通的重要手段。时间一长,积重难返,大明王朝便没有再严厉推行武帝的金法令,否则必定将盘根错节的新格局掀翻,又将是谁都不想看到的动荡局面。在日吞百万两的天都,钱庄便多如牛毛。

白手起家艰难无比,钱滚钱却快的多。通过集中钱,开票据,做买卖,再分钱,犹如喂给鸡粮食让其生蛋,靠这种方式赚钱的钱庄也就如雨后春笋般发展,使得无数人一夜之间暴富。钱庄赖以生存的根本就在于“喂食与下蛋”的时间差,一旦资金的流转出现问题,再庞大的钱庄也会轰然倒地。

半天时间,十万两的巨大金额,足够冲垮一系列的小钱庄。

以讹传讹的速度超过任何快马加鞭,但凡是手中有票据的人,都争先恐后地去往钱庄,争相兑换白银,生怕晚上一步手中的钱就成为了废纸。几进疯狂的人远比冲锋陷阵的士兵都要凶狠,金龙钱庄等一系列小钱庄的门楼都被踏成了废墟。

庞旧山所用的手段很简单,他用小钱庄发的银票支付溢彩堂,卖出去的东西却只收白银。如此一来,煊赫门里只剩下白银,而溢彩堂手中就只有小钱庄的银票与一大堆珠宝。只要小钱庄资金流转不过来,一但倒下,溢彩堂就一两白银都没有!

随着金龙钱庄等一系列钱庄的倒台,溢彩堂手中的银票立刻成了废纸!归根结底,银票只是信誉凭证,白银才是真正的钱!

瞬间,溢彩堂,空了。

当潘云起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哪怕他想以溢彩堂的家底支撑起金龙钱庄等一系列小钱庄也不行了,挤满了大街的人足够将溢彩堂啃的骨头都不剩。

潘云起重重地坐在椅子上,双眼无光,双颊好似一下子凹陷了下去,他低声呢喃着,不知道到底在说些什么。

这变化实在是太快了,就好似庞旧山做好了一切准备,提前物色好可能倒台的钱庄,提前准备好去钱庄兑换的人,抛售半价商品以套空溢彩堂的白银,只一瞬间就将对手击垮!

“云起?!”刚进屋的四姨娘看到潘云起这副模样,吓的大喊了一声,忙扑了上去。“云起,你怎么了云起?快来人!快来人呐!”

潘家顿时全乱了,挤满了女人的声音。

听着外面乱七八糟的叫喊声,潘移石的眼窝陷的更深,眼睛里全是冷漠,好似在看别人的家事。他是今天上午才从潘云起那里得到的消息,知道了潘云起的计划。计划是好计划,只可惜庞旧山应对的太好了。潘云起低估了煊赫门的底子,也高估了自己的掌控能力,更没有想退路。

猛地咳出了一口血,潘移石双眼发狰,他阔步迈出门,直去潘云起所在的地方。一闯进门,他就蛮横推开所有人,一把揪起瘫软在椅子上的潘云起,猛地扇了潘云起一巴掌。

啪!

这一巴掌的力道之大,让潘云起清醒了过来,让其他人顿时失声,有茶碗摔到地上。平日里儒雅随和的老爷,怎么突然如同一头猛兽。

潘移石盯着自己的儿子,厉声问道:“输了吗?”

潘云起茫然无助地看着父亲,好似黑暗中看到一丝火光。

“我问你输了吗?”

啪!

又是极清脆的一巴掌,潘云起的半边脸几乎要渗出血,嘴角更是已经流血。疼痛刺激着大脑,让人快速清醒。

“你还没输!你手里不是还有人?只要这个人在,你就能赢!”

潘云起终于清醒过来,他看着怒发冲冠的父亲,突然痛哭起来,声嘶力竭地吼道:“我一定杀了庞旧山!”

满屋子的人都被这对父子镇住了,全部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干什么。

潘云起一擦眼泪,声音狠厉地说道:“起了祖产,我要天都所有可以卖命的杀手!屋子里的人,谁都不准走出屋子半步!否则,这些杀手就是杀你的!”

“少爷……”

“没有听明白吗?!”

砰!砰!砰!

随着所有大小门的关上,潘家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犹有积水的街巷里,突然间多了些沉默无声的人,这些人多戴着斗笠,不经意间露出一小截藏在腰间的刀剑,间或抬头,目光里藏着寒芒,随时都可以暴起杀人。

——

天都大明宫的后面,是天下人都打怵的东锦宫。曾几何时,东锦宫真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近乎将大明王朝的各个阶层都屠杀了个遍,即便现在收起了獠牙,也足够让婴儿止住夜啼。基于此,东锦宫给人的印象是比天牢还要阴森恐怖的场所,实际上这里却是幽静的庭院,更像是文人雅士的游玩处,看不出半点血腥。

屋檐的雨帘还在编织,却已经没了冷意,屋子里的茶就不需要太烫。这里的茶半时辰一换,都是最好的贡茶,却是极少有人喝,只留着淡淡的茶香,久而久之,就成了一种装饰。

叶红袖两脚搭在桌子上,修剪着手指甲,优哉游哉说道:“二哥,你瞅啥呢,都瞅大半天了,烟雨楼里有姑娘等着你啊?这么远也望不对眼啊!”

笛明月笑道:“昨晚朝明坊的瓜柳胡同死了三十七个人,里面有个二境的。”

“两家子争地盘,死个人还不正常?每个人头五百两,一境的一千两,二境的五千两。有钱,爱杀多少杀多少,我就喜欢他们这样,咱可缺银子了。”这样子的小事实在是不值一提,本就不应该东锦宫头脑该管的事情。

“其中可能有青藤园榜首。”笛明月查过他回来那天在丹凤门角楼上观景的人,其中就有庞旧山。

“呦,这事情可得闹的大一些,最好把那个商匹夫惹出来,我都好久没见这匹夫了,还怪想念的,得好好瞅瞅,看看这匹夫的狼狈相。”

“不见也好,我保不了你。”

“商匹夫而已,五境内剑道最强的名头大些,怕什么。哎,二哥,你这是去哪,不等三哥四哥他们了啊?”叶红袖抬头望向要走出屋子笛明月,满腹的不解。

“去朝明坊看看。”

“有啥可去的啊,还不如去烟雨楼呢!万国朝的事还没商定下来,大真国的事也麻烦的很,二哥你去啥去啊!有啥事能比这些事重要啊!你要不在这事怎么定啊!哎,二哥你早点回来啊!”叶红袖满眼的疑惑,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二哥为什么要去看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但他也没有去拦对方。

笛明月没有理会叶红袖的话,撑了一把伞,径直向着东城的朝明坊走去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个青藤园榜首“庞旧山”,他好似认得。若是此时不去,好似就可能永远错过了。

——

庞旧山喝了很多杯凉茶了,肚子里已经一片冰凉,心头却还是有些烦闷。都已经过了晌午,还没有宁独的消息。

“少爷!少爷!溢彩堂突然关门了!”大堂管事匆忙跑来,气喘吁吁地喊着。

庞旧山起身递过凉茶,问道:“慢些说,说详细些。”

管事顾不上喝茶,端在手里,说道:“就在半刻前,溢彩堂关门了,商铺都歇了,他家大门更是紧闭了起来,里面没半点动静。”

庞旧山思索了片刻,得不出什么头绪,皱起了眉头。

“少爷,这溢彩堂耍的什么鬼把戏?”

庞旧山现在可以确定一件事,那就是溢彩堂并没有抓到宁独,否则不会把大门关起来,而是应该立时攻击煊赫门。关门应该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不让里面的人出来,也就是不让某个消息泄露出来。这到底是个什么消息呢?

此时又有人跑了进来,喊道:“少爷,我今早帮你去青藤园请假,一开始允了,现在却让你马上过去一趟,说是要紧事,不能耽搁了。我问什么事,也没说,只说让真正的少爷过去。原话是‘让真的来。’。”

庞旧山凝住了目光,思索片刻后,说道:“不去。”

“你去。”庞知行从门外走了进来,看着庞旧山,目光不容抗拒。

“父亲……”

“去。这里有我在。”

庞旧山看着面容憔悴但目光坚毅的父亲,点了点头,立刻随着仆人向着青藤园赶去。他听到父亲忍了许久的咳嗽声,知道熬了一天的父亲又咳出了血,但他却没有回头。

雨仍在淅沥,却已挡不住任何人的脚步。

第二十六章 打荷作伞(上)

雨声渐稀,薄明的光从窗户透着进来,显露出房间物品的轮廓。原本悬浮着的灰尘因为水汽落了下来,使得柴房更静,只剩下胡然平稳的呼吸声。

潘云起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他要找的人此时此刻就在他家大院的废旧柴房里。

右腿开始发麻,好似无数闪电化成的小虫在其中穿梭,让人无法再去控制。宁独不知道他已经保持着这个怪异的蹲姿多久了,但他却知道自己不能放松。

滴答,滴答,滴答。

雨水的声音正在提示着天明的来临,宁独的眼皮也越来越沉。绷了一整夜的神经到了极限,身体便开始不受控制。这样的藏身地点,应该极为安全,无需防备,等了一整夜都没有一个人接近这里。漫无目的的等待,让人无比疲倦,自然而然就会放松警惕。

滴答。

屋檐下的一滴雨水砸到石板凹坑里,溅起一朵大水花,宁独再次合上了眼睛,麻了的右腿也开始歪斜,即将睡了过去。

就在此刻,伏在房梁上的老猫突然暴起!好似全身的汗毛都炸立起来,双手横握一把锋利的短直刀飞跃斩下。

巨大的黑影,在一瞬间到了宁独的头顶,短直刀冲着他的脖子斩落!

老猫等了一晚上,就为了等到这一刻。目标已经处在了极度疲惫的时刻,从清醒到做出反应需要更长的时间,这足够他斩掉对方的头颅。

怀着杀死对方的心,才有可能生擒对方;若是一开始就打算生擒对方,那么多半会出现意外外。这是老猫奉行的信条,并且一直践行着。

嗤!

刀破空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尖锐到让人牙齿发酸、浑身颤栗。

宁独的眼皮还在下垂,视野只剩下一线,好似真的要睡过去了,根本没有察觉到头顶的刀。

老猫的心平稳的可怕,丝毫没有收刀的意思,真的要将宁独的头颅砍下来,完全忘记主顾再三嘱托要活的。

吧嗒!

一滴重雨落下,门口养鱼旧水缸上生出的大荷叶承不住积聚的雨水,一歪,全部倒入了水缸中。

哗啦!

一连串极速的雨滴!

几乎要闭上的眼睛骤然停住,一丝视野突然有了寒芒,好似刀锋!宁独突然旋踵,身体向后一挺,袖子滑出的匕首从肩头反刺而出。

叮!

匕首挡住了短直刀!

宁独几乎平躺,左脚支撑,右脚蹬地,左手握右腕,与身体构成牢固的支撑。宁独手中匕首挡着短直刀,猛滑而上,刺向了老猫。

嗤!

砰!

被老猫一脚踢中,宁独擦地而出,撞到墙上立刻反手拍墙蹲了起来,原本几乎合上的双眼此时完全睁开无比明亮,盯着老猫。

老猫左肋下的衣服被划开,鲜血迅速地晕染开来,继而开始滴落到地上,混入了雨声中。他盯着目标,心仍旧平稳,仿佛根本未受伤。

老猫在等绝佳的袭杀时机,宁独也同样如此!老猫原本想靠时间将宁独磨的疲惫不堪,却不想宁独反而是在磨他。经历两个老混蛋摧残的宁独,只要时间足够长,他能够熬死任何人。

宁独跟老猫都在盯着彼此的眼睛。

滴答。屋檐下又有雨滴落下。

老猫先动了,宁独紧跟着也动了,好似两支崩断弦而射出的重箭。

三枚淬满了毒液的飞镖,不是瞄准了宁独,而是瞄准了熟睡着的胡然!宁独不是冲向了老猫,而是冲向了胡然。

叮!叮!叮!

宁独竟然用一招挑飞了三枚飞镖!这是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只是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手中的匕首便刺了出去。

然而,老猫的短刀向着宁独袭来!

宁独腰间发力,猛然向后一折。刀锋从他眼前划过,切断了数根飞散的头发。老猫此时突然转腕,横劈而下。

嗤!

宁独退的再快,也被劈中了!

腹部出来的尖锐疼痛感让宁独知道自己流血了!他无法犹豫,猛然折回身子,向着老猫刺去。

右手匕首刺,转,划;左手虚探,猛然上折,变拳突进;右手匕首下刺,转手,横切,飞旋;左拳下冲,忽起,穿过老猫胸膛,一掌击在其下巴。

一声闷响!

脑袋震荡,眼前突黑,几乎要晕倒,老猫立刻做出了反应,他调动起所有力量猛然向后一跃,蹬墙上梁,横刀盯着宁独。先前面对宁独那一连串眼花缭乱的招式,老猫实在是反应不及,这些招式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古怪但都极为直接有用。

杀死眼前这个目标的把握只剩下七成,按照老猫的习惯他会立刻撤离,耐心等待好的时机,但他这次没有,因为他受伤了。

没有任何试探的言语,只有两双冰冷的眼睛盯着彼此。

一滴血正在老猫的刀上流淌,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背后那个诡异的纹身睁开了眼,随即让这具身体发生了变化。

宁独眯起来的眼,像是横起的刀。

撕拉!老猫的右臂突然膨胀,撑开衣服,如大海碗粗细,遍布黑红斑点,狰狞恐怖。其半面脸也生出疙瘩般的肌肉,一股凶蛮暴戾的气息随之散出。老猫确实不是修行者,但他掌握着一种修行的法门,足够让他拥有着远超常人的力量。

房梁承受不住老猫的重量,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堆积在上面的尘土开始抖落。

砰!

老猫突然暴起,猛坠而下!

宁独一蹲一起,飞跃而出,左手按墙,猛然一拍,奔跑的路线成了一条弧线,转瞬便绕到了老猫的侧身,手中匕首立刻刺出。

噗!

匕首刺进了老猫的右臂,宁独骤然一坠身,却没有拉动匕首。原本宁独借助坠力,猛然下切,足够将老猫的臂膀完全切开,但现在匕首牢牢地卡在了对方的肌肉中。老猫的血肉竟然如同铁铸!

老猫狂暴甩臂,宁独松手太晚,直接被甩了出去!老猫没有停歇,立刻向着还在横飞的宁独冲去,笨拙右手松开,短直刀落到了左手中。此时的他还拥有着完全清醒的意识,以右手蛮力,用左手控刀,十人都可杀。

宁独在空中奋力旋甩腿,立刻控制住了自己的坠落路线,他盯着突袭过来的老猫,越发冷静。

突然,老猫止住了身体,双眼几欲爆出,血丝遍布,右臂也迅速透出了血红色,并且在不断暴长!脸上恐怖狰狞的疙瘩肉,竟然也迅速地覆盖住了全脸!

咚!

心跳声如同擂鼓!

一股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暴戾气息从老猫身上散出!

很明显老猫现在的变化不正常,他自己都无法控制。宁独平稳落地,盯着发生了巨变的老猫。

“难道是我的血?”

遍布血丝的眼珠转动,盯向宁独,瞳孔立刻缩成针!

强烈的危机感袭上心头,宁独刚想动,老猫就已经在眼前!

砰!砰!

先是老猫原本脚下的青石板炸裂声,接着是宁独身后的砖墙倒塌声。宁独直接被大水缸般的老猫压在了身上,强大的冲击力几乎让他吐出血来,胸前的肋骨也不知道断了多少根。

被血红色疙瘩覆盖全身的老猫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身体内只残留着一种极度强烈的欲望——他需要一种血!

过猛地张嘴直接撕裂了腮边的肉,变成了真正的血盆大口,凶狠地向着宁独咬来。

宁独的拳头落在老猫的身上根本不起作用,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再多的技巧都显得毫无作为。即便濒临死亡,宁独却仍冷静无比,穷尽一切思考着办法。

看着老猫张开的血盆大口,宁独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了当初同样要吸他血的南星公主,紧接着所有的回忆在眼前闪过。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卧虎成山,盘龙成峰……

忽然,宁独握紧了拳头。他只是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知道自己心里藏着什么了。

砰!

声如闷雷!

之后就是寂静。

好长一段时间,雨声才挤进了屋子,没有让这里与世隔绝。

宁独双手推开压在他身上的老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无比暴力的一拳,穿过层层横肉,击断了老猫的脖子,让这个庞然大物停止了呼吸与心跳。太强的力量,也让宁独的胳膊骨折了好几处。

巨变的老猫已经失去了原有的样子,变成了狰狞的怪物,浑身的肌肉爆裂,血口凸出,让人不寒而栗。这样的怪物,恐怕上百刀都砍不死。

宁独看了老猫一眼,心有余悸。他害怕的倒不是刚才的死亡,而是他那一滴血的力量。即便老猫已经死了,其身上的肉还在野蛮生长着。幸亏老猫只是会一点修行的旁门左道,还不是真正修行者,否则宁独必死无疑。他的血所蕴含的力量,对修行者的刺激才是猛烈无比。

感受着体内数处断骨的疼痛,宁独不想起身。他收回了目光,看向胡然,却发现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在看着他。

雨声潺潺。

胡然看着少爷,说道:“少爷,我想回家。”

宁独看了看窗外,说道:“再等一会。”

“好。”

宁独喘息了好一会后,托起了地上的老猫,将其拖到了柴房的后面,稍微倒悬起来,用匕首割开了他的手臂。

猩红的血顺着雨水流入天都的排水道之中,迅速地引来了一大片虫豸蛇鼠,只片刻的时间就将老猫啃食了干净,继而开始互相残杀,随着水流滚入水道,慢慢将血稀释。宁独退到一边,看着这一切,心逐渐平静下来,最后照例骂了两个老混蛋一句。

胡然在柴房门口等着宁独,手里拿着被打斗弄坏的油纸伞。

“少爷,咱家的伞坏了。”

宁独走到旁边快要被废弃的养鱼水缸前,摘了两朵大荷叶,笑着说道:“伞。”

“我要那把大的伞!”胡然跑了过来,一把抢过了大的荷叶,冲着宁独笑了起来。

第二十七章 打荷作伞(下)

雨还没有停,不撑伞的人仍需要快跑几步,纵使沿着屋檐也要用手遮一下额头,脚下也要注意,最好是提着衣服。这样的天气,女子是极少出门的,也就只有几个没人管或者管不着的野丫头。

宁独跟胡然走的小巷倒还干净,只需要踩着高起的青石,就不至于湿了鞋。但胡然扶着少爷,两人只撑了一朵荷,就难免湿了鞋跟衣服。

“少爷,以后有什么事你就不要硬撑着了,告诉我就是了,你那么疼,我背你回家都行。”

肋骨断了八根,双臂骨折,五脏六腑也都受到了震荡,宁独伤的并不轻,虽说他恢复的极快,但也需要不少的时间。他笑着说道:“这也就是我,换成是别人早死了。”

“少爷,你都这样了,嘴还比五香斋的卤鸭嘴硬。”

“转这条巷子。”虽然一直都在跟胡然嘻嘻哈哈,但宁独始终都在观察着四周,留意着危险,避开一切透着危险的人,他现在并没有信心护好胡然。

小巷偏窄,能容三人走,两把伞并排。

一转入巷子,宁独就微微眯起了眼睛,很巧地看着正向着他走来的笛明月。笛明月抬头向前,看到了打荷作伞的宁独跟胡然,觉得好笑便露出了笑。

笛明月只是随便走走看看,却碰到了宁独。

宁独目光稍移,不去直着看笛明月,面色不改,继续跟胡然说着话。

“少爷,昨天我听五香斋里的伙计说了,今天他们酱肘子,等今晚天还没黑我就去买上半斤,再买两头蒜,加几根黄瓜。”

“今晚熬疙瘩汤,用豆角。”

“可是少爷你都走不动路了,我又不会做。”

“没事,我待会就好了。”

巷子不长,宁独很快便与笛明月相遇,大荷叶跟油纸伞交错,两人都在彼此的余光中。

笛明月稍稍偏头,愈发觉得身旁这人有意思,嘴角上的笑意不由得更浓。

哗啦。

荷叶上积满的水滚出,落在青石板上,成了一连串的脆响。

笛明月忽然止步了。

宁独很清楚笛明月在自己身后停下了,仍不动声色地跟着胡然说着话,继续向前走。

笛明月弹起一指,弹碎了一滴从伞上滴落的雨。破散的水花以碎瓷片的形式在空中滞留了片刻,继而忽然消失。

平静的天地好似突然被撕裂,无数刀枪剑戟绞在一起滚落而下,铮铮之声在耳边清晰可闻。毫无疑问,笛明月动手了,展现出了远超老猫千百倍的力量,宁独的感受尤为强烈,然而他继续往前走,用一如既往的声音说着:“明天去买些李子,放井里。”

“少爷,风好大。”

“没事。”宁独握住了胡然的手,微微用力,让胡然可以靠住。

爆裂的声音从耳边呼啸而过,犹如天崩地裂。这股感受实在是太过强烈,普通人直接就会瘫软在地上,修行者也多承受不起。

之前是胡然扶着宁独,现在则是宁独在扶着胡然,继续向前走,没有停。

大风吹过的时候时间很长,结束后时间则变得很短。

滴答,滴答,滴答。

雨又落了下来,好似只是起了一阵风。

宁独微微抬起头,看到了巷子尽头的一个戴着斗笠的人。

嗤!

斗笠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那个人也随之倒下,藏在手中的刀也掉落在了青石板上。这个二境的杀手,还没来得及意识到死亡就已经死亡了。

铛。

看到一把长刀落到了地上。胡然吓了一大跳,幸好有少爷可以靠着,才不至于慌乱的没有样子。

先前笛明月并不是冲着宁独出手,而是冲着站在巷子口的杀手。二境的修行者,笛明月只轻轻一弹指就可以杀了。

宁独停住了脚步,没有转身。笛明月也没有转身。两人背对背,相隔不过三步。

“你是庞旧山?”笛明月饶有兴趣地问道。

“是,不是。”

是青藤园榜首,但不是庞旧山。面对笛明月,宁独没必要在这上面撒谎。

笛明月明白了宁独的意思,便觉得更加有趣,带着笑意说道:“我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你,却总也想不起来。”

“丹凤楼上,见过你一面。”

笛明月轻笑了一声,显然是不认同宁独的说法,却也没有反驳,转而说道:“有时间来东锦宫喝喝茶,那里的茶不错。”

“谢了。”

笛明月走了。

宁独在原地站了很长一会,手才能活动自如。虽然他可以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但身体仍不由自主地紧张甚至是有些恐惧了。哪怕笛明月不出手,都有着这样的压迫感,因为他实在是太过强大了,就好似一座巍巍高山,人在起面前总会显得渺小。

“少爷,雨停了,走了。”胡然拿过了荷叶,随手摇了起来。

“好,走。”

雨逐渐停了,街巷里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再奇怪的人混入其中也显得不奇怪了。

茶馆仍冷清着,三三两两的人在抱怨着糟糕的天气耽误了自己的事情,偶尔向外看一眼匆匆的人,希望看到有意思的事与狼狈不堪的人,便能从中得到些乐趣。

宁独带着胡然,走在街道上,并不快。

现在宁独可以确定一件事,是溢彩堂的人想要擒获或者杀死他。那么他现在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等煊赫门的人来,庞旧山绝对不会坐在家里喝茶。一晚上的时间,再蠢的人都反应过来了,更何况庞旧山。

抱着书湿了头发的匆匆书生,仰头挺肚大摇大摆的商贾,哼哧个不停的壮汉,敞着衣衫的虬髯屠户……

与宁独交错而过的人有很多,都很普通,看不出任何的异常。

滴答。

积雨从屋檐落下。

宁独轻轻捂了一下胡然的眼睛,轻声说道:“你猜,你手里的荷叶有多大?”

锵!

剑出鞘,刀出鞘。

胡然想了一下,说道:“我觉得有张叔烙的一张饼那么大。”

突然间,有三个人向着宁独冲了过来,锋刃闪着雨天独有的冷光。他们都是潘云起用祖产买的杀手。

“不对,你再猜。”

锋刃瞬间来到了宁独的眼前。

“那就有大半个饼那么大。”胡然说道。

宁独看着刺过来的刀锋,在视野中无限放大,仍平稳地说道:“不对。”

刀锋终于在眼前停下,距离宁独的眼睛不到半寸。

轻轻一推胡然,向前走了几步,宁独松开了手,笑着说道:“只有半个饼那么大,因为今天张叔换了一口大锅,饼变大了。”

胡然没有气恼,反而高兴地说道:“那样就可以五文钱买个更大的饼了啊!”

“对啊。”

在宁独跟胡然走过了这条街巷后,那三个刺客才倒下,鲜红的血迅速地染红了地面。

茶馆里的客人大叫了一声,纷纷出来看着突然暴毙的三人。

在拐角处的佟伯收起了飞剑,等着宁独到来,说道:“宁小哥,请上车,我家少爷让我带你去青藤园。”

“好。”

胡然挠了挠头,问道:“少爷,我记得你好像说过要去青藤园摘蘑菇来着,是我记错了,还是做梦了?”

宁独笑道:“你做梦都吃啊,胡然,小心跟胖子那样胖。”

“才不会!”

佟伯待宁独跟胡然上车后,转头向着围观人群那里看了一下,目光里有了些疑惑与敬佩。他疑惑宁独为什么知道他来了,敬佩宁独的胆量与行为。

少爷交代的事情总算办妥了,佟伯也可以稍微松一口气了。只是身为三境修行者的他,公然在街道上杀人,事情处理起来就会相当麻烦了。

“驾!”

马车穿过街巷,迅速地向着青藤园驶去。

第二十八章 少年心里藏着一座山(上)

费六跟老野在草庐茶馆喝茶,瞧着外面的街道。

“六哥,你琢磨着,什么事啊?”老野只能算是个广交朋友的江湖人物,能拉起四五十个兄弟干架,但远远轮不到他在天都占地盘,许多事情他并不能看透。

费六拿起椒盐花生吃了起来,盯着外面,说道:“朝明坊,最大的两个商户,一个庞家煊赫门,一个潘家溢彩堂。庞家叫你我搞这么大阵仗,你不知道对付谁?”

老野也吃了一粒花生,说道:“商贩做买卖,以和为贵,犯不着杀人放火啊!煊赫门可是让我把能找的人都找来了,打没打不说,先是每人发了一百两。这在道上,可就算是安家费,得拼命了。”

费六挑了下眉,压低声音说道:“昨晚,瓜柳胡同,死了三四十个人。”

“潘家?潘云起,潘移石?嚯,这爷俩平时窝窝囊囊的,昨晚那么狠,敢弄死这么多人?”

“能在天都混的,谁都不是善茬。”

“那怎么说,我让弟兄们拼命?”

费六的眉头一横,拉长声音质问道:“拼命?你拼谁的命?这里是哪?这里是朝明坊!是鱼龙街的地盘!九爷都没发话,谁敢拼命?你是不是想死?”

老野刚想认错,外面起了响动,他看了费六一眼,立刻站起身,冲了出去。在茶馆各处坐着的八十条汉子也都握住了刀,顿时肃杀起来。费六拧了拧眉头,知道这都是老野的兄弟,没有立刻呵斥。

外面拐角的巷子里,正有一群人向外走,皆是凶狠相,手持长刀,吓的众人仓皇逃离。老野瞧了一眼,立刻跑了回来,高喊道:“六哥六哥,不好了不好了,他们杀过来了!弟兄们,抄家伙!”

八十条汉子猛然站起,踢翻了桌椅板凳。

砰!

费六一巴掌下去拍碎了桌子,怒骂道:“妈了个巴子的!今天谁敢动!”他一把揪过了老野,拼命压低声音厉道:“你真的想死,不要拉上我!”

老野愣了一下,迅速地对着他的弟兄喊道:“都别动!”

费六暗骂了一句,立刻扯着老野向外跑去,迎头遇到了浩浩荡荡的百十号人马。

“站住!”费六怒吼了一声,换来的是百把明晃晃的钢刀相对。“都他娘的想死了?不知道这是哪?这他娘的是天都!这他娘的是天都!天都!你当这里是哪?你家茅坑?你们这是想干什么?攻打大明宫?你们想造反?你们是不是都想株连九族?!”

对方被费六的这一通怒吼给镇住了,然而,费六的身后突然飞出了一把刀,直接插到了其中一人的脑门上。

惨叫打破了寂静。

费六怒骂一声,转头就跑。他身手再好,赤手空拳也敌不过百把钢刀。

一见自家兄弟差点被砍死,百十号人立刻举起了钢刀,不要命地向前冲去!

老野一看情形不好,怒吼了一声,带着自己的八十号兄弟冲了上去。

近二百把刀立刻砍到了一起!

……

“少爷!少爷!有消息了!”来人直接撞开了门,却没注意门槛,一下子扑倒外地,磕的满嘴都是血。

“怎么了,快说!”潘云起一把将其揪了起来,大声问着。

“您要抓的那个人,被煊赫门的佟管家带走了。”

“什么?!”

“被佟……”

啪!

潘云起怒极,直接抽了下人一巴掌,失神地站了起来,有些站不稳,差点向后仰倒。

“怎么可能连个人都抓不到?找了那么多杀手,就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老头子带走了他?你们到底是干什么吃的?”潘云起的怒吼声戛然而止,他突然感到一股绝望。“完了,全完了。”在顾自呢喃一声后,他又突然发狠,瞪着门外。“煊赫门,我潘家完了,你们也不能好到哪里去!”

“来人!潘家人,都给我出来!去,出去说,庞旧山用替考进青藤园;庞家操控钱庄,套取白银,让人倾家荡产;庞家为抢地盘,雇凶杀人!去,都给我去!”

众人看着几乎疯了的潘云起,左顾右盼了几眼,迅速作鸟兽散了。二姨娘与三姨娘见势不妙,早已经收拾好东西,从小门逃了;四姨娘过来偷看了潘云起一眼,又是心疼又是害怕;五姨娘慌乱的不知所措,只焦急地在房间打转。

潘移石坐在书房的椅子上,闭着眼睛,不愿意再睁开。他需要安排退路了,不管怎样,总归要让儿子从天都逃出去才行。

——

庞旧山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目不斜视,也没有任何动作。他已经等了不少时间了,还在等。

商冲古终于走了出来,看了肥胖的庞旧山一眼,问道:“你就是庞旧山?”

“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庞旧山。”就连陈难萍都能看出来宁独才是真正的青藤园榜首,司马峨跟商冲古大概在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庞旧山没必要在这上面隐瞒。

“我要找的人呢?”

庞旧山吐了一口气,说道:“不知道。”

“昨晚瓜柳胡同死了些人。”对于这样的事情,商冲古想知道就可以知道。

“他跑了,现在还没回来。”

商冲古看着庞旧山,问道:“你跟他是生意?”

“朋友。”

“朋友?”商冲古轻笑了一声,说道,“商人有什么朋友?”

庞旧山笑道:“兵不恶,贼不善。屠夫不读书,书生不杀猪。我这个商人,眼里也只有利益。”

商冲古只是瞧了庞旧山一眼,没有再露出轻蔑的神色,但那股骄傲仍无比压人。他说道:“你那朋友,几时来?”

“不知道他几时来,但他会来。”庞旧山看着商冲古,认真地问道,“你突然叫他来,是为了什么?”

“你来借我青藤园的势,我借给你。有些事,你不该知道。”商冲古很清楚庞旧山的目的,不管怎么说,庞旧山现在还顶着青藤园榜首的名号,他要是出事了,青藤园不能不管,庞旧山来了就是将这个大旗给扯起来。

庞旧山很坦然地说道:“我欠青藤园的人情。”

“不必了。”

“有件事,我需要问一下。”庞旧山的语气变得认真起来。“你找宁独,到底是什么事?”

“你不必知道。”商冲古冷冷地回应。

庞旧山突然笑了一声,说道:“宁独,他是我的朋友。他在天都也只有我这一个朋友。我有事,他不会不管;他有事,我也不会不管。虽然你青藤园势大,煊赫门不过小商贩,我庞旧山更无权无力,但,我也会拼命。”

商冲古没有再嗤笑,认真地看着庞旧山。

“是不是他无法修行的事?”庞旧山目光变得无比锐利,盯着商冲古。自从那天司马峨下了断语后,庞旧山就回去打听了这件事,知道天生没开窍的人想要开窍有多难多危险,青藤园突然叫宁独来多半就是为了这件事。

“是。”商冲古忽然觉得眼前这个胖少年改变了他对商人的看法,他终于可以抛开偏见正视对方,认同他是宁独的朋友,便将事情说了出来。

“你要给宁独强行开窍?”

“不错。”

庞旧山静了很长时间,才问道:“几成把握?”

商冲古好似思索了一下,说道:“一成。”

“这么急?”

商冲古没有回答。庞旧山也没有再说话,因为这是宁独自己的事,只能由他来决定。不过,一成的几率太小太小,剩下的九成非死即残。

窗外的雨已经完全停了,屋檐也不再滴雨,只剩叶子上还托着小雨滴。

两人没有再说话,就这样等待着。

忽然间,宁独跟胡然走了进来,说道:“胖子,我来了。”

第二十九章 少年心里藏着一座山(中)

“老爷,惊语街那边,打起来了。”中年管事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说着,双手却忍不住颤抖起来。两百人堵死街道鲜血狂飙的场面确实骇人,这样的恐怖场景将会让他在今后时常半夜惊醒。

庞知行向着惊语街所在的方位看了一下,沉思了片刻,说道:“去趟鱼龙街。”

“老爷,您身体……”

“无妨。”

“那咱家里这事?”

“无妨。”

“惊语街可是百条人命啊!照这个态势下去,就出大乱子了!老爷!您不能不管啊!”管事焦急地说道,遇到这样的大事,他的心里实在是没个主意,要是老爷一去鱼龙街他就彻底慌了。

庞知行沉稳地说道:“溢彩堂想打,我们拦不住。打便打。天都衙门跟东锦宫不会不管,你放心,打不到咱家门。还有,不准告诉旧山。”

管事还是心慌,却也拼命忍着,立刻给庞知行安排好马车,去往了鱼龙街。

坐在极平稳的马车里,庞知行的脸色愈发苍白起来。早年在天南地北闯荡过程中留下的伤病,未等他老去就一起爆发,迅速地耗尽了他的生命。现在他安稳地待在家里都是一种折磨,就算用最好的马车出趟门,一顿颠簸后,他也不见得能再回来。可是鱼龙街,庞知行非去不可。

“老爷,到了。”

庞知行迅速地压下脑海中的事情,吃了一粒药丸,脸上恢复了些许红润,走下马车,向着鱼龙街的登楼走去。

门口小斯立刻高声喊道:“呦,是煊赫门的庞老爷啊,您里面稍等,我上去给九爷禀报一声。”

——

庞旧山看到宁独,只笑了一下。宁独看了一眼庞旧山,就明白叫他来是什么事情了。

“你叫宁独?”商冲古问道。

“是。”

“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把你改成榜首吗?”商冲古的语气带着些逼问的意味。

“因为我值得。”宁独看着商冲古的眼睛说道。

商冲古大笑了一声,说道:“好一个‘我值得’!你确实值得!我想问一问,是谁教的你感知天地元气?”商冲古的目光忽然变得锋利起来,盯着宁独,不容许对方躲闪。

宁独想起了两个老混蛋,轻笑了一声,说道:“愚公移山,熟能生巧。”即便他现在还不太明白什么叫元气,但也隐约能够猜到。

青藤园最后画科的考试,对别人来说很难,但对宁独来说确实很简单。他并不清楚什么是天地元气的流转,他只是能够清楚地看出那些线条,因为他过去的十年都在练习作画。最初一幅“寒色”图,他磨了整整三年才画出来,期间不知道被两个老混蛋暴揍了多少顿。要说天赋,他肯定是有的,但是更多的是他真的在拼命地练习,他要是不拼命就真的会被揍到没命。

商冲古盯着宁独,审视着。

胡然躲在宁独的身后,瞧着商冲古,有些害怕也有些倔强的不服气,终于鼓起勇气说道:“你这么一直瞪着我家少爷干嘛!”

商冲古挑眉看了胡然一眼,目光柔和下来,那股凌人盛气也消减了下去,罕见地变得如司马峨那样平和,转而看向宁独,说道:“我要收你做我的弟子。”

宁独身子动了动,挡住了胡然,迎着商冲古。此时庞旧山抢先说道:“做买卖都有个货比三家,总不能好赖不分就立马买了。”

商冲古笑了,然后向后退了一步,说道:“我可以退一步,因为我确实不年轻了,而你们很年轻;我不会再退一步了,因为我叫商冲古。”

说完话的商冲古就真的如同一把剑一样立在那里,不论是谁上前恐怕都会被割下头颅。

庞旧山看向宁独,认真说道:“宁哥,商教习是五境里剑道最强!虽然对于修行这条路我并不怎么清楚,但是商教习如传闻那样强。”他原本还想说商冲古要给宁独强行开窍的事,此时却无法开口了,因为商冲古的让步实在是太大了。若是商冲古收徒弟的消息昭告天下,恐怕会有上万的修行者汇聚于此争夺那个名额。

宁独看着商冲古,思索了片刻,说道:“商教习,我确实想跟你学剑,但我——不想再有师父了。”

“我不配当你师父?”

“不是。因为我师父是我师父,不能再多了。”

庞旧山驳斥道:“宁哥!学习之道,岂有此理?但凡比我们强的,我们为什么不能低下姿态去学?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仅此而已。师父之名,不过称谓,你何必在这方面钻牛角尖?商教习,真的让步很大。”

宁独冲着庞旧山笑了,眼前好像有了两个老混蛋的影子,他怀着一种复杂到难以言喻的心情又笑又恨地说道:“是啊,这只是一个称呼,可我的过去,只有这一个称呼。”

过去十年里,甚至出生算起的十六年,宁独的生命里也只有这两个字而已。

胡然好似明白了宁独所要说的意思,在宁独耳边悄悄说道:“少爷,我们回家去吧,我已经很饿了。”

宁独回头看了胡然一眼,又看了商冲古一眼,说道:“商教习,抱歉了。”

然而,沉默的商冲古又退了一步,冲着宁独笑了起来,他眼角的皱纹里好似多了些风霜。孤傲的人笑起来,竟也会温柔。

五境剑道最强的人,本就是修的最刚猛的剑道,什么时候退过步?退步,可就意味着死!然而商冲古今天却退了两步。不论是谁见到了,恐怕都会瞠目结舌。

庞旧山刚才就见识过商冲古的傲气,他认为对方有资格拥有这样的傲气,可现在商冲古完完全全放下了他的骄傲,庞旧山也是被完全镇住了。

“自古以来,只听过程门立雪之类的谦虚求学,从未听过有老师可以如此相待后辈的。商教习,我敬佩您!”庞旧山不是赞美,而是肺腑之言。

宁独沉默了,他能感受到商冲古的诚心,他实在是没有理由拒绝。

商冲古坦荡一笑,说道:“我当你是跟我一样的剑客,你想必也是一样。我已经退了两步了,你实在是没有理由再拒绝我。但我不需要你拒绝,我不是你师父,我只是青藤园教习,所以只要你是青藤园学生,我就可以教你。”

这个世上,又有何人又有哪个门派,可以在对方坚持不是其弟子的情况下将自己的毕生所学教授给他人?最核心的东西,本应该是层层选出来的忠心传承者才能得到,又怎么可以传给外人?那岂不是让自己无立锥之地?

庞旧山愣住了,宁独也愣了愣。

商冲古说道:“我只是忽然想通了一件事情:为什么非要当别人的老师才能传授东西呢?尊师重道,确实是学生应该做的,但这却不是让老师端坐在堂上颐指气使的理由。百艺不兴,在有界,门派有界,师徒有界,人人有界。我商冲古今日破界,但凡有资格者,人人皆可学我剑!”

“好!师兄说的好!”司马峨从门外走了进来,看了众人一眼,看向师兄,思索着说道,“不过,师兄,你说的有资格者,还是由你来判定的,有没有资格还是你来判断。这还不是真正的人人皆可学,不是天下可学啊!”

商冲古眉头突然一横,凛然道:“废话!我的剑,岂是人人都能学的?!”

宁独笑了起来,庞旧山也笑了起来,除了饿肚子不愉快的胡然,四人都笑了起来。

司马峨最先不笑了,他认真严肃地说道:“师兄,我还是觉得此事不妥,你太急了。他,应该连修行是什么都不懂,还是应该从最基础的学起才行。”

商冲古没有理会司马峨,看着宁独,说道:“若是要以性命做赌注才可以修行,你敢赌吗?不,是你非赌不行,因为你必定要修行!”其实商冲古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没有说出来——“因为你必须是天下第一!”

司马峨皱了下眉头,他并不太认同师兄这样类似于强迫的做法,对宁独说道:“你先天不足,想要修行就需要强行开窍,不过这样做只有一成的可能成功,剩下的九成里最好的结果也是终生残废。修行对你来说,还是过于凶险。”

“宁哥,你要想清楚!我们可以再等等的,不需要这么急!”庞旧山转而问道,“商教习,今天就得给你答复吗?”

“不是今天,而是现在。”商冲古看着宁独,容不得半点虚假。想要练他的剑,在任何时候都不能犹豫。想要成为天下第一,也唯有真正的不畏死亡。

胡然轻轻拽了一下宁独的衣衫。

就在此时,佟伯走了进来,却没有声张,只是立在院外,尽管他的脸色隐藏的极好,庞旧山也看出了问题。若非是紧要的事,佟伯不回来,庞旧山心头一紧,不由得向前走了一步,却又回头看向了宁独。

宁独忽然露出了一个让人无比安心的笑容,说道:“胖子,你去。我——已经参竹了。”

第三十章少年心里藏着一座山(下)

庞旧山冲着宁独笑了一下,什么都没有说,就跟着佟伯离开了。他对宁独的信任,根本不需要解释与佐证,只要宁独说的,他都信。宁独说他已经参竹了,那就一定做到了。

司马峨错愕地看着宁独,想要上前握住对方的手进行验证,又觉得不妥,迟疑着说道:“你怎么可能参竹了?你明明一窍不通,怎么可能靠着自身参竹?这不可能,这不合理啊……”

商冲古的四周好似立了无数的小剑,锋利刺骨,齐齐冲向了宁独的方向。他沉默了片刻,说道:“他不但已经参竹,还已经完全进入空照境了。”

昨天宁独还没有参竹,今天便已经空照境。破境对他来说,只在一念之间。

宁独只是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他知道在他的世界里什么是最大的了,便自然而然地参竹了,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一拳打死了堪比修行者的老猫。

这事情任何人都会觉得匪夷所思,宁独便只能自己去证明。他闭上了眼睛,进入了自己所参出来的世界,并故意显露出来。没下山之前,宁独就知道自己的伤口能够迅速地愈合,但不知道自己的血会有那么恐怖的威力,自己身上到底有多少秘密,他不太清楚,更不应该随意地让别人来探查,但此时他很坦诚。

司马峨脸上的错愕逐渐变成了震惊,不解地说道:“怎么可能?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人参出这样的景象?这太过……”

“下雪了。”胡然伸出了手,好似要接住一片雪花。

在场的四人中,商冲古修为最高,自然最先感知到,但是感知最强烈最直观的还是胡然,她能够完全进入宁独的世界中。

白茫茫的一片,让人的眼睛有些不适应,要寻上好久才能发现一点石头裸露出来的颜色。天地间好似飘下一片雪,让在这个世界中的人不至于太孤独。走很远,隐约望见半截山的轮廓。再往前行,不知不觉已经在山中。上不窥天,下不见地。浮云浩渺,遮住望眼。

忽然间,有一条大鱼从云海中游出,这大鱼跟胡然想象中的大鱼一样,铺三千里碳火才能烤一片肉。胡然高兴地跳到大鱼上面,任由其在云海遨游,隔很远,才算看清这座山的模样。

人与大鱼相比,不过一粟;大鱼跟山相比,不过一粟。

“原来这就是少爷参悟出来的东西啊!”胡然不禁赞叹了一句,摸了摸大鱼的背,便欢快地跳下了大鱼。

不论是谁,初见了宁独所参出来的天山,都会陷入到震惊中。这座山实在是太过震撼,完全颠覆人们的认知。司马峨让众人参竹,并不是非要假定自己是竹子不可,而是因为竹子这个景象好参悟。景象越大内容就越复杂,所需要考虑的东西就越多,自然也就越难进入空照境。靠山靠江参悟出空照境的不是没有,然而却都不会有宁独这般让人惊骇。

宁独睁开了眼,一切都变得如常。胡然眼睛发亮的看着自家少爷,可能因为骑了次大鱼变得开心。

商冲古沉默着,思索着,许久才说道:“你不该给我们看,这个秘密,你不应该让任何人知道。”

宁独冲着两人笑了,说道:“商教习,司马教习,你们值得相信。”

“只不过,就算你空照境了,这也只是参悟出来的而已,等同于虚幻,并不是真正的……”司马峨说着说着便愣住了,陷入了无比的震惊中。

商冲古看向了司马峨,好似变成了一把出鞘的剑,近乎于威胁般地说道:“这件事情,不能告诉任何人,哪怕是园长!”

司马峨用了不短的时间才从震惊中走出来,他看着师兄,变得肃然,只是点了点头。

此时天地间多了无数把无形的剑,将整个屋子封死,再没有人可以听到里面的声音。商冲古问道:“你之前知道这个秘密吗?”

“知道,但不知道修行。”

司马峨错愕片刻,解释道:“人本身所能容纳的元气少之又少,所能够借助的力量便少之又少。修行,就是让人不断扩展所能容纳的元气的量。修行共分七境:一为空照境;二为行难境;三为见山境;四为通玄境;五为天命境;六为霸王境;七为朝天境。你所参悟出来的景象,若是转化成元气,那将是霸王境!”

“但你这景象代表着你只能进六境,再无可能进步。就算是海,没有源头,也早晚会干涸。”商冲古沉声说道。

“六境,已经很强了。”司马峨客观公正地说道。

“不,他不应该止于六境!”商冲古说的斩钉截铁,不容任何反驳。

宁独看着两人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道:“你们会看到的,我会像你们想象中那样强,并且更强!”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商冲古退两步的?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商冲古逼着司马峨承诺?宁独天赋再好,又凭什么让对方如此?若是他连一个承诺都做不出来都实现不了,那他便再也撑不起自己的脊梁。

商冲古对宁独的情感与司马峨的还是有所差别,欣赏、尊重、平等、希望、甚至想出剑……太多的东西糅合在了一起,很难说清楚。但是此时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希望。

“可惜你晚生十年,可惜我早生十年。”商冲古笑着说道。说是可惜,其实恨更贴切。一个没有对手的时代,实在是无趣的很。

胡然忍不住拽了拽宁独的衣衫,宁独只得笑着说道:“商教习,司马教习,我已经一天没吃饭了,我要回家吃饭去了。”

“那就快回去吧。记得明天进课堂听课,你已经是青藤园的正式学生了。”司马峨高兴地说着。

依商冲古的性子,他本会拉着宁独去痛饮高歌,此时却也只看着宁独远去。

“师兄,他,挺像你的。”司马峨高兴地说着。

“不像,我是我,他是他。以后,他一定会比我更强。”事情已经完全不再按照自己所想的那样了,商冲古需要重新规划宁独的修行道路,那将是一条谁都没有走过的道路。

——

费六依靠在惊语街的墙角,大口喘息着,身上的伤口随着喘息一张一合,流出了大量的鲜血。他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鲜血,让自己能够看清另一头不知死活的老野。他目光又稍移,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那群人,他知道自己这下是必死无疑了。

“妈了个巴子的!你们真当自己的天王老子了?你们怎么不攻打天都府衙门?大白天的街上砍人!最轻都他娘的株连九族!干你们的娘!”

费六只敢小声骂着,因为不远处就是东锦卫。

三十把绣春刀,都未出鞘,藏着的不是寒气,而是杀气。东锦卫,不是来抓人的,而是来杀人的。

在场的人,此时伤口再疼都不敢发出呻吟声,连围观的人都散了,让这里安静的可怕。

随着一连串的镣铐声,惊语街很快被清理了出来,只留下了血腥味。

二百人的街头械斗,看起来血腥暴力,但实际上并未死太多的人。不过其性质之恶劣,任何大人物出面都保不了他们,他们这些人最轻也是处死,株连九族再正常不过。

费六最后看了一眼长街,知道自己再也看不到了,只期望家中老母死时有副棺材,不至于暴尸荒野连张草席都没有。

——

淅沥了一天的雨,并未影响到天都的夜色,茶馆、酒楼仍是人声鼎沸。除了议论前几天四大学府的考试,闲言碎语中多了些惊语街械斗的谣传,还有些溢彩堂与煊赫门的明争暗斗,继而发掘出一些陈年秘闻。只要不是关乎自己命运的事情,人人都能说上两句,这些事过几天也就忘得一干二净,图一时乐趣。

煊赫门后的庞家大院安静如常,只一间屋子里还亮着。

“父亲,您不必起来了,您不要起来了。”庞旧山扶着庞知行,想要让其躺下,手上却不敢太用力,最后只得顺势将父亲扶了起来。“父亲,您不用说,我都明白。”

庞知行面如黄纸,眼睛却还维系着亮光,他审视着庞旧山,说一字歇一次。“旧山,你说,煊赫门出路在哪?”

“不在天都,在四海。四海有潮声。”

“好!”庞知行猛地吐出了这个字,脸上立刻涌上了不正常的血红色。“旧山,你对煊赫门是如何安排的?”

“我准备留……”

“煊赫门,不留一分一毫!”庞知行斥了一声,语气又缓和下来,他懂儿子的用心,是不想让他毕生的心血化为乌有,但他不想如此。“我死以后,煊赫门财产尽数散了:一份给煊赫门的管事、伙计,尽量给他们安排好退路;一份给你那朋友,他以后或许用得着;一份安置金龙钱庄等人,说到底是我们抽空了他们,别让他们妻离子散;一份打点;要是还剩下,给宗族吧。”

“我记下了,父亲。”庞旧山强忍着泪水说道。

“惊语街那些人,能救就救,尽力吧。”

“父亲,您不用说了,我都知道,您躺下,好好休息,我已经能够应付这些事了。”眼泪从庞旧山脸上流了下来。

“少爷,你不要劝老爷了,老爷想说,你就让他说吧。”佟伯声音嘶哑地说着,也已然老泪纵横。

“我知道我自己,要是再躺下,死不了,但也醒不来了。”庞知行仔细端详着庞旧山,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笑容。“旧山啊,你长的还是很像你娘,真的很像。”

“吾儿啊,去四海,去天下各处,去闯荡去,一文钱也不要带,去吧,去吧。”

“……”

庞知行认真地看着庞旧山,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话,间歇的时间越来越长,逐渐昏睡了过去。庞旧山守在床边,一直到天明。

“少爷,老爷没事,你也休息一会吧。”

“佟伯,您照顾好父亲。最后这段路,我不能陪他了。”

“哎,少爷。”佟伯重重地应了一声。

庞旧山抹了一把脸,推开门,立了片刻,没有再回头,走出了家门。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从此刻起,他已不再是少年。

第三十一章 天下何公

“少爷啊,你中午回来吃吗?”胡然趁着少爷不注意又往白粥里加了一勺白糖,赶紧搅了起来,免得被发现。

“大概不回来了。”

“哦,那我中午吃什么好呢?”

“随便吃。胡同口馄饨,张叔烙饼,五香斋……”

“少爷你不在啊,吃什么都没滋味的。”一想到自己一个人吃饭,胡然送到嘴里的粥也没了甜味。

“那你去学园吃。”

“好。少爷啊,那我上午干什么呢?”

“等吃饭。”

“在家等吗?”

宁独想了一下,说道:“也去学园吧。”

胡然迅速地喝完了白粥,将筷子放在碗上,说道:“少爷,我吃完了!”

宁独抬头看了一下,继续不急不慢地吃着他的白粥。此时胡然想起了一件事,跑回了房间,片刻又跑了回来。

“少爷,我把钱都带上了,这样就不怕家里来贼了!”胡然拍了拍钱袋,信誓旦旦地说着。

“行了吧?那就走吧。”

清晨的天都总是鲜活的,叫卖声都格外响,人的步伐也快不少。胡然瞧见新奇的事物,就拉着宁独看上两眼,一刻的路程走了小半个时辰。

“少爷啊,你在想什么呢?”

“你那么聪明,猜猜看。”

“嘁,少爷你又在嘲笑我,别以为我听不出来,我聪明着呢!”

“我在想胖子。”自从庞旧山回到家里后,就没了消息,宁独不免多想了一些事情。

“想他干什么,等会不就见到了?”

“对啊,总会见到他的。”

大概是事无巨细的司马峨将宁独已经是青藤园学生的事告诉了看门童,那两人客客气气地让宁独进了青藤园,对于胡然也没有多问一句。宁独让胡然自己在青梅园玩去,快中午的时候去格物亭等他。

宁独作为陌生面孔且是最后一个进入课堂,引起了所有人怀疑的目光,唯有陈难萍审视了他一眼,然后她的眉宇间多了些疑惑。

“什么时候,扫地的也能进青藤园的课堂了?”冰鉴吊高了声音说道。

“请你,出去。扫地的,不能进课堂。”也有人高声说道。

“若是你想听课,可以在门外听,但不能进来。”有人还算客气地说道。

宁独看了众人一眼,没有看到庞旧山,想了刹那的时间,径直去了庞旧山的位置,坐下了,并没有理会任何人。

“你是聋子吗?叫你出去!非要动手将你打出去你才能听见吗?出去!”自有人愤怒地高喊着站了起来,一副即将挥舞起拳头的样子。

“我是这里的新生。”宁独平和地说道。

“我没听错吧?你是这里的新生?你凭什么是这里的新生?!”

这时候司马峨走了进来,看了众人一眼,并没有出声,安静地站在讲台处,低头翻阅书籍,浑然不觉的样子。

安静了片刻。

冰鉴站起身来,振声说道:“司马教习,此人说他是我们青藤园的新生,是不是真的?若不是真的,还请此人出去。也希望本园立下规矩,非本园生不得入学堂听课!”

“他是。”

“他凭什么是?”冰鉴强忍着愤怒说道。

“他本来就是。”司马峨理所当然地说道。

冰鉴愤怒地问道:“他凭什么?!敢问司马教习,此人通过青藤园的考试了吗?他凭什么进入此间学堂?在座的哪一位不是寒窗苦读才有资格进入?若是他不明不白地就进去了课堂,那么我们为了此间课堂所做出的努力又算是什么?青藤园又算是什么?这个人,凭什么践踏我们的努力,他有什么资格?”

司马峨看着冰鉴,平和地说道:“因为他的资质比你们都好。”

“呵!”冰鉴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大部分的学生哗然,叽叽喳喳起来,唯有陈难萍仍如冰山般端坐。

“就算天下第一资质,没通过考试,他又有什么资格进入青藤园?规矩只是对我们普通人设立的,而不约束像他这样的人吗?今日收他,明日收那个,后日收那个,我们这些考试进来的,算个什么?青藤园,又算是个什么?!”

不管是名不副实的庞旧山,还是莫名其妙的宁独,对于这间学堂里的学生来说,他们存在就是侮辱。试想一下,你努力一天才换来一顿饱饭,而有个人却不费吹灰之力就吃上了饱饭,心中是什么滋味?努力十年换来的课堂,别人轻而易举的走了进来,心中又是什么滋味?

司马峨依旧很平和,他看着愤怒的冰鉴也看着有同样心情的其他人,说道:“你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呢?你们本该是一心做学问的。这个世上,没有人会阻止你出彩,你也阻止不了任何人出彩。你们在乎的,到底是什么呢?”

“是公平!”

“这个世上,本就不公平。”

司马峨说的很平和,却让每个人都没了声音。学生看着这个平时看起来温和的教习,对他的认识又多了一些。

“司马教习,我不服气!”冰鉴仍据理力争,同样愤怒的人却已经是少数。踏入这间学堂的人,其实都早早就见识过了这个世上的不公,有些人一生下来就是自己怎么努力都达不到的。

“可以在学问上不服气。”司马峨示意冰鉴坐下,开始了他一上午的讲课。

整整一上午的时光,冰鉴都在盯着宁独。刚一下课,他便冲了过来,一副要将宁独揪起来的架势。

宁独并没有理冰鉴,稍微一错身,想要离开,冰鉴却立马横跨一步挡住了路。

“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间学堂里?司马教习能在课堂上保你,下课了呢?你的脊梁骨能撑得起你这一堆烂泥吗?是老鼠就应该躲在阴沟里,在大街上横冲直撞,惹人注目不假,却一定会被踩死!”

宁独充耳不闻,又想错身离开,冰鉴却一冲肩,撞到了他的身上,将他撞了回去。

“你知道城南妙春堂吗?那里专治眼病,你瞎成这样,走路都看不清,该去看看。”冰鉴冷笑着说道。

宁独抬头看着冰鉴,叹一口气,顾自说道:“我还是不想忍啊。”

“你不想忍?你想忍什么?你是想笑死我吗?”

宁独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他说的不想忍其实是指这个,他实在是觉得好笑。

冰鉴突然不笑了,瞪着宁独,喝道:“你笑什么?!你以为你像个傻子一样大笑就能蒙混过关?我告诉你,我不能阻止青藤园收你,但我能让你心甘情愿退学!你这样的人,哪里有资格入青藤园,只配苟活在阴沟里!”

宁独笑着,横跨了一步,想要离开,根本不在乎冰鉴所说的。冰鉴彻底恼怒,横跨一步,一把向着宁独揪去。

“让路。”在人群后面突然传来了陈难萍清冷的声音。

宁独退了一步,没让冰鉴抓到,不再笑了。冰鉴听到陈难萍的声音,恍惚了一下,没有再去抓宁独。

堵住了门口的人群忽地分开了一条路,安静无比。陈难萍从容地走过,丝毫不在乎他人的目光。

宁独瞧了一眼陈难萍的背影,也准备离开。

“站住!”冰鉴突然喝道。

宁独顾自向前走,没有回头,说道:“你是二境吧。三天后,我也二境。”

“你在跟我打赌?”

“算是。”宁独越走越远。

冰鉴已经来不及去追,追上去就显得太难看。他越来越怒,斥道:“若是不能,你滚出青藤园!”

宁独不想高喊,只是摆了摆手,意思自己听到,转路去了格物亭,胡然还在那里等着他。

冰鉴冷哼了一声,在心中道:“我一定让你滚出青藤园!”

——

溢彩堂所在的街道从昨天下午开始就完全封闭了,精致华丽的飞鱼服成了一道高墙,挡住了内外两侧的人。

潘家的人都被带入了天牢,东锦宫的正在清点溢彩堂的财产,以便充公。除了算盘声,整个潘家大院都格外的安静。

此时在废置的后院柴房,立着两个人。

“二档头,这事……?”东锦宫的蔡指挥使恭敬地问道。他有些惊奇,即便眼前这事很诡异,但也不值得惊动眼前这位人物才是。

笛明月俯身看着脚下堆满的动物骸骨与一具被啃食干净的人体骸骨,抬头看了一下四周,走进了柴房,向着新留下的痕迹一一看去,脑海里浮现出了当时的打斗场景。最后他又走向了那堆茅草,捡起了一根从衣服上掉下来的线,仔细地看了看,然后轻轻一捻,将其化为了灰烬。

见到笛明月做了这样的举动,蔡指挥使心中一惊,知道今天的事情绝对不能向外吐露半个字,甚至都有些害怕起来,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说出事情。

“这副骸骨,封好,交给‘易铺’的周老板。”

“是。”蔡指挥使答应的声音中都有了一丝丝的慌乱

笛明月走出柴房,思索着那根丝线所残留下来的气息,向着某个方向望去,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在心中问道:“当年的那个孩子,是你吗?”

第三十二章 飞冲

青藤园的饭菜还算可口,只是与外面相比价格上偏贵,不过对于能够进入青藤园学生来说这都很廉价。胡然口袋里揣着近三千两,挑了几个最便宜的菜,仍心疼不已。

“少爷,你笑什么呢?什么事情,有那么好笑吗?”胡然不解地看着宁独,迫切地想要知道原因。

“我只是觉得好笑。”

“那到底是什么呢?”

“一个人滑稽的时候好不好笑?”

胡然想了想,说道:“不一定啊。要是街上有人踩西瓜皮滑倒了,我就觉得好笑;少爷你滑倒了,我就觉得不好笑。”

宁独也想了想,说道:“确实有道理。我以后不笑了。”

不管是第一次在青藤园外碰到,还是第二次与庞旧山吃饭时在食堂碰到,乃至是这次在课堂上,他觉得冰鉴那副拼命却虚伪的样子实在好笑,他之所以愿意跟对方打赌也是不想今后再有太多的纠缠。可是他听了胡然说的,决定以后就不会再嘲笑这种事了。没经历过对方所经历的,不该以自己这杆尺去量所有人。

“对了,少爷,胖子没在吗,怎么不跟我们一起吃饭?”

“他今天没来。”

“没来吗?会不会有什么事?”

“你不是说了吗,他总会来的。”

胡然立刻开心地笑道:“我还是很聪明啊!”

吃过午饭,在青梅园转了一圈,宁独去找商冲古,胡然则自己去玩了,她还心心念念着一种很好吃的蘑菇,去犄角旮旯搜寻去了。

路过忘归阁,宁独向里面看了一眼,驻足了片刻,才走向了商冲古的学堂,他今天下午要跟商冲古学习他的剑。学堂里积了不少灰尘,窗户也旧的厉害,显然是很久都没有人来这里上过课了,不过地上有个位置倒是比其他地方都明亮,那里以前应该有个常客。宁独等了许久,商冲古才来。

“走,不必在这上课,我们去别处。”

青藤园除了有四个教学分园,还有几处独立的部分:忘归阁,下西楼,食墨园,以及萤雪湖。商冲古带着宁独去了萤雪湖,湖一面修了栈道,平时游览的人也不多,此时也就栈道上只有他两人。

“一些废话司马峨会跟你说,你只管按照我说的做。”商冲古抬起了手,与水面持平,屈指,弹出。

嗤!

湖面突然出现了一道线,横贯东西,只停了片刻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道线而已,没有任何直观上的冲击力,站远点绝对看不到,宁独却能够感受出来,但凡是在这道线上的东西,都会被贯穿。这道线,是一把无比锋利的长剑!纵使这道线上千军万马,也会被杀个干净!

“学会了吗?”

“没有。”

“再看一次。”

商冲古再次随意地弹了一指。湖面上恰巧有一条鱼跃出,与那道线重合。线穿过了鱼,那鱼并没有事,落入了湖中,游走了。

“学会了吗?”

“那条鱼没死。”

“没死。”

宁独想了想,说道:“我还需要再看一遍。”

商冲古又一次随意地弹出一指,湖面也又一次出现了一道线,片刻消失。

宁独站了许久,才抬起了手,静立,凝神,屈指,弹出。

哗!

三步外的湖面上突然溅起一大篷水花,一条倒霉的小鱼随即浮在了湖面,肚皮开裂,死相颇为难看。

宁独倒吸了一口冷气,左手握住颤抖右手,以此来遏制住疼痛。他用来弹的那根手指,此时已经完全红肿,好似被烧红的铁锤敲击无数遍,幸好并没有渗出血来。

“我的剑,名为‘飞冲’。你现在练的是‘冲’中最简单的弹指剑。你觉得如何才能冲?”

“在屈。”

商冲古看了宁独一眼,说道:“鱼什么时候没死,你再来找我。”

“好。”

听到回答,商冲古潇洒地一甩袖,背着双手离开了。他该教的已经教了,剩下的是宁独自己该做的了。

湖面上忽然浮起了一条死鱼,正是之前商冲古第二指时弹到的鱼。当时那道线确实贯穿了鱼,只是需要了很久,这条鱼才死去,因为那道线足够快。

宁独看着那条死鱼,立在栈道上想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时疼痛也有所缓解了,他便再次抬起了手,拇指压无名指,用力屈。

风微,湖面只有细鳞般的波纹。

弹指。

砰!

湖面炸开了一朵水花。

冷汗从宁独额头上冒了出来,他左手擎不住右手,只得垂了下来。此时也突然有一股强烈的虚弱感袭来,让他不得不蹲坐在地上。

歇息了整整半个时辰,宁独才再次站起来。虽说先前弹过的中指与无名指已经恢复了原样,但宁独不敢再用,他清楚再用就废了。

屈食指,弹出。

砰!

湖面炸开。

宁独急喘了几口气,忍着疼痛,歇了片刻,没有犹豫,屈起了小拇指。

砰!

宁独倒退了一步,整只右手都控制不住地颤抖。他感受到自己右手好似断成了无数截,所产生的疼痛犹如无数利剑在手里疯狂穿梭,让他额头上不住渗冷汗。虚弱感也让他支撑不住身体,再次坐了下来。

商冲古没说,宁独也不知道,初学者原本弹一指就该休养三天,但宁独却在半日内弹了四指,期间所承受的疼痛也只有他自己清楚,整只右手都好似断成了无数截。

半个时辰后,宁独看着湖面,想了很久,抬起手,与水面持平,屈指,却没有再弹出。

钟声响起,代表着青藤园放学。

“无法再练了啊。”宁独自语了一句,便去格物亭找胡然准备回家吃饭了。

宁独与胡然一同走出青藤园,转了转菜市场,买了些吃的,向着家中走去。

“少爷啊,我听说你跟人打赌了。”胡然在青梅园转悠着,自然听到了许多话,而下午众人说的最多的便是冰鉴跟宁独的赌。

“嗯。”

“是赢钱的吗?”

“不是。”

“哦。”胡然放心地吃起了她的炸糖糕。

“你怎么也不问问我打的什么赌?”

“不赌钱就没事啊,要是输钱了可就麻烦了呢!”

宁独表情复杂地看着胡然,忍不住说了一句:“下回我跟人赌钱!”

——

费六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够活下来。尽管是被发配到北方修长城,他也万分庆幸。大白天两百人在街头砍人,性质如此恶劣的事情,没有把他家中的老母亲一同拖出来杀头就已经是极限。他想不出多少银两才能换他这一条贱命。

近百人的徭役队,缓慢地向着北方移动着,皮鞭声与怒斥声不时响起。

此时,一骑从南追来,跟官兵交谈几句,高喊道:“谁叫费六?”

“我是。”

那人立刻骑马过来,下马说道:“我家少爷说让你放心,你家老母有人赡养。”说完,又俯身贴耳道:“这一路上已经打点好,你去长城一年半载就可回来,大可放心。你那些兄弟,也都安排妥当。”

费六脑子轰然一声,泪如泉涌,面朝南跪,高呼道:“大恩大德,以死为报!”

“这是百两银子,收好。少爷还吩咐我很多事,不能再送。兄弟,保重。”那人说完就上马扬鞭,立时远去了。

费六重重地叩了一头。

……

金龙钱庄的老板看着手里的万两银票,冷笑了一声,说道:“这算是什么?这就算是对我的补偿?把我的钱庄毁了,我差点被人打死,后来拿一万两来补偿我?你们煊赫门,还真有意思。”

管事看着对方,声音平稳地说道:“生意场上,讲过情义?钱庄的风险你自己不清楚?你的钱怎么来的自己不清楚?今日的结局你没预料过?你金龙钱庄毁了,说到底,是你自己的事。有些话,说出来可就没有半分情面了。”

金龙钱庄的老板转脸一笑,说道:“是我小肚鸡肠了。煊赫门雪中送炭,我没齿难忘!”

管事笑着回应,权当没听见对方之前所言,继续商议着其他的事情。

……

鱼龙街一如既往的热闹,醉酒的调戏着过往的女人,蒙面的躲在角落里密切交谈,高兴的甚至当场敲着瓦片高歌了起来……不过这些人再不羁也不敢往登楼那里去撒野。

登楼看起来很老旧,并不是很高,总共五层。一层是馆子,摆满了桌子,没人时候都乱糟糟的,吃饭时候更是厉害;二层是赌局跟女人,也乱糟糟的,甚至有些乌烟瘴气;三层是个六个大厅,清净些;四楼则很安静;五楼没人上去过。

人们常说的鱼龙街君九爷,住在四楼。

此时四楼的客厅两侧摆着八张椅子,坐着八个人,大声嚷嚷着。直到九爷出来坐在正中高椅,才安静了下来。

九爷看起来六十岁的样子,头发梳理的很规整,却掩藏不住透露出来的苍老,英俊的脸庞也堆叠起了皱纹与斑点,与年轻时已是两副模样。只是一股威严与日俱增也愈发内敛,让人说不出来却能很清楚感受到。

“说说吧。”九爷坐定,缓声说道。

“东锦宫这次,做的确实有些蹊跷。纵使收了十万两,也不值得大费周章把这件事给压下去,更是只杀了几个死囚犯冒名顶替了。”

“我倒不觉得。这是哪?天子脚下!这么多人砍杀,报告给天子吗?那可就不是百十号人那么简单的事了,那得千千万万颗脑袋!谁愿意把这事捅上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皆大欢喜嘛。”

“溢彩堂,煊赫门,背后的人都不少,要是真抄起来,大半个天都震动。东锦宫或许不想冒这个险,也好借此机会多笼络几个人。”

“……”

听着这些老生常谈,君九爷并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他用手指敲了敲椅子,缓声说道:“好了,各位都回吧。最近——多留意些吧。”

“是,九爷。”

待到众人都走,侍从贴耳说道:“九爷,小归过两天就回来了。”

第三十三章 天下第一等不来

庞旧山坐在马车中,闭着眼睛,整理着自己的思路,反复回想是否有漏掉的事情,考虑着以后的诸多影响。

“少爷,咱回家吗?”在庞家待了三年的老车夫问道。

庞旧山睁开眼,满眼血丝。他掀开窗户,看了一眼天色,才发现现在已经入夜了,不知不觉就已经过了一天,而他还有许多事情都没有做。他想了片刻,说道:“去回春堂看看。”

“少爷,咱今早晨已经去过了。”

“去过了吗?”庞旧山疑惑地问了一句,便立刻想了起来。为了将追兵引走而九死一生的烟叔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不过此生修为再无进步的可能了。

“少爷,要不咱回家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也不迟啊。”

庞旧山想了又想,说道:“去瓜柳胡同。”

“少爷,要是叫人我给您请去,您跑了一天了,歇歇吧。”

“无事,老伯,你送我去瓜柳胡同就回家去吧,你也跑了一天了,也该歇歇了。”庞旧山想到了宁独,终于松了一口气,不觉间如海般的疲惫感将其淹没了过去。

“嗨,少爷,你别瞧我老,我这身子骨可比一大把的年轻人硬朗着呢!就算跑上三天三夜,我也不带喘的……”车夫说着说着听不到了回应,回身掀开帘布一看,庞旧山已经坐着睡着。车夫便让马车行的慢些,尽量走人少的地方,他在瓜柳胡同等了许久,最后怕耽误了事,才叫醒少爷。

“行了,老伯,回吧,回去早歇着,我自己能回。”

跟车夫挥了挥手,庞旧山又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些,才走去了宁独的家。到了门口,他发现门没关,一推进去,看见了在院子里乘凉的宁独跟胡然。

“嘿,胖子!我要去关门,少爷不让关,原来是你要来啊!”胡然像是发现宝藏一样大声说着。

“胖子,吃瓜。”

“好嘞,我正口渴着。”胖子一屁股坐在宁独早就拿出来的板凳上,三两口吃掉了一个甜瓜,紧接着吃了第二个。

“胡然啊,你去胡同口要五碗馄饨,不要辣,多加俩蛋花。”看出了胖子的饥饿,宁独说道。

“好,我这就去。”胡然立刻起身跑了出去。

“胖子,你先歇歇,等会再说。”宁独对着庞旧山说道。

五碗漂着香油花、蛋花与香菜的馄饨,不一会就下了庞旧山的肚,幸好还有半张烙饼,他才算是暂时填饱。

庞旧山打了个嗝,擦了擦嘴,笑道:“还是宁哥懂我啊,总算是舒服些了。”

宁独看了一下满眼都是血丝的庞旧山,不忍说道:“要是不急,你先回去吧。”

“有些话,思来想去,我还是想跟你说。不说出来,我有点憋得慌。”

“那你说,慢些。”

庞旧山看了一眼天真烂漫的胡然,说道:“宁哥,前天跟昨天的事,都是溢彩堂干的,我就不多说了。我想跟你说,溢彩堂彻底完了。你觉得溢彩堂到底完在哪呢?”

宁独想了片刻,摇了摇头。

“虽说溢彩堂传了三代,但潘移石还算是有两下子的;潘云起这个人虽然没骨气,但也不是没脑子,他还算是能够撑得起溢彩堂。苦心经营的话,不一定能赚什么大钱,也不会赔的分文不剩。这爷俩都不赖,为何就把溢彩堂搭进去了呢?因为潘云起有四个姨娘,还有一个亲娘。”

庞旧山顿了顿,继续说道:“宁哥,你知道天都商人最大的开支是什么?不是上税,而是打点关系。潘云起的四个姨娘,可不是代表着四个如花美眷,而是四个朝廷大员,加上潘云起去世的生母所代表的家族。整整五个朝廷大家族,溢彩堂每个月,最少也要支出五万两。这还不算上逢年过节或者是家族娶妻生子的支出。”

“这也就是现在的有钱人有权人都愿意生女儿的原因,随便嫁给一个商贾就是一大堆银两。且不说什么朝廷,就算是日常巡逻的小兵卒,也都是张着血盆大口的狠角色,哪个不是家财万贯?倘若他问你要钱,你敢说不给?嘿!那就瞧好吧!半个坊的地痞流氓轮番来找你茬,你这生意根本就不用想做下去。小兵卒的手段都多的是,更不用想那些朝廷里的人物,那可都是狠角色中的狠角色。”

“这五位朝廷大员,年年要、月月要、日日要,生生榨干了溢彩堂。溢彩堂早已经到了破产的地步,潘云起才不得不铤而走险,想要整垮我们煊赫门。”

“看似辉煌的溢彩堂,天都人都觉得其最少有百万家财,其实现在抄家,抄不出五万两银子,外面还有无数债务,折了地产都未必还的上。溢彩堂,早就空的不能再空了!”

“其实何止是溢彩堂,天都又有几家商铺能活得下去?这样污浊恶臭的浑水中,又有几条活鱼呢?”庞旧山有些悲怆地望着天空,陷入了很长时间的沉默。

宁独认真听着,胡然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插嘴,而是去倒了一壶茶。

庞旧山看着宁独,压低了声音说道:“天下人都知道贪污腐败成风,却不知道到底到了什么程度。民无余财,挥刀向商。现在商也无财,该挥刀向谁?”

宁独静思了片刻,问道:“你要走吗?”

“过些日子,等天都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我散了家财,就去四海游历。”

“也好。我在青藤园学上一段时间,可以跟你一起走,或者去找你。”

“不,宁哥,你还是待在天都。大明仍为天下第一大国,天都仍为天下中心。修行不比经商,你先在天都待上两三年更好。”

宁独忽然一笑,道:“两三年,我又怎么等得了?”

一个饱经沧桑的中年或许可以忍受十年光阴,一个少年,怎么能忍片刻?

“对啊,宁哥,天下第一又岂是等来的!哈哈哈哈……”

一直说到月偏西,胡然已经打了三个盹了,庞旧山才离开。当庞旧山走出瓜柳胡同时,看到了熟悉的马车,愣住了,假装离去却一直等在原地的老伯立刻笑道:“少爷,这次咱该回家了吧?”

“好,咱回家!”

——

古道之站在窗前,望着天都映出来的灯火,颇为惆怅地说道:“灯火阑珊了。”

商冲古嗤笑了一声,说道:“放一把火,就不阑珊了,该是火光冲天了。”

司马峨认真地说道:“一把火烧完了,就什么都不剩下了。师兄,一把火只能盛一时。”

“你还想剩下什么?这一城,一天下的浊气?”商冲古嗤笑着反问。

古道之笑道:“现在还剩下很多——希望。那个学生,是不是不一样?你都没有带他再来找我,其实我也没有准备。”

“不一样。”

司马峨说道:“今天下午他在萤雪湖弹了……”

“两指。”商冲古率先说道。

古道之抬了抬头,看了两人一眼,赞赏地说道:“空照境,两指,很厉害了,这本就是行难境才能做到的事。去士寒那里要些药品吧,不要太急了。他毕竟才刚刚开始修行,就算之前耽搁了很久,也不用太着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你比我懂。”

“好,我去跟扁老师说。”司马峨答应下来,不再说话。

“过些日子,白鹿院可能会有学生过来看看。”古道之说道。

“是那个白一士吗?”

“应该会是。”

商冲古思索了片刻,说道:“我不想让他见到宁独,最起码现在不行。”

古道之疑惑问道:“为什么呢?”

“我觉得这个人很危险。”

“危险?”古道之还是第一次听商冲古说到这个词,顿时有了兴趣,他还从未见过商冲古有什么害怕的事情。

“我并不是说这个人现在很危险,而是将来。任何一个足够成长为国柱的人,都很危险。”

古道之细细想了想,说道:“最后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还是每个人自己的事,你还是不要强行干预的好。”

“我是青藤园的教习,我有权引导学生。”

“你太急了。你这个学生,藏不住的。就算你带着他去深山老林里藏着,他也早晚要出来面对这个人世间。”

商冲古皱了下眉头,最终没有继续反驳。

古道之看了两人一眼,转身看向窗外,说道:“大明的夜色,即便是灯火阑珊了,也还是很美啊。我还是希望,不要有火起。”

……

月下,风吹竹叶声。

陈难萍立在格物亭的竹林前,平视着景物,回想起今日的事情,心中难免有些波动。

“你已经空照了。”

平稳地呼吸着,陈难萍伸手接住了一片飘落的竹叶。她四周的元气忽地一凝,继而全部消失。元气的极速流动产生了旋风,卷起了竹叶,将陈难萍围在了中心。

哗啦。

大片的竹叶落下,成了水流的声音,露出了中心的陈难萍。她松开了手,刚刚接住的竹叶飘落,一切都很自然。而她,也彻底入了空照境。

第三十四章 萤雪湖旁的铜钱怪

手指轻碰了一下井水,万千利剑在其中狂涌的痛感再次传来,宁独轻呼了一口气,将手完全放入其中,像往常一样使用右手开始洗脸,看不出任何异常。

“少爷,你瞧水干什么啊,水里有钱吗?”

“有啊,你快来。”

“哪里哪里?在哪里啊?少爷!你又骗我!以后我要记下来!”

“去吧去吧。”宁独笑着说道,好似手上的疼痛已经完全消失了。

吃过早饭,胡然抱怨了一下青藤园里没有她心心念念的蘑菇,也就不想再去了。宁独想了想,让她去书房画画去,就照着他画好的来画,胡然抱怨了一声,实在是无事可做也就去了书房。

司马峨准时来上课,仍旧是昨日那般,继续让学生参竹。

参竹这件事对开窍多的人来说自然简单,但是要做到司马峨所说的那样却很难。他要求的是完完全全将自己想象成一棵竹子,也就是将自身内的元气完全排空,并且维持住这个状态。假设把人比作一个容器,元气比作水,把体内的浑水排出去容易,但要完全没有水却很难,因为人的四周都存在着元气,无时无刻不在渗入体内。

能够随时随地完全参竹,这样的要求,看似鸡肋,其实作用极大,这意味着你可以一边消耗元气一边吸收元气,即便吸收的极为有限,但有时候也会是决定胜败的关键。当然,这样耗力却收效甚微的事情,大部分人都是不屑于去做的,于是很多老生都做不到随时参竹。

别人都在参竹,宁独则去见他的雪山,闭着双眼,坐在其前。

虽说每个人都有差异,但天生所能容纳的元气相差无几。像宁独这种异类,即便参悟出来的是雪山,现在身体所能容纳的元气也跟别人一般。

并不是说参悟出雪山,或者说宁独本身拥有着天山那般的元气,这就完全属于他,可以任他驱使。假设将人比作一个木盒,那么人只是木盒的结构,哪怕木盒里放着再多的元气,他无法融入自身的话,也是无法使用。

宁独与别人的区别,无非就是别人从盒子外的天地吸收元气,而他是从自己盒子内部吸收元气。说起来,他与别人的修行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不过,这样的天赋,至少给了宁独一个可以随时“参竹”的能力。他无法使用大量的元气,却可以控制元气的量,毕竟雪山是在他的“盒子”中。

作为修行的第一境界,空照境说起来也并不是太难,只要能够参竹,就随时都可以进入。人体的元气排空后再纳入,达到完全充盈的状态,便是空照境。空照镜,作为修行的第一个境界,能够容纳的元气并不多,宁独昨天连续施展两次弹指剑产生的虚弱感也正是元气耗尽的缘故。

宁独现在需要做的便是加快恢复元气的速度,因为这决定着他能施展出多少次弹指剑。傻子也知道,能施展出的次数越多威力就越大。

司马峨用心发现着每个学生的问题,尽力去纠正对方,让其始终都在正途上。

对用心的人来说,时间过的很快。

宁独连续折磨了自己四次,反复将元气放空再吸收,终于将恢复元气的速度提升了一些。这意味着他,有可能连续施展出三次弹指剑。

临近下课,司马峨用一种温和的方式将众人叫醒,问道:“诸位同学,有什么疑问吗?”

新生中的杨可卿举起了手,得到示意后问道:“司马教习,我能参竹,也能感受到元气在我体内的流转,可我该怎样使用它呢?”

“别急。想必你们都已经知道了什么是修行,迫不及待地想要飞天遁地、驰骋千里,但请你们别急。”司马峨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陈难萍,继续说道,“有很多事情,你觉得差不多可以了,或者说真的合格了,但你有没有想过更好?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杨可卿犹豫了片刻,望着司马峨,诚恳地问道:“司马教习,我们起步是不是太晚?”

半路出家必然是不如科班出身的,尤其是修行,你才刚刚一境,别人就已经三境,又怎么可能追的上?

司马峨笑了笑,说道:“谁说你们坐在这个课堂上,就非要修行了呢?我只是告诉你,你适合修行,未来如何还是你自己来决定。还有,你们未必就不如那些从小就开始修行的,因为人生处处在修行,你们也是已经修行了许久的。”

铜钟响起。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希望同学们能真正地明白这句话。好了,下课。”司马峨收拾好他的书籍离开了,众人也都准备去吃饭。

“杨可卿问的问题又有何难?去忘归阁里翻一本《太观》自然什么都明白,那里面对修行的解释比司马教习都明白!”

“修行,无非就是心决与武决,心决管元气流转,武决管元气结合,这样就可以使用元气了。”

“司马教习虽是那般说,但我们真的不如那些修行世家,人家从小用灵丹妙药泡出来的筋骨,我们又怎么比得上?还有,这年头修行有什么用?武夫而已!还是另谋出路,早日登上高堂才是正途!”

学生三三两两,议论什么的都有,也都向着食墨园走去。

冰鉴远远地看了一眼宁独,没有再过去起争执,与他的同伴一起离开。只是等三天而已,他这点耐心还是有的。凡事目光放长远些,这个道理他不会不懂。

挑战青藤园教习,坚决维护公正,恪守着内心的那一份刚正不阿,如此风骨,有多少人会喜欢呢?绝对会有很多人喜欢的,尤其是在朝堂之上。好的名声,可是每一位朝中人都想要拥有的。

在此时,冰鉴再咄咄逼人,可就显得没有气量了。

宁独当然不会像冰鉴那样去想那么多,他只是在想今天中午吃什么。昨天胡然见识过食墨园的饭菜后,就反反复复地念叨太贵,宁独也就只好顺着她说以后让她来送饭,胡然立刻满心欢喜地答应了下来。

猜想着胡然会带着什么饭菜,宁独对众人若有若无的目光浑然不觉,自顾向前走着,陈难萍也在走,两人同时抬头,目光交叠,静了瞬间。

宁独从陈难萍身旁走过后,犹豫片刻,说道:“你好像太急了些。”

陈难萍走出了很远,才用清冷的声音说道:“你太慢了。”十六岁,才一境,放眼天下,怎么说都是太慢了。

宁独回头望了一眼陈难萍的背影,自顾笑了一下,转身找胡然去了。

果然不出所料,胡然带来了张叔的加厚烙饼以及五香斋今日降价的卤菜,幸好她还带了一份凉粉,要不然宁独是吃不饱的。

“少爷,你下午还上课?”

“嗯。”宁独没有告诉胡然自己要去萤雪湖练弹指剑的事情,他弹完两指后狼狈的样子实在是不好看。

“那我可不可以去别的园转一转,青梅园没什么玩的。”

“可以啊。不过我听说,萤雪湖里有个铜钱怪,专门跳上来叼走人的钱袋,吃里面的铜钱!”

“啊?还有这样的妖怪?”

“昨天我还亲眼瞧见来着。”

“那我不去萤雪湖了。”

“嗯嗯,去吧去吧,我上课去了。”宁独先是去商冲古的课堂走了一圈,确保胡然走远了,才去的萤雪湖。

望着平静的湖面,宁独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屈食指,拇指下压,平稳呼吸,弹剑。

砰!

水面炸出一条线,好似长木坠入其中。

熟悉的痛觉再次传来,宁独神色丝毫未变,立刻屈起了无名指。

弹指剑!

砰!

左手擎不住右手,虚弱感也涌了上来,宁独却仍在强撑着,没有让自己倒下。挨了这么多年揍,他太清楚对手是不会给你任何机会,对方不可能等着你恢复过来再进攻,只会趁你虚弱时候进攻。若是连续弹指都做不到,那么他可保不了自己的命。

立了小半个时辰,宁独才缓过来,再一次地抬起了他的手。

……

冰鉴没有去食墨园吃饭,而是在忘归阁外等了一个时辰,石枕溪从里面走出来。

“冰鉴,久等了。”

“刚来不久。石兄,今天还得麻烦你给我讲解几个问题。”冰鉴可以在司马峨的课堂上独占鳌头,但是面对石枕溪时却无比的谦逊,对方的天赋与强大都是他遥不可及的。

“自然。走,去食墨园边吃边说。”

“请,石兄。”

石枕溪出身贫寒,但胜在三年前以青藤园榜首的资格入园,一切问题都不再是问题,只安心做好自己就行。

“冰鉴,听说青梅园新来了一个人?”

“庞胖子没来,与他一起扫地的却来了。我估摸着,八成是庞胖子怕再丢人现眼,抛出个傀儡,转移转移视线。”

“你还跟他打了个赌?”石枕溪寸步未离开忘归阁,却好似通晓一切事情。

“老鼠就应该躲在角落里,上了餐桌就不好看了。”

“三天,破二境。若是此人做到了,司马教习说的也就是真的了。”石枕溪淡淡地说道。明眼人都能察觉到一个问题:那个扫地的宁独就是顶替庞旧山考试的人。只是这个人,真的值得商冲古强行改了榜首,让司马峨推崇备至吗?

冰鉴轻笑了一声,坚定无比地说道:“他做不到。”

第三十五章 那可没酸辣鸭掌好吃

惊语街的传闻只持续了半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溢彩堂这样的庞然大物在一夜之间被查封,则迅速成为了人们热议的对象。与其竞争最大的煊赫门非但没有借此机会大肆扩张,反而在收缩生意,人们的揣测就不由得多了几分恶意。当然,人们最关注的还是溢彩堂那百万家财,到底会落入谁人手里。天都里这样的大事多了去了,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人们忘的一干二净,没人在意。

除了口头上的事情都不停地变换,大部分人的生活并未有太大的起伏。宁独跟胡然也是如此,每天起床、吃饭、上学,转眼就又过了一天。

“少爷,你不是跟人打赌了吗?”吃午饭的时候,胡然想起了这件事。

宁独拉长了声音说道:“又不赌钱。”

“嘁!少爷,小气!不说就不说,还要嘲笑我!我都听扫地的说了,你跟那人打赌明天就要入那个什么很二很二的二境。”

“对啊,就是那个很二很二的二境。”

“少爷你会赢吗?”

“你觉得呢?”

“我觉得——今天的酸辣鸭掌很好吃。”

“我也这么觉得。”

胡然夹起了一只剔骨鸭掌,开心地吃了起来。在她看来,少爷跟别人打的那个赌,都没一只鸭掌好不好吃重要。只是今天的鸭掌便辣,让她不敢一下子塞满嘴。

宁独吃过午饭后就去了萤雪湖,继续跟昨日一样的训练。连续三日的弹指剑,让他的右手手指里挤满了微小利剑,稍微一动就是上千次的刺痛,可他平时表现得却像一点疼痛都没有。倒不是他意志多么强大,而是他习惯了疼痛,在此方面的忍耐度比普通人要高的多。

在宁独第二次消耗尽元气后,观望了一会的司马峨走了过来。

“你这么练,对你的身体伤害很大。就算你能承受住万剑狂刺的疼痛,也并不会节省出太多的时间。”司马峨关切地说道。

“我没事。”若不是额头上的冷汗,宁独的这个笑脸足够欺骗任何人。

司马峨看着宁独,沉默了片刻,问道:“你是不是在跟陈难萍比?”

“没有。”

“陈难萍的天赋并不弱于你太多,她在画科考试时拓下来的元气流动图跟你一样完美,或许她也能跟你那样在原有的基础上创造出更复杂的元气流动。你要是在跟她比谁更强大——其实,挺好的。”

宁独确实没有想到司马峨会是这样认为的。

司马峨又继续说道:“只是你们两个,都不要急。”

“记下了。”

“你对元气流转的感知是我见过最好的,连师兄都比不上你。是以你只需要在一旁观看,就能看懂弹指剑是如何施展出来的。我知道刚刚学会使用元气很新奇,恨不得展现出无数花样来,但修行的路很长,要一步一步来,不要急。”

宁独看了看自己泛红的右手,认真说道:“我今天不练了。”

“以后可以多去其他园转转,修行并不仅仅是修元气。青梨园的扁士寒老师,青杏园的方肃儒教习,青李园的嵇幸教习,都是很有学问的人,还有其他教习,也能教你很多东西。青藤园,其实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师兄说的很对,人生处处在修行,不要太刻意去追寻修行。”

“一定去青藤园好好看看。”

“这是扁老师的药,能让你手上的伤恢复的快一些。”

宁独接过药,明白司马峨的用意。

除了体内藏有一座雪山这个秘密外,宁独那惊人的恢复能力也算是一个很大的秘密。不论受什么伤,他都能在短时间内迅速恢复。然而司马峨没有打听,反而是向扁士寒要了药品。这样总归能掩饰掩饰,不至于立马被人发现端倪。

在自己能够保命之前,宁独不能再对任何人透露身体的秘密,他必须尽一切可能隐藏,否则,商冲古也未必能够护住他。更何况,他的头顶始终悬着一把剑,不知何时就会突然落下。

“你可以好好想一想如何让剑‘直’。”司马峨说完这一句,殷切地看了宁独一眼,转身离去。

目送着司马教习离开后,宁独打开了手中的小瓷瓶,将里面青色的药水涂抹在了右手上,冰凉的感觉立时传来,消减了很大一部分疼痛。扁士寒特意配置出来的药,作用还是极大。

望着平静的湖面,宁独坐了下来,开始仔细地思考。

弹指剑就如它施展的方式那样,将元气在体内弯曲、压缩,骤然松开,形成极为强大的冲击。其中为了保证力度与锋利程度,增加了许多复杂的元气流转。纵使宁独,也是在看了商冲古施展三次后才完全明白,换成是他人,怕要钻研上三个月都未必可以。

施展弹指剑,需要维持元气的稳定流转,在瞬间完成复杂的元气组合,最后在恰当的时机释放,光是做到此就已经很难了,还要再控制其力度与方向,要不然就会在眼前炸开,原本可以刺穿千军万马的剑就只剩下炸死几条鱼的威力。宁独想要做到跟商冲古一样的境界,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他现在需要解决的,就是司马峨抛给他的问题。

如何才能让弹指剑直呢?

脑海里回想起商冲古施展弹指剑时天地元气与其体内元气流转的路线与速度,不断地放慢,然后一一展开,如同抽丝剥茧。

这个过程很慢,却足够清晰直观。宁独也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屈指,朝向湖面,却迟迟没有弹出。

……

陈难萍路过萤雪湖,看到了宁独,在对面立了很长一段时间。

一把匕首忽然从袖间滑落到手上,陈难萍反手握住,目光忽凛,透出一股杀气,使四周的空气都冷了起来。

对岸那个人的进步实在是太快了,才短短几天的时间就以完美的姿态进入空照境,逼着自己不得不同样进入空照境。而现在,那个人对元气的掌控能力也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提升。这个榜首,真的该属于他吗?

陈难萍轻呼了一口气,收起了自己的匕首,恢复如常。

之前一直以过去的自己为标尺,现在有了一个更高的标尺,难道不是更好吗?对面那个人进步确实很快,但自己就不能更快吗?

我,凭什么不如他?

陈难萍再次望了宁独一眼,转身离开。在此之前,她就下定决心不会允许任何人击败她,此时更加坚决。她背负着的东西,可比任何人都要多。

……

冰鉴透过树叶间的缝隙,看着远处正在交谈的宁独与司马峨,露出了嘲笑。

“天下乌鸦一般黑。原以为你司马峨是什么刚正不阿的人,却也是这般假公济私。这宁独值得你这样对待,竟然在此处专门教授,莫非是你的私生子?”

嘴上这样嘲笑着,冰鉴心里却很清楚,司马峨不会平白无故这样特殊对待其中的一位同学,宁独至少拥有着非常好的天赋。当然,清不清楚是一回事,承不承认就是另一回事。

“就算你得了丹药,又怎么可能明日就入行难境?我又怎么可能让你顺利地破境?希望你今晚走的早一些,否则连晚饭都吃不上。”

冷笑了一声,冰鉴握住了腰间的剑。

石枕溪,陈难萍,已经有太多人比自己还要强大,冰鉴见不得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扫地的,也要压在自己的头上。

生而为人,就要做人上人。

当天色逐渐暗下来的时候,冰鉴的脑海中生出了其他的想法。

“在你的路上施些绊子,不过分。那么,杀了你这个无名之辈呢?”

——

胡然百无聊赖,只好按照少爷说的那样去画画,可那张曲曲弯弯的画实在是看的她头疼。

“少爷说是画的天都,这哪里是天都!天都的街哪有这么弯曲的?绕的我脑袋好大,头好晕啊!”自从宁独来到天都开始,他就开始画这幅画,如今只是画了一角,留了一大部分的空白,看样子他今后还会继续画,真的将天都给画下来。

“这破画,会动的吗?我刚才明明是照着画的,怎么就不对了啊?少爷,我好想给你把画撕了!脑袋好疼,好气!”

头疼之下,胡然不知不觉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再醒来时已经快要天黑了。浑浑噩噩地睡了一下午,头还是发沉,那些奇怪复杂的线条也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有点不高兴了。

“少爷你分明又在嘲笑我!故意画这么一幅图想要绕晕我!”

胡然愤愤地骂着,再抬头向外望时,天早已经完全黑了。

“都天黑了,少爷,你怎么还没回来?早知道就不让你买饭了,害得我现在都没吃上饭,肚子都开始叫了。”

“奇怪啊,少爷怎么还不回来?我已经等了好久,还要继续等吗?”

“少爷,还在青藤园吗?”

趴在桌子上看着半截蜡烛逐渐烧没,胡然望了望窗外,小声说了一句,低头吹灭蜡烛,锁上门,寻宁独去了。

第三十六章 空照杀行难

夜幕降临,四周灯火映来,将整个湖镶成一块黑宝石,显得格外静谧。萤雪湖上没有风波,偶尔有几条小鱼跃出水面,甩起一连串的碎水花。

宁独忽然睁开眼,抬头一望,满眼夜色,不由得自问:“已经这么晚了吗?胡然在家里是一定等的急了,肚子怕不是饿扁了。”这般说着,他赶紧起身,往家里赶去。

原本宁独思索弹指剑施展时的元气流动是不需要这么久的,但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在老秃驴与牛鼻子的暴力统治下,他最擅长的有两件事:一件是念经一件是作画。元气流转不就是念经时的呼吸韵律,元气凝结不就是作画时的笔画结构?只要把元气当成经文,把元气当成笔,就可以施展出弹指剑!

初始时,宁独要同时念经作画还要兼顾元气流转,必定手忙脚乱,但他毕竟已经将这两种能力刻在了骨子里,很快便摸到了路子。

两个老混蛋在过去十年逼着宁独学的两件事——念经与作画,后者宁独踏入修行后,已经开始明白其作用,至于前者,他还需要不断地去摸索。

元气在体内迅速平稳地流转着,突然涌向右手,凝结成一柄剑,宁独只需一弹,剑即出鞘!而司马峨所说的“直”,他也已经明白该如何去做。

寻到了门路,宁独立刻反复练习,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现在,便有些后悔,胡然在家一定等得急了,指不定又要气成什么样子。

宁独一路小跑着,先去“陈糖记”买了三包零嘴,好堵住胡然那喋喋不休的嘴,又去“五香斋”买了半只卤鸭跟半斤酸辣鸭掌,这才一路向着家中奔去。

夜有些重,压住了灯光,一旦拐进了小巷子,就变得伸手不见五指。风无由来地吹起,让杂物发出撞击声,将巷子显得格外空。

“怎么起风了?”宁独在心中嘀咕了一声,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穿过三条街后,距离瓜柳胡同也就剩下一条街时,宁独忽然闻到了一股血腥味,神经骤然紧绷,目光也变得冷厉。

随风而来的血腥味越来越重,显然这不是死一两个人那么简单的事情了,弄不好是灌满了一条巷子的鲜血。

在心中说了一句倒霉,宁独准备立刻跑回家中,将大门栓紧,赶紧吹灯睡觉,连晚饭都不想吃。可他刚想动步,就听到了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乱。

只有脚步声,没有喊杀声。

没有喊杀声,并不是说那些人都是哑巴,而是他们都是真正杀人者。街头混混打架才会喊的震天响,真正杀人者从来都是沉默着的。

宁独知道自己此时一跑,定然成了被追杀的对象,他现在还做不到让自己没有脚步声。他看了看四周,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只能期望夜色可以遮挡住自己不会被发现。

风声中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期间也混着刀砍入骨肉中的闷响。

“五个,四个,三个,两个,一个……”宁独能够清晰地听出被追杀者的数量,正在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要是这些人早早被杀,他也就能够安然躲过这场无妄之灾。“还剩最后一个!”

砰!

最后那个人倒下了,宁独心中松了一口气。他可不想卷入这种黑帮街头砍人的事情里,只期望可以躲过去。幸好,这次安全了。

然而,最后垂死之人拉开了手中的东西,原本该升天的信号烟花打在了墙上,立时照亮了这条小巷——照亮了巷子中间倒下的人,浑身鲜血;照亮了巷头一群持刀的追杀者,面目狰狞;也照亮了抱着三包零嘴拎着半只卤鸭与酸辣鸭掌的宁独,一脸的吃惊与无辜。

对视的双方,都愣了一下。

“你死就死好了,为什么非要拖上我?!”心中这般骂着,宁独的脸上却露出了真诚和善的笑容,冲着那帮人点了下头,好似跟熟人见面打招呼那般。此时烟花恰好熄灭,巷子再度陷入黑暗,他立刻转身逃跑。

铮!

一把飞旋的刀擦过宁独的头,刺进了墙壁中,还露着的部分发着令人牙酸的颤音。

对方没有任何威胁的话,却更加证明他们的杀心。

“他只是个路人,你们要杀我便杀我,关他何事?”倒在巷中的那人还没死,奄奄一息地说道。临死时候还这般想着的,这个人显然不怎么坏。

只有脚步声回应。

“杀他又无用,何必?”

率先追上的一名杀手根本不回应,直接举起了手中的刀,向着脚下的人砍去。他们是来杀人的,可不是来商量的。

“等一下。”宁独忽然开口了。

然而,一句话并不能让人手中的刀停下。

可,举刀的人突然倒下了。

“我都说了,等一下。等我先把这些东西放好。”宁独弯身将三包零嘴放好,将卤鸭与酸辣鸭掌横在上面,向着对方问道:“你们是不是也一定要杀了我这个无辜的路人?”

对方没有回答。

宁独轻呼了一口气,说道:“既然问清楚,那就好办了。”

哒!

数十名体型彪悍的人猛地踏在青石板上,将两边墙顶的瓦片都震了下来。十几把尖刀,切开夜色,向着躺在巷子中的那人刺去。还有三个人,径直冲向了宁独。

宁独轻吸了一口气,右手抬起,屈指。

弹指剑!

雪山中有一片雪融化,成为清冷的元气,流过灼热的经脉,从手指间骤然爆发。

无形的线从宁独的指尖射出,犹如无限拉长的剑,刺入到夜色中。

噗!噗!噗!

人血肉被洞穿的轻微响声交叠在一起,被风一卷就消散,就像这些人的性命一样轻。

一弹指,杀十人。

宁独立在巷头,面色不再带有任何笑意,目光冰冷地盯着对面。夜很深,但他仿佛能够看清楚任何东西。

前冲的人都立住了,他们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修行者。就算他们再不怕死,也是肉体凡胎,根本没办法跟修行者抗衡。

隔着黑暗,众人也能够感受到一双冰冷的眼睛在盯着他们。

“杀了他!”背后突然冒出来的声音让众人愣了一下,他们立时面露决然,挥刀前冲。

先是用弱化的一指杀了一个人,检验出自己的掌控力,再一指杀了十人,检验出弹指剑的威力。以宁独现在的元气,也堪堪能够施展出三次弹指剑而已,他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但自从他眼神变的那一刻起,就给人感觉他可杀千万人。

宁独盯着巷子的另一头,清楚地知道对面有个跟他一样的修行者,并且是二境的。他微微弓身,接着暴起!

砰!

以极为高速的状态撞入到了人群之中,宁独仿佛能在黑夜里看清所有的东西,他一探手一扭转就准确地卸下了对方手中的尖刀,紧接着一反手横切就切断了对方的喉咙。

嗤!

鲜血从杀手喉咙飞溅的同时,宁独已经闪了出去,接连错步,手中的刀也在飞速切杀。

嚓!

尖刀被对方的刀别断,宁独左手向身后一探,双指捏住崩飞的碎片,顺接着横划,割断了对方的喉咙。

哒!哒!哒!

不过十个呼吸的时间,宁独闯过了半条巷子。

哗啦!

十人喷血的声音在同时爆发出来,成了瀑布坠落的声音。

嗤!

正在此时,一柄飞剑贴地而起,直指宁独的背心!

追杀者阵营中的那位修行者,终于动手了。他之前没有动手,是不想留下痕迹,避免以后的报复。到宁独出现之后,他也没有立刻动手,因为他怕死。直到弄清楚宁独的实力与能力之后,他才发动致命一击。

宁独刚刚切出最后一刀杀死最后一个人,冲在半空,双脚还未触及地面,很难改变身体进行躲避。更何况才刚入空照境的他,施展出了两指,又如此高强度地突袭了半条巷子,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生死时刻,宁独目光忽锋,甩出了手中的断刀。

弹指剑!

砰!

最后这一指没有直接袭杀对方,而是击在了断刀上。断刀直接崩裂成无数碎片,飞速冲到了巷子的对面,封死了所有的退路。

嗤!

刀片以极高的速度切割空气,发出刺耳的声音,证明着它的致命性。

见识过烟叔的战斗之后,宁独已经很清楚二境的实力,对方不可能在施展飞剑的同时再进行防御,并且对方的实力显然在烟叔之下,对方的位置与那柄潜藏着的飞剑他早就感应到了,因此他已经预料到了整个过程。

最为重要的是,这条路,宁独走了几十遍,这里的元气分布他再清楚不过,他就像是编好蛛网的狩猎者,对方任何细微的动作都在他的掌控之下。这里,是他的主场。

铮!

飞剑贴着宁独的脖子飞了出去!

“怎么可能?”对方在感知到宁独躲过了自己飞剑之后,完全陷入了震惊之中。而他还无法震惊太久,无数的刀片就抢先一步刺穿了他的身体。

“一境,怎么会这么快?”

哒!

宁独落地,毫发无损。

杀手全部倒地,鲜血铺满小巷。

一境,杀二境!

此时身体已经全面崩溃的宁独并没有倒下,而是突然转头,盯向了巷子外的屋顶,目光如锋,杀意凛然。

第三十七章 是个错误

风掠过屋顶,破损的瓦片发出了轻微的碰撞声。正在行走的猫立住,扭头向后看了一眼,浑身毛发炸起,立刻从屋顶跳了下去。它没有想到,会看到一双相同的眼睛。

冰鉴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他拥有着跟猫一样的夜瞳,可以在暗夜中看清任何物品。此时他伏在屋顶,比猫更不容易被发现。

从青藤园跟着宁独一路潜行到此,冰鉴准备伺机突袭宁独一次,不需要让对方残废,只需要阻碍其元气流通即可,如此一来,他就必定能够赢得明天的赌约。身为行难境的他,对袭击一个刚入空照境的人可谓是有着十足的把握。至于是否要杀人,他想看宁独求饶的神情再做决定。

但他没想到会看到如此惊悚的一幕——杀神一样的宁独连杀数十人,并强横杀死了二境的修行者。更为可怕的是,宁独以充满杀意的眼神望了过来,直直盯着他,好似在宣告死亡。别人或许看不到,他却看的清清楚楚。

冷汗从掌心渗出,冰鉴紧握着手中的剑,努力维持着呼吸的频率,让自己冷静下来。

那双眼神透出来的杀意越来越重,好似一把屠杀过万人的剑在亮出锋刃。

心跳开始加快,额头也渗出了冷汗,冰鉴能够明显感受出自己四肢都在发软。不管他如何告诉自己对方肯定没有发现自己都没有作用,只能让自己愈发恐惧。原本以为手到擒来的一件小事,此时竟然让自己陷入到了绝境。

终于,宁独收回了目光,转身向着巷子的另一头走去,不忘提起他留下的零嘴、卤鸭跟鸭掌,转过巷子,消失不见。

“咳!”憋在胸口的一口气吐了出来,冰鉴大口喘息着,脸上渗满了冷汗,整个人也都完全瘫软在了房顶上。

“他是怎么做到的?最后怎么可能杀了行难境?他怎么可能躲过那一剑?他的剑怎么可能那么快?他是怎么发现我的?他到底是谁?怎么会看我一眼我就变成这样?我怎么会这样?”

冰鉴愤恨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猛然拍到了屋顶上,用疼痛来减弱心中的恐惧。

……

宁独一转过墙角,透过牙缝吸了一口冷气,立刻用手扶住了墙壁,然而手指上即刻反馈回了更为强烈的疼痛。

连续施展三次弹指剑,暴力突杀二十多人,宁独的身体已经完全崩溃,只靠着他的一口气撑着。幸好,他在最后的时刻吓退了那名藏在屋顶的修行者。要是被看出破绽,他说不定就横尸在了这里。

万剑狂涌的痛觉与抽筋剔骨的虚弱感一同袭来,让宁独觉得自己只剩了一张皮,快要包不住里面的东西。

尽量平稳地呼吸着,宁独迈动了自己的双脚,艰难地向前迈步。后面还不晓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危机绝对还没解除,就算他再崩溃,也要继续往前走。

之前宁独路过那个被救下的人的时候,对方还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宁独都有一种捡起地上的剑杀了对方的冲动。

宁独根本就没有什么救人的想法,他只是不想惹上麻烦,更不想被人杀死。他都急于撇清跟那幸存者的任何关系,哪会留下什么名字。他只希望今天这事以后不会再跟他扯上关系,死多少人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然而,宁独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了远处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他深吸了一口气,咬住了牙关,准备做最后的挣扎。

脚步声越发清晰,预示着未知已经到了身旁。

哒哒哒!

一群人转入到了那条布满了血腥的巷子,手中的刀剑划过空气发出刺耳的声音,昭示着他们同样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凶徒。

宁独弓身,准备逃离。

“少爷?”正在此时,巷子的另一头传来了胡然疑惑的声音。

“嘘!”宁独浑身透凉。他已经自身难保了,此时胡然却来了。此时的危局不再是他拼命就有希望的了,到底应该怎样才能让胡然跟自己都活下来?

胡然立刻跑了过来,看着额头上全是冷汗的少爷,发了急,问道:“少爷,你怎么了,少爷?”

宁独立刻将手指放到了胡然的嘴边,然后靠着墙缓慢地蹲了下来。胡然扶住了少爷的半条胳膊,跟着蹲了下来,强忍着说话的欲望,满眼都是着急。

风卷来巷子里的声音与气味。

“少爷,好恶心。”胡然忍不住都要吐了出来。

宁独仔细听着声音,手放在胡然的后背,轻轻拍着。他只期望那些人太着急某个人的死活,没有发现他跟胡然藏在这里。若是真的被发现,他就只能扯出“青藤园”这张虎皮,最后没有办法就只能拼命了。

不知道,雪山崩将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

疼痛将冰鉴心中的耻辱转移了几分,他再抬头看向那条巷子的时候,目光变得狠厉。一个念头立刻浮现在了他的脑海:杀了最后那人,嫁祸给宁独!

能够出动二境修行者杀人的,可以被二境修行者追杀的,都绝对不是什么小势力,宁独得罪了一方交好了一方,等于不赚不赔。但要是双方人都死了,矛头还都指向宁独,那么煊赫门估计都要受到牵连。

心中的念头一成型,冰鉴立刻付诸行动,然而当他刚越出屋顶的时候,心中顿时一凉。

已经有无数人赶到了那条小巷,其中还不乏实力强悍的修行者。不过是耽误了片刻,局面就完全转变!

冰鉴猛然一顿脚,转身飞跃而出,他要是再犹豫片刻,真的有可能死在这里。

“是谁?!”巷子里的修行者怒喝一声,手中剑当即出鞘,暴戾的元气席卷了整条小巷。

“陈叔,是他救了我。追上他,探明白他是什么身份就可以。他要是不愿意透露,就不要难为他了。这个情,我们记着就好。”那名在巷子中间的幸存者喘息着说道。

“是,小爷。”

“来,小爷,咱先回家里。这笔账,咱鱼龙街记着了!”

……

宁独确认巷子里的人全部离开后,神经才真正放松下来。即便最后这帮人是跟幸存者一伙的,宁独也没有站出来充当救命恩人的想法,他只想将这些事情撇的干干净净。幸好那名伏在屋顶的暗杀者背上了这件事,麻烦才没有落到自己的头上来。

“少爷,我们回家吧,我饿了。”胡然小声说道。

“好,我们回家吃饭,我也饿了。”宁独想要站起来,却在刚站起来的时候彻底脱力,即便有胡然扶着,他也再次瘫软了下去。

“少爷,你怎么了,少爷?”胡然焦急地问道。

宁独尽力举起了手中的晚饭,笑着说道:“还好没掉在地上。”

“你慢点走,少爷。”胡然接过了晚饭,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撑着宁独,一步步地向瓜柳胡同走去。

“今晚不凉快呦!”宁独好似没事般地说了一句闲话。

——

白鹿院的夜晚向来都是灯火通明,跑去睡大觉的学生极少,大多都在秉烛夜读。

苦读的人多了,就有了太多的花样。寒窗院就是一个典型。在寒窗院的人,没有坐着的,甚至都没有双脚站着的,基本上都是单脚站立。隆冬之时,凛冽的寒风更是从窗户横穿而过,几乎将一屋子衣衫单薄的学生给吹倒,这里的学子都以此来锤炼自己的意志。至于其他院,也都不乏有些令人称奇的苦学方法。这些法子,有些人觉得可笑,却也有些人觉得有效。

白鹿院中最好的学堂是白鹿洞,这白鹿洞其实也就是假山下的一间石屋,不过能坐十几人。但是,凡是在这里面上过一次课的,都足够引以为荣,从这里走出去的人,在江湖或者庙堂上都将是能够呼风唤雨的人物。

今天白鹿洞里,只有两个人,一个老师一个学生。

要问这个世上哪个老师最好,未必能有一致的答案,但是要问谁懂的最广泛,大半有学问的人都会说出同一个名字——张先生。

不是人们尊称其为张先生,而是他的名字就为张先生。

先生,意为:先天下而生。

即便已经入夏,张先生仍穿着一身灰色长袍。这件长袍他已经穿了很久,上面遍布着细密的褶皱,凸起的地方已经被磨成了白色。清癯的脸庞,瘦削的剑眉星目,给人一种山间明月的感觉。

讲完了今天的课,张先生问道:“你明天要去青藤园?”

“是的。”

“去看什么?”

“一个叫庞旧山的人。”

张先生淡淡地说道:“不要着急,你要做的事很大,急不得。”

“是,先生。”白一士恭敬地回答道。也只有这位六科皆为甲甲的百年奇才,才值得张先生熬夜给其授课。

“好了,去吧。”

“先生先请。”

张先生背着双手走出了屋子,白一士等了片刻,将屋子收拾妥当,才走了出去,他朝青藤园的方向望了一眼,微笑着自语道:“你还欠我一顿饭钱。”

第三十八章 杀人诛心

“少爷,你好些了吗?”胡然一整夜都没有睡好,天一明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少爷昨天的那副样子,可真是把她吓坏了。

宁独则是一整夜都没有睡,即便涂了扁士寒配的药水,疼痛也时时刻刻刺激着他不让他合眼。不过他始终都在平稳地呼吸着,装作睡着。此时他也没有回应,好似真的还在熟睡。

胡然等了一会发现没有回应,并没有再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趴在宁独的床边看着他,却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没睡多久,她又猛地醒了过来,看了看宁独,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宁独向外瞧了一眼,长呼了一口气,艰难地翻动了一下身体。他没想到这次明明没有受到任何打击却伤的如此重,以他那惊人的恢复能力休息了一整夜竟然都没有痊愈,刺痛感还是如此的强烈。仔细地感受着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他知道自己还能坚持着下床,只是右手今天不用想动了。

昨夜那两伙搏杀的人,都应该大有背景,惹上了就是一身的麻烦,宁独现在的麻烦已经不少了,他只想一心一意地修行。幸好,最后有个伏击者背了锅。只是,弹指剑的痕迹,以及那个人被追上后被问及此事,恐怕都会暴露出痕迹。

要怎样做,才能消除痕迹呢?这麻烦又会何是找上门来?有没有法子彻底避免呢?

小半个时辰后,胡然又蹑手蹑脚地回来了,小声唤道:“少爷,起床吃饭了。我去买了豆腐脑跟油条,不知道你今天想不想吃辣,我就一碗加了辣一碗没加,你先挑。”

“好,起了。”宁独装作睡眼惺忪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有伤在身,穿衣洗漱后,去跟胡然一块吃饭。

胡然慢慢吃着饭,问道:“少爷,昨晚到底怎么了?”

“打了一架。”

“以后不要打架了。”

“嗯。”

“我今天跟你上学去。”

“看着我啊?”宁独笑着反问。

“不是啊,我要看看少爷你到底学什么呢,到底学的好不好。还有,我要去看看你们那里有没有教打架的。”倘若昨晚胡然也会打架,就不会让少爷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有什么好看的,不看也好。”

“不,是我要去学!”

“小女孩家家,学什么打架!”

胡然有些气,鼓着腮帮子,也不吃饭了,瞪着宁独。

宁独浑然不觉,吃的津津有味。吃完拍拍屁股就去青藤园,留下一句“洗碗”。

胡然气愤地将筷子甩到桌子上,气了一会后,开始洗碗。然而她已经决定,今天非去青藤园不可了。

……

庞旧山已经有三天没有去青藤园了,今天他打算去一趟解决遗留下来的问题,也是为宁独清除掉最后的阻碍,不过在此之前他先去了一趟天牢。

不算上之前打点的,光是这一路散出的银子就不下百两,庞旧山这才如愿以偿地进入到天牢第一层。要知道,五两银子已是普通人家一年的支出,一百两不算个小数目了。

天牢里处处都透着一股阴冷,不是冬天的那种生硬的冷,而是阴柔地钻入骨髓的那种冷,让人时时刻刻都摆脱不了。普通人进了天牢,不等处决,过几天就会莫名其妙地死了。就算遇上大赦,侥幸待了一天就出来了,那也是终生都留下隐疾。

庞旧山踩在坚硬潮湿的地板上,平稳地向前走着,眼角的余光瞥见一双双从牢门缝隙间透出来的惨白色眼睛。他原本自认为足够胆大了,来到此处也有点发怵。若是普通人被抓到着,怕是不用刑就立刻招供了。

走到一处牢房前停下,庞旧山定了定神,开口道:“潘云起。”

披头散发的潘云起听到声音,抬起无神的眼睛,看到庞旧山,呆滞了片刻,才意识到对方是在叫自己。逐渐的,他的意识开始变得正常起来。

“呵,没想到。”潘云起冷笑了一声,向后一靠,瘫坐在地上,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是真没想到有人会来看我,更没想到来看我竟然是你。”

现在的潘云起,颇有几分厉鬼的模样,但他却还没有死,显然意志力也不弱。

“只是思来想去,也就你这么一个人是跟我一起长大的。我还记得,小时候跟你一块去郊外骑过马,赏过花灯,你也送过我一块玉璧。”

“呸!少拿一副可怜人的样子了!输了就输了,死就是了。你在哪摆出一副好人样干什么?不嫌恶心?”

庞旧山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来可怜你的,我只是想看看曾经的少年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我要引以为戒。还有,你确实可怜,但你死有余辜。”

“庞旧山!”潘云起怒目圆睁,抓起一把茅草扔了出去,可惜茅草在半空散开,根本打不到庞旧山的身上。“假的就是假的,你早晚会被拆穿,到时候你身败名裂,煊赫门也早晚完蛋!”

“其实你一直都弄错了一件事。你招惹的不是煊赫门,而是——青藤园。”

潘云起愣住了,错愕地看着庞旧山。他终于明白过来,天都的人都不会站在所谓的正义那一边,只会站在自己有利的那一边。他想要利用庞旧山冒名顶替的事情来扳倒青藤园,可青藤园会允许吗,青藤园会看着自己的名声被毁吗?潘云起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整件事情的背后,若是没有青藤园在背后推庞旧山,恐怕庞旧山也不会赢的这么轻松。

庞旧山弯腰放下了一个小瓷瓶,说道:“我知道你一直咬牙坚持着,等你父亲救你出去。但你,不需要等了。这群,或许是你最好的选择。”

潘云起看着那代表着死亡的小瓷瓶,怒吼道:“庞旧山,我发誓一定要你……”

庞旧山直接出言打断,冷冷地说道:“我不需要听。”然后转身离开。

若非庞旧山应对及时,若非宁独足够强大,就算青藤园暗中帮助,煊赫门也一定会被扳倒,到时候潘云起又会如何对待庞家,宁独又会是何种下场?庞旧山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更不会来怜悯现在的潘云起。

走出天牢,庞旧山的心情总算轻松了些,坐上马车去了青藤园。路上经过瓜柳胡同,便下去看了一下,恰好碰到出门的胡然,便带上了她。

“胖子,你可不要告诉少爷我来了!我要藏起来,暗中观察!”胡然向着庞旧山说完,就找地方藏身去了。她一定要先找到宁独,藏在后面吓他一吓。

……

宁独走进了讲堂,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他扫了一眼,在冰鉴身上停了片刻。众人的兴趣立刻增长了无数倍,等待着冰鉴的回应。

冰鉴看到了宁独的目光,心里一惊,继而是愤怒于自己的胆怯。他冷眼朝着宁独望去,准备质问赌约,却不想对方已经收回了目光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了。准备好了拳头,却没有对象,打出去也无用,冰鉴也只能忍住。其实,他忍的更多的是心中的恐惧,他恐惧于那尊隐藏在人皮下的杀神。

众人都等待着,期望到下课时上演一出好戏。

陈难萍没有多看宁独一眼,正襟危坐,独占一大块区域,严格按照司马峨之前所说的进行参竹。

司马峨准时来上课,放下书卷后说道:“各位同学,想必你们也都听说了,今天有白鹿院的同学来交流。场地就在萤雪湖的廊道上。同学们若是有兴趣,半个时辰后可以去参加,没兴趣的可以继续在此学习,我会陪着你们在这里。”

“是,司马教习。”

半个时辰过的很快,司马峨宣布一声后,几乎所有的人都走了出去,只剩下宁独跟陈难萍。

“宁独,你不去吗?”司马峨问道。

“不去。”

“白一士来了。”

“白青花?”宁独有些吃惊地问了一声,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请他吃胡辣汤的少年,他立刻站起来走了出去。“我去看看他。”

司马峨想起师兄所说的话,站在原地思索着:只是两个少年而已,未来无数可能,真的有师兄说的那般危险吗?或许是师兄太着急了,园长说的才是对的。师兄啊,你还是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吗?我觉得,宁独,不会变成那个样子的,他不一样。

陈难萍的目光还是稍微动了动,看了看宁独的背影。

“陈难萍,你不去吗?”

“不去。”

“你可以去的,想的多跟见的多都很有用。”

“不去。”陈难萍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就有些后悔了,这更显得她是在遮掩了。自从遇上这个对手后,她的心境总是会有起伏,这是她无比厌恶的事情。

司马峨看了陈难萍一眼,笑了笑,收拾书卷离开了,说道:“你需要我教的很少,今天,我没什么好教你的了。”

陈难萍闭上了眼睛,开始心无旁骛地参她的竹,不再去听外面的任何声音。

第三十九章 论战

大明王朝自文皇开始启用秋闱与春闱,秋闱一年一次,春闱三年一次,一直到武帝后期,朝廷大员被大片株连,甚至出现过地方县衙只剩一人的情况,三年一次的春闱已经不能再满足需求,便开始实行一年一次春闱。直到如今的宁安十三年,也没改动过,这就不可避免地造成了朝廷机构过度臃肿。然而越是如此,越没有人提出改革的意见。这般态势之下,天都的四大学府逐渐成为了提供春闱考生的主要地。若非考虑到其他一些因素,恐怕天下官员尽出于四大学府了。

能入四大学府的皆不是庸才,但一年一次的春闱收的人相对来说仍在少数。这其中自然有一年高中的,也有十年不中的,却也有专心求学放弃仕途的。总体来说,四大学府都以三年为期,划分为老生与新生。白鹿院这次来青藤园,七名老生一名新生。

萤雪湖旁的亭子里,八名白鹿院学生与几名老师站在其中,四周是青藤园的老师与学生。不知从何时起,谈话成了论战。

以这些人的眼界与骄傲,还不屑去论战今年税收该如何定价之类的题目,大多时候都在论大明王朝未来十年乃至百年的大势。

“大真国的崛起,有目共睹。自从其圣皇陛下强势改制大真,全面学习我大明制度,依托其三千里沃土,壮大速度奇快。大真更有尚武之风,可举国皆兵。一旦成患,如利剑悬于头颅。这是我大明最该警惕之事!”青藤园学生高声说道。

“一群莽原蛮夷而已,又有何惧?送他们百车美酒、千名美姬,他们必定会沉溺其中,不攻自破。再者,圣皇再强势,也是一介女流,大真国复国者何其多?太子党遍地都是!只要我们稍加推波,其国大可乱上十年。”白鹿院老生侃侃而谈,颇有运筹帷幄之中的气势。“我见大明王朝十年之势在吏治!尸位素餐者过半,滥竽充数、不谋其政、党同伐异、大肆敛财。吏治不清,大明何明?”

白鹿院的老师清咳了一声,示意其讲话要注意分寸。

“吏治需几年可清?大真几年可成患?怕是你连吏都未当上,大真国就已成患!我大明此时此刻就当厉兵秣马,严阵以待!”

“还想如武帝时那般穷兵黩武吗?!千里漂血,万亩头颅的景象还想再看见?!我不否认武帝功绩,但也不会无视那二十年动荡!历史的悲剧不能再上演……”

“……”

萤雪湖旁的亭子与廊道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主要是今年的新生,都想看一看那个传闻中叫白一士的人。

传闻中六科甲甲的白一士站在一旁,面带着微笑,安静听着每一个人的发言,始终未曾说过一句话。期间不乏有主动发问者,却都被白鹿院的老生接过。这个挂着百年第一名头的人,越发神秘起来。

宁独远远地看了一眼人群,望而却步,他实在是有些惧怕在人群中挤来挤去。隔着很远,他也只能看到几个人头。

“白青花,今天中午我请你吃饭。”宁独辨认出了最出众的那颗人头,高喊了一声。

众人听到这声高喊,不由得一愣,齐齐转头看向了宁独。白一士此时也转头,透过人群间的缝隙瞧见了宁独,不由得一笑。

“好!”白一士同样高呼了一声。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又转到了白一士身上,当他们想要再去确认另一个人身份时,宁独已经离开了。

论战被打断了片刻,又继续起来。

……

萤雪湖没种任何的观赏性植物,只有一湖的鱼,在无风时看起来极为平整,算不得多么美丽。唯一值得说的,也就是其四周远比天都其他地方清凉些。

“宁哥,那白一士会来吗?”庞旧山一边吃着红杏一边问道。

宁独瞥着胡然,说道:“他会来。”

胡然想要伸手拿个红杏,看见少爷的目光,又缩了回来,眼里充满着委屈与气愤。她原本还想躲在远处偷偷看少爷,却不想让少爷逮了个正着,还被其给吓了一大跳。

“呦,还真来了!”庞旧山抬头望去,看到了一个不算陌生的身影。

白一士找了个理由脱身,独自来到了萤雪湖旁,一眼瞧见宁独他们,便走了过来。他只是猜宁独在这里,对方也真的就在这里。

还是如那日在胡辣汤馆相遇时的那身装束,干净的厉害。清清白白的面庞透着英气,一双星眸透着亮光,好似另一个世界的窗户。乍一看他,觉不出什么特别,顶多就是英俊些,但越细想就会越觉得对方特别。说不出哪里特别,就是觉得这个人与别人不一样。

胡然转身瞟了一眼,对宁独神秘且小声地说道:“少爷,那天那个很奇怪的人来了。”宁独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胡然一眼。胡然吐了吐舌头,知道少爷不生气了,便伸手拿了个红杏吃了起来。

“宁独?”

“白青花。”

“打听你的名字可不容易。”白一士笑着说道,坐到了一旁的石凳上。他问了许多人,才问出这个名字来。

“你的倒是很容易打听。他叫庞旧山,她叫胡然。”宁独笑着介绍。

庞旧山看着白一士,说道:“久仰大名。”

“同样久仰。”

“我这个是假的,你却是真的。”

“可青藤园说它是真的。”白一士笑着说道。

庞旧山笑了起来,宁独说道:“今天中午请你吃饭。”

“你不是不还的吗?”

“对啊,我又没说还。上次你白请,这次是你欠我的。”

“那我也赊一回账。”白一士拿起了筷子,众人也都一同开始吃饭。

“虽说是白鹿院与青藤园交流,其实是在暗中比较,论战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了。白兄在上午时为何一言不发?”庞旧山问道。

“因为他没什么好说的。”宁独看了一眼白青花说道。

白一士放下筷子,说道:“不知道庞兄弟,你对今天的论题有何见解?”

庞旧山毫不避讳地说道:“沉疴痼疾,积重难返。严重些说,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你们或许不知道粮价涨到多少了,也不知道农户家里存粮多少了,更不会知道天下有几户在耕种,你们不知道底层人到底苟活到什么程度了,也不知道这钱到底有多不值钱了。想要治理出个海晏河清,至少需要十年。可四周之敌未必能等这么久。大真国,突烈,古兰,乃至南国,其实都为大患!不过也只有这些外患才能治好大明王朝。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我倒是迫切地想要看狼烟四起,而不是歌舞升平!重病还需猛药才行!”

要是别人听到这样惊人的论断,必然会说一个好字,但白一士并没有评论,而是看向了宁独。

宁独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只认识你们几个人,不认识天下,做不得评价。若是我认识了,再来评价。”

胡然只顾吃她的红杏,全然听不懂他们所说的。

“白青花,你想说什么?”宁独问道。

白一士笑了笑,说道:“每个人都能看出大明的问题,这说明她确实病入膏肓了。庞兄说的很对,大明王朝若是不能在毁灭中新生,就只能在毁灭中死亡。可大明王朝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是官僚,是士族,是千千万万的官吏,还是大真、突烈、古兰、南国?都不是,大明王朝的问题,只是一个人的问题。”

白一士说出了一句天下人都不会也不敢说的一句话。

忽然间,整个萤雪湖好像落了场大雪,无声。

庞旧山愣住了,他迅速地扫了一眼四周,确认无人后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宁独跟胡然都如常,并没有因为白青花的语出惊人而作出什么反应。

白一士神色如常,如眼前这一湖水。

庞旧山也很快地稳住了心神,看了一眼白一士,语气颇为凝重地说道:“若是白兄有时间,以后可以再细细探讨这个论题。”

白一士笑了笑,看向宁独,说道:“你知道两个月后的‘万国朝’吗?”

“不知道。”

庞旧山解释道:“万国朝,是天下近乎所有的国皆来我朝贺,三年一次。从武帝横扫天下的时候开始,这个规矩一直沿用至今。如今,就有些名存实亡了。其本意已从朝贺,转变成各国的试探与较量了。”

“你想让我参加?”宁独向白青花问道。

“我不会修行。”白一士诚恳地说道。

“那就没意思多了。”

“没有我,你也会觉得有意思。”

“好,我去看看。”宁独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时间不早,告辞了。相谈甚欢,来日再聚。”白一士拱手告辞,来去如春风,连湖面的一点涟漪都未惊起。

宁独没有去送,而是望向了萤雪湖,好似突然间成了一座石雕。

胡然发现了异常,疑惑地问道:“少爷,你怎么了?”

萤雪湖,安静了。

第四十章 天下不公

萤雪湖的论战,最终以白鹿院的“内忧重于外患,十年在清河海”获胜。然而,最受瞩目的白一士全程都没有说一句话,人们对其的揣测不由变得更加极端。传闻中的榜首,或许跟青藤园的一样名不副实。

白鹿院的人吃过午饭就离去了,青藤园的学生开始了漫长且杂乱的讨论,一如输牌后大声论说当初如何如何就能赢了,成了一片燥人的杂音。

上午的课被耽搁了,司马峨的课在午后继续。午后的课开始的比较晚,有部分人提前到来,都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谈论着。

“我看到了那个白一士,除了清秀些,也没什么值得夸耀的。整个论战,他也都像个学生似的现在一旁听着,不敢发一言,更没什么论断。我看他也有些名过其实了。”

“你当白鹿院的人都是傻子吗?六科甲甲,你用脚指头想想这到底有多难!岂不闻‘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他那样的人,根本就不是我等能够评价的,老老实实做好本分就可以了,评价他人作甚!”

“妄自菲薄!白一士就不是人了?他一出生就凌驾在我们之上了?就算他的天资确实远超常人,就没有缺点了吗?只会在这望而却步,却不敢迎难而上,谈何进步!”

“知道自己不如人了,不知奋进,却在这夸夸其谈,真是可笑!”

“……”

“哎——你们知道我今天中午吃完饭后,瞧见什么了吗?我瞧见——白一士在跟我们班的庞旧山以及那个新来的坐在一起吃饭,相谈甚欢!”

“当真?”

“那还有假?!就在萤雪湖那!”

“我说论战时候就有人喊白一士吃饭,原来是他们!”

“呵!原来人家根本不屑于跟我们说话,只愿意跟同类人交谈。我们这些连榜首都考不上的,连句话都说不上!人家啊,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庞旧山名不副实,新来的何德何能?”

“嘁!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说不准,白一士真的也是个酒囊饭袋之徒。”

“没记错的话,那个新来的还跟冰鉴学长打赌来着,说他今天破二境!”众人的目光立刻向着冰鉴那里瞥去。

这一切话冰鉴都听在耳中,但他不为所动,只是端坐在此。上午的时候他隐隐感觉到了,宁独还在一境,今天是不可能破二境的。他现在只需要用平和的心态迎接胜利即可,再步步紧逼可就有失气度了。即便那是尊杀神,今天也要从青藤园滚出去了。

“冰鉴学长,今天就是你跟那个宁独打赌的最后期限,赌的是他能不能进二境?”

“宁独人在哪呢?怕是不敢来了!”

“破二境,他拿什么破?”

“咦——人家可正在跟两位榜首谈论天下大势,哪有工夫来搭理我们啊!哈哈哈哈……”

“滥竽充数的人,早就该扫出我们青藤园了!”

“那宁独不是在萤雪湖吗?我们去找他去,倒要看看这个被司马峨称为天赋最好的人,话都不屑于跟我们说的人,到底破了二境没有!”

“好!我们今日就好好看看这个天才!”众人积压了多日的愤懑,又加上败给白鹿院的羞恼,终于找到了一个爆发点。

冰鉴端坐着,心中一边提醒着自己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一边仍忍不住欣喜,将原本留在心头的恐惧冲散。

万众瞩目、万众追捧的感觉有很多人不屑,但是一旦尝试过了,就如同上瘾一般,绝对不想再放弃。

整个青梅园里,石枕溪不可比,陈难萍不可求,其他人又有谁还比自己更优秀呢?冰鉴又何尝不想独占鳌头呢?有时候,一步先,步步先。

“冰鉴学长,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不去。”冰鉴正襟危坐,面不改色。

“冰鉴学长,你是正主啊!你若是不去了,我们去了,也没什么理由。我们可不是去嘲笑,而是要真真正正战胜这不公才是!”

“对啊,对啊,我们就是要战胜这不公!”

众人一时间群情激奋,大有掀翻整个青藤园之势。

“好,那我就听诸位所言,去讨一个公平回来,对得起我们寒窗苦读,对得起青藤园之名,对得起这朗朗乾坤!”冰鉴拍地而起,神采飞扬。即便此时宁独还是昨晚那副模样,冰鉴也有信心战胜他。

“好!我们一起去!”

入夏的午后,格外使人疲倦,连鱼儿都不愿跃出水面,显得格外安静。然而一群人的昂首阔步,却打碎了这平静。

庞旧山远远地瞧见了冰鉴一行人,看出了对方的不善,他看了一眼宁独,对胡然说道:“照顾好宁哥。”关于那个很无聊的赌约,他也是知道的。

胡然一直都在看着突然间就呆若木鸡的宁独,听到庞旧山的话也只是点了点头。

露出微笑,庞旧山迎上冰鉴等人。

“诸位学长,不知要去往何处啊?”

“庞旧山,几天不在学园,倒是长了目中无人的本事!就凭你一个人,也想拦住我们这一群人?”不用冰鉴去说,自有人愤然说着。

“我怎么拦住诸位了?莫非你眼里只有我,非要走在我面前不可?不好意思了,我可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你也不用想着引起我的注意。再者,我眼里也没有你。我只是问诸位到哪里去,不愿意说便走开,我给诸位让让路。”庞旧山笑着闪到了一边,让出了大路。

“好一张利口!可话只是用来说的,不是用来证明的。你能证明你有青藤园榜首的资格吗?你,今天,能证明吗?”冰鉴逼问着,整个人都好似出鞘的剑。

庞旧山笑着摊开手,说道:“不好意思,我为什么要证明呢?我又不是青藤园榜首。我身后那位才是。”既然下定了游历四海的决心,他就不需要在意煊赫门了,大方承认让宁独替考就是了。

对于替考这件事,恐怕青藤园的高层都已经知晓,剩下的不过是如何妥善处置。庞旧山如此有恃无恐,一方面自然是没有后顾之忧,另一方面也是在为宁独正名。

所有的人,包括冰鉴,都愣住了。谁都没见过敢大声说出自己污点的人。这样的人,要么无耻到了极点,要么心胸真的坦荡。

“难道你们看不出来吗?难道你们就没有怀疑过吗?难道你们一丝一毫都没有察觉到吗?他才是真正的青藤园榜首,他叫——宁独!”

“厚颜无耻!蔑视规则,败坏法纪,非但不以为耻,还在这里振振有词,如此侮辱,真当我青藤园是好欺负的不成!”

“找人替考我青藤园,这可是重罪!按大明律,可斩你!”

“你,有什么资格抹黑天下学子心中圣地?”

庞旧山轻笑了一声,说道:“我想问诸位,谁家中余财不过万贯?我想问诸位,举荐信从何而来?我想问诸位,谁不认识朝中大员?”

“有才者不准有余财,不准有举荐信,不准认识朝中的人?!”冰鉴立刻反问。

“自然不是。我只是想说,四大学府,本来就不公平,何时曾有过真正的贫寒学子?你们受益时,讲过公平?只有别人触犯到你们的利益时,你们才站出来痛斥这不公平。试问,有才华者为何不能入青藤园?试问,无真才者为何能入青藤园?试问,天下何公?你们根本就不在意别人是怎么进来的,你们在意的是那些你们眼中低贱的人不能比你们强!其实,你们这些人根本没有真才实学,才会这么害怕真才实学的人。你们胸中可有天下,可有笔墨?哪一个是抱着救济天下的想法入学?哪一个不是抱着升官发财的想法入学?试问,天下何公?四大学府,青藤园,天下求学圣地?真正践踏这些的,其实是你们!是你们这些装腔作势而无半点才能的人!你们,早就将这些地方搞的乌烟瘴气,还有脸在这里侃侃而谈!试问,天下何公?!”

“强词夺理!”

“一派胡言!”

“狂悖至极!”

几乎所有的学子额头上都是青筋暴起,面目赤红,此时的他们比萤雪湖论战输时还要愤怒。

“哈!你们,是在恐惧吗?恐惧一个你们根本不屑于与之为伍的人超越你们,恐惧你们的引以为傲的资本变得一文不值,恐惧自己突然需要仰望别人!滥竽充数之人,最怕的果然是真才实学之人。”

“你在找死吗?”冰鉴突进一步,腰间剑出,绝对是不见血不回鞘。而在其身后的人也皆是暴怒的模样,或是握拳或者按剑,下一瞬就可以暴起杀人,他们都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界点。

“我见天都多刍狗啊!”庞旧山想起宁独的这句话,就笑了起来。

铮!

剑出鞘!

冰鉴杀意爆发,不顾一切地向着庞旧山刺去!然而他突然僵住了,耳边传来了一句冰冷的话。

“你那么想死吗?”

与此同时,之前一直呆若木鸡的宁独站起了身。

第四十一章 二境

漆黑的夜,乱卷的风,满巷子的尸体,一双冰冷的眼睛突然向着自己望来!

刹那间,相同的情景撞进冰鉴的脑海,恐惧在心头爆发,让他无法再趋使身体向前,愣在了原地。

冲在最前的冰鉴停住了,挡住了后面所有的人,他们冲挤在一起,就像是冻起来的瀑布。

泛着冰蓝色的剑距离自己不过半寸,庞旧山却出奇的平静。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在面对死亡时能够如此从容淡定,或许眼前这些人从来没有具备足够撼动他的力量。

宁独没有盯着冰鉴去看,只是平视着前方,向前走着。胡然跟在他的身后,不同寻常的安静。

“胖子,我们走了。”

庞旧山侧身而过,没有再看对面的一群人,跟上了宁独的步伐。

自始至终,宁独都没有多看冰鉴一眼。

一句话,不足以让人愣住半刻的时间。众人盯着宁独三人,脸上的吃惊逐渐转为了愤怒,尤其是只能看到对方背影的时候,愤怒更是极速地攀升,冲的双眼都变红。

冰鉴强压着心中无数种情绪,皱起的眉头将双眼压成了两把剑,透着狠厉的凶光,让人毫不怀疑他可以暴起杀人。

“站住!”所有的愤怒成了这两个字,而尾随这两个字的是一把剑。

宁独没有停,随意地说道:“我已经二境。”

那把剑停了,没有追上人。

冰鉴彻底愣住了,他眼中的愤怒逐渐被惊疑取代。错愕的表情也相继出现在众人的脸上,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冰鉴。

为何而来?

归根结底是冰鉴跟宁独的赌约。

现在,宁独赢了。

一想到自己先前的心态,冰鉴就羞怒无比。奉为圭皋的准则,自己却连一丝一毫都做不到。对方用最为轻蔑的姿态,就击溃了自己精心准备的所有。此时的他,滑稽的像是一个表演失败的小丑,台下无数观众已经笑的前仰后合。

“有种,你就跟我比剑!”冰鉴怒吼出声,只将暴怒留在心中,唯有如此,他才能不去感受那股羞愤。

宁独回头望了一眼,目光平静,淡淡地说道:“我知道是你。”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如此摸不着头脑的一句话,唯有冰鉴能够听明白。毫无疑问,宁独知道昨夜潜伏在远处房顶的就是冰鉴。不过,他知道冰鉴的真正意图吗?

心尖涌出一股阴冷,让暴怒迅速地消散。冰鉴稍微向后缩了一下,继而死死地盯着宁独的背影。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破了二境?唬人的吧,他不是害怕才逃开的吧……”众人嘀咕着,寻找一切理由让自己的行为看起来合理且正义。

这些自欺欺人的话在冰鉴听来,简直就是羞辱,他清楚宁独入了二境,就在其出言威胁的时候,那股压迫感无法言喻。然而,他无法反抗这样的羞辱,只能承受着。他总不能像个暴怒的野兽一样让众人闭嘴,那样只会让他更加难堪。

“我不会再让你这样嚣张下去!”冰鉴面色阴冷,穿过了众人。

一股子火无名来无名散的众人愣在了原地,面面相觑,最后沉默着回到了教室。

……

下午这堂课的气氛明显有些压抑,有人是因为输了萤雪湖旁的论战,有人则是因为先前的羞愤。

司马峨察觉到了这微妙的气氛,却都将其归因为于白鹿院,自然又是说了一番激励人的话语,也就一如既往地没有起到什么振奋人心的效果。

收拾好书卷,司马峨准备离开,顿了片刻,看向宁独,说道:“同学们,有时间多去其他园转一转,大有裨益。”

“是,司马教习。”在一片懒洋洋的回答声中,司马峨离开学堂。

经过了一下午的时间,冰鉴冷静了下来。他痛恨自己的情绪波动如此之大,恼怒自己是如此容易恼怒恼。奉为圭臬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他连半点都没有做到。可是,占据他整颗心的仍是羞愤,无论如何都无法遮掩住。然而他更清楚,此时他不能表现的像个傻子,那样他的名声将会贬低太多。

宁独站起身,看向了陈难萍,没有多说,跟其错身而过。陈难萍微愣了一下,眉间轻上挑,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开了。

这一切细微的动作,冰鉴都看在心里,一股别样的滋味便不可遏制的往喉咙上涌。他深呼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人。

……

庞旧山见了商冲古,想要将他离开的事情以及相关的事说明白,却不想对方直接回绝了。这样乱七八糟的事情,商冲古不想管,自有青杏园的老学究老世故去处理。庞旧山无奈,只得去了一趟青杏园。初始时老学究沉着脸,一言不发,大有将庞旧山打出青藤园的意思。

在四大学府的招生考试中作弊,往大了说这是对整个天下学子的侮辱,往小了也是有损青藤园声誉。所以,这样的事绝对不允许发生,即便发生了也不能发生。

庞旧山不断拿出他的筹码,青杏园的那些人的脸色逐渐缓和,可以商谈。一切善后的事情处理好了后,已经放学许久,庞旧山跟等了许久的宁独汇合。

“宁哥,我可算是解脱了。早知道如此,我何必去惹这些麻烦,来考这青藤园。”当初庞旧山所面临的困境并不比潘云起好上多少,所以他才想出考取青藤园的法子,原本他想在学园里默默无闻,做个不起眼的人,却不想宁独直接考取了榜首,善后的事情再处理起来就麻烦多了,好在今天终于都做好了。

“胖子,我一直觉得你让少爷替考,不太好。”胡然随意说道。

宁独笑了起来,说道:“胡然啊,你懂那么多?”

“嘁!我只是觉得而已。”

庞旧山笑了笑,说道:“是啊,确实不太好。破坏规则为自己牟取利用的事情,看起来都不太好。不过,规则是谁制定的呢?又是来约束谁的呢?”

宁独大笑了起来,说道:“胖子啊胖子,你不要弹琴了,她听不懂的。你就跟她说,大家都作弊,她就觉得好了。”

“少爷,你总是嘲笑我!我不跟你一块走了!”说着,她超过了宁独,走到了最前面,走出不远又回头看看宁独跟上没有,气道:“少爷,你快走!”

——

傍晚时分,萤雪湖平静的像是下过一场大雪。

古道之难得闲下来,在一处柳树下的青石上垂钓。然而,他这片刻的清闲也被人打破了。

“他今天破了二境。”

“三天破两境,这个孩子的天赋之高,实在是罕见。能够做到这种地步的,世上没有几个人。”古道之带着欣喜说道。“你做他的老师确实很适合。”

“三年内,他的一切事情由我负责。”商冲古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

“其实万国朝是个不错的机会。”

“没有必要,不过是探子之间的较量。”

古道之提起了鱼竿,上面却并没有鱼,他只得再次抛下,说道:“你害怕的东西太多了。你怕白一士,怕万国朝,怕世上的任何污垢在他拥有定力前将他改变。你不该如此。”

“十年后,就不是我害怕了,该是你们所有人害怕。”

“那个孩子,有自己的选择。”

“其实你不信他一个人可以改变所有,你已经不再相信所谓的英雄。”

古道之没有回答,只是安心钓鱼。

商冲古立了很久,转身离开,只留了一句话。“在他成为一个真正的侠客前,我会护他前行。”

第四十二章 行难

夏日的燥热,让夜晚的清凉显得更加宜人。

宁独跟胡然坐在井边乘凉,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少爷,你今天中午好奇怪,突然不动了,害得我担心了好久。”

宁独向后仰在椅子上,望着夜空,等了好久才回了一句。“今天画了吗?”

“太难了,画不出来。”胡然气馁地叹了一口气,右手拄着腮帮向着夜空望去。“今天晚上的云好薄啊,像撕下来的棉花糖,一吹就化了。”

“回去睡吧。”

“少爷你呢?”

“我想事情。”

“哦。”胡然不再去管宁独,顾自看着天上的星星。她没什么好想的,只是这样呆呆地望着,等着少爷想完事情。

中午在萤雪湖旁时,宁独莫名其妙且自然而然地破了二境。他在想所谓的行难境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并用自身的感受不断地去验证。

空照境是完全可以控制元气进出自身这个容器,若是在此基础上加些修行的法门,就可以爆发出远超常人的力量。假设人这个容器能够容纳元气的量已经满了,又该寻找什么样的方式去拥有更多的元气?毫无疑问,拥有的元气越多就越强大。

行难境,就是突破人体容纳元气上限的境界。

修行者几乎人人都可以入行难境,但九成的人都会被卡死在此。行难境,本意就是前行艰难。

宁独看着夜空,心平静地如他所望。行难境到底为何,他还是说不清楚。但他能够清晰地觉察到自己的行难境,应该会比其他人的行难境困难许多。别人是登山之难,他则是在暗夜里开凿山路之难。

除了修行,宁独也在想白青花。

若是没有感知错的话,白青花并没有开始修行。以宁独的眼光来看,整个天都里他所见过的人当中,白青花与胡然的气息跟他最像,这两人的天赋应该不会逊色他太多才对,可白青花为什么不去修行呢?既然白青花没有修行,为什么他表现的像是知道宁独就要破了二境一样,离开的恰是时候,只是巧合吗?白青花又为什么要让自己去参加万国朝呢?

宁独想不通这些问题,也不想当面去问白青花,便一股脑儿地抛开了。

院子的角落里响起了蝈蝈的声响,远处浮动的人声也退了,显得静谧许多,确实是个适合思索的好夜晚。

“胡然啊,我今晚在这里睡了。你回去睡吧。胡然?胡然?胡然……”宁独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已经睡着的胡然抱回了屋子,独自一人躺在院子里望着夜空,慢慢睡着了。

——

白鹿洞里的蜡烛又燃尽了,书童立刻换上新的蜡烛,确保这里有人时不会暗上半分,整个过程都悄无声息,只偶尔有灯油轻微的破开声,让人察觉不到蜡烛已经更换过了。

“他,如何?”张先生在教授完今天的课程后,随口问道。

白一士答道:“可为天下第一剑客。”

“天下第一的人,不可交。”

“您也说过,凡事都有例外。”

“我只会纸上谈兵而已,最后还是要你自己去决断。你要记住,你不能错。”

“是,先生。”

“明日学‘纵横’。”张先生背着双手,昂起头,下巴胡须微翘,出了门。

白一士整理好一切,静思片刻,关上了门。回到住所,他记下今日做的事情。寥寥几笔写完,他没有立刻洗笔,而是将其放在笔架上,坐在椅子上静静思考。

许久,白一士在纸上画了一柄剑,笑了。

“我们,是朋友啊!”

——

饭馆里嘈杂的声音穿透三层楼板,到四楼就没了力气,散成一层,像是在画卷上打了一层杂乱的底色。灯火透过格子窗,在地上印成了老旧的花纹,定下了画的格调。夜色长染,将人留出了的半个剪影,占了大部分的空间,成了画的主体。泛着沉色的蓝琉璃,顾自泛着冷光,算是装点。咿咿呀呀的戏曲声传来,轻砰到了浮动的灰尘,添上几分老旧。这里,是鱼龙街的登楼。

“九爷,我去看过了。那人境界不高,应该是二境。撇开修为,身手极好。他先是用类似于剑气的招式杀了一人,继而杀了十人。之后横冲,几乎瞬间杀了十七人,这些事情他都是仅凭身手做到。最后崩碎手中短刀,刺死了对面的修行者。这里有两个奇怪的地方:一个是他明明可以凭修为杀死所有人,却偏偏用了身手;一个是他最后用崩碎的刀片杀了对方,不太像是为了掩盖自己的行踪。。”

君九爷半躺在长椅,显出几分老态,轻轻摇晃着,闭目养神,想了片刻,没有解释这两个问题,问道:“青藤园的吗?”

“是,他应该是发现了老七,退到青藤园了。”

“嗯。那就不要去请他了。”

“九爷……”荀二欲言又止。在他看来,不请对方实在是不合乎情理。

“二境,剑气杀人。也只有商冲古那样的人才能做到。”

那人断然不可能是商冲古,就只有可能是他的弟子。依商冲古的性子,极度厌恶这些处于灰色地带的人,最好不要热脸贴冷屁股。荀二立刻明白了过来,回道:“明白了,九爷。”

此时有人推门走了进来,高兴地喊道:“爹,我回来了!”

“小爷,你的伤还没好,不要乱走动。”荀二赶忙过去扶住君远归,却被其挡开。

君远归挥了挥他的胳膊。笑着说道:“一点小伤而已,二叔不必担心。”

三年未见儿子,今日得以相见,君九爷的脸上并没有显露出喜色,语气平缓地说道:“坐,吃茶,有话慢慢说。”

君远归直接坐下,兴冲冲地说道:“爹,你让我出去游历三年,我可是长了不少见识不少本事!”

“吃茶。”

简单的两个字并没有完全泼灭君远归的热情,他继续说道:“爹,我心里有很多想法,迫不及待地想要跟你说一说。咱鱼龙街在天都困的太久了,早就该开疆拓土了。我这次一回来就有人敢对我下手,由此可见对方已经根本不在乎我们鱼龙街了。爹,咱这样下去可不行。您听我说我的计划……”

君九爷出言打断:“你觉得是谁要杀你?”

“青衣巷,小胡同,烟花弄,除了这三家能跟咱鱼龙街争上一争外,还有谁?我看烟花弄的可能不大,小胡同缺些野心,八成就是青衣巷。”

君九爷微微抬了抬眼皮,转而看向荀二,语气平稳地问道:“老二,你怎么看?”

“九爷,小爷说的一点都没错。我们都调查清楚了,就是青衣巷的人下的手。尽管他们请的都是些没有身份的人,但还是能够凭蛛丝马迹查到他们。另外这几年,青衣巷也一直在积极向外扩张,跟我们起冲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君九爷闭上了眼睛,好似要睡了,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

“爹,您……”君远归还想再说些什么,二叔用手拍了下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君远归有些失望,看了看好似睡着了的父亲,起身行了礼,与二叔一起退出了房间。

“二叔,我说的不对吗,爹为什么对我这般态度?”君远归想不明白,语气里有着焦躁。

荀二耐心地说道:“小爷,你觉得九爷为什么让你出去三年?”

“历练,将来能够打点好咱鱼龙街。”

“历练什么呢?”

“眼界,胆量,气魄,为人处世,运筹帷幄。”

“那小爷你觉得你足够了吗?”

君远归脑海里骤然一冷,想了很久,缓缓说道:“不够。”

“小爷,你还年轻,我像你这么大时还在城南打杂。沉住气,慢慢来,肯定有你施展拳脚的机会。”

“多谢二叔教诲,远归谨记在心。”

“好了,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注意你的伤。”

“好,二叔。”君远归走出两步,又想起了一事,回头问道,“对了,二叔,昨天救我的那人,查出来了吗?救命之恩,我要当面谢谢他才对。”

荀二想了想,说道:“朝明坊,刻醒胡同,有个叫冰鉴的。交这样的朋友,不要带身份。”

“我知道,二叔,明天我就见他去!”君远归急冲冲地走了,好似总有一揽子事在等着他去做。

第四十三章 游园(上)

冰鉴等了许久,始终不见石枕溪从忘归阁里出来。他犹豫了片刻,走进忘归阁里找对方。

忘归阁总共六层,除却第一层外每层藏书三万本,书架林立,曲折幽深,想要找到个在里面闷头读书的人不算容易。冰鉴去了几个石枕溪常去的地方,都没有寻到对方的踪影,最后抬头望去。

“难道石师兄已经上了四层?”

仰望着跟脚下相同的木板,冰鉴忽地感觉自己如此轻微,不足以让任何人发现自己。无数种情绪混杂到一起,成了嘴角的一丝苦笑,然而这丝笑容却又骤然变冷。

正在此时,石枕溪从四层走下,冰鉴立刻如春风般笑道:“石师兄,好巧。你都可以上四层了,师弟佩服。”

石枕溪和煦地笑笑,说道:“冰师弟,你不久后也能够登四层,我相信你有这样的潜力。”

“平心而论,望尘莫及。师兄,你觉得今年入园的新人如何?”

“凭空论断,不可取。”

“哈!修行之途,看不得远近,却能看得高低。就算以我的粗鄙之见,都能看出陈难萍是块璞玉,上上之姿,最低也可为四境。石师兄,你看得必定比我多了。”

石枕溪只微笑着,并没有接话。

“石师兄,不瞒你说,三天前,我跟那名为宁独的人打赌,今天,我输了。他破了二境。是以我才有了疑问,勤奋能左右几分道路?想要请教一下石师兄的见解。”

石枕溪的脸上看不出惊讶,等了片刻,说道:“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这些琐事,大可不必去想,只一心修行,自有成效。冰师弟,还望你努力,四层距离你——并不远。”他拍了拍冰鉴的肩膀,走开了。

冰鉴站在原地,笑道:“谢师兄教诲。”他相信,就算石枕溪看透了他的目的,他的目的也同样达到了。

吃一堑长一智,冰鉴不会再做同样的蠢事,他同样也在不断进步着。

——

睡饱醒来,用一桶井水淋头,宁独觉得无比舒爽。胡然端来了阳春面,上面多盖着一个荷包蛋。一碗下肚,宁独喝了杯早茶,笑道:“走,带你上课去!”

胡然顾不上洗碗,放下筷子就走,抢了两步又折回自己房间取了银票带在了身上。

宁独伸了个懒腰,顺手用瓢浇了院子里的花跟葡萄架,打开门,带着胡然去了青藤园。

今天没有司马峨的课,宁独便去其他园转。胡然折了根柳枝,随意摇晃着,一副小孩郊游模样。

青梅、青杏摘光了,青梨不熟,青李正好,宁独就先去了青李园。

嵇幸总教习正坐在青李园的大草坪上,对面则是百名学子。

“咦,少爷,你瞧他们都穿着青藤园的衣服,你都是青藤园的学生了,也没给你发,咱去要一套去!”胡然看那百名学子穿着白色学服,领口衣袖上都绣着青绿色藤枝,觉得好看极了。

宁独乜斜了一眼,说道:“我们来听课的。”

嵇幸将课堂设在大草坪上,目的就是不限制任何人的自由,有人想听便听,不想听随时都可以离开,他不在意。

“何为乐?我不想去解释,解释了就不为乐了。你们听,能听到风声吗?风吹过墙,越过屋脊,穿过树叶,掠过草地,从你耳边吹过……这风,该如何弹呢?只要你的手是风,弹出来的就是风?你们听,这是风。”

铮!

一声琴声响起,随风而逝。嵇幸沉浸其中,留下一地学生不明所以。乐理是好懂的,但是要通过乐理将所见所闻以及所想表达出来,却是一件很难的事,这远非诸多技巧的组合而已。

“少爷,这人摇头晃脑的,好似羊癫,我怕他等会就口吐白沫了,我们走吧。”胡然认真说着,整理了一下揣在腰间的青李子,生怕掉出来被人逮住。

宁独定定地看了许久,笑着说道:“好,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他接过胡然手中的柳枝,在空中抡出了一道“咻”声。

远处的嵇幸耳朵动了一下,露出了笑,猛地一拨琴,发出呼啸般的振鸣。

“大风!”

众学子吓了一大跳,瞪大眼看着沉浸在其中的教习,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

——

青梨园的果子刚挂,只有蚕豆大小,实在是没法子吃,胡然也就断了念想。腰里的青李子只剩一个,她也就担忧了起来,说道:“少爷,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啊?”

“没有啊。”宁独看着肃静的青梨园,也不知该进哪间屋子。

“好像是炒柳絮的味道。”

“你怎么知道?”

“我吃过啊。”

“柳絮也能吃?”

“当然啊!以前我要饭的时候可喜欢吃了,现在也喜欢,只是整天吃的好饱,没有机会去吃了。走了,少爷,我们去瞧瞧那间屋子里有什么。”

宁独跟着胡然进了那间敞开门的屋子,却没瞧见什么柳絮,只是一堆草药混着发出的类似于炒柳絮的气味而已。

胡然悻悻然地缩回了头,想要离开这个看起来没有任何好吃的屋子,却被一个短粗的中年人看到,对方沉着声音说道:“来干什么?”

宁独说道:“只是随便看看。”

“看看?青梨园是随便看看的地方吗?赶快出去!”

“看看怎么了,你能掉块肉啊!”胡然倔强地说道。

“哼!”扁士寒冷哼一声,准备动粗,走上前两步,却突然站住,盯着胡然看了起来。

宁独稍微向前迈了一小步,越过了胡然,说道:“打扰教习了,学生这就离去。”

“等等!你可以走,她需要留下,她得做我的学生。”扁士寒直截了当地说明了自己的意图。

胡然吓的往回一缩,说道:“一看你就是个不怀好意的恶徒!”

“我只有好意,没有恶意。小姑娘,你是我见过最通透的人,倘若肯下苦功夫,必定能够成为医坛圣手。”扁士寒说着就有点激动起来。

胡然一听“苦”字就全然没了兴趣,拉着宁独说道:“少爷,我们赶紧走了。”

“教习,‘通透’两字怎么讲?”

扁士寒完全没有搭理宁独的意思,只是盯着胡然看。

“喂,我家少爷问你‘通透’是什么意思呢!”

“哦哦!人有血脉有经脉,经脉跟血脉差不多,只是肉眼不可见。有的人经脉清晰明了,有的人残缺不全。这位小姑娘,你的经脉就格外清晰。这也就意味着你能够使用更加纯粹的‘元刀’!”

胡然一句也没听懂,但她没有急着走,宁独看了看胡然,笑着对扁士寒说道:“不好意思,教习,她暂时不想学。”

扁士寒见胡然跟着宁独要走,突然向前抢了一步,与此同时宁独突然止步,屈上了手指。

“弹指剑?”扁士寒惊疑一声,立在原地,终于看向了宁独。“你就是商冲古收的弟子?”

“是,教习。”

扁士寒冷静下来,又看了看毫无兴趣的胡然,无奈说道:“罢了罢了,你不想学便罢了,我也不强人所难。”

宁都松了一口气,屈着的手指松开了,胡然立刻拉他跑了出去,扁士寒犹不甘地喊道:“你要是想学医了,随时来找我,我真的不是个坏人啊!”

听到扁士寒的大声呼喊,各个学子都探出头来看一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不想被扁士寒骂了回去。

“看什么看,忘记手中的活不能有一丝马虎了吗?你们想挨板子吗?”

胡然逃命似地跑出了很远,转身望不到青梨园了,才说道:“唔,少爷,那个大伯好像想抓我。”

宁独笑了出来,说道:“放心了,他肯定不会抓你的。要是你觉得学医不错,可以随时去找他的。学医,可以救人。”

“可是学医很苦,你看他,头发都没了。”胡然抓了抓她的头发,有些恐惧般地摇了摇头。

“不学就不学了,还是头发要紧。”宁独摸了摸胡然的头。

“我们不逛了,回家去吧,待会指不定又要碰上什么怪人呢!”

宁独向前看了青杏园一眼,说道:“前面说不准又什么落下的大杏。”

“那好,我们去看看!”

第四十四章 游园(下)

青杏其实已经被摘了个干净,好在树上的叶子较多,也没显得光秃秃的。胡然大失所望,无聊且又抱着一丝希望地用手拨弄树叶。

“哎,少爷,你瞧,那是什么!”

宁独顺着胡然指的方向望去,说道:“这里这么一大片杏林都被摘光了,那里几颗桃树下面连个枯叶都没有,显然是不好吃才没人摘的。吃了,指定是又酸又苦。”

“我不信!”胡然抛下少爷,立刻朝那桃树跑去,早早瞧上一个大的,一跃摘下,在衣服上擦了擦,啃了一口,高兴地喊着:“少爷,这桃,又大又甜!”

显然,胡然没有注意到有一个身影已经立在了她的身后。

宁独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冲了过去,喊道:“都跟你说了,就算饿死了,也不能随便拿人东西,拿了东西也要给钱的,你真是饿昏了头了!”谁知道这里会不会藏着个怪人,不管怎样,先把偷的嫌疑洗清了再说。

胡然刚想辩解说自己不是很饿,就被少爷用她手中的桃子堵住了嘴。

“不好意思,多有冒犯。”宁独对着后面的人说道。

胡然转身瞧见一个身影,大吃一惊,差点将嘴里的桃子吐了出来。

那人抬了抬头,瞧着头顶的桃子,伸手摘了一个,闻了闻,说道:“这桃子不错,也给你一个。”

宁独接过了桃子,擦了擦,咬了一口,说道:“确实很好吃。”

那人罕见地笑了笑,说道:“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吃这里的桃子吗?他们把这些桃子,叫‘愚桃’,说是吃了这桃子就会变愚钝。”

“那你可以把桃子都给我吗?我不怕变得愚钝。”

那人定眼看了看胡然,笑着说道:“如今这世道竟然还有人不怕变愚钝的。你可知道,愚钝会受人欺负,会遭人讨厌,会什么事都不好,愚钝本就是人最大的缺陷。”

胡然眯着眼笑,说道:“天下人聪明去,我自愚钝。”

宁独说道:“先生不必管她,让她吃去。敢问先生姓名。”

“唔,你这突然间问起来,我倒是想不起来了。这得容我好好想想才是。”那人说着便在桃树下踱起步来。

“我十五岁入青藤园,三十年不得学,只种了这几棵桃树,愚桃愚桃,那我便叫余桃吧。”余桃竟高兴起来,好似飘了无数年的叶总算找到了根。

“先生三十年不得学?”

“学了青藤四园,学一门不得一门要领,落得空空如也。最后落得此处一隅,每日看这桃木,才觉得有些意思。十几年前,有人摘桃,我正看这桃看到深处,便勃然大怒,将其打了出去,今后便没人敢来。而那人,据说吃过桃后,日料愚钝,最后成了痴呆。愚字桃也就开始有名了。”

“那先生为何今日不将我们打出去?”

“这桃,我已经看会了,如今看别的了。”

宁独疑惑地看了看这桃木,问道:“先生,看会是何意,我不解。”

“喏,你看这片叶子,初长时如此,三日后如此,十日如此,现在如此,再十日后将是如此,落时将会如此。”余桃描绘着这片树叶的生死,如同亲眼所见。

“先生如何看出来的?”

“有纹路,你仔细看,就能看得。”

宁独看了好一会,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得。”

余桃笑道:“多看一会,你也就得了。”

宁独环视了一眼桃木,笑道:“以后我来看。”

“好。”

“先生,天色已晚,日后再见。”宁独拜别余桃,带着揣满了桃子的胡然走了。

胡然一路走一路吃着桃子,开心地说道:“少爷,这位余桃先生种的桃子,真的很好吃,明天我们再来吃,倘若让别人知道了,肯定一会儿就给抢光了。”

宁独想着这一天所遇的人,有些感概道:“是啊,这青藤园里,可藏着许多我没吃过的好吃的,最好都去尝尝才行。”

——

天都午后的太阳已经又了几分毒色,再爱晒太阳的老人也不敢暴露在其下。

冰鉴端坐在自家庭院的正中,完全暴露在太阳之下,座下的青黑色岩石犹如烤板,已经到了烫手的地步。一身长袍的冰鉴,额头上开始有汗珠滑落,却仍紧闭着双眼。

青黑石板上空的气流极速流动着,将冰鉴包裹其中。从远处看,这里的景象完全扭曲。

忽然间,冰鉴睁开了眼。

“朔!”

地面突然泛起白霜,席卷一丈有余。仔细去看,地面上也多了八道纵横交错的切痕。

冰鉴长呼了一口气,浑身冒出了无数的汗,像是刚淋过一场雨。

“好!好剑法!”

身后忽然有掌声响起,冰鉴向后转身,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兄台故意在这可以凝聚热力的石板上修行冰寒类的剑法,可谓是负重而行,倘若解除了这重担,剑法必然更加强悍。”君远归赞叹道。

冰鉴定了定神,说道:“贸然闯入别人家,可不是君子之风。”

“在此,赔礼了。”君远归拱了拱手。

“有事,请屋里坐下谈了。”冰鉴站起身,整理了下衣服,走入了家中,对家中佣人吩咐上茶。

君远归说道:“兄台不必责怪家中仆人,我自称是兄台朋友,他们才放我进来的。”

冰鉴喝下一大杯凉茶,才舒坦些,笑问道:“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我与阁下素未谋面,又谈何朋友?”

“一来二去,自然是朋友。如今我来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阁下有事的话,直说吧。”

“我想请兄台,去杀一个人。”

冰鉴嗤笑了一声,说道:“天都有的是杀手,阁下要杀人,何必找我?阁下不会不知道,在下是青藤园的学生。”

“青藤园自然是如雷贯耳。杀人也是买卖的一桩,兄台先听听要杀的人跟我的价码,到时候兄台自行决断。买卖不成仁义在。”

“我倒要听听。”冰鉴的警惕虽然还未放下,但已经有了兴趣。

“我要杀的人——青衣巷,袁青衣的儿子,袁随。”

冰鉴神情一凝,盯着君远归,冷声道:“阁下请回,你我从未见过。”

“一年,四境。”君远归干脆利落地说道。

“呵!”

“你听说过‘法遗藏’吗?与佛门舍利子相同的东西,只不过比不上舍利子。”说着,君远归便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古朴的檀木盒子。

“这种从未见过的东西,又怎知真假?就算是真的,也抵不过袁随的一条命。”

君远归笑了笑,说道:“我说过了,买卖不成仁义在。这东西,放你着了。兄台好好考虑,在下告辞了。”

冰鉴的目光在檀木盒上逗留了片刻,说道:“恕不远送。”

君远归不以为意,径直走了。

等候在外的人将君远归接上了马车,在车中的一位中年男子问道:“小爷,你为何非要这般,将这样的大事告诉他,妥当吗?”

“妥当。他会同意的。因为他跟我一样。”君远归的嘴角上露出了切实的笑意,他的计划已经开始付诸于行动了。

除了烟花弄,鱼龙街、青衣巷、小胡同,这三家太乱了。天都的地下场,该清净清净了。总得,有一个声音来说了算,并且是唯一的一个声音。

第四十五章 洞观与斗转

今日的课堂,气氛有些异样,这里来了一个不该来的人。

“这不是石枕溪学长吗,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听说他早已经三境了。”

“传闻他早已经被朝堂选中,不用春闱就可以走马上任。他之所以没有参加今年的春闱,好像是在等万国朝,进了朝堂可就参加不了了。”

“他这样的人,来我们这里干什么?”

对于这位足够在青梅园学子中担当领头羊的人物,众位学子自然都想多了解一些,窃窃私语交换着各自所知的消息。

宁独走了课堂,第一眼就看向了石枕溪。如今已入行难境,他对元气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隔很远就察觉到了石枕溪的强大。看过一眼后,宁独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司马峨像往常一样准时地来到课堂,他也看见了石枕溪,想了想,从手中的书籍中拿出了一本破旧的书,翻开其中一页,看了片刻。

“想必日复一日的参竹,已经让你们厌烦了,今天我们来讲一些不同的东西。虽说是讲了新的东西,但你们也不要忘了参竹才是根本,一定不要荒废,需要时刻自勉。”司马峨伸出了两只手,平放在身前。突然间,一团火出现在其左手上。

“这是最简单的‘离火’,老生应该都会。我们假借这天地间的元气,目的就是为了使用它们。这样最简单的使用,基本上所有人都能做到。倘若有人用这‘’离火”攻击你呢?”

一道水幕,又突然出现在了司马峨的右手上。

“这是‘玄水’,可以挡住离火,两者可以相抵。若是你我都为空照境,一人一招,必定不会有胜负。如何才能有胜负呢?倘若我以一分元气施展‘离火’,而你用三分元气施展‘玄水’,那么我就有多余的元气,最后获胜的自然是我。”

相同的东西,老生早就听了两三遍,觉得乏味,也就想听就听。

“司马教习,我们该如何判断对方是用多强的‘离火’呢?”

“这就是我今天要讲的——洞观。所谓‘洞观’就是感知对手的元气。”

说着,司马峨左手中的“离火”向着右手的“玄水”冲去,然而在两者接触的瞬间,“离火”又转成了“玄水”。

砰!

司马峨的手心出炸开了一朵水花。

“现在就让你们用洞观或许太勉强了些,但是我还是想问一下,谁看出一些问题了?”

面带轻视的诸位老生,此时也都皱起了眉头,即便司马峨在去年就教授过相同的课,他们也自认为早就可以洞观,此时却仍未看出什么问题。

“左手三分离火转成六分玄水,右手的三分玄水先被击垮。”

司马峨赞赏地看了陈难萍一眼,说道:“不错!玄水本就克制离火,甚至可用三分玄水挡住六分离火。可是六分玄水无疑是压制三分玄水的。你能察觉出对方的意图是一方面,能够迅速地使用元气却又是另一方面。能够迅速凝结使用元气并且合理分配攻防所需要的元气,我们称之为——斗转。”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元气是我们能够假借的最强大力量,犹如刀剑。而刀剑,本就是用来杀人的。所以,修行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战斗。洞观与斗转,是与人较量的基础。你们在参竹停滞不前时,可以尝试。”

新生杨可卿此时说道:“司马教习,我还不会离火与玄水,怎么练习?”

司马峨愣了片刻,说道:“其实,这本不是我应该教的,而是应该你自己去学的。在座的诸位,你们要明白一件事情:从进入青藤园的那一刻起,你们都不再是家中的孩子,你们已经是独立的人。若是再等着人将饭送到嘴边,你们是会饿死的。忘归阁,二楼,东侧第十排书架,有最基础的武决。有些事情,是需要你们自己去学会,而不是由别人教的。不过,既然你不会,我也可以教你。”

杨可卿有点无地自容,却也由衷道:“谢谢教习。”

……

宁独很认真地听了一上午的课,再回想着昨天的所见所闻,脑海中有着许多东西在翻涌。他明白,行难境的修行将会更加复杂与困难,他需要以最快的速度将所有东西融会贯通才行。

陈难萍起身准备离去,仍是一副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的神情。

“在下石枕溪,可否向陈姑娘请教一个问题?”石枕溪彬彬有礼,如同书中所描述的谦谦君子。

陈难萍淡漠地看了石枕溪一眼,说道:“没必要。”

如此直截了当的拒绝,好像在石枕溪的意料之中,他不失风度地说道:“既然如此,打扰陈姑娘了。”

陈难萍转身离开,刚刚踏步。

“陈姑娘无意交流,可否有意切磋?就比司马教习刚教的洞观与斗转。”

“好!”陈难萍答应的干脆利落,转过身面对着石枕溪。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了过来。谁都察觉到了,除了那个不知真假的宁独,陈难萍是这个学堂中天赋最强的人。一个是被称为青藤园十年来天赋最好独领风骚的石枕溪,一个是本届天赋最强,即便两人修行上有巨大的差异,众人也都想看看谁强谁弱。众所周知,修行比的就是天赋。

宁独顿时觉得有意思,没有立刻离开,也将目光投了过来。

“两人较量,简单的攻防,未免太过简单,有哪位同学愿意加进来?我们只以离火跟玄水切磋,三足鼎立,相互掣肘,这样才有意思。”石枕溪兴致勃勃地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后,下意识地看向了宁独。

“那我,来试试。”还未等别人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宁独就向前了一步。

“好,我们出去。”

随着三人走出教室,众人也都涌了出去,围成了一个半圆,窃窃私语起来。

“你们觉得,谁会赢?”

“虽说石枕溪学长是咱青梅园中最强的,可若是另外两个联手,也不好说。”

“就算对方联手,又怎么可能赢?石学长,可是三境!”

“白痴!石枕溪学长都如此了,会仗着自己的境界去欺人?这必定是公平的较量!不过,公平之下,我也相信石枕溪学长必胜!”

“……”

“我们都以空照镜的元气来比,都是十分元气的量,只用离火跟玄水。我毕竟比你们入学更早些,所以你们两个可以联手先打败我。”石枕溪不带半分傲慢,说的切实中肯。

陈难萍的目光逐渐变得冷厉,掷出两个字“不用。”

宁独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看向了双手,左手有着火花冒出,右手有着缭绕的水汽。倘若不是杨可卿要求,司马峨不在课堂上讲述,他现在恐怕还不会离火跟玄水,即便如此,他也是刚刚学会,到底能否完美地施展出来还未必。

石枕溪看了宁独一眼,问道:“准备好了吗?”

宁独抬起头,微微笑了笑。

“那便——开始吧!”

第四十六章 离火与玄水

陈难萍的目光冷如寒潭,突然双手同时伸掌分别击向了宁独跟石枕溪。她不需要跟任何人联手,只需要自己赢。实际上,三个人的想法也都相同。

“离火!”

石枕溪抬掌很慢,立于半空,一道水幕出现。

“玄水!”

宁独左手与陈难萍击在一起,右手击向了石枕溪。

“离火!”

石枕溪目光微凛,没有立刻出掌。

“这三个人,好强!”围观的人天赋再差,也是青藤园的学子,至少也都修行过一年的洞观,还是有能够看明白这场战斗的人。

“陈难萍最初左一分元气右一分元气,皆是离火,却在接触的瞬间,左手成了三分元离火。这样迅速的变化,石学长迅速地施展出了二元玄水。可,宁独这是在干什么……?”

“九元离火?”

即便是石枕溪,也不由得产生了疑问。难道宁独最开始就没想赢吗?这可就意味着宁独将消耗光所有的元气。

“难道说宁独一开始就打算将石枕溪的元气消耗干净,然后让陈难萍赢吗?”

“他真的要跟陈难萍联手了吗?”

“这样一来,石枕溪学长岂不是输定了!”

九元离火,只能用五元玄水。

已经来到眼前了!

石枕溪唯有伸出手掌。

离火!

玄水!

几乎在同一时刻,三人之间,三朵水花溅起。

即便是最基本的武诀并且只用了十分之一空照境的元气,也具有着杀伤力,若不是可以相互抵消,恐怕足够伤人。离火跟玄水的碰撞产生了不小的反震,三人都同时缩回了手。

石枕溪脸上有了赞许的笑容,在心中道:“即便是今天刚学离火跟玄水,你们也应该察觉到了,想要赢只有两种方式:以两倍以上的离火对玄水;以更强的玄水对玄水或者更强的离火对离火,只是后者的危险性更大并且会让你短时间内无法运转元气。你们应该都是刚学,却都领会到了离火跟玄水的相克方式,不得不说,你们两个,都很强!”

下一瞬,三人再次出手。

“怎么会如此?宁独上次,不是已经用完了元气,他怎么还能施展离火跟玄水?他用行难境的元气了,他在作弊?”

“不对!他没有!”

“那怎么可能?”

“我明白了!他在一瞬间缩减了元气!司马教习只是说了三可以增长到六,却没说六可以减到三!宁独,是用九分元气引诱石枕溪学长,让其浪费更多的元气来防御,然后减少自己的元气以保存实力!斗转——用的好快!”

“真的只是今天刚学吗?这……好强!”哪怕再不愿意承认宁独的存在,众人此时也不得不发出赞叹。

第一次的对决,陈难萍以一分玄水对宁独一分离火,宁独以两分离火对石枕溪两分玄水,石枕溪以两分玄水对陈难萍三分离火,没有胜负。

对于先前的对决,陈难萍自然比所有人都清楚,她此时手中还剩下六分元气,再次进攻,一手一分元气,还是分别击向了宁独跟石枕溪。

洞观!

三人都在集中所有的注意力感知对手到底在用几分元气进攻,并且以最快的速度运用斗转,随时都在调整着元气。

石枕溪这次抢先出手了。

“三!五!一!三!”

几乎是瞬间,石枕溪就将手中的元气进行了四次转换。宁独死盯着眼前,也同时击出了手掌。

通过第一次的交锋,宁独明白眼前这两个都不比他弱,石枕溪也根本没有被自己骗到,自己最后用了二分离火进攻,对方也只是用了二分玄水抵御,并没有亏损的多么厉害。

这场切磋,最大的可能是彼此都为平手,某一个人想要赢的话,几乎没有可能。这也是石枕溪找三个人一同切磋的愿意,三个人的制衡远比两个人的对攻要困难。

一离火,三分玄水!

砰!砰!砰!

三朵水花再次溅起!

“斗转——好快!以我的洞观,根本无法捕捉到元气的转换。”

“好像是石枕溪的一分离火对陈难萍的二分玄水?石枕溪的二分离火对宁独的三分玄水?陈难萍的一分离火对宁独的一分玄水?”

众人不由得咽了口唾沫,有些失神地问道:“现在,他们各剩下多少元气了?”

陈难萍在心中飞速地计算着对手所剩的元气,并且还需要凝神洞观对方手中凝聚起来的元气。自己还只剩下了三分元气,石枕溪还剩下三分元气,宁独剩下三分元气。先前那次交锋,石枕溪通过不断地斗转骗得了两名对手的大量元气。

在第一轮后,陈难萍还剩下六分元气,石枕溪剩下六分元气,宁独则剩下七分元气;第二轮后,三人都剩下了三分元气。都是三分元气的情况下,倘若其中一人承受了另外两人的四分元气,那可就存在危险了。不过大多数的情况,都会是平局,不会有输赢。

不论是洞观还是斗转,三人都已经到了相当熟练的程度,在只使用空照境元气的情况下确实很难分出个胜负。

容不得多想,三人出手了。

离火!

玄水!

陈难萍左手两分元气右手一分元气,毫无疑问,她放弃了对宁独胜利的可能。这个时候,就应该有所取舍。但是她的左手,会是离火还是玄水?

宁独左手两分元气右手一分元气,分别对的是陈难萍跟石枕溪。

石枕溪左手一分元气右手两分元气。这样的话,不论宁独的右手出什么,他的左手出玄水,就一定不会输。而他右手出两分玄水,也不可能输。

陈难萍,左手两元气玄水,右手一分元气离火,分别对向宁独跟石枕溪。

石枕溪,左手一元气玄水,右手两元气离火,分别对向宁独跟陈难萍。

宁独,左手两元气玄水,右手一元气玄水,分别对向陈难萍跟宁独。

最后,陈难萍一分离火对宁独两分玄水;宁独两分玄水对石枕溪一分玄水;石枕溪两分离火对陈难萍两分玄水。不出意外,这将是一个平局。

砰!

水花溅起!

“谁输了,谁赢了?!”

“宁独,那是什么意思?”

“他……?!”

石枕溪看向了宁独,笑道:“你确实值得。”

第四十七章 你确实值得

石枕溪没有半点颓然或者愤怒的神情,用最真诚且敬佩的语气说道:“之前听别人说起,司马教习说你值得入青藤园,因为你是天赋最强。说实话,之前还有些怀疑,现在却真正见识到了。你确实值得。”

宁独放下了交叉起来的双手,说道:“取巧而已。”

陈难萍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冷冷地盯了宁独一眼,便转身离开。她没有赢也没有输,但宁独却赢了,这就代表她输了。

“不知宁学弟今晚是否有时间?”

“抱歉了,我约了别人了。”

“无妨,日后有时间再一同谈论。”

宁独点了点头,转身去往了青杏园的方向。石枕溪在原地立了一下,也转身离去。

三人的对战开始的突然,结束的也干脆利落。一如兴起而往,兴尽而归。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众人从失神中醒过来,相互望了望,希望能够得到一个答案。比起自己去思考,别人通透的解释永远简单些。

“到底是谁赢了?”

“好像是……宁独?”

“我只能看出一部分。这三人,在交战两次后,每人都只剩下了三分元气。这时候,宁独用了两分玄水对陈难萍,一分玄水对石枕溪。宁独最后确实没有再用斗转变换两手间的元气,但他交换了双手。两手突然交叉之下,两分玄水对石枕溪,一分玄水对陈难萍。”

“所以——宁独赢了石枕溪,其他都是平手?”

“大概是如此。”

“大概?真是的战斗到底是如何的啊?”

“那你只能去问当事人了。他们这些人的切磋,谁能看个透彻?”

……

石枕溪独自一人走在路上,回想着之前的对战。

“你最先用左手施展起二分玄水,让陈难萍选择了最优的一分离火对你,否则就造成了不必要的浪费。我在知道你右手只剩下一分元气,而你又迟迟不出什么的情况下,自然会选用最保险的一分玄水。这样的话,我既有两分元气可以防御住陈难萍的两分元气,又可以挡住你的一分玄水或者一分离火。而我跟陈难萍都剩下了两分元气,不论施展出什么都是平手。”

“你确实没有再斗转,可你在最后一瞬间交叉了双手。在大家离火跟玄水都成型的情况下,你用原本对付陈难萍的两分玄水对上了我的一分玄水。”

“关键的有两点:一是最先施展出两分玄水,这样将所有人所需要施展的离火跟玄水的强度都定死;二是出其不意的换手。”

“司马峨只是在课堂上讲了洞观跟斗转,却没有讲是否可以换手。”

“并且你应该早就看出了我的意图,所以才要赢我。”

“你确实值得!”

石枕溪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没有去食墨园吃饭,而是走进了忘归阁。

……

宁独去了青杏园的那片桃树下。

昨天吃过这里的桃子后,胡然就生怕这样好吃且不要钱的桃子被别人给摘光了,便假借给少爷送饭的名义,早早地来到了这里。

余桃先生坐在胡然对面,讲着眼前器物的纹路,胡然只是点头,却全然听不懂,也不是很在意。

“少爷,你来了!”胡然一抬头看见了宁独,立刻开心地喊道。

“是宁独小兄弟啊。”余桃笑着说道。

宁独嗯了一声,走过来坐下。

“少爷,你不开心啊!”

“嗯。”

“为什么呢?”

“因为我今天没赢。”

“那少爷,你赌钱了吗?”

“没有啊。”

“哦,那没赢就没赢呗,又没什么。”

宁独拿起了筷子,说道:“确实没什么,我们吃饭。余桃先生,你也来吃。”

胡然摸了摸自己吃桃吃撑的肚子,说道:“好可惜啊,我今天特意买了加肉的臊子面跟酸辣鸭掌。”

余桃笑道:“我不饿,你们吃就好。”

宁独顾自吃了起来,吃过后,爬到一棵桃树上,寻了个树杈,双手当作枕头,翘着腿,睡觉去了。只不过,他暂时睡不着,脑子里全是之前跟石枕溪与陈难萍的较量。

“洞观,斗转。”

只是单论洞观的话,宁独或许只是跟石枕溪差一点,但是论斗转的话,他跟石枕溪差的不止一星半点。先前那场较量,石枕溪想赢的话,在第二次的对掌中就可以赢了,只因为他的斗转比谁都快,即便能够洞观到,自身的斗转也跟不上,只能被其不断虚晃着。

可,石枕溪输了。

他是故意如此的吗?这么做又什么目的吗?

宁独现在倒不是很在意这些,他在意的是自己没有赢,洞观跟斗转都不如别人。

“洞观!”

四周元气的流动立刻投射到了脑海之中。宁独就像是位于蛛网中心的蜘蛛,四周的风吹草动都可以捕捉。

“之前只要集中精力,就可以感知到天地元气的流动跟变化,但是这种感知放到人身上就弱许多,是人体内本就容纳许多元气而扰乱了四周的缘故吗?看来不仅是斗转,洞观也要多练习才行。”

宁独对天地元气的感知比任何人都要强,之前能够以空照境杀了行难境也正是因为如此,在他的主场下,他早已经预料到了对方的出剑。然而今天的切磋,却让他重新认识到了对元气感知的方式。

“没赢,还是不爽啊!”宁独在心中念叨了一句,便闭上了眼睛。

桃树下,余桃拿着一株草,在跟胡然讲着这株草的条条纹路,还一个劲地夸奖着胡然,说其聪明的多,一定能看得懂。胡然拒绝不了余桃的好意,只得去看,却也看不懂。

初夏的风,吹过草木,带着一股清凉,让人觉得格外惬意。

宁独睁开了眼,看着透过树叶的斑驳阳光,心情好了不少。他一转身,跳了下去。

“少爷,我们要走吗?”胡然只听进了余桃的只言片语,实在是对一株草看不下去,她觉得就算她看瞎了也看不出什么线来。

宁独一眼看出了胡然的遭遇,他笑着说道:“你就在这里等我,放学我就来找你。”

“少爷,我……”

“在这等我。余桃先生,拜托你照顾她了。”说完,宁独就径直离开。

余桃高兴道:“放心去上课好了。”

胡然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坐回到了石墩上,继续听余桃的线,百无聊赖地看着那株根本没什么线的草。

……

去萤雪湖旁练完弹指剑的宁独,右手自然又跟被大锤砸了个稀碎一样,他却仍没有表现出分毫,一同跟着迫不及待的胡然回家。

“余桃先生,再见。”

“记得常来啊!”临走时,余桃又送了许多桃子。

“呼!少爷,这一下午可难熬了。”走远了,胡然如释重负地说着。

“这可是你要来的,可不怪我。”

胡然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说道:“还要再加把劲,争取早日吃完余桃先生这里的桃子,这样我就不再来了!”

第四十八章 愚桃

胡然终究抵不过桃子的诱惑,还是跟着宁独上学了。

“胡然啊,你瞧这棵草,它的线,跟这棵草的线稍稍有那么一点的差异。你能不能看出来,它的线从这里分出了一条小叉……”

自从胡然来了之后,余桃先生仿佛找到了一个知己,要将他这三十年都没有说的话一股脑给说出来。

胡然啃着桃子,努力认真地点着头。

今天一来,胡然就数了数桃树,估摸了一下树上的桃子。十三棵树,一棵树吃两天,那就是二十六天。想想也不算长,也不算短。只是不知道连续吃二十六天桃子的人,会不会变成桃子精。

虽然听不懂余桃先生所说的,但是这桃子还是好吃的。

“这是……有人在吃愚桃?”路过此处的青杏园学子偶然间发现,不由大喊了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赶紧叫同伴过来看,免得这稀奇古怪被惊吓到直接跑了。

余桃先生心中一惊,面容上有些失色。

“呦呵,还真的有人在吃愚桃,大家快来看,真的有人在吃!”

胡然意识到别人在说她,将塞满嘴的桃子咽了下去,又擦了擦口水,不明所以地看着围观过来的人。

“愚桃,果真是名不虚传,你瞧这人吃桃也吃愚了!”

“怎么会有人去吃这样的桃子呢?真是让人费解!”

“恐怕此人也在费解,我们为什么不去吃这桃子!”

胡然听到此话,确实点了点头。

“哈哈哈哈!这人,真是愚不可及啊!堪称是天下第一愚蠢之人!”

余桃被羞愤刺激到了,他踢开了自己的懦弱,强声道:“她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要聪明,你们才是真正愚不可及的人!”

众人吓的向后一跳,他们怕的不是余桃这个人,而是怕对方将愚蠢传染给自己。

“呵,看桃的疯子,你还没死呢!”

“要不是我青杏园看你可怜,一直养着你,你能活到今天?”

“整日就只会在这里神神叨叨,还种什么愚桃荼毒别人。我看就算青杏园养条狗,也比养你强!”

余桃当然愤怒,却不知如何去反驳。

“怎么,被戳到痛处了?就算愤怒了,你又有什么勇气来反驳?青藤园,三十年来,就没有像你这样的失败者!”

“别人都是年少有为,再不济也是大器晚成。而你呢?快五十岁了也毫无作为,怕是连家都没脸回!”

“你这样的人,就是我青藤园的污点,就应该用抹布将你给抹除。”

余桃沉默了。

“哈哈哈哈!我们走,免得待久了,沾染上了他的愚蠢。”

“那个小姑娘,看样子,你不是我们青藤园的学生。”

即便自己嘴笨,不知道如何去驳斥这群家伙,胡然仍有些倔强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你不像。就算你再努力,也不像。哪怕,连像都不像。”

一条很明显的线出现,划在了胡然的面前,将她与眼前这些人分开。

不仅仅是现在,时时刻刻都会有线将你与其他人分开,那是别人上茅坑时都存在的优越感。

“我还是劝你,离这个疯子远一些好,不然你真的有可能变得跟他一样。”这些穿着青藤园特有学服的人,甩了下袖子便风度翩翩地离开了,仿佛刚才不过是弄落了一片树叶。

余桃一直沉默着,一个属于四十岁男人的沉默。

“余桃先生?”胡然小心翼翼地问着。

“胡然,你走吧。”

“我为什么要走?”

“他们说的没错,你待在这里,只会跟我一样变得愚蠢。”

“他们说的又不一定对。”

“不,他们说的很对。古人云,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我现在,一事无成,连自立都做不到。只能待在这里,领一份饭苟活着。还种着荼毒人的愚桃,明日,不,今天,我就将这些桃树都砍了。”

“不行!”胡然着急地喝了一声。

余桃被吓住了。

“余桃先生,你并不是一事无成,你能看到我们都看不到的线啊!”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胡然也被问住了,思考了很久,也想不出什么作用。

“唉!”余桃叹了一口气,颓然地转身,像是个老人,走了。

胡然啃了一口桃子,觉得好像没有了滋味,望着余桃走的方向,有些不开心了。可她又不能立刻去找少爷,于是她不开心了一上午。

……

上完司马峨的课,宁独来到了青杏园,看见了不高兴的胡然,笑道:“哟,你这是怎么了?被草上的线给缠住了吗?”

“少爷。”胡然叫了一声,颓然地坐下,用双手托着下巴,一脸的不高兴。

“余桃先生呢?”

“走了,说是要砍了这里的桃树。”

“怎么回事?”

胡然便原原本本地将今天早晨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宁独。

“少爷,你说那些人可恨不可恨!”

“可恨!”

“那少爷你可不可以帮我出气!”

“怎么帮你出气?”宁独忍不住笑了出来。“要我带着你,一脚踹开青杏园的门,大吼着让今天早晨欺负你的人站出来,然后把他们挨个揍成猪头?”

“好哇!真是太好了!”胡然一听就开心了。

“好个屁!”宁独脸色突然一变。

胡然经历了大起大落,快要哭出来了。

“你吃了余桃先生那么多桃子,难道就没有想过替他出气吗?真正受辱的不是你,而是余桃先生。人活一口气,有些气,要靠自己争回来。”

“那我,要怎样替余桃先生出气?又怎么争气?”

“正名。”

“证明啥?”

“是正名!为余桃先生正名,他三十年所学,并不是没有用的,而是真才实学!”

“可少爷,我能做什么啊?”

“你跟余桃先生学看线,由你这个徒弟来为师父正名。”

“啊?”

“你不同意?”

“好的吧,少爷。”胡然有些委屈,却又觉得少爷说的有道理,她想了想,又问道,“少爷,我学看线,有什么用呢?”

……

“有什么用呢?”

余桃的脑海中不停地回响着这句话,即便是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情根本没有用。

回想自己的一生,真的尽是失败。

父亲屡试不中,将所有希望寄托于自己身上,奈何自己资质愚钝,头悬梁锥刺股也不得学,在学堂时也是遭受着同学的欺辱。结果也与父亲一样,屡试不中。最后不知父亲从何处听说的途径,变卖了家产,凑齐了路费,让自己来天都求学。

可,愚钝的人,在哪都是愚钝。

一路跌跌撞撞来到天都,刚落脚钱袋就被骗了个精光,只得流落街头。且不说能否求学,就算吃饭都成问题。可能是上天都觉得自己太过可怜,让自己误打误撞之下,将青藤园的招生当成了施舍粥饭的,莫名其妙地报了名,最后竟也稀里糊涂地考上了。

然而,人生怕也只有这一件如意的事。

三十年,不得学,期间连个朋友也未交得。

眼看着他人高中,眼看着他人步入朝堂,眼看着他人封妻荫子,眼看着他人春风满面,自己却一无所得。

比起不得意,孤独才是让人备受煎熬的事情。回忆起与他人开口说话的次数,真是屈指可数。唯一的喜悦,大概就是前些日子胡然与宁独。可是,自己也不能害了对方。连累着对方跟自己一同受辱了,真是万分愧疚。

每月往家中修书一封,且只说在青藤园中求学,其余一律不谈,甚至有时在书信中编织些美好的谎言。

三十年,未曾归家,父亲母亲身体如何了?现在,还能认识吗?

恐怕,相逢应不识了。

余桃走到了萤雪湖边,望着平静的湖面以及远处三三两两的行人,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失败的人生啊。”

“多么懦弱的人,连投湖都不敢。”

“我真是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

余桃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湖面,只差一步,就可以踏入了湖中。

“是啊,如此失败的一生,该结束了。”

余桃闭上了眼睛。

“余桃先生!”刚才桃林离开,来到了萤雪湖的宁独看到了余桃,隔着很远喊了一声。

第四十九章 余桃

“啊?”余桃听到有人喊他,心中一慌,睁开眼转身向后望去,却不想待的时间长了,突然动起来,重心失稳,头眼发昏。

“哎,哎,哎,哎,啊!”

噗通!

余桃在摇摆了两步之后,掉入了湖中,慌乱中大喊着:“救命啊,我不会游泳!救命啊!救命啊!”

宁独向前跑了两步,放缓了脚步,站在了湖边。

“救命啊!救命啊!我真的不会游泳!”余桃慌乱地乱舞,扬起了巨大的水花。

宁独无奈地说道:“余桃先生,你站起来。”

“啊?啊?”

“站起来!”

余桃站了起来,发现水不过刚到他的腰,根本不到能淹死人的地步,他尴尬地冲宁独笑了笑。

宁独伸出了手,将余桃拉了上来。

走到草坪处,将湿了的外套挂在灌木上,余桃叹了一口气,说道:“连死都死的这么愚蠢。死到临头,发现自己连死都不敢,我真是个懦弱的人啊!回顾的一生,下定决心去死,自以为认真的事情还是成了滑稽,一辈子都是这样丢人。”

“那还是你没想好是否要去死,你还想活着。”

余桃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活着,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谁说活着就一定要有意义了?建功立业,扬名立万,封妻荫子,衣锦还乡,是活着;吃饱喝足,躺在这晒太阳,不也是活着吗?”

“可活着,总得有意义才行啊。”余桃有些词穷,不知道该如何说出自己的意思。

“既然你找不到你活着的意义,我就给你找一个:你活着的意义,就是——将你可以看到线这件事发扬光大。胡然,可以做你的第一个徒弟。”

“啊?真的吗?”余桃突然站了起来,却又颓然坐下。“还是算了吧,不要耽误了胡然,不要让她跟我一样愚钝。就算我会看线,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你看这火,有什么用呢?”宁独手上冒出了一朵小火苗。

“做饭啊。”

“倘若没有第一个使用火的人,谁知道火能做饭?但第一个使用火的人,是带领人们走向光明的人。先生,你或许是第一个看到线的人,也或许是第一个使用的人。这个意义,不大吗?”

“我?”余桃不确定地问道。

“还有胡然。”

“哈!”余桃忽然间找到了所谓的意义,欣喜若狂,直接跑了起来。“对,我要做第一个会用线的人!我活着的意义,就是这个!”

“胡然,她在桃林等你。”

“我这就回去!”

“先生,你的衣服。”

跑出很远的余桃又折了回来,一把抓起衣服,冲着宁独笑了,立刻转身跑回桃林。

宁独看着余桃跑远,笑了笑。其实现实远没有说的那样美好,或许早就有人发现了“线”,并将其研究到了极致。就好比世外桃源之人发现了加法到乘法的演变,跑到城里,却发现了人们早就用上了算盘。可是至少,对余桃来说,生活有了意义。

想了片刻,宁独站起身,看向了那平静的湖面,心如止水。他抬起了手,体内元气流转,在指尖迸发。

弹指剑!

——

仆人好像早就得到通知了一样,将君远归放进来之后,向着胡同两头望了望,确定没人就立刻把门锁死,一路上脚步极轻,将其领到了冰鉴的住处。

刚刚过了晌午,吃过饭的人基本上都稍作休息,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就显得很静。

冰鉴坐在自己的书房中,看着正在品茶的君远归。

“明前毛尖,不错。”

“喝过无数茶的你,又怎能瞧上这茶?不必客套了,直接说明来意吧。”

“要是你不知道我的来意,又怎么会请假在家等我?这可是你两年来第一次向青藤园请假。”君远归笑着说道。

“这是你的法遗藏。”冰鉴拿出了那个檀木盒,推到了桌子前。“拿回去。”

“你想好了?”

“想好了。”

“四境,放弃了?”

“我自会入四境。”

君远归笑了笑,走上前去,将一只手放在了檀木盒上,说道:“十年,能做很多事情,能有很多机遇。有时候,一步先,步步先;一步慢,步步慢。”

“这十年——我拿走了。”

冰鉴的眼角稍微动了一下。

“哈哈!”君远归将檀木盒子重新推到了冰鉴的面前。“这十年,送你。”

冰鉴的心悬起又放下,他有些愠怒于自己好像被戏弄了,呛声道:“不必。”

君远归将手从盒子上拿开,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翘起了二郎腿,双手搭在腿上,向后一趟,一副听戏时享受的样子。

“我知道,杀袁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人生又有多少件容易的事?但,往往做成这些不容易的事之后,就会是一片新的天地。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可以杀袁随呢?”君远归顿了一下,看向了冰鉴的眼睛。

“我既然有能力杀袁随,也可以让你平步青云,相信我。”君远归身子向前,一副不容怀疑与抗拒的神情。

冰鉴愣了愣,轻笑了一声,说道:“我不想冒险。”

“真的不想吗?宁独,陈难萍,石枕溪,还有其他三大学府,还有天下学子,还有天下修士,还有满朝文武。你,真的不想吗?”君远归平和的说出来,却有着一股魔力。

这些名字,就像是一块块巨石,垒成了一座大山,将渺小的石子压在低下。穷其一生,小石子也难以攀登上去。

冰鉴闭上了眼睛,深吸了几口气,再睁开眼时,手放在了那个盒子上。

“十天,我要你破三境,然后,杀袁随。”

君远归站起身,望了冰鉴一眼,露出了一个笑容,之后便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冰鉴的右手好像成了铁铸,牢牢地按在了那个檀木盒子上,无法松开。

他只是在他乡里的神童,过了十年满是赞誉的生活,一朝踏入天都,泯然众人。论天赋论努力,大有石枕溪那样可望而不可即的人;论家境,一个乡绅之家连天都普通商户都不如。他,冰鉴,又如何才能在众人里脱颖而出?

从巅峰坠落到低谷的落差谁能感同身受?

怎么追都无法追上别人的绝望谁又体会过?

谁又甘心做一个平凡的人?

凭什么就要一辈子抬头抬头仰望他人?凭什么?

“我要证明,你们都看错了!”

檀木盒,开。

法遗藏!

第五十章 杀死那条鱼

空照境是将体内纳满元气,行难境则是通过不断地拓展体内的经脉来增加可容纳的元气量。理论上来说,经脉是可以不断拓展。但倘若经脉太大,能容纳的元气确实是多了,但运转起来却会产生滞缓或者崩塌。就像是河渠太宽,导致整个大地都是河渠,想要迅速地运转起来河流,积聚水跟水积聚到一起都成了问题。历代修行者们经过不断地探索,为后人们找到了最为合适的临界点,以供修行。

与单纯的空照境相比,行难境分的较为细致,总共为下中上三境,也就是拓宽经脉三次,这时候经脉将达到临界点,能容纳大量的元气也将不影响元气的流转。再拓宽下去,对元气容量的提升也极为有限,并且严重影响元气流转。上中下三境之后,又有小难大难之说,只是很少有人去尝试,普及的也就不是很广。

修行者有九成都在行难境中,犹如登山阶梯,人人都有登山路,人人都处各自梯,要是真的细细划分起来,复杂繁琐,理解起来也艰难晦涩。经脉的复杂性造就了行难境的复杂,也就无法完全照搬前人,需要自己去做一些细微的调整。

自从在萤雪湖旁入了行难境后,宁独也逐渐明白了这一境界是怎么一回事,同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登山路因何而难。

修行者靠的窍与天地沟通,就算是只通了一窍的人,周身的元气也在跟天地元气流转着,而一窍不通的宁独十年来经脉里的元气没有跟天地元气交换过,也就是说他经脉里的元气从来未流转。这就好比一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十年的人,你要让他锻炼力量,肌肉早就萎缩的他必定要比其他人难。宁独的经脉,比普通人硬上许多倍。

不管怎么说,都是已经入了行难境,元气较之前多了三倍,透支的话,弹指剑也能施展十次。要是再面对同为二境的修行者,也不至于非得拼命加上机缘巧合才能赢。

宁独锲而不舍的练习,也让弹指剑有了长足的进步。

抬手,屈指。

元气流转,凝聚,迸发。

弹指剑!

湖面不再像以前那样炸开,而是横起了一条水线,两丈有余,速度提升了一大截。

那天司马峨让宁独想一想如何直,宁独想通了,才能以空照杀行难。一直以来,他都是站在原地练习弹指剑,想要在高速运动中施展出来,无疑会产生偏差。想要直,就需要稳。稳,才能应用到实际之中。短短几天,宁独能做到如此,已经足够惊艳。

不过,想要跟商冲古那般,横贯萤雪湖,且细微到不可见那种程度,宁独还有很长一条路要走。

屈指。

弹指剑!

砰!

湖面骤然炸开。

宁独倒吸了一口冷气,双指变得血红,皮肤像是被打磨过一般,如宣纸透亮,可以看清楚里面的血肉。

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宁独站在湖边,没有动。

先前想着一次施展出两弹指剑,就算不能分别控制,合在一起的威力也应该更大。然而事实上跟宁独想的完全不一样。两次弹指剑,并不是使用更多的元气就可以,按照之前元气流转的方式完全不行,最直接的后果就是部分元气留在手指中炸开,几乎将这两根手指给废掉。想要两指齐发,就必须加入新的元气流转才能控制。

左手打开药瓶,将清凉的药水倒在手指上,让其自动流淌均匀。

“看来,只能按照商教习说的那样练。”

噗通,有鱼跃出了水面。

商冲古一指杀死鱼的场景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抬左手,屈指。

湖面再次炸开。

屈指。

炸开。

屈指。

炸开。

……

如此周而复始的练习,不仅要集中精力控制元气,也需要承受住万剑穿刺的痛苦,此时还要用心去体会每一次施展弹指剑的细微差异,不断改进。

屈指,弹开。

湖面上出现了一道划线。

六次之后,宁独的左手也可以施展弹指剑。

抬手,悬住。

弹指。

三丈!

倘若暂时不能在力量上加强,那就在范围上加强。

雪山上不断有着雪花融化成元气,流入滚烫的经脉。

有鱼跃出水面,却无法再落入,直接横尸在了上面。

鱼,总是死。

人,也总是在弹指。

……

庞旧山提了一大瓦罐的鸡汤,又买了十个热馒头,顺便给胡然提了一盒摸鱼儿,来到了瓜柳胡同。

“呦,胡然,这是给你的。”

“摸鱼儿?”胡然立马拿了盒子,抱在胸前,生怕别人抢走,眼睛却又瞅着那冒油的瓦罐。

“鸡汤。”

“我去拿碗。少爷,胖子来了。”胡然一路跑去了厨房,边跑边吃着摸鱼儿。

宁独听到了声音,看了看他的画,洗笔,放好,走了出去。

“宁哥,城西的落凤楼,三十年的手艺了。”

宁独闻到了香气,说道:“那可得趁热了。”

“我们边吃边聊。”

胡然捧着三副碗筷勺跑了过来,忘记拿大勺,又跑了回去,并且拿上了青葱跟酱,忙活一大通,总算喝上了鸡汤。

宁独将最近所发生的事情讲给了庞旧山,庞旧山慢慢嚼着青葱,一口咽下,说道:“那个石枕溪,不像是个单纯的人。”

“他是故意输的。”

“要是咱怀着恶意去揣摩的话,那么石枕溪绝对是个心思缜密且阴狠的人。首先,他想挑起这场比试,就不可能直接向你发出邀请,那样显得自己没有气量,于是他将目标定在了陈难萍身上。陈难萍这个人,是个人都可以看出她的心高气傲。然后,石枕溪先是请教碰壁,转而改口切磋,陈难萍立刻答应。继而,石枕溪顺势找上了你。可是他偏偏做的合情合理,让人瞧不出是他故意设计好的。”

宁独轻轻笑了笑。

“让你赢,那么陈难萍会怎么想?你绝对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她会处处跟你比,保不齐做出什么偏激的事,这是其一;石枕溪将青梅园第一的名声让给你,日后会有无数人慕名而来,这对别人来说或许是莫大的帮助,但对你来说,应该很烦,并且其中会有不怀好意之徒,扰乱你的修行,这是其二。”

胡然愣了愣,问道:“那,少爷,有人来贿赂你的话,你能收钱吗?”

宁独嘲笑了一声,说道:“我觉得,收钱也不错,毕竟人家白送的。”

“还有一点,石枕溪也在摸你的底,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也有可能,这只是个巧合,只是这个可能性很小。”

“不管他,倘若每天去揣测每个人,岂不是累死。”

“宁哥,你还是要小心提防这些人,不仅仅是石枕溪,大多时候你都不知道暗处藏着什么人准备谋害你。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有时候,武力不能改变很多事情,修行不是万能的。”

“我明白,胖子。”

庞旧山有些担忧地看着宁独,说道:“宁哥,或许我今年秋就离开了。”

说起来,宁独除了庞旧山,在天都里也没什么朋友。一旦庞旧山离开了,宁独一个人还是很难应对那些明枪暗箭。在天都这个浑浊的大漩涡中,想要独善其身,一心一意地修行,其实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去吧。你放心,我不是个肯吃亏的人。倒是你。”

“嗨!日子还长,我们说这些干什么!”庞旧山立刻吃起了青葱跟馒头,接着喝下一大口鸡汤。

“嘁!你们只管说你们的,也不搭理我!”胡然恨恨地咬了一口鸡腿。

“再多说,就让你上午去余桃先生那,下午把你送到青梨园的扁士寒教习那里去!”

“我不去!”

“哈哈哈哈……说起来,余桃先生,可真是个稀奇的人。”

“稀奇在何处?”

“……”

第五十一章 每个人的线

“胡然啊,你跟余桃先生学的怎么样了啊?”宁独躺在长椅上乘凉,漫不经心地问着。

胡然刚想把一块绿豆糕放进张大的嘴里,又闭上了,说道:“余桃先生说我学的很好。”

“那你看到那根线了吗?”

“没有。”

宁独向胡然伸出了手,说道:“那你还是没学好啊。”

胡然有些气地将绿豆糕砸到了宁独的手心,说道:“我早晚学好!”

宁独将绿豆糕填到了自己嘴里,笑着说道:“那可太好了,这样你就比我多会一样东西了,到时候我也就不能老是笑话你了。”

“嘁!想笑话别人,总有理由笑话。今天我吃的少了,笑话我吃的那么少还是胖;明天我吃的多了,笑话我都那么胖了还吃。少爷,你就这一点不好,总爱笑话别人。”

“是吗,我怎么没觉出来?”

“从下往上看跟从下往上看可不一样。”

“呦,我家胡然也开始会讲道理了。”宁独笑了笑,闭上眼睛乘凉去了。

当然,宁独并不真的是在乘凉,他体内的元气一直都保持着流转,不停地在指尖凝聚,而他也在不断地用着斗转,调整着元气的强弱。只是他表面看不出什么,就像真的在休息一样。

胡然顾自吃着绿豆糕,巴不得少爷乘凉去,这样就不会跟她抢东西。一手拿着绿豆糕,一手托着腮,她看着刚展开叶的葡萄发呆。

“余桃先生说的线,到底是什么呢?他说天地万物都有线,就像是手掌上的纹路一样。可这线,用眼睛瞧不着。那到底是什么样的线呢?我怎么才能看到那些呢?”

“桃子是有呼吸的,石头也有,任何东西都有。余桃先生让我先感受这呼吸,这该怎么感受啊,这可比少爷让我想成一棵竹子难多了。”

“余桃先生不让我用眼睛去看,那我该用什么去看去感受呢?算了,我只好闭上眼睛,想象我的眼前有棵葡萄树,黑的藤蔓,绿的叶子,沿着竹架往上爬……”

胡然这般想着,倒是没有想出什么线,而是很快就睡了过去。

宁独也陷入了半睡状态,体内元气的斗转却像呼吸一样保持着。他不知道,此时他的身体上泛起了一层微弱的光。

十年所养成的习惯,正在慢慢显示出它们的力量。

……

余桃有些发愁,他没有办法让胡然很快地看到那些线,就像你跟瞎子说颜色一样,怎么描述对方都不会明白。倘若胡然也用上几年,那一定能看出这些线。可是只用几天的话,太难了。

“到底应该怎样做,才能让胡然看到这些线呢?”

余桃举着石头发愣。在他眼里那些线清晰无比,却无法向别人描述出来。有时候,学的好的,并不一定能教的好。

“这石头上的线,细小杂乱,实在是不好看。要是能找到又粗又长的线,那就好看了。放眼望去,这里也没那样的线。万物的线,都是杂乱的。”

“没有好看的话,又该怎么看呢?”

“没有啊……”

“唉,真是对不起宁独对不起胡然,我看了这么多年线,却教不出去,真是好没用啊。”

“宁独……?”

“宁独!”

“我想到了!”余桃想到了萤雪湖的时候宁独所说的话,豁然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对!既然没有,那就有!”

“只要这样,就一定可以让胡然看到这根线!胡然一定能学会看这些线!”余桃有些疯癫地举着石头舞了起来。

——

离火!

玄水!

手掌中同时出现了水火,犹如太极阴阳鱼一样动了起来,从最初的缓慢到最后的极旋,水与火好像融合到了一起。

砰!

一朵高温水花骤然炸开,还没等落到地上,就蒸发了干净。

陈难萍看着自己的手,忽然握成了拳头。

“他为什么会赢?!”

明明已经进步足够快了,不比宁独慢,可是为什么他能赢?即便石枕溪稍微有点放水,可为什么赢的是宁独?

洞观,斗转,出奇制胜的策略,对战机绝对的把握……这些陈难萍都不比宁独差,但是结合到一起,就总有差一丝的意味。

第一与第二往往只有一丝的差距,但无论比多少次,这一丝的差距都永远存在。第二与第一的差距,有时间比最后到第二的都大。

“宁独……”

陈难萍松开了手,平放于眼前,手中不断有着离火跟玄水出现,就像是两条不断膨胀的怒龙,暴烈厮杀,最终缠绕成了一个巨大的球。

砰!

较之前大上无数倍的沸水炸裂,成了半径一丈的水花,迅速地蒸腾,化为了雾气,弥漫了片刻才逐渐消散。

将离火与玄水控制到了这种程度,任何人见了都会惊叹。陈难萍现在对元气的控制力,绝对在宁独之上,甚至都到了司马峨那种程度。

陈难萍的心随着水雾的消散逐渐静了下来。

“我还需要比现在更强!”

——

大青石,寒铁剑。

一捧一捧的清水撒在剑上,顺着剑身流下,泛着冷冽的光。剑的主人只是在这大青石上洗剑,没有去磨一下。

“师兄,你又在洗你的剑。这是你今年第十八次洗剑了。”司马峨不解地说道。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为不平事。”商冲古想起了这首诗,便念了起来。

“师兄,你心里有不平事吗?”

“有。”

“什么事?”

“不能出剑。”

“剑乃杀器。”

“没错,我就想杀人。”倘若手中的剑一直不动,必定会锈。

司马峨心中一惊,赶忙说道:“师兄,凡事好好说,就算动手了,也远犯不上杀人。”

商冲古大笑了一声,说道:“师弟,你知道你为何总输吗?你总是不怀着杀死对方的想法去斗,十分力只用六七分,如何不输?我敢打赌,你现在赢不了宁独。”

“修行,又不是为了杀人的。”

“世道人心。”

司马峨想了想,说道:“宁独进步很快,这十日里,他已经完全学会了弹指剑,距离师兄你给他定下的目标,很近了。陈难萍,也在稳定地进步着,她就像增长的山一样,稳定且强大。这两个人,都非常出色。”

“你想说什么?”

“但我不认为,宁独可以赢我。”司马峨坚定不移地说道。

商冲古洗剑的手一停,并出双指,猛地一抹剑上的水。

铮!

如同磨剑。

“好!明天下午,萤雪湖,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赢我的弟子!”

司马峨平和地说道:“不吝赐教。”

第五十二章 退(上)

“少爷,我们这是去哪啊?”胡然双手提着一盒精致的糕点,不时低头看看,口水快要流了出来。

“到了你不就知道了。”

“你告诉我,我也就知道了。”

“我告诉你了,你只是从我这里知道的,你自己到了则是你自己知道的。你要知道别人告诉你知道的远不如你自己知道要好。”

“呸!”

“你干什么?”

“我嘴里进沙子了。”

“那可能是你嘴不好,正好来这里瞧瞧。”

胡然站定,抬头看了看,皱眉思考着,念道:“妙,春,堂。啊?少爷,是药铺啊!少爷!你有病啊!”

听到这话,宁独脚下不稳,绊到门槛上,一个踉跄冲进了妙春堂里。

路过端药的小童赶忙蹲身,虚扶了宁独一把,笑道:“客人小心。”

“谢谢。”宁独见对方蹲身的同时手中的药也不晃,并且对方清楚地预见自己不需要扶,不由觉得这家药铺确实厉害,心中担忧也消除了几分。“问一下,金字七十八房在哪?”

“客人您去后院,自有人带您去。倘若您有事,只管找跟我穿同样衣服的人问就可以了。”

“谢谢了。”宁独转身瞪了一眼胡然,向着后院走去。胡然吐了吐舌头,赶紧跟了上去。

宁独打听了一下,七拐八拐,绕了有五十间屋子,才找到金字七十八房,敲了敲门。

“进。”里面的人回应道。

宁独推门而进,冲着里面的人笑了笑。

“坐。十五天了吧。”

“嗯。”

“二境。”

“嗯。”

“少爷,果然没有看错人啊!”烟叔向后一躺,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逐渐露出了笑容。“或许你用的时间更短,就从不会修行就到了二境。真是,天纵奇才。”

这几天里,烟叔无数次回想起之前的战斗,始终都想不明白宁独为什么会找到那个修行者的位置。到了后来,他也就不去想了。这个世上本来就有太多无法理解的事情,都去费脑筋,可就累死人了。

至于所受的重伤,烟叔其实也不在意。已经到了他这个年纪,他清楚自己无法再精进半步,修为停滞不前也足够了。能从那场惨战中活下来,已经很不错了。

“前几天没来,因为你需要静养……”

“不必说。”烟叔笑着摆了摆手。“你不是个啰嗦的人。”

胡然在宁独身后探头,看了看陌生的烟叔,悄悄问道:“少爷,你认识他吗?”

宁独说道:“没有他,你今天吃不到同样的糕点。”

胡然想了一下,走上前将糕点放到了床柜上,对着烟叔很认真地说道:“谢谢。”

烟叔笑了。

胡然回到了宁独身旁,宁独说道:“不打扰了。”

“不必管我,我已经没事。你自己的事要紧。以后也不必再来了。”

“走了。”

“不送了。”

宁独在门口立了片刻,说道:“谢谢。”

烟叔笑出了声,待到笑过,脸上的笑容还是没有散去,他自语:“少爷,你没有看错。少爷,你跟宁独都会名动天下的!一定的!”

……

胡然拿着宁独又给她买的一样的糕点,边吃边走,来到了青藤园的萤雪湖。

“少爷,你不是说这湖里有铜钱怪吗?”

“它今天吃饱了。”

“哦。”胡然信以为真地点了点头。

宁独看到司马峨走了过来,向前走了过去,说道:“司马教习。”

“师兄跟你说过了吧?”

“说过。让我在这里等你。”

“师兄让我跟你比试。”

宁独愣了愣,问道:“比什么?”

“比修行。”

“怎么比?”

“我站在这,要是你让我动一步,就算你赢。”司马峨站定,双脚微分,与双肩平齐,犹如一块磐石。

宁独看了司马峨一眼,后退了三步,弓身,吸气,双脚蹬地。

初入二境对三境巅峰,本就是没有赢的可能,更何况对方是司马峨。

青梅园总共两位教习,并不是说青藤园养不起更多的教习,而是没有必要。尽管青梅园自有的学子都对司马峨有些轻视,但是宁独很清楚,司马峨不是一般的强。

司马峨是磐石,宁独是蚂蚁。

“司马教习,我开始了。”

“嗯。”

砰!

巨大的力量直接让宁独脚底的栈道木板炸开,暴力的起步让宁独具备了前所未有的速度,他瞬间来到了司马峨的面前。

弹指剑!

司马峨面对近在眼前的弹指剑,右手在眼前虚画出一个圆,犹如高温火炉,轻易地将迎面而来的剑气烧了个干净。

与此同时,宁独的左手早已抬起,就如同持矛猛冲的士兵突然抽出了腰间的剑。近乎在右手施展弹指剑的同时,左手中的元气骤然迸发。

弹指剑!

司马峨身上流转出一股青白色的光,就像月光经过水面的反射照到了青石上,看起来极为柔和。

足够刺穿钢铁的弹指剑消失的无影无踪。

毫无疑问,司马峨采取了最为柔和的防御方式,不会对宁独产生太大的反震。

宁独身子猛然扭转,直接将正在高速前冲的自己甩起,左腿提前弹起,瞬间横起飞转,一脚踢到了司马峨的腰间。

司马峨没有用力,只是挡了一下。

好似踢到了钢板,剧烈的疼痛还没传递回来,积聚的反弹力就爆发,宁独立刻弹飞了出去。

砰!

宁独回到了原地。

一冲一退,宁独都安排的合理妥当,司马峨也不由得赞叹道:“好身手!”

斗转在司马峨这里并没有任何的作用,司马峨的元气比宁独多太多,想要通过元气的增减来让其出现误判根本不可能,对方只需要始终用等同于宁独自身的元气来抵御就可以。更何况,司马峨完全可以用洞观看清宁独所使用的元气。

初入二境与三境巅峰直接的差距太大,蚂蚁根本撼不动磐石。

不过,宁独想要赢,不需要打败司马峨,他只需要让司马峨移动就可以了。用自杀这种无耻的方式让司马峨来救自己,宁独还不会去做,因为对方是耿直无比的司马峨。

但宁独,已经想出了赢的办法。

第五十三章 退(下)

“少爷,我来帮你!”胡然没想到只是自己低头吃一口糕点的时间,少爷就跟别人打了起来,她立刻放下糕点冲了过去。要论打架,她要饭的时候还没怕过谁。

认真到极点的宁独被胡然叫了一声,胸口立刻有了口闷气,让他浑身的力气都打在了棉花上。

“别过来,有铜钱怪!”宁独吼了一声。

胡然吓得一愣。

“你就现在那,别动!”

“哦。”

一想到有铜钱怪,胡然就不敢乱动,她今天可带了不少钱。

宁独闭上眼睛清除胡然所带来的思绪,再睁开眼,目光仍像之前那般锋利。

司马峨心中一定,体内元气流转,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论对待什么事情,他都会全力以赴。而宁独所表现出来的实力,也容不得他太过大意。

三境巅峰对初入二境,本就没有什么可比性,司马峨也就没有打算真的出手,只是按照宁独的进攻做出相应的防御就可,否则也会伤到对方。

宁独再次前冲!

三步!

五步!

十步!

宁独猛然踏步,屈膝,弓身,跃起。

两丈!

撇开修行不谈,宁独靠着身体的力量也都足以对修行者造成威胁。十年的时间,宁独就像是一块被不断锻造的铁,早已经远超了常人。

司马峨也不由抬头向上望去。以他现在的修行,洞观也只是能够感知到元气而已,还是需要用眼睛来观察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瞬间,宁独俯冲而下。

一丈!

六尺!

三尺!

一尺!

宁独双手伸出。

弹指剑!

司马峨双手向上举,一股流动的青白光形成了半圆的屏障。他感知到宁独用了大半的元气,所以直接用了相当于两倍行难境的元气来施展防御。哪怕十次弹指剑连续进攻一点,也不可能破开他的防御。

瞬间,六弹指!

六剑,五剑没入青白屏障中,一剑擦着屏障边缘落下。

宁独手指忽动,最后一弹指也跟着动了一下。

嗤!

弹指剑划出一道痕迹。

与此同时,宁独双手拍到了青白屏障上。坠落产生了巨大的力量,一下子止住,浪潮般的反冲立刻郁积在胸口,让他有着要吐血的冲动。可他没有像以往那样弹出来抵消这股力量,而是直愣愣地撞了上去。身体力量造成的冲击对修行者来说必定很小,但也会产生轻微的撼动。

司马峨眼中有了一丝不忍,准备收手。

咔嚓!

就在此时,司马峨脚下地栈道板断了!

宁独眼中一亮,双肘一屈一伸,翻身跳下,重重地落到了地上。连续施展八次弹指剑,又重撞了一下,他的手指近乎废掉,好在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疼痛。

与此同时,司马峨向后退了一步,因为他脚下已经空了。三境,除了特殊了法门,还不具备悬空的能力。

蚂蚁,撼动了磐石!

胡然已经提起了糕点,稍稍走到了宁独身旁,小声问道:“少爷,他就是铜钱怪吗?我记得他好像是青藤园的教习吧。”

“铜钱怪附在了他身上,已经被我打跑了。”宁独在胡然耳边小声说道。

司马峨看了看脚下的窟窿,想了片刻,笑道:“巧妙!你应该用洞观看到了我脚下凝聚的大量元气,才想出了这个法子。”

“确实。当我感知到司马教习凝聚的大量元气后,我就知道以我的元气不可能让您动一步。所以我只能最后用五剑诱导您,用一剑切断栈道。”

蚂蚁撼不动磐石,却可以刨开磐石下的土,磐石也就动了。

“恰恰是我脚底凝聚了大量的元气,使得我跟这板子粘的过于紧。板子断了,我必定悬空。想必你已经从我第一次施展‘虚吞’跟‘流影’时候,你就明白我的防御方式。‘虚吞’只是小圆,防御的范围不够,但给我留了足够的视野;‘流影’范围足够,却因为大量元气的覆盖,会影响洞观。所以第二次你从上面下落,为的就是让我用范围大却最为稳妥的‘流影’,另外,我抬头向上看视觉也有一半的盲区,而你却可以从整个平面的任意方向施展弹指剑。我以为用‘流影’护住自己就足够,不论你施展多少次弹指剑、从哪个方向来都无妨,却没想到你切了我脚下的栈道。釜底抽薪。真是巧妙!巧妙!”司马峨不由得赞叹着。

“倘若不是司马教习最后分心,必定可以察觉到脚下,到时候也就有应对的办法。”

司马峨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不需要找什么借口,输了就是输了。我输的,很开心。”

“我也很开心。”宁独也笑了起来。

……

商冲古在用笔墨勾勒着一些奇怪的图案,就像是那些所谓的大师闭眼作画。

“师兄,你猜谁赢了?”司马峨难得有兴致开一次玩笑,这证明他确实很开心。实际上他已经开心了一下午。

“宁独。”商冲古头都没有抬,专心画着他的大作。

“你怎么知道的,有人告诉你了吗?”司马峨一副很吃惊的样子。

商冲古嗤了一声,继续作画,说道:“你那么呆头,就算是快要四境,也赢不了宁独。”

司马峨想了想,觉得确实有理,却仍高兴地说道:“宁独,确实很聪明,也很厉害。他已经可以连续不断地施展出六次弹指剑,并且可以稍微控制弹指剑了,快要到随心剑了。十天,能够将弹指剑练到这种程度,恐怕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战斗天赋之高,也跟师兄你一样。”

“明天,这张画交给他。”

“这是……随心剑?”

“嗯。”

司马峨摇了摇头,说道:“可他还不能杀不死鱼。”

“明天,他就可以了。”

“真的吗?”司马峨惊疑一声,顿了顿。“就算他杀死了那条鱼,彻底学会了弹指剑,是否要等一等,让他再适应适应。弹指剑练的太勤了,会让人的手废掉的。现在就让他学随心剑,是不是太快了?”

“快?”商冲古放下了笔,看了看画,确保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然后看了一眼司马峨,又转而向窗外望去。

“我怕,来不及了。”

司马峨想起了那天他们跟园长古道之的谈论,思索了片刻,说道:“师兄,园长其实说的并没有错。人都有各自的道路要走,你也不能太过干预……”

“师弟,你不会明白。真的会来不及的。”

第五十四章 时代

烟花弄不是一条里弄,而是六条里弄交叉起来的一个大区域,占了半个鸣玉坊。天都里常说的烟花弄,不仅是指这个区域,也涵盖着向外辐射着的许多小街巷,近乎是指代了鸣玉坊。

秦淮艳,在烟花弄里并不是很有名,只算得上是二等场所。即便如此,这里的一夜也足够让一个公子哥倾家荡产。

在将大把的银票当做雪花撒过之后,袁随终于取得了满足,在酒醒之后,看了片刻院中的胭脂河,脸上有了几分酸楚。向后甩了甩长袖,哼着昨晚刚听的曲目,他背着手走出了秦淮艳。

烟花弄向外,大多是小巷,纵横交错,小院的门也都开的较为隐蔽。若非是熟人,很容易在此迷路。这里的迷宫,对袁随来说,却如同家门般熟悉。

看到巷子另一头停的马车影子,袁随自嘲地笑了一声,随后振了振衣服。不管昨夜如何,他总归还是要回到青衣巷,总归要面对那一帮子不会跟你讲道理的野蛮人。

现在是丑时末,初夏的夜虽然很透,却也是黑的,袁随缓缓走着,想着一些不愿意想的事情。

小巷旁的门轻轻开了,有女人送走了男人。男人一身的酒气,跌跌撞撞的走着,女人站在门框,手里挑着灯笼,翘首望着。一瞧就是多情女子薄情郎的故事。袁随抬头看了一眼,轻笑了一声,继续向前走着,跟那男人交错。

忽然间,袁随撞到了男人身上。

男人的眼睛猛然睁大。

袁随靠近男人的耳边,说道:“往身上撒酒跟真正的酒气可不一样。”随即,他将对方推开,手中匕首也从对方心脏中拔了出来,一股鲜血在黑夜中喷涌而出。

女人一步横出,手中灯笼猛然抛了出去。

砰!

巨大的火球在袁随的眼前炸开,将两边的墙体炸塌,照亮了整条街巷。

“离火中藏着炎雀?”袁随双指夹着一支箭,反手扔了回去。“还给你。”

刺耳的爆鸣!

女人刚横移出三步,眉心还是有了一个血点。那支箭已经洞穿了她的头颅。

说起来,天都的地下势力首领都不是修行者,其中的主要人员也基本都不是,修行者只是作为打手进行雇佣而已。袁随作为袁青衣的儿子,却曾碰到个高人指点,踏入了修行,如今也已经二境巅峰。

袁随继续向前走,只不过目光已经如同锋刃。

倘若来者动用了普通杀手跟一个二境的修行者,那么这场刺杀可就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他没猜错,真正的主角应该是那个杀了三境车夫的人,此时,对方应该就坐在马车里。

小巷,冷了下来。

袁随抬头看了一眼天,低语道:“半刻,杀不了我,你就死。”

整条小巷上面,不知何时,多了一匹透明的布,将这里的一切遮盖住。修行者,可是不允许在天都动武,否则就是死罪。

马车里凝了些冰霜,使得这里犹如冬夜。车四周的锦织将此处围成黑色,使得里面端坐着的人没了清晰轮廓。此时,那人睁开了黑红的眼睛。

袁随低头看向马车,手中多了一把剑。

——

泰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他只懂得如何杀人,其他的一律不懂。他不爱钱也不爱杀人,没什么喜爱,只是他有一个喜欢的女人。那个女人喜欢钱,泰便将挣得钱都送到了对方那里,但泰从来没有碰过她。

今天,泰又将一大钱送到了那个女人手里。那个女人如数收下,却没有对泰露出什么好脸色。其实对方只是对自己说一句话,甚至是一个“滚”字,泰也觉得高兴,更何况今天那女人给了他一张手帕。

在门口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反复拿出那张手帕观看,泰才转身离去。他来到了常去的小店,破例叫上最好的小菜与酒,庆祝这一天的时光。

注意到时间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泰抬头看了一眼四周,发现小店里已经没有一个人。他脸上的持续了一天的笑容消失,对危险的直觉,让他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

杂乱的脚步声——

砰!

小店的窗户跟门同时被撞开,持刀的人瞬间占满了屋子。

泰抓起了桌子上的竹筷,猛然甩了出去。

噗!噗!噗!

筷子扎进了数人的心脏。

噗!

与此同时,泰猛然吐出了一口紫黑色的血。不知不觉中,泰已经中毒,无法再用元气。

“喝!”

泰低吼一声,踢开眼前桌子,像一只猛兽一样冲了出去。

砰!

人肉与人肉、人肉与刀剑相撞的声音叠在了一起,成了一闷响。

轰!

小店的青石砖墙被撞开,身上插了无数刀剑的泰向着来时的方向跑去,只不过他跑的速度越来越慢。

无数人涌了上来,就像是蚂蚁一样将泰埋在了其中,刀剑与削尖的铁棒不断刺来,发出杂乱无比的声音。

每个人的刀剑都刺到了泰的身上,这些人立刻散去,留下了空荡荡的大街跟坍塌的小店。

已经不成人样的泰,身上插满了各式各样的武器。他早就断了气,但他还是努力向前爬了一下,手中还是死死地握住那张手帕,将其护在胸前,只可惜已经满是血污。

泰察觉到了那张手帕有毒,那是足够让他死的毒,但他舍不得扔。直到最后死的那一刻,他都想再见那个女人一面,才会如此努力地往前冲。

可惜,泰至死都没让那个女人笑一次。

强大如三境的修行者,被乱刀刺死在街头。

——

丑时的登楼,已经没有了喧哗,仔细去听,也不过是鼾声跟呓语。

四楼还是像往常一样,有着细小的灰尘在灯影里浮沉。

九爷翻了翻身,旬二睁开了眼,轻声问道:“九爷,喝茶吗?”

“泡一杯吧。”

这几年,九爷躺着的时间明显多了,白天里睡的多了,夜里也就常常醒来。从来都是旬二陪着,一有响动就醒了,一般都是给九爷泡一杯茶。

“旬二,你跟了我,有三十年了吧。”

“癸巳年十月跟的您,算起来,三十年半了。”

“一晃三十年,真快啊。年纪大了,总是爱想以前的事,然后还总想说起来,却总忘记这些事情说了有几十遍了,惹了人嫌也不自知。”

“九爷,您喝茶。精彩的事情,说几十遍还是精彩,还是有人愿意听。”

君九爷坐好喝茶,喝了一会后,向着窗外看去,说道:“我这一辈子,看过不少人,看准了不少人,也看走眼了不少人。”

“世事无常,看走眼了也是很正常。”旬二忽然发现君九爷正在看向自己,对视了片刻,他和善地笑了笑。

君九爷笑了笑,说道:“你们,要开始了吧?”

“九爷,您这是说什么?”旬二笑着摇了摇头。

“原本我可以装不知道,可是想了想,毕竟是三十年。我,还是想问清楚。”

旬二想了片刻,向后退了三步,对君九爷叩了九个头,然后站起了身,说道:“九爷,对不住您。”

“我不会杀你,你也不必谢我。我只是提醒你一下,不要太过。”

“旬二明白。”

“好了,你出去吧,我一个人待一会。”

“是,九爷。”

君九爷缓缓地站起身,走到了窗户边,打开窗户,向外望去。只可惜他眼睛已经有些浑浊,望不出太远。

“远归,希望这件事后,你能明白一个道理:任何人,都是时代的灰尘,不过是在浮沉。你最应该明白的不是地盘、权利、势力这些东西,而是我们所处的是个什么样的时代。”

第五十五章 北风携沙

突然来的北风带来了沙尘,盘旋在天都上空,让人不禁皱起了眉头。一些构造特别的街巷,聚了风沙,禁止了通行。这样糟糕的天气,自然很少有人愿意出来,商铺也大都虚掩着门,怕风沙吹进来,到时候各个角落都会落上尘土。

与往常的喧嚣吵闹不同,青衣巷的所有门都关着,没有什么动静。哪怕是无知的妇人,也觉得不妙,路过时候都快赶了几步。

青衣巷的议事厅里坐着十个人,都沉默着,眼中都有着怒气,额头上的青筋也格外明显。

袁青衣给先祖上了一炷香,回到自己的位子坐好,双手放在椅子扶手上,缓声说道:“随儿,或许已经遇害了。”

砰!

立即有人忍不住用拳头砸在了桌子上,怒声道:“他妈的,谁他妈的杀了我侄子,我要他全家的命!”

“对,杀了他九族!”

“杀人偿命!”

一时间,群情激奋,几乎要将桌子给拍碎。

袁青衣没有说话。

“大哥,你倒是说话啊!”

袁青衣等所有人都坐下,安静了下来,才说道:“对方不露痕迹地杀了随儿,显然是经过缜密计划的。你们觉得会是谁?要报仇,也得搞清楚报仇的对象。”

“鱼龙街!一定是鱼龙街!”

“咱们错截了他老贼的儿子,他这一定是在报复!”

“那老贼没有立刻报复,一定是在准备人手。现在准备好了,肯定要全面报复了!杀了小随爷,这一定只是个开始!”

“早晚都得来,大哥,跟他们干吧!”

“对,大哥,干吧!”

“杀光了他娘的鱼龙街!”

袁青衣看了众人一眼,说道:“鱼龙街的第一打手,泰,昨晚子时被人乱刀砍死在街头,死状可以说是非常惨。”

“这不是我们干的!”

“杀过鱼龙街老贼的儿子不假,但绝对没杀过泰!”

“那这事就有蹊跷了,泰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死了呢?”袁青衣好像是自问了一句。

“嗨!大哥!都这个时候了,还犹豫什么?泰天天替着鱼龙街杀人,被仇家杀了再正常不过了!咱再不动手,人家说不定已经打到门外了!”

“走,去鱼龙街问个清楚!”袁青衣站起,带着一帮人浩浩荡荡地闯进了鱼龙街。

不管是谁,看到几十号穿着青衣,面露狠色的汉子,都会让路侧目,等到其走过便向旁边的同伴窃窃私语。

“老贼,你给我下来!”刚一来到鱼龙街,就有人冲着登楼吼叫着。

君远归从登楼走出,看了一眼这阵仗,微微沉着脸,说道:“青衣巷?不请自来,也正好省的我去找你们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跟我们说话?让你家的老贼出来!”

“倘若你的声音一生下就是这么大,那你最好闭上嘴。”君远归冷冷地说道。“不要忘了,这里是鱼龙街!”

整天鱼龙街上窃窃私语的人忽地少了,多出了许多面容冷峻的人。这些人,也都是刀尖上舔血的人。

“呵!吓我?我还从没有怕过什么!”青衣巷的人直接向着登楼走去。

君远归直接说道:“杀了他。”

袁青衣嘲笑了一声,说道:“青衣巷的人,不是你能杀的!”

锵!

无数扭曲的线在眼前纵横交错,迸发出刺目的火花。天地元气在一瞬间暴动,展现着足够抹杀任何生灵的力量。

数名修行者已经出手,相互攻杀,毫不留情。只一瞬间,就有多人受伤。君远归跟袁青衣等人面不改色,立在原地,任由飞剑在四周交错。即便是额头前有火花崩出,也没人向后退一步。

旬二此时走了出来,轻咳了一声,说道:“袁爷,我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可这事不是我们干的。想必你也知道,泰死了。或许这事,我们可以跟小胡同一块坐下来谈谈。”

袁青衣盯了旬二一眼,说道:“你没有跟我说话的资格,我要上四楼。”

“九爷休息了,不见客,还望见谅。”

“我今天非要上去!”

旬二声音冷了一些,说道:“袁青衣,这里是鱼龙街。倘若你真的以为自己足够硬气,那就来登楼试试。事情没调查清楚前,还望你行事谨慎,你这是在拿你青衣巷的所有人在试探。不要因为你儿子,就失了心智。”

正在此时,有人跑来,高喊道:“大哥,小胡同发现了小随爷的踪迹!”

袁青衣在原地一站,冷眼瞥了旬二一眼,然后看向君远归,说道:“你还不行!”说完,他便转身带着人向小胡同的方向走去。

君远归现在门口,望着袁青衣的背影,露出了冷笑。

旬二用手拍了拍君远归的肩膀,说道:“你还年轻,他那样的老狐狸,能够从你的眼睛里看出东西来。”

“他再也看不出来了。”君远归向着鱼龙街的角落看了一眼,然后问道:“二叔,爹为什么突然连我也不见了,只是所有的事都让我来处理?”

“或许九爷是在历练你。”

君远归摇了摇头,说道:“我心里有些不安,说不太准,但是不安。”

“放心,鱼龙街,比你看到的强大的多。”

……

袁青衣带着人一路冲到了小胡同,直接闯进了小胡同的大厅,将发现的袁随带血衣物扔到了桌子上。

“袁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黄卜前顾不上喝手中的茶,站起来问道。

“不为别的,我就问黄兄一句话,这事,你知道不知道?”袁青衣盯着黄卜前。

“袁兄弟,这件事我听说了。小随爷只是下落不明而已,你得慢慢来,千万不能贸然行事。恐怕这里面,大有蹊跷啊……”

正在黄卜前说话之际,一名穿青衣的人手中突然攒射出无数漆黑的针。

铮!铛!

瞬间,有飞剑横起,挡住了大部分的飞针,却还是遗漏了一根,那一根贴着黄卜前面颊飞过,擦出了血迹。

“袁青衣,你什么意思!”

袁青衣刚向后望,脚下就忽然有了钻心一样的疼痛,直接后仰倒地。

“大哥?!”

“有毒!”猛然间有人扑到了黄卜前的身前,一剑刺入他的脸颊,阻止了大片的黑紫色蔓延。那人甩手一剑,直接斩下来攒射黑针人的头颅。

“老八!”青衣巷的人爆发出了怒吼。

黄卜前头眼发昏,却仍撑着最后一丝意识,吼道:“都别乱!别动手!别动手!别动手!”

“杀了他!”

不知是谁爆发出的一声怒吼,直接盖过了黄卜前的声音。

轰!

混战瞬间爆发,直接将房子给崩塌。

第五十六章 鬼演

青衣成了血衣。

袁青衣等人回到青衣巷,已经浑身都是伤口,几乎都是在撑着一口气而已。回来的人,加上不只是死是活的袁青衣也不过十人。

“大哥!你醒一醒!”

自从混乱爆发,袁青衣就陷入了昏死,三人连续接力,才将其背了回来。众人在用了数中手段后,袁青衣才缓缓睁开了眼。

众人围在袁青衣的身边,有些泣不成声。在视兄弟如手足的众人眼里,对方就是自己的亲生大哥。

“报……仇!谁……能报仇……谁……就是新的……大哥!”袁青衣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拼尽最后一丝力量说出了遗言。

“大哥!”

“大哥!”

“大哥!”

数十名壮汉的怒吼声,将屋顶的青瓦都给震落。

“你倒是给我救大哥!你不是号称神医!你他妈的倒是救啊!”有人冲上前去揪住了医生的衣服,直接将其举起来按在了柱子上。

“我从未见过这种毒,没见过啊!这种裹带着元气的毒,真的解不开啊!大哥,他中毒太久,真的已经……”医生赶忙辩解着,真的怕对方那钢铁般的大手扭断自己的脖子。

捶胸痛哭过后,有人站起来,怒吼道:“报仇!给大哥报仇!”

“没错,给大哥报仇!”

“杀光小胡同!”

一瞬间,众人的眼睛都成了血红色。

……

说起来,青衣巷其实是一个很奇怪的存在。在这个早就不讲江湖道义的年代,他们还将“言出必行,生死与共”奉为信条。鱼龙街在几乎是下一任继承者的君远归被截杀后都可以忍气吞声,而青衣巷中有人被伤他们都绝对会不依不饶,势必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明眼人都知道,青衣巷的世界,就像是一群没长大孩子的世界。但凡是加入青衣巷的,都是生死兄弟;但凡不是青衣巷,都需要给我让路。这样幼稚的理论,实在是难以在这个世界里存活。

在任何人看来,青衣巷都是一群野蛮人,即便是袁青衣的儿子袁随都这样认为。可这股野蛮偏偏有股生长的力量,不断壮大,甚至于成为天都地下世界的四大势力之一。

或许,被文明抛弃的人太多,他们唯有捡起野蛮,才能跟文明抗衡,才能生存。

……

黄卜前的半张脸都被削去,头上也扎着密密麻麻的金针,他现在只能微睁着右眼,发出简单的音节。

“大哥,人家青衣巷都打上门了!差点要了你的命,咱们跟他们早就是不死不休的了!还等什么?先下手为强啊!”

“公然闯上门来杀人,这事情看起来不合情合理,但是对青衣巷那群野蛮人来说,是绝对合情合理的!”

“不管这事到底怎样,咱杀了他青衣巷的兄弟,甚至是杀了袁青衣,他绝对会跟咱拼命。大哥,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不是咱不讲理,而是他们不会跟你讲理!”

“真等那群野蛮人发疯,什么都晚了!”

黄卜前强撑着,歪着嘴说道:“查……毒……查……人……”

尽管青衣巷是一群不能理解的野蛮人,但是袁青衣并不是真的没有脑子。青衣巷中的人突然袭杀,袁青衣倒地不起,怎么看都是有人故意陷害。可是关键就在于青衣巷大多数都是一群死脑筋,他们不管是不是陷阱阴谋,他们只看到了小胡同杀了自己的兄弟,势必要立刻报复。

黄卜前不想跟青衣巷开战,最后就算他赢了,也会被撕咬成残废,并且不会有任何的好处,实在是不值得。

此时有人慌张地跑了进来,高声喊道:“大哥!青衣巷的人,已经开始砸场子杀人了!”

“大哥,再不还击,咱们就完了!”

黄卜前咬着牙说道:“查……”

“大哥!已经查过十遍了!查不出来是什么毒!也查不出来青衣巷老八身上的异样!查不出来啊,大哥!”

黄卜前愤怒至极,想要猛然站起来,却因为四肢的僵硬直接向前扑倒了在地,他趴在地上咬牙低吼道:“查……毒……!查……人……!”

——

旬二照例给君九爷泡上一杯茶,准备离去,却被叫住。

“远归找了两个人:一个是他带回来的那个;另一个是谁?”

“是那晚救了小爷的人。”

“商冲古的弟子?”君九爷声音中带了几分疑惑。

“应该是。”突然被君九爷这样问及,旬二也不敢确信地回答。那日君远归被救之后,君九爷推断出对方是君远归的弟子,便不让深究,旬二也就没有再去派人,只是那日追踪者找到了刻醒胡同的冰鉴,旬二也便理所应当地将真正救了君远归的宁独跟冰鉴合在了一起。

“远归用什么打动了商冲古的弟子?”君九爷在心中疑问了一句,随后说道:“不要惹商冲古这个人,保护好他的弟子,尽量不要暴露我们的行迹。以后,不要再有瓜葛。商冲古那个人,谁都惹不起。”

旬二应下,退出了四楼,找到最得力的手下,吩咐道:“去护一下商冲古的弟子,不要有闪失。”

“是。”

待到手下离去,旬二站在原地,始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

君远归站在窗户旁,向着小胡同的方向望去。几乎是在青衣巷与小胡同爆发血战的一瞬间,他就得到了消息。

“可惜,没有杀了袁随。”君远归好像是自语了一句。

青衣巷没了袁青衣,凝聚力无疑减少了大半。但袁随站出来的话,还能凝聚起所有人。君远归一开始杀袁随,就是为了除了隐患,也为了让袁青衣在临死前将青衣巷的所有力量都调动起来并且部署好,这样一来,跟小胡同拼起来才会更狠。至于杀了鱼龙街的泰,是为了让老爷子有开战的决心,也想摸清自家鱼龙街的力量,却不想老爷子竟然直接关起了门。这一点,君远归实在是想不通。

“小胡同,能承受青衣巷这头猛兽的冲击多久?”

君远归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木窗,偏头向着没有人的地方笑着说道:“你的‘鬼演’,这种可以随意操控别人的能力,还真是好用啊!”

第五十七章 龙鳞册

天都昨夜里很太平。

就像是昨天的风沙,看起来吓人,其实不过就是落了一层沙。而那一层沙,将鲜红的血迹给掩盖了下去。

青衣巷跟小胡同的冲突,被演变成了两伙人的醉酒斗殴,天都衙门派了三个人,调查了一番,案卷都没写,便草草了事。

从亲戚那里得到了一些消息的商家,透过窗户缝观察了大半个晚上,也没瞧见个动静,白白提心吊胆了一番,不免腹诽:整天打打打,没一天是真的。有本事打皇城去,就知道他娘的扰民!

小胡同关了所有店门,让大把的赌徒破口大骂,宣称着自己再也不会来这个狗地方;青衣巷也没了漕运跟陆运的人手,没有人指挥也没人干活,码头跟站点都变得有些混乱。不过这些事情,到了夜里,也都逐渐平息了下去。

如此的夜,好像安静的有些离谱。

——

胡然打着哈欠,准备去打开大门,瞥见书房有人,被吓了一跳。

“少爷,你起这么早啊!”胡然打开门,懒洋洋地说着。

宁独抬起了头,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胡然,笑了笑,说道:“我看懂了。”

“少爷,你不会一整夜都没睡吧!”胡然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她也曾画过那些张牙舞爪的图,那实在是让人头疼。自从少爷昨天从青藤园回来,就好像魔怔了一样,晚饭都没吃,就待在书房里看图,也不让自己去打扰。

一整夜的时间,宁独终于看懂了商冲古昨天给他的画,他有着说不出的高兴,立刻就想去试试新的弹指剑,那将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今早,咱去吃阳春面。”

“好啊!”

正在此时,敲门声响起。

胡然疑惑地自语道:“这么一大早的,是谁啊?少爷,我去看看。”

宁独伸了伸懒腰,走出去准备洗把脸。今天司马峨本来就没课,正好休息一上午,干什么都行,反正从昨天起就很开心。

“少爷,找你的。”一会儿后,胡然在门口高喊了一声。

宁独擦了擦脸,走到门口,发现门外是两个衙门打扮的人。

“什么事?”

“您就是宁独,青藤园里的学生?”来人客气地问道。

“嗯。”

“有件事还得请您去一趟。”来人见宁独始终不明白自己的来意,便干脆说道:“龙鳞册,您听说过吗?”

“没有。”

“但凡我大明境内的子民,都需要登记在册。普通人为鱼鳞册,像您这样的修行者是龙鳞册。一般情况下入了空照境就得去,更何况您现在都已经行难了。”

“必须去吗?”宁独心中有了几分警惕。

“大明律这般规定的。”

“必须现在去?”

“最好现在,我们还要去通知别人去登记。您,最好现在就去。”来人依旧客气地说着,对着宁独使了个眼色。

宁独感觉不太对劲,想要拒绝,但看衙役的样子是不会离去。他看了胡然一眼,说道:“你先去吃,我待会就回来。”

“嗯……那少爷,你还是要跟之前一样的吗?”

“大碗吧,我今早晨有些饿。”

“好的,早些回来啊,要不然面就凉了。”

“嗯。”

宁独一路上跟着衙役,经过了三道盘查,来到了名为“计相院”的地方。

“您去里面登记就好,用不了一刻钟的时间。出去的路在西侧。您尽量不要跟任何人说话,到了里面会有人接待您的。这些事情,都安排好了”衙役最后说的这一句语气明显加重了些。“小的这里还有事,就不陪您了。”

宁独点了点头,审视了一下四周。这两个衙役虽然没有恶意,但他心里还是有不安。

计相院里的天地元气流动非常晦涩,给人一种堵在胸口的感觉。倘若运行起斗转,恐怕会比平时慢上一倍不止。饶是以宁独这样的洞观能力,也不能看清这里的元气分布。想要在这里动武,实力最少会被削减一半。更何况这里还走着许多气息浑厚的点,恐怕坐镇在那里的是不止三境的强者。

“这或许就是阵法了。”

光天化日之下,代表着大明王朝的权利部门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可说的阴谋。不管怎么说,已经到了这里,刀山火海也要去走一遭了。

在说明来意以及自己的姓名后,宁独被领到了一间青石房里坐下,对面有人正襟危坐,正在研墨。

“姓名。”笔录官提起了笔,蘸上一种特殊的墨,悬在了一张金纸前。

“宁独。”

“年纪。”

“十六。”

“父母。”

“没有。”

“住址。”

“天都,朝明坊,瓜柳胡同。”

“师从?”

“青藤园,青梅园。”

那人抬头看了一眼宁独,问道:“你就是商冲古的学生?”

“是。”

“过来吧,用你的血按上手印,并且放出一道元气,一同印在这张纸上。”

宁独坐在凳子上,没有立刻动。

“怎么?”

一旦别人看到自己的血,宁独不敢保证不会发生意外。当初老猫只是舔了自己的一滴血而已,其死去的尸体都让不起眼的虫豸疯狂。难以想象,修行者遇到他的血会怎样。身上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他自己都说不清,更不敢让人知道。

“过来按印。”对方提醒了一句。

阵法,无数三境的强者。光是这两样,宁独就无法抵抗。莫名其妙地,就已经陷入了巨大的危机之中。他向前走去,思索着办法。

十步。

九步。

三步。

一步。

就好像被人一点一点地勒住了脖子,根本没有反抗的力量。此时此刻,宁独才觉得自己有多弱小。二境,太弱。宁独站到了对方的桌子前,缓缓地伸出了手,却不料对方突然抓住了自己的手。

弹指剑!

“反应还不慢,力量也不错。只是,这弹指剑的速度着实有点吓人,想必你已经完全掌握弹指剑了。只可惜你才刚入二境,否则我还真的未必能按得住你。”一直严肃的笔录官笑了笑,轻柔地将宁独的手按在了那张早就写好字迹的金纸上。

笔录官的手指凝出了一滴血,随着一道元气,一同印在了那张纸上。

宁独愣了愣,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好了,你可以走了。”笔录官再度恢复了严肃,对宁独使了个眼色。

被惊出了冷汗的宁独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想必是商冲古安排好了这一切,为自己伪造了一个身份。只是这样的事不提前告诉自己,实在是在玩弄人的心跳。

对于统治者来说,留有血迹跟自身元气的龙鳞册无疑是约束修行者的有效手段。但对修行者来说,无疑是一道要命的枷锁。

商冲古这么做,也是为了日后给宁独留一个保障。即便如此的代价很大,那也值得。这件事他从一开始就安排,只是到了今天才好。

“三境,遇上的话还是无法反抗,自己还是太弱。倘若遇上,非打不可,应该怎样才能逃得了呢?”

“笛明月……希望你,还没认出我来吧……”

宁独走出了“计相院”,长呼了一口气,心情却还是有些沉重。走到了家门,他皱着的眉头才舒展开来。

“胡然,我回来了,阳春面呢?”宁独找遍了每一间屋子,都没有看到胡然,又出去找了一圈,还是不见。

“跑哪去了?明明知道我今天上午没课,不会去青藤园的。那她能去哪呢?”宁独站在门口低头思索着,忽然看到了地上打碎的碗跟撒了一地的阳春面。

“出事了?!”

宁独心里猛然一惊,冷汗立马冒了出来。

“出事了?”

“胡然出事了?”

“不能乱!”

“绝对不能乱!”

“静下来!”

“静下来!”

“静下来!”

“再静!”

“静!”

宁独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将自己成了天地的一粒尘埃。

“再静!”

“还需要再静!”

“再静!”

“再静。”

“静。”

“静……”

“……”

“洞观!”

天都所有的元气流动,瞬间映入宁独的脑海,成了一副杂乱的立体水墨画。这就如同一片海,硬生生地挤到了一粒豆中。剧烈的疼痛几乎让宁独的脑袋炸裂,鲜血立刻从其鼻孔中流出来。

猛然间,宁独睁开了眼。

“找到了!”

宁独立刻冲了出去。

第五十八章 濯清涟而不妖

非题院,算得上烟花弄里的一等去处,五品以下官员的公子哥是不敢踏进这里的,进了这里,只消片刻就会将祖上的基业败的精光。

想要在烟花弄这千千万万的女人里出众,长的漂亮可远远不够。非题院较别的地方,优势就在于她就像一座女子学府。

四大学府在大明王朝鼎鼎有名,非题院就是烟花弄的学府。琴棋书画,吟诗作对,谈古论今,权谋天下,只要是学子能做的,这里的女子也都能做。真论起来,这些女子未必不如四大学府里的学子。四大学府里学问还可以作假,这里却做不了假,假的学问可招不来客人。即便是端茶的小姑娘,也是饱读诗书,出口成章的。倘若不是天资聪颖,真的进不了非题院。

非题院打的招牌就是“女子学府”,这里的花魁却偏偏是个目不识丁的人。这可不是一个噱头,而是那个人确实担得起花魁。

濯清妖,就是非题院的花魁。

柔媚的身段,像水剪出来的一般,有着非同一般的诱惑力,倘若一舞起来,就会立刻让人明白什么是红颜祸水,烽火戏诸侯那等事情也就可以理解。这等柔媚的身骨下,肌肤与脸庞却偏偏是天然雕饰,清纯的像是圣女。

妖骨仙皮,濯清妖。

濯清妖今天只穿了一件宽松的学子白袍,半系着扣子,赤着双脚,胡旋一下,白袍轻飞,露出了柔媚。她施施然躺在了地板上,像是喝醉了一般。

“累了,不跳了。”

在台下看濯清妖的舞都需要上万两,难以想象独占一晚需要花费多少。

“不跳就不跳了。”

“我看你呀,根本就不是来看我的,现在指不定想的是什么红什么翠呢!”濯清妖抬了抬手,宽松的学子袍滑落到肩膀,露出手臂,她枕在上面,显得格外慵懒。

“怎么会?我爱许多人,但此刻爱你。”

“嘁。”濯清妖稍微一抬眼,笑着说道:“你还不如旁边这位小兄弟爱我呢。”

听到是在说自己,又接到了濯清妖的眼神,袁随猛地咳了一下,吐了一口血。即便此时他身受重伤,却也不知不觉看入了迷。

“我已经留了你半天,外边的人走了,你回去吧。”

“多谢救命之恩!”袁随抱拳以礼。

在出了秦淮艳后,袁随遇上了截杀,所幸最后出来的那名杀手刚入三境,气息不稳,自己才得以逃脱,最后稀里糊涂地逃到了这里,对方才退去。想必对方不可能再来冒险,烟花弄可不允许杀人,没了可以屏蔽元气特殊法器,贸然杀人必死无疑。

“走吧。”

“敢问大侠姓名,日后必定报恩。”

“再不走,你那一口气就撑不住你走了。”

濯清妖娇嗔道:“人家小兄弟舍不得我,可不像你那么多情又绝情!”这一句娇嗔,像极了不食烟火的神女突然在你耳边吹气。

袁随自知不能再待下去,却还忍不住去看了濯清妖一眼,却被濯清妖抓住了眼神,他只能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多谢姑娘的款待,日后有机会再来拜会。告辞。”

“男人果然都是负心汉,说走就走,连多看我一眼都不看。”濯清妖带着些许幽怨说道。

“你在说我?”

“你岂不是天底下最大的负心汉!”

“你说我是,我就是,你喜欢什么,我就是什么。”

“呸!厚颜无耻。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救那小子呢?”

“因为他还算是个不错的小子,我听人说起过。”

“听人?你只认识女人,那就必定是听女人说的。”

“今日怎么这么吃醋?”

濯清妖支起了胳膊,托住脑袋,说道:“这不是你爱听的吗?”

“我怎么爱听了?”

“女人还不都是指望着男人对其一心一意,男人也要求着女人对其一心一意。男人岂不是最爱看三妻四妾争风吃醋,围着自己团团转?”

“我这样吗?”

“你倒是有点不一样。你好像,只对自己一心一意。”濯清妖看着对方,鉴赏的眼神。

“你不学字,是对的。倘若你学了,别说是非题院,烟花弄也留不住你。懂得多了,认识到了外面的世界,就总想去看看。懂得越多,贪心就越大。”

“可不是,人哪有不贪心的。鱼大了,都想跳出池塘呢。”

“不早了,休息了。”

“那我可要紧挨着你。”

“紧挨着我干什么?”

“想得又得不到可是最好的滋味。求之不得,如愿以偿,都不是好滋味,介乎两者之间的滋味才最好。”

“我觉得你没得滋味,就像根鸡肋。”那人故意打趣道。

“不是你想尝,而是我想尝一尝。”

“濯清妖,谁给你起的名字?还真是适合你。”

“你猜。”

——

小厮轻轻地动着手中的扫把,将昨夜的灰尘跟落叶聚拢,轻的没有声音。窗外的树上有几只小云雀,除却它们的声音,东锦宫后院的早晨很安静。

叶红袖叉手当作枕头,双脚翘在窗户上,躺在椅子上,晒着清晨的阳光。

“起的这么早吗?”笛明月走进了屋子,带着笑意说道。

“大哥吩咐的事,我怎敢耽误了呢?就算这是十拿九稳的事,也不敢大意了。你晓得,我至今还未办成一件事嘞!这事,一定得成。”叶红袖没有睁眼,应答着。

笛明月立在了厅前,看着上面挂着的一幅画,说道:“大哥画的这画,有十年了。”

“光秃秃的山,稀稀拉拉的树,可题字偏偏是‘群虎环伺’。就算大哥要提醒我们群虎环伺,也应该画几只饿虎才是。”

“群虎环伺。”笛明月又重复了一遍。

“哎,二哥,你给我解释解释这到底是啥意思呗。”

笛明月转身笑了笑,说道:“大哥当年遇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个扛着一把破烂铁剑的少年,偏偏要跟我们比谁跑的快。其实大哥当年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说:此人可领东锦宫。红袖啊,你可是非常聪明的。”

叶红袖偏头看了看笛明月,笑道:“二哥,你可別变着法嘲笑我了,你可是咱东锦宫里的智囊。”

“我可没嘲笑你。”

“嘿嘿。”

“群虎环伺,该去抓老虎了啊。”

第五十九章 烈日之下

五月时的天都,天气还是不太稳定,前天还冷的让人裹上棉袄,昨天风沙又让人睁不开眼睛,今天就成了似火骄阳。

还未来得及脱下长衫的人,在街上走了两步就已经挥汗如雨。大街上都开始有蒸汽升腾的景象,隔远了瞧,视线就开始扭曲,着实让人头晕。猝不及防的炎热天气,让人难免有些烦躁。

登楼的一层是个大餐馆,容得下三百人,熙熙攘攘,拥挤的像是闹市摊位。就算三百人不说话,光是吃饭的碗筷声,合到一起都足够喧嚣,更不用说有着无数人喝酒吃肉。

这里绝对算不上什么文雅的去处,也没有令人咋舌的价格,只能称之为廉价火爆的馆子,乱才是常态,冷清了反倒吃不下饭。

“我跟你说,我昨去烟花弄了,花了他娘的二十两白银,他娘的!不过,这二十两真他娘的值!那婆娘眼睛会勾魂,就这么看了我一下……”

“却说那金刚,怒目圆睁,口鼻吐火,尖耳生焰,面目狰狞,八臂轮转,各持法宝,脚踩火云,怒叱一声,呼啸而来……”

“啧啧,那杨家小娘子死的也是悲惨,被人挂在柱子上暴晒了三天,本就奄奄一息,又被人吊挂起来,隔一刻往水里淹个半死,再吊起来……”

“他娘的那狗衙役欺我太甚!竟然趁我不在家中,欺辱我娘子!若非我家小叔听到呼救及时赶到,我家娘子就被玷污了!我今日喝了这酒!就回家磨了尖刀,生刨开这狗贼的心肝!”

……

登楼的隔音极好,一楼餐馆里犹如爆炸般的声音,到了四楼,只让地面的一层灰尘轻轻动了一动。

四楼还是如往常一样,陈旧的窗户过滤掉大部分的光,剩下一缕一缕的浮尘。这里安静的像个老人,而这里也确实有个老人。

君九爷有些疲惫地坐在椅子上,脸上的沉斑好像又多了些。他闭着眼睛,听着楼下的喧嚣。若是要去细细分辨,这里面就夹杂着附近有人吃糕点的声音,像是一只偷吃的小老鼠。

……

“喝了这杯酒,我们就是兄弟!”

“敬死去的故友!”

“祝你前程似锦!”

“我这是喜极而泣啊!”

“老兄我捶胸顿足啊!啊!”

“呵呵呵……”

“唉唉唉……”

“哈哈哈……”

众生万象,陈列在此,各有滋味,混成人生。恐怕这就是君九爷将登楼一层设为馆子的原因。

尖刀。

尖刀。

尖刀。

突然剁到了桌子上!

喧嚣之极中,突然有人杀人。

噔!

持刀者在冲楼!

……

“呜咦呀——”有人唱起了戏曲。“哼——”有人喊了高歌。“啪——”有人拍起了桌子……

说者沉迷,听者会意。各有各的世界,不曾理会旁人。

……

噔!

人。无数的人。

刀。杂乱的刀。

楼梯上有准备下楼者,被乱刀刺死,直接扔到了楼下。

……

砰!

人砸到地面。

声音融入喧嚣之中,好像掉了一双筷子,未曾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

二楼有修行者,骤然睁眼,元气凝聚。

铮!

飞剑掠起,斩人头颅。

修行者,没能挡住持刀者。

二楼的人已经全部站起。

但任何的怒喊与重击,都泯灭在喧嚣里。杀戮,被淹没在人声之中。

……

四楼还是如之前那样静。

君九爷还在轻闭着眼,听着楼下的声音。

……

刀。

血。

刀。

骨。

刀。

死。

楼梯口不断有人涌上来,就像是怒江,冲击着二楼中央刚刚建立起来的堤坝。

杂乱的桌子跟死人,堆挤在一起,成了耸立起来的分界,且在不断地增高。

有人,开始冲向三楼。

……

婴儿在哭,妇人在哀,大人在怒,平民在怨,书生在叱,商人在骂,士兵在吼,还有人在笑……

……

大量的血开始汇聚,成了一层,流过器具与死人,向着二楼地面的所有地方侵蚀,也向着因为年久而产生缝隙的地板扎去。

……

片刻,二楼不再一分为二。

汇聚在二楼的人,向着三楼冲。

噔!

三楼有人走下来。

嗤!

挤在楼梯上的一大片头颅飞起,滚落到二楼的尸体上。

长发披散的人,持剑走下。

……

“嗝——”

君九爷睁开了眼,看向了那个用打嗝将他叫醒的人。

“不好意思,你这糕点,太好吃了,我都快给你吃完了。”

君九爷露出了微笑,说道:“吃不了,带回去吃。”

“好好好。”

……

飞剑。

飞剑。

纵横交错的飞剑。

二境,死。

三境,也死。

从三楼,走下越来越多的人。

而二楼,不再有人从一楼登上去。

……

“老兄弟,这杯酒我敬你!”

滴答!

杯中的酒因为滴落的血,成了红色。

人们抬头向上望去。

滴答。

滴答。

滴答。

滴!滴!滴!滴!滴!滴!

不断有人抬头。

血滴在酒杯里,滴在白米上,滴在桌子上,滴在地面上,滴在仰望的人脸上。

二楼浓厚的血,将一楼的喧嚣给压了下去。

瞬间,喧嚣成了死寂。

……

三楼里的君远归,从楼梯口向下望了一眼,克制着自己的震惊。恐怕谁都没有想到,青衣巷跟小胡同联合起来的反击这么迅猛与决绝。

众目睽睽之下,几百打手,上百修行者,说是血流成河都不过分。难不成这些人真当大明王朝养的都是饭桶?这些人不是蠢,是真的疯了。

“有人识破了你的鬼演,立刻出城。”

青衣巷跟小胡同能够有如此动作,必定是识破了可以操控人的鬼演,并且必定有一个核心的人物出现才可以凝聚起力量。

可以操控人的鬼演太过强大,这张王牌不能丢,哪怕对方只有一丝的可能追查出来,也要先保住这张王牌再说。

局面急转直下,君远归却也事先将其考虑过。如今这个局面虽然极为不利,但也是个将青衣巷跟小胡同彻底吞下的机会。这一切,都得看父亲如何决断。

君远归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他走上四楼,打开了门,也打破了四楼的安静。

第六十章 登楼

宁独沉默着,来到了鱼龙街。

烈日之下,秘密交谈的人与行径迥异的人也都躲到了阴凉处。整条街,不是很吵。

轰!

登楼就像是一条吞了虎的蟒蛇,突然破了肚子,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冲了出来。

门与窗都被撞破,沾瞒了血的人呼嚎着向外狂涌。血,死,救命……这些字眼都被巨大的声音中拉扯变形,犹豫地狱之声。

刚刚还是热闹的登楼,瞬间成了吞人的地狱。

奔跑的人流从身旁经过,宁独站定,抬起了头,看向登楼。他清楚地感知到了胡然就在里面,也看到了浑身鲜血的人。他没有犹豫,逆着奔涌的人流向登楼走去。

一楼已经是一片狼藉,被踩踏倒地的人正在奋力向外爬着,高声呼喊着救命。翻转的桌子上面的碗筷滑下,发出哗啦的声音。二楼的血还在不断往下流,在一楼平铺而来。

血成了漆,正在给整个登楼上色。

宁独踩过狼藉,向着二楼走去,无比沉默,身后留下一连串的血脚印。

二楼,是层层叠叠的尸体,没有空地。

尸体之上,还有数十人在对峙,皆是浑身鲜血,也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宁独的上楼,无疑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宁独抬头看了众人一眼,踩过尸体,向着三楼走去。胡然不在这里,他还要继续往上走。

铮!

有飞剑袭向了宁独背身。

砰!

飞剑当空折断!

宁独转身看向众人,目光冷漠。“我只是来找人。”

在场还站着的,每一个都是杀人如麻的高手,根本不畏惧死亡,此时却都从宁独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一股冷。

“不要去惹他!”恐怕这是每个人心中都冒出的念头。那个人疯起来,绝对是个杀神,而他现在就处在疯狂的边缘,谁去碰这个边缘,谁就一定会死。

旬二守在在三楼的楼梯口,开口问道:“你是宁独?”

宁独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开始向上走。

“让他上来。”旬二说了一句。原本还想对宁独出手的人立刻放松了一些,再看看眼前浑身是血的对手,好像也不是如之前那般可怕。

旬二看着走上来的宁独,侧了侧身子,让其走了上来。

倘若两人在狭窄的街道迎面相遇,时常会发生你让我我让你,你走我也走的尴尬局面。有时候,错误并不是出在一个人身上,而是在人与人身上。

昨天跟君九爷谈过后,旬二的心其实有些乱,他不再像之前那样缜密无失,没有经过思索便将君九爷说的话原封不动地传达给了自己的手下。

“去保护商冲古的弟子。”这句话有两个关键点:一个是商冲古的弟子,一个是保护。商冲古的弟子不好找,因为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只有传闻。而恰巧的是,宁独赢了石枕溪后,他是商冲古的弟子已经传的很广泛。至于保护,旬二的手下,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就是登楼。实际上,在平时也确实如此。于是,他去了瓜柳胡同,没有找到宁独,却找到了胡然,便将其带到了登楼。等旬二确认事情时,才发现他一直以来都认错了人。更没有人会想到,登楼今天会成为天都最危险的地方。

胡然还是不在这里,那就在楼上,宁独继续向前走。

三楼里还有十四名三境强者,拦在了宁独前行的路上。宁独好像没有看见,只顾前行。

有人,露出了杀意。

宁独来到了第一个人的面前。

剑,出鞘!

“不要拦他,让他去四楼。”旬二沉思了片刻,下令道。

——

“爹,人家都已经打到门上来了,我们还不还手,难道就这样被人按在地上活活打死吗?”君远归声音有些难以抑制的激动。

君九爷睡眼惺忪,仍不急不慢地说道:“把窗打开。”

“爹,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胡然放下了手中的糕点,去将窗户打开。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何况开个窗户也不难。

外面的光照了进来,暴乱的声音也涌了进来,让这里不再是像个老人那样沉静。

胡然好奇地向下一望,吓了一大跳,赶紧缩了回来,心通通地跳了起来。

君远归目光从胡然身上掠了一下,继续说道:“爹,青衣巷跟小胡同联手了,我们要是真的坐以待毙,登楼都会被他们拆了。”

“远归,你从不爱吃早茶,也不爱喝茶。”

“爹……”君远归叫了一声,与父亲对视了一瞬,便将目光下移了一些。

“其实你很聪明,就是着急了一些。倘若以后你爱吃早茶,开始喝茶,就可以看的更远。不仅仅是登的更高看的更远;也是目光放远,才能登的更高。”

君远归沉默了片刻,长舒一口气,不再像之前那样急躁,平静地说道:“爹,其实我都知道,我所做的在你眼里都是小把戏。我杀了泰,去杀袁随,让青衣巷跟小胡同开战,哪怕是刚才的惶恐不安,也不过是想让您看见。其实我只是想让您看见我而已。您,何时才能正眼看一下我这个儿子?您,真的在意我吗?”

从君远归记事开始,父亲就是如此的沉静,很少有开口夸自己的时候。当君远归意识到鱼龙街多么强大的时候,他就下定决心要做跟父亲一样的人,甚至是超越父亲。从小到大,他都渴望父亲的认可。

事实上,君远归做的也足够出色。一步步将冰鉴引诱到自己的计划之中,让其充当一个没有任何根底的杀手,那样才有可能杀了袁随。只可惜,百密一疏,让袁随逃了。之所以先杀袁随,就是为了让青衣巷暴怒,让其集结所有的力量。等青衣巷找上门,用鬼演操控青衣巷的人,找人传达袁随在小胡同的消息,继而让完全准备好的青衣巷跟小胡同血战。至于杀了泰,不是用来迷惑青衣巷,而是想要让自己的父亲下决心,以此来调动起鱼龙街所有力量做好准备。实际上也正如君远归所预料的那般,三楼汇聚的修行者,都是听闻了泰的事主动来的。

这其中物色可靠的人物、做好消息的保密、筹备需要的物资、对每个人准确的判断、时间的协调……都是君远归一人来做,其不可谓不心思缜密。在任何人看来他都是相当出色,甚至可以开始接管鱼龙街。

“原来我一直想错了。”君九爷的语气中包含着愧疚。

在君九爷看来,任何人都有自己的路,即便是他的儿子。自己的路就需要自己去走,不需要别人来过分干预。只是他忘了一点,并不是所有人都跟他那样如此的独立,不需要任何依附。对于自己的儿子,他一直都疏忽了。

一个优秀的人,未必是一个优秀的父亲。

君九爷看着君远归,目光变得格外柔和,劝说道:“远归,你走吧,你不适合这里。”

君远归抬起了头,看着自己的父亲,疑惑地问道:“爹,您这是什么意思?”

“这潭水,你搅不动。”

“我?”君远归疑问了一句,好像是在自己问自己。

“你回来的前两天,瓜柳胡同发生了命案,听说过吗?百条人命,东锦宫,只收十万两就息事宁人。”君九爷忽然说起了一件好像是不相干的事情。

被刚才楼下景象吓得不轻的胡然听到了自家门,立刻抬头看了看。

君远归思考着,没有立刻回答。

“还有,你回来那天,是谁伏击的你?”

“不是青……?”刚想说出口,君远归就突然意识到了一些问题。

“你想赶在万国朝之前吞了青衣巷跟小胡同,借着万国朝的机会一飞冲天。可有些人,也在等万国朝这个机会,你明白吗?”

君远归想到了一种可能,冷汗立刻从背脊冒出。倘若那是真的,那么自己一直都是别人养在盆里的鱼。让大鱼不断吃小鱼,不过是为了让大鱼更大,那样才能卖个好价钱。小鱼大鱼,都是别人眼中的猎物。

正在此时,四楼的门开了。

第六十一章 角兜(上)

君远归有些惊讶于竟然有人可以上楼,旬二为什么要将这个人放上楼,而这个人又是谁。

宁独推开门,看到了胡然,有些怒地皱起了眉头,他甚至想要立刻冲上去揪起她的耳朵将她提起来,反复叮嘱她不要乱跑。然后,他的眉头又舒展开了,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找到她了。

“少爷,你来了呀!”胡然看高兴地站了起来。她被半哄半吓地拐骗到了这里来,心里实在是害怕极了。一见到少爷,她也就踏实了。虽说被少爷先前愤怒的样子吓到了,但少爷好像也没怎么生气,回去应该不会被训的。

宁独环顾了一下四周,向着胡然走去,说道:“走,我们回家。”

胡然刚想走,又折身端起了那一大碗面,一脸可惜地说道:“少爷,你的面,都坨了。”

都这个时候了,胡然还想着大碗阳春面,宁独生气中又忍不住想笑,他接过面,直接放到了桌子上,呵斥道:“吃吃吃,就知道吃。”

君远归看了看两人,皱眉道:“你们是谁?这里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叫我来的是你们,现在还不让走了吗?”胡然生气地反问道。

“让他走。”君九爷说道。他也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稀里糊涂地将商冲古的弟子给弄了过来,现在最好不扯上任何外人,更何况是商冲古。

“父亲?”君远归不喜欢自己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他救过你。”

君远归顿时一愣,救他的难道不是冰鉴?父亲不会错,那就是一直以来都认错了人?

宁独瞧了君远归一眼,想起了那夜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不禁有些后悔自己当时就应该等他死了再说。“两清,希望以后不要再有麻烦。”

“商冲古,选了个好弟子。”君九爷平和地说道。“两清,今后不会再有任何麻烦。”

“商冲古?就是那个五境剑道最强的人吗?”在阴暗的角落里,有一个披着黑袍的人缓缓走了出来。倘若不是他自己动了,恐怕没人会发现他。

“不是让你立刻出城?”君远归怒声道。

藏在暗处的那个人,就是君远归出奇制胜的依仗。君远归回天都的时候,故意将其留在了城外,以防被人察觉到。倘若他将此人带在身边,那晚也就不需要宁独出手去救了。操纵青衣巷的人去杀小胡同,就是出自此人之手。“鬼演”可是一种可以操控别人的术,实用无比,君远归一定要将其保住。

黑袍之下,只露有半张脸,苍白的脸庞有些阴郁之感。角兜抬头,目光切过帽檐,看向了宁独,嘴角勾起了笑容。

“我不希望惹上任何事情,你们死多少人都跟我没关系。”宁独尽量平和地说道,找到胡然就行了,他不想再跟这里扯上关系。

君九爷没有说话,只是看着。

“角兜,立刻出城!”君远归最担心地还是失去这张好用的牌。

“不好意思,我现在想跟他玩玩。”角兜脸上露出了一种奇特的表情,像是某种瘾犯了。

“你什么意思?”

宁独看着角兜,又看向了君九爷,说道:“你说过的话,该算数。”

“算数,但他不是鱼龙街的人。”君九爷完全可以管这件事,楼下有十四名三境,绝对不会让这位商冲古的弟子出事,但他却没有管。当他见到宁独的时候,一些想法发生了改变。

“嘿嘿,二境,我也不欺你,一只手就足够对付你了,到时候……”

砰!

宁独直接暴突。

嗤!

弹指剑横切!

铮!

好似剑切在了铁盾上。

角兜猛然后仰,迅速地凝结起防御,却还是被剑擦中,脸上多了一条血痕。

“啧,好快的剑!我真是对你越来越有兴趣了。”

宁独已经到了角兜先前所在的位置,却距离角兜更远。

当感知到角兜身上的杀意并且明白君九爷漠不关心的态度时,宁独就知道非动手不可了。既然如此,他就根本不需要再去客气什么。计相院里被三境完全扼住咽喉的感觉,他不想再去体验。

弹指剑!

角兜偏头躲过,手上有着丝丝缕缕的黑气缠绕。“不错的瞄准,预判的很准,速度也很快,可惜却还是追不上我,而你已经陷入到我的陷阱中了。”

绷!

黑气突然紧绷成线,在宁独脚下出现!

从宁独发动起突袭的那一刻起,角兜就认真对待起了这场战斗。几乎在自己防御的同一时间,他就在脚下预留下了元气,就好像下了套索。猎人撤到后面,引诱猎物入套后,轻而易举地将其抓住。

黑色绳索直接宁独捆住,封住了元气的流转。这元气凝结起来的绳索,可不仅仅是捆着那么简单。

“嘿嘿,我这‘暗索’可是能够捆住你元气的,这下你还能动吗?”

啪!

黑气凝成的绳索突断!

“怎么?!”角兜心中一惊,迅速地向后退,手中出现一道暗黑色的铭文。

弹指剑!

叮!叮!叮!

黑色铭文直接崩碎,角兜也再度滑出了更远。

“原来如此!你用的这剑气,早就切过我的暗索!从一开始,你就察觉到了我预下的暗索,好敏锐的洞观,竟然连我的暗索都可以察觉到!嘿嘿,你真是越来越有趣!”

宁独没有再往前冲,而是盯着角兜。倘若不是之前经过教习洞观,现在他就输了。眼前这个三境对手,没有计相院的笔录官强,但也不是自己能对付得了的,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跑。

“怎么不冲了,之前不是冲的挺猛的吗?既然你不冲,那就换我来了!”角兜一笑,手上骤然凝聚了大量元气。

暗索!

黑色的绳索从角兜的手中弹射而出,笔直地射向宁独,速度之快,甚至快要赶上弹指剑。

弹指剑!

嗤!

两者精准地撞在了一起,足够切开一切的弹指剑毫无意外地从暗索中间洞穿而过。

“展!”

被洞穿的暗索就如同中空的竹子一般,此时突然如同被爆仗炸开,展成了五条细小的暗索,如同蛇一样翘立而起!

“鬼绞!”

细小的暗索弹射而出,如同蛇的突杀,从不同地方向袭向宁独。

宁独没有屈指,而是并指成剑,猛然一旋,斩断了那五条暗索。

“元气外放?行难下境就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嘿嘿,还真不是一般的强啊!不过,你那元气应该只能外放到你周身三尺。你应该是延缓了元气的流转,使得那种类似于剑气的东西可以在你手上延续一瞬。而你的攻击方式也只有一种:虽然那类似于剑气的东西很快也足够锋利,但我还是能够躲过去,并且你的进攻范围只到这。”角兜在脚底下画了一条线,好像是斩出了一条天堑,弹指剑无法触碰到其一丝一毫。

“倘若你只有这点东西,那就没意思了。”角兜脸上的笑容消失,犹如恶鬼露出獠牙。“没意思——就可以杀了!”

第六十二章 角兜(下)

一个男孩从小就闷闷不乐,对什么事情都没有什么兴趣,人们曾一度认为这个小男孩不会说话也有些痴呆。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一只青蛙。

“我只是用刀子割掉了你的一条腿,你就只能跳这么远了啊!”

“现在我再割你一条腿,你能跳多远啊?”

“只能勉强爬了啊!”

“割掉了四条腿,你就不能动了吧。”

“你已经不行了吗?”

小男孩用刀子削尖了木棍,一下插到了青蛙的身上,反过来将木棍插在了地上,使得青蛙腹部朝天,血与浑浊的液体顺着木棍流了下来。

“你能活多久呢?”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七。”

“你只活了这么久。”

小男孩托着腮想了片刻,觉得这好像有点意思,但他还是高兴不起来。

“鸡原来能活这么长。”

“牛原来能活这么长。”

“虎原来能活这么长。”

“人,原来能活这么长啊!”

这一次,男孩脸上露出了笑容。

“修行者,原来比人还能活的更长!”浑身是血的少年没有察觉到身上伤口的痛苦,而是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捕猎者一旦捉到猎物,就失去了兴趣,就需要去寻找前所未见的新猎物。

那个杀死了一只青蛙的小男孩,现在叫——角兜。

——

三境,用暗索进攻,用黑色铭文防御,还有未知的手段,其还没有动用大量的元气。角兜说过用一只手,就真的只是用了一只手的力量,否则这个猎物对他来说就没意思了。

无论怎么做,二境的宁独都没有办法战胜眼前这个对手。更何况这已经不再是胜负的问题,而是生死的问题,角兜真的展示出了杀意,并且他根本不会在乎杀的人是谁,在他眼中,只有猎物。

猎物失去玩弄的价值,就只能去死。角兜一向都是这样认为,也从未违背过。

战,还是逃?倘若逃,能逃得了吗?非要战,又怎么才可以杀了对方?宁独来不及去思考,只能迅速地做出反应。

“开莲!”

宁独的目光一凝,骤然向后弹起。即便现在没有修行过强化身体的武诀,单纯地将元气凝聚也能获得极大的力量。

砰!

数条暗索凭空而出,犹如展开的莲花,却骤然合起,如同崩合的夹子,直接将捕捉到其中的猎物绞杀成泥。

“洞观可起不了作用!”

砰!砰!砰!

几乎遍地黑莲开,完全封死了宁独的退路。三境的元气,远不是二境能比得上的。

宁独一剑斩在脚下的暗索,清出方寸之地,脚尖在其上面一碰,立刻跃起到半空之中,另外一只脚猛地踏在立着的柱子上,使其直接向着角兜横冲而去。

无数黑莲疯长,带着倒刃的绳索崩合,想要绞杀掉猎物,却都堪堪擦过。

黑莲就在眼前崩合,带着倒刃的暗索绞到一起发出刺耳的割裂声。距离死亡只有一线,宁独却冷静的可怕。

“洞观到了所有的元气,所以才会预料好了路线,没有被开莲绞杀到。二境,竟然将洞观运转到了这种地步,可以将任何细微的元气都感知到?”角兜在心中惊疑了一声,手中有着黑色铭文凝聚。

只要正面抵御宁独,就可以让他的速度慢下来,到时候不论他怎么感知,涌过来的黑莲都可以将死绞杀!

弹指剑!

“一铭曜纹!”

砰!

咔嚓!

角兜瞳孔突然缩小,身体极速地扭转,却还是没有避过弹指剑。

暗索!

与拥有倒刃的黑莲相比,单纯的暗索速度无疑更快。黑色绳索突起,捕住宁独的一只脚,直接将其甩了出去。

砰!

宁独就像是被拍飞的苍蝇,重重地撞在了柱子上,瘫软在地,没了动静。

在宁独暴力突袭之后,君九爷就向胡然招手,让其退到了自己身旁。胡然知道自己帮不上少爷,就只能退到了一边,别给少爷碍事。然而当胡然看到少爷被甩飞时,就不管任何事情地冲了过去,此时君九爷拉住了要扑向少爷的胡然,并且捂住了她的嘴。胡然在那双大手之下,无法挣扎分毫,她愤怒回头,瞪着君九爷。

角兜歪头看了看左肩膀上铜钱粗的贯穿洞,丝毫没有表现出疼痛的感觉,反而笑道:“斗转用的很快啊!竟然用这种小把戏来骗我!换成是别人,或许就着了你的道了,可惜你遇上了我。嘿嘿,一个二境的能让我觉得如此有意思,你也算死的有价值了。”

二境与三境差距太大,洞观与斗转用的再好也弥补不了。宁独能够重创角兜,已经算是到了极致。而宁独最后一次攻击,也堪称是完美。

先是用了三弹指剑的元气迷惑对方,在最后一刻用上了斗转,在原有的基础上又加了两弹指剑的元气。角兜料定这应该是宁独的最后一次攻击,加强了“一铭曜纹”防御,使其足够抗住至少八次弹指剑。但,角兜的防御还是被洞穿了。

虽然无法施展出两倍强度的弹指剑,但是可以将两弹指剑合并在一起。只要宁独施展弹指剑的间隔足够短,那就等同于将弹指剑捆绑在了一起。

三弹指剑分散在各处,才能将“一铭曜纹”击溃。三弹指剑集中在一点,角兜的防御再强也挡不住。弹指剑的速度与洞穿力,可不是一般武诀能相比的。只可惜角兜在最后一刻察觉,偏头躲过了致命的一击。

血从肩膀的贯穿伤口汩汩地向外流,久违的疼痛感却让角兜格外舒畅。

“啧啧,像你这样初入二境就能够做到这种地步的人,真的不愧是那位剑道最强商冲古的弟子。这样的天才,杀了,真是——太爽了!”

“简单地剁下你的头颅,那样可对你造成不了多大的痛苦。一点一点剥下你的元气,让你逐渐绝望,最后再死去。嘿嘿,多么闪耀的一颗星啊!就这样——啪——熄灭了。”

角兜一边向着宁独走来,一边用双手结出了一连串奇怪的印,丝丝缕缕的黑色元气顺着暗索涌入到了宁独的体内。

“鬼演!”

当青衣巷闯上门来的时候,角兜就是悄无声息地用“鬼演”侵入了一位修行者的身体之中,继而造成了青衣巷与小胡同的冲突。

修行者一般将用元气操纵刀剑的战斗方式称为武诀,而单纯地用元气凝聚起来的攻击称之为术,术与武诀的界限并不是那么明显,也只不过是人们在某些时候便于区分而已。鬼演,是一种奇特的术。

修行者依仗的就是元气,自然就有人在元气本身上做文章。元气中加入风雷、烈焰、剧毒……也就会有着不同的效果。

角兜的正面战斗能力并不是属于顶尖,只能算是强悍,但他所用的暗索却很诡异,能够不断地侵蚀对方的元气,让其元气逐渐失控。只是今天没有在宁独身上体现出来,这也是角兜一直都怀有疑惑的一点。

鬼演,可以说是暗索的一种演化,是用最细微的元气去缠绕对方的元气,犹如蛇将猎物缠绕至死,以此来完全控制住对方。

对修行者来说,与死亡比起来,自己努力一生所取得的元气被一点点剥夺才更可怕。

“你应该还没死吧,感受得到吗,元气被一点一点侵蚀的感觉?那应该比一刀刀切开你的肌肉更痛苦。”

角兜一步步向前走着,脚下蔓延出的黑色元气越来越多,彼此缠绕延伸,几乎将远处的宁独包裹成了一个黑色蚕茧。

“好了,你的元气被剥夺完了,终于,可以去死了。”角兜长舒了一口气,脸上有了满足的表情。

第六十三章 属于野蛮的道义

正当小胡同要爆发准备跟青衣巷全面开战之际,有一个奇怪的人闯进了他们那里,他旁若无人地将所有尸体检查了一遍,然后宣布了检查结果。

“这个人,先是后颈中了一根针,陷入了昏死状态,然后被人用特殊的术操控住了元气,变成了一具傀儡。”一边说着,来者一边取出了尸体颈后的细小黑针。“再接着,他用这种暗器射杀。”来者找到了一些碎木片,举到了人们的眼前。“这是一种暗器的发射装置,其一使用完就自动销毁。这种暗器不是普通的暗器,而是修行者用的。暗器上面附着元气,也淬有剧毒,速度极快,毒也很难解开,攒射之下,必定杀死无数人。”来者又走到其他人身边,从其身上取出了毒针。“再接下来的事情,你们就都知道了。”

“你是说,这个人是被别人当成玩偶操控了,才会有射杀我们当家的举动?”

来者点了点头。

“来人,去请计相院的人,把这个人立刻查出来!”

“不必了,此人不在龙鳞册上。”

“您是说……”

“他国人。”

“高人留步,能否……”

几乎在同时,青衣巷也得到了相同的消息,他们在于小胡同碰面后,稍微一核对,就明白了一切。青衣巷的人在去小胡同之前,只去过鱼龙街。于是,一整夜都平静的可怕。

在临近天明时分,浑身是伤的袁随回到了青衣巷。

看着袁青衣的尸体,袁随倒是没有感到多么悲伤,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有。他这样的人,跟现在嚎啕大哭的青衣巷格格不入。但青衣巷的众人都认他,因为那是大哥的儿子。

“小随爷,下令吧!咱青衣巷的八百弟兄都不是怕死的孬种!”

“他妈个巴子的,杀光了鱼龙街这帮龟孙子!”

“杀光了这群狗养的!”

“……”

袁随看着父亲的尸体好一会,终于知道自己是哭不出来的,他一点也没有觉得丧失至亲是一件多么悲痛的事情。他看向了眼前这群愤怒的人,沉默了片刻。

“好,杀光鱼龙街!”

只要袁随说一句话,甚至是一个字,这群人就像是被捆住的恶鬼得到了释放,更何况现在小随爷直接下了命。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是青衣巷里的人都认准了的信条。其实这早就不是一个杀人偿命的年代了,他们便自诩着行侠仗义、替天行道。这样的人,倘若你不让他去报仇,那真是比死了还难受。

文明有文明的规则,野蛮有野蛮的道义。

于是,袁随点了头。

小胡同被人算计了,差点被灭,黄卜前到现在还睁不开眼,也不可能就这么忍气吞声了。两家联合,就有了对登楼的血洗。

青衣巷是单纯的复仇,目的就是血洗登楼,可以说是倾巢出动;小胡同的动机则不是那么纯正,青衣巷跟鱼龙街死磕,大片的地盘都成了无主之地,到时候谁来统领?小胡同派出去的人远没有青衣巷多,黄卜前可不是有仇必报的人。

七十九名修行者,二百八十名杀人不眨眼的打手,这甚至都是一股可以去血洗天都衙门的队伍。

然而,当这去往登楼的三百多人无一返还时,青衣巷跟小胡同才意识到谁才是天都地下世界里的老大。两家联合,却连登楼的三层都没有登上去。

黄卜前听着手下的汇报,静思了很长一段时间,艰难地开口说道:“散人,留财。”

“当家的,咱早就做好了准备,完全可以把咱的家当转移了,为什么要留财?这个世道,人心难测,留人不如留财,到时候咱想招多少人就招多少人。”

“蠢……”黄卜前想要破口大骂,又忍住了。“留财,才能留命。”

“这……明白了,当家的高明!”其实这位跟了黄卜前十年的手下,并没有蠢到哪里去,他在一听完黄卜前所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但他故意如此。不过这次他有些后悔自作聪明,这个节骨眼上不应该再耽搁。

一股钻心痛突然从左侧脸颊涌来,黄卜前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冷汗,但他还是咬牙坚持着。这个关键的时候,他不能倒。他一倒,小胡同恐怕就要完了。此时青衣巷拼的不剩多少人了,鱼龙街肯定也元气大伤,对小胡同来说可是个难得的机会。

覆灭,还是新生?

黄卜前在等待。

……

袁随听着所有人都死亡的消息,心中并没有太大的波澜,他让所有人都从灵堂里出去,独自一个人坐在袁青衣的尸体旁。

“这下,你那帮兄弟都下去陪你了,你满意了?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当初一时喝酒上头说的话,现在实现了吧。你们这群人啊,早晚都得死。这个道理,为什么跟你说无数遍,你就是听不懂呢?”

“还没出生就给我指腹为婚,小时候就逼着我歃血为盟,为了救你的兄弟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惨死,整天除了打打杀杀就是打打杀杀,天天给我念叨江湖道义。”

“你,你们,都是一群长不大的野人。好了,现在你们这群幼稚鬼终于死绝了。你们那些幻想着的生活也都结束了。你们真是一群该死的人啊……”

袁随已经泪流满面,无法再继续说下去。

——

东锦宫的大门里,一片肃静。

清一色的乌骓马,犹如陶铸,上面的主人没有命令,其绝对不会发出动静。清一色的飞鱼服,人人都是背上凤陌刀,腰间绣春刀。每一个面容冷峻,眉宇间有着杀气。七十二名东锦卫,倘若发起冲击,足够将一只千人大军歼灭,并且绝对是一场摧枯拉朽的战斗。

在队伍最前方的是叶红袖,罕见地穿起了属于他的衣服。飞鱼滚蟒,玉犀腰带,佩白玉珩,金丝勾靴。任何人穿上这一身衣服,都会显得英气十足,更何况是原本就青年的叶红袖。

“蔡指挥使,人马都安排好了吗?”叶红袖看似认真地问道。

“回五档头,青衣巷派了一队,小胡同两队,跟您的有三队。”

“用不着,你跟我去就行。”

“是。”

叶红袖瞧了瞧天色,说道:“该我们登场了。”

“开门!”

“东锦宫办事,闲杂人退让!”

“驾!”

第六十四章 凭什么

暗索的攻击范围比弹指剑远上一倍,在速度上也只是比弹指剑慢上一点,但其消耗的元气比弹指剑更多,只是对于三境来说有点无关紧要了。一铭曜纹能够挡住弹指剑的进攻,但凝聚的速度并不是很快,范围也不广。倘若弹指剑从三个方向进攻,一铭曜纹就不可能挡住。最为关键的是,角兜一直都在刻意地保持距离。在最后一刻,宁独也明白了这是为什么。六尺之内,暗索的速度极慢,根本追不上弹指剑!这也正是角兜只能将宁独甩了出去而没有直接杀死他的原因。

纵使宁独已经将角兜进攻方式跟优缺点都弄清楚,他却失去了再次进攻的机会。

暗索能够覆盖的范围足够大,并且角兜一直处在移动之中,始终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即便是同为三境的人,也会陷入暗索之中,最后被耗尽元气。

其实暗索还有些诸多用法,角兜也还有更强的手段,只不过对付一个初入二境的,这些都已经足够了。他说过一只手对付宁独,就不会动用更多的力量。

暗索!

绞杀!

十六根暗索平地翘起,露出尖矛一样的锋芒,猛然间向着宁独刺去。

到了杀死猎物的时刻,角兜没有犹豫分毫。他不需要去管宁独到底是谁的弟子、拥有着什么样的身份,反正他自己不是大明王朝的人,不在龙鳞册上,大不了逃出天都,自己反正就是先来此处看看的。

至于君九爷跟君远归,则没有丁点插手的意思。这是宁独自己的事,不管鱼龙街的事。

暗索集聚,即将刺入猎物!

宁独突然转身。

弹指剑!

八剑!

暗索极速回转,拦下了大部分的弹指剑,却还有一道弹指剑穿过了暗索,笔直地向着角兜射去。

“你的这种剑气,确实很强,也很麻烦,但是有一个致命的缺陷,你瞄准了一点,就不可能再变。”

角兜偏了偏头,只是被弹指剑擦中脸颊而已。

“没想到,你居然一直都在刻意放缓这剑气的速度,只在最后这一次才展现出来它真正的速度。这剑,确实很快。可惜,没打中。”

“难得你到死了,都还可以继续反抗。我倒是真的有点不想杀你了。倘若你到了三境,或者说到了行难上境,又会发出怎样的反抗,又能活多久呢?”

“不过,在真的杀死你之前,我有一个疑问。你哪来的元气?你的元气,明明已经被鬼演给吞噬光了才对。”

宁独长呼了一口气,说道:“你已经没有了明白的必要了。”

“你说什么?”角兜不明白对方为何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疑惑之中多多少少有点愤怒。他最喜欢猎物在死亡前挣扎的样子,最厌恶那些气定神闲的人。

“你已经死了。”

“你说……?”角兜突然感到自己的脖子有些痒,用手一抹,脖子上不知何时渗出了一圈小血珠,就如同植物被斩断后渗出来的水。而他的喉咙里也开始有血渗出,影响了正常的呼吸。

“咳!”角兜咳出了星星点点的血,他瞪向宁独,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怒道:“杀了你!”

属于三境如山般的元气凝聚!那完全不同于角兜之前所施展出来的暗索,之前的只能算是遍地藤蔓,现在则是虬龙盘亘!

砰!

嗤!

元气还未等凝聚好就骤然炸开,而角兜的头颅也从脖子上滑落,鲜血直接飙了出来。

“怎么会?!”

角兜有着强烈的不甘,他明明可以轻易地杀死这个猎物,甚至都不需要动用太多的元气。然而,他最后却被猎物杀死。他曾想过无数种死亡的方式,唯独没有想到这种。

自大,傲慢,戏谑,轻敌……哪怕角兜有一点点正视眼前这个对手,都不可能输。可他已经没有第二次机会。

强如三境,生命一样脆弱。

分胜负,宁独必输无疑;决生死,宁独就存在生的可能。

“怎么会?!”同样的疑问在君远归心中响起。角兜明明是个强悍的三境,怎么可能会如此轻易地惨死?

“什么时候,角兜的头被割了下来?”

咚!

头颅落到地板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角兜的身体也随即倒下,鲜血开始汩汩地向外冒出。

宁独努力喘着气,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可以松懈下来。高强度的突袭,连续施展二十多次的弹指剑,早已经将他的体力跟元气都透支完了。双手的十指都重复施展过弹指剑,有的甚至连续施展了三次,里面的血肉几乎被剑气搅烂。这可比用竹子夹手指的拶刑恐怖的多,换成是普通人早已经昏死了过去。

被君九爷大手扯住的胡然此时挣脱出来,立刻跑到了宁独旁边,将其搀扶了起来,接着将手中的糕点扔向了君九爷,怒声道:“还给你!”

宁独想笑胡然的样子,却还气着胡然不声不响地跑出去。

君九爷冲着胡然笑了笑,说道:“商冲古,教出了一个好弟子。”

刚才君九爷之所以不管角兜跟宁独的战斗,就是想要看看商冲古的弟子强在何处。毕竟,十六岁才刚入二境,算不得多么好的天赋。然而,宁独却显示出了一场最为顶尖的战斗。

二境,杀三境。

从一开始刻意隐藏弹指剑的真正速度,到洞观到所有元气的细微流动,硬生生地抗住了三境的进攻,最后再到随心剑!每一步,宁独都做的分毫不差。

角兜认定了宁独的弹指剑不能改变方向,只要躲过去就没有了问题。但最后那一剑,飞出去之后随着宁独的心意改变了轨迹,直接切下了角兜的头。

剑,太快,角兜才没有立刻发觉。

这一场战斗,君九爷甚至想要拍手称赞。

“用不着你来说。”宁独可以原谅胡然的任何行为,对这里的人却是一肚子火。

倘若最亲近的人被莫名其妙地带走,然后自己又莫名其妙碰到个要杀自己的怪人。这样的事情,换成是任何人都会愤怒。

“你说什么?”君远归声音中有些愤怒。角兜被杀,父亲还被这样蔑视,原本他就有些烦躁,此时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去。

“我们招惹过你们吗?凭什么?”胡然也同样愤怒。平白无故的,少爷就差点让人杀了,胡然恨不得拿锤子敲对方的脑袋。

凭什么要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凭什么是你们?又凭什么是我们?

君远归一愣,好像是被问住,随即嘲笑了一声,说道:“哪有凭什么?在天都,没有无辜的人。凭什么?天都,没有凭什么。”

宁独冷笑了一声,在胡然的搀扶下坐了起来,对胡然说道:“倘若以后见了他,见一次打一次,每次都问他:凭什么挨打的是你,凭什么你这么欠揍。”

“对,少爷说的对!”胡然是真的愤怒。

听到这样的话,君远归直接喝道:“这里是鱼龙街,这里不是你们想说什么就可以说什么的!你是商冲古的弟子,我杀不了你,但我可以杀别人!”此时的君远归不再是镇定自若的了。

宁独看向君远归,眼中有着杀意。

君九爷沉默着,看着这个儿子。

此时,四楼的门再次开了。

“啧,还挺热闹的。”

——

梦泽湖的北端,三艘华丽的大船横列,上面雕有南国最为独特的纹饰。

碗口粗的锁链连在岸边石柱,稳住大船,百条木板横在船与岸中间,数卷红绸铺在上面,两边各立着英俊挺拔的守卫。下方浪再急,这条路也没有晃。

一行人,从船中走出。

走在最前正中的是一个少女。任何人见了,都会觉得她就应该走在最中央。少女身后跟着三个人,左边一个是半露上身的九尺怒汉口,其背着一口巨大的剑;右边则是一个妖娆的少女,脸上刺着特殊的纹样;中间那个则是普普通通的少年,只是脸色有些阴沉。忽然,中间的那个少年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前面的少女问道。

“角兜死了。”

“角兜死了?”旁边妖娆的女子诧异地追问了一遍。

中间的少女站定,向前望去,微笑道:“大明王朝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我们继续走吧。”

“是,南星公主。”

第六十五章 坨了的阳春面

“君与同,你已经老的不成样子了啊!”叶红袖走上了四楼,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在了躺坐的君九爷身上。“你们打打闹闹也完了,该我们来收收场了。”

“东锦宫?”君远归看着叶红袖的服饰,心中一惊。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出现了,也证明了他的猜测,这无疑是最糟糕的结果。“父亲既然早就料到了,为什么不阻止?”

叶红袖走到了角兜的尸体旁,蹲下身从其身体上抽出了一道元气,认真看了一眼,转头笑着对君远归说道:“是你把他带回来的?你不会以为他愿意追随你,才跟你来的天都吧?不在龙鳞册上的修行者进天都,有关联的人可是要一并杀头的啊!”

君远归没有去反驳叶红袖的猜测,他跟角兜的合作因为角兜的死亡已经终止了,他现在最需要的是考虑该怎么做。

“都说虎父无犬子,君与同,你这个儿子怎么这么差劲?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人家不过是搭个顺风车,来天都瞧瞧,却还真以为碰上个誓死效命的随从了。”叶红袖站起身来,对着君九爷笑着说道。

君远归没有出声反驳,但也瞪向了叶红袖,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受屈辱的人,更何况自己远不是对方说的那么白痴。

“你不会要对我动手吧?”叶红袖显得格外吃惊。其实对他来说,来这里就是走走过场。如此十拿九稳的事情没实在是有意思,于是他就想找点有意思的事情,可惜君与同没有像普通的子弟那样经不起言语上的刺激。

只是略微一思索,君与同就收回了目光,他必须控制住此时的愤怒,先前已经让自己的情绪出现了失控,此时再也不能出现差错。东锦宫这个幕后真正的操纵者出现,事情几乎没有了回旋的余地,现在摆在面前的好像只有一个选择。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理清楚思路才行,千万不能再被情绪所影响。

“不错不错,还有点你父亲的样子。”叶红袖好像是在夸奖,脸上戏谑的神情却从未消失。

宁独一看见叶红袖身上的飞鱼服,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就再度紧绷了起来,他最担心的事情就是碰到笛明月、碰到东锦宫的人。

“我要吃面。”宁独对着胡然说道。

“可是少爷,面已经坨的不成样子了。”

“没事。”

“那好。”胡然端起了拿一大碗阳春面,蹲在一旁,努力用筷子搅动坨成了一整块的面,一口一口地喂给少爷吃。

叶红袖看向了宁独,审视了一眼,说道:“二境杀三境。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我应该早来一会,这样也就能看到这场精彩的战斗了。”

宁独没有理会叶红袖,只是在努力地吃面。他的体力跟元气都已经严重透支,从昨晚到现在一直都没吃饭的他,再不吃上点东西,怕是要撑不住了。他现在只想快点吃完面,恢复点力气,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你为什么会卷到这里来呢,为了钱?”叶红袖有些不解地问道。比起君与同,商冲古的弟子身上可是能寻到更多的乐趣。

宁独闷头吃面,一声不吭。

“有些事情只是巧合或者误会,没有理由。天都,确实没有凭什么。”君九爷缓缓地说道,算是接过了叶红袖的话茬。

“呦,你不说话,我都以为你死了。”叶红袖笑道。

“真是让叶档头见笑了。”

“好了,废话不多说了,这里也没有什么乐子。我来这里只是想问问你,这条路,你让不让。”

“倘若我不让呢?”

“你觉得呢?”

“叶红袖,二十三岁破四境,大明王朝最年轻的五境,被称为继商冲古之后最有希望破五境的人。我这样的老人,确实该让路了。”

“哦?我看你好像没有要让路的打算。”

“我确实要让路,但是不想给你,或者说你们让路。”

“为何?”

“东锦宫,没有引领一个时代的能力,顶多只能算是一个时代的参与者。”

叶红袖用脚勾过一把椅子,坐在上面,翘起腿,悠闲地说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想听听你这个天都地下世界的老大哥是怎么看待局势的。”

君九爷坐了起来,原本浑浊的眼睛此时透出了亮光,他语气中有了些豪迈,说道:“文皇武帝的大时代,有些无数理想者,只有无数这样的人碰撞才能产生闪耀时代的火花。这样的人,才会去变革,才能创造出一个新的时代。而东锦宫,只属于投机者。投机者,不可能引领一个时代,只会在夹缝中求生存。”

“我们为何是投机者?”

“你们为的只是自己。”

“哦?那你觉得有不跟东锦宫一样的吗?”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让路给东锦宫呢?”

“我还想再等等看。”

“等不到了。”叶红袖嘲笑道。

“未必。商冲古都能收弟子,我未必等不到人。”

叶红袖看向了宁独,笑问道:“难不成,你想给他让路?”

“总比给你们要好。”

宁独吃完了面,闭上眼睛,平稳地呼吸着。只需要片刻,他就可以带着胡然离开这里。什么莫名其妙的鱼龙街,还有那东锦宫,宁独都想立刻从其中撇出来,最好是今后都不要再相见。

“他?你想给,人家未必想要。不信,你问他。”叶红袖把握十足地说道。

君九爷看向宁独,问道:“倘若我将这座登楼送给你,你要吗?”

君远归好像被重锤砸到了身体,他看向自己的父亲,眼神中充满着疑惑,但他没有像一个白痴一样暴怒着发问继承鱼龙街的为什么不是自己。

如今的局面,已经完全不是君远归所能控制的了,也不是他能参与到其中的。他的所有计划,不过是被人当成了一个引子,其实一切都是东锦宫在背后推动,从头到尾他都被人利用了。他就像那条追着小鱼吃的大鱼,东锦宫一直都在旁边静静的看着。

宁独睁开眼,看向君九爷,冷声说道:“我为什么要?我不喜欢管任何闲事,也不喜欢要别人的东西。不管你说什么时代什么变革,我都不想扯上半点关系。你将我引来这里,已经让我愤怒到了极点。你再进一步,我们就是仇敌。”

不管这登楼代表着什么,藏有什么宝藏,宁独都不想扯上关系。倘若说让自己来这么一遭,就是为了检验自己有没有资格接受登楼,那么他一定想杀了对方。

叶红袖这时候看向了君远归,说道:“我只是要登楼,把天都地下世界送给你,如何?”

青衣巷,小胡同都损耗了大半,烟花弄置身事外,倘若鱼龙街有了东锦宫的扶持,必定能够统领天都的地下世界。而这,正是自从叶红袖上了楼后,君远归就一直在思考的问题。不论东锦宫怎么肃清天都的地下世界,都始终需要一个来代替他们掌权的人。

绕来绕去,最后想要的就在眼前。君远归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

君与同没有说话,眼神中也没有波澜,等待着他儿子的回答。

君远归没有思考太久,他看向叶红袖,回道:“我答应。”

第六十六章 赳赳匹夫

“爹,东锦宫所谋跟我们想要的根本就不是一样的东西,我们何必跟东锦宫作对。”君远归冷静地说道。

君与同看向自己的儿子,眼里没有失望也没有其他情绪,也未开口说话。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都需要自己去选去走。

“不论我们交不交,东锦宫都拿定了登楼。爹,你又何必执着?东锦宫一开始就设了这个局,必定要拿我们开刀,这是我们挡不住的事情。问题在于开刀后,天都还不能乱,还需要有人来。既然还需要人来统领,为什么不是我们?”

真的算起来,东锦宫已经蛰伏了近十年,这把尘封的刀早已经打算出鞘。以雷霆之势肃清天都盘根错节的天都地下江湖,在万国朝之前创造出一个风清气正的环境,无疑是一个又稳妥又漂亮的登场机会。东锦宫最近一段时间都在放纵地下世界,就是让其恣意妄为,自取灭亡。

与现在青衣巷、小胡同跟鱼龙街的血战相比,当初煊赫门跟溢彩堂的械斗,实在是微不足道,所以东锦宫没收多少钱就给平息了下去。其实有很多微妙的细节都在因为今天而改变,只是很少有人发现。

从一开始青衣巷错截君远归,到君远归计划的顺利实施,再到神秘高人给青衣巷跟小胡同解惑,一切都是东锦宫在后面推波助澜。就算没有君远归,东锦宫也会挑起三家血战,继而有理由也不费力地肃清这个地下江湖。

当然,东锦宫也十分明白一个道理:地下江湖不可能被完全清除干净。总有一些边缘化的生意,总有一些边缘化的人,也总有一些见不得光的事。肃清之后,还需要一个听话的人来控制住整个地下江湖,为东锦宫所用。

“审时度势,干脆利落,找你来当这个老大确实不错。”叶红袖夸奖道。不论怎么看,眼前的君远归都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君远归在听父亲说起自己所遭遇的刺杀时,就已经想到了有人在背后操控的可能。他自然是愤怒于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但更明白能屈能伸的道理。现在,他只能向东锦宫低头,将这个仇记在心里。

“鱼龙街,愿为东锦宫效命。”

“哈哈,你现在心里想的怕是日后如何向东锦宫报复吧!不过这没关系,我相信你能将天都的地下管理的让人满意。怎样,九爷,你不给我让路,还不给你儿子让路吗?”叶红袖信心十足地问道。

君与同看向了每个人,说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我不强求别人,也不会改变自己。”他不强求宁独的选择,也不强求君远归的选择,当然也不会改变自己的选择。

“你又守不住五楼,何必呢?”

“爹,五楼在我们手里是个祸害,早就应该让出去了。”君远归这次则是发自内心地说道。

烟花弄掌控着青楼,干的是女人的买卖;小胡同掌控着近乎所有的赌档,干的是钱的买卖;青衣巷掌控漕运等要道,干的是走私、路费的买卖。各个坊区的商家,也都分属于各个势力,天都地盘的分布可以说是清晰明了。

至于鱼龙街,则干的买卖消息行当。既然是买卖消息,难免涉及到朝中各个官员的秘密。鱼龙街存在二十多年,网罗了数不清的消息,握有朝中大半人的把柄,甚至是有关于圣上的事情。

东锦宫的叶红袖亲自来登楼,就是为了五层存放的各种消息与证据。那将是可以左右朝堂的一股力量。要不然,东锦宫的复出也不会将目光投放在小小的天都地下江湖。

鱼龙街所搜集的消息都足够撼动朝堂了,自然是无数人的眼中钉。这东西迟早召来杀身之祸,君远归早早就想将其让出去了。一个江湖力量再强,又怎么敢在朝堂上树敌太多?

各种势力与人每天来登楼探查的数不胜数,君与同最早就是从每天探查的人逐渐减少判断出有人想对鱼龙街下手。后来,他也曾无数次对其他人提醒过收手,可却没有人留意到他的真正用意。

“爹,鱼龙街,掌不住登楼。”君远归发自真心地劝道。

叶红袖此时很有耐心,不需要他出面,君远归自会去劝君与同。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也只能杀了固执的君与同。登楼,东锦宫必须得到。这是东锦宫复出的第一步,无论如何都要走好。

无论怎么看,君与同的固执都是毫无作用的。大河决堤,人要做的是保命,而不是用命去填河。

“你上不了五楼。”君与同对着叶红袖说道。

“哦?你真的这样认为的吗?方圆阵,再加上你,能在我动手之前毁了五楼吗?”

君与同站了起来,身上的灰尘抖落,骨骼发出格格的响动,让其逐渐增高,宽松的外衣也开始鼓胀,一股狂暴刚猛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霸体诀。啧啧,能练到这种程度,可比军中那些酒囊饭袋强多了。又有谁还记得,鱼龙街的君九爷也曾任金吾卫,是个四境巅峰的强者。君九爷,您再使这霸体诀,就别怪我取下你的人头了。我还真怕你把这登楼给拆了。”叶红袖笑着说道,仍旧是气定神闲。

宁独终于休息好了,他带着胡然向着楼下走去,这里发生任何事情都与他无关。就算那藏着什么秘密的登楼送给自己,他也根本不想要。这个世上太多闲事,又关他屁事。

“爹!别再动了!东锦宫真的会杀了你!东锦宫只是要登楼而已!”君远归心脏骤然抽动了一下,向着自己的父亲冲去。

“喝!”

砰!

以君与同为中心,掀起了一股强劲的气浪,直接将灰尘、桌椅吹飞,也将君远归给顶了回去。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一老匹夫而已,死又何惜!”

宁独勉强抬起胳膊,给胡然挡了挡,快步向前走着,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胡然却回头看了一眼。

赳赳匹夫,慷慨赴死。

君与同所坚持的,是文皇武帝时的理想,士为国兴,将为国死,书生为文兴而读,商贾为通达而运,百工为大巧而琢,选贤与能,天下大同。如今与他所坚持的,相去甚远,所以他不肯让路,宁愿赴死。

“可惜了啊!”叶红袖感叹了一声,抬起了手,双指间有一片捡来了树叶。

嗤!

宁独心中猛地响了一下,犹如山崩。

天地元气在此刻暴动!

在如此强大的元气面前,宁独就像是山崩前的蚂蚁,这还只是被气息波及到而已。五境的强悍,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

君与同双袖炸开,露出虬龙般的肌肤,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创伤,双臂都是如此,难以想象其身上到底有多少刀剑伤口,而这都是战场上留下痕迹。苍白的头发飞扬而起,使这个年迈的老人重新回到了曾经的金戈铁马,犹如战神降临。

嗤!

片叶飞过!

宁独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知道君与同瞬间输了,甚至都没有展现出全部的力量。

“爹!”刚刚爬起来的君远归直接扑了上去。

砰!

君与同身上的无数伤口炸开,使其直接成了个血人。但他仍然站着,怒目圆睁,悲愤地吼了一声。

“国危矣!”

第六十七章 我接了

宁独已经走到了门口,再踏出一步就可以出去,继而彻底跟这个莫名其妙惹上的鱼龙街撇清关系。

莫名其妙地被人杀,现在又碰上了东锦宫这个催命鬼。别说登楼里有什么可以左右朝堂的力量,就算里面有可以一步入五境的东西,宁独都不想去关心。

自家门前雪都三尺厚了,又怎么去管他人的瓦上霜?

天下生死那么多,又关我屁事?

凭什么我要去管你的烂事?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

这又关我屁事?

关我屁事!

关我屁事!

关我屁事!

胡然迈出了一步,却发现少爷没有跟上来,而是立在了原地。

“少爷?”

“嗯。”

“走啊。”

叶红袖回头看了一眼站住的宁独,笑道:“怎么,想管闲事了?”

“我不喜欢管闲事。”宁独背对着叶红袖,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还不走?”

宁独看了一眼胡然,目光向下移,落在了一块被气浪吹翻的绿豆糕上。胡然看了糕点一眼,又看了少爷一眼,明白了少爷的意思。她弯腰将绿豆糕捡起来,吹了吹上面的土,送到了少爷的嘴边。宁独的手还不能动,好在胡然懂他的意思。他吃下了糕点,慢慢嚼着。

“老先生,之前我们两清,现在我吃了你一块绿豆糕。你想——我怎么还你?”

君远归早已经冲过去撑住了他那浑身是血的父亲,眼泪模糊了眼睛。说到底,他最关心的无非就是父亲的认可。父亲在他心中,永远是需要去追随的。

尽管浑身是血,君与同也还剩着一口气。叶红袖故意没有杀了他,是希望他能交出方圆阵的钥匙,否则强行破阵还是有点风险的,里面的东西有可能会被毁了。模糊地听到了宁独所说的话,君与同放声大笑,不顾从口鼻涌出来的暗红色的血。

“登楼给你!”

登楼给你!

这原本是一件闲事。

登楼给你!

这原本是会扯上催命鬼一样的东锦宫,到时候必定会扯上笛明月,就有可能让对方认出自己。

登楼给你!

这原本就不是以自己力量能够管的事,自己不过刚入行难境,根本没有能力去左右五境的强者。

只是,宁独改变了主意。

登楼给你。

杀身之祸给你——

“我接了。”

就在刚刚还充满着嘈杂与杀戮的登楼,此时完全安静了下来。

好像当宁独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就已经是登楼之人,鱼龙街之主。

这座登楼,宁独接了!

宁独转过了身,看向叶红袖,说道。“现在,这不是闲事了。”

叶红袖眼睛微微眯了眯,盯着那副已经快要撑不住的身躯。现在的宁独,不用别人,胡然轻轻一下就可以将其推到,但如此状态的他却好像真的撑起了这座登楼。

“你想拦我?”叶红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成了一座山,俯瞰着蚂蚁一样的宁独。五境的强大,不需要展示出来,就足够震慑一个小小的二境。

“我想试试。”

“哦,怎么试?”叶红袖风轻云淡地说着。

山间不过是轻风吹过,对蚂蚁来说却是一场飓风。

宁独有些站不住,幸好身后有着胡然在撑着。他看向君与同,说道:“老先生,请你为我挡三瞬。”

君与同原本是要死的,此时却突然有了一股力量。就像是绝地之中力竭的士兵,看到了正在驰来的援军。

当君与同第一次被宁独拒绝的时候,其实已经没有了斗志,只有赴死的决心,而他现在却重新有了斗志。之前是以死为证,现在是以死相搏。

“给你三瞬!”君与同大喝一声,身上陡然闪起了紫金色的纹路。在最后一刻,曾经拥有着无上荣光的金吾卫终于再次绽放出了属于他的光辉。

“霸王体?”叶红袖轻咦了一声,言语中总是有着说不出的蔑视。

“我不可能挡住你,但有人可以挡住你。你,不如我的教习强!”宁独艰难地抬起了他的手,指向了天,体内刚刚恢复的元气尽数被挤压了出来,凝聚在了指尖。

叶红袖将目光移到了宁独身上,说道:“你觉得来得及吗?”

“来不来得及,都得试试!”

“小少年,我不喜欢杀人,尤其不喜欢杀你这样的人。”

山间有飓风,草木皆折!

宁独像是惊涛骇浪里的小舟,随时都会覆灭,而此时真正的怒浪已经到了眼前,但他依旧坚定地指着天。他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倘若不成功他就真的会死,但他愿意去试。这件事,他已经拿命赌了!

“一瞬!”

叶红袖微微皱起了眉头。

商冲古的弟子,杀不杀?

紫金色的光在君与同的身上流转,他的身体不断膨胀,伤口直接炸开,血肉翻卷,甚至露出了里面的骨头,其样子已经不能再惨烈,但他的气息却愈发强大。

四境巅峰,一步五境!

君远归被父亲的气息震了出去,他愣愣地看着父亲,内心复杂痛苦。他想不通父亲为什么非要这么做,更难以忍受父亲现在的样子,可他却没有任何能力去改变。

胡然站在少爷的身后,用手抵着少爷的后背。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少爷浑身都在颤抖,但少爷仍站的笔直,所以她绝对不能让少爷倒下。少爷的决定,就是她的决定。

宁独的手指发颤,连续施展了二十多次弹指剑,还要强逼着自己施展出一次更强的弹指剑,那几乎就等同于万剑穿骨,可他的目光没有变,没有因为痛苦或者恐惧而产生一丝一毫的动摇。

“二瞬!”

叶红袖抬起了手。

商冲古的弟子,可以杀了!

君与同目眦尽裂,整个身体因为膨胀已经到了爆炸的边缘,可能下一瞬就会成为崩散到房间各个角落的零碎血肉。

“只能杀了你了。”叶红袖好像有了一丝惋惜,手下却没有丝毫留情。

“喝啊——!”

君与同暴吼一声,突然出现了宁独的身前。

“三瞬!”

砰!

凭空出现了巨大的裂纹,以君与同为中心,向着四周发散。恐怖的震动在等了一瞬后,立即向着周围扩去。

轰!

整个登楼,除去五层,其余四层的门窗瞬间向外崩飞,里面的所有东西也一同飞了出去。登楼整体下沉,裂纹像是蛛网一样向着四周刺入,周边的墙体也全部坍塌,宛如一颗陨石砸落到了登楼。

君与同挡了三瞬!

弹指剑!

宁独指天出剑!

叶红袖淡漠地说道:“骨头还真是硬。”

一把剑刺在了君与同的胸膛,其周边的肌肉全部收缩,硬是死死地卡住了这把剑,凝聚过来的紫金色纹路正在逐渐丧失光芒,也证明着最后的生命正在消逝。君与同将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到了这一点,才挡住了这一剑。四境巅峰,挡了叶红袖一剑。

“爹!”君远归瞪大了眼睛,身心彻底被悲痛淹没。

铮!

飞剑从君与同的身体抽出,发出了金石一样的摩擦声。

“杀了你!”叶红袖对着宁独冷声说道。

宁独目光没有出现丝毫的恐惧,看着叶红袖说道:“你再动,死的就是你!现在这座登楼,我说了算!”

第六十八章 那把剑,动了

靠着计相院的是御龙院,两者一同分管有关修行者的大大小小事务。其中有关于天都的防卫工作,则是由御龙院、东锦宫与御林军共同承担。在天都的防御责任内,御龙院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掌控这里的所有元气波动,随时查看、查明有异动的地方,如有紧急情况,有权将违反大明律的修行者就地格杀。

上任三年,夏观将御龙院治理的井井有条,天都内也从未发生过什么修行者私自动武的事情,堪称是御龙院里为官的典范。他唯一的缺憾也就是子女不太争气了,其中最好的也只是混到了副五品的闲职,还是他给安排的。已经离近退休,夏观也开始时常感慨自己的为官一生,倘若自己的儿子也都像自己这般顺风顺水就好了。

“这龙井,不错。”夏观细细品着茶,脸上始终都保持着和蔼的笑。三年来,他还没跟谁红过脸,即便对属下也都算是客气的。

“到了我这个年纪啊,你就明白了,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识过了,心如止水,无欲无求。也就好这口茶了。”

“能做到大人这样波澜不惊的人,咱当朝数不出几个。大人倘若爱喝这龙井,小的明天,不,晚上就给您送到府上去。”

“嗯,好好好。”夏观品着茶,笑着点头,想着回家后再品一品,赏赏画,这又将是惬意的一天。

“偷得浮生半日闲啊。”夏观在心中感慨着。突然间,他瞪大了双眼,犹如在茶杯里发现了一条毒蛇。

啪!

夏观一把将茶杯拍在了桌子上,直接将其拍成了碎渣,豁然站了起来,之前的和蔼一扫而空,几乎要怒发冲冠。

“他妈的,是谁?!”

掌管着星河图钥匙的夏观,能够第一时间感知到天都里任何一处元气爆发的点。

巨大的地下石室中,上层是深邃的黑色,其中布满了星点,彼此之间相连,形成一张半球形的网,罩在地面的天都模型上面,使得星光可以覆盖到各个角落。其中间有着类似于云雾的气在浮动,模拟着天都的元气。此时,上面一处星点突然爆出了耀眼的亮光,几乎要照亮整个石室。

昏昏欲睡的负责者猛然惊醒,立刻大吼了一声。“立刻查出来!”这样的事,他都三年没碰到过了,感觉瞬间就掉进了冰窟窿。

“他妈的是谁?!”夏观再次愤怒地一拍桌子,整个御龙院好像都在颤抖。御龙院的每个人都听到了这声愤怒,吓的没敢有任何动静。

刚才的那股波动,绝对是属于五境强者的,并且强的离谱,这要是突然有把飞剑闯入了皇宫,夏观就是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查出来了,查出来了!是商冲古!”

“妈的!”夏观随手抓起一张椅子摔到了地上,暴跳如雷。“到底是谁!到底是谁他妈的不长眼的要去惹商冲古那个玩意!到底是谁!我干!”

所有的下属都陷入到了震惊,他们没有想到这个平时将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的温和老人,竟然会有现在这副发疯样子。

“院长,拦不拦……”

“拦?凭你也拦得住?他妈的!整个天都,谁他妈的能拦得住?!谁他妈的能拦得住,你给我找出来,让他妈的立马来,立马给我拦!”

“那我们怎么办……”

“你问我,老子还不知道问谁呢!干!”夏观气急败坏,头发都彻底乱了。他现在心里不断地念叨着这只是商冲古那个匹夫的一时兴起,飞了飞手里的剑而已,根本就不是去杀人。否则,天都就翻天了。“匹夫!妈的!弱智!妈的!崽种!干!”

……

古道之难得有雅兴作画,整幅画就差一笔,各个方面都可以说是尽善尽美,算得上是他最近这半年来最满意的作品,然而当他刚下笔的时候,笔就歪了。

顾不上可惜这幅画,古道之抬起了头,凝起了目光,自语道:“飞天,你这是要杀谁?”倘若他能拦住的话,会立刻挡住那一剑,可他做不到,整个天都没有人能做到。

没有人,能拦得住这一剑。

几乎在同一时间,无数人抬头向天望去,目光中充满了震惊。

有剑,破天!

……

叶红袖确实怒了。一个刚入二境的人,就敢要挟他,他还从未受过这样的侮辱,于是他真的动了杀心。

剑,笔直地向着宁独刺去。

宁独对天地元气的感知比别人敏锐上无数倍,他清晰无比地知道一剑有多强。

山倾之下,人如蝼蚁。

光是那一剑所散出来的威压,就像乱刀形成的狂风,瞬间就可以摧毁宁独这具瘦弱的身躯。

剑袭来!

犹如天崩地裂下的死亡!

宁独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仅靠着意志在坚持着不倒而已。

生死之间!

叶红袖脸上冷漠的情绪没有丝毫的变化,他已经下定了杀了宁独的决心。不用说商冲古的弟子,就是商冲古他都敢杀。

砰!

就在宁独要迈入死亡的时候,叶红袖的剑突然坠落。就好像一条飞速游动的鱼,突然被砸落下来的石头直接砸了下去。

一把从天而降的剑,直接将叶红袖的剑从登楼四层砸到了底层,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贯穿洞口。

如山一样的元气碰撞在了一起,发出了远超之前的冲击,将以登楼为中心范围半里内的房屋全部崩裂!狂暴的元气在四周飞旋,足够杀死三境,却恰恰没有波及到宁独四周。

叶红袖凭空一握,剑出现在了手中。天地元气骤然凝聚,强大到恐怖的气息正在不断地攀升,宛如苍穹加持到了他身上。

锵!

一把剑突然出现,击在了叶红袖的剑上!溢散出来的元气发出了暴鸣!

狂暴的元气飞旋,瞬间搅碎了视野中的所有东西!

铮!

震耳欲聋的摩擦声!

那把剑凭空消失,叶红袖的剑还在手上。

爆烈的元气还在狂舞,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登楼摇摇欲坠,只剩下几根残缺的柱子。从登楼放眼向外望去,尽是坍圮的房屋,跟陨石撞击一样惨烈的景象。

元气逐渐散去,登楼的四层安静下来,只剩躲在宁独身后的胡然,以及对视的宁独跟叶红袖。

噗!噗!噗!

叶红袖身上的飞鱼服骤然开裂,鲜血随即涌出,其凄惨的样子不输刚刚死去的君与同,难以想象这还是一个活人。

笑从叶红袖的嘴角浮现,让那张布满血的脸显得有些恐怖。

“商冲古,好快的剑!”

第六十九章 楼中空阁

破碎的楼板掉在了乱石板上,引起了一连串细小石头滚动,发出微弱的声响,在偌大的一楼里显得格外空旷。二楼存积的血还在乱流,声音趋于细微,部分地方已经开始凝固。大量的烟尘,裹带着乱七八糟的气味向着四周慢慢扩散。

登楼,从叶红袖说完一句话后,突然无比的安静。

血从叶红袖的身体各处滴落,使得其像是淋过一场血雨。这副样子,让人难以想象他竟然还活着。

叶红袖嘴角还留着笑意,但他此时看向了宁独,说道:“看来商冲古把所有的东西都压在了你的身上了,要不然也不会直接使出传闻中的‘飞天’。倘若我真的把你杀了,你觉得商冲古会怎样呢?”

宁独的力量已经被剥的干干净净,他没有完全听清叶红袖所说,但隐约中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想要说话,却没有力气,只能将眼神变了变。

对于杀人这回事,宁独从没有犹豫过。

“还真是跟商冲古一样的脾气。算了,今天杀不了你,还有明天。”叶红袖潇洒地呼了一口气,收起了他的剑,向着楼下走去。商冲古的一剑,已经让他没有了杀死宁独的可能。

控制住了三楼的蔡指挥使被先前那一剑吓得魂飞魄散,好在他现在恢复了镇定。然而,当他看到叶红袖浑身是血的走下楼时,又被吓了个半死。叶红袖要是有个闪失,他真的是死不足惜。

蔡指挥使刚想要上前去扶住叶红袖,立刻意识到了不妥,便一句话也没说,跟着叶红袖一同下楼,没有事一样地骑马离开。三楼还活着的修行者还处在极大的震惊中,没有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未等回到东锦宫,刚刚转入一条僻静的巷子,叶红袖就从马上坠落,直接吐出了一大口血。

“五档头!”蔡指挥使慌了神,立刻跳到叶红袖身边,将一粒丹药拍在对方嘴中。

叶红袖咧开了嘴,笑道:“商冲古,你还真不是仗着境界欺我,竟然用跟我等同的力量。飞天。我见了。下次,就轮到你见我的了。这一剑,我会还给你。”

蔡指挥使看到了叶红袖身上伤的惨烈,不由得眼角抽搐,只得赶紧将叶红袖带回东锦宫,否则就有可能对大人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至于这次行动的成败,已经是次要问题了。

……

叶红袖刚一下楼,宁独就撑不住了,是真的撑不住了。

胡然扶住了少爷,轻轻将他放在了地上。

“少爷,我们回家吗?”

“等会。”刚刚下肚的一大碗阳春面好像瞬间消失了一样,肚子空的难受。宁独现在连手指都不能动一下,必须要歇一口气才行。

胡然安静地坐着,一句话也不说。

君远归在风暴来临前就背着父亲躲到了楼梯口,这才幸免于难。等到没了冲击,他将死去的父亲平放在地上,眼泪流了很长时间,同样静静地坐着。

君与同死的很惨烈,胸前有一个剑洞,胸后却完全炸开,骨肉不存。他全身的肌肉翻卷,全是鲜血,根本辨认不出这是一个人的模样。唯有君与同披散着的苍白头发,还能证明其最后的张狂。

旬二在楼下等了很久才走上楼来,他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他看着死去的君与同,有些默然。

“二叔,把我爹葬了吧。”君远归说的很无力,也显得有些无助。

旬二的身体抖了一下,他张了张口,没有说出话。不管他现在投靠了谁,君与同都是他追随了三十年的人。只是时代在变,他无法再追随了。三十年,君与同想要一个说法,旬二也无法忘却曾经的峥嵘。

君远归抬头看向旬二,说道:“二叔,没人怪你。”

旬二心中一惊,看着君远归。

君远归站起了身,说道:“我走了,二叔,你要将我爹安葬好。”

人的改变,往往只在一瞬间。就在刚才君远归还悲痛万分,现在则看不出丝毫的悲痛。

旬二站住不动了,他没想到君远归会瞬间成长,也没想到这个他看着长大的人会在他心中种下一根刺,让他时时刻刻都不要忘了自己参与了杀死君九爷。不过想想也是,君远归必定是要回来复仇的,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参与到这件事中的人。

“我要出城。”君远归走到了旬二耳边说道。他现在的思绪清晰无比,知道自己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离开天都。现在再想一想父亲说过的话,每一句都是正确的。

“小爷,登楼……”旬二不明白君远归为什么要离开鱼龙街。

“父亲,将登楼给了他。以后,他就是鱼龙街之主。”君远归看向了宁独,目光之中不再有蔑视,而是充满了渴望,他现在才明白有些人远比自己强大。天都这潭水,他远远搅不动。他不仅要让自己变得更强大,还要收服一大批强大的人才可以。

旬二看向了坐在地上的宁独,又看向了君远归的目光。就在前一天,袁青衣还能直接从君远归的目光中看出真假,现在旬二却从君远归的目光里看不出半点的情绪。毫无疑问,现在的君远归已经真正成为他父亲那种人。

沉思了片刻,旬二点了点头,立刻带着君远归下了楼。

君远归现在是青衣巷跟小胡同的头号死敌,又得罪了东锦宫,在失去了登楼的情况下,他需要立刻离开天都,否则必死无疑。不过在离开天都之前,他还需要去办一件事。

旬二将君远归送到了二楼,忍不住问了一句:“小爷,你打算去哪?”

君远归向北望了望,说道:“北疆。”

……

宁独已经歇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感觉身上有了点力气。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做,做完才能回家。他接了登楼,就得接的住。不能君与同用死守住的登楼,他再弄丢了。登楼五层的钥匙,君与同临死前已经给了他,他现在就可以去看看五层里到底藏着什么,那股可以左右朝堂的力量到底是什么。

“少爷,他死了吗?”胡然看了看远处血肉模糊的君与同,想要呕吐,心中也有些悲痛。

“嗯,死了。”

“其实,他人还不错。”

“不错。”

“至少他请我吃了很多东西。”

“我也吃了。”

“少爷,你要去哪?”

“我要上去看看。”

“是他留下来的东西吗?”

“对。”

“少爷,你有钥匙吗?”

“他临死前给我了。”

“那你上去吧。”

“……”

“少爷,里面有什么吗?”

“没有。”

“什么都没有吗?”

“嗯。”

“真的什么都没有?”

“嗯。”

“唉。少爷,咱回家吗?”

“嗯。”

“好的,少爷。”

第七十章 弟子

“他妈的!”夏观猛地一踢脚,将一把椅子踢飞。椅子撞到柱子上,瞬间撞的稀巴烂。“他妈的!哪个该死的惹了商冲古!老子查出来弄死他妈的这个王八蛋!他妈的!把天给老子捅下来了!”

“大人。”

“他妈的有话说有屁放。”夏观愤怒地吼着,完全不是刚才喝茶的气度。

“跟商冲古对剑的人查出来了。”

“你他妈的快说!”

“是东锦宫的五档头,叶红袖。”

“我去你他妈的!”夏观怒极,一脚踢飞了大门。高一丈的红门大门直接飞到了前院屋顶,砸下了大片的瓦。

“大人,咱现在怎么办……”下属战战兢兢地问道,生怕大人一个不注意将脚踢到自己身上,到时候自己怕是要当场死亡。

夏观气的双眼发红,这个快六十的老人像是一个要杀人的暴徒。“怎么办?他妈的通知东锦宫!通知御林军!通知计相院!这个锅还能我们自己背了?!都他妈的一个跑不了!东锦宫自己惹的事,让他们自己擦屁股!我们就他妈的一个监测部门,他们去惹商冲古,关我们屁事!快他妈的去办!”

“那大人……咱怎么往上汇报……”

“这还用我说?”夏观顿时瞪向了属下,通红的双眼真的犹如地狱判官。

“是是是,属下明白,立刻去办!”其实到底该怎么做,这位属下也不清楚,只能按照以往的经验照去做,当务之急还是不要触大人的霉头才是,要不然大人真的会一脚踢上来。

夏观现在是急得发疯,心里也是慌的没有个着落。这件事往上汇报说是御龙院发现了商冲古的剑,并且拦截了他的剑,只是没有拦住,并立刻通知了相关部门一同处理。要仅仅是这番说辞的话,自己的乌纱帽就掉定了。

御龙院就任由飞剑在天都上空飞来飞去,在圣上头顶乱飞?那要御龙院干什么?要他来当这个院长干什么?是不是下次有剑飞到了圣上眼前,自己也拦了,只不过是没拦住?更何况,他根本没敢拦商冲古的剑。

留给夏观的时间不多了,他需要立刻往上汇报,否则就可能不是丢掉乌纱帽这么简单了。这样的事,可不是他能够藏得住的。

“他妈的!”夏观又是一脚踢飞了另一扇门,一甩袖子向着外面疾走出去。

……

宁静的东锦宫,突然变得肃杀起来。各处都立着东锦卫,却没有一个人的说话声。气氛凝固到了极点,仿佛处处都是出鞘的刀。东锦宫还从没有这么戒备过。

东锦宫的书房有一间密室,密室中有一个垂直的洞口,深不见底。移开洞口刻着符文的石板,逼人的寒气可以立刻充满密室。洞口不断往下,温度不断降低。三十丈后,元气的流转都会受到影响,再往下,专门修行火炎之类的三境修行者都难以继续支撑。整个洞深三百丈,底下是一处石室,透着幽白的光。四境之下,无法在此处存活。

笛明月点住了叶红袖身上主要的经脉,直接截断了元气流转。他指尖凝聚了大量的元气,像是万斤钢铁砸成的小巧刀片,切入叶红袖的肌肤,将残留在其中的一道道剑气挑出来。

这是一个漫长复杂的过程,直到笛明月挑出了最后一道剑气,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一股久违的虚弱感随之涌了上来。

“跟你说过了,不要惹商冲古。”笛明月的声音有些冷淡。

“嘿嘿,二哥生什么气啊!不就是引了商冲古那个匹夫出了一剑,有什么大不了的。”叶红袖嘻嘻哈哈的样子,仿佛自己根本没有受什么伤。而他受的伤,在没有精通医术的修行者全力救治下,足够让他修为全废,最好的结果仅是保住一条命。

“商冲古,真的会杀了你。”笛明月冷声说道。

“下次,他就杀不了了。”叶红袖躺在一块特质的寒玉床上,看着漆黑的上空,目光变得深邃。他比谁都清楚那一剑到底是什么样子,他也比谁都清楚该怎么应对那一剑。

笛明月调整了一下呼吸,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平和说道:“没有一个月,你不用想下这冰魄床了。”

“正好,我歇上这一个月!”叶红袖笑道。

“后面的事,大哥自会安排。”

叶红袖沉默了片刻,不愿意承认却必须说道:“不要再去惹那个匹夫了。他的剑,没有道理。”

那一剑,真的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笛明月笑了,郑重地说道:“这一剑,不白挨。”

……

商冲古背负双手立在萤雪湖旁,冷眼看着鱼龙街所在的方向。他真的动了杀心,最后却手下留情,没有杀人。他不怕任何死敌,只是想让宁独不要现在就有了东锦宫这个死敌。

古道之走来,看着商冲古的背影,静默了片刻,问道:“何必?”

“不必?”商冲古冷笑着反问。

“东锦宫办事,有底线,你不用担心。”古道之感知到了商冲古的那一剑,自然也感知到了叶红袖的剑。

“我同样有底线。”

古道之回头看去,看到了一大堆的人正在向着此处走来。

东锦宫,御龙院,御林军,计相院,林林总总不下三百人,皆是刀剑出鞘,严阵以待。然而当他们冲到距离这里百步的时候,速度就全部慢了下来。刚才那股杀人的浩荡全部散尽,成了一股打了败仗的散兵。

四位统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嘴角都扯出了一丝苦笑。彼此的心里恐怕都在咒骂,这种的差事怎么就落到了自己头上。

古道之笑道:“诸位,是来让我们园的商教习去核对一些事情吧?”

幸好古园长及时解围,四位统领立刻回应道:“有点小事情,需要请商前辈一起去协同调查一下,用不了多久时间。”

古道之笑了笑,向后一让,说道:“商教习就在这。”

四位统领又相互看了一眼,都不想去说,暗中向后退着。就这样僵了有半刻,最后御龙院的人硬着头皮说道:“商教习,请你配合……我们调查一件事情,用不了您多长时间……”

商冲古转身看向众人,目光冷厉。

“商教习……”四位统领咽了咽口水,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汗。眼前这位狠人,可是大中午的直接出剑去杀东锦宫的叶红袖。倘若说杀叶红袖都不值一提,那么杀了自己这种小喽啰实在是眨眨眼的事情。商冲古,他们可真的是惹不起。

“剑是我出的。”商冲古直截了当地说道。

众人愣了愣,没想到商冲古就这样承认了,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茬。但是上头说死了,一定要让商冲古去。办不办都是掉脑袋,他们也只能闭着眼睛往前冲。

“还请……”

“回去告诉所有人——我的弟子,我护着!”

第七十一章 非修行不可

东锦宫以雷霆之势肃清天都地下江湖的事情迅速传遍了大街小巷,上到八十岁的糊涂老大爷,下到三岁的黄口小儿,都能说上两句别人都不知道的内情。然而,真正知道内情的人都缄口不言。

在如此的大事之下,瓜柳胡同有无数条疯狗相互咬杀,最后近百条牲畜惨烈死亡的事情就显得微不足道了,顶多被好事者变成个鬼怪故事,应了鱼龙街死去的亡魂。

那天胡然失踪后,宁独强行洞观了整个天都的元气,庞大的信息量导致自己的脑海几乎炸裂,血管受不了压迫直接破裂,血从鼻孔流出。他来不及去处理滴落在地上的血,后来被一只狗舔到,继而引发了这桩外人看起来非常诡异恐怖的事情。这次还好,被鱼龙街这件大事给掩盖了过去。倘若以后被有心的人发现,那就是要命的事。不能流血这个问题无法解决,宁独始终都处在未知的危险中。

登楼之后,已经过去了三天,宁独一直待在家里养伤。

五月的午后已经非常热,葡萄藤下的阴凉就显得格外怡人。宁独躺在藤椅上,额头上覆着冰凉的毛巾。胡然在一旁打井水,换洗着刚才少爷头上拿下来的毛巾。

“少爷,你这头疼怎么也不见好呢?这都敷了三天了。”

“还不是因为你?”

纵使这样躺着,努力让自己不去想事情,只是单纯地休息,头上的血管也在突突地向外鼓胀。强行洞观所留下来的后遗症实在是太大了,恐怕得歇上十天半个月才行。

从踏入天都的那一刻起,宁独就在记天都的元气流转,但也不是能够真的洞观到所有的元气。因为他太熟悉胡然,太熟悉那股气,才能找到对方。换成是别人,他把脑袋看炸了都找不到。以后这样的事,他是不会再干了。这次没死,已经是侥幸了。

“少爷,你说你找我找的头疼了,这事情不能怪我的。”

“换毛巾!”宁独懒得跟胡然斗嘴。

“哦。”胡然立刻给少爷换上了新的冰凉毛巾。毕竟是她惹下的事情,差点让少爷丢了命,少爷说两句就说两句好了。

先是强行洞观天都的元气,再强撑着跟角兜死斗了一场,在完全透支的情况下又面对了叶红袖的一剑,也就宁独这副天天被两个老混蛋从一个山头踢飞到另一个山头的身体才能承受的住。即便仰仗着这具身体让人咋舌的恢复速度,宁独现在也没有完全恢复。随着受得伤越来越重,他发现自身恢复的速度越来越慢,以后也不能轻易地受伤才行。

感受着毛巾传来的冰凉,宁独的头痛缓解了一些,无数事情就不由自主地冒出来。那一天,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每一件事情都需要他去细细地反思,他也需要别人来帮助自己解决发现的问题。

宁独睁开了眼,看着层叠的葡萄叶,自语道:“还是得去找商教习,找胖子才行。”

“少爷,明天再去也不迟。”

宁独坐了起来,拿开了头上的毛巾,说道:“晚上吃清淡的,我去青藤园。”

“哦。”

“你,别再乱跑!”宁独警告道。

“知道了,少爷——”胡然又小声嘟囔了一句。“这句话你这三天里都说了好几百遍了,我又不可能整天待在家里嘛!”

……

商冲古等了宁独三天,下午终于见到了对方。

“伤好了?”

“好的差不多了。”

“计相院怎么样?”

“三境,毫无抵抗能力。”

“所以你就立刻想出了让我去救你的法子?”商冲古笑道。

从计相院出来,宁独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面对毫无还手之力的对手时应该怎么办。想了一路,他也只想出一个办法,那就是让商冲古来救自己,所以也就有了冲上天的弹指剑。

青藤园原本就离鱼龙街不远,商冲古立刻感知到了弹指剑,并且感知到了一把强大的剑。几乎是在瞬间,他就出剑了。

事情证明,宁独赌的没有错,他那类似于烟花求救的方法也没有错。

“不然我也活不了了。”宁独嘿嘿地笑道。

“今后再遇见,该如何?”商冲古没有告诉宁独有关龙鳞册的任何事情,就是为了让他去想在遇到不能敌的人时该怎么办,这恰恰救了宁独一命。

“不会再遇到了,我肯定老老实实地蹲着,不去惹任何人。”

“倘若遇到的人都比你弱,这种事情也就不会再发生了。”商冲古自然有资格这样说。

宁独露出了苦笑,说到底他也不过是刚入二境,不用说叶红袖那样的大人物,角兜都可以轻易地杀死他,后者太过自大才招致了死亡而已。

“你还杀了一个三境?”

“他太自大了。”宁独将他跟角兜的战斗简单地描述了一番。“他原本以为束缚住了我的所有元气,便放松了戒备,我才有机会杀了他。”

“那点元气,掉进你的雪山里,都缠不住一片雪。”

当时角兜用鬼演缠死了宁独所有的元气,在他的认知中,宁独已经是任他操控的傀儡了,是以他才放松了戒备。他根本想象不到,他入侵的那点元气掉入雪山之中,无法对宁独产生丝毫的影响。

“这样的侥幸,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从今天起,你练随心剑。你要让剑随着湖中的鱼游动。”

“好!”

比起简单的弹指剑,随心剑更为复杂,光靠单纯的演示远远不够,所以商冲古给了宁独一幅画,方便其不断地进行参悟。说起来,任何的东西光靠天赋都是不够的,必须经过磨砺才能到达随心所欲的境界。

“司马峨的课,照样上。”

“明白。”

“专心练剑。”商冲古说这四个字的时候格外认真。在商教习的眼中,不可以有任何事情来干扰练剑。

宁独点了点头。

“好了,你去吧。”商冲古向来干脆利索,绝对不会多说一句话。

宁独没有立刻走,问道:“商教习,那天那一剑,对你会怎样?”

商冲古挑了挑眉头,说道:“怎样?什么怎样?根本不会怎样!”

宁独笑着点了点头,走了出去。他在出门后,有些默然。

在天都如此强势地杀人,事后必定不是像商冲古说的那么轻松。倘若人人都如此,那天都岂不是成了杀人场?这里是天子脚下,大明王朝的唯一统治者就在此处,又有谁可以随便杀人?更何况杀的可是东锦宫!

想了片刻,宁独呼了一口气。说到底,还是自己不够强。胖子说的没错,想要在天都一心一意地修行是一件很难的事。但再难,他也非修行不可,他有太多的理由去修行。然而,再多的理由,也没有这一个理由重要——他其实喜欢修行!

抛开了思绪,宁独揉了揉自己欲裂的脑袋,走向了熟悉的萤雪湖。

修行,不用等明天。

第七十二章 变天

夏观最早来到了养心殿外的阶梯下,安静地等待着,在心中细细地琢磨自己待会要说的话,绝对不能出现一个字的错误。

片刻后,计相院的祖冰衡来了。跟夏观一样,祖冰衡也是六十出头,体型略微有点发福,额头上因为时常沉思有着很深的皱纹。这两个人,从远处一看,就觉得像是一对酒肉朋友。

“夏院长,好久不见。”

“冰衡兄,你就别嘲笑我了,我这还不知怎么跟圣上禀报,这天大的事怎么就落到我头上了呢?”夏观露出了苦笑的神情。

“老兄我也不好交代啊!”祖冰衡握着夏观的手拍了拍,神情同样不太好。两人就像是悲情的他乡客,相对无言。出了这么大的事,计相院也逃脱不了干系。一旦问责起来,整个系统上上下下无数人都逃不了。

御林军的统帅蒋武疴,阔步走来,身上的战甲发出凛凛的响动,带着一股肃杀之气。他看了两位院长一眼,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夏观跟祖冰衡看了一眼这位不到四十的将军,也没有上前搭话,两人对视了一眼也没有再多说。

紧接着,东锦宫的人也来了。

“褚大档头,今年还是头一回瞧见你,你还真是大忙人啊!”祖冰衡笑盈盈地说着,站在原地没有动。

“祖大人见笑了,一天到晚躲清闲,实在是失职了。”

蒋武疴斜视了一眼这位东锦宫的统领者,没有言语,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喜欢或者厌恶的表情。

“褚大人,这事情,咱得说清楚。到时候到了里面,还得互相照应不是?”夏观的神情变得严肃,意味深长地说着。

“夏大人,好说。”

祖冰衡瞧了夏观一眼,没有再接茬,此时多一言不如少一言。这事情的大头还是御龙院跟东锦宫,两家商量好了,他可不能再去多管闲事。

“四位大人,进来吧!”养心殿的门开了,黄总管从其中走出来,对着四人说道。

蒋武疴不理会任何人,阔步向前走,褚大档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祖冰衡跟夏观对视了一眼,一前一后向着养心殿里走去。

养心殿内终日焚香,香气都透进了柱子里,十年都散不去。这里焚的香叫婴宁,很容易让人放松下来,于是来到这里的人都不喜欢这种香。在圣上面前昏昏欲睡了,掉了脑袋都不知道怎么掉的。

这个时节,到了傍晚外面仍很亮,养心殿的特殊构造却使得这里长年都没有强烈的光,总有挥散不去的阴影,总有看不到的地方,而那些地方,好像藏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看,让人的心思无处可躲。

内阁的会刚刚结束,五位站在权利金字塔第二层的大员正在退场,跟进去的四人擦肩,九双眼睛,相互交接了无数次。只是一个照面,众人都没有言语,最多点了下头。

夏观等人在养心殿站定,跪下行礼道:“微臣参见圣上。”

养心殿的深处,建了一座坛,大明王朝的主宰者坐在上面闭目养神。这座坛很低,却足够俯瞰其下的所有人。

五境的强者,兵甲的统帅,龙鳞的掌管者,天下人皆惧的人屠,此时都在这座坛下面,渺小的像是蚂蚁,虔诚的犹如朝圣之徒。

除了烟的缭绕,整个大殿没有任何动静。夏观等人跪伏着,一动不动,就算是一点的想法都没有产生,从内到外都成了石雕。他们不知道要跪多久,只要没有让他们起来的声音,他们就会跪到死亡。

“褚安良,朕好久不见你了。”

声音中正平和,没有任何威严的气势,却让夏观等人的头更低了一些。天下人皆为鱼鳞,天下修行者皆为龙鳞,眼前则是真龙!

褚安良只有瞬间的时间可以思考,回道:“圣上潜心修长生,一些小事不敢惊扰。”

“好了,都起来吧。”

“谢主隆恩。”

一座大山从头上移开,让众人终于可以喘上一口气。跪上片刻,应该是对所有人的警告与处罚。

“夏观。”

“臣在。”

“商冲古那一剑,怎么回事?”

夏观心中轰鸣了一声,原本准备好的言语全部成了碎片,再也不能从嘴里有序地说出来,额头上的汗立刻涔涔地冒了出来。

“臣……”

褚安良此时道:“东锦卫查鱼龙街,查到了商冲古弟子的头上,闹了场误会。”

夏观目光微偏,看向了褚安良。他没想到褚安良会这么主动且完全地接下这件事。误会?难道商冲古没有伤到叶红袖?不应该的,听说叶红袖都重伤垂死了。难道东锦宫不想惹是生非了?这事情就这样翻篇了?

“误会就误会吧。”

夏观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从未有过的轻松。

“臣觉得不妥!”蒋武疴义正言辞地说道,显得有些愤怒。

里面没有声音传出来。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商冲古?今日不治商冲古,明日天都岂不是满城飞剑乱舞了?五境当街杀人,还是东锦宫的人,商冲古将我大明朝当成什么?儿戏?他,不过是龙鳞册的一个名字!圣上,臣请一查到底,严惩不贷,引以为戒!”

夏观跟祖冰衡的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这件事东锦宫跟圣上都已经松口了,这个武夫为什么还非要咬着不放,这不是找不痛快吗?还要严惩不贷、引以为戒!这是真的要把天给掀翻!把商冲古逼上了绝路,真当他不敢提剑杀向皇宫?到时候死多少人才能拦住他?

没有声音。

静的可怕。

夏观的汗滴落到了地板上,声音清脆的吓人。

“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天之框,已经够多了。人之框再多,修行可就放缓了。日月轮转,天地有律,是为明;有张有弛,有规矩有自由,是为我大明朝。”

夏观几乎要老泪纵横了起来,东锦宫的褚安良竟然真的没有记仇,没有把这件事给闹大。这件事有褚安良顶着,他就可以松一口气了。

“就依安良说的。你们三个,退下吧。”

“是。”

夏观跟祖冰衡在不失礼节的情况下迅速地离开了养心殿,而蒋武疴则立了片刻,终是没有再坚持,走了出来。

出了养心殿,夏观跟祖冰衡快速地出了皇城。走到细长的巷子,这两人才如释重负。

“没想到圣上没有追究这事,可算是松了一口气。走,老哥请你喝酒,三十年的泸州老窖,算是庆祝。”祖冰衡拉住夏观笑着说道。

“今天是松了一口气,以后呢?”夏观沉思着说道。“你看内阁那五位元老的脸色,跟圣上谈好了吗?你再看看圣上对褚安良的态度。”

“东锦宫的复出,看来谁也挡不住了。”祖冰衡感叹了一句。

“内阁,六部,十三教,甚至是天下人,哪个愿意东锦宫复出?可谁能挡得住?褚安良,是个能人。”

“东锦宫这几年,网罗了不少人才。”

“这点人,又如何跟天下斗?圣上这次叫我们来,怕是意不在问责,而是告诉我们他对东锦宫的态度。”

“老兄弟,你怎么看?”祖冰衡意味深长地问道。东锦宫如此帮衬御龙院,直接将这么大的事给轻描淡写了过去,任何人都会去想夏观跟褚安良是否私下就商量好了。现在祖冰衡这么问,无疑就是在问御龙院会站谁。

夏观抬头看了看,没有接祖冰衡的话,转而说道:“大明王朝的天,要变了。”

风带来了乌云,让天色迅速暗了下来。

惊雷突降!

咔——轰——

祖冰衡也感受到了突然吹起来的凉风,同样抬起了头。

“是啊,要变天了。”

第七十三章 少年

“少爷,要下雨了,咱回吧!”胡然瞧了瞧天气,对着坐在萤雪湖边的宁独说道。她不放心现在的少爷,今天便没有去余桃先生那里,在这里守了一下午。伤还没有全好,宁独也不可能连续施展弹指剑,就不会显得他的修行过程是多么惨烈,没给胡然留下什么坏印象。他想了片刻,笑道:“今晚想吃什么?”突然起了冷风,胡然打了个寒颤,说道:“少爷,我们去喝点汤吧,突然下雨还是冷的不行!”“好久没瞧见胖子了,去找他去,让他请客。”“好啊!”胡然一听不用花钱就高兴的不得了,更何况胖子肯定不会空手,总有意想不到的零食。庞旧山每日都忙的不可开交,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需要他来决策,他还需要每天抽出半个时辰去看父亲。一个月来,他几乎没怎么休息过,面容憔悴的厉害,乃至于宁独一见到他就想掉头走,以免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嗨!不就是吃顿饭,走,我知道一家羊蝎子店,便宜好吃,走走走。”庞旧山一见到宁独跟胡然自然是高兴,手头上的活先交给佟伯。他也不能一直这样高强度地劳作,也得适当放松才行。当然,临走的时候他也没忘给胡然带一盒小糕点。经营羊蝎子店的是一对年轻的夫妻,男的白瘦,说话客气,女的小巧,温柔带笑,两人都干净的厉害,这家店也格外干净。店不大,十几桌,恰好还剩一桌,宁独他们也算来的巧了。刚一坐下,外面就下起了急雨。急雨在将白天残留的温度浇退后,地面顿时有了冷气。好在这家店里有点挤,就显得温暖。黄铜锅下面放着烧红的木炭,里面炖着羊蝎子,汤浓白,散着馋人的肉香,四周是八碟青菜,可放到锅里烫也可以生吃。这里的价格比起余音梁可便宜上了无数倍,基本上都可以吃得起。胡然不需要顾及任何事情,只管吃饱就行,反正少爷这时候也不会说她什么,也没得所谓的规矩。“宁哥,我听说了。鱼龙街,现在真的归你管?”“算是吧。”宁独将那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关于角兜的事情轻描淡写,君与同跟叶红袖倒是说了很多。庞旧山放下了筷子,沉思了良久,说道:“宁哥,登楼的五层什么都没有?”“嗯,少爷说是什么都没有呢,真不知道那些人都在争什么!”胡然知道的事总爱抢着说,否则她就觉得没人理她了。

当天宁独就上了登楼五层,他也没想到五层里竟然什么东西都没有,当初他也是愣了很久。“对。”宁独给了确切的回答。“君九爷也算是个奇人了!宁哥,你觉得他为什么这么做?”庞旧山想了很久才想明白这个问题,不由得从心底里佩服君九爷。“重要的不是里面藏着什么,而是上去的人。”“没错!重要的根本就不是几大箱几大箱可以拿捏当朝官员的证据,而是与他们对立的人!证据是拿捏不住这些人的,证据也会失效、也会没用,唯有可以跟他们对立的人,才可以拥有源源不断的证据,才可以真正扳倒大明的祸害!君九爷说叶红袖上不了五层,他就真的上不去!君九爷,是个奇人!”“嗯。”宁独吃着羊蝎子,答了一声。君与同是不是个好人宁独不清楚,他只知道对方以死捍卫自己信念的人。不过君与同死了,并且死的很惨,宁独记得很清楚。“宁哥,你最后为什么改变了主意?”这本来是一件闲事,根本用不着宁独去管,他也犯不着赌上命去跟叶红袖去拼,可他还是去做了。庞旧山能想到很多理由,却知道这都不是宁独的理由。

“我还记得那天你跟白青花在湖边说天下,我没见过,所以没说,可我记得你们说过的。君与同说的是——国危矣!我也没见过大明到底是个怎样的国,但我想那应该是你跟白青花都想见的大明。说起来,我对这东西没有什么感觉,但我总觉得少些什么。草长莺飞,杨柳依依,花前月下,对酒当歌……跟你们比,总觉得少点什么。”“少了一个大明!”庞旧山恨不得拍桌而起。

少年该有少年的样子,不仅仅是翩翩如玉、思中无邪、洒脱不羁,更应该是胸怀大志、气吞山河。

庞旧山喝下了一大碗羊汤,慢慢冷静下来,说道:“东锦宫,不好惹。最好不要跟他们结怨,也不要扯上关系。”“商教习,保得住我。”“商教习,也是个人物啊!”庞旧山佩服地感慨了一声。“你知道为什么是东锦宫瞄准了地下江湖吗?我得到的消息是——蛰伏了十年的东锦宫好像要复出了。”“第一步并不精彩。”“确实。可东锦宫还是复出了。”“太远了,不去想。”庞旧山吃着肉,点了点头。朝堂里的复杂,不是仅凭三言两语就能断定出来的,还不如不去想。门外还在下着急雨,铜锅里的白汤在翻滚,热气在升腾,人在吵闹。人们隔的这么近,却互不干扰,各说着各的世界。“鱼龙街,你打算怎么办?”“这可真是个愁人的事情。”宁独无奈地说道。“你确实需要一个打理的人。”庞旧山细细嚼着肉,思索着合适的人选。鱼龙街,单单从体量来说就大于煊赫门,打理起来可不是易事。胡然吃的差不多了,正在喝汤,见没人说话了,便发声问道:“我行吗?”“你?”宁独笑出了声。“不用我就不用,老爱嘲笑人!”胡然哼了一声,自顾自地喝汤去了。庞旧山笑了笑,说道:“鱼龙街的旬二我见过,这个人心思缜密,沉着冷静,以前就是打点鱼龙街的,绝对能过胜任。但是,东锦宫能够眨眼间肃清三家,没有内奸是不可能的。旬二以及其他人,用起来的话还是要小心些的。”“嗯。”“最近,天气可不太稳定,所以还是不要出去的好。”“吃一堑长一智啊。”宁独笑道。“那真是不错!我原以为我做事够可以的了,却不想还是总掉别人坑里。今日总恨昨天种种啊!”“你看看你,说话越来越像个穷酸书生。”“你倒越来越像个呆子了!”“……”

第七十四章 看线

昨夜刚刚下过雨,萤雪湖的岸边还残留着水坑,大青石倒是都晒干了。寥寥无几的行人从这里走过,也都不偏头看景色。除却鱼冒泡的声音,这里格外安静。宁独坐在树荫下的大青石上,闭着眼睛,像是在午休。他找的位置刚刚好,不刻意去找很难发现,没人会来打扰。计相院的笔录官,登楼的角兜,三境,对现在的宁独来说太强。以单一的弹指剑,很难应付如此强大的对手,当对手全力以赴时,宁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被人完全掌控住生死的滋味可不好受。笛明月,平胜乾,南星,圣皇,这些人可都是悬在脑袋上的剑。现在再去咒骂那两个一脚把自己踢飞出来的老混蛋也没有用,只能靠自己一步步地修行。从弹指剑到随心剑,这个过程必定不会轻松,需要忍受万剑穿骨的疼痛,也需要持之以恒的磨炼。屈指,轻弹。嗤。湖面上出现了一道细微的线,转出了一个弧度后消失。

一条鱼跃出水面,恰好重合在了线上。

哗啦。

水落下,鱼儿飞速地游走,却在片刻后死去。

宁独在登楼事件之前就已经完全掌握了弹指剑,可以做到“杀不死鱼”,角兜也就是死在了这方面。“三丈。”倘若不是特意准备,弹指剑的有效距离也只有三丈,并且只能改变一次方向。要是像那天在登楼时那样刻意准备,可以达到六丈,像是烟花一样在空中释放,在实际的对战中倒是不怎么实用。随心剑,顾名思义,就是让弹出的剑气可以跟随自己的心意转变方向。弹指剑本就是求快,直线就是最快,此时还要控制住方向,简直就是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一开始想要提升对弹指剑的控制,必须让其慢下来。屈指,轻弹。让弹指剑慢下来,如同让原本钢铁一样的剑气变成柔软的丝线。宁独脑海中浮现出商教习给他的那幅画,细细地体会着其中的元气变化。不知不觉中,头疼开始加重,直到他不得不停下思考。“后遗症这么麻烦?看这个样子,一个月内都好不了。”原本他还以为十天半个月就可以恢复,却没想到这病症竟然越来越严重。

深吸了几口气,宁独静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睁开了双眼。斗转!弹指剑!剑气在指尖伸缩不定,持续了一瞬就炸开,幸好宁独及时甩了出去,否则他这两根手指就炸废了。现在不用说达到商教习说的那种可以随着鱼游动的境界,就是单纯地操控都成问题。但是,一旦能够掌握住随心剑,那么就有了无数种可能。将自己能想到的变化都捋顺一遍后,宁独将它们排列起来,准备一项一项地去试。随心剑的强大,就在于其有些数不尽的变化。深吸了一口气,宁独准备好了日复一日地承认万剑穿刺的疼痛。……胡然老老实实地坐在一旁的青石上,认认真真地听着余桃先生所说的。“你看这条线。这是这块石头最坚硬的线。其实每一样东西的线都是繁杂的,就像是天上的星星那样。这些线相互交织,有脆弱的、坚硬的,有顺滑的、粗糙的,有风吹的、日晒的……你要都看的话太乱了,所以我给你刻出了这块石头里最坚硬的一条线。”胡然已经很认真地在听了,并且很认真地在看了,但她还是看不出来,她有些懊恼地摇了摇头。余桃挠了挠头,有点像一个有急事却说不出话的哑巴。难得他想出了一个这么好的主意,却不料胡然还是没有听懂。这倒也不是怪胡然没有认真听或者她的天赋不够,而是时间太短,任何人都看不出来,无法学会余桃的线。剔除掉多余的,只留下一条最明显的,确实更容易发现,但也不可能立马就看见。胡然盯着那块石头,看的眼睛都酸了,还是看不出一条线。在她眼里,那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根本不存在所谓的线。任何事情,从无到有都是最困难的一步。余桃抓着自己的头发,皱着眉头,叹了两声气,又突然想起了事情,他拿起了石头,立刻说道:“不要眼睛,你用手试试!”胡然接过了石头,闭上眼睛,用手在上面摸索着。“感受到了吗,上面的线?”胡然摇了摇头。“还是不行啊。”余桃有些颓然。片刻的时间,他又觉得自己什么事情都做不好,想起了那天的事情,不禁越来越沮丧。胡然睁开了眼睛,看着余桃,说道:“我好像看到一点线了。”“真的?”余桃一听到这话,立刻兴奋了起来。“嗯。”“唉。胡然,你不必骗我。我还是没有教会你,我还是跟之前一样什么事都做不好。”余桃一看胡然拿石头的方式就知道对方没有看出最硬的那条线在哪里。胡然抿了抿嘴,倔强地说道:“余桃先生!我一定要学会看线!你也一定要教会我!”余桃看着胡然,心中有些感动也有些酸楚,他点了点头。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闪在了余桃的脑海里,他猛地拍了一下手。“对啊!我只是给你找出了最坚硬的那一条线,我知道最硬的线,那是因为我已经看出所有的线来了,而你看不出其他的线,又怎么知道这是最硬的线?!哈哈!我明白了!要是我再给你找一条最脆弱的线,两个一对比,你就明白了!”余桃没有犹豫,立刻捡起了一块相同的石头,用凿子在上面仔细地雕刻。胡然没有完全听懂余桃的意思,在一旁安静地等待着。“胡然,你看!这是这块石头最坚硬的一条线,这是这块石头最脆弱的一条线。这两者一碰,碎的肯定是这个。”余桃一手拿着一块石头,合起来一碰。啪!余桃根本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左手的石头就被碰碎。

“看到了吗?”

“没有。”

余桃彻底气馁了,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或许这线根本就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根本就不存在的。折腾了这么久,不过是在浪费彼此的时间。胡然看了很久,眼睛酸的不行,她闭上了眼睛,就在陷入黑暗的一瞬间,她好像看到了一点东西。

“胡然,你以后还是别来了。或许,这东西只是我臆想出来的……”余桃有气无力地说着。“余桃先生,这次,我好像真的看到了。”

第七十五章 葬礼

没有人质疑鱼龙街登楼所具备的能力,但没有人会想到在那场大流血后的第二天,鱼龙街就恢复如常,四周的建筑也都一并修葺如新,完全看不出破坏过的模样。

旬二在三楼向下望冷清的鱼龙街,目光中充满了忧思。

君与同死了,君远归走了,东锦宫没了声音,他该去依附谁?他清楚自己的能力,只适合在幕后出谋划策,远不能站到幕前指点江山。选择依附的对象,就是在选择命运。

“二爷,一切都打点好了。过两天,咱鱼龙街就恢复如常了。”君与同死了,旬二却没有让鱼龙街立刻涣散。

“九爷的事呢?”

“下午出殡。”

旬二沉默了片刻,问道:“去过瓜柳胡同了?”

“刚派人去了。”

“把人叫回来,我去吧。”

“二爷?”属下不明白旬二为什么要去做这样一件小事,现在鱼龙街还仰仗着旬二撑着。

“谁都不用跟来,我自己去。”旬二没有让任何人跟来,一个人向着瓜柳胡同走去。

走过冷清的鱼龙街,穿过闹市,再转进幽静的小巷,在安静与喧嚣间来回穿梭,旬二的心里五味杂陈。

说到底,还是君九爷看的透彻。任何人都只是时代中的一滴水,最关键的还是要看清楚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时代。

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时代?

又该如何抉择?

无数的思绪在脑海中冒出来,不知不觉中,旬二已经来到了瓜柳胡同。他问了问宁独的家门,在其前站了片刻,敲了敲门。

“谁呀?”自从被半骗半强地带到过登楼后,胡然就不再轻易开门,也不再轻易相信别人了,学会了站在门后谨慎地将对方问个清楚。

“鱼龙街登楼的,来请你家少爷。”

“少爷,来叫你的。”胡然对躺在藤椅上敷冰毛巾的宁独说道。

宁独虽然闭着眼睛,但是还没睡过去。他听出了旬二的声音,想了片刻,拿掉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水,向着门走去。

“我来开门。”

“哦。”胡然接过毛巾,没有跟上去,脸上有些许的不开心。她不想再去那个什么鱼龙街什么登楼,那个是非之地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宁独打开门,看着旬二,问道:“什么事?”

“九爷下午出殡。”

宁独盯着旬二的眼睛好一会,问道:“你准备让我以什么身份去?”

“继承者。”

“好。”

旬二沉思了片刻,说道:“小宁爷,您走出这一步,就不能回头了。”

倘若真的以鱼龙街继承者的身份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那么这个脸上还有稚气的少年必定会成为无数人的目标。麻烦的小鱼小虾且不说,鱼龙街可是得罪了东锦宫那个庞然大物。一个少年,撑的起来吗?一步踏出,想回头就不再可能,修行对他来说都将是一件难事。

“胡然,走了。”宁独回头喊了一声,迈过了门槛。“我接了登楼,就没想过让出去。”

从旬二问到宁独答,没有迟疑与犹豫,仿佛宁独早就准备好了答案。

旬二向后退了半步,给宁独让出了路。君九爷的选择总是那么正确,眼前的小宁爷现在或许还不怎么成气候,日后却必定会成为另一个君九爷。

最后,旬二还是选择了君九爷的选择。

百人的长队已经立在了鱼龙街,白色纸钱在人群的空隙中飞舞。

没有人去号召、去组织,这些人全是自发来的,其中不乏修行者跟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都是曾受过君九爷的恩惠,如今还记在心里,就算鱼龙街得罪的是东锦宫,他们也得送君九爷一程。

按照君九爷的意思,他的葬礼非常简单,甚至不需要人全披白色孝衣。旬二只是给宁独的左臂系了一根白布。

宁独走在了整个队伍的最前面,后面是旬二跟胡然。

整支队伍,随着起棺向着前面缓缓移动着,肃穆无声。

刚刚傍晚,天都仍旧喧嚣,人们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的死而耽误自己的生活。百人的送葬队,像是一片冰,沉入到了粘稠滚烫的热粥之中。

“这是谁死了,这么大的排场?”

“鱼龙街的君九爷。”

“君九爷是谁?”

“君九爷你都不知道?鱼龙街听说过吗?就是整个天都最大的黑帮!君九爷就是黑帮头子!”

“怎么死了?”

“听说让东锦宫给杀了!就是杀人如麻的东锦宫!”

“鬼扯!让东锦宫杀了的人还能风光大葬?不尸首两端就不错了!”

“反正是这么听说的!”

“唉,管他白道黑道,老子死的时候也能这么风光也就知足了。”

“……”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是谁?”

“不认识。一般走在最前面的都是儿子吧!但他怎么也不披麻戴孝,只系了一块白布?”

“谁晓得?天都里不讲规矩的事多的是!”

“这个少年,不会是鱼龙街的继承者?”

“你这么说,还真没准!”

“他怎么会成为鱼龙街的继承者?这么大的产业,落到一个孩子头上?”

“怕不是被退出来的傀儡!”

“听闻以前有人假死诈出死敌,再活过来将其一网打尽,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亲眼见识见识。”

“……”

一个人的死,注定与大多数无关,顶多也就引起言语中的微波。

出了城门,周边才算安静下来。宁独走在最前面,望着暗下来的天际,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说起君与同这个人,宁独也不过见了一面而已,实在是谈不上什么交情。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君与同这样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人死了就死了,他内心根本不会有什么波澜。可偏偏就是在君与同临死的时候,宁独改变了主意。其实没有太多的理由,他只是不愿意看着君与同白死。

人死了,最起码也得有个回声才对。

队伍从鱼龙街开始,一直到墓地,已经逐渐发展成了三百多人的浩荡队伍。除了纸钱飞舞的声音,整个队伍都是如此的沉默。

“小宁爷,九爷的墓就在这里。”

宁独看了一眼放下去的棺材,看着一铲一铲的土落在上面,看着四周点起的火把,看着堆起的坟头,看着砌好的青砖,看着立起的墓碑,一言未发。

“少爷,咱回吗?”

宁独抬头看了看天色,看了看远处映出灯光的天都,说道:“等一会,我还没好好看看天都。”

“我也没好好看。在这里看,她就像一个盛着火的大黑盆。”

“你想回那里吗?”

“想啊,咱家在那呢。”

“是啊,咱家在那,登楼也在那。”宁独又沉默地望了片刻。“走,咱回。”

第七十六章 地下江湖

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东锦宫竟然没有趁机统领鱼龙街、青衣巷跟小胡同。一场突袭将最主要的领导层抓走后,又将其放了回来,像是做了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当然,这或许跟东锦宫在鱼龙街的铩羽而归有关。黄卜前惊魂甫定,中毒根深的他刚被人从死亡拉回来,又去东锦宫走了一遭。苦心经营的关系网上所有的大人物都失去了作用,坐在阴冷潮湿的牢房里,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无力。从前以为白天里的天都是朝廷说了算,晚上就是他们几个说了算。现在看起来,怎么着都是别人说了算,依附再多的朝中大员都无用。坐在院子中长叹了半天,黄卜前终于明白了以后自己应该做什么。“干的就是下九流的勾当,偏偏想要挤到上九流,真是糊涂!到现在,哪个狗贼出手相助过?靠的是什么发的家?靠的就是娘的下九流!娘的,老子以后就干下九流的行当!什么狗屁朝廷高官,老子以后看你个屁的脸色!”

“老子一个下九流不行,一群呢?我倒要看看以后你们怎么扳倒我们这一群下九流!”……青衣巷彻底散了。袁随看着眼前的七个人,说道:“诸位,各奔前程吧。”“小随爷!你怎么能弃青衣巷于不顾?!这可是大哥的心血!只要你还在,青衣巷就还在!我们就算拼了命,也一定重建青衣巷!”说话的人心中有气,憋的双眼发红。“对啊!咱还剩那么多的弟兄,不能说散就散!这怎么跟死去的大哥,怎么跟弟兄交代!”心里愤怒于小随爷的退缩,但他还是坚定地站在对方的立场上。“小随爷,你完全有能力领导青衣巷!”“没错!”“小随爷,你得撑起来啊!要不然……要不然……青衣巷真的就垮了啊!啊!”说话者满眼泪水,很难想象说出一句话竟然可以把这样的壮汉给击垮。袁随看了每个人一眼,沉默了片刻,说道:“你们服我吗?”“服!”“好!父亲临死前怎么说的?谁能给他报仇谁就是青衣巷之主。谁杀了父亲?”袁随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如此有力,一如死去的袁青衣。“那个异国修行者!”“谁给父亲报了仇?”“是现在的鱼龙街之主。”袁随说完这一句后,众人就沉默了。“现在你们还服我吗?”“服!我们只认小随爷!”众人异口同声地回道,袁青衣的遗言固然要遵守,但他们更愿意追随正统的青衣巷之主。“好。”袁随顿了顿,郑重地说道,“现在我要带着青衣巷投靠鱼龙街。”众人陷入了震惊之中,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袁随,他们实在是想象不出袁随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鱼龙街可是杀了袁青衣,不管里面有着什么样的曲折,这个事实是不可能改变的。这样的行径,岂不是认贼作父?“现在,你们还服我吗?”众人相互看了一眼,再次回道:“服!小随爷让我们投靠鱼龙街我们就投靠!”原本只要他们其中一个人有不同的意见,青衣巷就可以散了,这群只知打打杀杀的人也就会安顿一部分,可袁随没想到他们回答的这么快也这么决绝。

青衣巷的人当然不是没脑子的白痴,但对他们来说,认准的道义永远是第一位的,凌驾于一切之上。袁随呼了一口气,说道:“整顿好青衣巷,别乱。我去找鱼龙街。”……旬二再次将宁独给请到了登楼。登楼已经修复如初,断柱的接茬都处理的极为工整,不是老匠人根本瞧不出来。宁独走上四层,恍惚间觉得登楼没有经历过破坏。“小宁爷,今天想给你说清楚,咱鱼龙街到底有多少家底。”宁独坐在桌子前,看着四本厚厚的账本,根本没有兴趣,脑海里闪过的只是那日的场景。细究起来,他当初只是接了登楼,并没有接鱼龙街。不过当他选择以继承者的身份去送葬的时候,他就真正成了鱼龙街的主人。旬二察觉到了宁独的情绪,没有多说客气话,直截了当地说了起来:“说白了,咱鱼龙街干的是牵线搭桥的营生,林林总总,信得过的,拢共一百八十七人,分散在各种场所,除突发事情外,三天一碰头,汇总消息。这本就是名簿。这本,是咱鱼龙街名下的产业,拢共二百零七家商铺,经营各种行当。这本,是大买卖账簿,每一件事都千丝万缕,影响深远,所以才记的清楚。这本,则是咱大明王朝的朝政体系,人员关系。”最后这一句,旬二顿了顿。宁独眼睛一亮,翻开旬二指的那本。旬二帮着翻了几页,解释道:“这是东锦宫的权利架构。东锦宫以褚安良为大档头,笛明月为二档头,关河洲为三档头,温不胜为四档头,叶红袖为五档头,这五人统领东锦宫。其下为七战:秦在川,楚雄歌,韩法子,燕牧云,赵长平,魏尚武,齐无艳。这七人直属褚安良,分散各地,代表东锦宫,犹如封疆大吏。再往下为十三指挥使,千户,百户。”宁独的目光从每一个名字上扫过,默默地将其记在了心里。或许在不久之后,他就要独自面对这上面的某一个名字。“这本,是半本龙鳞册,不过只是名字而已。”这句话,无疑在宁独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他没有想到鱼龙街竟然会有这么大的能力,居然可以整理出半本龙鳞册,哪怕仅仅是名字。“小宁爷,您想看什么尽管提,鱼龙街为您效劳。”旬二让宁独以继承者的身份出现在送葬队伍的前头后,他就逐步地让众人承认了这个继承者。不得不说,这个鱼龙街的大管家拥有着常人无法比的智谋跟手段。

宁独看着旬二,说道:“不用这么刻意,我也不会跟你客气。”

察觉着宁独自始至终的警惕,旬二点了点头,转而说道:“青衣巷的袁随上午来过了,表明了合作,甚至是归顺的态度,若是您有时间,我可以让他去找您或者说您安排;小胡同,转给了我们三十六座场铺。”

“合作?”

“大概不想再任人宰割,想联合起来,铁板一块。”“岂不是自取灭亡?”

“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一个武卒不成祸患,一群武卒聚在一起就是祸患。三家联合了,确实目标更大。但蚁有蚁的生存之道,象有象道。”

“明白了。这件事,你安排就可以。”

“好的。”旬二将一张契约推到了桌前,说道:“小宁爷,小胡同给的这个场子,你或许会感兴趣。”

宁独看着上面的奇怪名字,不由在心里念道:“扼笼赌场?”

第七十七章 扼笼

西城积庆坊的八关胡同长的极为臃肿,南北通达的街巷到了这里就突然挤成了一个疙瘩。房屋高低相拥,道路曲折回旋,刚刚搭建的棚子与坍圮的老房子交叠,混乱的像是乱石堆下的蛇窟。混乱之下,没人能够准确地说明哪个铺子具体是干什么的。越不起眼的铺子,越有可能藏着大秘密。而那些不起眼的人,也没准就是某一方面的大人物。

在这样的地方,没有熟悉的人带领,绕上几天也不一定能绕得出去。熟悉这里的人,都知道一个名为老枪的人。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五短身材,双手厚实,布满老茧,沉稳有力。今天老枪接了一单生意,带对方到扼笼赌场走一圈。他不晓得今天带的人是谁,也不过问,只熟练地将对方带到了目的地。他立在对方身边,就是无形的保障,在八关胡同绝对不会出问题。

扼笼赌场,原本名为扼龙斗场,后者的名字太过显眼并且需要有所避讳,就改为了前者。在熟知的老人口中,还是扼龙斗场叫的更多。一间不起眼的酒肆铺子下面就是扼笼赌场的入口。没人会想到酒肆铺子下面方圆半里的地方全部被掏空。整个大空洞用铁汁铸成骨架,以此支撑,人平时走在附近根本察觉不出来。从漆黑的阶梯往下,来回转向几次,逐渐听到沸腾的叫喊声,继而渐渐有了灯光,一走出狭窄的甬道,眼前豁然开朗。长宽十丈的方形平台位于中央,四周是不断垒高的阶梯,整个场地犹如小盆地,足够容纳上千人。此时,这里就达到了最大容量。石头凿刻出来的阶梯上坐满了人,多在冲着下方愤怒地吼着,手中的酒瓶乱舞。石阶都已经被磨的极为光滑,证明这个地方历经的岁月远比坐在上面的人要长。老枪带着今天的客人来到了靠前的地方,在人群中坐下。左右的人看到来的人是老枪,都向两边靠了靠。“各位观众老爷们!今晚你们压了谁?又压了多少,是不是把自己的棺材本都压上了?嘿嘿!你们要是把棺材本都压上了,今晚,就能赢回老婆本!瞧见了吗,这样的西域美妞,随便就能抱回家!只要你舍得放手一搏,又有什么是不可能?”场中一个打扮花哨的青年大声吆喝着,一把将身边西域打扮的美人搂在了怀里。四周围观的人发出了长长的口哨与叫喊声。“如今这个世道,你天天努力赚钱能有别人说句话赚的钱多吗?一辈子赚的钱有别人一天赚的多吗?都是人,凭什么我们就不能香车宝马、左拥右抱?命运凭什么这么不公?他妈的!谁不想跟上流人一样生活?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人群的呐喊声更大,尽情发泄着心中的不满。“来啊!赌上一文不值的过去,赢个前呼后拥的未来!看官老爷们,下注咯!”青年一推怀里的美人,手里却扯着其衣服的一角,顺势扯下了对方的大半衣服,还未完全裸露的美人立刻惊呼着跑开了。人群爆发了欢呼!“好!废话不多说。让我们来看看今晚对决的两位修行者——!”四周的灯火熄灭,中央就变得格外亮。咚!随着一声巨响,一个裸露上半身遒劲肌肉的猛人蹿了出来。剪短的头发,狰狞的面庞,遍布全身的伤痕,昭示着这绝对是个可以用双手拧下对手头颅的狠角色。“二境的修行者——磙!”“喝——!”磙怒吼一声,猛然一踏地面,石板直接出现了蛛网一样的裂痕,一股明显的气浪冲向了四周的看台。“不用我多说,相信各位也都明白这位的战力。我只说一句:磙,连杀过百骑。”

骑,为兵。如果在战场上取了一百敌首,那可是封官的功绩。一部分人在怒吼,一部分人屏住了呼吸,认真地看向这位强大的修行者。“好!让我们再来看看另一位修行者,同样为二境,他是——鸠灵上人!”一个面容阴狠的中年道士从另一侧走了出来。磙凶悍的体型与鸠灵上人的瘦弱体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犹如猛虎对阵狐狸。“嘿!我也只说一句:鸠灵上人,在这里三连胜!这一场,到底是连杀百人的猛人磙能获胜还是鸠灵上人能够获胜?看官老爷们——!”“下注了!!!”身材姣好的女子忽地冒了出来,从每一排石阶前走过,无数的银两与银票落入了其手中的盘子中,换来的是一张张特制的黑白卡。“枪爷,今儿又带来个大雇主啊!”女子娇声说着,身子靠了过来,一股可以盖过酒汗混合气味的袭人香气随之而来。“一注。”老枪冷淡地回道。“呦,那才十两,还不够去一趟烟花弄的呢!”女子娇嗔着,散发着魅力。倘若这里没有铁打的规矩,恐怕会有无数人在黑暗里伸手。如果真的有人伸手了,那就会失去双手,无数人用血换来的教训让来这里的人遵守着这条规矩。“一注。”老枪再次重复了一遍。“买谁啊?”女子见无法再劝说,懒洋洋却不轻佻地问了一句,像是换了一个风格的人。老枪没有说话。“买你。”老枪身后的人说话了。女子有些诧异地看向老枪的雇主,笑盈盈地道:“姐姐可不止十两呦!你要真想买,姐姐也不愿意卖。不过你要是真心实意地约姐姐,姐姐倒是愿意陪你哦。”“我只是买了一件不相干的事。”“小弟弟,你这么小,可不好打哑谜,那该是老头子做的事。”“胜负与我下注不相干。所以我买你。”女子眼中闪过了一丝狡黠,娇笑道:“喏,这是你的卡,我卖给你就是了。”在这里耽误了很长时间,女子也不好再多言,眨了下眼睛就走开了。很快,巨大的铜锣声敲响。“今天的扼龙斗,开始!”青年大喊一声,退出了场地。嗡!偌大的场地突然安静了下来。砰!磙直接暴突了出去,脚下的石板再次崩裂,整个人的身影都模糊成了一道墙。鸠灵上人瞬间横移,却不想磙的大手直接挥舞了过来,横在了他的面前。砰!鸠灵上人用双臂一挡,直接被拍飞了出去。拥有着巨大体型的磙,四肢展开,无疑对场地拥有着强大无比的掌控力。鸠灵上人后撤一脚,在青石板上踏出了一个很深的脚印,瞬间消失。观众逐渐趋于无声,瞪大眼睛看着这场战斗。磙双手展开,猛地在周身一旋,虎手牢牢地拿住了不止合适出现在身后的鸠灵上人。咔!鸠灵上人的脸上露出了无比吃惊的神情,他悄无声息探出的手竟然被死死拿住了。磙直接将鸠灵上人抓起,鸠灵上人双脚借势蹬在了磙的身上,却不想根本没有效果。磙暴力地将鸠灵上人给摔了出去。砰!瘦弱的鸠灵上人直接被拍在了地上,口鼻流血。“好!”压磙获胜的人直接爆发出了此生最强的呐喊声。磙横冲而来,在半空跃起,向着鸠灵上人坠来。鸠灵上人突然转身,双腿一蹬,滑了出去,反手一拍地面,冲到了刚刚落地的磙的面前。磙再次挥手而来,却被鸠灵上人双手擒住。“喝!”鸠灵上人转身,瞬间将比他大上两倍的磙给摔了出去。……“不看了。”老枪有些意外。“去第二层。”老枪没有多言,直接站起身在前面引路。磙出场的时候,刻意崩碎石板,无疑是在浪费元气;鸠灵上人的斗转用的很慢,几乎没有欺骗性可言;两者的元气都有大量不必要的浪费,战斗破绽无数。且不说这两人是不是在做一场安排好的战斗,两人的战斗都是毫无借鉴的地方。当然,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场战斗极富观赏性。

关于这场战斗的本质,老枪身后的雇主早已经看出来了。胜负根本不是由两者的实力来决定,而是由其他的事情或者人决定。所以,雇主买了女子一注。从叫嚣的人群中穿过,经过专门的人搜查,老枪带着雇主进入了一条特殊的甬道,行走了片刻,来到了一间大屋。刚才在场上喊叫的青年此时枕在女人的大腿上,手里举着一杯用玻璃杯盛着的西域葡萄酒。“对男人来说,女人跟钱永远具有诱惑力。在生活中失意的人,总想着改变,什么能改变命运呢?暴力!无知的人总以为暴力可以改变当下,暴力可以赢取一切。如果给了他们一个机会,女人,钱,都通过暴力来获取!那些失意的人又怎么受得了这种刺激?又怎么不肯乖乖掏钱?”青年好像是在跟枕下的女人解释着,慢慢喝着杯中的酒,察觉到有人走了过来,他才停止了下来。“老枪,啧啧,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青年坐直了身子,将酒杯放在桌上,双手放在了翘起来的腿上,瞥了一眼老枪身后的雇主。裹着一身黑衣,帽子拉的很低,露出的手却嫩的厉害。青年一看就知道这又是某个富家子弟听说了这里,来这里“历练”,他不知道已经应对过了多少次这种黄毛小孩。“我要下二层。”“可以,但你得喝了这杯酒。”青年倒了一杯酒,举了起来。宁独抬起了头,看向那只杯子。

第七十八章 不喝酒

赌场也分无数种,赌钱、赌马、赌蟋蟀……以及赌人。在天都这样的地方,单纯的两个壮汉互殴至死实在是难以让人提起兴趣,这就需要更为残暴且观赏性更高的战斗。人赤手与猛兽相搏固然刺激,却还是不如修行者的厮杀更具冲击力。拥有着远超常人力量的修行者,平日里高高在上,常人无法企及,今天却像是只知搏杀的禽兽,一下成了常人可以踩到脚下的玩物。这样的招牌,无疑极富吸引力,扼笼赌场这样的场所也就应运而生。赌场就是为了盈利,赌局的最终结果自然由他们说了算。哪怕是修行者,在这里也不过是赚钱的工具。二境的修行者,也是人,也同样需要钱,并且需要更多的钱。扼笼赌场拥有着一条成熟的产业链,可以源源不断地招揽修行者,时刻保持着赌场的吸引力。不得不说,旬二看人的眼光极准,他能够轻易地捕捉到对方的目的跟欲望,从而加以利用。所以他向宁独推荐了扼笼赌场。扼笼赌场的第一层,就是为了赚大众钱才设立的,对修行者来说不值得看。再往下,才是真正的扼龙斗场。青年端着玻璃酒杯,里面透红的葡萄酒没有任何晃动。扼笼赌场的青年是个货真价实的二境,他当然不是真的想请宁独喝酒,他只是在试探对方能否接下自己的这杯酒。如果连他这一关都过不了,根本没资格下二层。老枪自始至终都沉默着,他在八关胡同混了这么多年,见过无数的人,像今天这样的也见过不少。大多是背着长辈出来“历练”的富家子弟,以为经过几场厮杀就能长点本事,却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厮杀。这样的公子哥,赢了府上陪练的,就真的以为能够纵横天下了。今天的雇主确实有点本事,但老枪还不认为他能过得了这一关,刚刚入二境的人对元气的掌控根本强不到哪里去。宁独向前走了十步,站在青年的面前,伸出了手。不同的两只手,都碰到了玻璃酒杯。葡萄酒有了细微的涟漪。宁独向前推了推手,说道:“我不喝酒。”青年笑道:“像你这个年纪,能够喝下我这杯酒的人不多,能够拒绝的,你是第一个。”说完。青年就自己喝下了这杯酒,露出了对酒十分满意的表情。“二层今天没活,明天有三场,我可以安排你在第三场。”青年笑着说道。“好。”宁独答了一声,转身准备离开。“哎,等下,少年,肯交个朋友吗?”“你麻烦我也麻烦,所以不必了。”青年哈哈笑了两声,目送着宁独跟老枪离开,将玻璃酒杯放在了矮桌上。咔——细密的裂纹出现,快速地扩展,只持续了一瞬,玻璃酒杯就裂成了碎渣。西域美人扭动着腰肢靠了过来,在青年的耳边柔声说道:“老枪这回带来了个厉害角色。”“可不是。瞬间三次斗转,始终高我一线力量,轻松地推开了我的酒杯。这个初入二境的少年,不简单。”“那岂不是正随了你的意?前两天,可是刚来了一个厉害的。”“嘿嘿!这回指定能大捞一笔了!”青年目光里闪过了一丝得意,不禁笑了起来。……从地下二层走出,迎面遇上了刚才托盘帮人下注的女子。“你赢了。”女子笑盈盈地说道。或许是故意,也或许是巧合,女子给宁独的是一张黑白卡,这代表着平局,只有极少数人才会买,今天这场恰恰是平局。宁独将手中的黑白卡递给了女子,说道:“算你赢的。”“赔率可是十倍。”女子提醒道。“本来就是你买的。”“那你买的是我?”女子有些诧异地问道。她清楚自己的身份跟阶级,心里也有某一天傍上富家子弟的想法,但她更清楚这只能想一想。“买卖不成仁义在。”宁独客气地说道。

女子明显失望了,脸上的笑变得不自然。但没用片刻,她就恢复了笑容。比起虚无缥缈的答应与含糊不清的说辞,直截了当的拒绝其实更让人宽慰。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门当户对都是喜欢的前提。不再忸怩,女子大方地将那张黑白卡收下,悄声说着:“以后你来,都是我来接待。”宁独笑了笑,点了点头。女子让开了路。老枪带着宁独离开了扼笼赌场,绕了一圈后走出八关胡同,老枪站在屋棚的阴影之中,说道:“明天你自己来。”老枪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可以将那杯酒给推回去,雇主虽然是个初入二境的少年,但洞观与斗转以及对元气的控制可以说是已经登堂入室,只这一方面就比大多数的半吊子强多了。但他仍不认为雇主有能力进扼龙斗场。“请你来看。”宁独轻笑了一声,从黑暗走向了灯火下。恍惚间,老枪觉得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人。黑暗与光明之下,两种不同状态的人——黑暗里,冷静警惕;光明下,灿烂英气。可以任意改变态度与状态的人,无疑是可怕的。

宁独不会去想老枪现在所想的,他现在就像是在散步,思绪到了哪就算是哪。

从西城的积庆坊到东城的朝明坊,最少也得半个时辰,其中穿过的街巷无数,冷清热闹相互交替着。

其实自离开瓜柳胡同开始,宁独就察觉到了身后若有若无的目光。到了现在,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增多了。

一直都有人在跟踪!

“鱼龙街,不好掌啊!”宁独回到了瓜柳胡同,向着身后凝望了一眼,目光冷厉。

瓜柳胡同就是一道界线,倘若有人跨过去了,宁独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平和,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杀人。

宁独来到了门口,敲了敲门。

“谁啊?”胡然警惕地问道。

“我。”

“少爷啊!你敲门干什么,直接喊一声不就行了?”胡然立刻跑了出来,打开了门。“少爷,你这是去哪了,这么久?”

“赌场。”宁独边走边说着。

胡然顺手锁上了门,追问道:“少爷你去赌钱了吗?”

“没有。明天去。”

“那我能去吗?”

“多带点钱。”

“好嘞!”胡然跃跃欲试,明显对赌钱很感兴趣。她现在心里已经在盘算明天该带多少钱,又该赢多少钱了。

第七十九章 守株待兔

黎明时分,天都的郊外有着厚重的雾,露水也大,走上一时半会就觉得浑身湿乎乎的。除了一些商贩,很少有人出门,更很少有人会去墓地,现在可不是祭拜的好时候。四天前的纸钱被露水湿透,黏在草木土石上,成了一个个白色的斑点,在初夏这个时节都显出了荒凉感。没有虫鸣,没有鸟鸣,安静的只剩下晨雾浮动的声音。陆陆续续的,这几天里来拜祭君九爷的人不少,祭品跟焚香混着白纸钱,散落一地,更加寂寥。今天早晨,这里只立着一个人。君远归还没有走。他立在父亲的碑前,凝视着墓碑上的名字,沉默不语。他的身上挂了厚重的露水,发梢有着水滴滴落,显然已经在这里立了很久。长呼了一口气,君远归抖落了身上的水滴,脸上露出了笑容,冲着无人的灌木丛说道:“等了这么久,还不出来吗?”片刻后,草木轻微晃动,有人从中走了出来。袁随料定君远归不可能这么轻易地离开,对方一定会来祭拜自己的父亲。除了办一些必要的事,袁随一直守在这里等待着。就连旬二恐怕都以为君远归已经离开了,也只有袁随愿意试一试运气。因为,归根结底,袁随的杀父仇人是君远归。君远归笑道:“看样子你等我很久了啊。”袁随扫了扫身上的露水,脸上并没有多么愤怒,说道:“看样子你也等我很久了。”“你觉得是你在等我,还是我在等你?”君远归笑道。到底是谁在守株待兔?

到底谁才是兔?一个青衣巷的新主人,一个年轻的二境巅峰,这样的人成为自己的死敌,那真是让人寝食难安的事情。袁随在等着报仇,君远归又何尝不是在等这个巨大的隐患送上门来?趁着这个隐患还没有变得更巨大,早点除掉才是最正确的。在看到君远归的一瞬间,袁随就明白自己从猎人变成了猎物,君远归一直在等他上门。“其实放开来说,我并不算你的仇人。你要明白,我只是将一个南国的人给带了过来,这人嗜杀成性,挑起血战只是他自己的主张,令尊的死也让我扼腕痛惜。”袁随冷笑了一声,反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等我?”“为了同样的理想!”袁随冷眼相向。“其实你我都知道天都的地下江湖照此发展,必定不会长存。地下的人,缺乏一个强有力的领导者,否则无法反抗真正强大的朝堂,只能成为他人的附庸。在盘根错节的朝堂势力夹缝中生存,败亡是迟早的事情。倘若你想真正重建青衣巷,那就跟我走,我们合力,定能卷土重来!”君远归慷慨说着,敞开了怀抱。“我原以为你是为了你父亲,却没想到你是为了我。”袁随确实没有想到君远归的真实目的,但他现在更确定对方就是幕后主使。君远归爽朗地一笑,说道:“我父亲最希望看到的就是我有我自己的路,现在他应该很满意。你算是我父亲赠与我最后的礼物。”“你调查过我吗?”袁随并不喜欢别人对自己从根底上分析。“烟花弄的常客,青衣巷的逆子,二境巅峰的修行者。你的心里,真的没有一个宏愿吗?”君远归的反问很有力量。袁随眯了眯眼睛,说道:“旬二教的吗?不得不说,你比我强很多。我想问你,倘若我今天非要杀你呢?”“杀了我,就算是给你父亲报了仇吗?杀了我之后呢?去接手青衣巷,眼睁睁看着她最后溃烂至死?你父亲袁青衣一生都在维建青衣巷,青衣巷垮不垮,才是你应该想的问题。跟我走,我们在新的天地联手,建立新的鱼龙街,新的青衣巷!”“你说的话确实很有煽动性。但你不知道的是——我已经带青衣巷入了鱼龙街。”君远归的吃惊只持续了一瞬间,他继续笑道:“鱼龙街新的主人?他当初只是接了登楼,登楼他接的住,鱼龙街他可接不住。你很清楚,这是两回事。再者说,他一个纯粹的修行者,会考虑这些事情吗?或者说,你想取而代之?”“不必多说了。”袁随确实已经受到了君远归言语的影响,他便直接不想再听,否则自己的思绪会变的很乱,就无法再出手。“没关系,以后你想好了,可以随时来北疆找我。”君远归不怕暴露自己的行踪。

袁随抛开一切思绪,目光变得锋利,盯着君远归,提醒道:“我今天可是来杀你的。”君远归失望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本来不想杀你的。”当初君远归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天都,身边顶多也就只有一个旬二派的护送者,护送者不可能太强,否则就太过招摇。袁随也不可能带着大批的人来蹲守,否则就打草惊蛇。袁随原本有八成的把握杀了君远归,现在却没有了把握。离开天都时,君远归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了一个人,在荒野蛰伏了三天,才来到君与同的坟墓前。这个人,就是他面对袁随的依仗。“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君远归露出渴求的眼神。袁随突然抬手。轰!巨大的火花在君远归的身前炸开,爆裂的冲击直接撕裂了晨雾。狂风从君远归的身边吹过,他的头发跟衣服全部扬起,犹如立在风口。两把剑针锋相对,周遭的元气发出爆鸣,显示着战况的焦灼。嗤!袁随的剑一错,笔直地冲向袁随,另外一把剑陡然回旋,在君远归的眼前相撞。铮!震耳的金铁之声,让从未修行过的君远归有些发晕。“原来你打的这个主意。”君远归畅然一笑,转身大步向后走去。不管怎么说,君远归都是未修行过的普通人,他有强大的意志跟信念处身于修行者的战斗之中,却没有办法让身体承受住战斗的冲击。袁随杀不了君远归,却可以借助战斗的余波震死君远归。袁随想要向前冲,却被另一把剑给逼了回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君远归离开。

在大风一样的冲击下,君远归的衣服飞扬,很快消失在了浓雾中。

……

君远归在一处破财的茅屋前等了小半时辰,才有人过来。

“死了?”

“没有。”

君远归没有再去追问为什么没有,他现在明白自己不擅长的事情就应该放手交给别人去做。三境没杀了二境,在普通人的意识里觉得不可思议,但他们是普通人,根本不懂修行。君远归明白这一点,所以不会去问。

遥望西北方向,君远归回头看了一眼天都,笑道:“走吧,我们去北疆,冰鉴兄。”

第八十章 韧(上)

三百两,可供普通三口之家六十年的开销。不论什么时候,对胡然来说都是一笔庞大的数目,她需要咬牙才肯拿出来。将三百两的银票揣在怀里,胡然哪都不想去也不敢去,惴惴不安,总觉得有贼在盯着她。她一进扼笼赌场就后悔了,带这么多钱万一都输了怎么办?那可真是在她心头剜去一块肉。越是这样想,她就越觉得自己今晚要输。“胡然。胡然!”“啊?”胡然从输钱的幻想中挣脱出来,看向了少爷。“一直跟着她就可以。所有的钱,买我赢。”“哦。”胡然有些没反应过来,宁独就从她眼前消失了。“你是他的妹妹?”“不是啊,他是少爷。”胡然想起是要压自家少爷赢,也就放心了不少。“哦。我叫素画。”昨天刚刚接待过宁独的女子笑盈盈地说道。由于昨天的事情,素画也就被赌场特批专门迎接宁独。一个强大且有噱头的修行者,可是能够招揽不少人。“我叫胡然。”“小胡然啊,跟我来吧。”素画带着胡然下了二层。因为宁独,她也就有了接待地下二层客人的资格。从甬道穿过,胡然经历了片刻的黑暗,来到了灯火通明的地下二层。地下二层的灯火跟普通的灯火不同,其发着白亮的光,经过地下二层顶被刻意打磨过的镜面反射,将此处映照的犹如白昼,几乎没有影子伸展的地方,还丝毫不刺眼。胡然在人群中坐下,有点惶恐不安,转着大眼睛向着四周不断张望着。这样的场所,她还是第一次来,特别不习惯这样的陌生与拥挤。素画察觉到了这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不由得莞尔一笑,安慰道:“你家少爷,就是下去跟人比划比划,算不得真。我偷偷告诉你,大家都是认识的,胜负早就定好了,就算被对手摔到了地上,也不会疼。”胡然瞪着大眼睛,半信半疑,思索了好一会,问道:“那我少爷是胜是负?”“当然是胜啊!”胡然看着素画,甩过了脸,气道:“当我是小孩!早知道胜负了,赌场还能赢钱吗?不赢钱,赌场岂不是倒了?”素画立刻笑着转问道:“那你觉得你家少爷会赢吗?”“当然!论打架,我家少爷还没输过!”……扼笼赌场的整体结构是倒锥形,地下二层总体比地下一层小,但决斗场的面积比一层大的多,这就相应地压缩了观众席的面积,再加上刻意设置的座位,也就只能容得下一百人。倘若说地下一层的扼笼赌场是为普通人赌钱设立的,那么地下二层的扼龙斗场就是为了修行者而设立的。

发现修行就跟发现火、发现铁一样,使文明跃进了一大步,但其同时也成了战争、杀人的利器。司马峨说的没错,他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修行用的最多的还是杀人。

而杀人,是一件无比复杂的事情。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句话适应于修行之道,也适应于杀人之道。无论是哪一个修行宗师,都不敢说见识遍了天下的修行手段跟战斗方式。天下太大,岁月太长,修行者犹如繁星,倾尽天下纸张都未必记得全。学无止境,修行也无止境。

单纯地修行境界,就跟单纯地长力气一样,不会用照样会输给比自己境界低的人,甚至会死。各大门派、学堂在这一点上的认识都无比清晰,也都无比重视实战,然而这仍有很大的局限性。想要真正增长对战斗的能力,唯有通过生死的磨砺才有效。扼龙斗场,有一半的人都不是为了赢钱而来,就是为了单纯地增长见识与经验,免得闭门造车、夜郎自大。是以这里的入场费格外高,胡然则是因为宁独而免了这项费用。还是昨天那个青年,今天却穿了一身合体的白衣,上面绣一只飞舞的鹤,跟昨天的气质完全不同。没了昨天的花哨,青年讲的仍极具煽动性。“倘若不拿出赌命的勇气下注,又怎么能够准确地判断出胜负?今天赌的是他人的胜负,明天就是自己的胜负!”跟昨天一样,有着女子走出来,带着黑白卡,分发给每位想要临时下注的人。在这里,一半是得知了选手消息提前下注,一半则喜欢眼见后再做判断。战斗无疑是血腥暴力的,看的胡然大为反感。倘若不是少爷跟她说三百两可以变成六百两,她都想立刻离开了。向素画问清楚少爷是在第三场上场后,她就没再去看前面两场的战斗。“第二场,获胜的是——青!这已经是青连胜的第四场!青以后能不能五连胜呢?让我们拭目以待!”青年兴致高昂地宣布着。“接下来,有请最后一场的修行者——剑跟韧!这两个人,绝对会让诸位耳目一新!”来扼龙斗场的修行者通常不会用真名,甚至会用各种各样的面具来掩盖自己,名誉与胜负事小,绝技被人窥探,以后一旦被针对,怕是不会那么好对付的了。宁独选了一张黑白面具带在了脸上,换了一身宽松的白衣,两只手都可以藏在里面,头发也盘扎起来。不是熟悉的人乍看之下,是不可能辨认出来的。站在宁独对面的,是个少年,只有十二三岁,却是个光头,十有八九可能是个小和尚,戴的面具也有些幼稚气。他一出场,无疑让场上的人发出了惊疑的声音。扼龙斗场,很少见过这么小的修行者了。韧对着宁独行了佛门之礼,后撤半步,躬身,右手成拳压在腰间,左臂伸直,左手成掌,立在身前。“喝!”一声稚嫩的喝声后,韧的气陡然凝聚了起来。宁独立在原地没有动,周身的元气平缓地流动着,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做。洞观!韧保持着这个姿势,纹丝不动。……胡然在观众席上一眼就认出了宁独,看了老长时间也没动静,不由得问道:“少爷跟那个韧为什么不动啊?”素画说道:“大概都是在找对方的破绽吧,我也不是很懂。”这时候,身后的阶梯上突然有人发声道:“他们都在观察对方的气。气的流转出现波动,就会有破绽,这就是进攻的最好时机。韧的气凝聚的犹如顽石,牢不可破;剑的气平和无波,却不知何时会突然掀起波涛,是蓄势待发。两个人都对气掌握的很好,现在彼此都没有破绽。”

胡然回头看到了一个光头和尚,问道:“那么谁更厉害?”“说不准。”和尚诚实地说道。素画回头看了和尚一眼,露出了疑问的神情。在扼笼赌场里面,她还是第一回看到和尚。胡然笑了一声,说道:“有什么说不准的?赢的肯定是少爷啊!”“此话怎讲啊?”和尚问道。“那还用说嘛!韧那个傻小子一直紧绷着,腿不就麻了啊!”胡然理所当然地说道。和尚哈哈一笑,说道:“姑娘有理!我看姑娘慧根不浅,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入我佛门啊?”……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韧目光一变,猛地冲了出去,速度之快,犹如敏捷的猎豹。几乎在同一时间,宁独突然暴突!“遭了!”韧立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所在,他这块“顽石”一动就是破绽,对方的洞观跟斗转极强,抓住机会的瞬间就进攻而来。韧要动的前提,就是他斗转的空隙不被对方洞观到且对方的斗转没有自己的快,可惜对方在这两样基本功上格外的强。剑瞬间凝聚的元气明显比韧更快!瞬间,两人相撞。“凝!”韧将进攻改成防御,交叉双臂,挡在身前。剑一拳打在了上面。砰!在碰撞声传出的同时,韧左腿横划至身体一侧,身子半转,左手成拳缩回腰间,右手成掌击向一侧的剑。“凝!”

韧低喝一声,大量的元气聚在手掌上。宁独一拳击在了韧的掌上。

“震!”嗡!强力的震动传来,若非宁独退的及时,他的左臂就有可能断了,此时也彻底麻了。宁独眯了眯眼,看着韧立起来的手掌。刚才那一掌,明显不是单纯地凝聚元气,但他也没察觉到元气的复杂变化。

韧的震掌是怎么击出来的?轻微皱起了眉头,韧在思考先前的交锋。他的左腮挨了重重的一掌,已经完全肿了起来。他没想到对手竟然可以在全力凝聚元气与自己对掌的同时还可以兼顾到另一侧,从下至上一掌击来,幸好对方没有太多的元气可用,否则自己就被打晕了。气息一沉,韧再度冲出。这次宁独没有动,站在原地凝视着。“喝!”韧冲到了宁独身前五步的位置,突然一顿,身体回旋,继续前冲三步,左手成掌,横切而出。韧旋转的速度极快,使得手掌的横切也极快,让对手根本不可能趁着他转身的间隙进攻。“断!”横掌如刀!宁独眼睛眯的更厉害,还是没有动。刀来!强劲的风压吹到脸上,让人毫不怀疑这就是可以砍断钢铁的刀!突然间,宁独身上的元气凝聚。“凝!”

第八十一章 韧(下)

尽管看不懂其中的玄奥,胡然也在认真看着,他一方面是为了自己的三百两,一方面也是为了少爷。“韧要输了。”和尚忽然在身后平静地说道,跟之前与胡然说话时的口气完全不一样。在看战斗的时候,他的目光无疑是深邃透彻的。胡然回头看了一眼。旁边有人嗤笑了一声,说道:“韧会输?行难中境会输给行难下境?不论是元气的凝聚程度,还是招式的强大程度,韧都远在剑之上!韧怎么可能输?出家人,可不要打诳语才是!”胡然想要说话,素画立刻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她才作罢。和尚没有反驳,一如传说里的僧人那样平和安静。素画倒是有些奇怪。身后这个大和尚很明显是跟台上那个小和尚是一伙的,八成是师徒关系,他却对小和尚的输赢并不怎么关心,还早早地下了小和尚要输的定论。……普通的元气加持根本抵抗不了韧使出来的“断”,宁独唯一可以做的好像就是用弹指剑跟其对碰,先破开对方的手掌,才可能不被“断”劈成两半,但他明显没有这个打算。宁独右手成拳,左手成掌抱合在右拳上,双臂支起,好似用力向左侧顶。

“凝!”

韧的手掌横切在了宁独支起来的肘关节上,或者说宁独的肘关节迎上了韧的手掌。

“断!”砰!行难境的力量相碰,产生了强有力的反震。宁独横移而出,足足有一丈的距离,韧也向后退了两步。“你怎么也会凝?”刚刚十二岁的韧见到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情不自禁地发声问道,他没想到刚刚出来见识外面的事情就碰到了如此不可思议。震惊只是持续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就有了答案。“你只看过一遍,就学会了?”宁独点了点头,在这件事上他不需要隐瞒。“好强啊!”韧由衷地赞叹了一声,再次摆出了刚出场时的姿势。对手再强,韧也没有认输的念头。宁独也后撤了半步,摆出了跟韧类似的姿势,神韵上很像,只是在细节有点差异。韧的吃惊更甚,但这并没有影响他前冲的速度。一步!几乎在同时,宁独也迈出了一步,跟韧的节奏完全一样。两步!宁独跟韧的气越来越像!三步!好似两个人之间有一面水镜,完全一样的实与影正在重合。“凝!”“凝!”两人同时击出手掌,精准地合到一起,只是有着大小的区别而已。“震!”“震!”嗡!强劲的风波堆叠,使得肉眼都可以看得见,让人毫不怀疑这样的气浪可以崩开砖石。宁独向后退了七步,在青石板上留下了由深到浅的脚印。韧站在原地没有动,双脚在青石板下陷了有半指深。韧紧抿着嘴,露出坚毅的神情,再度低喝一声,向前冲出。“凝!”“震——”韧没能完全击出手掌,因为剑的手指已经点在了自己的额头。宁独用双指轻轻点了点韧的额头,收回了手,后退半步,认真说道:“小兄弟,我跟你学了不少,谢谢你。”韧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情,有不甘有气愤还有点委屈,他沉了一口气,说道:“你能教我怎么这么快就学会凝跟震吗?我可是整整练习了一年。”“好啊!”宁独爽快地答应了。韧愣了愣,不开心消散了许多,认真地说道:“我输了。”青年适时地出场,高声道:“最后一场,胜的是剑!”看台上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能够真正看清这场战斗的人并不多,更多的人在沉思行难中境的韧为什么会输给下境的剑,当然也有不少人在怀疑胜负的真实性。

“怎么可能?韧怎么会没有挡住剑的手指?韧明明拥有着强大的防御招式,还能挡不住剑的手指?中境的元气可是比下境多太多才是!这不合理,不合理的啊……”

原本出言反驳和尚的人完全没了声音,凝眉思索着刚才的战斗。胡然高兴地拍了一下手,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就说赢的一定是少爷!”和尚见胡然完全忘记了自己先前问的问题,忍不住提醒道:“不知姑娘是否有兴趣入我佛门啊?”“嘁!谁要去当尼姑啊!”“不不不,不用当尼姑,俗家弟子,不需要剃度,也没得清规戒律,一切自由。”和尚连忙解释道。“不去,我还要跟余桃先生学看线呢。”胡然一想到赢了六百两就无比高兴,也就愿意跟和尚多解释几句。“不耽搁不耽搁,佛门简单的很。”“不去。”素画看了胡然一眼,转身说道:“你们佛门有多少香火啊?”“这……”和尚顿时明白其中缘由。想要引眼前这个小姑娘入佛门,光靠什么佛法无边、普度众生是没用的,还得靠实打实的银子。可他恰恰又不关心香火的事,想要撒谎,又觉得自己犯戒,不由得苦思起来,最后只得一叹。“佛缘未到啊!”胡然不去管那神神叨叨的和尚,只想着拿着厚厚的六百两银票回家。青年自然又是一番言辞,不提及战斗的半分,仍将人的兴致给调动了起来。只是在最后与以往透露明天的噱头略有不同,青年说的有点让人乏味。“我们曾在此处见证无数传奇,人们常说传奇已逝,这是个真金白银的时代。但我,仍愿意见证传奇!”……宁独摘掉了面具,脱下长袍,从后台特殊的渠道走出,没人发现。他出了扼笼赌场,找到了在外面的胡然跟素画。“少爷,我赢了五百两!哈哈!你看,五百两,好多!”胡然拿着一大把银票在宁独的眼前摆弄,她没想到少爷的赔率这么高,远超了自己的预期。“下次多带些,赢的也多。”“好嘞!”素画笑道:“你这么赚下去,可会把扼笼赌场都给赚走。”“它可没这么小气。”宁独笑着说道。“邪哥让我告知你一声,明天第一场。”素画口中的邪哥,应该就是赌场里的那个青年。宁独看着素画,说道:“好。”

“再见。”素画看了宁独一眼,也不多说,笑着离开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宁独跟胡然在八关胡同里绕着圈子,碰到了大和尚跟小和尚,正是今晚扼龙斗场里的那一对。大和尚跟小和尚也认出了宁独跟胡然,笑着对他俩行了佛门之礼。“施主天资聪颖,竟然看一遍就可以学会禅宗六式,实在是佩服。”大和尚对宁独说道。宁独恭敬地回道:“偷学皮毛,还请见谅。”“不知施主可否有兴趣来我佛门一观,或许可以共论佛法?”大和尚很清楚他是诱拐不了眼前这个少年的,索性就退一步,邀请其去佛门。只是看一遍就学会禅宗六式的人,他还真的从未听说过,其中到底有什么奥秘,他也想一探究竟。当然,这是在不涉及他人秘密的前提下。小和尚认真地说道:“你一定要来啊,你答应过我,要教我。”“好啊!”宁独再次承诺。大和尚再次行礼,说道:“贫僧法号磐若,在国安寺等候。”“我叫忍秀。”小和尚急忙说了自己的名字。“在下宁独,有时间一定就去国安寺拜访。”宁独说的很坚定。“请这位姑娘也一并去。”磐若和尚也没忘记胡然,宁独的剑太强,必定师出名门,但这小姑娘却是璞玉,最好是能争来,将来必定会是佛门中的一尊菩萨。“我当然跟着少爷一起去。”胡然高兴地说着。“那我们就此别过,在国安寺等候二位的光临。”磐若和尚行礼告别,忍秀走远又回头不放心地道:“记得教我啊!”宁独笑着点了点头。“少爷,咱赢了这么多钱,吃夜宵去吧。”胡然抓着宁独的手臂说道。宁独的牙缝里全是冷气,急忙说道:“别碰别碰,胳膊都被震断了。”“啊?少爷,怎么了?”胡然吓得急忙松开了手。“忍秀的力气可比我大多了,我这胳膊得养几天才行。”“少爷,没事吧?”宁独看着胡然着急的样子,笑道:“反正影响不了吃夜宵!”……磐若带着忍秀走在安静的小巷,踏着微凉的青石板,像是在散步。“他的剑,好快啊!”忍秀回想着先前的战斗,不由得赞叹道。“我的‘凝’明明没有破绽的,却因为他的快而出现破绽,他双指成的剑也就先一步到了我的眼前。磐若,你说他为什么会那么快学会禅宗六式啊!”“小师叔,宁独的天资确实很出色,但也没有到看一遍就学会禅宗六式的地步。在此之前,他有很大的可能接触过跟佛门有关的东西。”“哦。那这也很快了啊。”“小师叔,你也很快啊。要是不算你化石的时间,你才用了三天就学会了禅宗六式。”“还是不如宁独快啊!我还需要勤加练习才行。没想到刚出来,就遇到了挫折。师父说得好对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武道是外,佛法是内。唯有内心强大,才能驾驭住武道。小师叔,你还记得师祖给你的题吗?”“记得。”“这才是小师叔你最需要做的啊!”“嗯!我会破题的,破开那道——磐石生花!”

第八十二章 学生

“至道无形,混成为体;变无化有,皆从气立;气之所分,生天生地;众类推迁,循环不息……”司马峨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这段话,他每天都在强调着参竹的重要性,耳朵都磨出了茧子的众人都能背出他常用的那几句了。满屋子的学生,有的在窃窃私语,有的在偷看别的书,更多的在神游。这个时候,大多数人最爱的还是神游。良田千亩,如花美眷,早起种田,晚归捕鱼,山间行歌,卧眠听雨……不经意间撞到一个女子,巧合无数,喜结连理,生得一大群子女,每天嬉闹吵闹……黄金万两,置田买地,游戏天下,阅览风光,处处留情,却总片叶不沾身……连中三元,位极人臣,革故鼎新,运筹帷幄,使得大明王朝蒸蒸日上……

偶得天书,修行神速,奇遇不断,战绩不败,境界通天,执掌天下修行…………轻松惬意的阳光下,实在是适合无忧无虑地神游。宁独也在神游,只是不经意间目光落在了陈难萍身上,他自己也没留意到。恐怕整个学堂里,唯有陈难萍在认真参竹,像司马峨那样一丝不苟。陈难萍端正地坐着,绣着青藤枝的白色学服很合身。长发在脖颈处束起,一直往下,稍稍散开,腰肢纤细,双肩略瘦削,从上到下都透着一股清冷的气质。宁独当然不是在流着口水发痴,他在想昨天忍秀所用的招式。“凝,震……”司马峨敲了敲桌子,提高了声音,说道:“宁独同学,我刚才讲了什么?宁独同学?”“嗯?”宁独回过神来,看向司马峨,也看到了回头看他的众人,尴尬地笑了笑。众人收回了目光,脸上都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宁独看的那个方向可就一个人,他在想什么众人都猜的到。这事情让人不由得就想笑。宁独意识到了自己刚才在看陈难萍的背影,自己也觉得有点尴尬,现在他也不想去解释什么,免得越描越黑,别人怎么想就由他们去了。

陈难萍当然不会听到窃窃的笑声,她专心致志地参竹。司马峨有点生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各位同学,学之道贵以专。天赋再好,不够专心,照样没有什么成就。我可以提前告诉各位同学,六月底,青藤园要派四位学生参加万国朝,其中我们青梅园出两位。届时我会安排一场考试,不论能不能取得去参加万国朝的名额,都希望各位能考出一个好成绩。”“万国朝啊。”宁独想起了那天白青花对自己说的事,他可是答应对方一定会去参加的。上午的课最后还是以司马峨的劝诫而结束,三三两两的人或是去食堂或是去忘归阁或是直接回家,各有各的打算。不管如何,路上的谈论总少不了的。“冰鉴兄最近也没来上课,你知道怎么了吗?”“这谁晓得!唉,没了冰鉴兄,石枕溪学长也不在,还有谁能压的住刚来的那个宁独。唉,我们这来了大半年的还比不上刚来一个多月的。”“修行之道,还是首重天赋啊!像我这样的,盼望着以后毕业了能进御龙院、计相院混个闲职就可以了。”“这都是最好的去处了。”

“万国朝啊,咱青藤园去的人怕就是从石枕溪、陈难萍、宁独中间选了。”

“人比人,气死人咯!”“今天那宁独发痴的样子倒是可笑的很!哈哈哈哈……”……宁独对上午的窘迫并未放在心上,转眼就忘了个干净。他边走边低头思索着事情,没注意就到了余桃先生这里。“少爷,你要撞到树上了!”胡然大声喊道。宁独一抬头,就看到了桃树皮,鼻尖差点就碰上了。“少爷,你在想什么呢?”胡然跑过来问道。“小和尚忍秀。”“他有什么好想的,就会这样。”说着,胡然就摆出了忍秀的标准姿势。“比力气的话,我可比不过他。要不是他一开始站的腿麻了,我也不一定能赢他。”宁独说的倒是不假,忍秀这是第一次跟寺庙外的人对战,开始时候就傻乎乎地耗光了大量的元气,要不然一对掌就可以把宁独给震退七八丈。“原来那个小和尚那么厉害啊!我能练吗?就这样——哈!就可以把人震出去!”胡然向外打出了一掌,没得什么威力,还把自己晃了晃。“可以啊,我看那大和尚磐若还挺愿意你去的,要是你拜他为师他一定不会拒绝。”胡然只想了一下,说道:“不去!我还要跟余桃先生学看线呢!每天学那么多东西,可麻烦。再说,当和尚可要剃头的。老和尚磐若还跟我撒谎说不用,不像个诚实地出家人!”“余桃先生呢?”宁独环顾了一眼。“帮我找线去了!”宁独知道自己问了也是白问,自己对这事又不太懂,便问道:“你学的怎么样了?”“那天不就告诉你了嘛!我当然学会看线了!”“好!”宁独不搭理现在得意洋洋的胡然。昨天赢了钱,胡然仍高兴着,也不跟少爷怄气,说道:“其实我也没全学会,只会看余桃先生特意给我找出来的线,以后肯定会像余桃先生那样一看就可以看到所有的线了。不说了,快吃饭啦,我都快饿死了!”吃过了饭,宁独就躺在了桃树上午休,胡然则坐在树下吃桃,看着成队的蚂蚁,不时阻碍它们的爬行,觉得无比有趣。说是午休,宁独却从没有真正睡个漫长的午觉,他总得想一些事情。“按理说,我是不可能看一遍就学会忍秀的禅宗六式。可一看到他摆出这个姿势的时候,骨头里就痒,不由自主地抬起了手,自然而然地就学会了凝跟震。”“一定是老混蛋天天逼我背的经文!老秃驴!天天背经文,还要伺候你跟牛鼻子,稍有不顺,动辄暴揍!老子总有一天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老秃驴你天天背经文,背到口吐白沫;让牛鼻子天天画画,画到十指抽筋!”“老子在这骂了一通,你们好歹也得打个喷嚏才行!”

不定时的,宁独也会咒骂两个老混蛋几句。“国安寺,还得去看看才行啊。”“凝!”“震!”这般想着,宁独慢慢睡了过去,不经意间就睡了一个漫长的午后。年少也该有慵懒的时候才对。这样的大好时光,浪费起来也不错。

第八十三章 连胜

“凝!”

“震!”

宁独站在原地,只用了一掌就击败了冲过来的对手。

三百斤的壮汉根本没办法相信自己最强大的“崩山”竟然会被一掌击破,但他清楚对手已经手下留情了,否则自己就不是弹出场地这么简单了。

“第二场,获胜的是——剑!相信昨天来过的都记得这一掌是跟韧学来的。才短短一天,剑就已经会用这项绝技!剑的实力,毋庸置疑。”

“好,废话不多说,有请第三场的青与砭!”

一身黑色衣服的青,带着一张青色的面具,有点乖戾的感觉,看样子是个跟宁独差不多大的少年,或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来“历练”的名门将后。

砭是清瘦书生的打扮,看起来非常文弱。他带着白色的面具,一双细长的手格外显眼。

青站在原地不动,砭凝视了片刻,用类似于女人扭动的姿势走了过去,看起来格外别扭。

“弱柳——风刀?”

看台上的人不乏见多识广之辈,一眼就看出了砭所用的招式。

“十年前,听说城郊外有人用这‘弱柳风刀’杀过十位修行者,每个人脖子都是只有一道很薄的伤口,流光了血的身体异常煞白,人们称那个人为:白面柳。难道就是他?”

“青才行难中境,而砭已经行难上境。青赢了四场,就只能到此为止了。白面柳,可是已经当了十年的杀手。”

“怕是不止很难拿下,看那砭的样子,可是动了杀心的。要是一刀切开青的喉咙,那谁也救不了。这扼龙斗场,可没有任何人会护着不让谁死。”

“看青的样子,也就十四五岁。八成跟那个剑一样,是名门望族来热闹热闹的。最好赶紧认输,否则真的会死。”

“这样的子弟,会认输?会知道天高地厚?会知道什么叫死?”

“青还没有凝聚元气,不准备进攻了吗?你们,能够洞观地到砭的元气流转吗?”

“像是柳叶随风,根本无法捕捉。想要出手的话,也是无从下手,不知如何攻防。”

“一旦青抓不住这片柳叶,就会输!”

“这不是境界的问题,是经验的问题。青再出彩,也不过十几岁,又怎么会捕捉到这关键的生死一瞬?”

“砭要来了!”

砭轻飘飘地走着,他无疑已经占得了先机。对手未先发制人,就给了他充足的时间来发挥自己的招式。如今他就像一片随风飞舞的柳叶,根本无法被捕捉到。对手越犹豫,他的机会就越大。

青没有动,或许还没确定好策略。

三步的距离。

砭这片柳叶要贴在青的身上了,他虽为后发制人,同样也会顺势杀人。

青抬起了手。

“你可以死了!”砭在心中宣告了青的死亡。他抬起的手突然绷直成掌,指尖凝聚其大量的元气,犹如百锻的刀,毫不留情地切向青的喉咙。

砭强大的地方就在于他的斗转很难用洞观捕捉并且身法极为诡异,一旦不能抢先一步扼住他,那么他就可以借助身法躲避攻击,并瞬间凝聚大量的元气发动致命一击。

“青完了!”

无数人心中都响起了同一个声音。青忍不住出手,想要攻击砭,却根本没有捕捉到对方,而砭却抓住了青的破绽。

“要死人了!”

进扼龙斗场的人都是签过生死协议的,不论战斗中发生任何事情,除非是一方主动认输,否则扼龙斗场不会制止战斗也不允许任何人插手。

弱柳风刀!

砰!

鲜血向着上空喷出!

青向后撤了两步,避免鲜血溅到自己的身上。

砭根本想不明白那只手是如何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的,还没看清楚,眼前就突然一黑。

柳叶绷成的刀再次变成了柳叶,软弱无力地垂下,随着砭一同向后倒地。

砭的整个下颌骨被震了个粉碎,七窍皆渗出了血。青只用了一掌,将砭击成了废人。

“怎么会……”

“好快!”

“好狠!”

无数人瞪大了双眼,刚想说的话噎在了喉咙中,拼命在脑海里搜寻可以解释的理由。

毫无疑问,扼龙斗场的每一场都有值得学习的地方,可以为无数人敲响心头警钟,这也是它长盛不衰的缘由。

在观众席上的胡然大大叹了一口气,对素画说道:“唉!白白浪费了一百两!我就不该听信这些人说的买了砭!以后除了少爷,我谁也不买了!”

“今天还是赚九百两!”素画笑着夸奖道。

“本来是一千两的!整整一千两啊!现在只剩下九百两了。”胡然丝毫不觉得自己赚到了,总觉得自己亏大了。

“第三场,胜的是青!这已经是青的第五连胜!青是扼笼赌场本年第一个五连胜!不败传奇能否继续,让我们一同见证!”

……

尽管已经是第四次在八关胡同里走,胡然还是没有记住路,总觉得哪哪都见过、哪哪都是北,宁独也没记住路,全靠老枪在前面带路。

宁独对阵忍秀的第一场,老枪就去看了,他越发觉得身后这个雇主有着极大的背景。他不去打听,也不想了解。

“少爷,我觉得在你后面出场的那个青好厉害。啪!一掌击倒了对手。”胡然学着对方的样式,觉得自己跟青一样威武。

“你觉得我能赢青吗?”

“当然!”胡然自信满满地回道。

“老枪,你觉得呢?”

沉默的老枪没有停住脚步,继续向前走着,在宁独跟胡然要离开八关胡同时才说道:“不能!”

宁独笑着走了,说道:“倘若能呢?”

老枪看着宁独跟胡然远去,沉思良久,自语道:“你怎么会赢?”

……

“这是剑的第三场!又是一掌获胜!”

……

“这是青的第六场!一掌获胜!”

……

“这是剑的第四场!一掌获胜!”

……

“这是青的八连胜!”

……

“这是剑的七连胜!”

……

“剑,八连胜!”

……

“青,九连胜!”

……

“剑,九连胜!”

……

“我曾说过:我愿意见证传奇。如今我正在见证传奇!扼笼赌场究竟能不能出现十连胜?取得十连胜的又会是谁?三天后,让我们共同期待——”素画口中的邪哥在慷慨陈词后,用所有的力气高喊。

“青与剑的对决!”

第八十四章 富游长街

发愤图强了两天后,青梅园的学子们干劲也都消退了下去,恢复了往常的悠闲,只时不时地向同班抱怨几句自己什么什么还没学好。“我这斗转用的还是慢的厉害,唉,练不快了。”“我也是慢的像蜗牛爬,只是偶尔地能快些。甭担心,司马教习每年都考那些题,不会变的。”“羡慕陈难萍那样的人啊,不用费力也可以学成。”“陈难萍还只是青藤园的第一第二,四大学府,十三教,天下修行,无数的第一聚在一起。唉,我等凡人只能仰望。”“就是啊!比你厉害的人都在努力,我们再努力有什么用呢?算了算了,去游北城去了。”“好,正有此意。”“哈哈哈哈……”……

宁独坐在萤雪湖旁,看着水里的鱼。看了好一会,他脱去外衣,伸展了一下身躯,跳入了湖中。

噗通!

声音跟波动传来,鱼虾都慌张地向着四周逃离。

萤雪湖的水很清,不能说是一眼看到水底的白沙,也可以清楚地看到水草的浮动。宁独向着萤雪湖的底部游去,湖底的石头、水草、鱼虾都清晰可见。

到了湖的最底部,宁独稳住身形,悬浮在水中,衣衫跟头发像水草一样浮动。他看中了一条鱼,闭上了眼睛。

随心剑!

水里出现了极细的白线,随着鱼游动。

砰!

剑气突然炸开,惊的那条鱼骤然加速。要不是它逃的快,就可能会被炸死。

咕噜。

宁独的口鼻冒出了一连串的大水泡,他睁开了眼,奋力向上游着。窒息的感觉正在极速攀升,身上的负担越来越重,明明是在接近水面,却更像是在接近死亡。

“呼——”

从水里冒出头来,宁独浮在水面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还是只能一剑。”

宁独休息了片刻,再度潜入了湖水中。

哗。

入水溅起的水花逐渐归于平静,只有风吹过的微波。萤雪湖的景色实在是过于平庸,没人留意,也没人去看是否有人会无聊地潜入水中。

萤雪湖一直都很安静。

哗啦!

宁独突然从水里冒出来,咳了好几下,大口地喘息起来。

水面之下,好像有些无数冤魂的手伸出来扯他,一旦他不能一口气冲出来,那么他就会沉入湖底,永远不可能再上来。

憋气的状态下使用随心剑,需要在死亡之前保持稳定的元气流转,不能乱也不能贪心,要一点一点地探寻自己的极限所在,然后不断地调高这个极限,最后是不断突破。

风再度抚平了波纹。

宁独也再度潜入了湖底。

……

“呀,少爷,你怎么湿漉漉的啊,你掉湖里去了吗?”胡然又是担心又想偷笑。

宁独拍了胡然一下脑袋,说道:“跟余桃先生学的怎么样了?”

因为少爷而在扼笼赌场赢了无数钱,胡然对少爷打自己一下也不往心里去,说道:“余桃先生夸我学的可快了!”

“是吗?那你跟我说说这块石头有什么线啊?”宁独指着脚下的一块青石说道。

“少爷,你看这里有一条最硬的线,这里有一条最软的线。”胡然捡起了那块石头,用手在上面虚画了两条线。

“真的?”

“当然!你看我这样砸石头,石头不会碎;我这样砸,一下就碎。”胡然第一次砸石头完好无损,第二次果然一砸就碎。

宁独挑了一下眉毛,沉默不语。

“少爷你看我厉害吧!少爷,你想什么呢?”

看着胡然,宁独想了一下,没有立刻说出自己的想法。他需要去验证这个想法才行,否则会让余桃先生白高兴一场。余桃先生那种人,可经受不起大起大落。

“没事,走吧,咱回家。”

“哎,咱不去扼笼赌场了啊!哦,对,两天后少爷你才有比赛!”

“你准备压多少?”

“最近赢的全压上!”

“那是多少啊?”

“我算算啊,第一天九百两,第二天一千五百两,第三天三千二百两……”胡然掰着手指数了好长时间,每次都输乱,最后气的用力摇了摇头。“反正就好多好多钱,最少也是两万两!”

宁独听的吃了一惊,他完全没有想到胡然竟然可以赢到这么多钱。

两万两,对于富人来说不是个大数目,但对穷人来说这可是天文数字。煊赫门一个月的流水才十万两,普通三口之家一年支出才五两。胡然不经意间就从三百两赚到两万两,实在是让人瞠目结舌。

“这么多?”宁独不确定地问道。

“就是这么多啊。”

“走,咱今晚吃遍朝明坊!”

“好哇!”

……

“少爷,这个糖人好甜啊!我还想再买一个!”

吹糖的中年大叔被这个阔气的卖家给吓住了,啪地一下十两银子拍在了桌子上,他干上一个月都不一定挣这么多。卖家就算让他吹出个天都城来,他都憋足了气去吹。

“给,您拿好。”

胡然一手拿了四个糖人,像是拿了一棵小树。

宁独吃着手里的小绿豆糕,向着各个摊位望去。

“卤味花生——”

“麻辣鸭头儿——”

“冰镇西瓜汁儿——”

“西域烤羊!”

“爆肚!”

“来来来,瞧一瞧咯,正宗的天都糖葫芦!”

“……”

相比于四大学府招生考试时候的拥挤,宁独对现在的拥挤倒不是多么反感,带着胡然一个一个地逛摊位。

“琉璃玛瑙,手链项链……”

“这个多少钱?”

“呦,这位小姐好眼力,这是小店最好的玛瑙手链,可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带上这手链,有气质又不失富贵,正好配您这样的年轻小姐!这本是百两的东西,我捡漏淘来的,也不敢多买,就卖一两银子,看小姐与这手链有缘,也就收两吊钱好了。”

宁独瞧了一眼就准备走,架不住胡然看入了迷、不肯走。

“十文,卖不卖?”宁独直接拍板。

“哎呦喂,小少爷,哪有你这样讲价的啊?咱这是小本买卖,十文钱,亏的可是老婆本啊……”

“十文,买了!”

“不卖。”小商贩看宁独跟胡然要走,立刻喊道。“哎呀!您也忒霸道了,好歹让我回个价啊……唉,算了算了,卖给您就是了。”

宁独跟胡然又挤进了喧闹的人群,买下所有喜欢的东西,大多时候都没怎么讲价,除非宁独觉得东西不值。对总有两万两的人来说,一百两银子吃遍长街实在是划算极了。

直到午夜,天南海北的叫卖声也没有减弱,烟熏火燎的气息还是那样强烈,长街还是那样拥挤。

不知是吗家庆祝什么,放起了烟火,引的无数人抬头去看,女孩不由发出好漂亮的惊叹……

天都长街,灯火璀璨。

第八十五章 信徒

正德钱庄的影响力主要在西北,在天都只能算是中流,却也有着十万两白银的日流水。能在这里混个闲职,就可以过上中层左右的生活,时不时地下馆子、买点金银饰都不成问题。

庞大的机构势必需要细致的人员划分,尤其涉及到金钱行业,职位与权利更得分的明确,要不然可被人利用的漏洞无数。后台备账的就专门备账,绝不准去前台接待客人。

上头明确要求工作时不准聊天,以免分心使得笔下有误,可人与人在一起哪有不说话的,被上头抓住训斥几天后也就忘在脑后了。

一边拨弄着手上的算盘,备账的一边说着:“今儿这是怎么了,来咱钱庄取款子的怎么这么多?”

“也是,从早晨到现在,有八笔过五千的了,更有三笔过万。该不是有人幕后操纵,金龙钱庄垮塌那样的事又要上演了?”

“怎么可能?咱正德大了去了,还怕这点小风小浪?”

“那是怎么回事?”

“仔细瞧瞧这些主顾。取钱只是个遮掩,真正的大头,还是咱替他保管的柜子。”

“你还真别说,这些人都在咱这存东西了,今天也都取走了。”

“这些人啊,据我看,应该是修行者。存在这的也都是跟修行有关的宝贝,如今拿出去了,八成是有个大型的交易会,准备交易。修行者之间啊,多是以物换物,用银子衡量不来。瞧着吧,明天指定有人没回来,也指定有人会回来。”

“大哥言之有理,佩服佩服!”

正德钱庄这位伙计的洞察力跟推断力都不错,只是对自己不熟悉的领域推测难免会出现偏差,有些领域是无法用常识去度量的。

这些修行者不是去参加什么交易会,而是去赌!

拿出所有去赌!

……

狂热的信徒未必需要确切的理由,有时候只是一种狂热的向往。修行者就应该势不可挡,所向披靡、天下无敌。修行者就应该站在巅峰,成为人人歌颂的传奇!修行者也会成为狂热的信徒,远比普通人狂热,因为他们都尝到了超越常识的力量,对此的渴求超过世间所有。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就意味着可以挣脱更多的束缚,凌驾在更多的人之上。扼笼赌场十连胜——青,还是剑?!“今晚,有多少人拿出了所有的家当来赌这一场?有多少人甚至连命都堵上了?”

修行者,是可以将这条命卖掉的。“不,不能说是赌,而是铸造传奇!”“修行者,就应该站在这里的巅峰,站在万人之上!”

人群发出了怒吼声!

拥有了超越常人力量的修行者,多数竟然还被世间的教条束缚着,甚至很多时候都因为几两银子而发愁。他们对这样的不公有着莫大的愤怒,随着岁月的积累越发强烈。他们就像是古时带着枷锁的奴隶,渴望摆脱束缚,屹立巅峰。

当强烈的渴求自己无法实现,就需要一个可看见的信仰。

彗星坠地,有人以一己之力将其拦下,拯救苍生,他就会成为神;国门将破,勇者喋血城头,力克外敌,他就会成为神;战无不胜,无敌天下,他也会成为神!

神,在人心中拥有力量!

“传奇正在铸造!谁来证明?”

人群的吼声自然更甚。

邪哥环视全场,感受着沸腾的气氛,十分满意地徜徉其中。

欢呼成海,谁不愿沉浸其中呢?那样的感觉,可是最大的瘾。

“好!废话不多说!”

“现在有请九连胜的——青!”

“青!青!青!”

在场者大多数都是修行者,怒吼起来拥有着远超常人的威力,人坐在其中耳朵都会嗡嗡作响。

“青——!!!”

与第一次出场时相同的黑衣、青面具,青站在吼声的巅峰,没有任何的表示,一如既往的冷漠,这无疑让追随者更加狂热。

“接下来,有请同样九连胜的——剑!”

“剑!剑!剑!”

两股截然不同的声音相撞,犹如方向不同的怒涛,从观众席涌起,在场地碰撞出一个巨大的漩涡。

狂热的气氛里开始有着血的气味,毫不怀疑狂热者可以赤手相搏。

“少爷!”胡然兴奋地站起来挥着手,上场的宁独冲着其眨了下眼睛。

“青——!!!”

“剑——!!!”

震耳的吼声让胡然不得不捂上了耳朵,躬身坐下。素画用最大的声音在其耳边喊道:“你家少爷今天格外神气!”

“啊?”胡然完全听不清。

“今晚你准能赢!”

胡然咧嘴一笑,兴奋无比地回道:“我压了两万五千两,一翻倍,就是五万两!五万两,换成银子,都够我盖一间房的了!”

“哈哈哈哈……”素画笑的前仰后合。

……

狂热的信徒再多,也有保持着冷静的人。

连续两个九连胜,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巧合,一看就是扼笼赌场故意设立的局,让无数人为之疯狂,从而不顾一切地投入其中。这件事情上,扼笼赌场运营的极为成功。

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这是扼笼赌场故意安排青与剑在第十场相遇,但他们仍愿意以极大的赌注来压自己看好会获胜的一方。因为,扼笼赌场会打假,扼龙斗场却不会。

青与剑在前期被故意安排不会相遇,但他们前面经历的九场战斗都是真的,在面对强大对手时他们展现出来的强大实力毋庸置疑。扼笼赌场只是给他们提供了十连胜的机会,前面的九连胜都是自己搏出来的。

来扼龙斗场的有信徒有赌徒,更有学徒。邪哥所说的没有错,倘若不拿出赌上性命的决心,又怎能判断出真正的输赢?唯有伤筋动骨,才能刻骨铭心。

邪哥都不敢想今晚到底汇聚了多少钱,那恐怕是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数字!

毫无疑问,邪哥才是最狂热的那一个!

……

老枪本不想来,却还是来了,他用五千两买了青。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着,盯着场上的两人,捕捉着元气的流转。

“让我们一同目睹传奇的诞生——”

“青与剑的对决——开始!”

第八十六章 青与剑(上)

截然不同的吼声对撞,将青与剑推上了风口浪尖。青与剑都带着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凝视着对方。两人身上元气的流转都平稳的像是雪后湖面,完全不像是准备战斗的人。但所有人都不会怀疑这平静的湖面蛰伏着一条布满长刺的黑色怒龙,巨睛正在盯着平静的湖面。狂热的怒吼在上层空气里对撞的越发激烈,真正对决的场地却因为青与剑的安静有点发冷。现在青与剑的眼睛能看到的只有元气流转,好像所处的世界只存在元气,看台上的其他人以及怒吼不过是拉扯变形的虚像。元气平缓地流转,毫无滞涩的瞬间。时间可以在这两个人之间无限制的延长。

这就像两块石头比哪个先动。但再长的时间也可以衡量,再沉的石头也会因为风雨岁月发生移动。

平静的湖面上,好像落下了一粒灰尘。蛰伏的怒龙暴起!突然间,青与剑对冲!砰!几乎一瞬间,两人的手掌对碰到了一起。行难境的元气对冲形成了气浪,向着四周席卷而去,肉眼可见。两人脚下都出现了浅浅的脚印。“凝!”“震!”

结果跟以往完全不同!几乎每次都可以将对手震飞的禅宗六式,此时失效了!宁独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一掌击在了淤泥之中,并迅速地陷了进入。震掌的强大力道不知怎么被青化解了!

青的手掌一旋,像是一根藤蔓,缠到了宁独的掌背,继而迅速前侵,顺着手臂直接冲到宁独的身前。“凝!”砰!青的手掌击在了宁独的胸上。宁独来不及反应,就像是个布扎成的人,直接向后飞出。单纯凝聚了元气的掌,也同样可以击碎石板,更不用说是人体。青向前跟进,手掌未曾离开宁独的胸前。宁独凝视着近在眼前的青,斗转用到了极限,不断地根据青的进攻防御,尽量不浪费元气。青冷漠地前行,手掌以半寸的进攻距离连续击出。砰!砰!砰!闷响不断响起,飞起的宁独也没有落下。……老枪是场中看的比较确切的人,但也有无数地方没看懂。“一开始的气势对峙,谁都没有瑕疵,都是在探知到了对手不可能出现纰漏后才发动的进攻,两人却像是事先约好一样同时发动。即便他们之前从没见过对方,此时也将对方的实力探查了个清楚。”

“两人对元气的掌控都十分精准,用了十分之二的元气对碰,彼此都没有吃亏。”“但,当剑用震掌时候,原本他是占优的,震掌的力量毋庸置疑,一般行难下境很难接住,青却轻易地反攻了!青是怎么卸掉了这么强大的力量?看不懂。”“之后,青的元气就像是迅猛生长的藤蔓,直接缠死了对手。”“青对斗转的运用,在剑之上!”“现在青对剑有着绝对碾压的优势!如此迅速地连续进攻,若非剑始终用等量的元气来防御,此时就应该被打废了!”“一旦剑防御的元气用来进攻,可就未必可以挡得住青的掌。剑又该怎么破局?”此时的老枪,身子也不由得向前倾了倾。……“青!”“青!!”“青!!!”狂热冲昏了无数人的头脑,即便是修行者,也忘记了使用洞观去探查场中的元气流转。

信仰不需要合理,否则不能称之为传奇。无数人的心脏正在狂跳,这种期望不亚于读书人期望在春闱揭榜的第一行看到自己的名字。有多少人从一开始就看好了青或剑?每一场战斗他们都经历过、见证过。他们不是在赌什么,而是在见证崛起,见证传奇!“剑!剑!剑!”更加震耳的怒吼从人的口中喷出,支持剑的人无疑更加渴望局面可以反转。……三掌!六掌!宁独终于找到了青击掌的规律,在其元气未能完全凝聚时发动了反击。“凝!”“震!”宁独左手拍下,断在青进攻手掌的胳膊上。青的手一松,回撤,堪堪避开宁独从上到下击来的震掌。宁独终于不再向后横飞,准备落下。然而,一只手突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凝!”宁独右手猛然一抓,抓住了那只袭来的手。“穿花手!”砰!青的手像是一条藤蔓,从下至上,一掌击在了宁独的下颌。砰!宁独倒飞而出!

“怎么会,明明已经抓住了?”青根本不会放弃任何进攻的机会,紧追而来。……“少爷!”胡然紧张地站了起来,有着立刻跑下去的冲动。她当然看不得少爷被人打飞,也顾不得震耳欲聋的吼声了。素画握着胡然的手,大声安慰道:“别着急,还没打完,你不信你少爷能赢了吗?”胡然看了素画一眼,没有坐下,焦急地向着场中望去。……“怎么会?青怎么会穿过剑的手,就好像缩小了一样……”“缩小?!”老枪猛然间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凝神洞观青的手臂。“果然如此!”“青的手臂上凝了一层坚硬的元气,这层元气对外敌来说坚硬无比,对自己来说却犹如流水。剑只是抓住了这层防护,没有抓住青的手。就好像抓人只抓到了宽松的袖子,手照样可以在袖子里面伸缩。”“剑意识到这一点了吗?!”……青横冲而来,脚下一顿,犹如生根,双手探出,擒住了宁独的手臂,暴力一扯,还未完全落地的宁独就像是个破风筝一样被扯了回来。“凝!”“穿花手!”“震!”青与剑两人都是如此的镇定,绝对不会在战斗中表露出震惊,更不会因为出人意料的事情而自乱方寸。感受到手传来的麻木感,青毫不犹豫地后撤。刚刚那一掌,失手了。宁独猛然向下一坠。“凝!”“震!”摆出了跟忍秀一样的姿势,宁独击出了正统的禅宗六式。青硬接了这一掌,向后退了十步,步步留印。……“剑!”“剑!!”“剑!!!”“少爷!”胡然也兴奋地高喊着。老枪皱眉盯着剑,想不明白对方是怎么反击的,在场的也没有多少人看的清楚。但很明显的是剑反击成功了。

……

青凝视着不远处的剑,伸出了双手,一前一后,一上一下,犹如缠绕生长的青藤。

宁独长呼了一口气,凝神盯着青。

一瞬,两人再度对冲。

……

“青!!!”

“剑!!!”

第八十七章 青与剑(下)

空照境,行难境,见山境,三个最基本境界所具备的元气是溪流到江河的变化。行难境作为中间的承接,元气算不上是惊涛骇浪的冲击,却也拥有着大浪吞人的威力。

砰!

手掌上凝聚的元气堪比百斤钢铁,以高速相撞,掀起了清晰可见的气浪。

青与宁独再度对掌。

青突然后撤,犹如拦河堤坝突开,放进了宁独的掌,其实这更像是青的手掌吸住了宁独的手掌,将其拖后。

毫无疑问,青第一次的穿花手是成功的,但第二次就反被宁独利用了。穿花手,说的简单些就相当于给自己穿了一件铁衣,对手挡住了铁衣,却挡不住铁衣之中的攻击。吃过一次亏后,宁独立刻明白了其中的玄机。当宁独使用凝时,确实是将大量的元气凝聚在手上,以此来擒住青的手,可他的震却用在了青击中的地方。青用的穿花手非常耗费元气,以至于真正的掌并没有多少元气,自然不敌宁独的震。若非反应及时,青的手掌连带手臂都会被震折。

宁独的斗转或许不如青快,但他的洞观无疑强过青,所以他才能合理地分配攻防的元气,不至于在连续被击中十几掌后丧失反击的能力。

“穿花手!”

青退的很突然,宁独不得不前冲。

右腿向后撤,划出一个四分之一圆,整个身子往下压,保持重心的稳定,青迅疾绕到了宁独的侧身。

“跟上次的不一样!”宁独瞬间意识到了问题所在。青的元气牢牢地缠住了宁独的手,让其无法挣脱。元气凝聚成的铁衣,不仅是包裹着青的手掌,也囊括了宁独的手,这才可以将其拉进来。

“震!”

宁独试图崩开手上的枷锁,却发现根本没有作用。

“又跟第一次一样,吸收了震力吗?”无往不利的震,在青刻意的防御之下,起不到太大的作用。“是怎么做到的?!”

穿花手!

青缠住宁独的手猛然一震,紧接着回转手,用手背抵住宁独的手心。青反手一弹,如同被压弯的竹子弹回原样。

“凝!”

与此同时,宁独同样转过身来,与青对峙,另一只手擒了过来。

“凝!”

右手凝聚元气跟青的左手对掌,宁独的左手按在了青左臂上。而此时,青的手掌刚好弹起,其手指弹在了宁独的掌心。

砰!

钻心的痛传来,让宁独差点失神。

“将所有力量凝聚在指尖的一点吗?”宁独的凝无疑失效了,没有防住青的进攻。要是他再强行使用元气,这只手掌就会完全折断。

忍住掌心的疼,宁独猛然发力。

“震!”

双手同时向着截然相反的方向施展震,像是两块大铁块剪断钢铁。

咔!

一声明显的脆响。

青的防御开裂!

右手掌完全折断,却没有影响宁独分毫。他向下一坠,稳住自己的身形,手中元气突增,抓起了青向外甩出。

青腰间发力,一腿抢先横扫而来。

宁独突然松手,双臂收至右侧,呈防御状,整个人猛然向外撞出。

“凝!”

大量的元气凝聚,犹如一张盾牌,撞到了青横扫的腿上。

砰!

元气的碰撞再次产生了强大的冲击,让两人向后退了十几步。这次两人一止住身形,就迅猛冲出,根本没有丝毫喘息的机会。

……

“青!”

“剑!”

心脏以超出平时一倍的速度跳动着,有的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狂热到这种地步。

现在整个场上还能够保持镇定的人屈指可数。就算是那些单纯抱着学习借鉴目的的人,此时也期望着胜负的决出。

“青!”

“剑!”

屏住呼吸与高声呐喊不停地切换,让这些狂热的人犹如亲身经历了一场死战。

……

“是元气的问题吗?”老枪紧盯着青的手臂,始终无法理解对方到底是怎么化解了宁独的“震”。他的思考能力与判断力,已经跟不上战斗的节奏。

“换成是我,能坚持多久?”

脑海中突然有了这样一个疑问,老枪便陷入混乱与空白相互交替的状态,这代表他的心里没有一点底气。

“相同境界下,三招就可能会输。即便现在我是行难上境,也未必能赢。”

“洞观与斗转,青与剑都到了登堂入室的地步。两人都只会一招,却都将此运用到了化境。”

“天才,在行难境也是天才!”

“两人的元气应该消耗的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的十分之一了,胜负,应该就要叫分晓了。”

不自觉间,老枪的心跳已经加快。可他,到底在期望谁会获胜?

……

胡然不再像之前那样大声喊着,安静地坐着,像是换了一个人。她看不懂战斗,却可以看懂少爷的表情。

溢彩堂后院的废房、与笛明月相遇的小巷、叶红袖剑下的登楼,胡然都安静的不像胡然。这倒不是她多么明白事理,只是她明白宁独需要什么,她就会去做。

宁独在人海里相中胡然不是没有道理,胡然愿意跟宁独也不是没有道理。

素画觉得非常奇怪,明明刚刚还在焦急地呼喊的胡然,此时却格外的安静,就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换成是任何人,恐怕都会觉得奇怪。

“胡然?”

“嗯。”

“你……”

“少爷,认真了。”

……

宁独冲向青,仅剩的元气在手中凝聚,准备发出最后一掌。

整个世界都摒除在外,只剩下眼前的对手,或者是一团高速流转的元气。宁独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打败对手!

洞观!

斗转!

青的念头跟宁独完全一样。赢多少场不是关键,关键是赢眼前的对手。不管如何,都要赢!

相仿的年纪,相同的境界,相当的对手,不需要理由,就是要赢!

我,就是要赢!

“凝!”

宁独的速度在此刻达到了最快,身形却猛然一转,偏离了原本的路线。

青双手一并,笔直地向外探出,好像没有捕捉到宁独。

“双生——花开!”

看不清的手影在眼前浮现,犹如绽开的莲花,经过了微小的转向,全部出现在宁独身前,根本无法完全防御。

“震!”

“再震!”

嗡!

宁独的手掌前突然浮现出了类似于波纹的气浪,如同一面盾牌,拦住了袭来的无数手影。

元气相碰!

砰!

犹如百斤铁锤砸压变形!

宁独忽然抬头,青已经出现在了他的头顶,击掌而下,势如破竹。

洞观!

元气的流转清晰可见,犹如眼睛贴近爆裂的岩浆。

刹那间,宁独并指成剑!

第八十八章 还复来

“青之所以能够吸收‘震’,是因为‘穿花手’并不是单纯地形成了一件铁衣,而是由细密的类似于藤蔓的元气盘旋而成。元气在青的手臂上盘旋,更像是戴了一个密集的钢铁弹簧!”

心中一有这样的推断,宁独就立刻进行了验证。“震”从正面没有效果,但他双手同时从相对的方向使用,就错断了青的防御。再加上洞观的佐证,他也就完全确定下来自己的推断是正确的。

青的穿花手既能进攻,又能充当防御,几乎完全克制了宁独的“凝”跟“震”。但这也不是没有缺陷,穿花手只能保持一种状态,要么是进攻,要么是防御。借由对手的力反弹给对手,穿花手确实能够做到,不过青还没有到那个境界。

尽管明白了对手的招式,但当对手强势攻过来的时候,宁独也只能用“震”去硬接。现在的他还没有过多的手段去化解攻击。

震!

再震!

这么多天在扼笼赌场的战斗,宁独也不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他对禅宗六式的运用越来越纯熟,也逐渐发现了更为强悍的用法——最为简单的,就是“震”的叠加。

双震!

靠着自己摸索出来的招式,元气流转上不能很好地优化,招式对自身有着极大的反震力,不过也拥有着不止翻上一倍的破坏力。如此一来,也就能够挡住青的进攻。

交手不过片刻的时间,宁独看透了青,青也同样看透了宁独。目前为止,宁独所用的招式就是“凝”跟“震”。凝可以覆盖半个身子的范围,防御力极强;震则是除了双手可以同时使用外,其余地方都只能单独施展在三寸大小的位置。相比于初次跟忍秀偷学来的禅宗六式,宁独的进步无疑是巨大。

青与剑,旗鼓相当。

在最后元气的剩余上,青稍微占优,穿花手的“双生花开”的威力也强于“双震”。宁独光是应对正面攻击就非常吃力,又怎么可能防御住来自上方的冲击。

“穿花手!”

跃在半空中的青,击掌而出!

空气产生了微小的波纹,围出一个手掌的形状。这样的空掌击在身上肯定不如掌对掌接触上破坏力强,却也足够破开人的骨头。

弹指剑生!

“随心剑!”

宁独并指成剑,突然向上一指,一道剑气飞游而出!

嗤!

剑气横割过掌印,突然回旋,向着青刺去。

太快!

如此短的距离之下,剑气竟然还可以变向,更可怕的是剑气的速度根本没有减缓下来。行难下境根本无法反应过来,也无法抵挡。

青的眼神突凝,眼中只剩下那道袭来的剑气。

三尺!

一寸!

这场战斗,根本就不存在认不认输的问题。宁独从一开始就下定了要杀死青的决心,想必青也是如此。唯有如此,才算是真正地尊重对手。

太快!

剑气已经占据了视野,青无法再做出反应。突然间,无数的景象在脑海中炸开,青的瞳孔里涌现出了一股红色。

“喝!”

随着一声怒喝,一股强大的元气席卷而出。可以轻易刺穿钢板的随心剑,在这股元气压迫之下,就如同一根冬日枯草,瞬间崩碎。

宁独心里猛然一惊,双臂抱住头部,全身缩起。

“凝——”

还未等宁独完全施展开防御,那股单纯由元气形成的冲击就已经袭来。

砰!

容不得宁独有任何的反抗机会,他当场就被震飞了出去,砸到了最外侧的防护上面。倘若不是他有着无数次被击飞的经验,此时绝对已经横尸当场。

宁独用仅剩的元气施展出了“凝”,撞碎了青石板,掀起了不小的烟尘,整个人都埋在了里面,暂时无法从里面挣脱出来。

扼龙斗场,突然鸦雀无声。

谁都不会想到,战斗竟然会以青压倒性的胜利突然结束。

青立在场中央,微低着头,瞳孔已经恢复了正常。沉默了良久后,青抬头看向了那堆乱石。

“咳!”

宁独缓了一口气,恢复了一点力气,从乱石里爬了出来,坐在乱石上,大口喘息着。

青凝视着宁独,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宁独抬头看着对方转身离开,也没有说话。

“青——?”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发出了声音,不是单纯狂热的欢呼,充满了疑惑不解。

“青。”

“青!”

“青!!!”

逐渐的,人们从失神中醒过来,大声欢呼起来。支持青的人,无疑狂热到了极点。此时的青振臂一呼,绝对可以让这些人拥立其为王。

宁独抬头向着观众席上望去,冲着胡然露出了一个微笑,表示他没事。

邪哥走到了场地中央,这样的局面他也是第一次遇见,但他很快稳住了心神,开始了他最擅长的事情。

“今夜我们见证了传奇的诞生!扼笼赌场的十连胜——青!”

“青!青!青!”狂热的欢呼成了怒涛,在扼笼赌场里翻腾。

“今夜,属于青,属于你们。青的传奇已经建立,传奇能否继续,你们又是否愿意继续见证?”

“青!!!”有人爆发出怒吼,脖子以上的青筋暴起,双拳紧握,犹如暴怒的猛兽。

“今后,无论是谁,无论身在何地,都会想起今夜,想起那个青色的身影,一路十连胜,建立不败的传奇!修行者,就应该如青那样永远屹立在巅峰……”

……

素画一直送了宁独跟胡然很远,一路上沉默着,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宁独伤的不重,但也不轻。胡然搀扶着他,一个字也没有说。老枪还是在最前面,单纯地充当一个引路人。

“素画,来鱼龙街吧。”宁独笑着说道。

素画站在了原地,看着现在还笑得出来的宁独,皱眉沉思,疑惑地问道:“你是……鱼龙街新的主人?”

“嗯。”

“原来……”素画的心中自然是无比的吃惊,她想过宁独的无数种身份,却也不敢想对方是鱼龙街的主人。此时的她,心跳甚至比刚才在看台上还要快。

“不来吗?”

“你还来吗?”

“还会来。”

“我不去了。”素画无法平复心跳,却也没有丧失思考的能力。

宁独确认了一下素画的眼神,没有再多言。

素画当然明白进入鱼龙街意味着什么,以宁独的身份,随便给她安排个闲职,她都可以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可她不想改变。她的生活如此,不算好也不算坏。她明白她适合这样的生活。去了鱼龙街,未必就跟现在一样舒服。

“老枪,你呢?”

“你输了。”

青赢了,剑输了。这是所有人都看见的事实。

宁独笑了笑,不再辩驳。

老枪沉默地在前面引着路,内心的变化不容外人看见。

走出了八关胡同,宁独挥了挥手,向两人告别,跟胡然一同回家去了。

身后的八关胡同还处在嘈杂之中,扼笼赌场里狂热的欢呼应该还没有停止,一转角的巷子却已经很安静。

“少爷。”

“嗯。”

“你不开心吗?”

“有点。”

“因为你输了吗?”

“算是吧。”

“我也输了。”胡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输了两万五千两。”

第八十九章 心如止水

青独自一人走在小巷中,眉宇间有着怒色。

与剑对峙的那一瞬间,青就明白剑就是宁独,而宁独也同样明白青就是陈难萍。

从第一次见宁独,陈难萍就知道了这个人将会是横在她眼前的山。那次与石枕溪一同的比洞观与斗转,陈难萍没赢,她的心里就憋了一口气。

她,陈难萍,凭什么要服输?

陈难萍从未如此渴望胜利,从未如此渴望超越对手。她要跨过拦在面前的这座山,甚至是踏碎。

所以,她非赢不可!

可她最后还是输了。

所有人都看到青赢了宁独,但陈难萍自己清楚是怎么赢的。见山境,怎么着都会赢行难境,这本就没有什么可比性。

同为行难下境,陈难萍赢不了宁独。宁独最后使出来的那一剑,她挡不住。那一剑,实在是太快。

忽然站住,陈难萍闭上了眼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眉宇逐渐平缓下来。

从进入天都的那一刻,陈难萍就决定跟之前划出一条明显的界限,她要放弃之前所学,重新开始修行。然而,她今晚太想赢了,已经到了非赢不可的地步,最后关头,她控制不住地动用了自己原本的力量。

十五岁,见山境巅峰,这才是陈难萍的真正境界!

天纵奇才,毫不夸张。

“这是第二次输给你。”

陈难萍抬起头,目光之中不再有不甘与愤怒,取而代之的是坚毅与决心。

无数次发誓,每次都是愿意用生命去捍卫的誓言,但结果是无数次失败。此时,仍能重拾信心继续砥砺前行的人,无疑是一个让任何对手都觉得可怕的人。这样的人,不一定能胜,但一定不会败。

此时的陈难萍,心如止水。

……

老枪这种人不需要也要不了一个稳定的住所,不论是客栈还是街头,只要能供他休息就不会挑剔。不过他现在不想休息,也不想去酒馆或者烟花弄,有点无处可去的感觉,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

今晚压了青五千两,赢了一万两,兑换凭证的黑白卡被老枪随手丢在了路边,不知最后会被哪个幸运的孩子给捡了去。

一万两,十万两,一百万两,对老枪来说都不算什么,他只要有口吃的就行。他这样的人,已经没有什么强烈的欲求。

“你输了。”

这句话在脑海中回荡着,青与剑的对决以片段的形式不断闪回。老枪还有很多看不懂的地方,想了很久也想不通。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那个问题——剑,真的输了吗?

扪心自问,老枪不觉得如此,可他偏偏要为自己找理由去承认。

“输了就是输了,任何理由都不是理由!剑就是不如青!”

“同样的年纪,境界不如别人,就是不行!”

“没有如果,结果就是结果!”

“……”

“自己为什么偏偏要找这么多的理由?”

碰到宁独后,老枪就开始纠结,今晚被宁独邀请去鱼龙街后,无疑更加纠结。

向来独来独往的人,突然之间要成为别人的追随者,失去最看重的自由。该如何取舍,是老枪必须解决的问题。

“他,值得吗?毛头小子一个。”

不经世事的毛头小子,又怎么值得一个老江湖去追随,即便这小子是鱼龙街的主人。

“倘若青跟剑同一境界,剑会输吗?”

脑海里的片段越来越多,最后却只剩下宁独战败后的笑容。

“他会赢!”

老枪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事实,尽管他没有看清宁独最后的招式是什么,到他明确感知到那一招足以杀死青。

宁独起名为剑,是因为他最擅长的就是剑!

十五六岁,行难下境,天赋只能算是中庸,这个年纪有无数天才在此时已经见山境。宁独这样的人,未来又会有什么成就?修行一途,最看中的就是天赋。

老枪抬头向着夜空望去,他原本不喜欢这样做,向来认为这是感春伤秋的文弱书生才会去做的事情,然而此时他却看着夜空发愣。

“值得吗?”

“……”

“不值得吗?”

“……”

“是啊,不值得吗?”

“……”

“他,不值得追随吗?”

夜空给不出答案,只有永恒的深邃。

老枪走出了小巷,抬头看向了眼前的鱼龙街。他一步迈出,走入了鱼龙街的灯火下。

……

狂热的呐喊还在扼笼赌场里回荡着,像是不再流动的岩浆。那样的盛况,经历过的人,一闭眼就可以想起来。

邪哥枕在女子的腿上,女子轻轻地给邪哥掏着耳朵,手法熟稔。

“青,不会再来了?”

邪哥轻闭着眼睛,好似睡了一会,才说道:“她不会再来了。”

“为什么?”

“她输了。”

“怎么会?”女子从心底发出了疑问,手却没有抖动。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的话,她也就不用再服侍眼前的人了。

“她输给她自己了。”邪哥说的每个字都很重,使得他枕在女子腿上的头又重了几分。

女子没有听明白,也没有追问,转而问道:“剑也不会来了吗?”

“大概。”邪哥懒洋洋地回答着。

经营扼笼赌场十年,邪哥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一个完美的机会。两个单纯为了战斗的天才少年,两人实力相当,好胜心比谁都强,实力也远超同境界。邪哥都可以断言,普通的行难境,遇上青或剑,都会输的一败涂地。

这样的天赐良机,邪哥自然牢牢地抓住,成功掀起了一股狂热的浪潮。然而,这股浪潮在巅峰只持续了片刻,就戛然而止了。

青绝对不会再来了,剑也很大概率不会再来了。筹谋了近一个月的巅峰之战,也只是昙花一现。

邪哥现在的心情可说不上好到哪里去,他原本还有好多计划,不论青与剑谁赢,他都可以继续掀起狂潮。可结果,实在是出乎了他的意料。青竟然是见山境,那就失去了跟剑的可比性,所有的准备也就付之东流了。

那样狂热的浪潮,恐怕再也不会在扼笼赌场掀起了。

女子放下了掏耳勺,用热毛巾擦过手,轻轻地给邪哥捏起了头。她察觉到了邪哥的不顺意,却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调查过青跟剑吗?”女子轻声问道。

“青是青藤园的,剑身后跟的人太多,调查不了。”陈难萍跟宁独踏入扼笼赌场后,邪哥就派人调查去了。陈难萍还好说,宁独身后的人可是一大批,邪哥自知扼笼赌场的斤两,没有再去细究。

“这两个走了也好,都是最锋利的刀,弄不好伤的就是自己。”女子规劝道。

“连伤到自己的几率都没有的话,那可就没有什么意思了。”邪哥睁开了眼睛,抬头仰视着女子,嘴角露着笑意。

“怎么,有主意了?”

“没有。”

“那你这是怎么了?”女子笑着问道。

“我只是不强求了,随他们两个去吧。今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邪哥一笑,将女子楼了过来。

第九十章 穷捡白菜

萤雪湖的水位因为连日的酷暑下降了些,湖边的大石也都开始泛白,到了深夜都不能散尽白日的余热。这样的溽暑,男人女人都躲在屋子里不肯出来,商贩都没精神去吆喝。

宁独坐在树荫下,照样出了一身的汗。

在这里坐着想了很多事情,宁独睁开了眼,没有立刻跳入萤雪湖。

“凝。”

“震。”

“凝。”

“震。”

“……”

手上的元气不断凝聚消散、凝聚消散,宁独想了很久,没有再使用禅宗六式。说到底,禅宗六式是偷学来的,宁独天赋再好,心中有着无数老秃驴逼他背的经文,他也只能偷学到了皮毛。宁独能够感觉得到,禅宗六式中的“凝”跟“震”还有更精妙、更高深的用法。倘若他闷头去钻研,一两年也未必可以完善出来。用“凝”防御,用“震”进攻,对现在的宁独来说就足够用了。想要更进一步,还是得去国安寺找忍秀跟磐若才行。

想通了这一点,宁独就站了起来,脱下短衣,伸展一下身体,熟练地跳入湖水中。

噗通!

藏在水下乘凉的鱼儿被这庞然大物惊醒,慌不择路地逃了。

湖底的温度犹如冰镇西瓜的芯,置身其中,可比躲在冰库里更为舒服。宁独悬浮在水中,闭着眼睛,头发跟衣衫随着水流缓缓地飘动。藏在衣服里的细小空气形成水泡向上冒出,使得零散小鱼不得不稍稍改变自己的行进路线。

洞观。

以宁独为圆心,无形的边界向外延伸,形成了一个半径十丈的半球,里面的一切都映到了宁独的脑海之中。

被宁独冲起的白沙缓缓落下,湖底逐渐恢复平静。

心如水。

元气流动如水。

指尖剑生。

剑如鱼。

一条两岁的大红鱼,像是在觅食后散步,看看能不能碰到一两条昏了头的小鱼。它当然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一把剑”正在追随着它。

指尖剑生。

又一把剑顺入了水流,悄无声息地追上了另一条鱼。

宁独就像是沉下来的一块石头,没有可以引起鱼虾恐慌的危险性。心跳降到了最低,生命体征正在逐渐消失,宁独不会再引起任何生物的注意。

指尖剑生。

哗!

急流突生,乱卷成涡。

咕!

宁独吐出了一大口气,猛然睁开眼,迅速地向上游去。急流形成了巨大的吸扯力,犹如无数枯手正在向下撕扯……

死与生,距离很长。

呼!

宁独冒出了水面,长吸一口气,四肢浮在水里,只露个头在水面,不想再动。

哗啦!

水面突然出现了一个急漩,又迅速地消散成了水浪,向着四周散去。刚刚在水下错乱的随心剑浮了很长一段距离才上来,也就没掀起太大的波澜。

“只能三剑啊……”

水珠折射着阳光,呈现出七彩,宁独看着纯蓝色的天空,不想动一下手指。

“洞观还是不敢用到极限,后遗症这么严重吗?”宁独长呼了一口气,仰在水面上,向后慢慢游向岸边。

将耳朵里的水倒空,宁独坐在树荫下,细细想着刚才的练习。想了一会,宁独向后躺去。

“还是想要一把剑。”

左手抬起向天,宁独看着手腕处。

“封把剑在我手上,还不跟我说怎么才能取出来。就说到了关键时刻会自己出来。出来个屁!现在就是关键时刻!老淫道!屁用不顶!”

照例咒骂了老秃驴跟老淫道几句,宁独又不得不回到现实。

“到哪搞一把剑呢?”

“但也不是非要不可,现在其实也用不上,只是想用啊。”宁独有些怅然若失。既然求之不得,他也就不去多想了。又想了一些问题,并进行了验证,待衣服干了,也到了放学的时间。

“胡然还不来吗?”宁独疑问了一句,去了余桃先生那里。

胡然正盯着一块石头用力看,几乎要把石头碰到眼睛上了。宁独走了过来,胡然也没察觉到。

宁独站在胡然的身边,没有发声。

余桃先生走了过来,看了看胡然,又看了看宁独,同样等在旁边。

天色逐渐变沉,像是石青颜料正在沉淀。

胡然用力挤了一下眼睛,将石头放下,带着疲惫说道:“余桃先生,我看到了十七条线。余桃先生?”得不到回音,胡然向后转头,疑问道:“少爷,你来了?”

此时胡然的眼睛还很酸,没有睁开眼,但她感觉少爷就在这。

“来了啊。”

胡然用手揉着眼睛,慢慢睁开,笑着说道:“我好饿啊!我今天可以看到十七条线了!余桃先生!你说我是不是学的很快?”

“胡然学的最快!我能从石头上看到这么多线的时候,已经看了十年,而胡然,用了都不到一个月。想必天下应该没有比胡然学的更快的人了!”余桃不吝啬地夸奖道。

“少爷,你看,余桃先生都这样夸我了,你还老不信我!”

“这次信了。”宁独没好气地说着,继而转身对着余桃谢道,“多谢余桃先生教诲。”

余桃连忙摆了摆手,说道:“不谢不谢,我还要谢你跟胡然!”

“余桃先生,今晚请你吃饭吧!”宁独邀请道。

“不了不了。我在这里吃了二十年,吃不惯外面了。”余桃先生慌似地摆了摆手,然后就推辞离开了。他孤僻了二十年,已经不喜欢跟别人靠的太近。

宁独没有再勉强,跟胡然一同回瓜柳胡同。

天沉出来的青色从头顶到地平,渐变的很慢,像是一幅画。气温也降了下来,很适合出来游园逛街。

“冰棍儿——”

“双皮奶——”

“凉粉——”

“凉面——”

“黄油煎土豆——”

“卤味——”

街上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倒没让这长街燥热上几分。

胡然左瞧瞧右看看,不断咽口水。

“想吃?买啊。”

“少爷!你有钱吗?”

“钱不是都在你那?”

“昨天,咱都输了啊!”胡然一说起这事,就颓废了下来,变得毫无生气。

“输了多少?”

“两万五千两……两万五千两……我都能用这银子垒一件屋子了……我们现在只能捡捡路边的菜叶子当晚饭了……”胡然低头寻觅着,像是回到了乞讨的时候。

宁独拍了下胡然的头,笑着说道:“明天咱就去把输了的全都赢回来!”

第九十一章 千金(上)

通长的甬道里看不清人的轮廓,只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哒,哒,哒哒……”

鞋轻轻地拍着地板,发出有节奏的响声。听得出来,发出声音的人今天很开心也很享受。等他唱完了曲子,一步步走向了通道口,迎上了灯光。

台上的人看到这个熟悉的身影,一下子亢奋起来,发出了各种各样的喊声。

“让各位久等了!”邪哥的声音不是很大,却可以让每一个人都听得到。

呐喊声仍震耳欲聋,却远远不如那日那般狂热。邪哥当天就明白,那一日的盛况再也不会出现了。好在他已经想通了,不会再纠结于过去的事情。

“行难境,本就意味着艰难前行。诸位觉得行难上境有多难?天下修行,九成行难,而仅有两成可行难上境。今天,出场的第一位:行难上境——苍鹤!”

人群爆发了欢呼声,行难上境的战斗,在扼笼赌场也不常见。

作为大明王朝的中枢,天都严禁修行者私自动武。有着御龙院的存在,天都里的任何异常元气波动都会被探查到。当然,御龙院对一点点细小的涟漪也不会去细究,毕竟修行者那么多,有人练功还是很正常的。但当见山境动用元气时,那就是肉眼可见的波动了。上面没打过招呼的情况下,御龙院的人再尸位素餐,也不会眼看着不管。是以行难上境,是人们所能在公众场合看到最高境界的战斗。

“按照惯例,我们本应该在比试之前将选手的信息都发给大家,但这次没有,想必大家也都很疑惑,现在我就给大家解释。因为,苍鹤今晚的对手是——”

邪哥的声音提了上来,而全场的灯光也都突然熄灭,只留了场中央。

“剑!”

宁独走上了场。

“剑!!!”

几乎在宁独出现的一瞬间,曾经追随他的狂热信徒就爆发出了怒吼声。然而随之而来的,也有无数人的窃窃私语与嗤之以鼻。

“就是那个败在青手下的剑?”

“再强又怎样,还不是成为青的垫脚石?”

“输过的人,辜负过无数期望的人,还有什么资格站在场上?”

“九连胜?我更想看他十连败!”

“没有真正实力的人,注定在扼龙斗场里站不住。”

“……”

无论曾经是多么狂热的信徒,也可能会变成偏执的反对者。更多的人,已经不想再看到剑再站到扼龙斗场上。

当宁独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邪哥就预料到了看客们的反应,但他清楚这种嘲笑越强烈,将来的信徒就会越狂热。剑能够再次出现,邪哥可以说是最狂热的那个。

一个新的、真正的传奇,会在邪哥手里、在扼龙斗场里再次屹立!

“好,比试开始!”邪哥不去在意那些窃窃私语,高喊声压过了所有声音。

……

扼龙斗场的灯光恢复,喧嚣立刻淹了过来。

“小子,扼笼赌场挺看好你啊,安排我来跟你斗。你应该清楚,这都是些故弄玄虚的手段,对于你的实力没有任何的提升。可不要被这灯光给晃了眼。”苍鹤左腿向前探出半步,右腿弓膝,一手背身,一手前伸。

洞观!

宁独眯起了眼睛,手上的元气开始凝聚,不断积累。

“小子,劝你早点退出,否则等我真正玩起来,你连叫停的机会都没有。”

斗转!

苍鹤目光一凝,突然冲出!

瞬间临身!

“凝!”

“唳!”

苍鹤五指攥起,猛然前探。

咔!

犹如鹤嘴的五指击在了宁独的掌心。

宁独横移而出,脚下地板擦出一条长痕。“行难上境的力量吗?”单从从元气的量来比较,上境至少是下境的八倍。

“小子,下境,你没有赢我的可能,早早放弃吧!”苍鹤仍是一只手背在身后,没有打算用双手。

跟见山境的角兜不同的是,苍鹤可是在全力出击,丝毫没有戏耍的意思。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言语也是攻击的一种方式。

“鹤形!”

苍鹤身体突然伸展,猛然向前一跃,轻捷地俯冲到宁独的头顶。

洞观!

一幅清晰的人体元气流动图映入脑海之中。

“凝!”

宁独后撤一步,左臂水平伸直,摆出禅宗六式的起手式。

苍鹤的手擦过宁独的手臂,向着他的胸膛击去。

宁独突然转腕,手掌向里。

“震!”

“鹤形!”

苍鹤的手掌也突然横立,抵在了宁独水平的左臂上。

砰!

苍鹤轻柔地向后一跳,凝神盯着宁独。

“原来如此!元气改变了右手臂的骨头,使其如鹤颈一样柔软,不但可以从意想不到的角度攻击,也能躲避攻击,所以‘震’没起太大的作用。”宁独的左臂出现了明显红肿,麻木感短时间也难以消退。“这一击应该还没有用全力,他还在试探。”

“小子,还没打算放弃吗?那这一招,可就会要了你的命!”苍鹤缓缓地抬起了左腿,一只腿站的笔直,元气正在极速地凝聚。

“喙矛!”

苍鹤突然落脚,整个人像是一支飞射的箭。

斗转!

宁独将所有的元气聚在了右手上。

“凝!!!”

砰!

苍鹤单手如矛,冲刺而来,却被宁独犹如钢铁铸成一样的手给握住。

“喝!”

苍鹤一甩,将轻飘飘的宁独给甩了出去。

“看穿了我的招式,所以像是牛皮糖一样黏在我的喙矛上那?还不是时候,他击败青时候用的那招还没有使出来,现在还不是时候!”

尽管在言语上无比轻视,苍鹤却格外重视眼前这个对手。他已经不止一次观看过宁独的战斗,知道对方每一次的进步都堪称惊人。哪怕宁独输给了青,也一定会有所进步。宁独现在到了什么地步,苍鹤无法预料,就不能将所有的能力都暴露出来。

“两只手都废了了,你还要坚持什么?还不放弃吗?”苍鹤向着宁独接近着,周身凝聚的元气越来越强。相比之下,宁独越来越弱。

“气势吗?”宁独长吸了一口气,轻轻闭上了眼睛,在心中自语道。“行难上境,我还能从你这学到什么?”

苍鹤走到了距离宁独五步远的地方,伸出了手。当他看到宁独闭上眼睛的时候,眉头稍微皱起。对手做出如此轻视的动作,任何人都会产生愤怒。

元气突凝,苍鹤猛然前突!

犹如深潭一样的元气凝聚在一点,挤压成最尖锐的形态,发出爆鸣!

“喙矛!”

第九十二章 千金(中)

洞观。

世界中的所有实体,就连声音,都被剥离出去,只剩下流动的元气。

喙矛!

高速袭来的元气长矛速度正在减缓,到了可以用肉眼看清细节的地步。

宁独抬手的速度并不快,相比于苍鹤的速度可以说是相当慢,绝对不可能在苍鹤攻到自己之前将对方击倒。

斗转!

“凝!”

在元气缓慢的世界中,宁独的元气突然凝聚起来,相比之下,速度快的惊人。

瞬间——

宁独的手触在了长矛的侧面,凝聚的元气爆发!

“震!”

只存在元气的世界被震碎,世间万物复归原位,所有的实体立刻成型,怒吼的声浪也重新席卷而来。

想要保持力量与速度,苍鹤就不得不放弃“鹤形”所拥有的闪避能力,是以他不可能躲过宁独突如其来的“震”!

砰!

“凝!”

“震!”

砰!

“凝!”

“震!”

砰!

苍鹤被突如其来的三掌直接打懵,他根本无法想象对方是怎么破开自己的喙矛,又是怎样连续两掌击在自己的腹部。倘若不是自己防御及时,此时已经被击昏。

宁独连出三掌,睁开眼,立在原地,没有再继续追击。

腹部连遭两掌,苍鹤身子向前折起,犹如一只虾,向后飞出三十步远。

“喝啊!”

脚在地上猛然一顿,踩出半尺深的坑,划出了一道长痕,苍鹤才止住了横飞的身体。

宁独平静地看着苍鹤,没有任何的元气波动。

“他怎么能看穿我的喙矛?就算他看穿了,又怎么可能反应得过来?捕捉到喙矛的轨迹,从薄弱的侧面发动反击,他是怎么做到的?”

“为什么洞观不到他身上的元气流转?”

“行难下境,怎么会做到这种地步?”

苍鹤凝视着宁独,调动起了所有的元气。他已经无心再在言语上干扰对手,唯有全力以赴才可能赢。

……

“剑!!!”

曾经狂热的信徒,激动得心脏猛跳,血脉贲张。他们瞪大了眼睛看战斗,虽然看不懂其中所有的玄机,但当剑击退苍鹤仍忍不住颤抖地高吼。

“得意什么?结果还未出来!”有人狂热,就会有人泼凉水。他们想看到的只是剑再次落败,甚至是跪地求饶。

“曾经辜负过众人的人,不配再战!”

“剑,必输无疑!”

“败给青还不够?难道最后一点尊严也将要败尽吗?”

“……”

胡然坐在人群中,被无数的声音吸引去了目光,她看着形形色色的人,想要大声辩驳或者大声随和,都被声浪所淹没。

这是胡然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力量是多么孱弱,连呐喊的权利都没有。她就像一根草,仰望着怒吼交战的人,无法影响任何事情。

“少爷,咱可压了一万两啊!”胡然只能在心中如此祈祷。

……

“那样一副平静的表情,是以为自己赢定的吗?不过是个行难下境!就算你有诡异的招式,我又何必忌惮那么多?我以全力攻杀,你又怎么可能挡得住?!”

“暴!”

苍鹤脚下的青石开裂下陷,其腿上的绑腿也直接炸开,露出鼓起的肌肉,昭示着里面积聚的力量。

“喝!”

砰!

苍鹤原本所在的位置直接塌陷出一个深坑,其身影直接消失。

“鹤形!”

宁独突然闪身,一偏头躲过了袭来的攻击。

“虎——猎!”

苍鹤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突然探出,大量元气积聚其上,化出虎爪的形式,向着弱小的猎物拍来。

之所以起苍鹤这个名字,就是为了迷惑对手,让其以为所有的能力都是跟名字有关。他真正强大的杀招可不是跟“鹤形”一样的东西,“虎猎”的方式跟破坏力与其截然不同。

“凝!”

宁独伸出一指,抵在了苍鹤的左手中心。

砰!

“怎么可能没崩断?!”苍鹤心中响起了惊疑。按理说,用竹签立在地面抵挡高速的铁锤,肯定是竹签先折断,不可能是先弹飞。

宁独向后横移出了很长一段距离,其刚才用来抵挡的手指出现了红肿。

“徒有其表的穿花手,果然不怎么实用。”宁独在心中感叹的一句,决定以后再也不盲目地去学他人的招式。犹如弹簧一样的元气缠绕在手臂上,形成一个锥形,便有效地抵消掉了苍鹤“虎猎”所产生的力量。

单纯地模仿表面而不得要领,只能用来堪堪抵挡一两次对手的攻击。用多了,不仅对手能抓到准弱点,自身也会受到反噬。

“又是事先就判断好了我的进攻方式跟力量点了吗?很早之前就察觉到了我背在身后的左手了,所以一直都在防备?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难道仅仅是洞观?”苍鹤当然清楚对手可以不硬接自己的强大杀招,但必须有预见他招式的能力。剑可以做到如此,就只能说明他已经看透了自己所有的招式。“怎么会被一个初次交锋的小子给看透?!”

苍鹤再度爆发,向着宁独冲去。

“凝!”

宁独右手积聚大量的元气,摆出了禅宗六式的架势。

“虎——!”

苍鹤再次冲杀而来,犹如暴虎!宁独立在原地,不动声色。

元气形成了气压,掀起狂风,吹起了之前战斗破坏产生的乱石,宁独的衣衫也猎猎作响。哪怕宁独像是一块顽石,也会被猛虎一爪拍碎。

“猎!”

苍鹤一爪袭来,封死所有退路!

“凝!”

宁独击出右拳,与苍鹤的左爪相撞。

突然——

“震!”

“怎么会?!”苍鹤眼中露出惊疑。

不知何时,宁独的左手已经抬起,从侧面击在了苍鹤的左手上,直接将其击断。

“分明是右手上凝聚的元气,怎么跑到了左手上了?斗转……可以用的这么快?!”

宁独一掌断了苍鹤的进攻,紧接着右手回缩到腰间,猛然向前踏出一步,几乎是站到了与苍鹤平齐的一侧。

“凝——”

“遭了!”苍鹤的心中响起了警钟,却已经来不及反应。

“震!”

宁独一拳击在了苍鹤的腹部,苍鹤僵了一瞬,横飞而出,摔落在地,再也无法站起。

整个扼笼赌场的声音戛然而止,持续了瞬间后,众人意识到了现实,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

“剑!!!”

“剑!!!”

“剑!!!”

此时没有任何人可以再去嘲笑那个曾经的失败者,剑正在一步步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荣誉。

“三万两!三万两!三万两!”胡然高喊出了与众不同的口号,她已经激动地跳了起来,恨不得立刻拽上少爷去富游长街。

宁独冲着胡然眨了一下眼睛,仿佛是在提醒她所立下的目标。

“少爷,我们要赢一千金!”

第九十三章 千金(下)

“下面有请,行难中境——虬!”

“上次虬的对手连续攻杀了三百掌拳,虬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最后一手捏住了对方的脖子,直接捏断。连续三场,虬都是直接格杀对手,是个十足的狠人!”

“虬的身体有问题!绝对不是某种武诀能够淬炼出来的,八成是一些奇术!他不动用元气,单靠肉体就足够硬抗行难境的攻击,普通刀剑砍在身上毫无作用!”

“像虬这种人,根本就不是来磨炼自己或者为了钱,他来这里就是为了杀人!”

“靠着花哨招式的剑,这次怕是很难再赢!”

“虬的气势如此之强?!这根本就是一头洪荒猛兽!”

“剑根本赢不了!”

“那是双手染过无数鲜血的气势,虬就是来杀人的!”

“剑,不仅会输,还可能死在这里!”

“剑到底还是富家子弟,懂得招式的精妙,却缺少果断的杀伐。没有生与死的磨炼,根本不可能在这场战斗中存活下来!”

“十万两,买剑——输!”

……

“六万两!六万两!六万两!哇!少爷你太厉害了!六万两!我们赢了六万两!整整六万两啊!我们翻身了!”胡然的双眼都放着光,仿佛眼前就堆满了六万两白银,将她给围了起来。“我要买下一整条长街的所有吃的!”

……

“今天晚上出场的是,三连胜的——莽山!”

“名为莽山,实则走的轻巧路子,移动起来的速度比剑快上许多,又是一个凭名号骗人的。”

“这是——符?藏着类似于离火术的符?覆盖面积怎么会这么广?剑怎么可能逃得出来?”

“莽山还有符?”

“不对!不是符,莽山在故弄玄虚!他到底还有没有符?!”

“这是改造的假肢?!直接斜切断骨头,经过特殊的淬炼,锻造成锋利的刀!扼龙斗场不准携带武器,却无法限制莽山这样改造过的身体!”

“莽山吃下去的是——丹?真的是丹?力量跟速度明显提升了一大截,完全压制住了剑!”

“这个莽山,究竟还藏着多少手段?”

“剑这次,怕是要输!”

“手段多到这种地步的修行者,究竟历经过多少生死?哪怕他赤手空拳,都有可能杀死修行者!”

“已经斗了快半个时辰了,剑的元气已经耗尽了!”

“莽山,赢定了!”

……

“十万两!十万两!十万两!少爷你太厉害了!整整十万两!咱发达了!哈哈哈哈……”胡然今天晚上绝对做梦都会笑醒,她都无法想象这到底是怎样一笔巨款,十万两应该都会堆成一座小山了。

……

“魁!这是第一次登上扼龙斗场的人,表现如何,让我们拭目以待!”

“这股气势,如此诡异的元气,这是……岚山风魔?真的是他吗?手上诡异的旋风纹?!应该就是他!”

“曾经以一人之力,血洗岚山宗的风魔?三年前他就是行难上境,现在又会是什么境界?!”

“好快的速度!洞观根本无法捕捉!怎么可能会这么快?这样的速度,就算察觉到了,也根本反应不过来!”

“一招就……劈开了整个场地?!”

“行难境巅峰!”

“怎么会强到这种地步?行难境能够这么强大吗?一人血洗宗门,这简直就是地狱里出来的魔!”

“剑怎么可能会赢,他拿什么去赢?行难下境,招式再强,也必输无疑!”

“好重的杀气!这得是杀过多少人才会有这样的杀气?”

“风魔,是要杀人了吗?”

“这是什么恐怖的招式?!”

……

“二十万!二十万!儿似万郎!”胡然都激动地发不清音了。这可不是一个数字,而是真真实实的白银,她甚至都可以站在这堆银子上俯瞰朝明坊了,她都没地方去花这么多钱。

……

“三十万!”

……

“五十万!”

……

“七十万”

……

“一百万!”

……

天都城外的西郊,是密密麻麻的楼房。因为此处地势凹陷,部分地方积水严重,一半的建筑都建在水上,多为吊脚楼。楼与楼之间彼此用跳板连接,下用半丈小扁舟走水,上正常走路。楼房高低不同,跳板与桥梁各异,在这个巨大的空间里上下交错、纵横交错,犹如迷宫。

建筑上的错乱,致使管理上格外困难。要么派驻大量军队,要么铲平建筑,否则这里不会受到严格的管控。

鱼龙街等天都的四大江湖势力,并不算真正的地下,他们还有些正规的门面当遮掩。这里,才是真正的地下,才是大明王朝无法触及的地方。

这里,名为——方圆市。

苍鹤穿过一座座楼房,在人群中时隐时现,不知道何时就消失在了旁边的一栋建筑中。在这里想要追踪一个人,境界要超出对方很多才不会跟丢。

走进一个死角,苍鹤转身警惕地盯着唯一的通道,说道:“阁下跟了我一路了,何事?”

三个带着斗笠的人走了出来,为首的笑着说道:“也不跟你多说客气话了,就问你,想报仇吗?”

“什么仇?”苍鹤有些惊疑地反问道。

“剑。”

“剑?”

“不错!”

苍鹤盯着三人片刻,说道:“你们是扼笼赌场的人?”

“不是。”

微微眯起了眼睛,苍鹤的警惕更甚。

倘若对方不是扼笼赌场的,那么在消息绝对保密的扼笼赌场里,他们得拥有多大的势力才能够调查到这一切?

“不必这么紧张,我们只是来寻求合作的。我们需要的,只是有关于剑的情报。”

“无可奉告。”莫名其妙被人追踪,还被暗中探查出了自己的身份,苍鹤当然要有一百个警惕心。这种事情,直接拒绝最为适合,沾染上了就会有意想不到的麻烦。

“我们当然不是白请你帮忙,这是你告诉我们战斗细节的报酬。”

“气清丹?”

“怎样?”

苍鹤的警惕没有消除,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他还不至于利令智昏。“你们,在图谋什么?”

“只是为了让剑输。”

这显然不是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

“这件事,我不参与,告辞!”苍鹤总觉得不对劲,不想再跟这伙人扯上关系。

噌!

两位戴着斗笠的人瞬间跃到两侧的楼上,手中剑出,盯着苍鹤,行难上境的气势展露无疑。

“我知道,这件事或许很难理解,但我们就这一个目的——让剑输。有些大人物,不想看到剑再赢,我们这些小人物也只能想法去做。这件事,只需要你讲述一遍战斗的过程就可以。”

苍鹤眯起了眼睛,与三人对峙了片刻,松口道:“两粒气清丹。”

“成交!”

……

“剑所用的招式,就是这些。”苍鹤将与剑对战的经历讲述了一遍。

“就这些?”

苍鹤没有回答,看着戴斗笠的人,用质疑来回答质疑。

“好,这两粒气清丹是你的了,我们就当从没有遇到过!”

苍鹤接过装着丹药的瓷瓶,还未等转身,脖子上就突然出现了一道剑痕。他瞪大了双眼,无法回身去看是谁动的手,更没法反击,连声音都没发出,就向前倒在了地上,成为了一具尸体。

血顺着木板向下汩汩地流着,很快就滴入水中,晕染开来,片刻之后就会没有颜色。躺在木板上的尸体,也很快会被特殊的人处理掉。

“是贪心害死了你,你不该跟我讨价还价。”为首的人擦了擦他的剑,捡起了地上的气清丹,带着另外两人离去。“走,我们还有很多人要去问,希望他们不要跟这个一样蠢。”

第九十四章 他们

青藤园古旧的围墙年前刷过白灰,大面上还是白色,偶有几处破损,如同白纸上洒了几个黑点当作点缀。青藤完全伸展开来,老藤与新藤交织,呈现出深浅不一的绿色,印在白墙上,让人颇为舒适。这里说不上是什么景色,却也极适合散步。青藤园的学子走的惯了,就熟视无睹了,再加上大考来临,自然无暇去顾及什么爬满青藤的围墙了。

向来悠闲的青梅园学子也开始惶惶不安了,一天到晚往忘归阁里跑,时常在里面逮到半夜。司马教习倒是永远不会用严厉的措辞训斥他们,可当他们考的不如之前或者太差,总会觉得有若有若无的目光在嘲笑自己,回家了也不好给亲戚朋友交差,总得临阵磨磨枪才是。

“司马教习今年的考题不会变吧?”

“听往届的学长说啊,司马教习每年都考这三样,不会变的。”

“参竹,洞观,斗转。这三样实在是没有什么趣味啊!就我们这样的,出去跟人打架,都不一定会打。与其他三学府相比,我们的实际应用太少了。”

“可不是,修行就应该是用来比斗的,就应该打一架,看看谁最强才是!否则,又有什么用呢?”

“唉,别想那么多了,还是好好练习练习吧。”

学子三三两两地走进学堂,刚刚提起来的斗志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久,他们仍按照着原有的生活轨迹继续向前。窗外的阳光如此美好,他们都还不明白,睡懒觉以及母亲叫好几遍都不吃的早饭,午后随意神游或者瞌睡,志同道合的朋友,藏在心间的恋人,踏青赏灯,鲜衣怒马……在几年后,都将不会再来。走出这里,他们就要被迫去生活,无暇再去顾及很多事情。

阳光正好,他们还不明白。

……

宁独看着陈难萍的背影,脑海里浮现出了那天战斗的细节。这场对战他已经想了不下十遍,却仍有不确定的地方。倘若可以,他还是希望陈难萍能够以青的身份再次出现了扼笼赌场里,他们两人装作不识,再次交手。

“好了,今天的课就到这里了,希望大家能够温故知新。十天后,就是考试。届时青梅园的所有学子都将参加,期望大家都能考出一个好成绩。不说对得起父母,也总得对得起自己一去不返的时光才对。”

“是,司马教习。”大部分人都懒洋洋地回答道。

司马教习殷切地看着大家,又长篇大论了一番,花了足足一刻钟才在众人的期盼中下课。

看着陈难萍起身离开学堂,宁独犹豫了片刻,没有去说还想与其再战一场。陈难萍自有她的选择,不需要去强求。

然而,宁独所不知道的是,陈难萍也是如此想的。

陈难萍不知道宁独还继续去扼笼赌场,她只决定不会再去了。她当然不会去干预任何人的选择,但她也仍想再跟宁独对战。

宁独看着陈难萍的身影消失,起身去找胡然去了。他得跟胡然说说今天下午早回,有点事情他要去办。

……

鱼龙街的衰退是从外界看不出来的,旬二却知道这种衰退已经到了非常厉害的地步。自从君九爷死后,线人失去了大半,愿意誓死效命的人也断崖式地流失。鱼龙街所能收集到的消息,已经不足之前的一半,可以说是走向了衰落。旬二用了很多办法,也凝不起人心。倒不是旬二没用,而是君九爷是鱼龙街的魂。

旬二坐在一间茶馆里,耐心地等待着。胡然不想去鱼龙街的登楼,宁独便让旬二在这里跟他见面。

“小宁爷。”旬二见到宁独走上来,立刻拱手行礼。

宁独还不大习惯这种见面礼,好在旬二立刻察觉到了,他笑着说道:“小宁爷坐,我们边吃茶边说。”

胡然吃遍了长街,仍是个馋鬼,早早地盯上了桌上的茶食,开始吃了起来。

“今天找你,是想问你两件事,第一件是——炼器。我要找一个不需要懂的太高深但要全面的人;第二件,我要找一个对铸剑造诣很深的人。”

旬二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地敲了两下,说道:“小宁爷,最晚三天,我给你安排。”想要找人并不难,想要求人却不简单,所以他需要一点时间去安排。

“好。”宁独看着旬二,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没有。”

“我不在,你就代表鱼龙街。你没什么事吗?”宁独的目光还没有敏锐到君九爷那样的地步,但也察觉到了旬二的愁思。

旬二的目光接上了宁独的目光,沉默了片刻,说道:“鱼龙街走了很多人。”

宁独目光微移,想了片刻,说道:“怎样才够?”他明白,想要留住人,靠的不是钱,而是他的威望,他需要一个能够把人凝聚起来的信仰。

“小宁爷,你有时间吗?”旬二诚恳地问道。他清楚宁独是商冲古的弟子,修行才是对方最重要的事,鱼龙街只能算是小事,甚至说是累赘。

“有。”

“我想让青衣巷跟小胡同的人来见你一面。”

“你安排好。”

“好,一切妥当,通知您。”

宁独点了点头,问道:“我听说扼笼赌场有第三层?”

旬二思索了一下,说道:“有。追溯起来,扼笼赌场还是武帝中期建立起来的,具体时间也没人知道。那时候还没龙鳞册,扼笼赌场鼎盛时都有五境的人在其中战斗,盛况空前。后来扼笼赌场遭了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据说是有人在其中战斗所致,将里面的阵法防护烧了个干净。再后来,龙鳞册一出,原本已经衰败的扼笼赌场也就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线。现在的扼笼赌场,只是剩下了原本大框架而已。小胡同接手后,便只开了地下的第一第二层。至于第三层,小胡同也干预不了,是某些特定人的场所。”

“就跟茶馆酒楼一样,因为人而分了等级。”

“没错。”旬二看了宁独一眼,谨慎地提醒道,“小宁爷,有些事情咱犯不着。说实话,咱鱼龙街只是条鱼,翻不起什么大浪。”

“我明白,天都很大,大明王朝也很大。”

“对,咱鱼龙街很小。”

宁独冲着旬二笑了一下,让其放心,说道:“胡然,走了。”

胡然又拿了几块糕点,跟上了少爷。

旬二有些担忧地看着宁独,他已经猜到了宁独所要做的事情,所以他不得不做点什么了。鱼龙街虽然是天都里的一条鱼,但它连东锦宫都咬过,更不会怕其他任何人。

宁独走在街上,摸了摸袖子里的请柬,自语道:“三层,到底是谁呢?”

第九十五章 闲人如吾四人

宁独动过好几次去国安寺的念头,却都一再推迟。上午是司马教习的课,下午是萤雪湖底的练习,晚上还有扼笼赌场,他确实没有一整段时间出去一趟。好在今天晚上有时间,可以去一趟。

“少爷啊,你猜我们现在有多少钱?”胡然昂着头,大摇大摆地走着。

“多少啊?”宁独也不得不假作奉承一下胡然。

“一百三十二万八千两!”

“这么多啊!”宁独半是奉承半是惊讶。

“当然!倘若换成了铜钱,那就可以堆成一座山了。”

宁独想了一下,没有打断胡然的美梦,笑着问道:“你打算干点什么?”

“买下天都所有的馆子,嗯……或许这些钱还不够,那就先买下朝明坊里所有的馆子。我要以后吃任何东西都不付钱!”

“好伟大的志向!”

胡然得意地一仰头,说道:“少爷,我晓得你又在嘲笑我。可你尽管嘲笑去吧,我手里有的是真金白银就够了,那可是一百三十二万八千两,嘿嘿……”

宁独忍俊不禁,他当然不忍心去破灭胡然的美梦。一百三十二万两,胡然都不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扼笼赌场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胡然赢的不过是一纸凭据,不是真正的银票,这个兑换的过程自然无比漫长。更为关键的一点,扼笼赌场归根结底是鱼龙街的产业,所以胡然这是自己赢自己的钱!倘若说破了,胡然大概会崩溃上好几天。

宁独跟胡然找了庞旧山,一同向着北城的国安寺走去。

“宁哥,前些日子我听说了一个教,特别有趣。这个教分为三十二个等级,只要你交上一文钱就算成了这个教的最低等级,两文钱就可以升级,四文钱再升一级,八文钱更高,以此类推。高的等级可以每月领到你下一级所交的钱,比如你这个月到了第四级,那么你以后的每个月都可以领到四文钱。”

“那岂不是赚钱的好方式?这个教在哪,我也想入。”胡然迫不及待地说道。

宁独嘲笑了一声,说道:“你算的出来你要升到最高级要多少钱吗?”

“嘁,反正我有的是钱!”胡然骄傲地辩解道。

“这个教自然大肆宣扬高级教徒每月可得多少钱,教徒也就越来越多,为了升入更高等级倾家荡产的不计其数。更为关键的是,这个教根本不会赔!”

“为什么不会赔?就算它第一个月收了钱,第二个月还是要往下发的啊,连续两个月三个月,它不就赔了吗?”胡然发出了她的疑问。

宁独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胡然,庞旧山也忍不住笑道:“其实一文钱一文钱地看是赔的,但是你算到上万两的时候,你就知道为什么永远不会赔了。”

“不告诉我拉到!”胡然有些生气地哼了一声。

“难道没人出来揭穿吗?”宁独带着疑惑问道。

“当然有无数人站出来揭穿,可当上万两白银摆在教徒眼前,高级教徒领走属于他们那份的时候,任何真理都不攻自破。”

宁独有些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说道:“想不通,这么明显的骗局看不出来吗?”

“谁都不相信自己是最后的殉葬者,结果都成了殉葬者。听说这个教主,最后卷走了上百万两。”

胡然听到这个数字,心里一惊。一想到自己的钱要是这么被坑走了,她一定会哭死。

“为什么会有人信呢?”宁独沉思着,想不出答案。

庞旧山哈哈一笑,看着周边的行人,说道:“其实我也说不个透彻,只能说出我的观点——因为,我们都不再相信了,不再相信勤劳能够致富,不再相信坚持奋斗就可以实现梦想,不再相信付出就会有回报。”

宁独向着每个人看去,笑道:“听你的长篇大论,还挺有道理。”

“说起长篇大论来,其实应该找另一个人!”

“他?”宁独不自觉地笑了一下。

“他是我见过看问题看的最透彻最厉害的人。”

“哈哈!走,我们就去看看这个厉害的人现在在干什么去!”

胡然吃着冰棒,突然疑惑地问道:“少爷,我们去找谁啊?”

“白青花。”

“那咱不去国安寺了吗?”

“改天。”

“好吧。”胡然倒是不太介意去哪,反正她现在哪里都去得,什么东西都买的起,还不用讨价还价。

宁独跟庞旧山兴致勃勃,穿街走巷来到了白鹿院。在证明自己是青藤园学子,又通报等待确认后,宁独等人才走进白鹿院。

相比于青藤园,白鹿院无疑更为典雅壮观。一条求真河贯穿整个白鹿院,西为日归山,东为观潮台,中间植以百年林木,饲养百兽珍禽,可以说是处处景色。

白鹿院整体建筑风格为黑白,正南正北,鳞次栉比,四角挂灯,路边设盏,四下通明。这里处处有亭,步步有座,虽然入夜,坐而论道者,相伴嬉戏者,仍是不少,悄悄之中藏着些书声与欢笑。

“还真是个好去处!”庞旧山不由得感慨道。

“我也想来这里上学读书!”胡然心里有了一种向往。

同龄人就是应该跟同龄人在一起,为了自己的向往而努力才是。任何人来到白鹿院,都会心生向往。外界所谣传的残酷学习法与死板呆滞的风气,这里或许存在,但这仍未天下第一学府,仍是大明王朝未来的所在,仍是所有少年该向往的地方。

“当时看过一眼就下结论,确实有点武断了。”宁独也不由得说道。

“哈哈,你还有后悔的时候?”庞旧山大笑着。

宁独笑着回应,也不想去巧言争辩。

“前面就是白鹿洞。”

透过窗户,里面只有一个站着的身影跟一个坐着的身影。

“白青花!”宁独直接喊了一声。

白青花怎么也想不到宁独会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他向着窗外看了一眼,回头看着张先生。

张先生皱起了眉头,脸上有了不悦,他最讨厌就是自己讲课时被别人打断。

“先生,他是我朋友。”

张先生俯瞰着坐在凳子上的白青花,目光充满着严厉。“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白一士!”

“不会忘记。”白青花的目光坚定的犹如深潭高山。

张先生盯着白青花的眼睛片刻,松口道:“罢了,今天的课到此为止,你去吧。”

“谢先生!”白青花站起来恭敬地行礼。

“不必多言,去吧。”

“是。”白青花没有啰嗦,立刻跑了出去。

张先生看着白青花的背影,思索了片刻,犹如木刻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当年,他也曾如此过。

第九十六章 前夜

天都作为大明王朝的中心,地价自然高的吓人。就以宁独所租的瓜柳胡同小院为例,一年的租金为五百两,这对于农户人家来说,不吃不喝五十年才能租得起一年。而要真正买下这院子,需要两万五千两。普通人穷其一生也买不起。

这里的底层低的如同野草,高层高的犹如云端。有人睡不起猪圈,有人广厦深院。天都有世间最差,也有世间最好。

将烟花弄的一等姑娘请出来,需要高出原本十倍的价格,那绝对是一个令人咂舌数字。可这些钱,对于坐拥如此宅院的主人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普通人走进这里,都会误认为走入了传说中的宫廷。就连这里的小管家,都说不清楚这里的屋子到底有多少。

幽深的小院里,琴瑟和鸣,轻歌曼舞。

灯光略显昏暗,看不真切每个人在做什么。

“怎么样了?”酒席中为首的人出声问道。

“办妥了。”

“你办事,我一向放心。”

“谢爷赞赏。”

“有调查出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吗?”

“他身后跟的人不少,却也都是些不入流的宵小。最后调查出来,此人是鱼龙街的新主人。”答话的人声音始终很低,却足够让人听得清楚。

“有意思,有意思。鱼龙街啊,也是个有意思的地方,以后用来卖鱼倒也合适。”

旁边有人嬉笑些说道:“想来朝明坊那些酸腐秀才又要捂住口鼻,提着裤腿快速逃过。大呼着:斯文败尽,斯文败尽!”

“哈哈哈哈……”

“说的极对!那些穷酸书生,除了会干这些事情,其余的一概不会!”

“走一趟,一身鱼腥,怕是要被同行嘲笑大半年。倘若下次被人提起这事,一定面红耳赤地争辩!”

“哈哈哈哈……”

“那就这么定了,今后就让鱼龙街卖鱼!”

……

午夜过后的扼笼赌场,人群散尽,侵入墙壁的喧嚣正在缓缓降温。

邪哥躺在女子的身上,吃着女子递过来的一粒粒葡萄,将籽吐到远处的杯中,当作一种消遣的娱乐。

“怎么了,又不开心了?”女子体贴地问道。

邪哥没有说话,继续吐着葡萄籽。

“是因为亏损有点大吗?”女子清楚最近压剑获胜的越来越多,而剑一如既往地获胜,使得扼笼赌场这几天不断地亏损。

“那倒不至于。”邪哥漫不经心地回答着。

来扼笼赌场的人,大多都是真正的赌徒。为了避免频繁地将钱倒来倒去,赌徒可以将钱存在此处,扼笼赌场提供凭据。当然,扼笼赌场保证随时可以兑换凭据,还有不低于钱庄的利息。这样一来,许多客人手中有的只是凭据,而不是真金白银,扼笼赌场就算亏,也只是数字上的亏损。只要资金周转的过来,亏多少都不算亏。

“那你在烦心什么呢?”

“我在思考人生的意义。”

女子巧然一笑,将葡萄送去邪哥嘴里,说道:“你可不会烦心这些没有用的事情。是剑不再来了吗?”

“比这个更麻烦。三层的人,要剑下去。”

“是个局吗?”

“谁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心思,那些穿着人皮的卑劣鬣狗。”

“剑也未必会去。”

“他会去。”邪哥直接下了定论。

“为什么?”

“因为他是剑,他是一把只会进不会退的剑。”

“宁折不弯咯。”

“对。他可能会死。”

“那是他的事,又不是你的事。”

“好可惜。就好比那瓶葡萄酒酒,洒在了臭水沟里,可惜。”

“咱也只能做到这了,再过,咱也会被牵扯上。下面的事,咱管不上,就算是鱼龙街,也管不上。”

邪哥嗤笑了一声,没有再做回应,独自去思考事情去了。

第二天的扼笼赌场照常敞开,人们照常怀着兴奋与期待走进来。

扼笼赌场的准备间隔绝了外面的声音,宁独拿起了那个熟悉的面具,今天晚上他在扼龙斗场有一场战斗,对手不是很强,应该很快就会结束。这时候,邪哥敲门走了进来。

邪哥看了宁独一眼,坐在长石椅上,向后依靠着,翘起了二郎腿,漫不经心地说道:“那应该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天都里有一人,名叫张文瑞,官至佥都御史,是正四品的官,刚正不阿,两袖清风,声誉极好。就是这样一个人,突然间横死街头,元凶就在当场,证人无数。然而,这件事最后却不了了之。”

“没明白。”宁独没有戴上面具,坐下来听邪哥慢慢说。

“按照规定,五品以上的官员,朝廷就会派十三教的人进行保护,而前去担任保护工作的人境界最低为见山境巅峰。杀死七品官员都是要满门抄斩的,更别说举足轻重的正四品大员。元凶当场抓获,这个案子可以说是定死的,最后却没了下文。”

“你在提醒我?”

“对。十年前的事谁都说不清,但十年前的人还在。”邪哥神情有些凝重。

“官宦?”

“子弟。”

“明白了。”

“所以你还是要去吗?”邪哥微微皱眉。“我知道,语言有些苍白无力。你也一定有一个很高的身份,也有很深的背景。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明天不要下去。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

宁独戴上了面具,笑道:“十年前,他们能杀人;现在,剑也可以杀人。”

……

御龙院就职的修行者境界大都不高,基本停留在行难境,多数为天赋不高进取心也不是很强且不争强好胜的人。对于这样的人来说,御龙院实在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去处。

从俸禄上来说,御龙院普通职务一个月二十两银子完全不够一个修行者的正常开支,扼笼赌场的赌注都没有这么低。修行者所需要的银两,完全超出了普通人的认识,都是以万来计。

御龙院被无数修行者奉为最理想的去处之一,自然是因为其不缺收入。

御龙院的院长夏观清楚属下平日里会为某些修行者的动武掩盖住“星图”上的波动,但他不清楚这一种行为已经猖獗到了什么地步。他自认为天都是一副太平盛世,其实每时每刻都有修行者在动武杀人,更有甚者,见山境修行者当街杀人,御龙院却无半点记录。类似的灰色收入累加起来,御龙院的每个人都可以在天都买下几出豪宅。

“唉,明天又接了个大活!”

“多少?”

“屁!一根毛都没有!”

“又是上面发话了?”

“可不是!”

“妈的!这些狗东西吃的脑满肠肥的,让我们干这些脏活累活!”

“封六条街,见山境,这么大个活,得多少钱?肉都吃饱了,汤都不留一口,太不是玩意了!”

“等老子有一天不干了,一定写封匿名信举报了这帮孙子!”

“得了吧,你能扳倒御龙院?以卵击石!到时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说的也是。混口饭吃啊!”

“明天,又得死上不少人咯!”

第九十七章 今夜

屋子里放两个冰铜壶,也不能使屋子里的燥热降下几分来。这样的天气,坐在密闭的屋子里,很难去静下来凝神思考。

旬二用手指轻轻敲着桌子,细细地推敲着每一个环节。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鱼龙街要面对的对手是多么强大,只要他有一点点的纰漏,所有参与的人都会死,并且不会有人去追究,所有人都将死的毫无价值。

以鱼龙街的情报能力,通过御龙院跟扼笼赌场这两条线,足够查明到底是谁邀请宁独去扼笼赌场的地下三层。

旬二销毁了所有的情报,只自己明白这个对手,他得一个人承受住这恐惧才行。否则,会有无数人退出或者胆怯,要是如此的话可就一败涂地了。这次可比东锦宫的来袭更加棘手,更加危险。

“二爷,都安排好了。”

手下的汇报打断了旬二的思路,他都没察觉到对方是何时上来的,只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所有的压力跟恐惧都在他身上,他的神经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二爷,小的斗胆问一句,这么大的阵仗,咱是要去对付谁?”刚刚跟青衣巷与小胡同开战过,又被东锦宫毁了一遍,鱼龙街需要的是休养生息,现在绝对不是适合大动干戈的时候。

旬二看了手下一眼,说道:“我们不是要对付谁,而是不被人对付。我们要做的,只是守住鱼龙街。”

“明白了。”

“告诉大家,今天晚上要护的是——小宁爷!只要小宁爷在,咱鱼龙街就在。”

“明白!”

“小宁爷不在了,鱼龙街也就不在了。”旬二悲观地说了一句,又随即下令道。“小宁爷必须在!鱼龙街也必须在!”

“是!”

……

“随爷,咱这是去干啥?”

袁随佩好自己的剑,看着这位青衣巷里身经百战的老将,平静地说道:“去见见世面。”

“随爷,您就别懵咱了!咱家剩的所有好手,都让您给抽了出去。不说去哪,也不说去干啥。就算真的让弟兄们去拼命,咱也得有个名头啊!”

忠心耿耿的老将绝不是贪生怕死的,但死也总得有个说法才是。不明不白地卖命,死都不甘心。当然,袁随让他去死,他也不会犹豫。

袁随没有遮掩,说道:“为了鱼龙街。”

“随爷!”

袁随平静地看着这一员老将。

“随爷,咱凭什么给鱼龙街卖命?!就算我们现在入了鱼龙街,也不是给人提鞋的,更不是炮灰!有些事,必须说清楚才行!不明不白地死了,对不起兄弟们啊!”

从小在青衣巷里长大,袁随太清楚这些人的秉性,他知道有很多迂回或者长远的道理是跟这些人讲不通的,只能说最通俗易懂的道理。

“今晚去看看鱼龙街的新主人能不能镇得住鱼龙街。镇不住了——就我们来镇!”

“好!”

袁随这样一说,老将的心里立刻亮堂了,哪怕让他豁出命去,他也愿意。镇住鱼龙街,可是青衣巷从未放弃过的愿望。

看着突然间振奋的老将,袁随在心中叹息了一声。他对老将说了假话,他不是去试探宁独是否有资格当鱼龙街之主,而是拿青衣巷去赌宁独有资格当鱼龙街之主。今晚去的人,十之五六都不一定能够回来,但袁随还是要去赌。他已经深刻地明白青衣巷想要生存该走一条怎样的路,他不再是一个人,而是背负着青衣巷,所以他必须狠心用无数人的血去试探这条路,哪怕仅仅踏出一步就有可能全部死亡,哪怕第一步就要遇上这样的对手。

……

还没到晚上,“星图”下的值班人员就打起了哈欠,垂着头瞌睡,不去看上面的变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星图都那样,也没什么好看的。

“起来了起来了啊,该换元石了。”

这些人懒洋洋地站了起来,伸个懒腰,走去了一旁。谁都清楚,接下来该发生什么,见的次数多了,也就不以为然了。

大阵换过元石后,星图上的几个点略微暗淡了些,只要不是见山境御剑冲天,不会被人发现问题。就算有人揭发,也可说这是大阵对于检测点元气感知的灵敏度下降所致,只需要提供充足的元气即可,完全可以归结于元石的品质低劣,御龙院的人可以撇的干干净净。

值班人员回到各自位置,抬头看了一眼,对于暗淡的区域权当是没看见,继续瞌睡。

“明天棺材铺的生意,又要不错咯!”

……

连续的大晴天,让人难免有些心浮气躁,夫妻间的吵架次数明显上升了不少。倘若没有个冰镇西瓜,实在是压不下火气。

胡然手起刀落,一个大西瓜劈成了两半,拿上两个勺子,跟少爷两人在葡萄架下吃起来。

“少爷啊,现在压你赢都不赚钱了。一万两才赢一千两,都成了小本买卖了!”

“嚯!一千两都成小本买卖了,你还真成了个土财主了。”

“唉,钱多了没处花也是烦恼啊。那个老李头,我给了他十两,让他今年天天来给咱这送水果,老李头都乐的不行。”胡然当然没说她一时阔绰,事后心疼的不行。对于贫穷扎根在心底的她,十两银子始终是个大数目。

“当心一夜变穷鬼啊。”

“嘁!”胡然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老子现在富得像双黄咸鸭蛋那样流油!”

“今天晚上,我出去一趟。”宁独忽然说道。

“去干什么?”

“去学点东西。”

“多久啊?”

“说不准。”

胡然想了想,问道:“吃什么宵夜?”

“烤肉。”

“好。”

宁独吃着西瓜,看着透着各种绿色的葡萄架,在想很多事情。胡然也在想很多事情,只是她想的跟少爷想的大相径庭。

本就是吃完饭后在葡萄藤下乘凉,天很快就沉下了深色。

宁独将挖空了的瓜皮放在桌上,起身向外走去。

“少爷,早些回来啊!”胡然扬声提醒道。少爷这么晚了还要一个人出去,她实在是有些不放心。可少爷如此说了,便只好让他去了。

“嗯。”

走出瓜柳胡同,暗处有着无数的目光落在了宁独身上。

宁独没有回头去看那些目光,只站在胡同口,长呼了一口气,眯了眯眼睛。

“今夜,你们都一起来!”

第九十八章 长夜(一)

满座的千人乱吼,漩成乱潮,引起杂乱无章的震动,顺着钢铁结构向四周传递。即便今晚没有剑的战斗,也有无数人仍旧狂热。

扼笼赌场的地下三层,声音浪潮透不下来,只有石板上的砂石轻微地震动着,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动静,安静的像是废弃了多年的房子。

哒。

脚步声犹如空谷水滴,在这里面回荡。

宁独走进了通往地下三层的甬道。

邪哥站在第三层的入口,好似站在悬崖边,不能再往前迈进一步。他看着宁独的背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更何况现在说任何事情都已经晚了。宁独走进了这个门,就没有放弃出来的可能。

吱——砰!

铁门关上,断了所有的思绪。邪哥站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他需要盘算的事情有很多。

十丈的甬道走完,还是黑暗,宁独孤零零地立在黑暗之中。

灯忽亮,中央的场地显露出轮廓。漆黑的石地面,布满了刀剑的刻痕,犹如厨子用了多年的砧板。年代久远的血变成暗红色的斑点,不仔细观察看不出来。尽管场地落了一层灰尘,但还反射着暗淡的光泽,证明悠久的岁月在上面打磨过。

宁独走上了场。

安静。

四周狭窄的看台安静无比,场地也安静无比,好像这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宁独的目光微转,向着四周扫了一眼,最后盯住了一个方向。

哒!哒!哒!

片刻后,连续的脚步声传来,一个人从黑暗中浮现出来。

束起的头发,披散在肩头,未束起的几绺头发垂在眼前,显得有些凌乱。面貌硬朗,眼神冷厉,有一道长疤在左侧脸颊,由浅及深,看得出是刀剑伤,不狰狞却透着杀气。他手上提着一个很重的袋子,露出各种武器的手柄。

咚!

此人将手中的袋子在地上一放,发出闷响,证明这袋子里的东西少说也有三四百斤。此人只一站,就犹如恶神,断了所有的去路与退路。

“剑?”

宁独盯着这个比自己高处两个头的人,心神全部凝在了其上面。

不同于计相院笔录官的震慑,不同于角兜的深不可测,也不同于叶红袖那样的高山仰止。这个人是切切实实的强大,是宁独能够完全感受到的,是在他目前境界中所能够体会到的极致。

这个人,完全不同于扼龙斗场上的对手,他的每一个方面都可以说是在见山境里登峰造极。宁独比谁都清楚,他赢不了!

以行难下境的修为,赢不了这个行难境巅峰!

“怎么,都不敢说话了?”言语中没有丝毫的嘲笑,只有越来越清晰的压迫感。

宁独手指轻动了一下,整个人的气势为之一凝,像是在大山下抬出了一条细缝。

“我想试试。”

“试什么?”

“杀你!”

那人静了一瞬,嘴角勾起了微笑。

“你可以求饶,但只有一次机会。”

接收到请柬后,宁独就明白了这将会是一场什么样的战斗。在与旬二以及邪哥谈过后,他更清楚他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人。

拒绝得了吗?

好像唯一的选择就是躲在青藤园里不出来,等十年八年后出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可等得起吗?

宁独或许等得起,但鱼龙街有很多人等不起。

所以宁独要来,他要来见识见识这是个什么样的对手,见识见识这是个什么样的天都,见识见识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十年前,有人可以杀人;今天,剑也同样可以杀人!

宁独的瞳孔正在收缩,焦点集中在了对方的手上。他的双脚正在凝聚力量,变得越来越重,也在极为缓慢地向后撤。他全身的肌肉都绷到了极限,如同要崩断的弓弦。

那人纹丝不动,只是看着宁独,像是一座怪石嶙峋的山,缓缓压来。

再这样下去,宁独会被这气势直接压死!

洞观!

斗转!

砰!

宁独刚刚踏出一步,就被一棍击飞了出去。

咚!

铜棍在地下一戳,发出了清脆的金属响声,显示着其最少也要百十斤。铜棍随着主人的前行在地上擦出点点火花,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很不错,反正足够快!”

宁独交叉的双臂有了一道红印,火热的疼痛感正在飞速攀升。

“好快!倘若不是及时用了凝,手臂就断了!这么重的东西,速度这么快?!”

那人走的越来越近,说道:“你还是立刻拿出真本事来比较好。”

宁独闭上了眼,深呼吸了一次,突然睁开了眼。

洞观!

那人的步伐突然一停,目光凝聚在了宁独身上,突然之间,宁独的气势与之前完全不同。

不知为何,那人总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洞观的奇特用法吗?”那人猛然向前一踏,持棒右手举过左肩,右臂上的肌肉突然鼓起,随即猛然挥下铜棍。

“钝斩!”

砰!

空气直接出现了明显的断层,让人毫不怀疑这根铜棒能够斩断一尺厚的钢铁。

然而极为奇怪的是,明明就在铜棒攻击范围内的宁独躲了过去,只被强风擦中。他不知何时已经冲了过来,猛然击出一掌,击在了对手的手腕上。

“震!”

“钝斩!”那人猛然一抬手,将棍子横抡而起,再次斩出了一个断层。

宁独一矮身,堪堪躲过,手掌自下而上再次击出。

“震!”

连续两次击中对方手腕内侧,宁独不再贪心,立刻向后撤出。

那人甩了甩手,将铜棒丢在一边,看着宁独,嘴角上的笑容大了些。

“好强的洞观,竟然凭着这么微小的元气流动察觉到了我的动作,提前进行准备,还能发动这么精准的反击,看来还是低估你了。”那人从袋子中抽出了一把长刀。

宁独眉头紧皱,目光全部凝到了一点。

“怎么会,连续两次击中他的脉门,对其没有丝毫影响?舍弃那么重的武器,用刀是为了提升速度吗?用那棍子的速度就已经那么恐怖了,接下来又会快到什么程度?”

一直以来,宁独面对的都是赤手空拳的对手。突然间遇上拿着武器的对手,他难免有点不适应,却也并没有影响太多。但是,他在面对持有刀剑的对手时需要格外小心,绝对不能受伤!哪怕被刀轻轻碰到,只流了一滴血都将引发致命的后果。此时,宁独却没有选择。

长刀横于眼前,突然前伸,那人盯了宁独一眼,嘴角露出冷笑,直接暴突而来。

“狂刃!”

第九十九章 长夜(二)

场中的光延伸的不够远,只集中在场中两人的身上。黑暗没有边界也没有大小,包裹着这微弱的光,将其牢牢困死,犹如人在俯瞰米粒。

这里,像极了斗蟋蟀用的黑罐。

看人斗,看蟋蟀斗,看疯狗斗,看野牛斗……没有任何的区别。本质上说,人也不过是一种动物,还是一种可以比任何动物都野蛮的动物。

血腥暴力,是蛰伏在每一种动物骨子里的天性。

打斗产生的金铁之声好似传不到黑暗之中去,使得黑暗安静的有些诡异。隐在黑暗中的人,没有赌徒那样的兴奋与期待,安静无比。他好像对世间的任何事情都失去了兴趣,左手支着头,审视着场中央,任何的跌宕起伏都不足以引起他目光的变化。

这不过是无聊生活中可有可无的一粒盐。

提着一大袋子武器的人叫地藏,是被精心挑选出来的人,就像是被挑出来的一只善斗蟋蟀。

行难境巅峰,天都里私斗所能够允许的最高境界;战力无双,从无败绩;完全听命,绝无异心。天都里再也找不出像地藏这样完美的斗士。

当然,并不是地藏一直赢到了最后,而是赢到最后的人叫地藏!

……

刀的残影连成一片,以蛮横的姿态直接撞了过来。

“残影上也有元气?!洞观不到真实的刀!”

转身后撤无疑是最糟的选择,那把横冲过来的刀速度太快、气势太强,一转身就会耽搁,一耽搁就必死无疑。

如何接?如何才能毫发无损地接?非流血不可吗?

刀来了!

宁独突然眯眼,进入了一种奇异的状态。忽然之间,眼前的一切都变慢了下来。

“洞观——”

嗡!

脑海里突然有了一股刺痛,犹如凿进了一颗锥子。强行逼迫自己去洞观所有的元气流动,上次洞观整个天都的后遗症再次发作。然而此时的宁独顾不上那么多,只能强行使用。

“洞观——止水!”

刀的残影在变淡!不断变淡!

一把刀出现在眼前!刀的速度变得无比的慢!

“凝!”

“震!”

宁独双手突然合十,竟然稳稳地夹住了乱舞的刀,双手继而一错,被夹住手中的刀直接崩断!

崩断的刀片在手背上翻转,宁独双指一夹,稳稳接住,身子向前一冲,手中刀片犹如匕首一样刺向地藏的咽喉。

“仅仅用的洞观?”地藏心中起疑,他没想到洞观还有这样的用法,竟然可以将元气流动看的这么清晰,从而看似不可能一样接住他的刀。

与斗转相比,宁独的洞观无疑先天强大,是以他在萤雪湖底的练习侧重点之一就是为了强化洞观。无数生与死的边界中,他摸索出了运用洞观的新境界——心如止水,方能洞观万物!

只不过现在的宁独,还不能随心所欲地达到这个境界。生与死之间,他也只有十分之一的概率可以成功一次。

但有的时候就是如此,你坚定无比地觉得自己能够做到,那就一定会做到。

嚓!

刀切在地藏的脖子上,竟然丝毫作用都没有。地藏的防御之强,堪比钢铁。

“你会的是禅宗六式吧!”地藏突然一笑,手中断刀横削而来。

“凝!”

宁独双手拦刀,被击飞出数十步。幸好这不是地藏的蓄力一击,才没有破开手上的“凝”,否则他非流血不可。

“他怎么会知道禅宗六式?他之前是怎么挡下‘震’的?刚才的防御方式为什么跟‘凝’那么像?难道他跟忍秀一样,也是佛门的人?”

这才不过刚刚交手,宁独就已经在生死之间游走了好几回。地藏可以说是已经站在行难境的巅峰,宁独以行难中境或许可以殊死一搏,行难下境根本没有活着的可能。下一个生死之间,未必就足够幸运。

地藏将刀在半空中旋出一个刀花,将其扔到了地上,从袋中拿出了一把带着锁链的重锤。

“我倒是十分期待你能让我将这个袋子中的所有武器都用一遍。”

斗转!

宁独体内的元气迅速凝聚,刚刚交手他就已经用去了三分之一的元气,再用三分之一,倘若还是不能探查出地藏的弱点,那么宁独就丧失了那渺茫的活着的机会。他耗尽元气之时,地藏未必会消耗掉一半元气,到时候他都无法垂死挣扎。

“喝!”

地藏突然前踏一步,弓步,重锤高举过顶,全身肌肉鼓起。

“锤!”

地藏爆炸性的力量全部附在了这把重锤上,重锤呼啸横飞。

并不是风压,而是一股强大的气势迎面而来,仿佛这不是一把锤,而是一口万斤铜钟,携带着可以撞碎山石的力量而来。

躲得开吗?接得住吗?

“凝!”

宁独摆出了禅宗六式的起手式,猛然向前击出一掌,大量元气凝聚其上。

咚!

犹如高速的马车撞上了拦路的弱兔!

宁独直接向后横飞,灵魂好像被撞出了体外,身体僵硬的无法动弹分毫。跟地藏硬撼,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却也是无奈之举。他已经被锁定死,无法躲。境界之间的差距,任何技巧都无法弥补。

“坠!”

地藏猛然踏起,大臂一挥,将重锤拉回至后身,铁链也横在了他的肩膀。他暴吼一声,全力将身后的重锤甩起,自后而前,划出一个半圆弧,砸向一点,力量之强,远比之前那一锤。

接不住!!!

根本不可能接住这一锤!

然而,宁独此时的身体还没有恢复过来,僵硬无比。行难境巅峰与下境之间巨大的元气差距,让宁独根本没有对等的力量去抗衡。倘若他再去硬接,必死无疑。

地藏不是来跟宁独比输赢,而是定生死,他当然没有丝毫的必要去让对手,一开始就全力攻杀,此时也不会留情。

锤落!

砰!

巨大的轰鸣声响起,犹如一口铜钟从山顶坠落,砸在岩石上。

“没死?!”还未落地的地藏瞳孔突然一缩,盯着锁链的另一端。

宁独一手抓住了铁链,同样盯着地藏。他竟然躲过了坠落下来的重锤,毫发无损。任何人看到了,都会觉得匪夷所思。

“不好!”地藏突然心生警惕,立刻松开了握着铁链的手,但已经晚了。

“凝!”

“震!”

强大的震动顺着铁链直接传到的地藏的手上!

地藏的手立刻产生一阵麻木与肿胀感,直接袭上手臂,并向着全身传去。

哗啦!

长铁链承受不住震动,崩断成几截,落到了地上,发出一阵响动后,场地突然显得无比安静。宁独没有趁势进攻,地藏也没有发起新一轮的攻击。

地藏甩了甩麻木的右手,盯着宁独,露出冷厉的笑容。“躲的好巧!你怎么会躲的那么巧,不偏不倚,恰好躲过我的锤?我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一点!另外,反击的也无可挑剔!在全力躲闪的时候还可以分心洞观我的元气变化,从生死之间发动反击,倘若不是因为铁链太长,让禅宗六式的威力大幅度衰减,我的右手现在也就废了。实在是漂亮!”

宁独松开了手中的铁链,盯着地藏,没有说话。

地藏张握了几次手,麻木感消除了大半,从袋子里抽出了一根上粗下细的铸铁棒。不用说地藏这样的人,普通壮汉全力一挥这种铸铁棒,也足够将人打的脑浆迸裂。

长呼一口气,宁独认真地摆出了禅宗六式,体内的元气开始汇聚。

“自始至终,你都是只会一招而已。”

“被你发现了吗?”地藏咧嘴一笑,放下了手中的袋子,放弃了去试剩下每一种武器想法,提着那根铸铁棒大步走来。“即便你发现了,有机会赢吗?”

宁独身形一沉,暴突而起。

“有没有机会,不是你说了算,而是我说了算!”

第一百章 长夜(三)

“宁独啊,这就是你画的‘寒色’?啧啧啧,还真是大有长进啊,越来越像是一坨屎了啊!”

“哎哎哎,大师父,大师父,您等等您等等,我真的用心画了啊,真的把脑仁都想的开花才画出来的啊!跟您画的就差那么一点啊!哎哎哎,大师父,别动手啊,别啊……”

砰!

宁独直接印在了冰山上,砸出了一个半尺的深坑。

“老淫贼,你还真不留情啊,一拳比一拳疼啊,骨头都散架了。”口中这般咒骂着,宁独却不得不忍受着每一寸肌肤骨肉传来的疼痛,从深坑中挣扎出来,滚下冰山,向着远处飞奔。

冰山与宁独的住处,相隔十里,宁独用最快的速度奔跑。如果他不能立刻赶回去,就又会被一拳打飞回来。

风雪呼啸,人如一粟。

在宁独的背后,是千仞冰山,横断如镜,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形的深坑,由小及大,证明着一个人的成长。

“大师父,您听我说啊。经文,明天!明天我一定背的一字不差。这经文一万三千多字,您也不能让我一天就背过啊,这不合理啊。哎,大师父,哎哎哎……”

“大师父,您等一下。这画我立马改,立马,立马,您别抬脚啊……”

“这经文我就差一个字啊,就一个字啊……”

“就画错了一笔啊,就一笔啊……”

“我招您惹您了……”

“我怎么就不顺眼了啊……”

“这水挺热的啊……”

“饭一点都不咸啊……”

“我……”

“求您了……”

“得,您打吧……”

一千深坑。

三千深坑。

一万深坑。

三万深坑。

密密麻麻的深坑,在冰山上印出了一把通天长剑。

——

铸铁棒横扫而来,呼啸成风。

宁独凝神如佛,突动如山崩。错步,矮身,穿手,像是被扭了的麻花一样躲过了攻击,并贴着铸铁棒袭到地藏的手腕上。贴身近战,宁独的招式犹如鬼魅。

一双还略显稚嫩的手捏住了钢铁一样的手腕。

“震!”

铮!

高频的震动传到铸铁棒的末端,发出穿透耳膜的震鸣。

“这点对我没用!”地藏手中的铸铁棒一转,反手握住,倒割而来。这样的一棒,敲断人的脊柱不成问题。

“重震!”

“三重震!”

嗡!

空气出现了层叠的褶皱,证明其蕴含的力量足够扭曲钢铁。

砰!

铸铁棒割在了宁独的后背,发出了一声闷响,之后就从地藏的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并没有产生预料的伤害。

地藏盯着宁独,瞳孔紧缩,冷声道:“没想到你还藏了一手。小小年纪,就藏的这么深,还真是少年老成啊!不过,你要击出这种强度的禅宗六式,是需要准备上一段时间,并且不可能连续使出。”

“是,又如何?”宁独猛然转手,直接折起了地藏已经被震断的手腕,身子一跃,一脚蹬在地藏的腰间,另一条腿甩起,踢向了地藏的头。

“震!”

这么多天在扼笼赌场的搏命,宁独对禅宗六式的进步是巨大的,他现在不仅能够施展出三重叠加的“震”,还能在脚端使出“震”。

地藏左手一抬,牢不可破地挡死了宁独的侧踢。

宁独并没有趁势拧下地藏断掉的手腕,直接松开了手,他脚一蹬,跃的更高,完全跃过了地藏的头顶。

“那么高,可不好!”地藏突然一探手,抓住了宁独的脚,五指发力,犹如铁钳。

咔!

宁独的脚腕骨直接碎尽,然而他并没有因此影响到手上的动作,一掌击在了地藏的头顶。

“震!”

“喝!”地藏左手猛然往下一扯宁独,断掉手的右臂横抡而来,毫不留情地抡在了宁独的身体上。地藏单纯地用手臂也堪比钢铁。

“凝!”

砰!

宁独直接被抡飞了出去!倘若他没有及时用凝防御,此时身体就对折到了一起。并且他若不顾及右脚,用了“假穿花手”进行防护,从地藏的手中脱出,此时就会彻底失去这一只脚。

“很不错!”地藏夸赞了一句,甩了甩右手,完全断掉的右手竟然恢复如初。

“怎么会恢复的如此快?”宁独的心中不禁响起了惊疑。他自认为身体恢复的速度足够快了,却没想到在今天还能见到瞬间恢复如初的人。

倘若骨头粉碎了都可以瞬间恢复,又该如何才能击败甚至杀死对方?

被捏碎的右脚腕传来剧痛,身体其他与地藏硬撼过的地方产生的疼痛也愈演愈烈,换成是普通人,此时已经昏死了过去。现在体内的元气已经不足五分之一,宁独能够挣扎的时间并不多。

地藏的气没有丝毫的减弱,犹如一座铁山,阔步向着宁独走来。

“怎么,开始怕了吗?”

宁独轻皱起了眉头,盯着地藏。

交手到现在,宁独明白地藏所用的不过就是一种武诀,那是一种类似于“凝”的武诀。地藏的周身流转着一股气,并且可以延伸到手上的武器,其可以硬化到超过“凝”的程度,因此极具破坏力。普通的“震”对其并没有什么用,唯有累计三次叠加的“震”,才能破开其防御。可地藏防御最薄弱的头顶为什么受了一掌后半点事都没有?而他的手又为什么会立刻复原?

“刚才不是还说要杀了我?怎么,不再来试试了?”地藏逼来,气势越来越盛。

宁独突然展开了眉头,笑道:“我明白了,你周身那股可以随意操控的气,是可以流转的。只是你动的越快,流转的速度就越慢,这两者你不能兼顾。刚才你一直不动,就是为了保证元气流转的速度,以此来防御我突然发出的攻击,所以我之前探查到的你防御最薄弱的头顶瞬间增强了防御。也就是说,一旦你动起来,你周身的气就必须成型,不能再变,你防御最弱的地方就暴露出来了。”

“分析的很好!”地藏毫不遮掩地承认了。

“而你的手,其实并没有恢复,你只是在遮掩!用气操控手,使其如常而已!”

从一开始提着一大袋子的武器,再到现在瞬间恢复了手。地藏一直都在塑造自己的强大,形成不可战胜的气势。就算是宁独这样的初生牛犊都被压制住了,更何况是别人。战斗,很大程度上比的就是气势,地藏可谓是深谙其道。

“摇摆不定,言语相激,以证判断。小子,你的道行还很浅呢!”地藏突然暴突,瞬间来到宁独面前,爆炸性的力量以拳头的方式悉数落在宁独的身上。

“凝!”

砰!砰!砰!

宁独能够洞观到地藏连续不断击出来的拳头,却来不及防御或者闪躲。无数重锤一样的拳头落到身上,让宁独如沙袋一样飞起,而他如纸一样的防御也正在土崩瓦解,更别说发动反击。

屈身,弹腿,宁独一脚抵在地藏的拳头上,借助强大的冲击向外弹出。却不料地藏猛地一拳砸在腿上,当即将腿骨砸断。

额头上冒出冷汗,宁独以付出断腿的代价暂时躲过了地藏的拳头。

哒!

地藏平稳有力地迈步,一步步逼近。

倘若一上场就以全力的一招格杀对手,一次可以,两次可以,长此以往,必然会让人视觉疲劳。地藏清楚自己需要做的,也清楚需要展示给别人看的。然而,今天所遇到的对手,让他不得不谨慎小心地对待。

“怎么,都不反击了吗?”

宁独紧盯着地藏,从地上的皮袋中抽出了一把剑。

“原来如此,故意滚落到那里,就是为了捡一把剑!”地藏的眼睛轻眯,体内的元气全部调动而起。

大人物想要办的事,小人物自然绞尽脑汁去办。在今夜之前,就有专门的人将所有宁独对战过的对手都调查了一遍。尽管地藏不屑于这些情报,却也都听了。他清楚,这是对手的最后一搏了,也将是最强大的一招。眼前这个少年,到底隐藏了多少,地藏也无法看到底,不得不全力应对,阴沟里翻船的事情他可见过不少。

剑,擅长的还是剑。

剑平,指向地藏。

地藏立住,没有贸然前行,体表的元气在不断地积聚。

“怎么,不敢来了?”宁独言语相激,心如止水。

地藏露出冷笑,全身肌肉突然鼓起,使其体型直接扩张了一轮,周身的元气暴涨,洪水猛兽般的气势立刻向着四周压去。

宁独盯着地藏,纹丝不动。

场地突然安静无比,只有细微的尘埃在缓慢地飘落。

两者的目光对到一起,好似在角力。

安静在持续。

突然,地藏暴起!

砰!

惊人的力量引发了爆鸣,地藏犹如山崩裂出的巨石,瞬间撞向了宁独。

人影在瞳孔中瞬间放大!

剑脱手!

随心剑!

铮!

地藏暴喝一声,肉眼可见的气压爆炸式地向外扩去。

“秽迹金刚!”

锵!

金铁之声响起,元气激烈对撞产生刺眼火光,犹如烧红铁锤狂砸迸出火花。

随心剑,三道!

砰!

地藏撞到了宁独的身上。

宁独横飞而出,在空中划出极长的弧线,摔落到地,滚出数丈,周身骨头断裂无数。倘若不是从小到大遭受过无数次这种程度的冲击,此时内脏就会被撞成一团,必死无疑。

地藏立在原地,盯着远处的宁独。

嗤!嗤!嗤!

数十道伤口绽开,鲜红的血飙了出来。

“好快的剑!”地藏的元气再多,也不能全身防御,更不能毫不畏惧地撞上宁独的剑,根据剑攻击的位置来增强防御才是合理的防御。然而,地藏没想到宁独的剑竟然可以瞬间转向三次以上,他的斗转远没有达到可以追上剑的速度,是以受了伤。

鲜血不再喷涌,顺着地藏的身体开始往下流。纵使多处伤口都伤到了骨头,地藏也没有伤到根本。行难境巅峰的元气,足够他护住身体最重要的位置。

宁独盯着地藏,目光冰冷。

“将这种剑气藏在剑中,当作掩护,突然分出三道剑气,不错的小手段。可惜并没有破开我的防御。现在的你,还有挣扎的力……?!”突然间,地藏扭转身体,向着一侧躲去。

原本撞到地藏身上弹飞的剑,正在垂直落下,恰好落在地藏的头顶。

对于拥有着“秽迹金刚”的地藏来说,普通的刀剑根本不可能伤到他,他自然就放松了对真实剑的警惕。

铮!

长剑突然开裂,藏在其中的一道随心剑,忽然一转,直刺躲开的地藏。此时的地藏刚好处于一个没有完全凝聚起元气防御的状态,绝对会被一剑刺死。

砰!

地藏被击飞出三丈的距离,其交叉在身前的双臂全部被洞穿出了一个铜钱大小的洞口,鲜血直流。

“没想到,你最后还在剑中藏了一道剑气。相当于四把飞剑的操控能力,还能持续这么久,所有的一切都计算的如此缜密,你的战斗方式真是恐怖!倘若不是这面铜镜,我今天还真的栽在你手上了。”地藏抽出了胸前破碎的铜镜,缓缓地站了起来,气势再度如前。

“你输了。”

地藏俯瞰着再也站不起来的宁独,抬起了手。

“哪家的啊?”黑暗中突然传来了声音,让地藏一动不动。

大概是一直用手撑着头的姿势太累了,黑暗中的人微微坐正,随口问了一句。有些事情,他也是会稍加顾及的。来扼笼赌场历练的王侯将相子弟,没有人可以说杀就杀了。

宁独没有循声望去,笑道:“哪家的,有区别吗?”

王侯将相就会放过,平民百姓就会被生杀予夺?

“到底是个少年啊。既然这么固执,那就杀了吧。”

“是。”地藏捏起了宁独的手,右手与宁独的左手相对,结成金刚合掌印,另一只手按在了宁独的头顶。

“相比于直接杀了你,将你变成疯子,恐怕会更让你痛苦吧!”

地藏双手按住宁独,体内的元气陡然向着宁独的体内冲去。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无所从来,亦无所去。颠倒众生相,正邪净秽不得分,天地阴阳不得明,是为无相无法……”

第一百零一章 长夜(四)

地藏曾是佛门中的一位普通僧人,本该一生都跳不出吃斋念佛的生活,却偶然间在藏经阁的一本《金刚经》中窥见了某位前辈随笔写的逆行之法,原本资质平平的他修为突飞猛进。然而,他这种修行之法完全是违禁,被师父发现后,遂被逐出佛门。

天都之大,自然有地藏的容身之所,可他绝不想就困居于此。他要以莫大的成就重回佛门,证明师父当年是错的。

“情欲色念,皆入我身,堕入地狱,得见虚妄,勘破万相,是为无相;众生皆法,破此万法,是为无法……”

凡我佛门,必修佛法。得见他法,方知自法。

地藏之所以要以这样的方式处决宁独,就是为了验证自己的路走了多远。难得遇上一个这么弱的禅宗六式修行者,拿他来验证,实在是稳妥至极。

双手中有着炙热的元气强行冲入宁独身体之中,犹如地狱之魔乱舞,肆意破坏着这具躯体,从骨肉上搜刮佛法的痕迹。

成魔成佛,只看孰高孰低。

宁独想要抵抗,体内却已经没了半点元气。而从地藏那里侵过来的元气,牢牢地控制住了他的身体并加以破坏。只一瞬间,元气就侵入到了宁独的脑海。

元气肆意横行,却没有搜刮到半点佛法的痕迹,地藏不禁有些失望。

“原来只是个半路出家,学得招式,却无半点佛法。幸得我超度,否则也就走火入魔,人不人鬼不鬼了。既然没用了,那就送你入地狱了!”

砰!

脑海好像突然炸裂,成了一片黑暗的地狱,妖魔乱舞。

那双藏着狠色的眼睛闭上,宁独不再挣扎,犹如尸体。

不论剑的面具下是谁,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剑本就是背着家人来此处的,面具之下谁都说不清楚,杀了也可以更高地掩盖痕迹。哪怕其后会牵扯到大人物,自有扼笼赌场来背锅。黑暗中的人,下了杀心就不会再犹豫也不会有所顾及。

“生死存灭,无法无相……”

突然间,地藏低吟经文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脸上逐渐露出了吃惊的神情。

不知从何时起,地藏的周身响起了细密的梵音,由弱及强,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完全置身在这片浩大的梵音海中。

“怎么会……?他到底是谁?佛法怎么会这么高深?哪怕师父都比不上!这完全就是师祖那样的人才会有的佛法!这种……这种程度的佛法……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少年身上?怎么会?!”

好似有一尊擎天大佛正在立起,俯瞰一个米粒大小的人。地藏无法想象这到底是修行了多少年佛法才能有的景象,他只感受到了灵魂的战栗。

即便之前面对四境的强者,地藏也未曾感觉如此无力。从未有过败绩,从来都是踩着别人头颅的地藏怕了。这时候什么正道邪道、什么三境四境都不重要了,他只想活命。

“佛祖饶命!佛祖饶命!”地藏失声喊着,好像被捏住了心脏。

宁独的骨肉突然有了一股酥麻的感觉,那刻在骨子里的经文开始自动念起,逐渐放大汇聚,成了一道肉眼不可见的光幕,并开始向外扩张,成了一片普通人看不到的海。这片海无形无色,即便是修行者置身其中,也难以发觉,但对佛门中人来说感受却格外强烈。

闯进脑海中的地狱被刺目的圣光覆盖,宁独徜徉在这片温暖海中,逐渐睁开了眼睛。

地藏的脸上已经由吃惊变成了惊恐,如今就算他想强制性地把手从宁独身体上拿开也办不到了,体内的元气竟然以诡异的方式被宁独倒吸过去。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修行正在被剥夺,他连停止下来的力量都没有。

“快……快停下来!佛祖,慈悲为怀,普度众生。我回头,我回头了,我回头了,求求您放过我,放过我!”

宁独平静地看了地藏一眼,抬手拿开了地藏的手,另一只手也松开,单手撑地勉强站了起来。

“谢佛祖!谢佛祖!谢佛祖!”地藏赶忙跪下叩谢。他从未感觉自己如此虚弱,好像被人抽去了骨头一样。此时在他面前的宁独,就如擎天的圣光大佛,他不得不跪服,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宁独轻轻拍了拍地藏的肩膀,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不是佛祖,你也不是僧徒。”

地藏突然睁大了双眼,身体僵直,此时的他已经失去了一个人该有的意识,向前扑倒而去。

噗!

五脏六腑全被震碎,已经死亡的地藏吐出一大口混着内脏的鲜血,趴在了地面上。

刚刚还英勇无比的地藏,转眼间就以一种惨烈的样子死在了场中央。对于地藏,宁独不需要手下留情,直接震碎了对方的生命。

战局,竟然瞬间就完成了颠倒,让人有些难以置信。

整个场地,陷入了安静。

黑暗中响起了掌声。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杀的地藏,但你确实是杀了。那么,我之前说的话就不作数了。现在,我想让你取代地藏的位置。”

“替你卖命?”

“觉得不值吗?替我卖命,我可帮你以最短的时间入四境,武诀、丹药、秘境,想要什么都可以满足你。这些,可不是说说而已。”

咣——

一个小瓷瓶被扔到了地上,恰好立起,没有跌碎。

“三清丹,可助你破见山境!”

迄今为止,流传的丹药中,三清丹是从行难境突破到见山境最好的丹药。平心而论,黑暗中人开出的这个价格,足够买下任何天才。不论是地藏还是宁独,在他眼中都不算是敌人,只是有趣无趣而已。现在的宁独,是有趣的,所以他就可以不计前嫌地招揽。

宁独毫不客气地将丹药收入了自己的怀里,并顺道捡起了地上的残剑,看了一眼后,指向了黑暗中的人。

“什么意思,拒绝?”

“我凭什么答应?”拿对方的丹药跟拒绝对方是两回事。

“你是哪家的公子哥?在天都这么久了还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吗?那就让我来给你说道说道。你当公子哥的时候,可曾使唤过下人仆从?这些下人仆从凭什么听你使唤?你又凭什么生下来就是少爷公子?你又凭什么在这里杀人?你处处想问凭什么,又怎么不问问你自己凭什么?你处处想让别人讲道理,怎么不想想自己不讲道理的时候?天都,没有凭什么,也没有道理!”

道理该由谁来界定,又该来约束谁?

“天都,没有道理?”宁独问道。

“没有。”

“那我偏偏要在这个没有道理的地方——讲讲道理!”

黑暗中的人嗤笑了一声,道:“讲什么道理?大明律里的道理,还是你的道理,亦或是江湖道理?”

“名为剑的道理——输了,就躺下,生死不怨!”

“你偏要跟我讲,那我就跟你讲讲这个道理!”

随着黑暗中的话音刚落,六把飞剑齐出,携带着狠厉的杀气,袭向宁独。

第一百零二章 长夜(五)

砰!

厚重的铁门被蛮力破开,六把飞剑从崩散的乱石中穿过,瞬间通过甬道,袭向宁独。

锵!锵!锵!

十二把飞剑瞬间交织在一起,迸射出无数刺目的花火。大量元气碰撞厮杀,处处发生爆炸冲击。

宁独将剑平稳地指向黑暗中的人,突然松开了手。

随心剑,五道!

从乱舞的飞剑中穿过,五道随心剑以不同的轨迹袭向了黑暗中的人,速度之快,根本容不得普通行难境反应。

砰!

原本就是断剑的飞剑在黑暗中崩碎,五道弹指剑也都完全消散,像是小石子投入了深潭。

“四境,或者说五境?”宁独知道黑暗中有他不能敌的强者,却没想到对方的境界如此之高。现在的他根本无法对抗境界如此高的强者,他毫不犹豫地向外逃去。

“你不用出手,我要看看他到底怎么逃出去!”黑暗中的人忽然来了兴趣,想看着这条困在泥潭里的鱼如何跳出去重新入海。

断腿还没能恢复,身上的伤也在持续产生着疼痛,宁独艰难地向着甬道逃去,还需要时刻留意着身后的战局。

“你的道理,行得通吗?”黑暗中的人言语中带着戏谑。

“你的道理,又行得通吗?天都,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地方。你偏要在这里行你的没有道理,还要扯一堆更没道理的理由,自己没道理惯了就以为这个世界也没道理,你就像个活在自己画出圈子里的侏儒。就应该将你扯下来,在泥浆里滚几回,再吃上几年猪食,别人将脚踩在你的脸上,你就明白什么才是讲得通的道理!”

宁独愤怒地说着,紧盯着前方,用全身的力量奔跑。他一刻都不能耽搁,一旦被纠缠在此,就凶多吉少了。

黑暗中有着嗤笑发出,他真想看看鱼是怎么跳出泥潭、蟋蟀是怎么蹦出瓷罐,至于宁独的言论,他完全不在乎也不会愤怒。

在进入扼笼赌场的地下三层之前,宁独就已经跟旬二等人商定好了计划。深知境界差距所产生力量差距的宁独,绝对不会再让自己身陷险境。原本败给地藏时,他就准备捏碎玉片发出信号,但他察觉到地藏所用的是佛法,他就准备再等一等。刚才抬剑对准黑暗的时候,宁独就发出了信号,早已经等候在外的邪哥立刻率人飞剑闯进。

十二把飞剑交错,邪哥这面的力量明显不敌,却也为宁独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外面的光投射进入,却更显得甬道昏暗。

铮!

飞剑紧贴着宁独的脖子划过,与另一柄飞剑相撞,迸出激烈的火花,几乎完全占据了狭窄的甬道。

死亡近在咫尺,宁独没有慌乱,一步一步地向前冲着。

三把飞剑齐齐瞄准宁独的背心,飞袭而来!

见山境!

行难境全力抵抗,也未必能够挡住其中的一剑,更不用说是三剑。

宁独没有回头,坚定地向前走着,他一步跨出了甬道,迈入了光明。

砰!

甬道突然坍塌,守候在出口的人猛然挥刀,贴着宁独的背身斩下,堪堪拦下了飞剑。元气碰撞,发出冲击,蹦飞碎石无数,犹如炸开的山。

宁独在乱石纷飞中继续向前行,跟邪哥交错。

就在两个时辰之前,邪哥才知道宁独的真实身份。他没有想到,鱼龙街的新主人,也就是扼笼赌场的新主人,竟然会以身犯险到如此地步。谁都知道地下三层是一个局,还是一个死局,唯有跪着才有可能出来。宁独是为了逞一时之快,还是另有原因才执意下去?

见到宁独的那一刻,或者说接到信号的那一刻,邪哥是震惊的,他没有想到宁独会反抗,更没想到他竟然可以站着走出来。

邪哥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清楚里面会发生什么以及接下来会发什么。即将从地下三层出来的敌人,他拼命也未必能够挡住一时半刻。

两人交错而过,眼神都未有交流,但彼此都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

拔剑,邪哥拦在宁独的身后。

锵!

剑鸣之声响起,元气爆裂四散,怒吼之声俞强,鲜血飞溅之声俞密……这一切,都在宁独的背后,而他正在快速远去。

宁独所背负的,绝对不是战胜某一个对手,他要做的就是走出这里,那就证明他赢了。只有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赢了扼笼赌场地下三层的人,才能够阻止鱼龙街的覆灭。

这次扼笼赌场的事件中,唯有旬二清楚这背后到底是怎样的人又是怎样的势力,也唯有他清楚鱼龙街想要生存的唯一方式。

鱼龙街之主不能跪着走出这里,唯有站着离开!倾尽所有,旬二也要让宁独从这里离开!

宁独要赢,鱼龙街也要赢,并且是站着赢!

……

八关胡同嘈杂的声音像是一锅粥,而此处却像粥底的一块冰。

站在楼上的旬二看了一眼安静的巷子,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不禁长呼了一口气。

“还真是一个长夜啊!”

……

“爷,不追吗?”

“不用,你们出手了,这就没什么意思的。就按照原先的布置,不用动。你们谁都不要擅自出手,就让他自己逃去。”

一个四境,就足以平定这场乱局。而这里,站在三个四境,还都是四境巅峰。

“爷,他已经出去了,咱不用看看?”

“看一个人挣扎固然有趣,可不知结果的等待也很有趣。这条鱼,今天能否跳出这囚笼,明天又是否会化龙报仇呢?无法预料的事啊,这才有趣,有趣。这种勾人心神的等待,才有趣!”

黑暗逐渐陷入了沉寂,有人面带微笑安静地等待着。

……

砰!

宁独闯出了扼笼赌场,身上已经染了大片的血迹。他一路闯出来,杀了六人,有十人替他而死,身后惨烈的厮杀还在继续。

扼笼赌场的吼声还向四周传递着震动,显示着下面的角斗是多么的激烈、四周的观众是多么的狂热。而这喧嚣之下,有着无数鲜血在飞溅。

宁独粗喘着气,盯着眼前的街道,手中剑尖有着鲜血滚落。

滴答。

街道安静如深潭。

“老枪!”宁独突然出声。

“在!”

“跟着我!”

“是!”

第一百零三章 长夜(六)

哒!

宁独一步踏出,长街中的元气突然暴动,如同雪崩。无数股强横的元气冒起,模糊的人影从黑暗与死角中出现,露出冷厉的目光。

“杀!”

锋刃间有着震人心魄的喝声,昭示这即将鲜血四溅。

宁独深吸一口气,目光突凝,握剑的手更紧,体内的元气凝实,猛然前冲。

飞剑!

砰!

老枪拦在宁独身后,双臂交错,一手握住一柄飞剑,猛然绞在一起,嗡鸣的飞剑立时成了废铁。他抬起头,盯死了后方。

宁独持剑向前,盯着长街的尽头。

从地藏那里掠夺来了足够的元气,虽说没有自身元气用起来那么顺手,却也足够宁独去挥霍了。

飞剑!

杀手!

十七柄飞剑划出刺目的轨迹,相互交织,从不同的方向袭杀宁独。十八名杀手,速度惊人,瞬间突杀到了宁独面前,攻击的皆是死穴。

一刻前,这些人的任务还是剿灭鱼龙街,现在则变成了杀死一个人。任务到底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报酬值得他们不顾过程地豁出命去。

老枪立在宁独身后,手上的元气以实质化的形式成甲,密布繁杂的花纹,散发出一股恐怖的威压。也唯有凝聚如此大量的元气,才能够徒手接住飞剑。

二境巅峰的老枪,必须用命来挡住来自宁独身后的攻击。

来了!

飞剑与杀手袭杀几乎同时而至!

宁独的瞳孔微弱,突刺入杀局。

“凝!”

“震!”

宁独左手击掌,震住袭来的飞剑,右手长剑掠起,擦过三柄飞剑,长剑直接崩断成残剑,却也挡住了一瞬,供他躲过攻击。他纵身一跃,手中残剑甩飞,精准地插到一名杀手的脖颈。

“凝!”

将元气凝聚在五指上,宁独擒住一名杀手的手腕,暴力一扯,将其手中的短刀转而刺入另一位杀手胸膛之中。他另一只手按住杀手脖子,翻身甩腿。

“震!”

脚尖上的元气犹如铁磨盘,拍在了杀手的脑袋上。巨大的冲击下,杀手七窍流血,横飞而出。

“喝!”

“震!”

以宁独为中心,三尺之内,元气暴虐,镇住所有袭来的攻击。

数十把飞剑袭来!

近乎百把飞剑搅成了乱潮!

仅仅是迟出手了半步,战场就已经发生了无数次生死逆转。鱼龙街的人们出现在长街的各处,舍命冲杀而出,只为保住一个人的命。

元气暴乱!

以各种武诀跟术释放出来的元气呈现出杂乱的光,纵横交错,彼此相撞,发出暴鸣。横冲直撞的元气肆意摧毁着长街两边的建筑,烟尘四起,向长街上空扩散着肉眼可见的波动。

犹如蛛网一样笼罩在天都上的星图,将这些元气波动全部捕捉下来,反馈回御龙院。这样的元气冲击,不用说用星图监测,即便相隔十条街都能看得出来。

负责监察的人看着星图上的波动愈演愈烈,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这他妈的是两国交战了吗?这得投入进多少修行者多大的元气冲击,才能形成这样的波动?”

“照这个态势下去,恐怕会累积成那天一样惊人的波动!”

“到底要不要……禀告夏大人?”

“不要命了?”监察长目光突然变冷,盯着下属。

感受到真实的杀意,监察官的额头上立刻流下了冷汗。

“就算这锅再烫手,你也得给我接住了!”监察长厉声喝着。

“是!”监察官颤颤巍巍地应下,不敢再去直视监察长,也不敢再去看那越来越惊人的星图,只得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星图上好像落了一头野兽,狂怒挣扎,引起的波动越来越惊人。

……

一百步!

宁独冲到了长街中段,仅凭一人之力再也无法向前冲去,他不得不暂时一立,喘上一口气。

三十五人,占了道路跟两边的建筑,眈眈而视,长剑长刀在手,杀气凛然。

宁独的身后逐渐汇聚十几人,皆是身上染血,面目狰狞,散发出来的元气波动狂躁且携带着浓厚的杀意。

“炎雀!”

巨大的炎雀振翅,横跨整个长街,携带着恐怖的高温袭来。炎雀形成的气浪先一步压来,直接将木建筑焦化,直接省去了燃烧的过程。

“冰川裂!”

寒色冰霜从地涌起,犹如狂浪,瞬间形成无数巨大冰刺,刺向炎雀。

两种截然不同却同样强大的术从两个方向碰撞到了一起。

砰!

漫天冰屑崩散而出,瞬间蒸发,形成一股股扭曲的烟雾。地面因为极冷极热,直接开裂出半尺裂缝,向外延展出几丈远。

冷热掺杂的风形成旋风,卷起冰屑、残火以及乱石,成了模糊的屏障。

铮!

突然间,两把剑穿过乱卷的风碰撞到一起,响起了崭新的声音。

“杀!”

两边几乎在同时爆发出怒吼,以刀剑或以术的人形成两道铁线,瞬间碰撞,犹如兽齿撕咬到了一起。

“你就是宁独?”袁随提剑来到了宁独的身边,帮其挡住了左方的来袭。

宁独余光瞥了袁随一眼,疑问道:“青衣巷?”

“不错!”

其他三家天都地下势力,旬二还是有跟宁独介绍过。那样醒目的青色衣,也唯有青衣巷的人才会穿。这样的生死战场,青衣巷的人却摆明了身份,明显是破釜沉舟,将自身与鱼龙街彻底绑到一起。

宁独收回目光,盯着前面。

“帮我挡住身后!”

百步的距离,宁独冲的太快,帮他处理身后敌人的老枪已经被拉开了距离。现在的背身,宁独需要再找一个人来挡住。

“放心!”袁随横跨一步,长剑横起,盯死了长街另一端袭来的强敌。

“凝!”

大量的元气在脚底汇聚,宁独下压身躯,重压之下,断掉的那一条腿直接爆发出令人昏厥的疼痛感。宁独却好像没有感知到分毫,他只盯着眼前。

洞观!

四十七人!

二十一把飞剑!

纵横交错的元气,形成密密麻麻的网,堵死了前行的路。

一瞬间,要找出那条最有可能通行的路!

“震!”

砰!

脚下的青石完全崩碎,强大的冲击提供了惊人的速度,宁独瞬间冲了出去,堪比飞剑。

袁随横斩而出,一道光幕出现,犹如拔起一座山,挡住所有来敌。

“你这个鱼龙街的新主人,到底值不值得追随,就看你能否闯出去了!”

第一百零四章 长夜(七)

倘若宁独现在回头,就会发现没有一个鱼龙街的人在他身后,有的只是飞剑与杀手。

十六步!

只需要一眨眼的时间,宁独就可以闯过这条街。然而这一眨眼就是无数次的生死跟无数条性命。这条街往外还有没有埋伏,宁独不知道,能够闯过眼前这条街就已经是万幸。

现在想要故技重施对付叶红袖的那招根本行不通,没人可以为他争取到这个时间。宁独唯一的选择就是闯过这条长街。

剑带起血溅,刀剁开骨头,杀戮中掺杂着密集的声音,将人挤的变形。声音不断增长,即将冲破长街。

“赤岩!”

有修行者双手抓地,奋力一起,掀起了一道半丈多厚的岩壁,横断住了去路。岩壁布满纵横纹与斜纹,元气在其上流转,透着压迫感,普通飞剑恐怕都刺不穿。

“封河界!”

四名修行者站住四角,彼此间元气相连,元气喷涌成冰刺,冰上缭绕元气,凝成复杂纹路,形成方圆十丈屏障,坚硬如铁。

光是这两道防御,就可以撑得住大型攻城器械的攻击,普通修行者根本无法一口气闯过。

各式飞剑从四面八方袭来,持刀持枪的杀手拥挤成团,身上元气暴虐散出。

至少三十名行难境,一名同样境界的修行者怎么可能闯得过去?

宁独已经用断了四把剑,手中的断剑也刚刚甩了出去,他现在已经没了任何武器。更要命的是,他从地藏那里夺过来的元气已经用的所剩无几。再加上之前的伤,宁独已经是强弩之末。

洞观!

术,飞剑,杀手……交织成元气乱流,尽数映入到宁独脑海之中。

洞观——止水!

一天之中连续两次动用止水洞观,因上次洞观天都的旧伤彻底复发,宁独已经能够感觉到有血正在从鼻孔中缓缓流出,脑海之中的疼痛也正汹涌而来,越来越强。

宁独猛吸一口气,防止血从鼻子中流出,向前重踏一步,直接跃起,双手十指成剑,向两侧指去。

随心剑——十道!

飞速的剑气在宁独四周交织成球,将其牢牢护在其中,向前冲去。

嗤!

修行者操纵的飞剑碰到随心剑织成的球上,擦出一连串的火花后崩飞出去。紧接着便有飞剑刺入进光球一尺,被飞旋的随心剑切中,直接断成两节。

十三步!

宁独靠着随心剑形成的防御向前冲进了三步,并还在继续前冲!

能够来到此处的杀手,都拥有精准把握住时机的能力,他们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皆施展出了自己最强的一招。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各式各样的武器刺入进随心剑形成的光球之中,多数都被斩断崩飞,却仍有少数刺向了中心的宁独。

已经用止水洞观选出了一条最容易闯出去的道路,还是面临着数不清的攻击。要是可以受伤流血还好说,要不流一滴血地闯出去,不要说是行难境,见山境都未必办得到。

旬二不懂修行,却也能够看的出谁强谁弱。对方至少有二十名见山境,九十名行难境,都是高手中的高手,相同境界之下,己方需要用两三人才能挡得住对方一人。鱼龙街这边压上了所有身家,也挡不住对方。非要分出生死的话,鱼龙街铁定会折在这里。

决定胜负与生死的,只看宁独一人能否闯出这杀局。

“需要出手吗?”旬二身后坐着的人出声道。

“再等等。”

“你不会想让你家主子死在这里吧?”那人言语中带着讽刺的意味。

旬二清楚对手是谁,不得不请四境的强者来确保万一。而请来的四境,也只会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出一次手。对方更强的人还没有动,自己这面更不能抢先出手。可现在再不出手,谁能救宁独?

“再不点头,他就死了。”那人的语气中已经有了淡漠,此时就算旬二答应了,长街中正在搏杀的人也会死。

旬二攥进的拳头已经发白,嘴唇也泛白起来。他盯着被飞剑与杀手淹没的位置,心悬成了一线,没有做出任何动作跟回答。他唯有相信,别无他法。

一瞬间都变得极为漫长。

……

老枪暴怒一吼,震开身边三名杀手。他全身皮肤散出一种淡金色的光,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出。

这样的情景之下,理智思考需要花上好几条命的时间,唯有听从下意识与身体。现在的老枪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即便是死,也要替宁独挡下哪怕是一次攻击!

袁随撞入废墟之中,他一个人对战五名行难境巅峰实在是有些吃力。他下意识地向着长街的尽头瞥了一眼。

“他一个人冲到了那种地步?行难境可以这么强悍?”

放在以前,袁随知道自己不是这个世上最顶尖的修行天才,但也自认为是上层,现在他才明白真正的强悍是什么样子。总有更强的人与更大的世界,想要进步,也总得怀有“井底之蛙”之心。

袁随看着刺向自己的五柄剑,左手成印,右手则直接将剑甩飞而出,冲向的却不是眼前的对手,而是长街尽头。

十多人舍命去救一个人,却都慢了半分。

武器最尖锐的地方距离宁独只差半寸,元气形成的尖锐风压已经刺肿了肌肤。不用一瞬,这些削铁如泥的武器就可以贯穿了宁独的身体,将其直接切成碎块。

十步!

随心剑再强,也挡不住如此多的攻击。已经无路可退,也无人能帮。

“绝境!”

无数次在萤雪湖底修行的景象浮现,逐渐与长街重叠到了一起。

心如止水!

“凝!”

宁独周身突然泛起了淡金色的复杂纹路,皆是由密密麻麻的经文汇聚而成。淡金色的光,正在从宁独的血肉中源源不断地涌出,若非四境之上,很难看出。

经文自动地从宁独口中念出,其身上的淡金色光也凝成了特殊的纹路。

刀剑刺来!

叮!

清脆的金铁之鸣响起,竟没有任何武器破开防御!

“震!”

宁独突然叱出一个字,身上的淡金色光芒全部隐入肌肤,元气从身体各处向外放出。

嗡!

层层堆叠的震动追上声音,直接将其震散。刀剑突碎成片,像是被锯齿一点一点搅碎,随着震动向外飞散。

砰!

无数金属随便向外爆射而出,速度惊人!

九步!

八步!

高大厚重的赤岩墙被直接撞碎,撞击声犹如地震!

七步!

六步!

布满冰刺的封河界也瞬间被撞破,犹如钢铁的冰成为冰屑,向外飞舞。

五步!

四步!

三步!

“怎么可能?”坐在旬二身后的四境修行者身子不由得前倾了些,盯着长街的尽头。他想不出一个仅仅是行难境的修行者用什么办法才能闯出这层层包围,这实在是超出他的认知。

旬二只能看到有人冲破了牢笼,具体是什么情况他不了解。生死一线之际,他悬着的心更紧。

“闯过去了吗?”

无数人在心中响起了这样的惊疑。

三步!

两步!

一步!

砰!

围绕在宁独周身的随心剑失去控制,无秩序地飞射,“震”形成的层层叠叠震动扩散而出,直接崩出三丈的凹陷。

堆叠的震动正在迅速地伸展开,形成巨大的轰鸣与冲击,向整条长街扩散。

嗤!

凹陷四周,飞剑乱舞,在地上割出无数裂痕,狰狞恐怖。

烟尘与碎石弥漫,隐约透出一个站起的人影。

写在上架之前

我想写一个很长的故事。

我想写一个精彩的故事。

可是啊,想的事情不一定能够实现,不如意事常八九啊。写到现在,有很多地方都写的不尽如人意。也时常断更,偷工减料也常有。才二十几万字,就跌跌撞撞、坎坎坷坷。

其实我真的很想去写、去描绘,却真的没有时间。

干了建筑这一行,一天二十四小时加班,动不动就通宵,每天的工作都让人头秃。可以说只有工作,没有生活,更别提挤出时间码字。

说到底,一没有破釜沉舟去写书的勇气,也没有专心致志以事其业的决心。丢不得工作,弃不了写作。

(我只是一个刚从幼儿园毕业十几年的孩子,我为什么要承受这么多……t^t)

所以,请见谅。

枯燥繁琐的工作确实让人身心疲惫,学生时也常有无所事事的烦闷,生活一直都这样让人不满意。可,美、精彩、拍案叫绝总引人入胜、心生向往。构图精妙的画面,酣畅淋漓的打斗,曲折离奇的剧情……在脑海里浮现出来,就想把她呈现出来。非要说个理由,那就是喜欢。

我喜欢写小说。

也想着写书爆火,月入十万,好吃懒做,事实却是这本书还没赚过钱(也就赚过300块全勤……)写这本书,赚多赚少也并不在乎了。你们能来看,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当然啊,谁不希望自己的书被更多读者看,谁都希望被人肯定;谁不希望自己的书登顶第一,谁都希望被人称赞。(请你们动动小手,多投个票多留个言啊,这对我很重要啊,是我的动力啊!)

最后,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啊,请你们耐心听我讲。

愿我:执于长夜,着于黑白。

愿你:有所喜,有所爱。

(催更的小伙伴,加个群催啊,qq群:824265944)

第一百零五章 长夜(八)

暴虐的元气发出冲天的火光,犹如一场大火,使得整个西城都隐约可见。扼笼赌场的四周,即便有着五道元气封禁,也遮不住这样的元气冲击。十里之内,修行者都能或弱或强地感受到这股波动。然而,整个西城却如往常一样平静,并没有引起什么骚乱。

感知不到波动的还像之前那样继续生活,对于隐约的火光没有闲心去探究出个结果;感知到的则装作不知,绝对不会出门看一眼。

生死厮杀,对旁人来说不过是一场烟花。

刀崩出豁口,剑折断锋刃,鲜血横飞,生死判决。

战斗持续的时间不过才片刻,人就已经倒下了一半。修行者的全力攻杀,毫无道理地收割着人的性命。怕是多半人都未曾经历过如此恐怖的战斗。这已经不能称之为战斗,而是战争。

长街成了吞噬人的熔炉,熊熊燃烧。

杀红了眼的修行者,根本不会去顾及身边发生了什么事,有的只是跟眼前对手的生死,拥有的元气尽数释放而出,爆出轰鸣与冲击,废墟再度被毁成废墟。

烟尘逐渐消散,长街尽头,被凸显得格外安静。

浑身染血的宁独转过了身,盯向长街。

追杀者停止了攻击,立在原地,同样盯着宁独。他们甚至都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也不清楚对方到底是如何闯出长街的。

厮杀声开始减弱,从一两个人到一二十个人,再到整条长街的人,都暂时停了下来,与对手各退半步,皆看向长街的尽头,那是他们所有人厮杀的结果。

遮挡元气波动的法阵就到长街的尽头,迈出去,就是星图之下,动手便意味着被御龙院捕捉到,等于触犯大明律,可就地格杀。除了一个商冲古,又有谁敢毫无顾忌地在天都出手?

宁独站在天都的繁华中,看着长街的废墟,目光冷厉。

一步出长街,已决定了生死。

所有人都在看着宁独,厮杀时的神情还没有来得及变化。不论是鱼龙街的人,还是杀手,此时内心恐怕只有震惊,谁都不会想到一个行难境真的可以闯出去。

除了废墟坍塌的声音,长街再没有任何声音。冲天的元气光芒逐渐消减,黑暗重新压了下来。原本属于天都的喧嚣,也逐渐涌来,覆盖在废墟之上,将这一切抚于平静。

……

御龙院的监察官得以长长地舒一口气,星图上惊人的波动终于平复下来,他们不用再担心捅出什么大篓子。

“呼……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跟那天一样,又是冲天一剑!”监察官浑身瘫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今天总算是熬过去了。李文那个老油条,知道今天不是个好活,提前换了班,妈的,让老子来提心吊胆,还连半点油水都没有!”

“嗨,你瞧瞧我额头上这汗,真是吓得我快要尿了出来!这得多大的阵势,才能有这么大的动静?”

“三百行难境,五十见山境。”

“啊?”

“说不定还不止!这肯定是动了法阵来遮挡元气的波动了,否则整个天都的修行者都就感知到了。”

“今晚又得死上无数修行者。这么大的阵仗,得多大的仇、多的利益,又到底是要对付谁?”

“劝你一句,少打听,做好该干的事,否则,命都不知道怎么没的。”

……

战斗造成的冲击传入扼笼赌场,不可避免地造成了骚动,由于邪哥等人的不在场,上千人差点失控。好在有修行者及时站出来,镇住了场面。

经历过恐怖的震动后,无数人目光中露着惊恐。此时平静下来,人们彼此相望,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做。

地藏的尸体还横在地下三层的中央,流出的血开始凝固,泛出微弱的光,在这黑暗笼罩之下,有些过分的艳丽。

黑暗中的人在耐心等待着,享受着等待未知的乐趣。

“爷。”有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黑暗之中。

“活了?”

“活了。”

“好!”黑暗中的人高兴地一击掌。“好!好!好!”

“就算鱼龙街那帮乌合之众拼了命,也不可能替他闯出一条路来。他能闯出去,不可能没人相助。”有人发出质疑。

“没有。”前来禀报的人干脆地说出了两个字。

“行难境,能够闯到这种地步,那应该是怎样的天才!”黑暗中的人脸上露出了笑容,眼神中透着期待。“这样,才有兴趣。”

……

“咳!咳咳咳咳……”旬二猛地咳了一大声,继而连续干咳,使得他不得不弓下身子,差点干呕起来。

“你的新主人,还真是出人意料啊!”

旬二想要大笑,却挡不住咳嗽,便更剧烈地咳嗽起来,让人觉得他这样瘦弱的身躯怕是要散了架子。

那个四境的修行者脸色稍微变得有些不好。四境的强者,竟然连二境的战斗都看不出结果,实在是有驳他的脸面,旬二的大笑在他眼里更像是嘲笑。

旬二终于缓了过来,看着长街尽头的宁独,说道:“商冲古的弟子,还是有保命的东西!”

既然是商冲古的弟子,四境的修行者也就有些释然了。他自认为是强者,却更清楚商冲古强到什么样的地步。

“名师高徒!”

“今日还是得谢秦先生坐镇。”

“倒是谢你了,让我也开了开眼。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这里也没老夫的事了,老夫走了。”他察觉了对方有比他更强的人在关注着战局,他早就不想沾染这摊浑水了。

“秦先生走好。”旬二客气送走了四境修行者,再次看向了长街的尽头。这场战斗还没有完全结束,还存在着变数。

从一开始,旬二就没觉得自己这一方有胜算,可他仍要倾尽鱼龙街去搏,因为那是鱼龙街之主的决定。而现在,宁独给了他胜的希望。

隐藏在扼笼赌场黑暗中的人如果要针对鱼龙街,那鱼龙街覆灭是早晚的事。可今晚,鱼龙街能活,能赢!

……

老枪冲到了封河界前面,无法再一口气冲过去,不得不停下来。此时他身上插了数种武器,都没来得及拔下来,身上的伤口更是数不胜数。

站在寒冰前,老枪粗重地喘着气,带动着伤口张合不停,血流不止。突然失去了赴死的决心,身上的疼痛与疲惫立刻淹没而来,老枪现在一松懈就会瘫软在地上。但他仍盯着前方,握紧的拳头还没有松开。

一柄剑刺中了身体,袁随左手还握着一柄剑,另外三柄剑都差点割下他的头颅,他就被逼在角落里。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不下几十处,袁随的这条命也在生死间徘徊。

“还以为能够赶得上,没想到你却根本不需要我帮忙。”袁随潇洒地一笑,放松地向后一躺,握剑的手也松开了。

“鱼龙街之主啊,还真是惊人的强悍!”

……

惨战之后还活着的,都是生死经历过数次的人。多数人都清楚这场战斗已经结束,胜负已分,再战下去将没有意义。

仅仅是片刻时间,百名修行者的尸体交叠在了一起,说是血流成河也不过分。

普通人遇上修行者,命如草芥;修行者遇上修行者,同样命如草芥。

一双眼睛与数百双眼睛对视,平静的有些可怕。

大部分人的眼中都有几分畏惧。尽头的宁独浑身浴血,眼神冷厉,犹如修罗。每一个可都是看着这个修罗闯过了这条地狱长街,难免不陷入震撼之中。

此时却有一位杀手伺机而动。元气在其体内翻涌,其并指成诀,手中剑起,突刺而出,速度之快,眼睛根本无法捕捉。

见山境,杀行难境!

这种情况下的袭杀,杀手明显已经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哪怕是顶着触犯大明律也要杀了对方。

说起幕后主导了这场厮杀的人,没有一个杀手清楚。但这个杀手想出头,他不甘就这样替人卖命,他要往上爬,他要地位更高,他要境界更高,他要成为真正的人上人。

眼前那个行难境,就是出人头地的第一步!

能够在这样的情况下突起杀人,这个杀手胆魄与实力确实出众。

铮!

飞剑瞬间穿过长街!

所有人的心脏骤然紧缩,想要发声或者出手都已经来不及。

老枪暴怒一吼,撞破封河界,不顾一切地闯了过去。袁随的瞳孔猛缩,感觉自己骤然掉进了冰窟。

宁独的目光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突然伸出右手在半空中一握。

“震!”

锵!

飞剑发出震鸣,犹如一条蛇被掐住了七寸。宁独只凭一只手就握住了飞剑,并将其震成废铁,扔在了废墟之中。

废剑落地的声音在长街之中不停地回荡着。

施展飞剑的杀手心神受到牵连,猛然吐出一口鲜血。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行难境竟然可以握住他的飞剑,更想不到他的剑竟然会被这么轻易地废了。

几乎所有人的瞳孔都瞬间缩小,焦点落到了宁独的身上。他们想不到这个人可以闯过长街,也想不到这个人可以震废见山境的飞剑。

一个行难境,真的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没有人可以去理智地分析,他们只能看着长街尽头那个人的一举一动。

宁独用手在身上抹了一把血,用双指在地上划出了一条线。

“这笔账,鱼龙街记下了!”

第一百零六章 御龙院的夏胖子

手上拿着一封匿名信,夏观越看越心惊,额头上不停地渗出冷汗。在原地呆立良久,他将这封信放到怀里,闭了一会眼睛,平复着心境。

“来人!”

“院长。”

“所有人,前院集合,是所有人,所有人,包括烧火做饭的,立刻。”夏观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着,声音却仍有了些激动。

“是,大人。”下属察觉到的一丝不安,立刻跑了出去,心里不停地揣摩着到底出了什么事。

很快,御龙院就嘈杂起来,三三两两的人,拖拖拉拉,说说笑笑,讨论着八卦趣事,小声抱怨着院长又抽什么风。这样突然且毫无意义的集会,人们早就厌烦。

夏观第一个立在前院,一言不发地站着,面容冷的跟这炎热的天气很不相称。

逐渐的,来到前院的人都闭上了嘴,识趣地站在一旁。越来越多的人来到前院,嘈杂声迅速地减弱下去,只不停偷瞄夏观,腹诽不已。很快,这里就安静了下来。

烈日之下,几乎所有的人都汗流浃背,却都一声不敢吭,甚至都不敢换换脚稍微休息休息。

一刻钟,两刻钟,半个时辰。这些养尊处优的修行者也有些经受不住,快要晕倒。

夏观一动不动,就这样盯着所有人,面容冷的越来越厉害。

没人敢动。

在心里反复抱怨咒骂前方这个胖子无数回后,但凡是有点心思的人都意识到了不妙,开始思量自己最近是不是被牵扯到某件大事中去了。今天搞出这么个阵势,怕是不会善了。

一个时辰。

已经有人支撑不住,身体开始摇晃,眼前出现黑色。烈日可没有丝毫的怜悯之心,自顾自地释放着光与热,无情地包裹着地上的人们。

一个半时辰。

烈日终于开始衰老,却仍释放着最后的余温。

这期间有十几拨人来到御龙院处理相关的事情,见到这样的景象,一个字没敢说,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夏观那双冷厉的目光没有丝毫的颤动,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抵在每一个人的喉咙上,好像只要对方一动,刀就会无情地刺进去。

有人撑不住倒在了地上,心里想的是:老子大不了不干了,谁要来受这份罪。优渥的生活惯了,已没了所谓的敬畏。

众人目光稍移,露出各异的神情。

逐渐的,有更多的人出现了小动作。有人带头,首当其冲的肯定不是自己了,那就不必太过担心了。

夏观突然冷笑了一声,像是冬日里刺进骨头里的冰刺。

所有人心里一惊,不敢再有任何的动作,齐齐看向了夏观。

“空照境。”

“行难境。”

“见山境。”

“通玄境。”

夏观的目光在每一个人身上停顿,明确地告诉着你他指的就是你。

“你们在我眼里是什么?是什么,知道吗?你们在我眼里就是一群蚂蚁,一群我一手就能捏死的蚂蚁

!你们,就是一群蚂蚁而已”夏观突然伸出了发胖的手,向着前方的天空一按。

一手遮天!

每个人都能够切实地感受到天突然压了下来,压的自己喘不动气。每个人都双腿发软,已经撑不住这具身体。

“这就是夏院长的实力?”

脑海里这个念头只闪了一瞬,每个人的心里就只剩下了恐惧。

平日里笑呵呵的夏观院长,前几天发火或许还有些憨态可掬,今天则是一副真正要杀人的模样。

“碾死你们,就像是碾死蚂蚁一样。”夏观的手稍微往下放了放,无形的压力就压垮了众人的肩膀,四境通玄也根本撑不住片刻。死亡,就这样突然来到了所有人面前。

“你们这群蚂蚁,怎么就敢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你们,知道什么是天吗?!”夏观一喝之下,声音穿透每个人的心神,直接吓倒了一大片的人。

“星图,是谁做的手脚?”

无数人肝胆俱裂,直接瘫软外地,面色苍白如纸,甚至直接尿了出来。此时没人会发出嘲笑,谁都好不到哪里去。死亡面前,才是真正的人人平等。

夏观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击溃着每一个人的心理防线。他确实动了杀心,并且越来越重。

在很早之前,夏观就知道御龙院的下属有隐瞒星图元气波动的行为,只要不过分,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然而,他没想到事态竟然已经严重到了这种地步,更没想到御龙院几乎所有的人都有所参与。他不得不愤怒,不得不想杀人。

可是,他能把御龙院杀个干净吗?

无数种心思缠绕,夏观最后收回了手,从怀里拿出了那封匿名信。

所有人都如释重负,感觉重获新生,烈日再毒,也显得格外亲切。刚刚那片刻,真是末世地狱。

“这封信上,写了一百个人的名字,我只看了前十个名字。到底是因为什么,你们都清楚。这笔烂账,我不想再追究。但是再有下次,你的命就跟你名字一样。”

腾!

夏观手里突然燃起了一团火,将那封信烧了个干净,好似将一百条命给烧了个干净。

……

旬二一闭上眼睛,昨晚的景象就纷至沓来,完全占据了他的脑海。

冲天的火光,惨烈的厮杀,以及宁独最后愤怒地立誓……旬二的心脏难免不快速地跳动,曾经的少年狂让人忍不住发抖。

“九爷,您果真是对的啊!”

旬二曾做过错误的选择,现在则死心塌地地认准了宁独这个鱼龙街之主。

当初选东锦宫,是因为看到了大势,现在的大势仍如当初,只是造就大势的人已经不同了。

“这一赢,解决了很多的问题,不用再担心有人再背离鱼龙街,想来所有人都愿意追随你了,并且会有更多的人来加入鱼龙街。只赢一仗,鱼龙街就算是彻底鱼跃龙门了!”

“扼笼赌场这个烂摊子,就交给朝廷的人来处理。这件事情闹得越大越好,自会有人去花费心思抹平这件

事,也没人会去彻查。那类人,没人会去惹。”

“接下来,应该会暂歇上一段时间。他们,很大概率都会用万国朝来做文章。鱼龙街是活了,小宁爷就有些危险了……”

旬二手指开始轻轻地叩着桌子,开始将每一件事梳理出来。他太清楚将要面临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庞然大物,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的地步,所有无形的压力都需要他一个人来承受,难以想象这样一副瘦弱的身躯可以承受住这么多的东西。

鱼龙街不过是深潭里的一条小鱼,此时却被蛰伏的凶龙盯上。

……

昨天下半夜所发生的事情,宁独已经记不太清,只记得他是让老枪给背回来的,之后就疲惫地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外面响起了蝉鸣,胡然在桌子前无聊地啃着桃子。

“胡然。”

“少爷,你醒了啊!”胡然立刻跑了过来。“少爷,饿吗?吃啥?”

宁独仰着头向上看,用力动了一下手指,笑道:“西瓜汁,酸梅汤,冰镇的。”

“好,少爷。”胡然立刻跑了出去。

屋子里没了声音,宁独长呼了一口冷气,牙齿忍不住打颤。

最后用明显是另外一个层次的“震”闯出长街固然强悍,可对自身的损伤更大。周身所有的骨头都被震碎,重压之下,骨头刺入血肉,什么都成了碎渣。可以说他整个人就只剩下皮是好的,包裹着里面被搅碎成一团的身体。

“老秃驴天天逼我背的经文里面,十之八九有禅宗六式的心法,否则我也不可能将禅宗六式突破到另一个境界之中。国安寺,非去一趟不可了。只是现在这身体,五六天都未必下得了床。”

想着想着,脑海里就又有了一股刺痛。洞观天都留下的后遗症非但没好,反而因为这次过度使用止水洞观更严重了。

“不能再用过度使用洞观了。”

尽量不去思考繁杂的事情,宁独轻轻闭上了眼睛。

自己身体内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宁独还不清楚,实在是不敢让任何人给他治病。所以他在意识还清醒的时候让老枪务必先送自己回来。

平稳地呼吸着,宁独再次睡了过去。

破碎的骨头愈合,重新长好,发出极轻微的响声,就像夏夜里的虫鸣。倘若让人看到了这种可以说是诡异的恢复速度,难免陷入被颠覆认知的震惊之中,无论这个人口风有多紧,久而久之必定会传出去。如此恐怖的恢复能力,足够引任何人发狂。

好在除去稍微了解这件事的商冲古与司马峨之外,这个世上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五个人:两个老混蛋,宁独,胡然,以及——南星。

门外的大柳树下,浑身缠着绷带的老枪也同样轻轻闭着眼。现在的他根本没有再战的能力,却还是执意留在这里。

柳树上的蝉鼓噪着,两个扎辫的小童追逐蝴蝶跑了过去。已经真正入了夏,任何东西都疲倦的有睡意,最适合的就是休息,时间开始变得很长也很懒,瓜柳胡同还是一如平常。

第一百零七章 考试后,该是长假才对

宁独没想到自己一躺就是五天,筋骨经脉还是隐隐作痛。撑着勉强站起来,也不能动的太厉害,更不用说去动用元气。他那么迅速的恢复能力都还没好,只能说明这次确实伤的太重,换成是别人应该早就踏进死亡了。

胡然哪都没去,就守在桌子前不停地吃零食。重复了五天,她也不觉得厌烦。

“胡然啊,让你画的画的怎么样了?”宁独几乎每天都会问上一遍。

“画画画,整天就会让我画!”胡然被少爷催的烦了,恨不得要拍桌子,她现在无比抗拒那让她脑袋都要炸了的画。

宁独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心里盘算着如何才能逼胡然去做这事。

“胡然啊,你现在有多少钱了?”

“不知道啊,数不过来了。”胡然看似随意实则骄傲地说着,在扼笼赌场里赢的钱她确实是数不过来了。

“你知道我一幅画可以卖多少钱吗?”

“十文纸钱,三文墨钱,翻十倍,添个整,二百文。”胡然十分轻蔑地说着。不用说二百文,就算是二百两,现在的胡然小心疼一下后也可以随手扔了。

“那你可就想错了,我一幅画就可以买下一条街。”

“嘁,我不稀罕!”

“你就不怕坐吃山空了?”

“那是因为山不够大!我现在明白了,穷就是穷,富就是富,节衣缩食富不起来,铺张浪费也穷不下去。”胡然一本正经地说着,

宁独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胡然,说道:“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胡然高傲地一甩头,说道:“我从书里看到的。”

“什么书?”

“落魄书生夜宿春花楼,与花魁女杀手的三生三世》!”

宁独表示吃了一惊,竟然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去忽悠胡然。

等了片刻,胡然突然趴在桌子上,看着宁独,带着半分疑惑地问道:“少爷,你那画,真那么值钱?”

“嗯!”

“哦——”

宁独强忍着没笑,得意地睡了过去。

胡然偏头,仰头,埋头,挠头,陷入了画与不画的挣扎之中。天都一条街,可是上百万两。

到了下午,胡然还在纠结,宁独慢悠悠地下床,去葡萄架下乘凉去了,总躺在床上,腿脚也就瘫痪了。脚一碰地,还是有着酥麻感跟轻微的疼痛感,照这样看,还得三天才能好利索。

到了傍晚,青藤园的书童来敲门,告知了宁独明天要考试的事情。司马峨见宁独这么多天没上课,便派了人来提醒。

“考试啊。”宁独抬头看向葡萄架,轻轻晃着藤椅,开始思考。

“考什么啊,少爷?”

“不晓得咯。”

“考完试,放假吗?这么热的天,可太不适合学习了!”

“有道理,考完试,得放长假才行。”宁独笑着说道,伸手接过了胡然递过来的桃子。

——

“玄水!”

“离火!”

青白与赤红交缠,围绕着陈难萍飞速旋转,看起来极为绚丽。然而这绚丽之下,隐藏着恐怖的杀机。

砰!

水与火形成的巨大圆球炸开,附着在水珠上的火熄灭的同时,水珠也恰好蒸发了干净,躁动的元气也逐渐平复下来,只地面空出了一个半丈的圆形。

升腾的水汽模糊了视线,片刻后才露出其中的陈难萍,她身上没有沾染上一滴水。并不是她有所防御,而是她的操控能力已经精准到了可以控制住每一滴水。

陈难萍的眸子里有着亮色,站在原地思考着。

“以现在的力量,最多可以同时施展三种术。还是都是只能归于阴鬼术。换成是人炁术,也就只能施展出一种。”

武诀跟术,大致上可分为天、地、神、人、鬼五个等级,通俗上一般称为“天仙,地仙,神虚,人炁,阴鬼”。具体划分的界限其实很模糊,毕竟武诀跟术的强弱最根本还是取决于修行者的强弱。但同一个人、同等元气的情况下,武诀跟术还是会有强弱差异。由岁月验证出来的强弱等级,还是适用于多数情况,借由强大的武诀,确实可以击败更强的敌人。一般说来,行难境以内可施展出“阴鬼”,见山境与通玄境一般用“人炁”,五境才可触摸到“神虚”,至于后面的“地仙”跟“天仙”基本上很少在世间出现。

陈难萍微微抬了抬头,看向那片竹林,脑海中浮现出了那天在扼笼赌场中的对决,这场战斗她已经想了无数遍却还是不停地想。

“这几天,你又变得多强?”

同一个课堂待了这么久,陈难萍很清楚宁独实力的增长有多快,她也曾在萤雪湖旁见过从湖底窜出来的惊人剑气。

并不是陈难萍成长的不够迅速,而是宁独成长的速度太过惊人,这已经远远超乎了常理,而陈难萍却偏偏要用常理去判断,无疑是将自己逼进了死路。

可,唯有置之死地才能后生,她要比所有人都强!

“明天就是考试了,我期待着与你再次交手!”

……

忘归阁里的人明显增多了,怕是很难再找个平静的地方独自钻研,四周都充斥着嘈嘈杂杂的声音。

一二三楼如此,四楼却清闲的很。

四楼里的藏书,多数都很奇怪,其中的文字基本上都是佶屈聱牙,晦涩难懂。平日里读一读拿来卖弄也就罢了,到了考试显然不实用。除了几个痴心幻想,觉得能撞到天书一步登天的人,没几个会来这里。

石枕溪手中的那本书已经读了三个月,却始终都翻不过这一页。

抬头向外看了一眼,天色完全暗了下来,石枕溪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轻叹了一口气,将书合上,放回了原处。

“通玄,通玄,到底玄在何处?”

实在是想不通这个问题,石枕溪尽量不去想,向着楼下走去。

“石枕溪学长!”有六名青梅园的学子走了过来。

被人叫了三遍,沉思的石枕溪才听见,说道:“不好意思,走神了。”

“不不不,是我不好意思了,打扰了石学长思考。”

“有什么事吗?”

“哦哦,方便的话,有事想请教石学长。”

石枕溪带着和善的笑容,示意对方继续说。

“为何我斗转运转起来,总也不够通顺,施展简单的离火术都常常因元气的不稳定而断开?特意向石枕溪学长来请教。”学子满脸的苦恼,显然是这个问题已经许久都不能得到解决。

石枕溪自然是一眼看出了症结所在,毕竟他也是一步步修行过来的。

“斗转其实就是元气在经脉间的流动,如何让其流动的更快,最重要的就是意与气的结合。倘若意与气结合的足够好,意随心动,气随意动,那么斗转自然就快了,也不会出现离火术施展到一半就中断的情况。”

“那么该怎么结合的更好呢?”

“参竹。”

“参竹就行吗?”学子的脸上不免露出了疑惑。

石枕溪淡淡地一笑,说道:“其实司马教习将所有的事情都解释的很详尽,只要按照司马教习说的做,就是最快的修行方式。”

多数在修行上的苦恼,只要认真听司马峨讲过课,都可以得到解决。可笑的是多数人不屑于司马峨所教,不愿按部就班,苦求于捷径,妄想着一步登天。

在耐心地解决六七个听起来复杂实际简单的问题后,青梅园的学子感谢了一番,送着石枕溪离开。

“石枕溪学长还真是平易近人。”

“对啊,明明是青梅园最强的人,还这么谦虚,真是少见。”

“真希望以后成为石枕溪那样的人。”

“望其项背啊!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追的上的。修行一途,最看中还是天赋啊!”

有些事情未必就是真的,可当所有人都这么说,而在自己身上稍微有所验证时,人们就深信不疑。

天赋这种东西,又有谁说得准呢?

“哎,你们说,明天的考试,谁会拔得头筹?”

“那还用说,必定是石枕溪学长!那可是见山境,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肯定能够拔得头筹啊!”

“参加万国朝两个名额,第二个名额会是谁的?”

“陈难萍,宁独?”

每个人嘴上讨论着别人,心里却都想着考试时突然超常发挥,获得参加万国朝的机会。在幻想里尝尝第一的滋味也不错。

“难说,伯仲之间。”

“有什么难说的!依我看,肯定还是陈难萍!宁独这人不可一世,迟早会栽个大跟头。”

“这可说不准,宁独毕竟赢过陈难萍跟石枕溪学长。”

“那也算赢?我吃饭比石枕溪学长吃的快也算赢?别开玩笑了!依我看,宁独就是个投机倒把的富家子弟!靠着一点点小把戏出了出风头,要是到了检验真才实学的时候,一定就原形毕露了!”

“说起来,这家伙也已经好几天没来上课了。”

“怕不是明天都不会来了。”

“这倒不至于吧……”

“我看八九不离十,来了夺不得第一第二岂不是丢人现眼,倒不如不来,这样日后还有理由说自己没来,来了就可夺得第一了!”

“也对。”

“到底是条龙还是只虫,就看明天!”

第一百零八章 大考(上)

青藤四园的考试时间各不相同,青梅园算是最早开考的,倒也没吸引多少人来。不懂修行的人怎么看都看不出门道来,只能来看个热闹。

考试安排在下午,就在萤雪湖边。

司马峨逐一点名,对姗姗来迟的宁独提出了批评。旷课六天的宁独出现,让人不免有些猜测,也让昨日断言宁独不会来的学子冷哼了一声。

“同学们,今天考的第一科目是参竹。考试的规则很简单,只需要你重复三遍参竹,根据所用时间以及三次参竹后恢复元气的量差来记分。”

下面自然有考了两年的学生,小声念了起来,跟司马峨说的一字不差。这样的一成不变,让几位老生不免发笑。

“以半个时辰为合格六分,每快一刻增加一分,每慢一刻减一分,时间分共十分。三次中两两最大量差不超过最小十分之一的则为合格十分,误差每少百分之一则加一分,共二十分。还有什么疑问吗?”

司马峨期待着他的学生们提出异议,然而老生早就不屑了,新生也早就打听清楚了,都沉默不语。

“既然没有疑问,那就请同学们准备好,我们这就开始了。”

顿时,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身为修行者,青梅园的学子平日里就自觉比其他三园要高出不少,这些自认为优越于常人的学子到底还是有着骄傲的,就算是垫底,也要及格了才行。学了这么久的时间,总不能说什么都没有学到,那就真的是无颜见江东父老了。平日里言语轻浮,真到了自己身上还是慎重无比。

宁独细细想着司马峨所说的规则,不禁觉得有意思,露出了笑容。

这个规则为的就是大多数能够及格,想要取得高分很难,取得及格相对容易,但是得个零分也是有可能。这样的规则对大多数还是非常友好,对想要高分的人则相当严苛了。司马峨即是为了让多数人及格,也是为了远出可以代表青藤园去参加万国朝的人。

“现在,开始!”

随着司马峨一声令下,所有人都静心进入了参竹状态。然而,越是紧张的情况下心就越静不下来,也就越难参竹。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着,萤雪湖边安静无比。

突然,司马峨宣布道:“陈难萍,完成,满分。”

连半柱香的时间都不到,陈难萍就已经完成了三次参竹,每次重新吸收元气的量都相同,即便是司马峨都觉得吃惊。

司马峨这样大声宣布,无疑动摇着每一个人的心思,不少人额头上渗出了汗珠。平日里就不怎么下苦功夫的人,想要临时发挥出超常的水准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石枕溪,完成,满分。”

“宁独,完成,满分。”

参竹对于宁独来说实在是太过容易,他让风雪止风雪便止。这,即为参竹。

宁独看了陈难萍一眼,他没想到陈难萍能够在最基础的参竹上做到这种地步。他原以为这样简单的事情做到就可以了,却不想有人可以做的更好,不由得心生敬佩。

只是片刻的时间,就有三人以满分的成绩通过了考试,剩下人的心态都受到了影响。

“杨可卿,完成,二十九分。”

随着司马峨念起一个个名字,剩下的人心理防线崩溃的越来越厉害,开始有人自暴自弃直接放弃了第一场考试。

“五十八人,合格十九人。”司马峨平静地说着,看向每一个人。

有人面有愧色,有人面有思索,有人面无表情,有人不屑一顾……这样的场景,司马峨见过很多次,其实已经习惯了,却仍心痛。

不说陈难萍这样的,即便是新生杨可卿,之前从未接触过修行,都能考得二十九分的高分,那些老生又凭什么不及格?

司马峨审视了每一个人,只说了一句话。

“现在你们的命运完全相同,今后你们的命运将完全不同。”

正如他们无法体会到现在的时光将一去不返一样,他们也不会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司马峨的勉励多了,他们耳朵生茧了。

统计完成绩后,司马峨不再耽搁时间,宣布道:“第二科目的考试是——洞观。湖里有几条鱼身上附着着我的元气,请各位同学找出这些鱼,并写下这些鱼的特征。时间为一刻钟,能找到三条则及格。满分三十分。”司马峨略微一停顿。“现在,开始。”

多数人都了解了考试规则,尝试过追踪这里的鱼,却都没有信心。洞观到元气固然不难,可要洞观出这条鱼是什么样子太难。

洞观捕捉的是元气,又不是实体,唯有完全洞观清楚了司马峨的元气,才能勾画出鱼的样子。

宁独露出了苦笑,他现在的身体,用不了元气,也不敢用洞观。换成平时,他自然可以随意地洞观,并且绝对会是最快找到的,现在却连找到一条鱼都难。

为了一次考试,再让损伤加重实在是不值得。

不少人面露难色,却还是开始努力洞观萤雪湖中的鱼。

百丈宽、十丈深的萤雪湖,行难境的洞观根本不可能将其完全覆盖。开始有人沿着湖边走了起来。即便如此,也不可能将萤雪湖完全洞观到。更何况鱼是游动的,就算走了一圈也不可能洞观到全部的鱼,还是要看运气。

陈难萍走在最前面,走的速度很快。其他人跟随在后面,稀稀拉拉,像是在绕着萤雪湖赛跑。

也有人待在原地,皱眉苦思,好像已经捕捉到了一条鱼,却探查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样子。鱼一游走,人就立刻追了出去,不惜涉水。

不论是在巨大压力下的参竹,还是移动状态下的洞观,都是修行不能缺少的能力,想要将这两种能力磨炼的出色使其在战斗中发挥作用,却极为困难。

这样的学子抛到扼笼赌场中,绝对一场都赢不了,更别说去参加万国朝,那就丢大人的。

青梅园的学子只是这样的水准,司马峨总会自责,他反复自问教育方式到底错在了何处,却都始终找不出来。每年他都在尝试不同的方式,每年的结果却都相同。屡战屡败,司马峨仍没就此放弃,一直都在坚守着。

宁独看着同学都走了出去,没有跟着走,就站在原地。他洞观十步以内的范围就是极限了,萤雪湖走上一圈也毫无用作,运气好也就看到一两条鱼而已。

“十三条。”陈难萍走到了萤雪湖的另一头,已经发现了十三条鱼。

视线越过萤雪湖,看到了站在原地不动的宁独,陈难萍心中略有疑惑。

“难道他可以直接洞观这么远的范围了?不应该!那他为什么不动?”念头一闪而过,陈难萍不再多想,只专心洞观找鱼。

石枕溪跟陈难萍并驾齐驱,两人的速度几乎一样。这让石枕溪不免有些吃惊,毕竟他可是比陈难萍早入学了三年。

一刻的时间过的极快,半数人身上都沾了水,为了洞观到一条鱼,就差跳入水中去抓鱼了,放到眼前看个清楚。

“好,各位同学写下鱼的特征。”

处理了一下身上的水,学生开始皱着眉头动笔,基本上每一条鱼都拿捏不定。行进中洞观,还需要将鱼分清楚不能弄混淆了,行难境还是很难做到。

石枕溪跟陈难萍前后交上了试卷,其他学子也只得无奈地交上了试卷。

跟上一场参竹的考试一样,洞观的考试对大多数的学生同样友好。司马峨在四条鱼身上附着的元气都特别明显,只要稍加留心并且可以在移动中使用洞观就可以找到,三条就及格的底线并不高。同样的,想要取得满分也很难。有三条鱼身上附着的元气几乎不可洞观,想要在这么大的萤雪湖中找到也很难。

“石枕溪,写的全对,满分。”

“陈难萍,写的全对,满分。”

“杨可卿,写的全对,二十五分。”

“……”

司马峨一个个地念着成绩,脸色变得越来越差。他没想到,竟然有两个人完全瞎写,一条鱼都洞观不到的。不过好在两人的底线都在,并没有作弊。

关于洞观的考试,想要抄其他同学的其实很容易。但并不是司马峨想的那样没人去作弊,而是彼此在真正的考试中不会让别人比自己考的更好。

念完手中的试卷,司马峨皱眉看向宁独,问道:“宁独同学,你没写吗?”

宁独笑着摇了摇头,他确实没有去洞观湖里的人。

学子之间不免起了窃窃私语,有奇怪的也有嘲笑的。

“我昨天怎么说的开着?没有真才实学,今天就会原形毕露!”

“原来只是徒有虚名!平日里弄得盛气凌人,高高在上,实际上却根本没有一点实力。真不愧是以‘榜首’进来的人!”

“倒要看看他今后该怎么在青梅园立足!”

“……”

即便是石枕溪,心里也有了一丝疑惑。他不知宁独是故意如此,还是暗藏玄机。

“既然你没写,那么就只能判你……”司马峨也面露疑惑,却也不得不宣布成绩。

宁独看向司马峨,说道:“司马教习,我没洞观到每条鱼的样子,但我知道您在湖里放了十七条鱼。”

第一百零九章 大考(中)

石枕溪写了十六条鱼,陈难萍也写了十六条鱼,但宁独却说有十七条鱼。陈难萍的眉头轻微动了一下,石枕溪的心中也有了疑惑。

“这样的情况下,宁独根本没有必要说谎。那么他说的是真的?真的有十七条鱼?他为什么能够看到十七条?第十七条又在哪?”

司马峨看着宁独的眼睛,问道:“你确定?”

众人间也起了非议,毕竟宁独就站在原地一动没动,怎么可能就洞观到了所有的鱼,还是十七条之多?要知道大多数人也就写了五六条鱼而已。

“故弄玄虚!他就待在这里,怎么可能洞观整个萤雪湖?就算是见山境,也不可能有这么强大的洞观!”

“根本就是闭眼瞎扯,就等着瞎猫碰上死耗子吧!”

“投机取巧之徒!仅凭一句话就想及格?痴心妄想!”

不管宁独所说是真是假,多数人都认定了他是在瞎蒙。即便是石枕溪,也有了几分怀疑。

宁独耳朵相当敏锐,却并没有听到周围同学的非议,他看着司马峨,认真说道:“就是十七条。”

“你是怎么做到的?”司马峨自认做不到洞观整个萤雪湖,才刚刚步入行难境没几天的宁独也不可能做到才对。然而,宁独说的没有错。萤雪湖中,司马峨确实是在十七条鱼身上附着了元气。

“想来,即便是司马教习您也做不到元气离体一刻钟吧!也就是说,您必须不间断地输送元气,才能维持、控制附着在鱼身上的元气。所以我没有洞观萤雪湖里的鱼,而是洞观了您。从您这出去的,有十七道元气,也就是十七条鱼。”

当宁独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陈难萍跟石枕溪就明白了他所用的办法,目光不由变得复杂起来。

以宁独现在的身体,没法去洞观萤雪湖,只能洞观十步之内,便想了这个取巧的办法。

半数的人想明白了,半数的人却云里雾里。想明白的自然会去惊叹方法的巧妙,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想到,那样也就省了大半的力气。没想到的也不好说什么,只有蒙在鼓里的不快。

司马峨略微思索了片刻,说道:“虽然有所取巧,但也算是答对了一半,算二十分了。”

“司马教习,我不服!凭什么他宁独站在原地连走都没走,只是说了一个数字,就可以得二十分,我们这么努力地去找却连个及格都没有?”

当然有不少怀着这样的想法,有人敢说出来,他们立刻就义愤填膺。

“因为他答对了,你们没答对。”司马峨十分干脆地下了判决。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对了就应该得分,错了就应该不得分。可笑的是众人都觉得不公,却永远也不会想到宁独远比任何人拼命。

陈难萍看着宁独,目光里带着不服输的倔强。凭什么他能看到十七条鱼?凭什么他能想到这个方法?

“司马教习,第十七条鱼在哪?”石枕溪也想不明白,他怎么可能会漏掉一条鱼。

“第十七条鱼不是鱼,只是一道元气,你们没找到也很正常,因为它一直都在以高速躲着你们。宁独能找到,也算是取巧了。给你们满分,也是因为最后这道元气的速度跟距离超出了你们境界所能够达到的水准,算是附加题了吧。”

石枕溪露出了然的神情,对宁独说道:“了不起!”

即便是洞观司马峨也是一件极有难度的事情,司马峨绝对不会持续不断地输送元气,只会瞬间出手,不让人发觉。那么,这就要求宁独必须在一瞬间判断出元气的数量。这就好比就看一眼线,必须准确地分辨出它是由几股线合成的。石枕溪这样的见山境,也未必能够做到。

倔强也只持续了一瞬,陈难萍就平静下来,等待着下一科目的考试,她已经不会再因为类似的小事扰乱心神。

同学之间的非议逐渐小了下去,作为他们默认领袖的石枕溪都这样表态了,他们也不可能再去多说什么,顶多就是怀疑宁独作弊了。

倘若能够买通司马峨,这一科目作弊岂不是容易无比?再说,最后判分标准还不是司马峨一人说了算?

从顶替庞旧山入学到现在,宁独从没有尝试融入到这个集体中,这个集体自然也无比排斥他。只不过,宁独从不在意。

宁独对石枕溪微笑了一下,算是回应。他深知自己并不比石枕溪跟陈难萍强大,对方用同样的方法也必定可以做到,对方也有许多值得自己去学习的地方。

这次洞观的考试,也是让宁独开了眼。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元气离体后的掌控可以做到这种地步,他的随心剑至少要达到司马峨的水准才行。

毫无疑问,元气距离身体越近,施展者所拥有的掌控力就越强。没有特殊的法门,行难境基本上不可能让元气离体还保持着强有力的控制,最起码也得借助飞剑之类的法器才行。

从根本上说,能够随心所欲控制离体元气是通玄境才具备的能力,不过经过无数前人的努力,才得以将这种强大的能力可供更低境界的人使用。

“下一科目的考试是斗转。你们将两两一队,掌心相抵,首先由左手边的人来攻,由他释放元气增加力量;右手边的人为守,采取对应的力量来抵消。倘若右手边不能及时调整元气来相抵,那么就算攻胜,左手边的人记二十分。一轮过后,攻守互换,计分规则相同。耗尽元气都分不出胜负,那么就各记二十分。若是出现意外,我会及时制止。同学们,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考试之前,就有许多学子达成了结盟,事先进行了数次的练习。一旦幸运地分到结盟,那么得个平手分就变得相对容易了。

相比于之前两科目的考试,斗转的考试无疑很残酷,因为这意味着有人可能拿到四十分,也有人可能拿到零分。是否及格,或者说能够获得第一,斗转考试的分数至关重要。

残酷之下,对手是谁是决定一切的关键。没人愿意碰上石枕溪、陈难萍这样的对手,谁都希望遇上一个比自己更弱的,那样可就能够获得较高的分数。另外,能够是先手也会占很大的优势。

司马峨看过众人一眼,宣布道:“先念到名字的在左手边,先攻后守。”

众人都安静的下来,仔细听着是否念到了自己的名字以及对手是谁。

“史柯,穆振。”

“兰贞,薛定。”

“张之勇,郎为雄。”

“……”

学子列成两队,一一相对,神情各异,脸上都有着凝重。很明显,彼此都是旗鼓相当的对手,谁都说不准胜负。

“石枕溪,杨可卿。”

身为刚刚入学三个月的新生,杨可卿一听到对手的名字,脸色就有了几分苍白。对上任何一个人都好,唯独对上石枕溪,那岂不是让他直接零分出场吗?他的心沉到了极点。

“最后一组:陈难萍,宁独。”

当司马峨念完这一对名字的时候,众人的心绪都被吸引了几分。

撇开入学三年的石枕溪,同为新生的陈难萍跟宁独无疑是最强的竞争对手,到底谁强谁弱,所有人都想知道。

按照考试到目前的情形来看,石枕溪必定是能够占有参加万国朝的一个席位,剩下的一个席位就只能从陈难萍跟宁独之中选出来了。

恐怕谁胜谁负,不仅是学生期待,司马峨期待,陈难萍跟宁独也同样期待。

陈难萍站到了宁独的对立面。

宁独站到了陈难萍的对立面。

陈难萍目光平静,面容透着冷色,像是一把寒潭里的剑。

宁独轻轻叹了一口气,举起了手,说道:“我认输。”

所有人都看向了宁独,脸上充满了震惊跟疑惑。司马峨轻轻皱起了眉头,问道:“你确定吗?”

“你认输?”陈难萍冷声问道,她的言语中已经有了愤怒。

“我用不了元气。”宁独诚恳说道。他现在这种状态,能够动用的元气少之又少,根本不可能跟陈难萍对抗元气。

曾经答应过白青花一定参加万国朝,也很想跟陈难萍再度交手,可现在的情况确实不允许。扼笼赌场那晚受的伤确实是超过了宁独的预期,今后他必须找一个可靠的医生才行,光靠自己身体硬抗确实是行不通了。

司马峨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宁独身上的伤,他没想到对方伤的这么严重,连元气都动用不了。这样也就解释了宁独为什么无法用洞观以及这几天为什么没来青藤园上课。

众人也面露吃惊,他们没想到宁独会认输,至于理由是什么他们并不是太关心。

“这就认输了?是自知不敌,便找了这样一个拙劣的理由?受伤了?早不受伤晚不受伤,偏偏这个时候受伤?”

“就这样认输的话,获得万国朝机会的就是陈难萍了。宁独甘心这样将机会拱手相让吗?”

“认输?太丢人了吧!宁独今后还有脸再来上课?”

略微思索了一下,司马峨说道:“既然如此,那么……”

陈难萍的眉头一横,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能用多少?”

“半成。”

“那就比半成。”

第一百一十章 大考(下)

离火玄水的较量,扼笼赌场的对决,陈难萍都不算赢。宁独这个之前从未修行过的人,从一起步就在每一个境界的巅峰,陈难萍自然想站在巅峰之上。

斗转的考试,陈难萍非比不可。

司马峨乐于见到这样的场景,有竞争对手才会让人更快地进步。

“那我占点便宜,我来攻。”宁独也不推辞,直接提出了他的要求。

“好。”陈难萍不至于去欺负一个伤病,她最厌烦就是存在客观理由的胜负。

宁独伸出了一根手指,成剑!

现在这种状态下,想要用弹指剑几乎就等同于在自废手指,即便是引而不发也有着巨大的损伤,可宁独同样非比不可,他也想赢陈难萍一次。

陈难萍没有立刻抬起手。

一把剑已经横在眼前,如果判断出现失误,那么就是永远的处于下风。

当陈难萍答应的那一刻,比试已经开始!

司马峨将一切看在眼里,觉得两人都光明磊落,心里有了几分高兴,宣布道:“各位同学请准备。”

所有人的思绪顿时收了回来,全神应对着眼前的对手。

“师兄,手下留情啊。”

“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请赐教!”

“……”

众人间有了细碎的言语,苦笑与尴尬之下,都有着深深的凝重。谁都不想输,谁都想赢。

陈难萍抬起了手,如水,一根手指抵在了宁独的剑前,如深潭。

为了接住宁独这一剑,陈难萍选了一个相对柔和的方式。她不大度,也不小气。第一手,算是让宁独。

萤雪湖边,突然安静无比,只有少数衣服上沾着的水与汗水滴落的声音。

司马峨看了众人一眼,确认每一个人都准备好了,下令道:“开始!”

排成两列的元气冲撞而起,如同两支军队对碰。

合起的手掌出现了颤抖,表情凝重的人脸上开始掉落汗珠。

宁独伸出的手指没有丝毫的颤动,保持着绝对的水平,他还没有出剑,他在等一个绝好的时机。陈难萍全神等待着,深潭无波。

“撑不住了……”

仅仅是片刻的时间,就有人败下阵来,向后倒退好几步,一屁股蹲在了地上,握着被震痛的手,发出呻吟声。

突然间,司马峨出现在一对同学的身边,一手握住一人,将其分开。

砰!

元气在空中炸开,发出爆鸣。好在元气的量不大,没造成什么太大的冲击。

杨可卿露出坚毅的神情,在他面前的是一座山,他想要用手推动根本不可能。豆大的汗珠开始从脸上滑落,体内的元气已经所剩无几,他却还在努力。就算是输,他也要耗尽所有力量再输。

不少的学子完成了第一轮的攻防,休息片刻后开始攻防互换。

“我认输!”

控制力不强的情况下,行难境的元气消耗其实异常快速,只消片刻就会空了。

平日里嬉嬉闹闹的青梅园学子,在修行方面真的并未有什么亮眼的地方,更不可能说是让他们以修行为武器去战斗。司马峨也常常感叹一年不如一年,这样的学子根本无法参加名义荣耀实则残酷的万国朝。

宁独还没有出手,陈难萍也还在等待。

“我输了。”

“认输。”

“你输了。”

砰!

砰!

砰!

“……”

近乎半数的人都已经结束了斗转的考试,在一旁懊恼的同时也在看着场中继续考试的人。

“杨可卿真拼,不就是一场考试,至于吗?反正他再怎么努力也是不可能赢。”

“对啊,痛痛快快认输就得了,结果早就定好了,根本改变不了的。”

“嗨,你们看,宁独跟陈难萍那还没动静呢!”

“怎么回事?难不成陈难萍在让着他?”

“呵,一路靠着作弊、投机走来的,没有半点水准,这样的人去参加万国朝才是丢大了人!”

“倒要看看他这次还怎么作弊!”

“对上陈难萍,宁独输定了!”

“……”

杨可卿非要以人力去推动一座山,忘我地使出了全力,最后直接虚脱倒地,而石枕溪自始至终都没有动一下。

“杨师弟,你做的已经很不错了。”石枕溪伸手将杨可卿给拉了起来,将其扶到一边休息。已经完全耗尽了元气的杨可卿,甚至都无法进行攻防互换后的防守。面对石枕溪,他算是彻底输了。

“谢谢石师兄,让我明白我到底还有多远的路要走。”杨可卿的心里五味杂陈,最多的还是警醒,更加坚定了他刻苦修行的决心。

“共勉。”石枕溪笑着回了一句,看向了陈难萍跟宁独。

场中只剩下陈难萍跟宁独。

细碎的讨论声合成了喧嚣,涌了过来,萤雪湖也添了杂乱的浪声,唯有两人安静的如同静止。

突然间,宁独剑出。

斗转——弹指剑!

犹如高山坠石,元气突然间暴增到了一个恐怖的量。

寒潭突陷,像是蛰伏在其下的青龙张开了口,瞬间脱下坠落的巨石,没溅起一朵浪花。

剑突生,恍如万箭齐发!

深潭龙跃,吞尽长剑!

宁独的斗转用的极快,陈难萍却可以完全跟得上宁独的速度。

相较于半个月多前在扼笼赌场的对决,宁独的进步无疑是巨大的,然而陈难萍的进步也丝毫不弱。

洞观稍有逊色的人就看不清这场较量,更不用说完全是修行半吊子的青藤园学子们,甚至都没洞观到半点元气的变化。

石枕溪眼睛都没眨一下地盯着陈难萍跟宁独,以他的洞观,竟然也看不清究竟斗转了多少次。

“才一个多月,就可以变得这么强吗?”任由谁见证了这样的成长,都会陷入自我怀疑之中。

杨可卿想要问石枕溪谁会获胜,看到对方凝重的样子,将所有的话咽了回去。

“元气控制到这种地步,距离我也就只有七步之遥了。”司马峨在心中如此感慨着。能够当陈难萍跟宁独修行上的引路人,是他值得庆幸的事。

无数次的引而不发,势必会崩断绷紧的弦。每一次出手,就必须让部分元气溢散出去,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降低损伤。

仅仅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宁独跟陈难萍就进行了上百次的斗转,大量的元气溢散而出,就像是烈性炸药弥漫在了空中。

“怎么会有这么多元气?”不少学子都发出了惊疑,行难境不该有这么多元气才对。“真的如宁独所说的那样,他只能用半成元气?”

司马峨没有出手干扰这两人,只是让众人退到了安全的区域。

“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司马峨微微眯起了眼睛,盯着两人相对的手指。

叮!

像是两把剑尖对到了一起,从高空中坠落,不断变换着身形,却始终保持着剑尖相对。

坠落的速度已经让周遭的景物全部模糊成了彩色的线!

砰!

两柄剑砸入大地。

呼!

以宁独跟陈难萍为中心,向着四周扩出了一股旋风,积聚的元气也乱流而出,割裂了无数的草。

宁独跟陈难萍的手指互相弹开,向后退了一步,看着彼此。

“这……真的只是在比斗转?”无数人暗暗咽了口唾沫,他们真的未曾见过只是自身元气流转就可以引起这种景象的。事到如今,已经没人再会去无端臆测宁独的水准,只能是暂时忘却之前说过的话。

“通玄?!”石枕溪心中猛然出现了一个词,继而陷入到了震惊之中。

宁独看着陈难萍,心情略微有点复杂,毕竟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受挫。

“我输了。”宁独诚恳地说道。

按照司马峨所说的规则来看,宁独确实是输了,他的所有攻击都被陈难萍接下,耗尽了元气也无可奈何。单看斗转,陈难萍应该是要高出宁独一线。

陈难萍面色仍如之前那般清冷,只是看着宁独,没有说话。

“是宁独输了?”对于结果,人们都会下意识地再确认一遍。

司马峨鼓起了掌,夸奖道:“很精彩!入学三个月就可以学到如此境界,了不起!同样的,掌声也送给各位,不负在青梅园的时光。”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终究是没有多么强烈,每个人的心思各异,纠结于各自的事情。

“考试成绩会在三天后下发。”

不是已经统计好成绩了吗?为什么还要在三天后下发?即便是老生,也有着同样的疑惑。上一次考试,可是立马就下发了成绩。

“司马教习,万国朝的事呢?”有人发问道。

司马峨看着大家,说道:“有想参加万国朝的吗?”

“想是想,可是司马教习您不是说过根据这次考试来选有资格参加万国朝的人吗?”

“我确实这样说的,因为只有考试的前十名才可以参加竞争。而想要参加竞争,就必须有接我一掌的实力。我不会手下留情,你们可能会在这一掌下死亡。”司马峨还是第一次这么郑重地说话,更是拿出了死亡当威胁。

众人有些不知所以然,毕竟没人经历过上次万国朝的选拔。

“你们要考虑好。这不是一场单纯的比试,而是一场涉及生死的战斗。说起来,你们没有一个人有资格参加万国朝!”司马峨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目光也不再如以往那样柔和。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好像真的在面临生死考验。

难不成司马教习还真的会一掌杀人,手下连个轻重都没有?

陈难萍第一个走上了前,说道:“请司马教习赐教。”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万国朝的意义

自文皇立朝,革故鼎新,一统六国,大明王朝就开始崛起,成为天下最强国之一。历经三朝稳定后,武帝横空出世,雄才大略,开疆拓土,战败列国,让万国来朝,造就了大明王朝天下第一的地位。

然而,武帝后期常常朝令夕改,穷兵黩武,致使大明王朝内耗严重。武帝驾崩,朝中积病爆发,党同伐异,群雄逐鹿,刀光剑影无数,三年动乱,相继六王,可以说是大明王朝最为黑暗的三年,也耗尽了王朝的积蓄,最后终于在当今皇帝手中稳定,距今已有十四年。

即便武帝后期混乱,但武帝活着,活着就是最大的威慑,列国臣服,无有二心。武帝死后,大明王朝仍具备着强大的统治力,生活在武帝威慑的列国根本不存在任何异心。只是最近十年,大明王朝闭目塞听,纸醉金迷,四周列国崛起,局面逐渐趋于微妙。以至于持续了百年的万国朝,意味已经发生了变化。

……

司马峨十分郑重地问道:“我会将你视为生死之敌,一掌全力。接不住的话,你就可能会死。”

平日里温和儒雅的司马教习,突然语气严厉,甚至带着杀气,着实让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就算你接住这一掌,一旦重伤,也会失去参加万国朝的资格。你想好了吗?”司马峨突然释放出见山境巅峰的气势,将所有人镇住。

在见山境修行了十年,司马峨可以说是站在了见山境的巅峰。中规中矩地比元气比武诀,天下见山境少有人能够赢得了司马峨。大概是温和、絮叨的形象让人误以为司马峨并不强,今天他第一次全面展示自己的境界,着实震住了所有人,即便是强大的陈难萍跟石枕溪。

陈难萍一开始还不觉怎样,此时却真正感觉到危险。见山境巅峰的司马峨,根本就不是她能够对抗的。

“请司马教习赐教!”陈难萍再度说了一遍,恢复了平静的心态,体内的元气全部调动起来,前所未有的郑重。她要变得更强,就需要参加万国朝以见识更强的人。

司马峨抬起了手,元气突凝。

见山境!

一座真正的山在人的面前立起。

“覆山!”

司马峨一掌按下。

窒息感一下子将人淹没,半数的人竟直接倒地,面色苍白无比,气若游丝。

陈难萍周身骤然释放出大量元气,展现出了她全部实力。

“攀枝!”

嗡!

司马峨一掌压下,犹如山倒,毫不留情地盖住了陈难萍。

“哇!”

数十人承受不住这股压力,直接呕吐了出了,可以说是涕泗横流,半躺在地上,陷入了惊恐之中。

选择了青梅园的人,日后大多的走向都是朝廷设立的正统机构,根本不需要沾染上血腥。他们没经历过生死,就连动手打架都够呛能会。突然面对这样的恐怖,难免承受不了。

陈难萍直接被压进了土里,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她根本没想到这一掌竟然会这么强,不重回之前境界,根本没办法抵挡。

砰!

元气冲散而出,卷起了半尺的泥土。

陈难萍向后倒地,被横移过来的司马峨接住,放到了旁边的草地上。

出了全力的陈难萍,竟然连司马峨的一掌都接不住,直接昏死了过去?

宁独皱眉看着陈难萍,又看向了司马峨,有着深深的不解。“司马教习的那一掌真的没有丝毫的留情!竟然直接让陈难萍重伤了!怎么会这样?”

司马峨看向了众人,说道:“接我一掌后,可不代表你就可以参加万国朝,你还要击败你的竞争对手才可以。现在,还有谁愿意尝试?”

石枕溪陷入了沉思,他没有信心接下司马峨的一掌。就算他勉强接下,受的伤也不会轻,绝对会影响半个月的状态,届时他参加了万国朝也取得不了什么太好的成绩。

刚刚听到司马峨说还有机会参加万国朝,宁独心里还有点希望,现在却不得不考虑考虑。

“倘若连我一掌都接不住的话,根本没有资格参加万国朝!”司马峨语气格外的冷漠,竟然完全变了一个人。“万国朝之中,有比我更强的人,你们怎么赢?”

多数人还陷在惊恐之中,来不及思考司马峨所说的。

“你们,真的明白什么是万国朝吗?”

恐怕大明王朝的每一个子民都听说过万国朝,知道那是周边所有列国来大明朝拜的盛事。几乎所有的大明子民还都沉浸在武帝时期的强盛之中,根本不知道局势早在十年前就已经逐渐发生了逆转。

如今的万国朝,根本就不是列国的朝拜,而是国与国之间的暗中较量。

“倘若朝堂让你们去死,你们会去死吗?万国朝,不是你的战斗,而是国与国之间的战斗!”

多数人参加万国朝,就是为了一展风采,让朝堂的大人物认识自己,为自己的未来铺平道路。仅仅是怀着这种念头的人,根本无法参加万国朝。

司马峨审视着仅有的几个还站着的人,问道:“你们,真的想以死殉道吗?”

石枕溪在慎重地考虑。他原本以为对万国朝有着深入的了解,现在却发现那些都是停留在表面。参加万国朝,就意味着成为朝廷的棋子,让你去死就无法拒绝!那样的一条路,是自己需要选择的路吗?

没有任何风险地去碰运气,没人不愿意去试。可当风险高于预期的效益,就没人愿意去试。

没实力竞争的,断绝了念想;有实力去竞争万国朝的,还有谁?

宁独原本还想去试一试,但他不愿意为任何人卖命,更没有为大明王朝去战的念头。

“我觉得你们都没有资格参加万国朝!”司马峨直接下了定论。

之前因为考试,众人还五味杂陈,现在则完全愁云惨淡。

没人站出来,安静的可怕。

“既然如此,青梅园今年就不需要举荐人参加万国朝了!”司马峨说的坚决。

没有人想到原本是激励人的参加万国朝资格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所有人都有着深深地挫败感,也有挥之不去的恐惧。

宁独看着陈难萍,长呼了一口气,向着司马峨走去。

“你也想来试吗?”司马峨再度展示出了他的强大,震人心魄。

“请司马教习赐教。”宁独认真地说道。

司马峨抬起了手掌,问道:“你为什么要参加万国朝?”

宁独露出了笑容,说道:“为了答应别人的事,也为了青梅园。”

跟面对陈难萍时一样,司马峨毫不留情地出手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资格

宁独不出所料地躺在了地上,面如纸色,气若游丝,看上去不修养一个月根本没办法再站起来。

萤雪湖的浪声不停地袭来,冲刷着人的神经。

“真的……毫不留情吗?!”

石枕溪看着陈难萍跟宁独,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很久之前,就有朝廷的人向他抛出橄榄枝,都是有着远大前途的道路。

万国朝,能得到更多人的青睐吗?

现在的局面,强大的修行者在朝堂之上根本就是受排挤的对象,凡人之躯的文官才能够平步青云。在万国朝中被当成是士卒一样的棋子,又能令多少人刮目相看呢?以死去博取并不大的机会,值得吗?

石枕溪还在犹豫,态度突变的司马峨确实让他有了退意。现在摆在石枕溪面前的不仅仅是万国朝这一条路,仍有许多条别人垂涎的仕途。

“就算他们两个醒过来,到了万国朝开始时也不可能恢复。你们所有人,包括他们两个,都没资格参加万国朝。”

面色惨白的学子们看着司马峨,没有了任何念想。

风掠过萤雪湖,吹散了凝在湖边的热气。

司马峨看向众人,长呼了一口气,走到陈难萍身边,指尖凝聚元气,按在其后颈的几个穴位上。

“笼束,解!”

陈难萍猛然醒了过来,看着司马峨,目光复杂。

“不好意思,让陈同学受伤了。”司马峨递给了陈难萍一瓶丹药。“扁士寒教习炼制的药,算是赔礼道歉。”说完,他又走到宁独的身边,用同样的手法将其叫醒。

众人瞪大了眼睛看着司马峨所做的一切,完全陷入到了震惊之中。

“司马教习,在诈我们?!”

石枕溪在一瞬间明白了一切,却站在原地发愣,说不出一句话来。

“首先,向各位同学道歉,我欺骗了各位同学。”司马峨羞愧地说着。这么卖力地演戏,对他这样的人来说确实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也正是因为他从来不是如此,突然变成另一种模样,才能够将其他人震住。

之前深切感受到了恐惧的学子当然愤怒,也有不解、懊悔以及羞愧。

“关于万国朝的事情,我并没有说谎,参加的人中有比我更强的,你们也有可能丧命。就以你们现在这个决心,根本参加不了万国朝!”

有人不服。

然而,不服更多是想掩盖懦弱。

“当面对强大到无法战胜的对手时,你们还会选择再战吗?当有死亡的危险时,你们还会再战吗?”

“怎么不能?!”这大概是所有人想要说出的话,然而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让一个人去见他的懦弱,无异于给了长得丑的人一面镜子,他们大多会选择毁了这面镜子,而不是正视自己。

不失望是假的,司马峨没想到竟然只有陈难萍跟宁独会选择站出来。其他人,都没有一个坚定的信念参加万国朝。

陈难萍为的就是变强,她不会畏惧任何对手跟死亡。宁独为的是一个约定,以及青梅园。他可是商冲古的弟子,怎么能够让青梅园丢脸!

“不抱着以死践行信念的人,根本无法参加万国朝!所以,这次代表参加万国朝的是——陈难萍跟宁独。”司马峨宣布了最后的结果。

没人发出掌声,更没人喝彩,只有不能说的苦涩跟嫉妒。

石枕溪长叹了一口气,对着司马峨行礼,说道:“今天受教了,司马教习!”

司马峨惋惜地看着石枕溪,想要问对方为什么没有站出来又想宽慰对方,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命运就在一念之间发生了转折,谁都不能左右。

身为老师,应该最大可能地相信自己的学生,然而这样的相信换来了巨大的失望。

“果真如世俗说的,江河日下了吗?”陈难萍跟宁独的出众,远远弥补不了司马峨对大多数人的失望。

青梅园的大考,在这个沉闷的午后结束了。

没有人脸上挂着笑容,皆是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中,沉默不语。

石枕溪没有像往常那样登上忘归阁,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乱逛。

“还真是可笑啊!”在没人的小巷里,石枕溪脸上露出了苦笑。

背井离乡来到天都求学,终于在青藤园的考试中拔得头筹,成为了青梅园近几年来最优秀的学生,可以说是风光无限。

陈难萍跟宁独出现的时候,石枕溪当然有了危机感。他时刻提醒自己必须表现出足够的大度,表示他不畏惧任何人挑战他现在的地位,事实上他也确实这样做的。

可石枕溪没想到,他今天会失去参加万国朝的资格。

“终究还是不如人!”石枕溪此时才觉自己跟冰鉴一样,自己再努力,也只能成为天都这个大舞台上的配角。

石枕溪忽然站在了原地,眼睛向斜下方向看了一眼,说道:“出来吧,都跟了这么久了。”

“不愧是青梅园里最强的学生!”突然有声音从不远处响起,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何事?”

“万国朝的事,不知有没有兴趣?”

……

司马峨额头上还在冒着冷汗。

全力对陈难萍出手,要保证不受伤的情况下将其打晕,司马峨现在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陈难萍的反抗怎么会那么强?差点就失手了。她的境界,应该不止如此。”

“宁独那个家伙,怕是瞧出了什么猫腻,才会不怕死地挨我一掌。也对,见识过师兄跟叶红袖的剑,还经历过几次生死,我这点能耐,真的震不住他了。”

“唉……”

“怎么会只有陈难萍跟宁独站出来?难道大家入青梅园,真的都是奔着仕途去的吗?一切选择都该是权衡利弊后的选择吗?是不是我的教学出了问题?”

司马峨抬头望着明月,皱眉苦思。直到天明,他也没想出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叹气摇头,司马峨来到了桌前,提起了笔。

“还半个多月就是万国朝了,陈难萍跟宁独确实很强,却还差的远。今年参加万国朝的,应该会有很多比我还要强的怪物,你们正式开始修行的时间还是太晚了。我也得为你们做点什么。既然参加了,就该争第一!你们,是青梅园的学生!”

第一百一十三章 躺在屋顶强说愁

胡然全程看着青梅园的考试,要不是少爷提前吩咐过,她必定又会发出一系列的大呼小叫,尤其少爷被司马峨一掌打昏死过去的时候。

青梅园的考试刚刚结束,整个青藤园就已经知道了结果。一路上,人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宁独跟胡然,小声议论。

“少爷,你不开心吗?”胡然见少爷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不禁问道。宁独获得了参加万国朝的名额,对胡然来说是一件开心的事,她不明白少爷为什么不开心。

宁独偏头对着胡然笑了笑。

“少爷,你笑的很假啊,骗不了我的。为什么你获得了参加万国朝的资格,还是不开心呢,你明明很想得到的啊?”

宁独长呼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天空,说道:“好久没下雨了啊。”

胡然也抬头看了看,回了一声“嗯”。

宁独自嘲地笑笑,说道:“胡然啊,今晚吃什么呢?”

“没心情,吃什么都不会好吃的。少爷啊,不开心是要说不出来的。你天天说我不懂我不懂,可我总有一天会懂的啊!”胡然倔强的说着。

宁独看着半暗的天空,笑道:“我不该想那么多的啊!”

“嘁!”胡然决定不搭理少爷了。

简单吃过晚饭,宁独坐在屋顶上看着夜幕慢慢落下来,胡然拿着两个大桃子爬了上来。

“胡然啊,参加万国朝本就没什么不好的,可司马教习却并不高兴。而司马教习不高兴,其实也不关我的高兴。”

“那么少爷,你为什么不高兴啊?”胡然吃着桃子。

“因为我在想很多事情啊!我在想为什么司马教习不高兴?我在想大明王朝到底如何?万国朝到底如何?我在想胖子说的,也在想白青花说的。”

萤雪湖上,曾谈过,天下大势。

“咦!这才不是我家少爷该想的事!”

宁独气笑,问道:“你家少爷该想什么?”

胡然嚼着桃子,抬头看天空,双眼澄澈,爽快地说道:“我家少爷该想:炸虾仁,炸五花,炸里脊,炸茄盒……茶香鸡,盐焗鸡,白斩鸡,黄焖鸡……锅包肉,溜肉段,爆炒腰花,九转大肠……红烧茄子,土豆豆角,醋溜白菜,竹笋腊肉……最后再喝一杯杨梅汁……嗝”

宁独笑了出来,枕着双手,抬头看向天空。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啊。”

……

青藤园的学生宿舍比较奢华,但陈难萍的房间冷情的有些寒酸了,除了一床一桌一箱一笔一纸,竟然没有多余的东西,远远不像个女子的闺房。

月光从窗户里透进来,让这里更加清冷。

陈难萍不喜欢坐,她站在窗前,面色跟月光一样清冷,在夏夜里倒不晓得那么闷热了。

司马峨给的可以参加万国朝的理由,在陈难萍看起来太牵强附会了。有赴死的决心就可以参加万国朝,那岂不是太过儿戏了!这么低的门槛,参加的人又能够强到哪去?

跑得快的不明白为什么别人会跑那么慢,学习好的不明白为什么别人学不会,有决心的人不会明白为什么别人总是漫无目的。拥有一个坚定信念,对大多数人来说是一件艰难的事。

至少参加的人都跟宁独那么强悍,才是真正意义上万国朝才对。

“你强到了什么地步?我用了十六年才达到的境界,你才用了多久?”

虽然陈难萍是从头修行,但她毕竟到达过见山境巅峰,洞观跟斗转大为减弱,却也仍有之前境界。宁独才修行多久?怎么就可以达到跟陈难萍只差一线的地步?

斗转的交手,让陈难萍发现宁独比之前变得更强。如果真的如宁独所说,他只能动用半成的力量,那么等他完全恢复,又该是什么样子?

没能跟宁独真正地交手,陈难萍很不甘心。

“到万国朝时,你又会强到什么地步?我又该怎样才能赢你?”

陈难萍拿起笔在纸上泼了一团墨,这团墨却像是有了生命,在纸上变幻起来。

玄水!离火!

墨形成的水火图案扑杀在一起,承载它们的纸瞬间变成了被水浸湿的灰烬。

嗡!

陈难萍身后突然出现了半丈的圆,里面水火相互吞噬,犹如猛龙厮杀。

“阴鬼之术,人炁之术。”

“离火玄水,离焚玄重。”

倘若司马峨在此,一定会吃惊的说不出话。陈难萍所做的,竟然是以一己之力将阴鬼之术提升到人炁之术。

能够创造阴鬼之术的人都可以称为大家,创造人炁之术的人完全可以开宗立派。陈难萍才多大,竟然也可以做到这一点?

厮杀的水火突然分开,从两侧绕行到陈难萍身上。

一半被火焰包裹,一半被冰霜包裹,陈难萍看起来极为可怕。

“凝!”

周身的水火飞速凝聚到了一起,一个桃核大小的青红小球悬浮在了陈难萍的身前。

两股截然不同的元气压缩在这么小的弹丸里,一旦释放出来,必定是极恐怖的冲击。

陈难萍擅长的远远不止穿花手一招,放手一搏,她跟宁独孰强孰弱谁都说不准。

其实,陈难萍完全不需要担心,能够参加万国朝的人,都会是陈难萍跟宁独这样的天才,并且其中不会缺少怪物中的怪物。她唯一需要担心的应该是——能否在万国朝里活下来!

……

天都城外的方圆市。

入了夜,纵横交错、层层叠叠的楼宇就都亮起了灯火,水里也就有了相同的倒影。灯火如星,水如夜空,置身其中,就有了几分梦幻的意味。

撇开血腥,方圆市其实是一个不错的游玩去处。

一叶扁舟在楼宇之间穿梭,小舟上的人向着四周望去,感慨道:“天都的方圆市,包罗万象。”

“我南国的不少人也藏在其中,真是藏龙卧虎之地。”

“陆先生碰到熟人了吗?”

“不敢说老相识,只是有过一面之缘。南国军队用的吴钩,皆是出自一个炼器世家:欧冶世家。二十年前,世家的下一任主人,被誉为百年第一奇才的吴越,自废双手双目,叛出南国。是以近十年来,吴钩总体水平仍可保持,精品却有所下降。”

“陆先生能否将其请回去呢?”

“二十年前没能留住,现在也请不回去。”

“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的。我南国子弟多才俊,可以超过吴越的大有人在。再逛一会就回去吧,明天还要去国安寺。”

“半个时辰。”

“是,南星公主。”

第一百一十四章 国安寺(上)

“少爷,咱今天去哪啊?”胡然将洗好的衣服挂在架子上,对着身后的少爷说道。

阳光穿过衣架,经过水珠折射出彩色,清新的皂角味传来,宁独伸了个懒腰,说道:“今天去国安寺,或者方圆市。”

“方圆市,就是天都城外的方圆市吗?”胡然在天都这么久,还真的从没出过城。方圆市她倒是听说过,应该是一个类似于很大的集市。

“应该是了。”宁独几天前抛给旬二两个问题,前天旬二给了他回应,去方圆市就可以解决问题,有关的人旬二都已经安排好了。

“咱去干嘛?”

“转一转呗,试都考完了,该出去玩一玩了。”宁独又不是榆木脑袋,要不是头上悬着一把剑,他才不天天去上什么学,睡睡懒觉、逛逛景色才是美好的生活。当然,他还始终没能实现他一进天都时说下的宏愿。

胡然挂好了衣服,突然想起地说道:“呀,少爷,你不上课了?司马教习只说考试完了,可没说放假啊!”

宁独想了想,始终觉得放假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在家闷得久了,该出去走走了。少爷你还有伤,确实不应该再去上课了。唉,咱也只好出去逛逛散散心了。”胡然也给自己找了理由,她还是觉得出去玩比较好,在余桃先生那认真的时间久了她也头疼的厉害。

宁独看着胡然笑了起来,问道:“那么你是想去国安寺还是方圆市呢?”

“国安寺施粥的时候我倒是去过一次,当时饿的头晕眼花了,也忘了国安寺是什么模样了。国安寺在北城,北城热闹的很,很想去。方圆市在城外,也很想去。少爷,你想去哪啊?”

“今天我随你。”

“嗯……那就去国安寺吧!”胡然又转了转眼睛,又改口说道。“算了,还是去方圆市吧!闷在城里这么久了,该出去看看了!”

“成,咱今天去方圆市。”宁独穿好了衣服,跟胡然一同吃了早饭,向着天都城外的方圆市走去。

“哎,少爷,咱叫上胖子呗!”

“好啊!”

两人没走出几步,就又折去了煊赫门。

“去方圆市?”庞旧山一听就乐了。“你们知道方圆市距离咱这多远吗?足足有八十里!你们打算走着去?就算是去国安寺,也有近三十里的路程。”

“这么远?”胡然发出了惊呼,她在天都里住了这么久还真不知道天都竟然这么大。

“方圆市太远,来回坐马车也得大半天,不如去国安寺,正好北城今天有庙会,热闹的厉害。”

“好!咱去国安寺!”胡然立刻下定了主意,她肯定是哪热闹就去哪。

仅仅是三十里的路程,马车却走了近一个时辰。距离国安寺还有三四里,马车就不能再往前了。

刚一下马车,胡然就不由得发出了惊呼:“哇,这么多人!”

摩肩接踵,人声鼎沸。

一眼望过去,乌压压的全是人头,间或露出一点缝隙,露出世间万物的五颜六色。整条街,整个场地,像是个沸腾的染缸,各色交杂糅合,有种向外炸开的感觉。

“呼,我这体型,还真不好进。”庞旧山擦了擦额头的汗,知道自己进入挤一趟就是在油锅里过一回。

宁独也不想进去挤,问道:“有别的路吗?”

“得绕一大圈。”

“那咱绕吧。”

胡然吃惊似地看着少爷跟庞旧山,问道:“为什么要绕?这里不好吗?”

“你去吧,我们绕路了,国安寺见。”

“再见!”胡然哼了一声,自顾自地挤进了人海中。琳琅满目的物品与食品,在腰包充足的情况下,无疑可以让人身心舒畅。恰巧,现在的胡然买得起任何东西。

宁独跟庞旧山看着胡然消失在人海里,相视一笑,又坐上了马车。

“胖子,有没有兴趣去鱼龙街?”

“有啊!”庞旧山毫不推辞地说道。

“我觉得你要是做普通生意,赚不到天下第一。”宁独觉得胖子这个人就应该成为天下第一大商。

庞旧山点了点头,说道:“生意大概分三个阶段:赚穷人的钱,赚富人的钱,赚所有人的钱。现在的煊赫门,也就做做赚穷人的钱。鱼龙街做的就是赚富人的钱。”

“修行者才是富人。”

“没错!人们常说百户一骑,指的是一百户才能养得起一个重骑兵,行难境的修行者所需要的最低资源大概抵得上百个重骑兵,境界越高所需要的资源就越多,难以想象五境的人需要多少资源才能堆出来!阶级的人数是锥形的,阶级平均每人掌握的资源却是倒锥形的。所以,我想去你鱼龙街见识见识,看看富人的钱是怎么赚的。”

“光是天都就有这么多修行者,锥头重的像座铁山了,岂不是把锥底给压烂了?”宁独提出了他的疑问。

庞旧山向着窗外望去,说道:“你瞧他们,脸上还是挂着笑的。他们都是锥中的人,见不到被压烂的锥底,你没见到,我也没见到。”

宁独也向外看了一会,说道:“真的得出去走一走。”

“宁哥,你不急。”庞旧山笑道。

“不急,咱先去国安寺瞧瞧。”

……

“国安寺,还真是不小。”

“小姐,比起四百八十寺如何?”

“陆大人觉得如何?”

“国安寺是温泉,四百八十寺将要决堤。”毕竟是进了天都,直呼公主必定会引起旁人的注意,陆大人也只得称其为小姐。

南星向着喧嚣的寺外望去,说道:“这喧嚣像是一层油,浮在上面,撇干净了,就什么都不剩了。”

剩下的只是枯骨,也等同于没有任何东西。

“小姐莫急,这层油还厚的很。”陆大人向身后望了一眼,远处有人打了个手势,他回头说道。“小姐,来了。”

南星跟陆大人一起,走进了一间幽静的禅房,里面有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正在等候,见到南星走来,审视了一眼,躬身行礼道:“参见公主!”

陆大人冷眼看着对方,说道:“晋中大商,雍贵不少,虚浮也不少。曾使者,不要弄这些繁文缛节的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曾明恺思忖片刻,笑道:“南国豪爽,我西北也不啰嗦。那就直截了当地说吧——我们准备怎么覆灭大明?!”

第一百一十五章 国安寺(中)

胡然怀里抱了一大堆吃的,稍微动一下就会撒出许多,弄的她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她刚进了国安寺,就被小和尚给拦了下来。

“施主,佛门清净之地,不可荤腥。”

胡然瞅了瞅手中的卤味、肉干,当然不舍得扔,瞪了小和尚一眼,在对方的注视下全部吃了下去。

小和尚瞪大了眼,心里的震惊持续了很长时间,末了咽了咽口水。

“哼!”胡然抱着剩下的零食得胜似地走开了。

小和尚又咽了咽口水,默念“罪过罪过”,甩了甩头,权当是将贪吃的欲望全部甩掉。

胡然随着人流四处逛着国安寺,对这座名寺也不甚感兴趣。不管是文人墨客的题词,还是庄严神圣的佛像、巨大的铜鼎炉,对她来说都十分乏味,她要找的是好吃的好玩的。

“少爷跟胖子还没来?我去哪等他们呢?”胡然想不出好的地方,就四处乱逛。在如意树下拨弄人们的许愿牌,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向水池里扔了一文钱,祝愿自己永远富的流油;忍痛捐了一两香火钱,让大佛罩着少爷跟自己平平安安……

不知不觉,胡然就已经转到了国安寺的后院,这里一般不允许外人进入,胡然起了玩心,便偷偷溜了进去。后院远比前院安静,没了热闹的人群,国安寺显露出了它的安宁。

“呼!这安静的,怪吓人的!”胡然跟一个个静默和尚擦肩而过,对方对其单手行礼,她也忙躬身回应着。

“没得意思,还不如去方圆市!”胡然这般想着,转角差点撞到一个和尚。

“看施主的样子,是来本寺找人的吗?”

“嗯……”胡然有些慌张,怕被人发现给赶了出去。

“找谁呢?我可以给施主说明去路。”

胡然灵机一动,说道:“忍秀,磐若!”

“是找忍秀师叔祖跟磐若师叔啊,这边请。”

“小和尚辈分比大和尚还要高?”胡然忍不住笑了出来。对方引了一段路后就离开了,胡然也没记住其后来所说的路线是什么,却也不担心,便随意逛着。

“这是哪?好安静?”胡然探头探脑地走进了一个院子,刚想往前走,突然有个人立在了她的面前,将她吓了一大跳。

“你是鬼吗?连个响动都没有!”胡然刚想骂对方几句,看到对方的体型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跟前院金刚一样的身躯,赤裸半身,铁色的肌肤上刺着龙纹,双耳挂铜环,怒目圆睁,身后背着一把鬼首大剑,浑身透着一股煞气。

这样的大家伙,只瞧上一眼就觉得害怕,胡然想要当作没看见地退出院子。

此时,里屋的门开了,陆大人看向了胡然。

胡然瞧出了不善,强撑着气势,没有再往后退,瞪着那个大家伙。

“怎么了,断楚?”陆大人轻声问道。

断楚冷漠的目光稍微变了下,原本他已经准备动手杀了眼前这个冒失的人,现在却被陆大人阻止了。不管有意还是无意的,眼前这人都有撞见秘密的可能性,除掉才是最好选择。

陆大人走下台阶,笑着说道:“他这个大个子脑筋直

,如有冒犯,还望海涵。”

毕竟是国安寺,在这里动手,怕是有可能惊动这里的僧众。眼前这个小姑娘,想来也是误打误撞,不必大惊小怪。

胡然看着陆大人走来,壮着胆子说道:“和尚的寺庙,你们凭什么霸占着不让我进!”

此时南星也走了出来,望向胡然。

胡然看到屋子里走出来的人特来越多,不禁怂了,可她还得壮着胆子,强声道:“你们不要仗着人多欺负人!我可认识国安寺的忍秀跟磐若!我家少爷等会可就要来了!”

南星一眼就看出了胡然的底细,不禁笑道:“你家少爷是谁?”

胡然看着这个丰神如玉的“公子哥”,觉得对方七分女人三分男人,生的端是漂亮,说道:“我家少爷可是今年青藤园的榜首!昨天还得了参加万国朝的名额!”

“哦,那你家少爷可真厉害!”南星缓缓走来,打量着这个比自己矮上半个头的小女孩。

陆大人低声道:“小姐,钟灵毓秀,造化之人。”

南星不动声色,端详着胡然。

胡然怯了,想要溜走,却骑虎难下了,只得在心里道:“少爷,你什么时候过来啊!”

……

宁独跟庞旧山绕了一大圈,用了半个时辰才到国安寺,此时已经是晌午了。

“没想到绕了这么久,早知道就跟胡然一块挤了。这么久,她怕是等得跳脚了。”庞旧山说道。

“你可别说,她啊,指定逛的开心。”宁独瞧见了路边的粥棚,拉着想要尽早跟胡然汇合的庞旧山吃了七八碗粥。

两人慢慢悠悠地进了国安寺,沿着墙壁下的阴凉逛着。

“要说国安寺的去处,如意树,大雄殿之类的你肯定不感兴趣,我带你去个地方,那儿你指定有兴趣!”庞旧山边走边擦汗,这样的天气让他出来逛寺庙,也实在是难为他了。

“什么地方?”宁独也起了好奇心。虽说他主要是来找忍秀跟磐若的,顺路游历一番国安寺也不错。

庞旧山笑而不语,只在前面引路,兜兜转转半刻钟才来到了一处较为荒凉的小院,院里没有香客也没有看守的僧人。院子不像其他地方的合院有屋子,只有四面发白的墙跟中间立着的六座残破雕像。

“这里只是国安寺的一个偏院,不过这里有个趣闻。真假不知,国安寺自然也不外传,知道的人少,来这的人也就不多了。传闻说国安寺以前不叫国安寺,而叫安国寺。武帝年轻时来安国寺游玩,觉得安国之名太大,小小寺庙承不起,便一剑斩了这佛门六像,将安国改成了国安。”庞旧山望着那一人高的残破雕像说道。

雕像久经风霜,漆已经掉的差不多了,断口也磨的圆滑,座底也有了好几处雨水滴出来的凹槽。这雕像最起码一百多年了,残破的也只剩下个骨架了,却仍能看出佛像的神韵,证明着当年雕刻技艺的不俗。

“传闻那一年,武帝十四岁。”

存在于历史中的文皇武帝,是大明王朝每一个人都心生神往的对象。

宁独看着这六尊雕像,总觉得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

庞旧山心生感慨,继续说道:“文皇武帝时都是群星璀璨,那才称得上是大明王朝。”

此时,突然传来了一串笑声。

“原来大明的人还活在一百年前,真是笑死人了!”

庞旧山循声望去,看到了树叶上坐着的两个人。一男一女,都是十五六岁的样子,女的坐在树叶上,男的站在树叶上。

宁独转头望去,微微眯起了眼。

“就是你杀了角兜?”少年盯着宁独,突然出声问道。

宁独身子没有动,语气格外凝重地说道:“胖子,退后。”

庞旧山心里暗叫不妙,迅速地向后退。他还从没有见过宁独神情这样凝重,他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搬救兵。

“别动,胖子。”

庞旧山立刻止住,留意着场中的变化。好好的游玩国安寺,竟突然遇到了生死危机。

“好巧不巧,原来是你杀的角兜!”女的嘴角上露出了戏谑的笑。“真没想到,角兜竟然会死在一个区区二境的手上,想必你是用了什么阴谋诡计吧!”

宁独身子微沉,双指轻轻并拢成剑。

谁都想不到在这里竟然会碰上跟角兜相关的人,对方也没想到会碰到元凶。少女的绝对拥有着跟角兜一样的实力,而那个少年给了宁独前所未有的压力。宁独见到那个少年心里的第一反应“动手的话,可能会死!”。这个人,比扼笼赌场的地藏强出无数倍!

少女用手轻轻抚摸过树叶,十多片树叶飘落了下去。

叶底藏针!

嗤!

十多片树叶突然从中间分开,转瞬开裂成无数碎片,飘落在地,像是破碎的尸体。

烈日之下,突然一地死亡的冰冷。

“元气的掌控不错啊!可惜,你只是个二境!”少女笑了一下,准备再次出手,心里却猛地跳了一下,偏头看向身旁的少年。

少年伸出了手,对准了宁独。

“遭了,你不会想要杀人吧?!可千万别乱来!就算是眼前这个人杀的角兜,也不能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杀了对方!公主跟陆大人还在这,要是被发现了岂不是成了麻烦事了!你可千万别乱来啊!”少女在心中不断劝阻,却没敢说出一句话来。

天地元气还在平缓地流动着,像平日里一样温和,没什么不一样。

没有任何元气暴动的迹象。

院里安静的没有风声。

宁独也没有察觉出任何的异样,可他就是有一种感觉,感觉自己的四周有无数尊巨兽正在盯着自己。

明知有危险却发现不了,必定也躲不开危险!

庞旧山的脸上流下了汗,视线不断地在宁独跟少年之间切换。

咚!

心跳声成了擂鼓声,宁独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

“跑!”

宁独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庞旧山毫不犹豫地向外跑去。

少女目光移到庞旧山身上,手中捏起了一片树叶。

少年冷漠地看着宁独,突然握住手掌,像是捏死手中的飞鸟。

“魔手血葬!”

第一百一十六章 国安寺(下)

元气突动,爆裂如龙!

如同天地突然以宁独为中心坍塌,山崩地裂的力量狂涌而来,足够在一瞬间抹杀所有。

三十六道随心剑!

剑网!

青白色的剑气极速飞舞,编织成网将宁独护在其中。若在平时,这剑网看起来颇为强大,此时却弱小的如同山脚下的蛛网。

庞旧山骤然感觉面前充满了淤泥,每动一下都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他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却仍以非常缓慢的速度移动着。在外人看来,他甚至没有移动过。

“一定要冲出去!”庞旧山此时心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他当然不是怕死,而是怕宁独死在这里。他一定要出去搬救兵。

闭着眼睛的庞旧山不清楚眼前是什么样的景象,倘若他睁开眼去看,恐怕连跑的念头都没有。

实质化的元气铺天盖地涌来,恐怖的巨力碾碎一切阻碍。庞旧山之所以没事,是因为三十六道剑气在他周围疯狂突刺,将实质化的元气全部切碎,即便如此,元气透过剑网的形成的压力也足够恐怖,根本不是一个普通人所能承受得了的。

铮!

一道剑气突然出现在树顶少年的后颈,以闪电般的速度突刺。如此短的距离,如此快的速度,即便是见山境也躲不过去!

元气爆出火星!

少年不加防御地接下了一道随心剑,竟毫发无损。

“同时兼顾两个人的安危,还能不动声色地发动袭杀,行难境的元气在一瞬间全部施展开来,还是催动难度如此大的武诀,这个人确实不简单!可他也只能停留在这了。不用说他只是二境,就算他步入了三境都接不下这一招!”少女在心中思索着善后的事。如此大的元气波动,国安寺的僧人不可能感知不到,得抹除所有的痕迹才行。

“凝!”

“震!”

砰!

宁独作为元气挤压的中心点,承受的压力是庞旧山的上百倍。剑网形成的防御瞬间崩溃,连冲击都未发出,就被惊涛骇浪般的元气卷回了他的眼前。

嗡!

恐怖元气形成的压力瞬间临身,痛苦与眩晕直冲脑海,宁独感觉全身都被挤成了一团血肉。

“震!”

宁独觉得自己七窍已经流血,就算他拼尽全力也不可能挡住这一招。

“震!”

元气全部耗尽,也不过是坚持了一瞬。

恐怖的压力涌来!

生被压成死!

“震!”

嗡!

黄钟大吕一般的声音向外扩出,实质化的元气全部变成粉末,形成一股气浪向外冲去,迅速撞在围墙上,原本应该轻易摧毁建筑,却荡成了无数的波纹,片刻消散不见。

恐怖的冲击还没有消散,少年就突然出现在了佛门六像前,一掌袭来!

没有携带任何元气,单单是靠着力量就让天地元气猛然塌陷!

“大佛手!”

砰!

闷声响起,元气冲击堆叠成密集

波纹,竟始终扩散不去。

嗡!

少年收手,瞬间回到了树顶。

哗啦!

乱风撕扯着树,发出杂乱无比的响动。烟尘还在飞舞,扑打着四面的墙壁,留下挣扎的痕迹。

庞旧山根本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已经彻底虚脱,倒在了地上,大口喘息着,也顾不上有没有尘土扑进了他的口鼻。他焦急地向身后望去,看到宁独还站着,放心地一笑,彻底地躺在了地上,再也不想动。

“阿弥陀佛!”磐若立起单掌,平和如佛。“没想到今天有幸见到仙魔经,施主如此年轻就能够修行,真是天资卓越。”

宁独的目光越过磐若,看向了那个立在树顶的少年。

少年冷漠地看着宁独,身上的元气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增长起来,恍如一尊魔神正在站起。

磐若的气息也在增长,像是一尊大佛从布满了元气的水池中升出来。

少女心中一惊,不得不向少年提醒道:“公主在这,你不要太恣意妄为了。”

少年并指于前,魔神睁眼!

即便不能过度使用洞观,宁独也比其他人更加敏锐,他真切地感知到了对方的强大,甚至有种仰望魔神的感觉。

“这是见山境,还是见神境?”磐若心中同样吃惊。他的元气同样飞速增长,一尊大佛周身散出梵音。

“你若死,便死的干净些!”少女已经准备逃离。这么大的动静,势必会有人来彻查此事,到时候万一影响到公主的大事,任何人都死不足惜。

“你的命,我收定了!”少年突然看向宁独,天地元气瞬间凝成长矛,刺到宁独眼前。哪怕他不出手,元气也随着他的情绪形成莫大的冲击。

“这里是国安寺!”

磐若虚握一手,将无形的压力捏碎。

与此同时,国安寺多处有了元气波动,显然是众人都察觉异样,向着这里赶来。

少年冷笑一声,身影忽然消失。

狂暴且惊人的天地元气随着少年的消失也突然消散的干干净净,除了上空乱卷的风,竟然没有任何异样。

“收放自如,见山境竟然可以强大到这种地步?”磐若还没见过这么强大的见山境,他通玄境的修为竟然都不能将对方给压制住。

少女看了磐若一眼,然后看向宁独,笑道:“你可别离开这座寺庙呦!否则,你可会没命的!”接着她向后一退,飘飘然消失不见。

躲在门口的忍秀此时走进来扶起了庞旧山,问道:“磐若,为什么让他们这样走了?”

磐若握了握被震麻的右手,说道:“强留的话,国安寺就会被拆了一大半。南国来的,还这么年轻,十有八九是参加万国朝的。这时候闹出事情来,多数人都愿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强留没有意义。”

忍秀在庞旧山的身后点了几下,将温热的元气输送进去,说道:“还是拳头不够大不够硬。”

磐若尴尬地一笑,转身看向宁独。宁独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却没敢说话,他怕稍微一动,周身就彻底散了架



心中默念起经文,磐若的身上散出淡金色的流光,化成星星点点,涌进了宁独的身体里。

赶来的僧众面露茫然跟慌张,被忍秀告知没事后,立刻去加强国安寺的戒备了。

足足一刻钟的时间,磐若才长呼了一口气,说道:“暂时没有什么大碍了。宁施主不介意的话,可以在小寺修养几日。”

宁独轻轻摇了摇头,就地坐下,闭上了双眼。

磐若也不打扰,跟忍秀以及庞旧山在一旁静静等待着。

断掉的骨头正在飞速重接,模糊的血肉也重新生长,心脏的跳动仍微弱,却也能够泵送周身的血液。不得不说,磐若的治疗手段颇为玄妙,否则宁独得躺上四五天才敢说话。

即便有磐若的治疗,宁独现在还是不敢用力喘息,怕呼出血丝,从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从怀里拿出被压碎的瓷瓶,将其中的丹药吃了下去。扁士寒教习配的药,虽然起不到什么大作用,但也能够掩人耳目,不至于将自身恢复速度那么快的现象让人一眼看出来。

本来就没有完全恢复,今天又强行透支元气进行战斗,宁独无疑伤的更重。想要站起来行动,最起码也得歇到明天才行。而真正想要恢复,恐怕得静养半个月。不过,还能够活着真是万幸。

宁独平稳地呼吸着,小心翼翼地流转着元气,在心里默念道:“胡然,该着急了。”

……

胡然等的心里发毛,尤其是那个叫断楚的大高个,实在是吓人的厉害。可偏偏这里连个路过的僧人都没有,让她觉得更无助。她一个人,怎么着都打不过对方三个。

“少爷,你怎么还不来?千不该万不该跟少爷分开,更不该瞎逛,打肿脸充胖子!少爷,你快来救救我!”胡然瞪的眼睛发酸,却不敢眨眼。

忽然,陆大人向着东方向转头望去,不快地皱起了眉头。

“他动手了?”断楚也偏头望去,目光中有着吃惊。按理说对方是有分寸的,不可能会闹出这么大动静才对。

南星还在看着胡然,最后笑了,说道:“看样子你家少爷暂时是来不了了,不过我现在要走了,这个地方让给你了。”

陆大人皱着的眉头没有舒展开,却跟上了南星,断楚也阔步向外走去。三人从胡然身边走过,胡然虚张声势道:“有本事别走!”

南星笑了笑,觉得胡然有趣。

“小姐,为什么要跟她在这耗这么久?”陆大人不解地问道。

“她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以后再找她,看看这熟悉感到底是因为什么。”

“眼下还是立刻离开国安寺。”

“不必担心,他心中有数,不会闹出大乱子。”

突然间,刚才跟宁独遭遇的少年少女出现在了南星一行的面前。

“遇上杀死角兜的人了。”少女抢先解释道。

“不必多说,先离开。”陆大人直截了当地说道,眉间的不快没有消散。

南星笑了笑,说道:“以后再遇上,直接杀了。这才是你该做的,修孽。”

第一百一十七章 闲谈

大明夜客第一卷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第一百一十七章闲谈宁独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胡然坐在他身边打起了瞌睡,庞旧山也酣睡了过去。

以普通人之躯,遭受了见山境都未必承受得了的威压,庞旧山此时该躺在医馆里休养,却非得等在这里。胡然再被告知部分实情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已经见怪不怪,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小心翼翼地呼了一口气,遍布全身的疼痛感立刻传来,让宁独忍不住发颤。

深入骨髓的痛,换成是旁人怕是怕是会承受不住直接死亡。即便宁独从小接受地狱般的磨炼,也处在崩溃的边缘。

“同龄人,竟然可以这么强!”

那个少年所展现出来的实力无疑深深地印在了宁独的脑海里。他之前认为陈难萍很强,认为石枕溪很强,但都觉得那是自己可以追赶的,现在却突然发现一个强大的遥不可及的对手,他难免会无比震惊,自己跟对方简直是云泥之差。

“现在的我,连对方一招都接不下。要多久,我才能达到那种程度?!”

倘若今天磐若没有及时赶到,是不是就要跟胖子一块死在这了?

不过是杀了角兜引出来的仇家,谁知道自己现在身后还有多少仇家?

这才只是见山境而已,难道忘了头顶上悬着的那把剑了吗?

踏入修行,就没有退路!

“悠闲过度了啊!”

沉思许久后,宁独脸上露出了笑容。

“你应该也是要参加万国朝的,那我就期待着与你再次相见。还有半个月的时间,看看我这条命,你究竟能不能拿走!”

……

自从上次鱼龙街事件后,东锦宫就一直没有什么动静。朝野上下都知道东锦宫要复出了,东锦宫仍如此安静,反常之下,让人难免有些忐忑。

入了夜,东锦宫点上的灯不多,星星点点,隐约照亮几天大路而已,证明这里地大多数人都已经睡下。

整个东锦宫,都静悄悄。

“南国的人来了。”笛明月说道。

“跟情报上的一样?”褚安良正在细细读着一本闲书。

“一样。只是少了一个名为角兜的,一个月前死在了鱼龙街的登楼上。”

“这么说今天也是赶巧了。”国安寺发生的事情,在第一时间汇报到了这里,详细的令人咂舌,其中千丝万缕的联系也都被深挖了出来,如同有好几双眼睛在记录全过程。

“商冲古的弟子,还真是让人意外。”笛明月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天在小巷里遇到的少年,将最近发生的有关他的所有事串联起来,雕刻出了一个丰满的形象。

褚安良想起了商冲古的那一剑,思索了片刻,说道:“不要想利用商冲古,他是个另类的存在。”

笛明月笑了笑,看向墙壁上的疆域图,说道:“大明朝,多些商冲古这样的人才好。”

褚安良没有接话,继续读他的书,好似是读到了不可断开的情节。

笛明月仔细看着疆域图标记的山河。

东起断海关,西至拥雪关,北临天冰湖,南抵堑角涯,大明王朝雄踞天下。可这幅地图已经有了旧色,某些地方都改朝换代了上面也未修改。

女真国圣皇强势登基,大有文皇武帝之风;古兰圣教崛起,教徒已遍布天下;突烈完成一统,穷山恶水间奋起的是天生的战士;南国力量日益壮大,周边小国已尽数臣服。

疆域图的中心正在黯然失色,而四周环伺的,正在燃起烈火……

这幅地图,旧的太厉害了。

看过了那个不可断开的情节,褚安良忽然想起似地问道:“南国跟突烈彼此的筹码是什么?”

“他们哪有什么筹码,不过是彼此当作诱饵,想看看大明有什么反应,以此来衡量大明的力量。”笛明月目光先后落在了疆域图的两处地方,说道:“河西古道,十三南蛮。”

“吞下他们。”

“好。”

褚安良继续细读他的闲书,先前跟笛明月好像只是在谈论书中有趣的情节,不过是无关紧要的闲谈。

笛明月走出了屋子,外面的花正在盛开,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月光覆在青石板上,像是流动的清水。风一吹过来,笛明月微微抬头看向星空,露出了微笑。

三言两语,千万人头。

……

西城的一处普通大院里,曾明恺背着双手在房间里不停来回踱步。

黑市里涨到了十万两的价格,竟然还是没有调查出蛛丝马迹,曾明恺几乎要急疯了。

“活生生一个人,怎么会消失的无影无踪?!死了,还是藏进了深山老林?”曾明恺紧锁着眉头,一股火气蹭蹭往上冒。

今天跟南国的公主接洽,曾明恺掩饰的还算不错,可再拖下去,必定会露出马脚。

那个坑蒙拐骗的小子,骗跑了三千两不要紧,关键是偷走了一颗“随玉珠”,那可真是要了命的东西,否则曾明恺也不会想出杀了女儿嫁祸给对方的主意。

“一路东行,到底会在哪?!”

曾明恺想了无数种可能,也想了无数种法子,可就是找不到半点消息。

“怎么就偏偏丢了跟河西四商联系的信物!”曾明恺愤恨不已,坐立难安。如果这件事不能立刻处理好,他不仅会被株连九族,祖坟都会被全部刨开,他曾家以此从世间除名。

此时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老爷!”

“什么事?”

“你让打听的人,有消息了!”

曾明恺猛地打开了门,一步冲前,问道:“在哪?”

“今天拿您给的画像去打听的,有人说看到一个长得像的。”

从关中走到天都,曾明恺找了不下百个相似的,多数都是为了线索钱谎称来的,真的找到了两个七八分像的,却也不是正主。

样貌相似的听得多了,曾明恺也早就没了耐心,他却还是尽量压低火气说道:“认准了再来找我!”

“老爷,我有一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曾明恺心中的火噌地一下就上来了,瞪着他的随从。

随从额头上冒出了冷汗,赶忙说道:“天都有个江湖势力,专门贩卖消息的,说不定借助他们的力量能够找到人。”

“那你还不快去?!”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鱼龙街!”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夏夜微凉,宜长思

前院的香客如织,缭绕的烟裹着千万祈祷向外飘散。后院倒安静,偶有诵经声响起,让人觉得安宁。

胡然摸了摸自己吃饱了的肚子,抱怨道:“斋饭好吃是好吃,可没肉吃总觉得不饱啊!”

“少吃点吧,你。”宁独嘲笑道。他原本打算第二天就回去,却低估了自己的伤势,不得不再在这里待上一天。

庞旧山伤的不轻,倒是适合先吃斋饭调养,并且赖在国安寺属实不错,这里可每天都派人给他治疗,他笑道:“少吃多吃,吃饱为好。”

“就是就是!”胡然连忙赞同着,脑袋里想的全是溜出去买块肉吃,馋死不让带肉进来的看门小和尚。

宁独笑了笑,向外望去。

磐若带着忍秀走了进来,行礼道:“宁施主,身体好些了吗?”

不论是高官子弟,还是青藤园学子,亦或是平民百姓,在国安寺里出事了,国安寺都会管。

昨天的事倒是很奇怪,那么大的动静,天都的各大监管势力竟然没有一个人来询问,这无疑证明了磐若的推测。

“好多了,谢谢贵寺照料。”宁独真诚地说道。

“本就应该的。”

庞旧山说道:“昨天破坏贵寺的几间屋,深表歉意,我们已经叫人来修缮了,贵寺其他陈旧地方,也一道修缮修缮。”

“多谢施主慷慨。”

胡然瞧了众人一眼,端着碗筷走了,只留了一声“我洗碗去了,你们聊”,至于她到底溜到哪里去了就没人知道了。

磐若看着宁独,问道:“恕小僧冒昧,想问宁施主两个问题。”

“大师但问无妨。”

“昨日一战,宁施主以行难下境的修为抗住了对方一招,还能护住庞施主并且反动反击,着实强横。虽然宁施主重伤,但也毫不逊色。倘若宁施主跟其同一境界,谁胜谁负还真说不准。小僧只是不解,宁施主昨天还是重伤,今日就可以下地行走。宁施主,你修行的是哪家武诀?”

磐若知道打听修行者的底细是大忌,没有人愿意将自己的秘密公告天下。修行者手上基本都有人命,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敌人,不得不处处提防。不过,磐若也没有深入打听,他只是问宁独是属于何门何派。他的心里有个很大的疑问,甚至有个很惊人的推测。

世间什么样的武诀能够恢复的如此快?磐若所知道的只有两种可能。

宁独思索了片刻,说道:“我跟佛门有联系,身体恢复这么快一方面是因为扁士寒教习的药,另一方面跟佛门没有关系。”

当年还没学会经文的时候就被老秃驴跟老淫贼天天踢飞揍扁,照样可以恢复原样,可见这项能力跟佛门并没有什么关系。

磐若略微一沉吟,问道:“另外一个问题,我想问一问宁施主,禅宗六式为什么学的这么快?”要是没看错,宁独对“震”的掌握更进了一个层次。佛门对于武诀的控制虽说不严,但也不会到放任不管的地步。突然遇上一个会佛门核心武诀“禅宗六式”的人,磐若不得不问上几句。

忍秀脸上露出期盼的神情,

他确实很想知道修炼“禅宗六式”的捷径。

“我学过一篇佛门心法,可能刚好契合禅宗六式,所以学的快一些。”宁独还没弄清楚老秃驴跟老淫贼的真实身份,他不能贸然地暴露出过多的东西,否则很可能招致杀身之祸。其实在国安寺,他已经泄露很多信息了,被有心人知道的话,足够查出很多东西。

磐若好似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点了点头,说道:“就不打扰宁施主静修了。宁施主想要学禅宗六式的话,可以先去‘六像’那里看看。不过我还是不建议宁施主立刻去,毕竟施主的伤还没有好,强行修炼的话,怕是会出大问题。”

“多谢指点,多谢提醒。”宁独谢道。

磐若再度行了一礼,带着忍秀离开了宁独所在的禅房。

“原来他只是得了一篇心法,才学的如此快!”忍秀本想问问那到底是什么心法,想了想又没问。

磐若笑道:“怎么?”

“原以为他有什么捷径可以走嘞,却不想他不肯说,小气,明明说教我的。”忍秀也知不能去问别人修行的秘密,却还是觉得宁独说话不算话。

磐若停下了脚步,认真地看着忍秀,说道:“小师叔,你真的认为有什么捷径可以走吗?宁施主其实已经教给你怎么修行禅宗六式了,你还没有发现吗?”

忍秀愣了愣,瞪大眼睛看着磐若。

“宁施主无时无刻不在修行凝跟震啊!哪怕他现在还有伤在身,也在动用最微弱的元气练习。禅宗六式的修行哪有什么捷径可言,不练习几千次甚至上万次,怎么可能会成功?”

忍秀被当头敲了一棒,醒悟道:“磐石生花,我得先当磐石才行。”

……

傍晚的时候,宁独又来到佛门六像前,庞旧山还不能动的太厉害就没有来,胡然则去寻她的肉去了。院子已经被修缮一新,完全看不出破坏的痕迹,六尊雕像还跟之前一模一样,屹立不动。

宁独站在其中一尊雕像前面,心境平和地看着那些被岁月磨蚀的纹路。

“是禅宗六式的元气流转!”昨天看过一遍后,宁独就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苦想了半天,今日再看见,豁然开朗,了悟其中的玄机。

然而,这雕像上纹路已经被磨去了大半,上身更是被直接斩去,纹路根本不能形成闭合的回环,倘若强行修炼,一个不甚就会走火入魔。

宁独看了许久,残存的纹路他都看明白了,但不足完整的十分之一,这就好比只得到了一幅画的几角,盲目推测其他地方怎么画的,肯定不伦不类。

丝丝缕缕的元气从脚底开始上涌,像是岩浆沿着线路咆哮,行至腰间,突然失去了方向,又不能冷却下来,越积越多,几乎要形成新的火山爆发开来。宁独不得不缓缓地疏散这股元气,让其归于平静。如果自己去练,走火入魔都是最轻的后果。

“倘若胖子所说的传闻是真的,那么武帝为什么要斩了这六像?”

年少气盛多张狂自然是个理由,可宁独不认为这就是全部的理由。

爱酒的人不会浪费好酒,识画的人不会

毁掉名画,武帝倘若真的是天纵奇才,绝对不会因为“安国名号太大”而斩了佛门六像。

从小生活在深山里的宁独,其实对大明王朝一无所知。但从他进入天都开始,就不断地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文皇武帝的事,尤其是武帝。仅仅从这些只言片语中就可以推断出来,那是一个了不起的人,比商教习都了不起,甚至比老秃驴跟老淫贼都了不起,那个人曾冠绝一个时代!

“倘若真的是武帝斩的,那么武帝是什么意思呢?”

宁独思索着,不知不觉就已经入了夜。胡然寻了过来,坐在了他的旁边。

好长一会,宁独才发现胡然来了,笑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胡然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说道。

宁独跟胡然一样盘坐在地上,伸手要过一把瓜子,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看着雕像。

“胡然啊,来,瞧瞧,这雕像有几条线。”宁独指着一尊雕像说道。

“嘁!嘲笑我!我偏偏不说!”胡然一扬头,甩给少爷个后脑勺。

宁独也不气,笑着嗑瓜子。

胡然见少爷不跟自己纠缠,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偷偷看向那尊雕像。

“一条线,两条线,三条线,四条线,五条线……”

“九十三条线,九十四条线,九十五条线,九十六条线……”

“三百零二条线,三百零三条线,三百零四条线……”

胡然的眼睛渐渐睁不开,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嘴里还小声念着数。

宁独偏头笑了笑,继续看他的雕像。手中的瓜子早已经嗑完了,只剩下一把瓜子皮。

庞旧山见宁独还不回来,就派了人送去了被褥。宁独没有叫醒胡然,把被褥铺好,将其放在了上面,自己一个人继续看雕像。

风吹过院子里的树,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夏夜微凉。

天际逐渐有了鱼肚白,继而变成亮色,向着巨大的天空蔓延,零零散散的声音汇聚成团,叫醒了早晨。

胡然睁开眼看到的是蓝色的天空跟白色的云,她瞧了一会,说道:“少爷,你一夜没睡吗?”

宁独向后躺在了被褥上,也望着天空,说道:“没睡着。”

“有什么好想的!今天想不出来就明天,人总是要睡觉的!”

“要不,你帮我想想?”宁独笑道。

“我不,我要去拿我昨天订的糖人了!”胡然想想就觉得开心。

“帮我也带两个。”宁独也确实累了,合上了眼,准备睡一会。

“就知道让我给你带,不会自己去买啊!”胡然气冲冲地说了一句,准备转身再睡,却又觉得烦躁,气冲冲坐起来,紧接着又站起来走出了小院。

“糖人……”

“糖人?”

“糖人!”

宁独忽然睁开了眼,湛蓝的天空跟飘来飘去的白云映进了他的眼睛里。好一会,他的嘴角露出了笑容。

“我想明白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伞下数日子

大明夜客第一卷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第一百一十九章伞下数日子胡然打伞打的手都酸了,便想了个法子,直接拿根竹竿杵在了地上,上边绑着伞,正好可以帮少爷挡住太阳。

可突然起了一阵大风,吹断了竹竿,吹跑了伞,胡然赶紧去追,拿回来后,只得用双手握住,挡着大风。

苍翠的树叶被大风扯了下来,在地上胡乱飞舞着,院子忽然之间就暗了下来。

“要下雨了吗?”胡然抬头看了看天,又低头看了看少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从昨天开始,宁独就跟“圆寂”了一样,枯坐在这里,一动不动。磐若来看过后,只笑而不语。胡然只得自己照看又陷入奇怪状态的少爷,好在她已经习以为常了。

滴答!

铜钱大小的雨滴落在了地上,留下一个印记后迅速消失。

滴答,滴答,滴答……

铜钱开始铺满地面。

噗,噗,噗……

伞上很快就布满了雨滴,开始汇聚到一起往下流。

胡然蹲在伞下,一只手托着腮,百无聊赖地看着雨。她用土将四周围起来了,倒不至于被淹了,伞也足够大,护得住她跟少爷。

哒哒哒……

哗哗哗……

树叶像个小舟,在水面上打转,越过块块青砖,向着远处飘去。

胡然捡起了一颗小石子,扔进了雨里,溅起了水花。她又捡起了一颗石子,去扔上一颗石子,却没击中……

雨忽大忽小,下了大半天。

胡然抱着一大碗麻辣素面,从碗底扒出鸡腿,呼啦啦吃了个精光,抹了抹嘴上的油,看向少爷,自语道:“这都两天不吃了,饿也该饿醒了。”

坐一会,站一会,走一回,胡然困了就守在宁独旁边睡了过去。

奔腾的元气犹如岩浆,在体内的经脉里呼啸,使得宁独整个人都犹如一个巨大的火炉,向外散发着热,恰好驱散了这里的湿气。

蒸发的水汽缭绕成雾,向着上空升腾。

在听到胡然说买糖人的那一刻,宁独突然明白了佛门六像被斩断的原因。

吹糖人的从没有说是按照图来吹糖人,也就是说禅宗六式未必就需要完整的元气运转路线才能修炼。

下到中盘的棋,后盘如何下在高手看来是已经注定好了的,因为那只存在一种最优解。禅宗六式也是一样。

斩断的佛门六像与其说是破坏,不如说是一道题。只有破题的人,才能修行其所代表的禅宗六式。

宁独现在就在破题!

根据残存的元气流转路线去推演禅宗六式的正宗法门就是题目!

禅为定,不为外物所动。这就是禅宗六式的根本。从这一根本出发,根据已经存在的元气流转线路,就足够推演出禅宗六式!

当然,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异常艰难,走火入魔更是无时无刻不在,一步错就意味着步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这不仅仅需要对武诀有着极高深的造诣,更需要真正的禅心,最后还需要一点点运气。

宁独对武诀的造诣并不深,甚至远远赶不上陈难萍,但他有被拳打脚踢教出来的经文,那是他死都无法抹去的印记。

元气突破腰间,向上飞速延伸,倘若用强大的洞观去看,就会发现此时的宁独就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拥有着高温的元气向着每一个角落探去。

心如止水。

萤雪湖的生死历练给了宁独一颗稳定无比的心脏,即便元气在经脉中炸开,他也未曾有半点失衡。唯有这种心境,才能在死亡面前做出正确的判断。

所有的元气汇聚于颈下,犹如火山喷发之前。

收官之时,半子之差,就会满盘皆输。再往前一步,就是生死一线,再无退路。

斩断的佛门六像,需要拿命去破题!

修行之路本就是如此,没有拿命去博的勇气根本不可能登峰造极。所谓的强者,都是从无数死人中活下来的。

宁独在赌命!

火山骤然爆发!

狂怒的元气尽数冲入到了头颅的经脉之中!宁独的头颅犹如不断爆裂的火炉,要仔细地控制住每一道元气,以极快的速度交织,迅疾奔向下一个节点,稍有差池,他的头颅就会当场炸裂……

布满死亡的道路上,唯有一条隐秘晦涩的生路,需要在黑暗中找到它,并在正确的时间以正确方式通行。千万条路,只有一条路;千万人去试,只有一人幸存。

然而,与其说是宁独在赌命,不如说他只是在破题!

宁独相信自己绝对不会死!

哪怕之前从未有人成功过,宁独也将成为第一个成功的人!

宁独只是在破题,因为他必定会成功!

元气汇聚!

嗡!

整个院子里的雨水蒸腾而起!

……

胡然醒了,却不愿意睁开眼,翻了个身趴在被褥上想要继续睡,却还睡不着。折腾了好一会后,她饿的不行了才爬了起来。

“少爷,你还不醒啊?”胡然自语了一句,刚想出院买吃的,庞旧山就派人送了过来。

守在少爷旁边,胡然吃的有点乏味,作恶似地将饭送到宁独嘴边,说道:“少爷,你不吃吗?这面片香的不行!”

见少爷没有半点反应,胡然就只得自己吃。

无聊到令人发指的一上午,胡然起身坐下、起身坐下,绕着院子正着转反着转,最后坐在宁独旁边数雕像上的线。

“一,二,三……”

“七百八十二……”

“一千四百五……”

“这石头的线怎么会这么多,跟别的石头不一样?”数到眼花缭乱,胡然还是没有数出雕像到底有多少根线,却发现这雕像大有玄机。

又是一天过去了,要不是磐若提醒过胡然不要打扰宁独,胡然真想摇醒少爷赶紧回家。

“唉……”胡然看着星空,吃着庞旧山送来的零食,觉得无聊透顶。

月落,日升。

日落,月升。

月落,日升。

日落,月升。

已经过了五天,胡然瞧着一动未动的少爷,几乎要发疯了。

“少爷,你再不醒,我就不陪你了!”胡然气冲冲地说道。

好似听到了胡然所说的话,宁独忽然间睁开了眼。

胡然吓了一跳,继而大喜道:“少爷,你终于醒了!”

眼睛逐渐看清胡然,宁独有些急切地问道:“有吃的没?”

第一百二十章 蝉鸣修禅

宁独大口吃着烙饼跟胡辣汤,吃的满头冒汗,足足吃了三碗汤六张饼,才算是吃饱了,冲着胡然露出了笑容。

胡然咽了咽唾沫,问道:“好吃吗,少爷?”

“好吃。”

“吃饱了吗?”

“吃饱了。”

“那给我烙饼,我吃一口。”胡然明明吃饱了,看到宁独吃的那么香,还是忍不住想再吃一口。

宁独把饼给了胡然,揉了揉胳膊跟腿,缓缓地站了起来,向着被斩断的雕像望去。

“少爷,瞧啥呢?”

“瞧一个比我高的人。”

“哪有人?”胡然环视了一圈,也没有找见一个人。

“这个人比我高太多了。”

石枕溪,陈难萍,哪怕是几天前遇到的少年,宁独即便不如他们,也不会低头认输,他坚信自己一定会超越所遇到的任何人。

可如果胖子所说的传闻是真的呢?

有可能超越武帝吗?

被斩断的佛门六像,不单单是一道难题,更是一种传道方式!

让人去背一盘极度复杂的棋,就算背过了,日后也可能会出错。而让人只记到中盘,往后自行推演,每一颗棋子的落点都有据可依,那么出错的概率就极低。

禅宗六式正是如此!

元气流转太过复杂,强记于心至少需要三年,日后一旦出现差错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去纠正。将其推演而出,可以有效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更为重要的是,它大大缩短了修行禅宗六式的时间!

到底有多深的武诀造诣,才能斩断旧学,创立新学?真的只是一个十四岁少年做到的吗?

“哪有人?雕像比你高倒是真的。哦,对了,少爷,这雕像跟普通的石头不一样。”胡然赶紧说出了自己的发现,像是在炫耀一般。

“有什么不一样?”

“嗯……它的线特别多。”胡然说不出太多的玄机,只能将自己的发现给说出来。

“特别多?”宁独走到了雕像前,手按在了上面,逐渐用力,雕像却纹丝不动。

“想起来了!那天的冲击那么猛烈,雕像却一点事都没有。”胡然的话再一次印证了宁独关于余桃先生看到“线”的猜想,同时也让宁独联想到了更多的事情。

“多么恐怖的一剑,才能同时斩断佛门六像?十四岁的武帝,究竟有多强?”

不用说斩断雕像,就是推动雕像宁独都做不到。什么境界才能做到——行难境,见山境,通玄境,或者说是天命境?

十四岁,天命境?

宁独抬头向天望去,自语道:“原来有人可以这么高!”

胡然也抬头望了望,说道:“日子还长,少爷你也会长高的,多吃肉就好了。”

宁独忍不住笑了出来,说道:“对啊,我也会长高,像他那样高。”

“不,多吃肉,你就会比任何人都高!”胡然笑着说道。

磐若此时带着忍秀走了进来,双手合十行礼,笑道:“恭喜宁施主。”他昨天感知到元气波动,预料到宁独应该在明天醒来,原本想在此处等一会,却没想到对方已经醒了。

“还要多谢大师指点。”宁独也恭敬地回礼。禅宗六式怎么说也是佛门核心武诀之一,宁独能够学到也算是一种机缘。

磐若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宁施主自行参悟而出,都是自己所得,小僧可谈不上什么指点。说起来,近二百年来,宁施主是第二位参悟出禅宗六式的人。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啊!”

宁独察觉到了磐若话中有话,却没有追问第一位参悟出来的人是谁,他问道:“大师,武帝的传闻,是真的吗?”

“是真的。”磐若的脸上露出了崇敬的神色。“武帝十四岁时游玩本寺,盘坐于六像前一月,突然拔剑将其斩断。方丈大惊后来看,继而自叹弗如,便将安国改成了国安,意为:武帝横空,大明国安。”

宁独回头看向雕像,凝望着出神。

十四岁的武帝,已经可以睥睨天下了吗?

“宁施主参悟的是禅宗六式的‘凝’吧!”

“嗯。”禅宗六式,宁独还做不到一下子将其全部学会,只是学了其中最熟悉的一式。

“那施主可尝试着去推雕像,什么时候雕像动了,说明施主的‘凝’有所小成了。”

“多谢大师指点!”宁独无比感激地说道。能够在自己困惑时指点迷津的人,实在是可遇不可求的。

磐若看向忍秀,忍秀脸上透着平静。

宁独也看向了忍秀,觉得对方跟从前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忍秀对宁独笑道:“下次,再与你较量。”

“好!”

讨论几句后,磐若跟忍秀不再打扰,离开了院子。

“磐若,你觉得宁独如何?”忍秀在回去的路上问道。

“天纵奇才。”

“比武帝呢?”

磐若停了下来,抬头看向天空思索了良久,说道:“那你只能去问他了,我回答不了。”

忍秀也抬头看了看天,又低下了头,看向了脚下的大地,双手合十,神色平和。

磐若看了看低头的忍秀,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

烈日之下。

一点点声音都会变成聒噪,蝉却在不知趣地鸣叫着,将烦躁灌满了院子。

胡然躲在树下打着伞摇着扇,眼前放着冰镇的西瓜,她坐在凳子上瞧着远处的少爷,十分的不解。

“为什么非得在烈日下练习?不能等凉快些再练吗?把自己搞得惨兮兮的就一定有用吗?少爷该不会是饿傻了吧!”

当然,这样的话胡然是不敢说的,只在心里逼问少爷。

宁独已经保持这个姿势一上午的时间,他的元气一直保持着缓慢的增长,并且愈发凝练,力量也随之增长,雕像却未曾有一丝一毫的颤动。

虽说这几天一直都在修行,但也算的上是静养。除了不能大量使用修为外,宁独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多次受伤的教训让他明白自己迫切地需要一个靠得住的医生。

“要不要忽悠胡然去学医呢?”这个念头不止一次地在脑海里冒出来,扁士寒对收胡然当弟子可是有着强烈的渴望。然而宁独没下定决心,他还是想让胡然自己去选自己的道路。再者,胡然学成也需要好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就不会受伤了吗?不管怎么说,都得找个靠得住的医生才行。

蝉在拼命鸣叫着,声音被高温烤的膨胀,将人笼在了其中。

汗从脸上滑落,宁独的整个身体都在向上冒蒸汽。不说动用元气,单是保持不动站一上午都是个挑战。宁独当然不是在做毫无意义的苦修,而是在不断调高自己的上限。

手上的元气凝聚到了一个值,已经停留很长时间未曾增加,宁独清楚这是自己的极限了,再坚持了也没用,只好收回了手。

长呼了一口气,宁独来到树下坐着休息。

胡然给少爷扇风,说道:“少爷,咱多会回去啊?”

“明天。”

“可少爷咱为什么不今天回啊?”胡然已经过够了偷偷吃肉的日子,她要毫无顾忌地大口吃肉,早就想着回家去了。

宁独笑了笑,说道:“明天,我就可以推动它了。”

因为,他已经在行难下境停留的够久的了!

……

旬二审视着眼前的人,平和地问道:“你来鱼龙街所为何事?”

来人瞧了瞧四周,目光落在旬二身上。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来。眼前坐着的应该是鱼龙街的头目,他也只能猜测自己所做的是笔大生意,需要头目经手,所以才会被带到这里来。他说道:“听说鱼龙街网罗天下消息,无所不知,我来这就是为了买个消息。”

旬二放下笔,静静地听着。

“此贼使用诡计诈我家三万两白银,还拐跑我家七小姐,事情败露后,他竟杀害我家七小姐灭口,抛尸河里。此贼不仅生性歹毒,还阴险狡诈,竟在官服通缉中屡屡逃窜。近日得到消息,有人在天都城中看到过此贼!不抓住此贼,难以平愤!希望鱼龙街能够给予帮助,我家必定重谢!”来人抖开手中的画像,递到了旬二的面前。

旬二看了一眼画像,问道:“你家是哪家?”

“关中大商,曾明恺家!”

进入天都,曾明恺当然知道需要隐藏踪迹,但他这样的人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大大方方,反倒不会引起怀疑。其手下来找凶手,也不需要隐藏太多。

旬二拿起了画像仔细看着。

“只要能提供此贼的行踪,我家愿出十万两白银作为答谢。”

“十万两,这价格可不低。”旬二的语气里略微带着惊奇。

“我家老爷说了,不惜一切代价抓住此贼!”

旬二点了点头,将宁独的画像放在了桌子上,问道:“你一个人来的?”

来人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回道:“一个人来的。”

“那就好说多了。”旬二脸上露出了笑容。

来人突然觉得不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倒在了地上。

旬二看着倒在地上的人,笑容上带了几分阴冷。

“小宁爷的麻烦,鱼龙街来解决!”

第一百二十一章 方圆市

宁独在树下坐了一下午,在夜色降临时睁开眼,走向了雕像,将手放在上面。

“凝!”

澎湃的元气瞬间积聚在掌心,不断堆叠,犹如千锤百炼下的钢铁,凝练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

宁独手上的力量在不断增长,已经远远超过了正常行难境所具备的力量。倘若这一掌击出,绝对崩碎一丈厚的巨石。

“凝!”

凝聚了所有力量的手掌向前一推。

吱——!

雕像动了!

宁独微微躬身,双脚好似生出无数强有力的根,与大地相连,给其提供了坚不可摧的后盾。他以身体的力量,下压手掌!

一寸!

两寸!

三寸!

身体绷到了极限,再往前就可能直接绷成两节,宁独不敢立刻松手,只得缓缓地减弱手上的力量,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散开所有的元气,虚脱感顿时涌了上来。

宁独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仰望着星空,平复着呼吸。巨力之下,他的手掌呈现出烧铁一般的红色,他现在都失去了对手掌的知觉,恐怕得好半天才能恢复如初。

胡然蹲下身子,看着躺在地上的少爷,笑道:“少爷,咱回家去?”

“等我歇一会。”

“好嘞。”

宁独仰望着星空,心思慢慢沉静下来,枯竭的经脉里也正在缓缓地涌进元气。

体内天山,风雪忽止。

宁独闭上了眼,踏进天山。

嗡!

风雪突起,向外狂卷而去。一片片雪融化成精纯的元气,涌进经脉之中。

小溪成为怒江!

越来越多的元气在经脉之中呼啸,以蛮横的姿态冲开狭窄的通道,不可抵挡地扫清路上的一切阻碍!

轰!

无数奔流的怒江交汇,激荡起了千万浪花。一阵难以言喻的酸痛后,经脉里的元气逐渐恢复了平静。

宁独睁开眼,长长吐了一口气。

“我们回家了!”

……

“馄饨好好吃,油酥饼好好吃,五香豆干好好吃……”胡然终于吃上了她熟悉的味道,她甚至都快要哭了出来。国安寺的斋饭都吃的她面黄肌瘦了。

宁独最近可以说饱一顿饥一顿的,他也不敢一下子猛吃,虽然好吃,也只吃个八分饱。

胡然满足地放下碗,向后一靠就想睡上一觉。这几天照顾少爷,实在是累的不行。

“少爷啊,我现在觉得上学也不错。”上学好赖是有规律的作息,胡然有时会厌烦,却也不会觉得无聊透顶。

“青藤园考试完了会放假吧?”宁独忽然想起了似地问道。

“放不放假你不知道?”

“大概放吧……嗯,应该会放的。”宁独都忘记自己多少天没去青藤园上课了,怕不是都被开除了。

“亏你还是青藤园学生,少爷!”

“你不也算半个学生?”

宁独跟胡然互相瞪了一眼,彼此都觉得略有尴尬。

“我也是第一次上学啊,放不放假的谁知道啊……”

“少爷,要不咱今天去青藤园看看?”

宁独看着胡然,也不说话。

胡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算了算了,不想上学。”

“走,今天去方圆市。”

“好嘞,少爷!”

……

方圆市没有方圆,也没有黑白。

一路疾驰,宁独跟胡然来到方圆市时也已经是傍晚,当然这也不得不说胡然一路上被杂耍迷住了眼。

马车停在方圆市旁的一座小山丘上,可以俯瞰到整个方圆市。

“小爷,您可以在这里驻足看一眼,今晚暂时留宿在此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旬二在这些小事上绝对不会出问题。

宁独站在山丘上,向着方圆市望去。

巨大的夜幕从遥远的天际拉来,犹如浓厚的墨在水中渗透,由蓝变深,由深变黑。方圆市立在夜幕之下,灯光开始亮起,经水面的反射,犹如繁星。

夜渗透的如此之快,将大地上的所有覆盖,方圆市的灯火却撑起了一角,显得格外瑰丽。

“好漂亮!”胡然赞叹道。她已经准备在这个地方游玩上几天了,想必一定有好玩的东西。

“这为什么叫方圆市?”

“无规矩不成方圆。”

“这里什么规矩?”宁独好奇地问道。

“无规矩。”旬二笑道。

宁独深深地望了一眼方圆市,上了马车。片刻的时间,宁独他们就到了方圆市,坐上一艘小船,向着目的地驶去。

胡然在船外戏水,拨弄着水面上飘着的莲花灯。

“方圆市可以说是修行者的集市,很少有平民来这里,能够在这里长住久居的,都是些深藏不露的人。不论是宗门大派还是朝堂,对这里的影响力都非常微弱。这里可以说是法外之地。进了这里,就是生死自负了。”

鱼龙街在天都可以左右很多事,但在方圆市却没有什么话语权。除非朝堂决定铲除方圆市,否则没有谁可以掌控这里。

这样的情况下,旬二不得不跟来,目前还是行难境的宁独太过弱小了。

宁独走出了船,蹲在胡然身边,笑道:“你就不怕水里钻出怪物来?”

胡然向着布满灯火的水面望去,感觉漆黑不见底的水面好像藏着什么,却还壮着胆说道:“就算有怪物又怎样?我一拳一个!把它烤来吃了!”

宁独笑了出来,将手放进了水里。

“让我看看有没有什么怪物。”

水面荡起了几圈波纹。

“糟了,真的有怪物!”宁独的脸色突变,想要向上拔手却拔不出来。胡然吓了一大跳,赶忙帮少爷一块拔。

“哈,怪物!”宁独突然将手拔了出来,溅了胡然一脸水,将手里的一条小鱼放在了胡然眼前。

胡然气愤地等着宁独,怒道:“智……!”

宁独尴尬地笑了笑,又回到了船里。

小船驶过,水面上的波纹逐渐平复,却突然水中冒出了几双眼睛,盯着小船离开。

潜行在水里的鬼,这次没从船上拖下什么,还被震伤了,他们很明智地没有去追,再次潜入了水中,等待着下一个猎物。

宁独从船里望向两边越来越密集、越来越高的建筑,忽然笑道:“方圆市,还真是个有趣的地方。”

“小爷,咱快到了。前面就是‘废器’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弹指剑鸣

楼宇高低错落,像是一堆无规律的柴木架成,更有诸多写着商铺名的旗下挂,物品堆积,杂乱无章,想要在其中找一条路实在是困难。八关胡同的错乱跟这里相比真的是小巫见大巫了。

专人的带领下,宁独他们曲曲折折一刻钟才登上了这座楼,狭窄的走廊让众人不得不排成一排。

笃笃的敲门声后,领路人说道:“老先生,鱼龙街的旬二前几天跟您打过招呼了,说是来买一口剑。”

很长一段时间里面有没有回应,领路人遗憾地说道:“老先生大概在睡觉,你们等一会再来吧。”

“等多久?”

“说不准。”领路人也没底地摇了摇头。

旬二回头看向宁独,宁独笑道:“不打紧,我们等上一时片刻也无妨。”

“我们先去别的地方转转。”旬二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不可能就这样空等着,一行人便去了其他卖剑的地方。

“青冥炉,算的上是一流的商铺,有关修行的东西一应俱全。小爷,你想找的通晓修行的人也在这。”旬二跟前来招待的人一番谈论后被引到了一处房间里。

外面是杂乱的建筑,一进这个房间却完全不同,这里布置的竟好似瀑布下的洞天。被特殊机械引来的水正发出哗哗流动声,绿色植被攀附在四周,脚下踩着的不是由石板拼凑而成地板,是真正的一整块青石,已经磨得相当光滑。这水上的楼宇里布置出这种房间,花费绝对惊人咋舌。

“这是云先生,这是我们鱼龙街的小宁爷。”旬二给双方互相介绍。

云先生穿着一身白衣,盘坐在青石床上,白发披肩,气定神闲,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宁独恭敬地一行礼,说道:“云先生,晚辈来买一口剑。”

“想要什么样的剑?”

“轻。”

云先生瞧着宁独,笑道:“拿飞鸿剑来。”话音刚落,就立刻有小童抱着一方剑匣走了过来,在宁独面前打开。

宁独拿手一握,没有拔出剑鞘,说道:“太重。”

“轻为快,太轻却无力。你且催动这把飞鸿,我看看你能有多快。”云先生说道。

宁独还从未操控过飞剑,到底如何驱使他真的不太清楚,如今也只能试上一试。

元气涌入到飞剑之中,好似有着千万根丝线将自己跟飞剑连接到了一起,此刻心念一动,飞剑就好似可以出鞘。

随心剑!

嗡!

飞鸿剑震鸣一声,骤然出鞘,划出曲折的轨迹,猛地刺进了柱子中。

云先生轻笑了一声,说道:“飞鸿剑,足矣。”

飞鸿剑在各方面的性能都不错,在速度方面也较为突出,对行难境的修行者来说绝对是上上之选。云先生这样的行家里手一眼就看出宁独不过是个刚刚修行的毛头小孩,这样的初学者往往眼高手低,第一把剑就想要天下第一剑,好像不是这样的剑就配不上自己的身份发挥不出自己的实力,其实连一把普通飞剑都掌控不好。

宁独笑了笑,问道:“价钱呢?”

“一百万两。”

旬二看了一眼宁独,笑道:“云先生的剑自然值得百万两,不过云先生觉得此物来换飞鸿剑如何?”

云先生瞥了一眼旬二手里拿着的物件,淡漠地说道:“赤星铜而已,比不上我这把飞鸿剑。”

旬二笑道:“云先生,在下身上带的也就属这物件贵重了。倘若云先生觉得不合适,我们筹备好银两,日后再来。”

“先将赤星铜放在此处当定金,筹够了钱再来将飞鸿剑拿回去。”云先生说道。

宁独笑了笑,将飞鸿剑放进了剑匣之中,说道:“这把剑不适合。”虽说他第一次试飞剑并不怎么成功,但也知道这把剑并不适合自己。

云先生眉头轻微一挑,问道:“怎么,谈好了价钱又不买了?”

此话一出,房间里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胡然气愤地说道:“谁跟你谈好价钱了?!分明就是强买强卖!再说了,你这把剑也根本说不上好!”

“我倒要听听我这把剑,哪里不好了?”云先生看着胡然,脸上的神情虽然还算平和,却已经有了愠怒之色。

宁独回头看向胡然,冲她一笑,让其安心。

胡然走上前,在少爷耳边说了几句话。

云先生显得很有耐心,却并没有耐心。他不会介意毛头小孩的评头论足,但他非常介意别人评论他铸造出的剑。

宁独冲着胡然点了一下头,对云先生说道:“如果我一指可以弹崩飞鸿剑,是否可以证明你的剑不好?”

云先生嗤笑一声,说道:“倘若你能够一指弹崩飞鸿剑,那么我再送你一把辞花剑。”

想要飞剑的威力足够大,就必须能够承受住足够的元气,铸剑者也需要充分考虑飞剑战斗过程中需要承受的冲击。天地材宝无一不是经过千锤百炼,再加以无数符文,才能够铸造出一把好剑。不用说行难境的一指,就是通玄境的一指都未必能够崩断飞鸿剑!

在铸器这方面,云先生不敢以大家自居,却也算得上一流,他对自己铸造出来的飞鸿剑有着绝对的信心。

宁独走向了插在柱子上的飞鸿剑,将其拔出放在了手上,双指在其上轻轻滑过。

剑长二尺六寸,重三斤八两,剑面如雪,透着强烈的元气波动,任何人看了都会说这是一把好剑。

宁独能够十分真切地感受到飞鸿剑的强大,倘若不是需要更轻的剑,他完全可以用这把剑。

指尖正在凝聚元气。

行难中境的元气竟完全凝聚在了一指间!

一指强行弹断飞鸿剑,宁独只有三分把握,但胡然给他说了最容易断的地方,那么他就有了十分的把握。

飞鸿剑在其他人眼里或许只是一把具体的剑,但胡然却可以将其看成无数的线,她看到一个非常明显的断点,剑的三分之一都在那里断开。

宁独中指别食指,在剑身上轻轻一弹。

铮!

密集的振鸣声向外扩散,使得整个楼都发生了颤动。

第一百二十三章 胡然的辞花剑

大明夜客第一卷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第一百二十三章胡然的辞花剑咣!

一根早就松动的旧木受不住震动,从楼顶掉落,沿途发生无数次碰撞,掉进了水里,溅起了不小的浪花。细微的灰尘飘落,像是小楼打了个喷嚏,抖落了身上的尘土。

铮!

被弹飞的剑刃刺入青石,不见踪影,应该是直接洞穿了半丈后的青石,刺进了水中。

叮!

叮——

叮——

宁独没拿住剩下的飞鸿剑,让其从手中掉落。半截的飞鸿剑在地上弹了好几次,在青石上留下杂乱的划痕,最后像条死鱼一样躺在青石上。锋利无比的飞鸿剑,一旦断了就失去该有的光泽,变成了废铁。

剑的嗡鸣还在房间里回荡,让人的耳朵极度不适。

云先生不自觉地缩紧了瞳孔,盯着飞鸿剑断开的地方,猛然间想起自己在铸造它的时候停过一次火。

“就是那时产生的断点?!他怎么可能发现?就算他发现了,又怎么可能仅凭行难境的修为就将飞鸿剑一指弹断?!”

在方圆市待了这么久了,云先生什么事情没经过,这点小事还不足以让他大惊失色,他立刻恢复了镇定。

胡然兴奋地一拍手,说道:“我就说你这把剑不好!你看,少爷一指就弹断了!”宁独抬头向着云先生望去。

云先生看着宁独笑道:“辞花剑。”

片刻时间后,小童抱了一方剑匣走到了宁独面前。

胡然立马上前,准备抱了这把剑就走。听对方的口气,这把辞花剑比飞鸿剑还要好上许多,飞鸿剑都值百万两了,辞花剑得值多少?在胡然眼里,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更何况这是自己赢来的。

小童见有人来抢,很自然地向后退一步,让胡然扑了个空。

宁独看着云先生,没有露出任何神情,平静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云先生同样盯着宁独,说道:“倘若你能将辞花剑一指弹断,那么这里的东西任你挑。”

“倘若不能?”宁独问道。

“不能?”云先生忽而一笑。“不能的话,留你弹断飞鸿剑的那一只手在这好了。”

“你出尔反尔!”胡然怒道。

“既然来砸场子的,就得打听清楚这场子够不够硬,免得把自己手砸断了!”云先生的语气骤冷,逼视着宁独。

以云先生的经验来看,这完全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局,为的就是砸了他的场子。一眼就看出飞鸿剑的残缺,凭行难境的一指就弹断飞鸿剑,这样的巧合不可能凑到一起,怎么看都是精心设计好的。

一瞬间,气氛变得剑拔弩张,房间里好像有无数把剑立起,瞄准了宁独等人,只需云先生一声令下,数不清的飞剑就可以将眼前的人杀个干净。

青冥炉杀个闹事的,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旬二在一瞬间猜透了云先生的所想,声音平和地说道:“青冥炉,应该有三十六炉。”

云先生冷眼看向旬二,半晌未曾说话,最后笑道:“云某今日受教了。”

青冥炉共有三十六炉,云先生不过只占其中一炉。如果有人来砸他的招牌,那等同于挑战青冥炉,天都里的鱼龙街不会这么做;如果只是其他炉的排挤,那么这里不可能连一个有分量的见证人都没有。如果,对方真的只是碰巧了呢?

方圆市待的久了,任何不合理的事情都有可能变得合理。

“十几岁的毛头小儿,一眼看出飞鸿剑的断口,某个大器宗出来的?行难境的怪胎,一指的力量这么强?”云先生虽然仍心存疑惑,却也不再认为对方是来砸场子的。

旬二笑道:“赤星铜就当是买飞鸿剑了。”

“哈哈!云某人说话算话,辞花剑送你们了!”云先生这点气量不至于没有,以后的后悔心痛则是他自己的事了。

胡然立刻上前从小童手里抱过了剑匣,退到了少爷身后,绝不会再让人抢走了。

旬二将赤星铜放到小童手里,说道:“辞花剑价值几何我们必当付几何,亏欠的,明日补全。”

云先生笑着说不必,旬二客气一番后带着宁独他们离开。

房间里只剩云先生一人,他一伸手,远处地上断掉的飞鸿剑落到了他的手里。仔细看着剑的断口,云先生眉头皱的越来越紧。

“飞鸿剑确有断口,但这一指的力道怎么会这么强?”

飞鸿剑断口附近的剑直接扭曲,就算没有断口,恐怕这一指也足够将剑弹折。

“那个少年,真的只是行难境?”

……

宁独不断的动着手指,希望风能够稍微减轻点胀痛。凝聚了所有力量的一指并小范围地施展震,他还是第一次尝试,没想到威力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料,竟然如此干脆地弹断了飞鸿剑。不过,在凝的基础上施展震,还需要很长时间磨合,否则就会像今天这样受到强力的反震。

“少爷,你快瞧瞧这把剑适合你吗?”不用任何人说,胡然都知道能够得到辞花剑她功不可没。

宁独瞧了一眼剑匣,笑道:“不用显摆了。这把剑我暂时用不上。”

“那就是以后用的上咯!”胡然兴奋地抱着辞花剑,不想让任何人再碰辞花剑。

根据旬二安排的,云先生原本还承担着解答宁独疑惑的任务,当宁独见识到对方后,便放弃了这一想法。有些事情,不能随便透露出去,谁到预料不到暗中是否有人别有用心。不过胡然今天的表现,已经基本上解答了他的疑惑。

“小宁爷,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再去废器看一看。”

一行人便原路返回去了趟“废器”,敲门还是无人回应,便只得回去。

在一栋装饰精美的小楼里住下,胡然抱着辞花剑很快睡了过去,宁独则躺在床上想事情。

“到底需要一把什么样的剑呢?”

从进天都开始,宁独经历了数十次的战斗,几乎每一次都是与死亡擦肩而过,难道他还能继续有这么好的运气吗?他迫切地需要一把剑!

“要一把足够轻的剑。”

足够轻,才能足够快!

宁独抬起了手,指尖有着剑气生成,像是一条游龙随着他的心意在空中舞动。平时可以轻易杀死行难境的随心剑,此时就如同缭绕的烟雾一样没有什么威慑力。

“最好是像风一样轻。”

宁独不懂飞剑,今天尝试飞鸿剑也并不怎么成功,他很难说明白自己的需求,只能寄希望于能够碰到一名真正的铸剑师。

忽然想起似地抬起了自己的左手,宁独看着左手腕出神。

“老淫贼到底在我手上封了一把什么剑?”

第一百二十四章 悬剑成林(上)

大明夜客第一卷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第一百二十四章悬剑成林太阳的投影在水面上晕染开来,低沉悠扬的号子声响起,昼伏夜出的人们开始休息,正常生活产生的杂乱响动从每一根木头上发出,细密的声音汇聚成晨雾轻轻地浮动着,方圆市在黑白交接的清晨稍微安静了一些。

胡然推开窗,扑面而来的是各种食物混杂在一起的香气,浓烈的没有半点细腻。

单手拄在窗台,胡然向着杂乱的方圆市望去,目光里闪烁着光芒。她第一次走出天都,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胡然小姐,小宁爷醒了吗?”旬二让人端来了早饭,从下面对着趴在上层窗户的胡然喊道。

胡然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宁独,转头冲下面大声喊道:“醒了。”

旬二笑着点了点头,吩咐身后的人送上早饭去。

胡然感受着越来越暖的阳光,突然觉得今天的心情格外的好。在这生活上一段时间应该也不错,至少不用上学去。

宁独伸了个懒腰,身上的骨头咯咯作响,让他忍不住长呼了一口气。经过这么多天的修养,宁独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活蹦乱跳的感觉还真是久违了。

吃过早饭,宁独带着胡然再去拜访“废器”。沿途见过诸多有趣的店铺,走走停停,胡然几乎掏空了她的腰包,抱着一大堆买来的小玩意。

“少爷,你看这球里的二龙戏珠,里面这两条龙是活的吗?不是活的话怎么能一直在这游啊?”

“哎,少爷,你瞧这个杯子里的水,怎么会倒流?像是倒下雨一样。”

“这火花会不会熄灭?”

用元气跟特殊材质制作出奇妙的玩具,价格高昂且意义不大,除了胡然这样的大头少有问津的,今天算是那家小店本月最红火的一天了。

沿着昨天的路途重新来到了“废器”,敲门后却还是没人回应。领路人无奈地笑了笑,说道:“老先生应该在铸剑,这时候不会见人的。”

胡然气道:“少爷!咱有了辞花剑了,何必再找他求剑!万一他还不如青冥炉的呢?”

宁独说道:“天下的好事哪有都等着你来的,自己能找得到就不错了。咋了,买炸排骨需要排队的话,你就不买了?”

胡然一听觉得有理,也就不抱怨了。

“小宁爷,咱去别的地方转转?”旬二提议道。

“就在这等一等。”

宁独没想到一等就是一天,直到夜幕垂下,灯火亮起,废器还是没有声音,让人禁不住怀疑里面的人是否已经离开了。

正在宁独一行等待之际,小楼发生了轻微的震动,一尊庞然大物走了上来。

胡然看到来人,大吃一惊,立刻藏在了宁独的身后。

噔!

断楚来到了狭窄的走廊,向着宁独一行人望去。尽管夜色侵蚀了人的面容,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曾经在国安寺碰到的胡然,也顺便猜到了宁独就是她口中的少爷。

宁独看着断楚,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少爷,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在国安寺碰到的家伙,横得很!跟他一块的还有一个笑嘻嘻的中年大叔以及一个很奇怪的人。”

那天在国安寺里发生的事情,胡然跟宁独说过不止一次,宁独当然清楚,也清楚胡然说的那个很熟悉的人是谁。

没有猜错的话,最不想碰见的人已经来天都了!更凑巧的是,角兜就是他们一行中的人!

断楚扫了众人一眼,继续向前走去。如此狭隘的走廊,绝对不允许两人并排,那就意味着必须有人退回去或者跳下去。

就算眼前所有人加起来,断楚也有信心一拳将其部轰碎。

宁独十分清晰地感知到了断楚的强大,他没有犹豫地向后退了。

断楚进一步,所有人退三步,直到退无可退,断楚站在了废器门前,敲门。

旬二瞥了宁独一眼,见对方脸上竟然毫无波澜,便安静地立在一旁。

离开了鱼龙街,离开了天都,宁独就是一个不起眼的二境,他有什么资格在方圆市讲道理?断楚可是有实力将在场的人部杀了,凭什么不给对方让路?

冲过头的热血,心理上的懦弱,都不是太好的东西,介于这两者之间的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所应该具备的。

咚。咚。

两声干脆沉重的敲门声。

“南国断楚携卷土剑,前来参见吴越先生!”

无人回应。

断楚好似料想到了这个结果,笔直地站在门外,一动不动地成了座山,压在了周围人的身上。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见山境散发出来的威压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更何况是断楚这样的怪物。

宁独走到了众人的前面,像是山脚下的行者在仰望山峰。

山峰耸立,若崩破天。

安静压在人心头。

时间敲击着人的心脏。

旬二安排在暗中的保护人员神经已经绷到了极限,要是再没有任何动静,他们凝聚起来的元气可就要在手里炸开了。

叮!

屋子里突然传出了金属碰撞的声音。

断楚立刻看向屋子,他所产生的威压随之消散,藏在暗处的众人像是筛子一样出了一身的汗。

宁独僵了一下才适应过来,转头看向屋子。旬二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能够不发生冲突实在是幸运至极。

片刻后,屋子里传出了声音。

“要剑的,进来。”

断楚立刻推门走了进去,宁独回头看了胡然一眼,摇了摇头。

胡然点了点头,没有跟着少爷一块进去。

吱——

大门重新关上。

领路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旬二说道:“老先生向来只专心铸一把剑,两人一同求剑,最后肯定只有一个人能得剑,或者一个都得不到。旬老兄,做好准备了。”

宁独,争得过断楚?

“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我们都在这等了两天了!”胡然愤愤地说道,她本就对断楚没有好印象,现在更是将其定为了恶人。

“老先生铸剑看的是懂不懂剑,更何况那位已经等了七天了。”

胡然哑口无言,想了老半天,小声说道:“反正肯定是我家少爷能得到剑!”

第一百二十五章 悬剑成林(下)

关上门,屋子里的光源被阻隔了大半,影子相互交叠,只给光剩下一丝一丝的空地。

宁独跟断楚都没有立刻向前行,驻足看着眼前有些奇特的景象。

不知是放的时间久了还是直接就是废弃的剑,由一根根草绳栓住剑柄,悬挂在房梁上。一眼望去,密密麻麻,不知有多少。

独特的铁锈气侵蚀着进来的人,使得一切都在慢慢变“废”。

“凝!”

宁独周身的元气全部凝聚起来,不再向外发散。断楚也察觉到了异常,做了跟宁独一样的举动。恐怕在这里待的久了,人就会像这里的剑一样生锈。

细微的尘埃在光线中浮动,缓慢地沉在了暗影之中。没有风跟震动,悬挂的剑便一动未动,像是死去。

洞观不到任何元气波动。

即便敏锐如宁独,也察觉不到元气的异样,但他就是有一种感觉——倘若就这么向前,这些剑就会醒来。

断楚向前横跨了一步,他那钢铁一般的肌肤碰在了生锈的剑上。

叮,叮,叮……

一连串的剑相碰,发出了略显沉闷的碰撞声。这些生锈的剑显然伤不到断楚,对其来说跟在垂柳下走过没什么两样。

“没事?”宁独不禁微微眯起了眼睛。

断楚再度抬起了脚,在空中悬了一瞬,重重落下。

咚!

木地板被震起了灰尘,悬着的剑也全都晃动了起来。

断楚眉头一横,反手握住了背上的剑。

叮,叮,叮……

剑碰撞的声音好像没有消散,而是愈演愈烈。

死去的剑正在复苏?!

剑是活的?!

断楚显然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抬脚后犹豫了片刻,但他还是选择落脚,他要硬闯过去。

宁独甚至都有一种出剑的冲动,在他面前的好像是万千大军正在苏醒,不出剑不足以面对这样的景象。

“要闯过去?!”宁独突然有了种心惊肉跳的感觉,那些苏醒过来的剑必定会将惊动它们的人杀死。

断楚逐渐发现了自己的出境,强大如他,也不能够凭着绝对的力量闯出去。他错判了形式,握剑的手不得不缓缓松开,整个人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叮,叮,叮……

剑鸣非但没有停下,反而更加剧烈。

“一开始就应该一口气闯过去?”浪潮般的声音在耳边炸开,让人无法凝神思考。

断楚保持着即将拔剑的动作,额头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他贸然闯了进来,陷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叮、叮、叮!

剑鸣越来越繁密!

每一把剑都在拨弄着人的思绪,在逼着人发狂。

每天来“废器”求剑的人不知凡几,能够有缘碰上的不多,能够见到老先生的寥寥无几,能够求得剑的更是鲜有耳闻。

“废器”本就不是卖剑的,它只是一间屋子名而已。

领路人在门外听到越来越急促的剑鸣,知道进去的人八成连见到老先生都见不到了。他故意没说这里面的玄机,就是为了让那些不自量力的人知道深浅。他靠着老先生发财,万不能把老先生惹的生厌了,以后这来求剑的人也得好好遴选遴选才行。

胡然忍不住垫脚向里望了望,这样的等待对她来说可太难熬了。

剑鸣在门外的人听起来或许没有什么,但宁独跟断楚听起来却已然是惊涛骇浪,他们就像是沧海一粟,周身尽是耸立天际的剑。

冲过去,还是退回来?

没探究清楚“废器”的人,几乎没有在第一次就成功通过这片“剑林”。

叮!

现实里没有剑刺向断楚,却真的有巨剑斩向断楚!

没有完全踏入“剑林”的宁独还好说一点,不过周围的剑也已经对准了他。如此强大的剑林,就算是断楚也不可能硬闯过去。

剑动!

惊涛骇浪!

“退?!”

再不退就会死!

宁独缓缓地伸直了双指。

断楚也重新握住了卷土剑。

剑鸣到了巅峰!

擎天之剑犹如神魔之怒!

狂浪滔天!

叮!

叮,叮,叮。

叮……

像是一阵风吹来,悬着的剑林乱了片刻,又逐渐恢复了平静。

断楚抬头向前望去,突然发现宁独竟已经穿过了“剑林”。

“先我一步看出了剑林的问题?”断楚心里微惊,收回了握着卷土剑的手,阔步向前走去。

五境之下,剑客闯不过这剑林!唯有将自己变成一把剑,才可以通过。不能做到这一步的人,也不配到这里来请求铸剑。

断楚跟宁独都看明白了这一点才得以通过,只不过宁独比断楚快上那么一点。然而就是快这一点,宁独先一步进了“废器”。

穿过了剑林,再迈过一到门槛,就进入了一个昏暗的屋子。

屋里的布置相对简陋,头发随意扎起的老人盘坐地上,眼前摆着稀奇古怪的矿石以及各色各样的铁块。

吴越仍在低头看手里的残剑,问道:“两位,需要什么剑?”

断楚盘膝而坐,从后背拿过卷土剑,横在膝上,说道:“恳请老先生铸完此剑。”

“别人的剑,不铸。”

宁独也盘膝坐下,说道:“我想请先生铸一把足够轻的剑。”

“多轻?”

“像风一样轻。”

吴越轻笑了一声,说道:“自身重如山,想剑轻似风。这样的剑,不铸。”

断楚沉默片刻,说道:“重铸也不可以吗?”

“没必要。”

“明白了,先生。”断楚收回了卷土剑,重新背到身后,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宁独却仍赖在原地。

吴越低头看着手里的剑,好似面前无人。

……

断楚走出了“废器”,看了胡然一眼,阔步向着楼下走去。他没必要在一个不相干的小女孩身上花费心思,至于公主说的调查自然有人去做,不需要他操心。即便是那个先他一步见到吴越先生的少年,也不需要多想。此次虽然没有重铸卷土剑,但是得到了吴越先生的答复也足够了。

胡然冲着断楚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说道:“看你那垂头丧气的样子,肯定没有得到这里面的剑!”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三个时辰。

胡然都困得睡过了好几次,她再次醒来,抬头看看气定神闲的旬二,想问又没问,自语道:“少爷都进去这么久了,为什么还不出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肯为少年铸新剑

大明夜客第一卷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第一百二十六章肯为少年铸新剑宁独睡了过去。

吴越微微抬头,用空洞的眼窝看了对方一眼,继续低头看膝上的残剑。

并没有睡多久宁独就醒了过来,觉得腿麻了就伸了伸腿,最后干脆躺在了地上,坐着睡可没躺着睡舒服。

吴越权当眼前没有人。

不久之后,吴越也睡了过去,发出轻微的鼾声。

宁独躺在地上,闻着铁锈的味道,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也生了锈,行动肯定不如之前那么迅捷了。他时刻都用“凝”来保持元气的凝聚,却还是不能抵挡住这里的“铁锈”。

时间在浮动的尘埃里流失,一晚上的时间很快就过去。房屋的缝隙处投下了一线阳光,照在了宁独跟吴越的中间,隔开了一老一少。

宁独坐了起来,看着吴越手中的剑,忽然开口说道:“老先生还不动手吗?”

隔了半晌,吴越才说道:“手都没了。”他的肩膀两侧是空空的衣袖。

“那看它还有什么意义?”宁独伸手拿过吴越膝前的剑,双手凝聚元气,猛然一折,将其彻底折弯,继而丢在了一边。

吴越抬头,用空洞盯着宁独,半晌一笑,说道:“到底是一把新剑。”

“老先生肯为我铸一把新剑?”宁独有些期待地问道。

“一把什么样的剑是合适的剑?人可以成长,剑不能。剑一出炉命运就已经注定。所以人人都想要一把巅峰的剑,这样就不会限制自己的成长。”吴越说道。

断楚拿着卷土剑来“废器”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他想要一把巅峰的卷土剑,而非是现在这样存在瑕疵的剑。然而,吴越拒绝了他,因为那把剑足够断楚在五境之前用。

那么,宁独是来求一把什么样的剑?

宁独诚实地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自己该用一把什么样的剑。

元气突然四散,化成百道剑气,翩若游龙,在屋子里缓慢地游动,这是宁独所能控制随心剑的极限。

宁独不知道怎么描述,就展现出自己的能力。

吴越抬头,说道:“确实需要一把很轻的剑。”

铸剑师不仅仅是铸造一把绝世好剑,更需要为这把剑物色一个适合的主人。没有用剑的人,剑再好也是一把废剑。

身为铸剑师,吴越所追求的就是为真正的剑客铸造真正的好剑!所以对于求剑者会有前面剑林的测试,对于断楚跟宁独也会有一开始的拒绝。

自身修为达不到的剑客,拥有一把好剑又能如何?

宁独想要一把足够轻的剑,他真的能够驾驭得了想象中的剑吗?

赖在“废器”整整一个晚上,宁独用实际证明了自己——是一个合格的剑客,吴越这才会松口,有帮其铸剑的意思。

五境才有能力免疫“废剑”的影响,宁独在这里待了一晚上,受到的侵蚀并不深,因为他一直都在磨自己这把“剑”。不管是坐着还是躺着,他都在用“随心剑”跟周围的元气交锋。

行难境能够硬挺一晚上,足够了。

至于宁独折弯了吴越的剑,则属于他自己看不过去了。

靠看,怎么铸剑?

与其在这里看上一万年,不如动手锻造一次。

对于这样的年少轻狂,一般人可能直接将其轰出去,吴越却选择了包容。虽然稚气未脱,但这已可见锋芒,他愿意为一个未来的剑客铸一把未来的剑。

“我去过青冥炉,飞鸿剑太重,辞花剑也太重,那里没有再轻的剑了。”宁独说道。

飞鸿剑,辞花剑,不是路边摊的货色,却也是广为流传的名剑,只是不同的铸造者会加上属于自己的理解罢了。

吴越笑道:“辞花剑,你用了就是辞命剑了。三境之前,慎用。”

“谨遵老先生教诲。”

青冥炉的云先生对于辞花剑的一点点小隐晦当然不会告诉宁独,云先生还没有赔了女儿又送嫁妆的大度。

“凡是修行之人,必定会遇上所用之器与自身境界不符之难,幸好有着无数先贤前辈替我们这些无能后人解决了这个问题。巴蜀的剑阁,于每一境界定一把剑,你选择了一种剑道,在每一个境界就会有相应的剑。如此一来,既不会限制上限,也不会降低下限。然而,世间修行千差万别,剑阁可靠千百年底蕴做出这一创举,其他门派却未必能够做到。你的剑,师承——商冲古?”吴越不厌其烦地为宁独讲解着铸剑的问题。

“是。”

“五境之内,剑道最强。”吴越也不得不生出敬重之心,他想了一瞬间,笑道,“可铸春风剑。”

宁独开心一笑,说道:“谢老先生的剑!”

“你先别高兴的太早。春风剑足够快,却也容易折。”

“劳烦老先生多铸几柄。”宁独厚颜无耻地笑道。

“你一天至少练废一柄剑,我需要替你铸几柄啊?”吴越笑着反问道。

快,就需要轻,轻就易折。倘若非要铸造一把又硬又轻的剑,所需要耗费的天地异宝令人咂舌。这又不是不计成本地铸造天下第一剑,几乎所有的修行者都需要考虑“钱”的问题。春风剑对于现在的宁独来说是最优选择,只是这个选择面临一个难题——谁来给宁独不停地铸造春风剑?

宁独皱眉想了片刻,自知可以厚颜无耻地多要几柄春风剑,却远不能厚颜无耻地让吴越老先生天天为自己铸剑。

没有剑,又怎么练剑?

吴越看着眼前这个皱眉的少年,笑道:“我可以为你铸百剑。”

宁独想了想,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授人以鱼……?”突然间,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眉头立刻舒展了开来。“对啊,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你要学铸剑?”吴越有些稀奇地问道。人的精力有限,一心追求剑道的人,很难再分心去学铸剑。

“不是我要学,是我有个肯定能学会的人!”宁独脸上充满了开心的笑。

吴越面对着这个少年,好像真的能看到对方发亮的眸子。

“胡然!胡然!”

胡然睁开了睡眼,茫然四顾,迷迷糊糊地自问道:“少爷在叫我吗?”

第一百二十七章 跨越那道自己设下的线

胡然看着光影下的悬剑林,好奇地用手在上面碰了一下,叮叮的声音连成了一串,听起来有些像风铃那样悦耳。

低着头从悬剑林穿过,胡然走进了宁独跟吴越对坐的屋子。不懂棋的人,只会觉得那就是黑白棋子;不懂剑的人,也不会被悬剑林所针对。胡然看到没有双眼双手的吴越,觉得有些可怖,就远远地站着,不想再往前靠近。

吴越“看见”了胡然,“看”了足足有一刻钟,然后抬头向上,此时从楼板缝隙间投下的阳光缓缓地移动到了他凹陷的眼洞上。

“少爷,他在干什么?”胡然局促不安,附身在宁独耳边问道,被这样一个奇怪的老头“盯”着可不自在。

“等他一会。”宁独轻轻对胡然说道。

阳光的温度正在上升,照在人身上,发烫发热。

吴越很久没有真正看到这个世界的景物,他已经熟悉在黑暗中认清被色彩遮掩的本质。然而,他现在格外想看一眼这个色彩斑斓的世界。看着阳光,他眼睛的位置能感受到一点热,恍惚可以看到一点光。他在心中惊奇于天地的鬼斧神工,也惊叹于人的玄妙无穷。

“你有一双好眼睛。”吴越对着胡然说道。

胡然的目光躲过吴越的脸庞,不想去看对方。

“你想学铸剑吗?”吴越语气格外平和地说道。

“拉风箱,抡大锤?”胡然吃惊地反问了一句,想到少爷的尊敬对方的态度,只得低声道,“我小胳膊小腿的,哪铸得了剑?”

之前觉得学医麻烦,现在觉得铸剑费力,胡然只想在家数钱、出门吃喝。

宁独大笑出声,说道:“你知道跟余桃先生学的线到底有什么用吗?眼前这位老先生就可以教你怎么用线。”

“用线?”胡然又惊又喜地问道。她不畏酷暑地跟着余桃先生学习,总不能什么用都没有,少爷当时的教诲她还牢记在心,她一定要替余桃先生正名。

宁独看向吴越,将余桃先生的事娓娓道来。

吴越静了片刻,说道:“天地有气,人承气之路为经脉,物承气之路为器脉。天下竟有奇人,无师自通,可通天眼观器脉!余桃先生是个了不起的人!”

宁独得以印证自己的猜想,替余桃先生高兴起来,胡然也激动地拍起了手,说道:“我要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余桃先生!”

“不知老先生可否为余桃先生指点迷津?”宁独问道。

“自然乐意!我也想见识见识这个奇人!”

“我替余桃先生谢过老先生!”宁独起身双手行礼。

“现在你还想跟我学铸剑吗?”吴越问道。

胡然皱了下眉,她断然是不可能去拉风箱、抡大锤的。

吴越笑了起来,说道:“没你想的那么难,最起码现在你只需要削木头剑就可以。更何况,你是为宁独做剑。”

“你想想青冥炉里的飞鸿剑,张口就要一百万两。你自己要是会铸剑了,一天下来做两把剑那就多少钱?”宁独循循善诱地说道。

胡然噘嘴小声叨叨道:“卖给别人自然是钱,可我给少爷做,挣什么钱?少爷你还没我有钱!”

宁独对着吴越说道:“劳烦老先生教导胡然了。”

“荣幸至极。”吴越看着胡然,好像刚才在看阳光。

胡然想要辩解说自己还没有同意,却又觉得这么驳斥了少爷不好,只得在心里反抗。

宁独没想到在这里赖上一晚上竟然能够如此顺利地解决这么多的事情,实在是开心。他立刻让旬二将青藤园的余桃先生请来,继而拉着胡然坐下继续跟吴越讨论铸剑的事情,胡然则一直在心里批斗着替自己做主的少爷,完全无心去听铸剑的事。

……

余桃先生听明白来人的意思,连忙摆手说不去,连连退后,像是逃难似地躲了起来。

在青藤园里生活了三十多年,余桃先生实在是畏惧跟别人接触,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躲起来,不想走出这里。

来人没想到会是这样地结果,在余桃先生的门外喊道:“余桃先生,小宁爷说务必将你请过去,他找到线的用法了!”

砰砰!

余桃先生紧张地额头上冒出了汗,他听到这个消息几乎要晕厥过去,很长时间都没法平复自己的心情。

“要走出去吗?”

三十年来,除了在这一小方天地里生活,可曾踏出过一步?跟别人说的话,除了宁独跟胡然,应该也是屈指可数了。

“要出门面对形形色色的人吗?”

余桃一想到要跟各种各样的人说话,喉咙上就感觉堵上毛巾,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身上的汗也越来越多。他已经忘记怎么跟别人沟通,对于世事已经之甚少了。

“可不出去,又怎么会弄清楚我这么多年都干了什么?”

出去找人印证自己所发现的线,这个想法不止一次地在余桃先生的脑海中冒出来,可也仅限于想法。

“怯懦三十年了,还要再怯懦下去吗?宁独明明已经给我弄清楚线的用途了。”

深吸了几口气,余桃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双腿打颤地打开了门。

来人有些不明所以,但看到了余桃先生出来也就开心地笑了,说道:“余桃先生,请,已经在青藤园外为您备好了马车。”

余桃艰难地咽了咽唾沫,向外走去。

周围的环境从熟悉到陌生,余桃的双腿颤抖地更加厉害。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竟然会这么恐惧走出这个熟悉的环境,以至于他走着走着大脑就完全空白,完全忘记是怎么上的马车,又是怎么昏厥过去的。

“小宁爷要请的余桃先生到底是个什么人?怎么这般奇怪?要不是及时将他拉到了医馆,怕是要自己吓死自己了。哎,搞不懂,搞不懂……”

折腾了足足一整天,余桃才来到了“废器”楼下。

“余桃先生,小宁爷就在上面。”

环视了一周,余桃擦了擦虚汗,扶着扶手,迫使着自己登上了楼梯,来到“废器”前敲门。

“是余桃先生吗?请进。”

余桃顿了顿,推开了门。

第一百二十八章 朱明(上)

卷着尘土的大风一阵呼啸,静了片刻后,滴墨的云滚滚压来,瓢泼大雨顷刻盖了下来,模糊了大半个天都……

聒噪的蝉鸣响起,烈日再次占领天空,地面的水迅速蒸发。只片刻的清凉,天都就成了一个蒸笼。天都的夏日,实在是让人难以琢磨。

宁独坐在门口吃着桃子,看着屋檐还在滴的雨,不知道思绪又到了哪里。

胡然在屋子里不断地叹气,偶尔抱怨上两句苍天。

“不知道余桃先生在吴越老先生那里住不住的惯。”宁独对着天空说道,他想起余桃先生的神情就有些担忧。

“你倒是习惯的很,给我跟余桃先生安排好了差事,一个人就坐在那吃桃!”胡然恨恨地说道。

“专心!吴越老先生怎么教导你的?都三天了,还没刻出一把剑来,都是因为你不专心。”宁独严肃认真地批评道。

“我不刻了!”胡然将手中的刀一扔,扭过了头。

在“废器”里跟着吴越老先生学会了怎么刻春风剑,胡然就待在家里刻剑。三天的时间,废了五把木剑了,还没成功,这实在是磨掉了她的耐心。

宁独回头瞧了一眼,转回头慢悠悠地说道:“又有人放着大把的银子不赚咯!”

胡然气的不轻,却又不能把少爷怎么样,总不能拿刀子去刻少爷。

看着逐渐干了的地面,宁独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自问道:“我有多少天没去上学了?”

“少爷,你不是说青藤园放假吗?”

“嗯。放假。”宁独自己安慰自己,却越发觉得没底。这么多天了,青藤园那边也没个消息,不会真的放假了?倘若没放假呢?司马教习会不会生气?这么多天没去萤雪湖练剑,商教习会不会生气?

“胡然,你在家好好刻,我去趟青藤园。”

“去你的吧。”胡然轻飘飘地回了一句,巴不得少爷从眼前消失。

宁独回头瞥了胡然一眼,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转回头向着青藤园走去。

一路走来,除了围墙上的青藤更翠绿了些,青藤园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宁独隔着很远就跳起来望了课堂一眼,发现大家都在课堂里,不由得觉得有些尴尬。

“合着考试完了不放假啊……”

犹豫了一下,宁独选择从后门走进教室,在个角落里坐下,希望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司马峨看见了宁独,不再讲课,只看着他,神情逐渐严肃起来。众人逐渐发觉到了异常,自然而然地向身后望去,都准确地看到了宁独。

宁独看着所有人的目光,佯装镇定。

“宁独同学,能不能解释解释为什么这么多天都不来上课?”司马峨显然十分生气。

“前几天跟人切磋受了伤,在家养伤。”

“为什么不请假?”司马峨气愤地几乎要拍眼前的讲台。

宁独挠了挠头,很诚实地说道:“我忘了。”

班上有人不声不响地消失这么多天,司马峨当然生气,更何况他还需要给宁独交代很多事情。

司马峨瞪了宁独很长一段时间,让其下课后留下,只得继续讲课,毕竟还有更多的学子在等着。

时间过得很快,青梅园的学子三三两两地回家,议论着趣闻,自然也少不了关于宁独的事。

“天赋好的学子就是可以为所欲为,旷课这么多天也没什么事。”

“修行一途,看的还是天赋啊。我们辛辛苦苦大半年都未必比得上人家一两天。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

“人家是谁啊,那可是要去参加万国朝的!”

“……”

等到人都走光了,宁独发现陈难萍今天也没来上课,不过他现在只得先迎上司马峨的目光了。

“你知道自己要参加万国朝吗?”司马峨强压着心中的愤怒。

“知道。”

“那你知道自己有多弱吗?”

“知道。”

“即便青藤园只派陈难萍一个人去参加万国朝,也不会让你去丢人。这不是你一个人事,也不是青梅园的事!”司马峨措辞格外的严厉。

宁独看着司马教习,说道:“我跟南国来的人交过手,以我现在的力量确实赢不了他们。”

不论是方圆市遇到的断楚,还是国安寺遇到的少年,宁独都没有赢的可能。

宁独没有必要找理由遮掩自己给自己放假,实际上他从没有在修行上放松过,他已经突破至行难中境就是最好的证明。司马峨其实并不需要再这件事再去苛求什么,他情绪逐渐平缓下来,说道:“跟我来吧!”

司马峨带着宁独来到了忘归阁的四层。

“接下来的日子里,你大半的时间都要在这里度过,每天还需要跟陈难萍交手。”司马峨从书架上取出了一本书,递给了宁独。

“百金剑》是一本剑诀,可以归于武诀中‘人炁’。我要求你在十天之内,看会三种‘人炁’武诀。当然这三种武诀,你可以在这里任意挑选。”司马峨向身后密密麻麻的书架一指。

“明白。”

“距离万国朝开始还有十二天的时间。”司马峨说完便离开了。

宁独从第一页开始观看百金剑》,看到最后,闭上了眼睛。

“司马教习所说的练习本身就是练习。在这么多的书中选出三本,该怎么选?十天的时间看会三种‘人炁’武诀,关键就看怎么选!更值得思考的是,司马教习说的是‘看会’,而不是学会,也就是说司马教习的目的并不是让我学会三种‘人炁’武诀!”

睁开了发酸的眼睛,宁独看向了陈旧的书架。

“不能一本一本地去找。”

随心剑!

上百道剑气在书架中游走,掠动了浮尘。片刻时间后,宁独散去随心剑,从不同书架中拿出了三本书。

有关修行的书籍,尤其是武诀,一般都会封有特定的元气以供后人更方便地学习。宁独挑的书都是对随心剑有着强烈反应的书,那就是他最需要的。

宁独向窗外看了一眼暗下来的天色,自语道:“胡然大概又要急的不行了。”忽然间,他将手中的书放下,又笑自语道:“胡然啊,恐怕你还要再等上一会了。”

不知何时,陈难萍已经站在了书架的另一端。

第一百二十九章 朱明(中)

夜深了,葡萄架下洒的一地井水也都干的差不多了,宁独狼吞虎咽一番后总算是吃饱了。

胡然怀里抱着一块长木,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用力地刻着。

宁独喝下一杯茶,看了胡然一眼,没有去打扰她,顾自盘膝坐在了地上,静静地运转着元气。

木屑掉落在地,发出簌簌的声响,墙角处的蛐蛐也在鸣着。如此静谧的夏夜实在是多的多,平淡如水,并不需要在脑海里留下什么特别的记忆。

行难下境到中境还不算难,从中境到上境也并不太难,但想要十几天就连续突破,可以说是难如登天,尤其是对宁独来说。

天山的雪源源不断地融化成纯净的元气流入经脉之中,宁独以参竹的状态持续向外释放元气,并在不断地提高元气运转的速度。虽说增长的幅度很小,但积累下来也是个惊人的跨越。

同境界之中对手,宁独自然不会担心,可同年龄并不代表同境界。宁独的同龄人,已经踏入见山境的大有人在,更何况还有断楚那些强悍无比的人。

见山境,该怎么赢?

断楚,该怎么赢?

国安寺的少年,该怎么赢?

宁独只有一个却无比巨大的优势,那就是他拥有着量级堪称恐怖的元气!唯有靠着这个优势,才能在正面对抗中战胜见山境。

足够长久的战斗,宁独就可以拉平跟见山境的巨大差距。这就需要宁独能够将体内的元气一直维持在行难中境的量上,他就必须提高从天山中获取元气的速度。

元气在经脉中快速恒定地运行,向外释放的越来越多。葡萄架下的元气变得越来越浓郁,已经犹如蜂蜜,正常的情况下,恐怕一天一夜才能消散干净。而这里的元气还在随着宁独的不断向外释放持续增长着,恐怕再一会都有被星图检测到的可能。

胡然握刀的手发酸的厉害,已经不能再按照她的心意去刻,她便停了下来,向着少爷望去。

“咦,少爷,你一动不动真像国安寺里的佛像。”

正在专心修行的宁独听不到胡然的话也就不会有什么回应,胡然向着天空发着呆,很长一会后打了个哈欠,又看看了少爷,叹了一口气,又拿起了刻刀。

“器脉由生长时的元气流动所成,风强时则轻,风弱时则重;重压时则刚,轻压时则柔。各时的元气不同,器脉也就不尽相同。你要刻的春风剑,就是要顺着最轻的风线刻……”吴越看出胡然有一双不一样的“眼睛”,但他没想到胡然的天赋会如此之高,竟然只看了一遍就学会了制作春风剑的方法。

春风剑的制作方法说白了很简单,但不在铸器之道上浸淫数年的高手根本刻不出一把好的春风剑。它不要求多么复杂的铸造方式,只要求在器脉的掌握上达到极致,唯有顺着最轻的风线才能刻出最轻的春风剑。

眼前有着繁杂缭乱的线,胡然稳稳地握着刀,以肉眼不可察地变化着刻刀的角度。任何人看都会觉得这是一把削的笔直的剑,唯独在铸剑者的眼里,剑身充满了起伏。

“叮!”

刀与线好似发生了碰撞,一根线被轻易地切断,于是所有的线都崩断。

这把刻好了大半截的春风剑废了。

这么多天了,还是没能刻出一把剑来,胡然有些气馁。她抬头看了一眼盘坐的少爷,困倦涌了上来,小声说道:“不刻了,刻不动了。少爷,好困啊,我要睡了……”

手里还拿着刻刀,胡然就靠着藤架睡着了。她做了一个很大的梦,梦里她躺在云朵一样大的棉花糖里,又舒服又甜,使得她根本不想起来。

从宁独身上散出来的浓厚元气缓缓地渗入到了胡然体内,积在院子里的大量元气迅速地消减下来。随着宁独散出元气的速度越来越快,他跟吸收元气的胡然也达到了一个巧妙的平衡。

蛐蛐叫了一个夏夜。

胡然一低头,梦里从云朵掉下,立马吓醒了过来,她揉了揉眼睛,觉得浑身酸痛,忍不住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长喊了一声。忽然之间,她觉得自己变得轻快了许多。

“难道最近吃的太少,饿瘦了吗?”胡然揉着肚子不禁疑问道。

看了一眼还盘坐着的少爷,胡然又看了看天色,决定去洗个澡再去吃早饭。

一大早晨泡在冰凉的井水不适宜,所幸昨天还有热水,胡然就惬意地泡完了木桶里。很快,外面就有了井水哗啦的声音,想必是宁独在冲凉了。

穿上松软的衣服,再去吃过早餐,宁独跟胡然一块去了青藤园,不同的是胡然抱着长木去了桃林下,宁独则去了忘归阁。

“苦神焰,足够封死大范围空间的‘人炁’武诀,或者称之为术更确切一点。”

随心剑的速度快但攻击范围只有一个点,防御性更是不高,面对大范围攻击无疑不占优势,是以宁独挑了《苦神焰》这本武诀。

用十天的时间去学“苦神焰”,宁独或许可以学会,但远不能达到精通的境界。对付普通的对手或许很有用,但在高手看来绝对是破绽百出。

司马峨要求宁独“看会”而不是“学会”的目的就在于此,让他以“苦神焰”为假想敌,以此来思索更多的应对方法。

苦神焰!

宁独的掌心突然冒出一朵偏黑色的火焰,继而被他一把捏灭。在忘归阁里玩火,可不是个好的选择。倘若让旁人看到了,绝对会大吃一惊,这么短的时间就可以施展出“苦神焰”,哪怕只是一点也足以证明修行天赋有多高了。

整整一天的时间,宁独甚至都忘记了吃午饭,全心扑在“苦神焰”的学习上。

陈难萍再一次地站在了书架的另一端。

宁独合上了书,与陈难萍相视了一眼,默契地走向了萤雪湖畔。

夏夜开始降临,模糊了远处的景物,巨大的萤雪湖成了一块半透的宝石。

掠过湖面的凉风吹动起了头发,两人的目光忽然相接,犹如两把剑对在了一起。宁独与陈难萍同时踏上湖面,向着彼此对冲而去。

砰!

萤雪湖炸起了巨大的水花!

第一百三十章 朱明(下)

爆炎!

巨大的火球在水面炸裂,大量的水汽蒸发,形成浓厚的白雾,向着整个萤雪湖弥漫。狂沙文学网

火灵千雀!

崩散在水面与空中的火焰忽然生出翅膀,犹如一只只小雀,遍布整个空间。

“元气完全乱了!”宁独的洞观竟然也探查不到所有元气的具体变化。

悬停的火雀好似突然有了眼睛,全部盯住了宁独,在一瞬间全部振翅飞冲。浓厚的白雾之中,只只火雀穿梭,从远处看极为绚丽,处其中才知道有多危险。

“凝!”

周遭的元气突然凝结,犹如寒冰一样形成防御,刚刚闯入其中的火雀一动不动,像是被封在了冰中,外面的火雀则全部无法冲进去。

成千上万的火雀扑到了宁独那里,堆叠成一个巨大的球。

站在远处水面上的陈难萍目光冷厉,毫不犹豫地向着远处猛然一虚握。

“爆!”

半闯进宁独防御的火雀熔成一个亮眼的点,立时起了连锁反应,迅速向外蔓延,万千火雀熔成闪亮的火焰光幕,爆裂的元气在其中积聚到了恐怖的程度,轰然炸开!

连续施展出两个“人炁”武诀,陈难萍的脸上竟然看不出一点吃力的神色。

“震!”

宁独突然从火焰中冲天而起,盯向了白雾中的一角。

与此同时,陈难萍也忽然抬头向着宁独所在的方向望去。

随心剑!

二十道随心剑编织成游龙,撕裂浓雾向着陈难萍冲去,沿途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

上残存火焰还在燃烧着,元气贴形成的防御已经尽数被毁的不成样子,以致于部分衣服都被烧黑了。如果不是去了一趟国安寺,学来了正统的禅宗六式,宁独现在怕是已经被烧焦了,每一只火雀可都是具备熔掉千斤钢铁的威力。

“不用水类的武诀而去用火类武诀,故意给自己营造劣势吗?火雀的元气还残留在空中,就像是一张大网,随心剑的速度虽快,但必定会被她提前察觉到。只有拉进距离,才有优势。”

虽然隔着浓厚的白雾,但在陈难萍眼里袭来的随心剑清晰可见。

哒!

陈难萍躬一旋,在水面上划出一道长痕,横移出数步。

噗!

编织成游龙的随心剑刺入水中,紧接着破开水面,四散成花,从不同的方向追击陈难萍。

“可以同时cāo)控的剑气增多了?”陈难萍脚下的水面突然炸开,使其直接横移出去,然而随心剑如影随形,她不得不时时刻刻在脚下凝聚元气,以此来躲避。

什么样的境界才能够掌控二十道飞剑?即便仅仅是剑气,这也是一种极端恐怖的能力!

随心剑突折,像是猛龙回首,从陈难萍的背后袭杀而来!

远距离地cāo)控弹

指剑需要精神的高度集中,是以驱使飞剑者自往往非常脆弱,也唯有在确认安全的距离下,飞剑才能够发挥出最大威力。

剑网!

陈难萍的所有退路都被封死!

对陈难萍来说,此时是危急关头,却也是最好的机会,现在宁独的注意力无疑最集中!

“雨千重!”

高温蒸发产生的浓雾彼此缠绵,凝聚成雨滴,向下坠落过程中越来越大,最后黄豆般大小,刺破浓雾,向着水面落去。

滴答!

无处不在的雨不可避免地落在了宁独上。

“提前在水中藏了元气?!”

突然间,千钧般的力量降临在了上,宁独被直接砸进了水中!

嗒、嗒、嗒、嗒、嗒、嗒、嗒……

无数的雨落入水中,却都像是长了眼睛一样追到了宁独的上,将其层层包裹,向内收缩塌陷。

“是火雀时,在我上留下了标记!”

宁独感觉浑都灌满了水银,越来越重,已经到了足以将他挤压成一滩血的地步。

“震!”

嗡!

以宁独为中心,周遭突然模糊起来,元气全部变成了细微的粉末向外扩散。等到震动传到水面时,已经掀起了半丈的大浪,完全搅乱了整个萤雪湖。

周的火焰逐渐消散,陈难萍像是一叶扁舟立在波涛上,盯着水面之下。失去了控制的随心剑无疑很好防御,陈难萍也实现了漂亮的反击,可她明白宁独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地落败。

“连续施展三次人炁术了,同为行难中境,她对元气的掌控更为细腻。照目前的况来看,她或许还能施展两次。”

洞观!

一开始陈难萍还能够干扰宁独的洞观,现在彼此的元气都消散的差不多了,宁独在洞观方面的优势就显现了出来。

随心剑!

三十道剑气蜂拥而出,宁独也迅速地上浮到了水面。

哗!

剑气破水而出!

陈难萍向后长退,虽然速度不如随心剑,但仍可保持一段距离。沿途溅起的一连串的水珠悬浮在空中,随心剑毫无顾忌地将其击破,紧追不舍。然而,随心剑跟陈难萍的距离却越来越远。

粘在随心剑上的水珠,犹如百斤秤砣,严重削减了随心剑的速度。

突然间,陈难萍向着侧一甩手,无数水滴拉长成匕首,刺向握拳袭来的宁独。

“震!”

水滴匕首全部震碎!

宁独强悍地闯到了陈难萍旁,两人照面,手上皆凝聚了惊人的元气,立时对碰到了一起。

水面下被水包裹的火雀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了宁独的脚下,星点大小的火焰飞速膨胀,吞噬尽周边所有;冲上天的随心剑正在飞速下坠,犹如流星,速度越来越快……

……

“少爷,你可真狼狈。”胡然抱着她刻了大半截的风剑,暗中偷笑。

宁独低头瞧了瞧自己,笑道:“你抬头看一看天,等会你就跟我一样狼狈了。”

胡然抬头一看,雷鸣电闪突然横空。

“快跑啊,少爷,要下大雨了。”

宁独嘲笑着跑远的胡然,不顾湿漉漉的自,慢悠悠地向着家中走去。

大雨倾盆。

换好了衣服的宁独跟胡然一人捧着一大碗的胡辣汤,吃的满头冒汗,津津有味。

“好大雨啊,好长的夏天啊!”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一晴夏深

雨下的很急,模糊了人的视线。猫趴在屋檐下,圈成一团,哪怕老鼠从眼前溜过,也没了动的意思。莺莺燕燕的酒楼关上了窗户,将温存困在里面,隔绝了冷气袭扰。

风一放肆,扯下诸多树叶,在雨汇聚成的水面上打转。天都的雨不讲道理,又是毫无征兆地就落了下来。

胡然打了个冷颤,说道:“少爷啊,怎么大夏天的还会冷啊?”

“大冬天也会热啊。”宁独抬头看天,理所当然地说道。

“少爷,你要衣服不?”

“不了。”

“不要拉倒。”胡然回屋搜了搜,没搜到自己的衣服,倒是找了件少爷的薄衣披在肩上,抱着她还没刻好的剑坐在了屋檐下。

“你这把剑,什么时候刻完啊?”宁独笑着问道,像是在逗小孩什么时候能长高。

胡然也不恼,慢条斯理地说道:“说是之前有个地主啊,自己不务农,天天问什么时候收获啊,天天去地里嫌农苗长的慢,终于有一天忍不住拔高了农苗,可惜啊,这地里的苗第二天就死了。”

宁独惊奇无比地回头看了一眼胡然,疑惑对方是从哪学来的嘲讽口气,转念一想觉得应该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

胡然也不搭理少爷,专心刻着手里的春风剑。或许是用刻刀的时间长了,她也慢慢熟悉了,握刀的手越来越稳,最轻微的转动都能够很好的施展出来,几乎不会再出现什么错误了,想必第一把春风剑很快就可以刻出来了。

“嗯?”

宁独猛地转回了头,看着胡然皱起了眉头。

“她什么时候进入行难境了?”专心刻春风剑的胡然没有察觉到少爷的目光,也回答不了少爷心中的疑问。

在宁独的眼里,胡然就像是一棵树,在滂沱大雨里蓬勃生长。好似这个世间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能阻止她的生长,她势必要长到天际才行。

“真是惊人的生命力!”

想起青梨园扁士寒遇到胡然时的态度,又想到废器里吴越老先生的反应,宁独不由自主地笑了笑,继而他又望天沉默。

“胡然啊,你一定会有选择命运的权力。我也一定会有。”

扁士寒是好人,吴越也是好人,可这世间不尽是好人,总有一天会碰上恶人,也总会有无法按照自己心意而做出的选择。

也或许,某些人有点杞人忧天了。

凝望了落雨的夜空很长一段时间,宁独取出了从废器带回来的春风剑。吴越老先生为宁独刻了十把春风剑,仅仅够宁独连续不断地驱使十天而已。

然而,不用说是吴越老先生亲手打造的春风剑,就是市面上最普通的春风剑,也得八十万两白银才能拿下来,品质还不能保证。宁独练上十天的剑,就耗费八百万两?修行者修行的成本,可谓高的离谱,非大世家大宗门不可撑起。

宁独端详着手里的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要用最短的时间最小的消耗练成最有威力的一剑,否则春风剑就毫无价值。

“商教习在登楼上的那一剑——”

鱼龙街的登楼,叶红袖的剑,商冲古的剑……全部浮现在了宁独的脑海里。

嗡!

春风剑破雨冲天,刺入到了夜幕之中。

御龙院星图下的监察官昏昏欲睡,根本没法观察到庞大星图上一个小点的亮光,就算有人观察到也懒得动笔去记。那点元气的小波动不会产生什么大影响,调查起来却是件头疼的事。

轰!

雨滴突然在空中凝滞,继而像是被拍飞一样,向着四周狂涌而去。

咔!

飓风袭来,胡然被吓到,手中的刻刀突然一用力,刻断了手里即将要完成的春风剑,她有些惊恐且恼怒地向前望去。站在前方的宁独回过头,被泥巴糊满了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少爷,你好像个鬼啊!”胡然的恼怒全部消散,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整个院子被掀起了厚厚的一层泥,糊满了小院的四周,若不是宁独挡在胡然前面,胡然也就糊了一脸泥巴。

被冲击干净的空间再次被雨填满,泥水也迅速地聚拢回小院的坑中,最中心最深地方的那一节焦黑的木头,很快就被雨水淹没。

春风剑只用了一次就废了。

看着胡然大笑的样子,宁独将手里的泥一把抹在了胡然脸上,哈哈大笑了起来。

……

昨夜一场大雨,一上午的时间就蒸发了干净,午后的烈日以高高在上的姿态俯瞰着暴露出来的万物。

楼外的蝉已经不知疲倦地鸣了十二天。

宁独合上了手中的书,向着窗外望去,看看葱郁的树顶,伸了伸懒腰。

“苦神焰,铁山踞,雷瞬,这三种人炁武诀都算是看会了。明天,应该就是万国朝了。”

在忘归阁待了十二天,关于万国朝的事宁独还没时间去打听,对于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盛事都没个大致的概念。想必细心的司马峨早就安排好了这一切,为了不干扰宁独的修行才没有说明。

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元气,宁独觉得自己还是太弱了些。

“倘若能够达到行难上境,就有足够的元气来实现另外几个招式了。以现在的状态来看,最少也得一个月才有可能突破到上境。”

想起陈难萍对元气精准的掌控,宁独知道自己想要再在这方面增进需要更多的时间,现在绝对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连续交手了这么多天,每次都是无声的搏杀,彼此都是毫不留情,使得两人的战斗技巧都得到了飞速的提升。司马峨的安排,还是非常有道理的。

“倘若再遇到断楚,能赢吗?”

从未跟断楚交过手,宁独也从不会有怯懦之心,但他却无比清楚,即便是以他现在的力量,赢断楚的机会也不到一成。

正在宁独思索间,有人登上了忘归阁的四层。

宁独感知到了一股气锁定在了自己身上,便回头望去。

“听说宁师弟在忘归阁苦修多日,必定大有长进,不知是否有兴趣切磋切磋。”

宁独和煦地一笑,说道:“请石枕溪师兄不吝赐教。”

第一百三十二章 前夕

夏观烦闷了一整个夏天,凝在眉间始终不散的恼怒让脸上的皱纹明显更深,越是临近退休事情反而越多越让人心烦。

悄无声息地在“星图室”走了一圈,夏观面色阴沉,一言不发。逐个反应过来的监察官们立刻正襟危坐,时不时地向着身后瞥一眼,提心吊胆地等待着一场狂风暴雨。

哒,哒,哒。

夏观迈着八字步,走出了“星图室”,留下刚刚追上来的监察长在原地额头冒冷汗。

一个一个部门走过,夏观的一言不发使得整个御龙院都安静无比,每个人都在等待着暴风雨。

夏观在大堂正襟危坐,凝视着前方。

“为什么这些人就是屡教不改?非得杀几个人才能让他们记住?上次都已经如此警告了,这才几天,就转眼忘了个干净?”

“在星图做手脚的一百个名单,只看了十个名字”夏观自以为这个小计谋用的恰到好处,能够震慑住所有御龙院的人,让其始终觉得自己可能就是被发现的十个人之一,每日都处在提心吊胆之中。最近一段时间确实没人敢在星图上做手脚了,但又有多少人恪尽职守,又有多少人尸位素餐?

“有多少人知道万国朝要来了?有多少知道什么是万国朝?又有多少人真的明白这次万国朝的性质?”

夏观越想越怒,面色却愈发平和,让人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大人。”侍从端上了一杯茶,谨慎小心地看了夏观一眼。

夏观没有回应,就是这般坐着。

时间流逝的并不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他们的上司坐在大堂里一言不发。上次的恐惧再次袭上了众人的心头,人们甚至都不敢再窃窃私语。

愤怒到了极点,夏观又克制着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

“除了这些人,御龙院还能用哪些人?能进御龙院的都是修行者中的精英,说出去谁信?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夏观向来不喜欢忧国忧民,他认为每个人做好自己的本分,天下自然无忧,可现在他却有了深深的忧思。

长思到了深夜,夏观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星图之下——

东城,书声白袍,蓬勃朝气。一行华锦,在学府间行进。

西城,百市街井,熙熙攘攘。绮丽神秘,于乱声中静坐。

南城,花灯流转,摩肩接踵。端庄高贵,立于高楼远眺天都。

北城,车马川流,人声鼎沸。彪悍铁骑,从城门下穿过。

“大真,古兰,南国,突烈。”

夏观缓缓地闭上了眼。

御龙院,勉强能御大明的龙,能御得住四海的龙吗?

……

计相院忙成了一团。

最近几天里天都涌进了近万的修行者,其中半数都为他国的修行者。计相院需要对每个人做好记录,实属繁杂且又浩大的工程。各色人员的登记、核对、监察,每一个名字都需要一套完整的流程,需要成百上千的人合作,又不能有丝毫的纰漏,一旦出错工作量又将成倍地增加,可想而知每个人都忙成了什么样子。

“东锦宫,御林军,十三教,四大学府,还有其他各大门派受邀参加万国朝的人员都核对清楚了吗?我要每一个都必须登记在册,有名可查!”

“跟御龙院、东锦宫、御林军专门对接的人安排好了吗?必须都是精明强干的人,绝对不能出半点纰漏!”

“各国人员的登记做的怎么样了?我不想听到查无此人之类的话!明明是半个月前就应该做好的事,平日里都在干什么?”

“……”

祖冰衡拍碎了三张桌子,将每一个下属都骂的狗血淋头。然而他深知,就算把计相院的每个人都逼疯,接下来的时间里也必定会纰漏百出。

在万国朝期间有十几个不了了之的命案实在是再正常不过,这是谁都无法避免的事情。能够不出大乱子,那就算是成功的了。

祖冰衡审视着厚厚一摞名单,一个一个名字看过去,面上露出了担忧。

“来的这些人,且不说老家伙,小家伙也都不是些善类。四大学府派出来的几个人,怕是应对不来,弄不好要惨淡收场。四大学府一年不如一年也就罢了,军中、十三教又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一个人都不肯派出来?哪怕是东锦宫派几个人撑场子也好!”

祖冰衡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将这一页的名单翻了过去。比起这件小事,还有更多的事情需要他去操心。

……

东城的丹凤门上,林立的旗子猎猎作响,蒋武疴独自一人俯瞰着天都。

灯火璀璨,人流如织,远处的建筑被灯火镂刻出连绵的黑影,跟夜色融到了一起,让天都看起来好像没了边际。

天都里有多少修行者?

天都里有多少别有用心的人?

御林军有多少?

各处的角楼是否能够真正掌控其辐射的范围?

蒋武疴在心里核对着每一件事情的安排,想象着突发事件的解决方式。即便是五境的强者,也能够在一刻时间之内将其制服。

目光突然凝聚在一条幽暗的巷子,蒋武疴脚一动,一颗石子便飞了出去,那名在巷子里动手的三境立即倒地不起。

“不管你来自何处,有着什么样的背景,只要你胆敢在天都触犯大明律,就不可能过御林军这一关!”

……

熙攘的天都里,无数人忙的焦头烂额,东锦宫却格外清闲。

按道理来说,由计相院跟御龙院提供名单跟信息,御林军跟东锦宫一个明一个暗来缉拿逮捕。在万国朝这个特殊时期,东锦宫应该是最忙的才对,却没人处于紧张状态。

笛明月闲庭信步,琢磨着他新的曲子。

褚安良还在看他的闲书,对其中略显低幼的情节露出笑容。

好似没有一个人在准备万国朝的相关事宜,东锦宫像是一个被单独择出来的清闲部门。

笛明月吹起了他的笛子,曲子轻快欢喜,一如门外的天都夜市。

“天都,就应该热热闹闹才好啊。”

第一百三十三章 殃及萤雪湖里的鱼

大明夜客第一卷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第一百三十三章殃及萤雪湖里的鱼某些消息的传递速度超乎人的想象,没人能够解释的清楚这是通过什么途径传递的。不知怎么的,青梅园的所有人忽然就知道这个消息,甚至可以说整个青藤园都知道了——石枕溪邀战宁独。

消息的传递不可避免地会出现错误,以至于传到某些人耳里的时候,这个消息竟然成了:石枕溪与宁独为争夺陈难萍而决斗。

谣言的源头此时已经来到了萤雪湖旁边,四周聚拢的人也越来越多,议论的声音也迅速地汇成了一大团。

宁独瞧了议论纷纷的众人一眼,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石枕溪感受了一下从萤雪湖上吹过来风,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宁师弟,请。”

宁独对着石枕溪一笑,瞬间消失。

刚刚还在议论纷纷的人们戛然而止,脑海里宁独的残影逐渐消散,迅速地向着四周搜寻。

砰!

宁独突然出现在石枕溪的眼前,正中击出一拳。

“震!”

石枕溪用掌接住宁独的拳,还未来得及发力就不得不承受巨大的冲击。

冲击掀起草地,卷起大量泥土,向着四周人扬了过去。

“好快!”青梅园的学子瞪大了眼睛看着宁独,在他们的印象中,一个月前的宁独根本没有这么强悍才对。

“不要殃及池鱼啊!”穿着白衣的其他园学子纷纷用手挡着脸,慌乱地向后退着,身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挂上了泥土跟青草。

“行难中境?”石枕溪清楚地记得宁独入学时还未踏入修行,这才多久,就已经行难中境了?

向后倒飞而出的石枕溪脚尖在地上一点,折向着萤雪湖面。

宁独奔袭而来,再次迎面一拳。

石枕溪一手在空中虚画,一手按向水面,脚下水突然向着四周下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漏斗状。

砰!

“硬玉!”

元气以实质性的物体凝聚在石枕溪身前,挡住了宁独的一拳。

咔!

石枕溪的防御直接崩碎,与冲来的宁独面对面。

“冰彻盘龙!”

凹陷下来的巨大水涡突然化龙,巨大的寒冰龙首俯冲而下。

轰!

磅礴的水汽混着冰屑向着岸边的人冲击而去。

“这么恐怖的武诀?最起码也是人炁级别的!”青梅园仅有少数人能够看得清华丽元气冲击后的真实碰撞。

“快走啊!”掩面的学子快步向后退,那些身上沾了泥的此时再被水一淋,可就彻底成了落汤鸡了,走在路上,肯定会被他人嘲笑上一番。

不一会,萤雪湖旁的人就散的差不多了,还留下的都站在极远的地方眺望。

陈难萍不知何时来到了此处,看着被无数水花笼罩着的萤雪湖,跟宁独多次交手的画面在脑海里浮现,逐渐跟眼前的景象重合到了一起。

哗!哗!哗!

漫天的水落下,溅起了更多的水花,水面剧烈地起伏着,破碎的冰凌反射着夕阳的余晖。

石枕溪平稳地站在水面上,凝神盯着水下。

“明明只是行难中境,为什么会时刻都有一种被压制住的感觉?除了境界,我还有什么比他更强?”

刚刚一交手,石枕溪就发现了一个不得不接受的事实——纵使他境界高过宁独,在真正的战斗中也弱于对方太多!他所学的东西,竟然时刻都有用不出来的感觉。

洞观!

“来了!十六道剑气!”

石枕溪并指成剑在脚下虚画,水从中分开,一把游龙般的水剑随即生出。

噗!

剑气破水而出,从四面八方向着石枕溪袭来。

“离剑诀!”

化水而成的剑跟剑气对碰到了一起!

爆裂的元气将大量的水冲起,形成一层叠一层的水幕,足够让人误以为整个萤雪湖都被倒转了过来。

“石枕溪师兄,被宁独压制了?”

“怎么可能?”

“宁独不是才行难下境,怎么可能会让早已经是见山境石枕溪的处于下风?”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定是因为大明律,见山境不能在天都动用全部元气,否则就会被星图检测到!石枕溪师兄被束手束脚了,所以才会被宁独压制住!”

在所有人的印象中,宁独能够赢取参加万国朝的名额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他自己的运气好,石枕溪始终都是青梅园最强的代表。

石枕溪突然单掌拍向水面,密集的波纹向外扩散而出。

宁独从石枕溪的后方跃出,周身二十八道剑气围绕,向着石枕溪飞速袭来。

“不是在水底?没有洞观到?”石枕溪完全没有来得及反应,宁独就已经来到了身后。

砰!

石枕溪撞破层层水幕,退到了岸边,面色变化了数次,最终归于平静。

那天在街上碰到了一个说是可以让自己取得万国朝机会的人,他并没有接受对方开出的诱惑,当场便回绝了,他不至于去相信那样的鬼话,也不相信一步登天的捷径。然而,他确实想要看看宁独到底是个什么水准。

“原来这才是修行者的战斗。”石枕溪低声感叹了一句,抬头望向宁独。

宁独立在水面上,望着在岸上的石枕溪。

“宁师弟,今日受教了,我甘拜下风。”石枕溪坦率地说道。

“承让了,石师兄。”

石枕溪对着宁独一笑,转身离开。他当然没有这么大度,无法豁达地接受自己的失败,但他自小接受的教育让他心中有一把尺,时刻提醒他怎样做是对的,不断纠正他的真实想法。这,就是他跟冰鉴不同的地方。

“石师兄输了?”

“真的假的?”

“石师兄自己都承认自己输了,还能有假?宁独这个人确实比我们所有人认识的都要强!”

“怎么可能?宁独明明……”

“难道承认别人很强真的很难吗?”

质疑的声音逐渐消失,众人开始沉默。从一开始,青梅园就没打算接受以“不正当”手段进入课堂的宁独,尤其当他们意识到对方竟然在各个方面超越自己认知的时候,他们打从心底就不想认同这个人。可现在,他们还自欺欺人吗?

陈难萍凝视着宁独,不禁在心里问道:“你的上限,到底有多高?”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万国朝

大明夜客第一卷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第一百三十四章万国朝丑时开始便是灯火通明,排成长队的宫女与宦官次第穿行,人人手上端着或拿着不大却精美的物什,踩着碎而急的步子,神情严肃,闭口不言,走向各自目的地。

灯火在华丽的衣服上流转,彩色的图案流成一道道多色融合的线。从上空往下看,整个大明宫就如同整齐有序的急流,在密集的建筑中穿行。

六千人不停歇地布置了整整六个时辰,才将天明后要用的场地给布置好。紧接着司礼监的太监便交叉对着每一处进行复验,身后跟随的属下对每一道指令立刻派人加以改正,不敢有丝毫的耽误。偌大的场地,足足有一百七十二名司礼监太监进行巡视监察,却仍不足以忙过来,以至于他们在方便时也不得不抱怨上面的决策。

“又要体现咱大明朝的威严又要体现咱泱泱大国的蔑视,非得六个时辰把场地布置好,明明是一件举国隆重的事,非要装作轻描淡写。这么难办的事,还不是咱们下面的人受苦?”

“预算才不过四千万两,单单是东锦宫就划去了三千万两,还有各司衙门分了八百万两,就给咱们也就不到二百万两,偏偏二百万两非要花出两千万两的样子!如今这世道二百万两能干点什么?”

“可不是!二百万两能在天都买多大的地方?要不是咱们苦心孤诣地琢磨这档子事,能办成了?嗨!天天干着得罪人的营生,还捞不着半点好处!”

“整个天下啊,就属咱司礼监苦!”

各位司礼监的太监刚刚还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一到了下属面前,却好似立马打了鸡血,颐指气使,发号施令,完全可以三天三夜不睡。

在临近天明时分,诸项工作终于完成,小到盆栽上的灰尘也被人给擦了干干净净。然而,这六千余人仍不得休息,全部严阵以待,只要上司一声令下,他们就必须立刻完成分配到自己身上的任务。这样的节骨眼上,谁要是出了岔子,就不是被辞退出去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晨钟声在大明宫的上空回荡。

九丈五尺高的红漆大门缓缓打开,初升起太阳从门外投下光芒,八人同时推动的红毯恰好铺到了门口,与太阳光接到了一起。

守卫以规整的步伐列成两排,钉死在了各自的位置上,站定后便再也不动,刚毅的脸庞也再无表情。

日晷上的指针正在缓缓推移,越过一个个的格子线;铜壶滴漏的水滴持续不断地滴落,恰好到了刻度线上。

时间到了!

“宣各国使团觐见!”

由站在奉天殿上司礼监太监喊出一声,其下太监次第传递,声音连续,越来越大,像是钱塘江大潮一般涌出了正门。

“宣各国使团觐见!!!”

隆隆的声音在宫门外四散开门,犹如惊雷炸开,覆盖在每个人的头顶,让等待已久的人顿时惊醒。

锦绣华服的人排成长队,立刻动了起来,蜿蜒前行。

“大真国觐见!”门口的太监喊出一声,被拉长了的声音向着大明宫内传去,宏大的声音层层传递,像是冲上天的箭矢,到了奉天殿前已经没了力气,卑躬屈膝之感便油然而生。

“突烈国觐见!”

“古兰国觐见!”

“南国觐见!”

南星穿着一身宽大的白衣,通体玉白,领口跟袖口绣有紫金色的凤,让其显得英气十足的同时又有几分温婉。南星昂首走在最前,在其后百人列队,衣着华丽,神色庄严。

在南国之后,其余数十小国也随之觐见,只是排场都远不如前面四国宏大。

“大真国使者叶新罗代表大真国前来觐见,携白玉真盘三十件、涅凤珠二十六颗、起仙丹三十颗等奇珍异宝共计三十六车,替圣皇陛下向大明朝致以问候,愿两国永修秦晋之好,相扶相济——肝胆每相照,冰壶映寒月。”

叶新罗声音洪亮,传到每个人的耳中,而后其按照大真国的礼节行礼,神色恭敬,不失风范。

“大明素来与大真交好,一百年前大真派三千使团来我大明朝拜学习,定居者无数,两国同气连枝,相扶相持。为示两国友好,特回赠大真金丝蚕绸三十匹,百酿花仙酒一百坛,化形灵参四十八株……”

一个个名字念下来,司礼监的太监心都在滴血。无论交善交恶,大明王朝对来参加万国朝的他国都会十倍几十倍回赠,好像不如此就不足以显示自身的强大。幸好司礼监在十年前想出了让各省承担回礼之事,否则早就空空如也的国库只得卖柱子卖砖瓦。

司礼监的太监当然不是在心疼大明的肆意挥霍,而是在心疼这些宝贝再与自己无关了。虽说会有几个有心思的他国使者暗中退回一部分,却也是杯水车薪。

冗长复杂的礼节让万国朝的觐见持续了六个时辰,其后紧接着便是近千人的宴请。六千人像是走马灯一样流转,一分一毫不停歇,顷刻间将空空的场地布置成了盛大的宴席。

烟花升空,巨大的星图隐约显现而出,像是一条长龙横亘在苍穹……

轻歌曼舞,逶迤的剑阵划过长空,磅礴的元气带起了绚丽的光芒……

鼓瑟吹笙,身姿妙曼的女子飞天起舞,长袖如流水,如梦如幻……

“陆先生,您看如何?”南星侧首问道。

“浩大绮丽,泱泱大国。”

南星明白陆先生指的是大明国“徒有虚表”,不禁笑了起来。在大明王朝的皇城里说这样蔑视的话,并不单单是证明这人有多狂傲,而是大明王朝确实已经可以到了蔑视的地步。

陆先生向着首席台的方向望去,又说道:“方才的剑阵都飞过小半时辰了,残留的光芒还能照耀星空,大明王朝确实厉害。”

雄踞天下几百年,可不是谈笑间就可以灰飞烟灭的。

南星也向着首席台望去,看到了褚安良以及——笛明月!

“好久不见了啊,笛明月。”

第一百三十五章 城南游

“少爷,今天万国朝的队伍在城南游行,左邻右舍都去看了,好不热闹!”胡然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都闪着光。

宁独安逸地吃着豆腐脑跟油条,也不搭理胡然。

“少爷,你倒是说句话啊?”

“嗯……今天豆腐脑有点咸了。”宁独好像完全没有听到胡然在说什么。

胡然用疑惑的眼神瞧了少爷一眼,顾自说道:“我准备去城南看看,那指定是热闹的……少爷,你不去吗?”

宁独吃完了手头的东西,眼睛看着胡然,心思却完全不在这里。

“少爷,你想啥呢?”

“我在想会不会碰到她。”

“谁啊?”

“就是她啊。”宁独忽然一笑,放下筷子,站起身来,走了出去。“出门前,把碗筷洗了。”

早晚都会碰到,现在又有什么好怯的?真的碰上了,也正好地看一看对方变成了什么样子。

胡然生气地将筷子拍在碗上,然而一想到要出去却又觉得高兴,最后又气又喜地洗了碗筷。

今天的城南,无疑像是锅里下多了米,天一热,就要全部胀出来了。本地的商贩更是闻风而动,扮做他国商人的,销售本土特产的,张袂成阴,挥汗成雨,各式东西也是琳琅满目,目不暇接。

千人的使团分为十队,从不同的路线交叉行进。所行进的路线尽量涵盖天都的著名建筑,使其足以领略大明王朝的风格与气魄。使团一路上被巨大的人声簇拥着,像是在茂密的花丛里穿梭。

幸好身负鱼龙街之主的名头,宁独能够占上一个不错的位置,俯瞰街上的人流。

“哇!少爷你快看!舞龙的,那么大的一条龙!哇,龙飞起来了,还会喷火!哎哎哎,洒糖了,够不着够不着……”

站在高楼上看的倒是真切,却远不如下楼挤在人群里痛快。

“少爷,咱下楼吧!”胡然回头一看,少爷正在凝望着某一个地方,便循着他的目光望去。

“就是她!就是她挡着我不让我进国安寺!”胡然一手拍在栏杆上,双脚蹬着底部栏杆,一副要翻过去的样子。

“就是她啊……”宁独凝望着出神,不禁在心里说道:“虽然已经时隔多年,但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毕竟曾经的你差点将我吃下去啊——南星公主!”

胡然扭头瞧了少爷一眼,没有再叫嚷着出气的事。傻子都知道,就算不小心将一颗石子丢在了使团的头上,八成都是杀头的大罪,平民百姓看个热闹就好,出气的事还是以后再说。

南星随意地看着热闹的人群跟四周的建筑,时不时地对周围的人报以微笑,展示着南国的友好。身后跟随的侍女将南国独有的彩芙蓉扬上天空,大把大把的玉角菱散给周边的人……

“陆先生,天都比金陵如何啊?”

“金陵自是比不上天都。”

“天下第一城,自是谁也比不过。”南星顿了顿,又问道,“那金陵比神阳、元武、圣歌如何?”

“文雅上胜过几分。”

“我南国还是孱弱啊!”南星神色不变地向着四周望去,恍惚间看了一个身影,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再去细看时发现对方已经不见。

“怎么了,公主?”

“没事,可能是眼花了。”

宁独看着南国的使团缓缓走来,拉着胡然退到了楼里。

“少爷?”胡然疑问地问道。

“以后不要跟他们接触。”

“为什么啊?”

“有仇,还打不过。”

“哦。”这样的大事,胡然一定要记在心里,免得以后碰上还不知道跑。

等了片刻,宁独带着胡然下楼挤进了人群中,看着南国的使团缓缓离去。

“少爷,这什么玉菱角还是玉角菱的真好吃!有机会了,咱一定得去南国,我要包个大池塘,专门种这东西,年年给咱供!”

宁独听了一笑,带着胡然去瞧别国的队伍去了。

千人的使团队伍,恩怨情仇,家国恩仇,完全称得上是“罄竹难书”。这上千人被几十万人簇拥着,谁都不能保证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御林军、东锦宫、御龙院、计相院都在捏着一把汗,安排在各处的人神经紧绷,迅速且机警地扫视着四周,一有问题立刻出动。

拥挤的人群充满着欢声笑语,在其下的刀与血都在一瞬间被人抹平。仅仅是三个时辰,御林军这一家就不动声色地擒获、杀死三百二十一人。这一桩桩的事情,就发生在身边,却没几个人发觉。

太平盛世之下,刀未收鞘,血在横流。

宁独带着胡然一一看过各国使团,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半夜。遍布的灯火将城南照的通明,让人都没留意到昼夜的转换。

“少爷,不是说让你去参加万国朝,到底怎么个参加法啊?”胡然吃着异国的食物,趁着喝水的间隙问了一句。

“两天后,城南的神机营房。”

“人多吗?”

“应该不多。”

“我还以为整个天都全部都来看!”胡然略有失望。

“去那么多人干什么?”宁独表示十分的不解。

“热闹啊!大家不就是为了看个热闹!咱大明国打遍天下无敌手,多威风啊!”胡然自豪地说道。

这种大明王朝天下第一的思想早已经根植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中,哪怕是黄毛小孩都会这般以为。

宁独看了胡然一眼,笑着摸了摸对方的头。

“少爷,你能拿第一吗?”胡然期待地问道。

回想着今天所看到的异国使团,宁独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二十天,难。”

不用说在碰到国安寺的少年,就是在废器前碰到的断楚,宁独也没有必赢的把握。行难境跟见山境的差距太大,他没有绝对的优势来弥补。

“虽然难,但还是有希望咯!”

宁独回身看了一眼璀璨的灯火,笑着说道:“当然!”

……

拥挤的人流里,有人拼命挤了出来,迅速地拿出怀里的图,向着远处的背影对照了下,再次确认时,已不见了对方的踪影,便立刻将图塞回怀里,追了上去。

“曾大人要找的人就是你,不会有错!”

第一百三十六章 独白

夜深了,人却不静。

专门安置他国使团的别春院灯火仍亮着大半,近半数的人也都没有回来。天南海北的厨子扎根于此,足够满足任何一个挑剔的人;闻名天下的烟花弄,大部分的人都有拜访的意思。

大真国的使者叶新罗在游行结束后便端坐在房间中,此时他的面前有着一封请帖,已经放了足足有两个时辰。他再次将目光放在请帖上,片刻后,人便消失不见。门外的守卫打了个哈欠,并不知道屋子里此时已经空无一人。

舞榭歌台中的一座小楼里,叶新罗忽然出现,悄无声息,无人发觉。

欢声笑语带着胭脂水粉渗过门窗,像是熏香一样在屋子里缭绕,反倒显得这里格外安静。

褚安良背身对着叶新罗,抬头看着眼前的百花图,说道:“深夜邀请新罗兄前来,是想请你一起欣赏欣赏这幅百花图》。”

叶新罗看了片刻,说道:“不该叫百花图,该叫牡丹图。”

中间那一朵牡丹,占据了大半的篇幅,挤的其余众花没了位置。

褚安良转身露出微笑,说道:“新罗兄请坐。”

“我喜欢站着谈事情。”

站累了就会着急,着急了事情才能谈妥,这是叶新罗的风格。

“好,我们就站着谈一谈百花图》。”

叶新罗再次将目光落在了那幅画上,思忖着褚安良的用意。

“新罗兄觉得怎么改,这幅画就好看了?”

叶新罗没有说话,看向褚安良,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

自武帝后期创立东锦宫,天下人无不闻风丧胆。只要东锦宫想擒杀你,无论修为多高、躲在何处都没有用,他国强者也不例外。虽说大明王朝混乱了几年,东锦宫逐渐隐退出大众的视线,但这仍是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力量。如今东锦宫复出,这位名为褚安良的大档头又想干什么?或者说,大明王朝想让东锦宫干什么?

褚安良和煦地一笑,说道:“新罗兄不觉得这片叶子太碍事了吗?”

叶新罗再次将目光移到了画上,明白了褚安良的用意。

大明,大真,突烈,古兰,南国占据了天下的十分之九,而在这五大国的夹缝以及天下的角落则有着上百个小国存在着。在大明与大真以及突烈三国的交界处,是名为“北幽”的小国,褚安良指的叶子就是“北幽”。

大明想吃掉北幽?

无论是谁占据了北幽,对其他两国来说都是被钉进一个楔子。倘若大明没有大肆进攻的意图,那么这个楔子毫无用处,只会随时被人拔掉。

现在的大明,想开战?有能力开战?

叶新罗的思绪迅速蔓延,好似处于云端,俯瞰着北幽周边的地形与各国的军力。

“不要这片叶子,该用什么填充上?”叶新罗问道。

“留白就不错。”

叶新罗忽然笑道:“那么去掉它还有什么意义?”

“或许它可以成为商埠。”

忽然之间,叶新罗明白了褚安良的真正意图——褚安良根本就没有在谈论北幽的事,而在试探大真国有没有南下的谋算!

突烈完成一统后,好战气氛甚嚣尘上,却不能轻易南下跟大明开战。突烈跟大明的战事一旦胶着,那么大真国就完全可以趁虚而入,届时突烈被灭都有可能。所以大明王朝北方的祸患在于大真。大真依托险恶地形,即便入侵大明,也完全不必要担心突烈的进攻。而倘若大真有意南下,就不可能不考虑北幽的问题。显然,叶新罗对这个问题并不怎么感兴趣,也就代表大真国没有兴趣。

三年内,北境无大患。

所以褚安良对着叶新罗笑了。

叶新罗同样笑了,说道:“商埠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

从十天前开始,到一个月后,公开或者秘密的会面将一直持续,天下复杂多变的利益关系在此集中体现出来。

暗杀与交易数之不尽,阴谋与阳谋交织起舞,时不时还会有阴差阳错发生,无数事件混杂在一起,在天都的夜里搅动着风云。

太平盛世下的人们,则尽情地享受着这盛事,沉醉在莺莺燕燕与真金白银之中,站在虚荣与吹捧堆砌起来的的高楼上,俯瞰着天都里的璀璨灯火。

天都,还真是繁花似锦。

……

宁独躺在自家房顶上,仰望着夜空,显得有着惆怅,四周不时有着烟花升空映射出微弱的光芒。

“少爷,还不睡啊?”胡然打了个哈欠,有些累地向后一靠,头枕在少爷胳膊上,不一会就睡了过去,不时吧唧一下嘴,大概又在梦里吃了什么好吃的。

宁独当然无法睡过去,他在想着很多的事情,因为他今天看到了南星。隔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南星还是跟当年一样,那可真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

宁安四年冬,腊月二十九,边塞的孤雁小城,大雪。

东锦卫,凤陌刀,绣春刀。

平胜乾,笛明月,南星。

刀,火,血。

牙齿刺破肌肤,咬断血管,新鲜的血开始汩汩流出,疼痛让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充满了恐惧……

“我原本藏在角落里活的不算好,却也算活着,好好的一个人就突然变成了一颗行走的丹药。真是天意弄人啊。”

“人生啊——”

“好惆怅啊——”

“当年我也是唯唯诺诺,沉默寡言,躲躲闪闪,从不敢抬头跟人说话,也不敢站在人群之中,偶尔遭受些欺负。害怕别人冷漠也害怕别人热情,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也没有特别讨厌的东西,对这个世界没有欢喜也没有憎恨,浮萍一样,渺小到像是烟火下的尘埃。”

“命运啊——”

“我现在却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

“好笑——”

“我又怎么说得清是好是坏。”

“好在我对这个世界有了厌恶,也有了欢喜。”

“不早了,该睡了。”

天都的夜空下,远处的烟火投来光影,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一个十五岁的少女,躺在屋顶上,睡着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青云试

大明夜客第一卷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第一百三十七章青云试“历年都是在神机营房的这个校武场里,今年也不例外,明天你们就将与大明其他的学子以及他国的强者切磋。”

万国朝作为天下各国齐聚的盛会,无数决定国运的决定都会在此发生。青少年一代的切磋比武被称为青云试,与国家命运相比起来,青云试无疑显得微不足道,但就众人能够看到的事件来说,青云试还是具有着十足的吸引力。

宁独跟陈难萍作为青藤园的代表,是有资格参加万国朝的游行以及各国间的交流,只不过两人都对这些事情没有兴趣。

司马峨这种事无巨细的人,自然早早地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今天带宁独跟陈难萍来神机营房算是探探场地,并来此登记核对一下信息。

神机营房的校武场为一个巨大的圆形,半径六十丈,高于地面一丈有余,通体呈现出玉黑色,上面布满乱痕,像是匍匐起来的狰狞巨兽。

现在的校武场空无一人,却仍让人感觉场上有着无数的修行者在搏命。

“这校武场存在了三百七十六年,可以将其称为神机营的历史了。”

正在司马峨三人眺望校武场时,一行人从他们身后走来。

“司马老兄,好久不见啊!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见山境巅峰,哈哈哈哈!”来人说话毫不遮掩,笑的也是震耳欲聋。

司马峨回头望去,回礼道:“程兄,好久不见。不知何时程兄何时从边关调回来了的?”

“不提不提!还是打仗适合我,教书这鸟事忒没劲!”

宁独看向那一行三人,目光落到了一个跟他年纪相仿的人身上。

见山境!

“今年你们青藤园没有派石枕溪来?我去年见过他一次,是个不错的苗子。”被司马峨称呼为程兄的人看了一眼宁独跟陈难萍,笑道,“两个行难境的小鬼?司马教习,青藤园今年在青云试上打算当个看客吗?”

司马峨同样笑道:“你可不要小瞧了他们两个。”

“是吗?”程璞审视着宁独跟陈难萍,突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对他身后的少年问道:“百忍,你觉得这两个对手如何?”

跟宁独年龄相仿的少年目光微抬,脸上有着跟年龄不相称的冷峻,不客气地说道:“一招。”

啪!

陈难萍探出去的手被程璞身后的另一个看起来敦厚的少年挡住。

敦厚少年老实地说道:“你最好不要惹他。”

陈难萍心里一惊,她竟然完没有发觉敦厚少年是怎么挡住她的。倘若对方直接出手攻击,自己现在应该已经被重伤了。

“哈哈!小女娃子还是个暴脾气!”程璞豪爽地一笑。“司马老兄,我们先走了。劝你们一句,遇上他俩的时候最好直接认输,否则绝对要吃上苦头的。他们两个,老实的叫铁炼花,另一个叫蒋百忍。”

宁独看着三人走远,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两个名字。陈难萍面色平静,心有所思。

“神锋学堂今年出了两个不错的学生。那个蒋百忍,或许我也都赢不了。”司马峨向来不会说谎,评价也不会有失偏颇。

宁独看了陈难萍一眼,轻松地一笑,说道:“或许的事,又有谁说的准。”

司马峨带着宁独跟陈难萍在神机营房走了一趟,核对了信息,顺道也看了看别人的信息。

万国朝的青云试为各国的青少年准备了一个切磋的机会。虽然这对盛大的万国朝来说只能算是陪衬,但也足够引起多数人的注意,尤其是普通民众。在没有真正大战的情况下,各国后起之秀的较量,成为了衡量各国后续战力的一个辅助标尺。

总共六十四人参加万国朝的青云试,大明王朝占据三十二人,其中天都的四大学府出八人,剩下二十四人由各大宗门及特别部门派出。大真、突烈、古兰、南国各占四个名额,最后剩下的十六个名额则由其他各小国或者中立宗门派出。

“南国:李修孽,断楚,焰柔。”

国安寺的那个少年应该就是名单上的李修孽,少女应该就是焰柔;废器前的那个应该是断楚;缺的那个则是角兜。

“神锋学堂:蒋百忍,铁炼花。”

宁独认真地看着每一个名字,想象着对方的强大。

“基本上都是见山境,很少有行难境啊!”

人之命有限,修行路却无限。倘若不能在最开始的境界上用最短的时间,基本上就可以断定此人境界的上限。

十六岁,见山境,从历来可以搅动风云的人物身上来看完是最基本的要求。

核对官员抬头看了宁独跟陈难萍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宁独身上,笑道:“这就是商冲古的宝贝疙瘩?还真的不应该拿出来大放异彩。”

宁独面不改色,在登记册上写上自己的名字,抬头看向对方,说道:“我叫宁独。”

“哦?”核对官轻挑了下眉头,脸上的嘲笑并没有减弱分毫。以他四境的修为,一眼能够看出宁独的底细,行难中境的水准绝对过不了青云试的第一轮。关于商冲古收弟子的事,他多多少少听到些传闻,倒不是他故意拿这件事情来说,而是他不想宁独代表大明王朝丢人。

大明王朝已经连续三届没有人摘取青云试的第一了,按照今年的名单来看,夺取第一的希望仍不是很大。其他各国今年又来了几个令人觉得恐怖的怪物,即便是这位已经四境的核对官都有些畏惧。行难境,根本就没有参加的必要,要说陈难萍还有些秘密,并非是表面上的见山境,那么宁独则是真真正正的行难境。或许只是商冲古想让对方来见识见识世面,便浪费了这么一个宝贵的名额。

宁独放下笔,看了核对官一眼,自信地一笑,转身离开。

“希望你不要输的太丢人。”核对官耷拉着眼皮,拉长了声音说道。

“大明王朝不应该再这么丢人了!他要是跟上一个那样就好了,可惜,可惜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南国妖孽

鹿野深振了振衣冠,昂首阔步走到了台前。

六十岁的年纪,身体其实已经处于一个绝对下坡的状态,最好是在家颐养天年。倘若此时还处在权力的中心,就真的多了无数想不到的掣肘。

当了十年内阁,鹿野深确实有点力不从心了。纵使有着十几名杏林圣手日夜调理,他的身体也是每况愈下。尤其一入秋,每多感慨日薄西山。然而,他在众人面前,却仍给人感觉精神矍铄,仿佛永远不会倒下。

青云试这样的小事原来不需要鹿野深来主持,但他却不知怎么想的,毛遂自荐,偏偏以文官的身份参与到了武官的事情中来,大概是年纪大了总想着提携一些后辈。

鹿野深站在唯一的看台上,看向台下的众人,高声说道:“历史是个什么?历史说白了就是战争!战争说白了就是修行者的战争!身为修行者的你们,肩负的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兴亡。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更不用说是你们这些天选之子。在未来,你们都可能会是搅动风云的人物。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并非提倡你们争强斗狠,而是让你们取长补短,互相促进。希望国家的未来将以你们为荣耀,未来的天下在你们手中掌握!”

给鹿野深在神机营房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一刻钟,他接下来还要马不停蹄地赶赴文渊阁安抚躁动的大学士以及听从盐税问题的汇报,有着无数的问题等他去处理,他在此也只能发表简短的讲话,实际很大程度上不会起到什么激励作用。

强大的武力意味着过度的自由,相对来说身体过分孱弱的文臣以维护权力的角度就不得不加以敌视。这种文武之间的对立,文皇武帝时还能得到有效的平衡,但武帝后期就有些矫枉过正,一直延续到现在,手握大权的文臣已经完全压制住了并没有多少实际兵权武将。

这种情形之下,身为内阁之一的鹿野深竟然会来主持万国朝的青云试,无疑在向朝内外放出信号——修行者、武将的地位要提高了。再想想一个多月前东锦宫的复出,就可以发现大明王朝对于天下大势的变化并非闭目塞听,也并非毫无动作。

御林军统领蒋武疴走上台前,目光微低,审着各国站在校武场内的青少年,眼神里有着酷刑般的敌视,心志不坚者都不能与之对视。身居御林军统领,大概对任何人都会抱有敌意。

“开始!”

随着蒋武疴一声令下,立刻有人宣读了规则。

“本次青云试共六十三人参加,采取二二进制,胜者便可进入下一轮,共六轮比试。前两轮采取抽签制,后四轮将按照前面顺序相靠的两两进行比试。现在,进行第一轮抽签!”

代表青藤园的宁独跟陈难萍排在不起眼的位置,因为青藤园本就是个不起眼的地方。如若不是有着四大学府的名头跟商冲古,青藤园的名额应该早就被取消了。

六十三人依次抽签,宁独也抽了一根竹签,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又向着四周看了一眼,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

“都是见山境啊……还都是强的有点恐怖……”

原本以为在方圆市遇到的断楚就够强悍的了,却没有想到这里的人都是断楚那个层次的,甚至有不少感觉跟李修孽一样的怪物。

“现在各位手中都有写有数字的竹签,两两相加等于六十四的双方即为对手。请各位退场,接下来将按照序号上场进行比试!”

主考官一挥手,一块巨大的石碑上按顺序出现了六十三个名字,与其手中竹签的数字一一对应。

各国参加青云试的人员退出校武场,回到了周边的席位,等待着属于自己的序号被提及。

“武疴兄,你觉得此次青云试如何?”

蒋武疴的脸上始终都像是铠甲凝的霜,略微陷下的眼窝藏着逼人的锋芒,给人感觉他一开口就是下令杀人。

“大明太弱。”

“大明太弱?且不说剑阁等地,令郎可是今年摘得青云试的热门人选啊!”

蒋武疴充满鄙夷地嗤笑一声,脸上的寒霜没有消融半点,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他太弱了。”

……

相较于大明王朝只派了御林军统领坐镇,其余各国的使团主要人员都在,显然都是颇为重视。

青云试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体现国家的强弱,虽说没有人相信一两场小辈之间的比试可以代表国力的较量,但这仍然可以成为一种信念,巧妙地加以利用,不失为强大的力量。在这方面,大明就显得过分的“矜持”与“不屑”了。

“久闻南国陆先生大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叶将军说笑了,能得见大真国的第一旗才是陆某人的荣幸。”

说到各国使团之间的相见,避讳颇多,尤其是大真国跟南国这样的大国,他们的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都会被记录在案,无端地就会生出太多的猜测。

叶新罗说道:“南国真是人才辈出,今年的青云试,应该是南国脚踏青云了。”

“大真同样不弱,其他各国也是强者如云。自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胜负都是未知啊。”

“确实,最近这几年,涌现出了一大批惊人的小家伙,天赋高的吓人。不论哪国,未来可期啊!”

陆九谦看了叶新罗一眼,有些猜不透对方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意思,或许真的只是闲聊几句,便也继续说着不着边际的闲话。

……

除了一面看台是高于校武场的外,其余地方皆低于校武场。平时四周是不会放置座椅,今天全是特例,所有观看的人皆坐在座椅上。

台上的大人物在议论,下面的人便有更多可以说的。

“听说这神机营房的校武场是用特别的石头制成,能够扰乱洞观跟斗转,一般的修行者都无法适应,会出现判断上的失误。”

“不光如此,修为都或多或少地被压制!实力也只能发挥出七八成!”

“说起来这比赛规则也有些意思。”

“可不是!第二名要是在第一轮碰上第一名,那岂不是直接成了倒数第一了!”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碰上那些强的,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要说第一轮是运气,那么第二轮比的就是家底了。”

“怎么说?”

“第一轮比试后,倘若你家底足够厚,那么你就可以得到关于每一个人的情报,到时候你自然有着无数种对策!买上几样克制对手的宝贝,自然就可以顺利胜出了!”

“这样说固然不假,可不知道对手是谁,就意味着要准备三十一名对手的应对策略,光记下每一种对策都是个麻烦事了!”

“还不是说,这就需要一个足够厚的家底了……”

“这次青云试的奖励可以说是相当让人眼红了……”

“不知道一场比试要多久才能结束……”

在场的不仅仅是各国的使团,还有各界受邀的人士,坐在一起,必然是嘈嘈杂杂的。

“青云试,第一轮第一场:一号南国李修孽对六十三号大明剑阁陈太虚。”

李修孽走上了台,安静的立着,有些阴沉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身形略显单薄的他,不会让人觉得他很强悍。

陈太虚深呼了一口气,拱手行礼道:“大明剑阁,陈太虚,请道友赐教!”

李修孽没有动作,也没有回应。

“剑道圣地,大明王朝的剑阁!今年派了四名弟子前来参加万国朝,听说都是出类拔萃的才俊。上一次摘得青云试第一的就是剑阁的人,这次应该也不会太弱!”

“剑阁那个陈太虚,用的是惊雷剑?那不是四境才能催动得了的飞剑吗?”

“看起来有些平朴的人,实力应该很强!”

“南国的也未必就弱,应该会是一场龙争虎斗!”

“第一场的看头应该最大了!”

宁独凝神向着台上看去,同样是用剑的,他能够感知到剑阁那位弟子的强大,那是一步步夯实出来的强大,给人一种无懈可击的感觉。然而,对方面对的是李修孽,宁独更清楚李修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这场比试,剑阁的输定了。

“开始!”

陈太虚起手出剑,掌中犹如雷鸣,气势全开,崔嵬峥嵘。

“霹雳弦惊!”

凭空出现数道惊雷,随着飞剑,以雷霆之势向着李修孽冲来!

“中规中矩的起手,能够起到试探对手并攻击的作用,这一手‘霹雳弦惊’可不好接,南国的那个还没什么动作,怕是难接了!”

骤然间,整个场地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校武场,即便那些立如石像的守卫目光也稍稍有了些变化。

李修孽微微抬起了头,伸出的手猛然握紧。

“魔手血葬!”

砰!

恐怖的血花在校武场上炸起,像是一场急雨迅速地落下。

剑阁陈太虚刚才站着的位置已经没人了,还散着暴鸣的飞剑射出了校武场,被守卫拦下。

滴答!

整个校武场,只剩下血落的声音。

第一百三十九章 群山小丘

咚!

宁独的心脏像是被猛地敲了一下,他紧盯着李修孽,有着无数种思绪在心间缠绕,在国安寺相遇时的情景浮现而出。

“这才是他真正的境界吗……”

整个校武场都寂静了,直到面无表情的李修孽走了下来。

裁判握了握出汗的拳头,高声宣布道:“第一轮第一场,胜者——南国李修孽。”

所有人被高高悬起来的心脏都骤然落空,向着没有边际的深渊坠去。没有人会想到一开场就会见到如此血腥的一幕,剑阁的弟子竟然在瞬间被人捏爆成一场血雨,无疑太过惊悚骇人。

即便是蒋武疴的目光有了些变化,看着李修孽的背影。

“仙魔经?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南国竟然又有人可以修行了!”

叶新罗的眼中不无吃惊,他凝神看了李修孽一眼,说道:“如此年纪就将仙魔经练到了这种地步,着实不凡。”

陆九谦的面色如常,他甚至都没有去留意四周人对他投来的目光。一切都跟他料想的一样,李修孽足够成为南国的代表,以及让世人的目光都投到他的身上。

“师弟!”同为剑阁的人不免失声高喊,手中的剑已然拔出,倘若不是宗门长辈拦着,恐怕已经冲上了校武场,要取李修孽的性命。

这算不得一个好的开局。慕名前来观看的女眷花容失色,有的当场晕厥了过去,今天所见恐怕会是一生的梦魇。

这也算的上一个不错的开局。修行者本就是以命相搏的,残酷才是真实。修行者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一个国家的杀人兵器。

宁独看着李修孽,心境逐渐平和下来,这只不过是再一次见识到李修孽的强大而已。

陈难萍的面色也有了些变化,她想过青云试的人有多强大,却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能够强大的这种地步,那已经超越了普通的认知。

“这个世上,究竟还有多少这么强的怪物?”

“第二场,大明神锋学堂蒋百忍对北幽国燕无边!”

裁判的高声,并未将众人的思绪拉回多少,反而让现场动乱起来,无数慌张的人抱着、抬着受到惊吓的人离场。很长一段时间后,骚乱非但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反而愈演愈烈,让台上已经站好的两人略显尴尬。

李修孽的战斗实在是太过骇人,无法迅速地恢复镇定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即便那些四境五境的强者,也不免向身边的人多说上几句。李修孽这个名字,不会局限在小小的青云试,在不久之后就会被天下修行所熟知。

蒋百忍没有留意台下的变化,只昂头立着,目光微微斜向天,有着说不出的睥睨之姿。

北幽的燕无边肩负着特殊的使命,他要在青云试上证明北幽绝非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北幽应该拥有着绝对的自主权利,因为他们北幽的子民不会比任何人弱。

“寒彻兰!”燕无边拔出腰间的剑,一股极致的冰寒立刻向着四周散出。

碰上了一个骇人的开场,燕无边也只能自认运气不太好。恐怕他的战斗不会像李修孽那样印在人的脑海中,但他绝对会像北幽的兰寒草一样一步步地突破寒冰,绽放出属于自己的灿烂,他必须要证明北幽的强大。

裁判对于燕无边谨慎小心的提前准备并没有出言呵斥,一上场就意味较量的开始,连准备的心都没有的话,被击败也是合理的事情。

“开始!”

裁判一声令下,燕无边立刻出剑了,只不过他先是对自身进行了防御,一朵朵湛蓝的冰花在其周围盛开,连接成元气惊人的屏障。上一场的战斗他可是亲眼见到,知道自己绝不能狂妄自大,必须要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将对手击垮,也不能过分暴露自己的实力,毕竟他要走的路还很长。

然而,燕无边的冷静连一瞬间都没有保持,他低头看着突然闯入视野中的人影,感受着迅速脱离控制的身体,震惊在瞳孔中不断放大。

砰!

燕无边被一掌击起,横飞而出,若不是被守卫接住,他恐怕会当场摔死。

“怎么可能……”燕无边甚至连蒋百忍的面容都没有看清,就无法控制地失去了意识。仅仅一瞬间,他的防御就彻底瓦解,更是无法反应过来就遭受到了重击。

逐渐的,神机营房的校武场再次陷入了寂静,人们的目光再次投到了校武场的中央。

“今年的青云试,都是些什么怪物……”

“怎么可能一掌就……”

“有谁看清他的身影了……”

想起昨天铁炼花说过的话,宁独才真正明白对方的意思。眼前这个蒋百忍,绝对有着可以匹敌李修孽的实力!

刚刚下台的李修孽抬起了头,盯着蒋百忍看了一眼,蒋百忍同样看了李修孽一眼,恐怕他们彼此都觉得场地内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够当对手。

“蒋大人,令郎可真是一鸣惊人啊!今年摘得青云试的人应该就是令郎了!”

蒋武疴脸上没有生出情绪,他有些淡漠地看着蒋百忍,始终未觉得对方的“虚瞬”做的有多么好。

“第一轮第二场胜者,大明神锋学堂蒋百忍!”

裁判说出结果的时候,神识都有些模糊,连续两场的战斗已经将他的认知完全崩溃。身为见山境的他,都不敢相信自己上场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明明是异常强悍的见山境,却连第一轮都过不了,这就是青云试吗?”

之前还对青云试抱有蔑视心态的人,此时不得不改变自己的态度。

“大明还是那个大明!”

恐怕更多人心中敲响的是这样的警钟。无数人都在说大明正在衰败,可她究竟衰败到了什么地步谁都说不清楚,也没有人敢来试一试。今天的青云试却证明了,大明的后一辈并不弱于任何一国。很多人的决策都可能因此发生些许的调整了。

宁独又看了一眼蒋百忍的身影,忍不住呼出了一口气。

“像是群山小丘啊!”

第一百四十章 幸运

“第一轮第三场,胜者大真国蒙轲!”

“第一轮第四场,胜者大明白鹿院夏喜春!”

“第一轮第五场,胜者大明剑阁知无涯!”

“……”

每一场比试都可以说是精彩绝伦,但大多数人还沉浸在前两场的震撼之中,腾不出更多的心思去容纳新的信息,便只有半数的人在用心观看那些同样精彩无比的比试。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前两场后,再没有出现一招击溃对手的比试。

宁独静心看着每一场比试,就好似一个刚刚识字的孩童在观看艰难晦涩的文章。不论是李修孽、蒋百忍,还是蒙柯、夏喜春、知无涯,对于宁独来说都太过高远,没有一个是他能够有信心稳赢的对手,所有参加青云试的没有一个弱于宁独!

神机营房的校武场中,宁独就是群山之中的一座小丘!

“第十七场,大明青藤园陈难萍对大真国赤玄机!”

宁独偏了偏头,看着陈难萍走上了校武场,心中并没有太多的情绪。

在这里,输赢都合乎情理。陈难萍确实很强大,但她有也可能会输,甚至有可能输的一塌糊涂。只不过,在宁独心里还是更希望她能赢。

“我也一直在等着跟你真正地较量上一场!”

十日萤雪湖上的战斗,宁独跟陈难萍都没有完完全全地放开手脚,那更像是切磋,而非是酣畅淋漓的生死相搏!唯有在生死线上的拉锯,才是修行者真正的战斗!

经历了这么多场比试后,多数人的心思都重新回到了校武场上,逐渐开始发现参加这场青云试的人竟然每一个都超出常理的强悍,以至于人们开始感叹这是修行者的大兴之年。

“开始!”

随着裁判一声令下,比试的双方瞬间对撞到了一起。

“崩岳!”

砰!

整个校武场都发生了轻微的震颤,强烈的冲击向着四周席卷而出!

陈难萍被逼退到了边缘,凝神盯着自己的对手。

“喂,你是青藤园的?”

全神贯注看着比试的宁独转头向着身后看了一眼,有些不明所以。

“场上不是你们青藤园的吗?你怎么不给她加油鼓劲啊!”

宁独实在是搞不懂对方怎么想的,加油鼓劲这种事情根本就不是现在应该做的,他便转回了头,不想搭理对方。

“喂!你这样一句话也不说很没有礼貌!”对方一手拍在了宁独的肩膀上,有点不饶人的架势。

宁独只得再次转回头,看着对方,说道:“白鹿院的夏喜春,你的事我管不着,你也没有必要来管我。”

对于第四场的胜者,宁独还是记在了心里。

“喂!你这个人脾气好大!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夏喜春有些气鼓鼓地瞪着宁独。

聚精会神看比试的宁独被打扰了,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去,更何况对方还有着如此低幼的要求。

“哦!我知道了,你肯定是觉得一个男孩子给女孩子加油是件很害羞的事情,对不对?”

宁独只想一心看陈难萍的比试,矮了矮身,躲开了夏喜春的手,一言不发。

夏喜春不依不饶,说道:“是不是被我说中了,更害羞了!”

宁独强忍着说对方很烦的冲动,说道:“就算你说对了又怎样?我又不可能按你说的做。比起这个,用心看比试不是更有意义吗?”

“怎么可能跟你说的那样!支持跟鼓励就是要说出来,要不然别人怎么可能知道啊!害羞哥!”

宁独被扰的心烦,却又无计可施。

“火灵千雀!”

遍布校武场的华丽火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夏喜春也不得不将目光投到了校武场上。

“范围这么大的人炁术,对手受到的伤害不高,会白白浪费大量元气的。”夏喜春惋惜地说道。她的站队向来是非常明确的,不管认不认识,她都必定支持大明这面的人。

这场比试从一开始陈难萍就处于下风,现在更是不得不施展出如此大范围的术来攻击对手以换取片刻喘息的时间。

“破甲!”

赤玄机以蛮横的姿态撕裂周身的火雀,直接突到陈难萍的身边,手上大量元气凝聚,直接一拳击出。

“崩重岳!”

陈难萍已经被逼到了死角,只得向上一跃,堪堪接下赤玄机的一拳。

“看你在空中怎么躲这一拳!”

赤玄机猛然一跃,体内元气迸发,像是巨山不可抵挡般地崩裂开来。

“崩五岳!”

“遭了呀!”夏喜春突然将手拍在了宁独的肩膀上,让刚刚静心凝神的宁独不禁皱起了眉头。

“哇,你们青藤园的那个小姐姐要输了呀!”夏喜春的语气充满了可惜,

“要输的是对方。”宁独没好气地说道。

“嗯?”夏喜春再往校武场上看的时候,立刻明白了宁独的意思。“哦!原来小姐姐一直都在上空操控元气,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击,下面的水汽大量蒸发到上空也正好起到了辅助的作用!下面是火,上面是水,就像个彼此反向的大磨盘!大真国的那个中计了啊,此时正好跳到了大磨盘的中心!”

“水千重!”

“火灵千雀!”

“阴阳爆!”

砰!

巨大的轰鸣声在校武场上响起,水火元气炸裂开来,向着四周扩散。

赤玄机倒飞而出,身上并不怎么好看,但他并没有受到重伤,这种强度的武诀还不至于让他失去意识。然而,当他准备再运转元气的时候,一把水凝成的匕首已经抵在了他的后颈。

“喝!”

锵!

水凝成的匕首发出金属般地振鸣,却并未突破赤玄机用元气在后颈凝成的防御,然而其散开的水立刻盘成了一条绳索,勒住了赤玄机脖子。

“以为这种程度的术能勒死我?!”

赤玄机刚想用磅礴的元气撑开这些挠痒痒般地攻击,却发现自己已经动不了了。

“什么时候操控的元气?”

面对即将刺入眼中的匕首,赤玄机不得不认输。

“好精彩!竟然可以控制每一滴水压在对手的穴位上,虽然效果甚微,但水滴太多,从而之间遏制住了对方的元气流转!小姐姐好厉害!好精妙的控制!”夏喜春拍手称赞,又不忘向宁独问道。“喂,你怎么还不上啊,你是第几号啊?”

宁独当然没有回答,但夏喜春自己探过头来看到了,吃惊地喊道:“哇!你居然是最幸运的三十二号!”

第一百四十一章 吃一颗甜糖

大明夜客第一卷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第一百四十一章吃一颗甜糖三十一场比试,犹如三十一场盛放的烟花,让人目不暇接,却都精彩纷呈,即便那些大人物也不得不感叹这即将是百家争鸣的时代。

“第三十二场,大明青藤园宁独,轮空,自动进入下一轮。”

随着裁判的高声宣读,时长不足三个时辰的第一轮比试算是正式结束,嘈杂的声音开始从每一个角落生起,连成了一片,今天实在是有着太多值得说的事情。

“喂!幸运哥,你走的那么着急干什么,就不能等一等陈难萍姐姐吗?”夏喜春高声喊着,生怕别人听不见。

宁独都没回头,说道:“小不点儿,听我的,赶紧走,要不然你就热脸贴冷屁股了。”

白鹿院参加青云试的也只有夏喜春过了第一轮,在她的逻辑里,天都四大学府的同伴自然比别人亲近一些,也就想着跟人多说话,却不想人人看起来都是冷若冰霜的样子。好不容易看到青藤园有个面色和善些的,却根本不能交流。

夏喜春气馁地叹了一口气,安慰自己道:“大家都是好人,只是性格不同罢了。圣人云,君子和而不同。嗯,就是这个道理!”

果不其然,陈难萍没有理夏喜春,弄得她不得不再次安慰自己。

第二轮比试将在一天后举行,可以说给了人们充分的准备时间。

“哇!少爷!你竟然不用比就直接第二轮了,太棒了!我要吃鸡腿庆祝一下!”即便是待在神机营房外,胡然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这个消息。

或许青云试在真正的权力者眼中微不足道,但在平民百姓中,这无疑是万国朝里噱头最大的事情,在他们眼里这就是国力强大与否的象征,这将是他们最愿意讨论的事情,有关青云试的消息自然传的飞快。

宁独对胡然笑了笑,向着家中走去。

胡然开心了一路,也难得大方地买了一大堆吃的都没找零。

吃过饭,宁独就坐在了院子中央。

“少爷,白青花怎么没来,他不是跟你约好了参加万国朝的吗?”

“他没有修行。”

“那他让你来干什么?”

“大概他觉得适合我。”

“鞋子合不合适自己才知道啊。”

宁独低头看了看鞋,笑着说道:“合适啊。”

胡然想了想,看着少爷说道:“少爷,你不开心啊?”

“不算是。”宁独抬头看向天空,身体向后倚在了藤椅上。

胡然剥好一颗糖放到了少爷嘴里,说道:“这个糖很甜的。甜,就开心了。”

宁独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是啊,其实就是这么简单。”

神机营房的校武场上,有着太多太多的高山,一个刚刚起步的修行者不得不望而却步。换成是任何人,恐怕都会失去信心。

第一轮被轮空,可以说是很幸运,却也并非幸运。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未能胜一场的人,难免会失去气势。更何况,实际上就是所有人都强于宁独,弱者失去气势,可以说胜算微乎其微了。

并不是说宁独彻底失去了信心,而是他的信心有所动摇了。

倘若在第二轮就遇上李修孽、蒋百忍这样的对手,有一点点的机会赢吗?

信心来源于对自己清醒的认识,宁独知道自己现在还无法战胜这两个对手。

那么就这样止步第二轮了吗?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那自己也不过如此了。

好在现在的宁独想开了些。

吃甜的就会笑,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强了就会赢,弱了就会输,这也是很简单的道理。宁独需要做的不是关心赢不赢,而是自己强不强!

……

夏观这几天忙的团团转,光是审核每个时辰上报的星图变化都拖的他走不开身,更何况时时刻刻都要与其他部门联系处理一些棘手的突发事情。

从没有经历过如此阵仗的监察人员实在是苦不堪言,养尊处优的他们已经连续三天三夜没合眼了,星图上突然爆出惊人的元气波动他们也已经麻木了。

再雷厉风行也有着处理不完的事情,夏观早就清楚自己将面临的出境,也清楚大明王朝不会因为缺少自己而停止运转。更何况他今天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他便直接甩手回家去了,让整个御龙院的人都稍稍松了一口气。

“在干什么呢,乖孙女?”夏观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任谁看了都觉得这是个和蔼可亲的老人家,绝非是刚才雷厉风行的御龙院院长。

夏喜春也不回头,趴在窗台向外看去。

“听说乖孙女今天赢了古兰国的小家伙,快给爷爷说说是怎么赢的啊?”

“老头啊,你说为什么大家都不欢迎我呢?”夏喜春愁眉苦脸地说道,她今天可是没交到一个朋友。

夏观赶忙说道:“怎么会有人不欢迎人见人爱的乖孙女呢?快看看爷爷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夏喜春回头看了一眼,叹了一口气,说道:“都说了多少回了,我不喜欢这些保命的东西。”

“哎——这可是件宝贝啊,我跟仙炉的那帮糟老头子要了好久才肯帮我打一件。这百龙鳞甲可是……”

夏喜春显然没有任何兴趣,直接说道:“修行本就行走在生死之间,穿着一身破铜烂铁有什么用,还不如直接不修行了!”

“好啊好啊,咱不修行了最好!打打杀杀的,有什么好的!”夏观本就不赞同夏喜春去参加什么青云试,尤其在他听闻了今年的青云试后,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所以立马要来了一件百龙鳞甲给孙女保命。

“不,我偏要修行!谁说女子不如男!我都瞧见一个二境的参加青云试了,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夏观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乖孙女,你可别开玩笑了,二境怎么能参加青云试,还不是让人一脚踢下来的!”

“他可是过了第一轮!”

“真的?”

“当然!不过他是被轮空了才过得第一轮。”

“哈哈哈哈……”

“别笑了!二境的都有信心参加青云试,我又有什么好怕的!把你的护甲拿回去吧!”

夏观立马不笑了,好声好气地劝道:“穿着也不重,也不影响乖孙女施展拳脚。那个二境的不自量力,是在自寻死路,好孩子可千万不要学这样的白痴,打不过可一定要及时认输才是。”

夏喜春本能地想要反驳,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便立刻说道:“那我就收下了。”

“对对对,这才对嘛,真是乖孙女!”夏观心里的担忧总算减去了大半,有着这护甲怎么着都可以留条命,蒋武疴那个武夫也绝对会卖自己一个面子,全力保住夏喜春。然而,夏观不知道他费尽心思弄来的护甲,夏喜春已经打算用作他途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我家少爷抱剑去

从日升到日落,胡然在床上滚了几个来回,在夕阳还有余晖时睡眼惺忪地走到了院子里,看到了坐了一天的少爷。

“少爷,想什么呢,都想了一天了?”

“看看天咯。”

“哦。胖子不是说约我们出去吃,怎么还不来?”

庞旧山此时推门走了进来,笑着说道:“可不敢让胡然等急了,饿着肚子可是大事。”

“哇,胖子!你莫不是藏在门后,等我刚说完你就进来!”

“哎呀呀,被你发现了。”庞旧山顺着胡然说道。“走,咱今天去好地方!”

苏幕遮比余音梁要贵上那么一些,却也仍脱不出第三等酒楼的范畴。这种地方想要大快朵颐是不可能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可以说在这里被应用到了极致。

曲水流觞在这里被改造成了上菜的方式,甚至有灵气的鱼会托着小木舟送到食客面前。

大概是靠近烟花巷的缘故,苏幕遮始终都缭绕着淡淡的胭脂气,加上四周布置的小山水,确实是文人墨客的好去处。

“可惜啊,没资格去神机营房看宁哥的比试。”庞旧山感慨道。

虽说在家中坐着,庞旧山也能够在第一时间收到青云试的消息,但总不如亲眼所见来的真切,

青云试这个巨大的商机,当然有着无数人瞅准了。不论是最简单的晋级名单,还是比试过程的画册,乃至于每个参加人员的详细信息,都被人炒上了天。这事情逐渐地演变成了一种风气,谁能够在第一时间得到准确的消息就可以证明自己的地位更高,优越感也就随之而生。

“我也想去看看。”胡然一边吃一边说着。苏幕遮里的东西太细腻,对胡然来说品不出什么滋味,都是囫囵咽了下去。

“又没什么好看的。”宁独说道。

庞旧山看了宁独,大致猜出了对方的心事,说道:“宁哥,我在鱼龙街待的这几天,算是长了不少见识。与普通的金银珠宝比起来,修行者的交易才是真正的大买卖。我原本就知道跟修行者有关的行业都是烧钱的,却没想到这么烧钱。动辄上百万两的生意,真是让我开了眼界!”

“要不你也来修行?”宁独打趣道。

“算了算了,我可不是那块料。见识的越多,就越发现自己的无知与渺小。我曾立誓要做天下第一大商,现在才发现我距离那个目标竟然那么遥远。”

宁独看向庞旧山,会心地一笑,其实庞旧山不用说他也明白对方的意思。

“可我仍坚持要成为天下第一大商,因为那就是我想做的事情!”

修行,也是宁独想做的事情!

青云试很重要吗?

输赢很重要吗?

少年当然要赢!当然要出彩!

可与这些相比起来,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才是更重要的!

修行不是为了青云试,而是青云试是为了修行!

宁独终于想通了这一点,也就再也没有半点的压力,笑着对庞旧山说道:“你当然要成为天下第一富商!我也当然要成为天下第一!”

“哈哈哈哈!这才是宁哥!”

胡然吃光了十几个盘子,却仍没有满足,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用手摸了摸肚子,又看向少爷,说道:“少爷,没吃饱啊,没吃饱怎么刻剑啊!”

“今天不着急。”宁独笑着说道。

“那可不行!少爷明天的第一场比试一定要拿着我刻的剑去才行!”胡然一本正经地说道。“早知道就抱着剑来了,现在可太浪费时间了。”

“好好好,我们这就回去,免得耽误了你刻剑!”

庞旧山笑着招来了侍女,吩咐了几句,随即便有人提着食盒过来,送到了马车上。

“最近有白青花的消息吗?”宁独最近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修行上,也就没去打听任何的事情。

庞旧山沉吟了一下,说道:“听到了一些消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听说白一士有次在万国朝的例行宴会舌战群儒,大放异彩,将那些对我大明虎视眈眈的人一一辩驳的哑口无言。”

宁独想象着白一士的样子,不由地笑了笑,说道:“他能做到。”

“是啊,他那样的人能做到。现在都在传,十年后他就有机会入内阁,二十年后就可以当首辅。”

“用不了那么久。”

“却也是在风口浪尖了,未必就是件好事。”

“不必担心,有时间我们去看看他去。”宁独笑着说道。

胡然无心去听宁独跟庞旧山的话,满脑子都是器脉跟她的剑,一下马车就跑回了她的屋子,抱着她的木剑坐在了院子中。

“之前也没见你这么着急,事到临头了想起抱佛脚了。”

“少爷你别说话,打扰到我了!”胡然有些不耐地说道。

宁独回头看了庞旧山一眼,无奈地笑了起来。

庞旧山也笑了起来,说道:“宁哥,你好好休息,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好!”宁独自信地回道。

送走了庞旧山,宁独坐在胡然的旁边,安静地看着她刻剑。

已经这么多天了,胡然始终都没有刻出一把春风剑。毕竟每一块木头都不同,需要根据其特性来改变需要刻的器脉。不过刻了这么多把废剑,胡然的熟练程度在飞速地提升,刻剑的速度无疑更快了。

特制的刻刀在指尖不停地转动,胡然仿佛处在了一个只有她跟刻刀的世界,剔除多余的器脉,留下风掠过的线。

杂乱如麻的器脉正在变得清晰,仿佛已经从其中剥离出了一把春风剑,胡然只需要扫开乱线就可以获得。

不知不觉中,全神贯注的胡然进入了一种奇特的状态,置身于一个只有器脉的世界。

簌!

最后一片木屑飘落,最后一根杂乱的器脉被刻出,一把春风剑刻成!

胡然看着横在眼前的春风剑,愣了片刻,真实的景物逐渐融入进自己的视野中。

“呼——”

胡然抬起头,看了坐在旁边的少爷一眼,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整整一夜的时间,胡然竟真的刻出了一把春风剑!这事说给废器的吴越先生,恐怕也会让他大吃一惊。

“少爷,给你。”

刚刚投下的阳光映在胡然的脸上,让她的笑容格外灿烂。

宁独接过了那把春风剑,扶住了困得即将睡过去的胡然,轻声说道:“你家少爷拿着你的剑当天下第一去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春风斩秋风(上)

关于青云试的各种谣言,已经不能说是甚嚣尘上,而是有些群魔乱舞的感觉。单单是李修孽就有不下一百个版本的传记,妖魔化有之,捧上神坛有之,众说纷纭,却都有着足够的噱头,吸引着人去一探究竟。

此时的神机营房,就像是汪洋中的孤岛,薄薄的墙壁抵挡着汹涌言论。

血腥暴力的第一场比试将那些来看热闹的人们全部劝退,空出来的座位被炒到了一个天价,却仍是人们争抢的对象。修行者的增多意味着大家都更关注青云试的本身,相较于第一轮的嘈杂,今天的青云试明显有序了许多。

“青云试第二轮!抽签!”

三十二名人员用了片刻就完成了抽签,都看向了那座刻着名字的石碑。

石碑逐渐浮现出了三十二个名字,排列的顺序与每个人手中竹签的数字一一对应。

“跟第一轮一样,数字两两相加为三十三的即为对手。请各位回到座位上,一号跟三十二号留下。”

宁独刚刚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肩膀上就拍过了一只手,他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害羞哥,你几号啊?”夏喜春只记了自己的序号跟对手的名字,没来得及去看别人的。

莫名其妙被人起了好几个外号,宁独当然不太喜欢,说道:“小丸子,你几号啊?”

“我十六号。”

“好巧啊,我十五号。”

“真的假的?”夏喜春无比吃惊地说道,她记得自己的对手明明不是宁独才对。

“假的。”

夏喜春刚想说出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感觉像是吃了一只苍蝇,她生气地捏着宁独的肩膀。

宁独想要脱身,却发现肩膀上传来的力量竟然无法让他挣脱。

“凝!”

夏喜春轻哼了一声,手上的力道更大。

好像不论自己用上多强的元气,夏喜春的力量总能更强上一线,让宁独挣脱不开。

“穿花手!”

宁独用元气凝出薄薄的两层膜,稍微一扭身,脱开了夏喜春的手。从陈难萍那里偷学来的东西,宁独已经可以灵活地加以改造利用了。

夏喜春一手抓空,气愤地哼了一声,说道:“耍赖皮!有本事就比力气的!”

想起第一轮比试中夏喜春单手将对手摔出场外,宁独当然不喜欢跟她比力气,转而说道:“比试开始了!”

虽然心中有气,但夏喜春还是需要用心去看比试,毕竟第一场里就有大明的人。

相较于平时的喜欢说话,夏喜春格外认真地看着整场比试,只是偶尔好像是在自问一些没能完全看懂的细节。

“第二轮第一场,胜者大明神锋学堂铁炼花!”

夏喜春长呼了一口气,显得格外开心,说道:“那个小墩墩还是蛮强的啊!他的元气好浑厚啊,掰手腕恐怕我都掰不过他!”

“确实很强。”宁独好像是在回应夏喜春。

“下一场就是冰冷姐了,冰冷姐虽然只是二境,但她的气很不一样,忽强忽弱的。”

宁独有些诧异地看了夏喜春一眼,他不明白自己用了一个月时间才发现的细节,对方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发现。

“我知道你的洞观很敏锐,可你没我的洞观强哦!”夏喜春骄傲地说道。

越是接触,宁独越是发现夏喜春的强大,恐怕大部分参加青云试的人都是如此,现在能看到的都是冰山一角而已。

前天第一轮比试,只有十场是缠斗了许久才结束,每个人都应该是有所保留。过早地暴露自己的能力,接下来的比试必然会将对自己十分不利。

青云试并没有太多的限制,可以用符篆也可以吃丹药甚至可以带灵兽。倘若一个人的能力全部暴露,就算其实力再强,被人设计也难以获胜。不到最后一刻,基本上没有人会暴露底牌。

经过前天第一轮比试,进入第二轮的人早已经被无数人分析了无数遍。那些有着强大背景的人,完全可以获得各种对策。不说可以轻易获胜,却也能够增加获胜的几率。哪怕没有强大的团队,各自的师父也会指点上几句。在这方面,司马峨却没有提供任何帮助。从青云试开始,司马峨就没露过面,完全放任宁独跟陈难萍去比试。

“第二轮第二场,胜者大明青藤园陈难萍!”

不出宁独所料,陈难萍最后还是赢了。

“哇!冰冷姐虽然一直都是摇摇欲坠,最后那一击却漂亮至极!冰冷姐看起来像行难境,其实完全可以发挥出见山境巅峰的攻击。冰冷姐都进十六强了哇!”夏喜春格外高兴地说道。

“这还不是你的真正实力!”宁独看着场中的陈难萍,在心中说道。

……

“第二轮第三场,胜者大明剑阁知无涯!”

……

“第二轮第四场,胜者古兰国圣灵寒!”

……

“第二轮第五场,胜者大真国蒙轲!”

……

“第二轮第六场,胜者大明神锋学堂蒋百忍!”

……

“第二轮第七场,胜者南国断楚!”

……

“第二轮第八场,胜者南国焰柔!”

……

“第二轮第九场,胜者南国李修孽!”

……

不仅仅是蒋百忍跟李修孽,任何一场比试都值得称道,甚至都可以拿出来当成是教材。当然,蒋百忍跟李修孽这两个人的表现还是明显高于其他人一线。

基本上所有人都开始展现出真正的实力,天马行空的招式让人大开眼界,也确实出现了好几场没人能够预料的比试。在场的所有人,都愈发觉得今年的青云试格外精彩。

……

“第二轮第十场,大明青藤园宁独对大明剑阁沈以复!”

石碑上早就有了名字,宁独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平静地站起身走上了台去。

“害羞哥,你要加油哦!”夏喜春笑着对宁独说道。虽然不想看到大明的人彼此相对,但她还是更偏向于四大学府的人。

宁独回头一笑,觉得夏喜春也还挺可爱。

从陈难萍身旁经过,陈难萍的目光微微变了一下,却并没有说话。

宁独抱着春风剑走上了校武场,对沈以复微微行礼,对方同样微微回礼。

“第二轮第十场,开始!”

第一百四十四章 春风斩秋风(中)

大明夜客第一卷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第一百四十四章春风斩秋风三岁空照,七岁行难,十四岁见山,这是人们对天才的最基本定义。能够参加青云试的人,基本上都在这个范畴。

历年参加青云试的不是没有二境,却都会在第一轮比试中就被踢出去。行难境中的天才或许可以侥幸赢过见山境,却无法赢同样身为天才的见山境!

宁独这个行难境,在这次竞争本就格外激烈的青云试里显得过于突兀了。

“这一场是整个青云试里最没有悬念的一场,剑阁的沈以复就算只用三成的实力也足够赢了对方。”

“如若不是运气好,第一轮就被轮空了,这个叫宁独的家伙应该连第一轮都过不了,今年来参加青云试的没有一个弱的。”

“四大学府本就不行,如果不是蒋百忍,天都其实也就没剩多少面子了。”

“想不通啊,蒋将军的儿子,为什么没有去十三教,去了神锋学堂呢?”

“金子在哪不发光?沙子总会被淘出去。”

进入青云试第二轮的人中,宁独只不过是靠了运气而已,没人看好他,也没人在意这个弱小的二境。就算一个行难境强到逆天,也只是二境,绝没有可能摘取青云试的第一,会被所有人自动忽略。

哪怕宁独自己,也都怀疑过自己。可他现在,站在了台上。

“冰冷姐?你觉得害羞哥会赢吗?”夏喜春在陈难萍的耳边试探性地问道。

在场最清楚宁独实力的人非陈难萍莫属,平心而论,她不觉得宁独能赢。她用心看过每个人的比试,明白现在的宁独无法赢过见山下境的沈以复。

“不能。”

得到了冷冰冰的两个字,夏喜春感觉自己像是被冰雹砸到了头,沮丧地退了回去。

“害羞哥虽然只是行难中境,但还是希望他赢啊!”

然而在陈难萍的心里,却仍觉得宁独会赢。因为宁独的强大并不是他此时多么多么强,而是这个人没有上限!

台下带着蔑视性的议论并未影响到宁独,他已经将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对手身上。

剑阁出来的人,气息都绵长雄厚,就像是不可撼动的大山。剑阁人根基扎实的程度,很少有人能够比肩。沈以复当然不例外,面对二境的宁独,他也没有丝毫的蔑视。

抬手,剑起!

“止水洞观!”宁独一开始便用了自己最为擅长也最强的能力。

自从上次为了找胡然受了极重的伤后,除非是生死危机,否则宁独不会动用止水洞观,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修养,他也算是恢复,能够在一段时间内使用。

整个校武场都变成了平静的水面,任何细微的动静都会引起明显的的涟漪。

刈秋剑!

骄阳下的校武场突然变得无比肃杀,凭空生出的风从沈以复这里吹向宁独,让人毫不怀疑风里藏着极薄的刀片,瞬间就足以将人割成血人。

“好锋利的剑!”

台上有着不少四五境的强者,一眼就看出了刈秋剑的不凡。

“沈以复能够驾驭这把刈秋剑,有着进入十六强的实力!”

一旦进入校武场,便没有人会被台下的议论扰乱心神。沈以复轻吸一口气,体内磅礴的元气涌入刈秋剑。

铮!

刈秋剑从沈以复手中突飞而出!

“横秋!”

止水洞观的世界里,平静地水面突然掀起了惊天狂涛,向着米粒般的宁独冲杀而来!

春风!

宁独身边的水面上突然出现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线。

刈秋剑携带着轰鸣的元气瞬间临到了宁独的眼前!

衣衫跟头发皆飞扬而起,宁独却无比笃定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的动作,好像根本就没打算躲闪。

“不用说行难境,就算是见山境也会被这一剑瞬间洞穿,甚至直接撕裂成两节,宁独打算做什么?”

此时的沈以复突然心生预兆,身前凝出一朵绽放的群剑,完全将其遮挡住。

然而,沈以复的动作还是慢了,他的脖子迅速地渗出了血。他双指迅疾地在脖颈上一点,一股红色的元气缝在了伤口上。

“咳!”

沈以复忍不住咳出了一口血,立刻吞下了一粒丹药。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快的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沈以复的脸上露出了吃惊的神情。“好在对方应该输了,他接不下这一剑……”

轰!

恐怖的元气冲击,以宁独为中心,其身后呈银杏叶形向外扩出,好像肃杀的秋风将所有的叶斩了下来。

沈以复抬头向前看去,彻底陷入了震惊。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毫发无损地站在原地,我那一剑没有击中他?”

不止是沈以复,几乎是整个校武场的人脸上都布满了吃惊。大部分的人都没能看清刚才两人交错的一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以复怎么会受伤?”

“宁独怎么可能毫发无损?”

夏喜春凝神看着宁独,不禁自语道:“是这么一回事吗?这就是害羞哥的洞观能力跟元气掌控?难道他的洞观还在我之上?”

“啧,好快的剑!”

“商冲古的冲剑,有点意思!”

“即便是靠着一点小算计,宁独还是无法胜过沈以复。要是宁独再狠一点,一剑斩下沈以复的脖子,那他就赢了,还是太年轻了,不够心狠手辣。”

“接下来,就是宁独输了。”

在场的人自然有看懂场中变化的,他们却不会站出来解释,只是顾自做着一两句点评,继而安静地看比试。

几乎被斩断了一半的脖子,尽管沈以复已经快速地止住了强势,但他还不能让身体有太过剧烈的动作,否则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铮!

重新飞回手中的刈秋剑发着惊人的颤音,沈以复盯着对面的宁独,脑海里有着无数念头。

“他到底事怎么做到的?我现在能够用的也只有飞剑了!不对!他的剑呢?”

……

司马峨有点读不下他手中的书,忘记是第几次抬头向着神机营房的方向望去。

“师兄啊,陈难萍赢的可能大,但你说宁独他会赢吗?毕竟他只是行难中境啊。”司马峨不无忧虑地说道。

商冲古眉头一挑,反问道:“他凭什么不能赢?”

第一百四十五章 春风斩秋风(下)

好像有着细微的风从身边掠过,沈以复毫不吝啬地使用着元气,将其周身都包裹了起来。雄厚到这种程度的元气,即便不附加任何的武诀也拥有着强悍的防御。

嗤!

有着元气撕裂的声音在沈以复的耳边响起,他随即意识到自己的身上又多了一道伤口。

春风剑在沈以复形成防御的最后一瞬再次在他身上留下了伤。

“他的剑确实很快,但他毕竟只是行难境,只凭飞剑,根本不可能破开我的防御!只要能够防御住他的飞剑……”

“咳!”

沈以复再度吐了一大口鲜血,刚才第一次交锋受的伤完全危及到了他的性命。如果不是他处置得当,此时都有可能一命呜呼了。这种状态下还强撑着继续战斗,他已经是不要命了。

“我绝对不会输给一个二境!”

“卷地——百折!”

手中刈秋剑遁飞而出,携带着铺天盖地的剑气,让整个校武场都不留任何的间隙。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躲过第一剑的,但是这样的攻击你又怎么能够躲得过?!”

见山境拥有着超过行难境十倍以上的元气,完全可以不计得失地挥霍。哪怕沈以复已经是重伤,他也可以靠着更高的境界碾压对方。

“可惜了,宁独靠着出其不意的一手重伤了沈以复,却还是无法敌过对方。”

“密度这么大,范围这么广的攻击,宁独是无法躲过去的。以行难境的修为,根本无法防御得住。”

“行难境还是太弱,宁独能够做到这种程度也不错了。”

即便有点出人意料的小插曲,这却仍是一场早已经注定好的比试。扎实的境界永远是修行者应该放在首位的,战斗技巧再高超也不能够弥补境界上的差距。

“害羞哥要输了吗?”夏喜春的心里还有着一点点的幻想,她还是想看到宁独赢。

“你会输吗?”陈难萍凝神看着场中的宁独,脑海里回想着之前跟其的战斗。

平静的水面被割裂,宁独如同风暴下的小舟,下一个瞬间就会翻覆。

确实,以宁独现在的境界,他无法接下这一招。不仅如此,他还有可能面临着流血的风险。众目睽睽之下,一旦他的秘密暴露,就算是商冲古都未必能够护他周全。

宁独盯着五十步外的沈以复,微微屈身,突然暴突而出,速度快的几乎如同飞剑!

“元气连续在脚底凝聚震开,速度得以不断提升,才快的如同飞剑!”

“不应该!这么强力的冲击,普通人的身体早就被冲的支离破碎才对!”

“就算他能够冲到沈以复的眼前,也是遍体鳞伤,又有什么用?”

神机营房半数的人都未必能看懂所有的细节,但还是有很多人能够将宁独跟沈以复的所有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

“没看错的话,应该是禅宗六式。用高度凝聚起来的元气护住脚腕,在其外释放元气制造冲击。明明是个剑修,对禅宗六式的理解倒是不浅。”

宁独盯死了沈以复,像是猎鹰盯死了猎物。

巨浪般的剑气压来,宁独直接闯了进去。

“剑网!”

七十二道剑气!

随心剑在周身飞旋,织成了一件护甲,切碎刈秋剑的剑气,护着宁独向前冲进。

“就算宁独用剑气形成了防御,又能坚持多久?”

“这么微弱的剑气,如同渔网,根本网不住对方风一般密集的剑气!”

“这可好比在刀山上滚一回,宁独再往前,可就没命了!”

相较于那些只能看个大概的,夏喜春看的无疑更加清楚,但她还在认真地看,她的心中还有很多疑问。

“竟然没有被刈秋剑的剑气擦中一点?是巧合吗?不!绝对不会是!难道害羞哥的洞观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甚至都可以预见未来了吗?”

虽然宁独只有七十二道随心剑,但这些剑气并非是以高速形成防御,而是有目标且精准无比地截断沈以复的攻击!

铮!铮!铮!

此时的宁独就像是拿着七十二根长针,一根一根地挑断深陷的棉花团,从其中找出一条出路。

嗤!

锋利的剑气从脖颈处擦过,几乎是贴在了肌肤上,汗毛都被从根部处斩断,宁独却根本不在意,只死盯着沈以复,前冲的速度越来越快!

“怎么可能会这么快?”

“宁独一点伤都没受吗?”

“他真的闯过了沈以复的这一击?”

单纯是视觉上呈现出的景象带着足够的欺骗性,使得无数人产生了疑问。然而,却有着越来越多参加此次青云试的人看清了战局的变化。

夏喜春突然发现似地自语道:“好精妙的控制!竟然能够同时操纵七十二道剑气,就如同操纵七十二把飞剑!还可以兼顾自己的速度!并且完全洞观清前方的元气!这到底是怎样的控制与计算?或者说这是一种本能?!害羞哥……竟然这么厉害!”

只是瞬间的时间,宁独就已然来到了沈以复的面前。

“凝!”

沈以复看着突然闯入到视野中的宁独,吃惊的神情更甚,他根本无法明白对方是怎么挡住自己的剑,更可怕的是对方竟然毫发无损。

竟然又是毫发无损!

刈秋剑!

随着沈以复的心意,飞剑立即倒飞而回。

“震!”

宁独凶悍无比地击出一拳。

“哇!”

强行动用大量元气,沈以复无法再控制住脖颈上的伤口,再次吐出一大口鲜血。

砰!

强有力的冲击迎面袭来,让沈以复的防御出现了裂痕。

“我怎么能够输给一个二境!”沈以复哪怕是拼上自己的性命,也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那可是关乎自己的尊严跟剑阁的尊严。

“刈秋剑!!!”

飞剑绽放出了刺目的光芒,向着宁独的背心袭杀,好像要直接连着沈以复一块洞穿!

“凝!”

“震!”

宁独全然不顾身后的危机,再次强悍无比地击出一拳。

“凝!”

“震!”

沈以复看着破开了防御的拳头,也感知到飞回来的刈秋剑,忘记了生死的问题,只关心输赢。

“要输的是你!”

“凝!”

拳头与飞剑在同一时刻到达了目标!

“震!”

第一百四十六章 十六强

轰!

巨大的震鸣在耳边响起,狂暴的元气冲击也在呼啸,沈以复的脑海有着刹那的空白,随后他的视野逐渐清晰起来。

挡住沈以复大部分视野的是一只拳头,几乎要贴到他肌肤上的拳头。

宁独站在沈以复的面前,缓缓地收回了拳头,轻声说道:“承让了。”

“我输了?”

沈以复不可置信地自问了一句,目光暼见刺在地上的刈秋剑,心中的信念随即消散。

嗤——

脖颈上的伤口飚出鲜血,沈以复无力地倒下,被立刻赶上来的人送去医治。

刈秋剑还在发出轻微的振动,像是不甘的哀鸣。除此之外,整个校武场都没有声音。

“是宁独赢了?”

“剑阁的沈以复那么强大,怎么可能会输?”

“不应该,怎么会这样?最后那一剑到底是从哪来的,怎么会挡住刈秋剑?”

“……”

不仅是普通的修行者,老一辈的强者也都面露意外的神色。不知是谁第一个响起了掌声,逐渐地连成了一片。

“竟然是商冲古的飞冲,剑阁的沈以复败的不冤!”

“最后那一剑,真的超过了预料!一个行难境竟然可以发挥出威力这么强大的一剑,还控制的如此精准!这般精密的计划,一定是推演过无数遍,让人不禁都有些怀疑这场比试的双方是被安排好了的。”

“整场比试都在宁独的掌控之中,小小年纪就能够做到这一步,就算背后有人出谋划策,也值得称赞了。”

夏喜春瞪大了眼睛看着站在场中的宁独,有点不可置信地说道:“赢了?害羞哥竟然真的赢了?哇!害羞哥真的是太强了!”

陈难萍并没有太多的吃惊,只是再一次地在心中问起“你的上限到底有多高?”。

越来越多的人接受了眼前的事实,裁判也适时地站了出来,宣布道:“第十场,获胜者,大明青藤园宁独!”

宁独松了一口气,慢慢走下台去,拒绝了治疗,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操控春风剑,催动七十二道随心剑,还全力施展着禅宗六式,所有的武诀一气呵成,当真是将宁独体内的元气消耗的干干净净。此时接受治疗,吃上一粒归元丹绝对要好上不少。然而宁独还想继续看比试,他也不希望有人来探查自己的身体。

刚刚回到座位上,夏喜春就眼睛里有星星似地凑了过来,说道:“害羞哥,你竟然真的赢了呀!”

“很奇怪吗?”

“当然啊!你到底是怎么赢的啊?”

现在去回想刚才的战斗,真的是不能出现一丝一毫的差池。万千条道路中只有一条是对的,只要错一步就输的彻底。可宁独就是走出了那条路,就是一步没有错,就是赢了!

“因为我能赢。”哪怕再一次跟沈以复比试,宁独还是有着绝对的信心。

“你告诉我是不是商冲古前辈给你指点的啊?”最后那一剑的惊艳,深深地印在了夏喜春的脑海里,她不确定自己能否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接下。

“你觉得呢?”

“我不觉得,我要你告诉我!”夏喜春有些蛮横地说道。

“没有。”宁独诚实地说道。

“哦。”夏喜春不喜欢任何人来帮助自己,她就是要靠自己击败一个个对手。虽然她很认同宁独的做法,但还是希望宁独的强大是因为有人帮助。

行难境击败见山境并不罕见,但在青云试里却是第一次。

“我能赢过害羞哥吗?”夏喜春不禁在心中自问。原本她应该有着绝对的信心赢过任何一个行难境,现在她却不得不想一想。

平心而论,沈以复并不弱,有着进入十六强的实力,但他却输了。恐怕所有人都重新认识了仅仅是行难境的宁独。

宁独调整好了自己的呼吸,将注意力放在了此试上。

以宁独现在的境界,在不清楚对方能力的情况下,绝对没有赢的可能。是以他从第一轮比试开始就认真地观察每一个人的特点,思索相应的对策。

第一轮获胜的三十五个人,宁独都牢牢地记在了心里,仔细地推演过跟他们战斗的可能发生的结果。现在他仍需要观察那些即将成为的对手。

实际上宁独跟沈以复的比试不过是片刻的时间,在引起了短暂的议论后随即被人放在了一边。

“第二轮第十一场,胜者,突烈国蓝苍!”

……

“第二轮第十二场,胜者,古兰国千乾!”

……

“第二轮第十三场,胜者,大真国金冲吾!”

……

“第二轮第十四场,胜者,突烈国巴图!”

……

“第二轮第十五场,胜者,白帝国袁飞!”

……

宁独回头看了一眼,笑着说道:“该你了。”

夏喜春站了起来,说道:“我当然知道!”

怕是任何人都可以看出夏喜春因为年幼产生的紧张,宁独看着从身边走过的夏喜春,冲着她的背影笑道:“要赢啊!”

夏喜春的脸上逐渐露出了笑容,她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内心却格外的高兴。她没有看错,害羞哥还是能够成为朋友的。

“大明白鹿院,夏喜春,请赐教!”

……

曾明恺认真地听着下属的汇报,一个计划迅速地在脑海中成型。

“确定就是此人?”

“属下万分确定!这是从其住所搜出来的银票,就是正德山庄那批银票!”

曾明恺认真地看了看银票,重重地说出了一个“好”字。

“没有搜到随玉珠?”

“所有的角落都搜过了,没有。”

“要立马动手了,否则就夜长梦多了!你们有没有露出什么马脚?”曾明恺就怕对方不知道随玉珠的价值,随手扔了或者当了,那可就格外麻烦了。

“属下以性命担保,绝对没有!”

“好!立刻安排人手,我今天就要见到这个人!”

“是!”

“等等,将他们也叫上。”

“只是擒拿一个普通人,用不着修行者吧,倘若将他们暴露了,对我们可就……”

“以防万一!”曾明恺想着那张可憎的面容,就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却仍需要再次嘱咐道,“务必活口!”

“是,属下明白!”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天魔杀生

“第二轮第十六场,胜者,大明白鹿院夏喜春!”

最后一场的比试并没有过多的悬念,夏喜春始终以高出一线的实力压制着对手,将其一步步逼入绝境,最后不出意外地赢得了比试。

“第二轮比试结束,请各位上来抽签,本次抽签后即为最后的比试顺序,相邻两者比试,赢者进入下一轮,以此类推,直至最后胜者!”

宁独等人上前抽签,远处的石碑上也开始浮现出相应的名字。

“一号,李修孽。”

“二号,知无涯。”

“三号,蒙轲。”

“四号,蒋百忍。”

“五号,金冲吾。”

“六号,断楚。”

“七号,宁独。”

“八号,袁飞。”

“九号,圣灵寒。”

“十号,巴图。”

“十一号,千乾。”

“十二号,蓝苍。”

“十三号,夏喜春。”

“十四号,铁炼花。”

“十五号,陈难萍。”

“十六号,焰柔。”

“第三轮比试将在三天后举行,请各位做好准备。”

无人劝勉无人鼓励,第二轮比试仍在热闹的欢呼与议论中结束。而这样的浪潮将在未来几天里越来越盛大。

过分亮眼的李修孽跟蒋百忍仍是议论的话题,尤其是基本上可以确定两人会在第四轮相遇,那可以说是堪比决赛的比试,或者说在大多数人的心里已经将其当成决定青云试最终结果的比试。

除去这两个夺冠热闹,其余的十五人也有着太多可议论的亮眼之处。

被议论的本身倒是并不在意,他们有着各自需要去做的事情,本就是对手的他们也没有交流的想法,便都离开了神机营房。

“害羞哥!你要去哪?”夏喜春赢得了第二轮比试显得格外高兴。她所展示出来的实力其实远不止进入十六强,作为青云试里年龄最小的人,夏喜春同样被人大肆宣扬着。

“回家。”宁独挂念着胡然,也在想着怎么跟对方说手里废掉的春风剑。

“要不要去修心斋,我请你吃饭!”

“下次吧。”

“不成,就这次!我可是将咱大明所有进入青云试第三轮的人都请来了,你不来可不成!”

宁独立刻笑了出来,说道:“你请了蒋百忍?你请了陈难萍?倘若说你能请来知无涯跟铁炼花还可信,但他们两个你能请来?”

夏喜春被揭穿了真相仍倔强地说道:“我第一个就来请你!要是连你都请不动,我怎么去请别人?”

“下次,一定去。”宁独笑着摆了摆手,向着神机营房的出口走去。

“喂!”夏喜春气的跺了跺脚,今天的好心情都没了。“不去就不去,我去请其他人去,单单不叫你!”可转念一想其他人,她觉得更没了可能,不免更加沮丧。

“大家为什么就不能一团和气,成为朋友呢?虽然都是来参加青云试的,可说到底都是大明的啊,我们可是一伙的啊!”

留下气鼓鼓的夏喜春,宁独走出了神机营房,独自一个人向着回家的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宁独就感知到有好几道气都在跟着自己。刚刚接下鱼龙街的时候就是如此,才消停了没几天就又是如此,大概也是跟青云试有些关系。宁独也就没多想,便继续向前走,反正那些跟踪的人也没胆量靠的太近。

拐进一条巷子,远远地就瞧见一个瞎眼算卦的,手持一幡,上面写着“逢凶化吉”,其前面有个扎两红辫小女孩领路。

天都里觉得自己时运不济的人多了去了,算卦的自然而然也就多了去了,宁独也不见怪,只是没想到这位算卦的拦住了去路。

“这位小道友,我看你印堂发黑,是大凶之兆啊!”

宁独想要绕开,却无奈面前路已被瞎子横跨拦住,他便问道:“不知道长可有逢凶化吉之法?”

“藏龙在渊,雪崩于前。小道友,我这里有一颗‘驱龙丹’,可在危难之时助小道友一臂之力,或许可以逢凶化吉啊。”瞎子从袖子里掏出一粒灰黑色的丹药,上面坑坑洼洼,显然很久没卖出去了。

“怎么卖?”

瞎子咧嘴一笑,说道:“趋龙丹是可遇不可求之物,我看小道友与我有缘,便只卖与你八百两银子好了。”

“抱歉,没那么多钱。”

“一百两也成。”

“也没有。”

“十两呢?”

“也没有。”

“那你有多少?”

“没钱。”宁独无奈地说道,他确实一文钱都没带。

“唉。”瞎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虽与小道友有缘,却是无分,今日之事便如此了吧。”

宁独笑笑,说道:“既然如此,还请道长让让路了。”

扎红辫小女孩的肚子此时咕咕地叫了起来,她无奈地看了瞎子一眼,她都已经饿了大半天了。

“这块玉佩你拿去鱼龙街,自然会有人请你吃顿饭。”宁独看出了对方的窘迫。

“既然如此,这粒趋龙丹就赠与小道友了。”瞎子拿过玉佩,不由分说地将丹药塞到了宁独手里。

宁独瞧着这粒不起眼地丹药,有点郑重其事地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高高在上的行善可让人觉得不自在,不如让别人觉得并未亏欠才心安理得。不管这趋龙丹是什么做的,他都收下了。

待走远后,小女孩看着瞎子,飞速比划着手语。

瞎子好似能看见,说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雇主让送他思魔丸就送他思魔丸呗,种下心魔也不管你我的事。”

小女孩又飞速地比划了一顿。

瞎子略微一沉吟,说道:“我暗中替他算了一卦,此人与我天魔宗有大渊源,所以给他的是天魔生杀丸。嘿嘿,这样一来,他就跟我天魔宗脱不了干系了。”

回到家中,宁独发现胡然还在睡,也就没叫醒对方,顾自坐在庭院里,看着横在膝盖上的春风剑。

此时响起了敲门声。

……

“就是这!还请大人封住此处的元气波动,免得弄出什么是非来。”

“我来敲门。”

三十把快刀出鞘,三十双眼睛里皆涌动着杀意。

……

宁独走到了门口,打开了门。

第一百四十八章 志当存高远,牛当吹破天

铮!

门开后,迎面而来的是飞剑!

噗——

鲜血从没有头颅的脖颈向外狂喷出一条血柱,随后开始咕咕地向外流出。

“不好,是修行者!”刺杀者失神大呼,立刻转身向后逃去。他可不认为自己这样的血肉之躯能够挡得住飞剑,幸好曾明恺为了万无一失派了强悍的修行者前来。

“哼,区区二境!”带着斗笠的修行者冷哼了一声,手中立刻腾起了苍蓝色的火焰,屈指一弹,火焰立刻缠了飞剑上。

“焚烬!”

飞剑当即化为飞灰。

操控飞剑的人面前立刻出现了一朵苍蓝色的火焰,斗笠修行者顺着元气线直接找到了飞剑主人。

见山境巅峰对付一个行难境实在是信手拈来的事情。

“焚烬!”

……

宁独打开了门,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他确实没想到来的人会是他。

“怎么,不欢迎我?”

“欢迎,你来这一趟,这条胡同的地价都得涨。”

“一千年后,这里可就是宁独故居,当然价值不菲。”

“请进了。”宁独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白青花也不客气,立刻走了进去。

白青花提了一袋五香花生米跟一袋山楂片,坐在了葡萄藤下的石凳上。他环顾了一下这个小院,觉得宁独住的地方还不错。

“胡然呢?”

“睡觉。”宁独沏了一壶茶,给白青花倒上,坐在了对面。

“听说你赢了第二轮?”

“你消息倒是很灵通。”

白青花开始喝茶,说道:“茶还不错。青云试的消息可都快要烂大街了。”

宁独不怎么会喝茶,只觉得这茶清香,反正旬二是会将这些事情都打点好的。

“你很难赢?”当初是白青花推荐宁独参加的青云试,现在却好像让对方陷入了险境,毕竟青云试里存在着丧命的风险。

“嗯。”

“我不懂修行。”

宁独看着白青花,突然笑了,有点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多适合修行。”

白青花说道:“可我不喜欢修行。”

“你不修行,多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

“我没有对手。迄今为止,你是我觉得唯一可以成为我对手的人。”

宁独当然轻狂,轻狂到不将李修孽、蒋百忍等人当成对手,也不将叶红袖、笛明月当成对手。能够成为一生对手的人,他认为只有白青花一个,当然也包括胡然。

白青花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同样轻狂,说道:“你要是肯读书,我也觉得你是我的对手。”

“不巧,我也不喜欢读书。”

两人相视笑了起来。

在喜欢这件事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谁都不应该去左右。

“觉得青云试如何?”白青花问道。

“修行的世界远比我想象的要更加宏大。”

“天下确实远比想象的更宏大,所以我们要出去看看。”

“你打算出去?”

“我打算在天都成名,继而游览天下。”

“然后呢?”宁独笑着问道。

白青花看了宁独一眼,笑而不语。

“万国朝如何?”

“大明外强中干,他国泥沙俱下。各国内的矛盾都已经到了不得不解决的程度。而解决这些矛盾的最好办法就是对外战争。”

“我可看不了那么远。”宁独笑着摇了摇头,对于时局的分析他一窍不通,甚至天下是如何分布的他都不甚清楚。

“成为天下第一的人,该看那么远。”

“为什么呢?”宁独吃起了白青花带来的五香花生米。

白青花说道:“天下第一,一个人就是一个国。”

“中立不可以吗?”

“中立的天下第一会被天下人围杀。”

“倘若没有了自由,天下第一又有什么用呢?”宁独问道。

“为了摆脱束缚而获取更强的能力,而这更强的能力本身就是束缚。修行带来了个人能力的严重失衡,也必然会有更多的束缚。”

“我听说文皇武帝时便是自由。”

“那是文皇武帝时。”

“你能再开创吗?”宁独这样的发问说的严重了,那就是株连九族的死罪,但他好像问的理所当然一样。

白青花向外望了一眼,说道:“你能当天下第一吗?”

“天下第一岂不是还要归你管?”宁独笑了起来。

白青花也笑了起来,说道:“你该成名了。就该一举成名天下知。”

“青云试就是一个好机会。”宁独清楚白青花让自己参加青云试的用意,就是要尽早地站在能够搅动风云的中心。

“倘若你赢了了?”

“那我就请你去烟花弄,让所有的姑娘都出来迎接我们!”宁独大笑着说道。

白青花也大笑了起来,觉得宁独的主意太好不过。

不知何时,胡然已经醒了过来,听到少爷说的话不禁皱起了眉头。但凡是天都里的人,都知道烟花弄是什么地方。在胡然的印象里,那可是不好的去处。而少爷竟然有这种想法,她实在是不能认同。不过听到少爷赢了的消息,她还是很高兴的。

“两个人吃个花生米喝哥茶都能醉成这样,整天净吹牛皮!”胡然不想听两人的夸夸其谈,便径直回自己屋子去了。

……

血流满了巷子,几十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堆在这里,让景象格外骇人。

朗朗乾坤,还是戒备格外森严的万国朝期间,竟然发生了如此惨烈的命案,却仍没有守卫及时赶来。等他们赶来的时候,这里或许已经被清理好,伪装成了因口角发生的过失杀人。

“突烈国的人?”旬二有些诧异地听着手下的汇报,审视着跪在眼前的修行者。

自从得知曾明恺跟宁独有瓜葛,旬二便设下了这个局,让人假扮宁独,将对方引入其中。

即便旬二心思百转千回,也想不通为什么会有突烈国的修行者帮助曾明恺。好在有四个活口,不愁问不出来龙去脉。

原本还打算将曾明恺一并抹去,现在旬二却不得不慎重地考虑一下了,牵扯到他国的修行者了,他便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了。

“二爷,需要处理吗?”

旬二思索了片刻,说道:“把咱们的痕迹隐藏,剩下的就不用处理了。”

“是!”

待鱼龙街将人带走后,天都衙门的人赶到,立刻紧急上报御林军跟东锦宫,随即一大批人封锁了这条巷子。

第一百四十九章 温故而知新

宁独不知道胡然怎么就不开心了,看自己的眼神都怪怪的,他猜测对方大概是自己第一次就用废了春风剑而生气吧。

胡然拿着报废的春风剑,右手在其上轻轻摸着,用心感受着断掉的器脉。她当然小气,却不至于心疼赢了而废掉的春风剑。

“飞的太快而产生高温,将春风剑给烧坏了,需要在刻出风的同时兼顾到硬,这样才不会用一次就报废。”

胡然闭上了眼睛,用手在桃木上摸索,逐渐地沉浸在了一种奇异的状态,漆黑的世界里只剩下她跟器脉。

簌!

刻刀截断了器脉,百转千回,挑出一条条风形成的器脉。

胡然的手越来越稳,呼吸的频率也在逐渐地放缓。

宁独瞧了一眼天色,拿了一粒白青花送来的花生米,想着跟白青花吹的牛皮跟那些看起来缥缈无边的话。

“修行啊……”

回头看了胡然一眼,宁独也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天山之下,宁独盘坐在风雪之中,一片片雪化成精纯的元气涌入他的体内,在经脉中奔涌后迅速地向外散去。

雪越下越大,越来越急。

宁独四周充斥的元气愈发浓郁,甚至已经快到了结晶的程度,他所在的位置在御龙院的星图上正在迅速地发亮。

胡然呼吸更加平缓,元气开始随着呼吸涌入她的体内。元气开始时还是涓涓细流,逐渐扩大,最后成了咆哮江流。

浓郁的元气犹如大江瀑布,尽数涌进了胡然的体内。

宁独发散元气的速度快的吓人,而胡然吸收的速度也逐渐与宁独发散元气的速度相吻合。

一呼一吸之间,宁独与胡然形成了一个奇妙的平衡。

御龙院的星图上,监察官刚想记录下异常发亮的光点,随即发现其又暗淡了下去,猜想应该是某人在修行,便放弃去记那些更亮的点去了。

簌簌,簌簌。

木屑从刻刀旁飘落,万千缠绕的器脉中逐渐呈现出了一把剑的形状。胡然体内的元气也在不断地增长,不知不觉便已突破到了行难中境。

在风雪中坐了一整夜,宁独睁开眼后便浑身酸痛。如此高强度地运转元气,倘若没有循序渐进的计划,将对经脉的伤害特别大,而留给宁独的时间可没那么多,他只能不断地探索自己的极限,不去顾忌带来的伤害。

胡然的身前横着一把崭新的春风剑,而她也累地熟睡了过去。

“境界增长地这么快吗?”宁独思索了片刻,将胡然抱去了床上。

“跟着吴越老先生学器脉就足够了,不需要再让她去学更多的东西。她的路,要留给她自己选。在此之前,我也必须要让她有选择的权力。”

宁独打定了主意,出门冲了冲凉水,换上干净的衣服,去门口买回了早餐。等一会胡然醒了,他们得赶紧吃了饭,今天还要去一趟国安寺。

胡然一睡就是一上午,待到宁独他们到达国安寺时已经是傍晚了。

大概是万国朝的缘故,来国安寺拜访的较往日格外的多。已经第二次来国安寺,宁独也算是轻车熟路,跟僧人打好招呼后就来到了佛门六像前。

磐若听到僧人的传话便来寻宁独,双手合十道:“宁施主。”

“磐若大师。”宁独恭敬地回礼。

“听闻宁施主在青云试里通过了第二轮,宁施主真可谓是英雄出少年啊!”对于这个消息,磐若确实很惊讶。

“承蒙大师夸奖,我还差的远,所以今天再来向您学习。”

磐若笑道:“忍秀天天念叨着要再跟宁施主比一场,倘若宁施主要学习,可否屈尊跟忍秀学一学?”

之前宁独就强过忍秀,现在的宁独应该远比忍秀更强,并没有跟其学习的道理。

宁独却很认真地说道:“愿不吝赐教。”

“宁施主小等片刻,我去叫忍秀过来。”

送过磐若,宁独再次看向了佛门六像。

“少爷,你不是看会了吗,为什么还看?”胡然抱着她的春风剑说道。

“这就跟你学书法一样,明明已经学会了章法,但每次看还是会有收获。”

胡然摇着头说:“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宁独笑了起来,说道:“胡然竟也会之乎者也了。”

“谁还不会文绉绉地说几句了!”胡然辩道。

等了片刻,忍秀跑了进来,喊道:“宁独,来,我再跟你比一场,我比之前可厉害多了!”

宁独看着跑到了眼前的忍秀,摆出了禅宗六式的起手式。

忍秀长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格外认真地表情。

“喝!”

……

知无涯守在沈以复的床前,闭目养神。

沈以复咳嗽一声,醒了过来,看到了知无涯,有些愧疚且委屈地叫了一声:“师兄。”

知无涯没有睁开眼,用平缓的语气说道:“好好养伤。”

“我输了,输给了一个二境。”沈以复又恨又懊悔地说道。

“输了便输了。”

沈以复忍不住咳嗽起来,牵动脖颈上的伤口,喉咙里有了血腥味。倘若不是沈以复非要拼命去赢,他现在的伤也不会这么重。

“我不该输的,不该输给只是二境的宁独。”

“明白输在哪吗?”

“大意。”

“师弟,你还不明白吗?”知无涯睁开了眼,看着面色无比苍白的沈以复,语气变得严厉。“你本应该输,因为你就是不如宁独!”

沈以复咬了咬牙,不去看师兄的目光,向上望去。

“最后那一剑,你挡得住吗?”知无涯问道。

沈以复对最后那一剑并没有太多的印象,他模糊中记得有道从天降下的火光,随着他的回想,那道剑也越来越清晰。他想了很久,整场战斗的每个细节都推敲了三遍以上。他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第二轮的比试里确实不如宁独。

“师叔从不给与我们指点。”沈以复也认为宁独一定是有了商冲古的指点,否则对方不可能表现的那么亮眼。

知无涯没有说话,重新闭上了眼睛。

沈以复又想了许久,问道:“师兄,你第三轮的对手是谁?”

“李修孽。”

“能赢吗,师兄……?”

知无涯没有回答,只闭目养神。

第一百五十章 小师父

大明夜客第一卷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第一百五十章小师父“凝!”

“凝!”

“震!”

“震!”

宁独与忍秀对掌,四周掀起了一圈的青黄落叶。

“凝!”

“凝!”

“重!”

“重!”

两人同时向前踏出一步,臂膀撞到了一起,两人脚下的石板立时向下凹陷了三分,这样的力量着实有些惊人。之前还是彼此试探,现在则是真正地较量了。

站在一旁的胡然被席卷过来的风吹的闭上了眼睛,不禁说道:“好大的力气,平时怎么没看出来少爷有这么大的力气?忍秀那个小孩子竟然也这么大的力气!要是我也有这么大的力气,岂不是打那些不顺眼的就跟拎小鸡仔一样?”

“断!”

“断!”

两人的左手都高高扬起,在向后退的同时迅猛斩落,像是两把刀一样碰撞到了一起。即便两人所用的元气都极少,立起来的手掌仍拥有着恐怖的斩击力,普通的飞剑都会被直接斩断。

铿!

震耳的声音向外传出,宁独跟忍秀却都没有后退,而是再次向前逼近。

“缠!”

“缠!”

两人斩在一起的左手突然变软,像是水一样缠在一起,仿佛没有东西可以挡住他们的入侵。被这样的手缠住,一旦对手骤然发力就足以拧断骨头。

“震!”

“震!”

两人同时震开了对方的手,显然都不想被对方缠上,那可是相当麻烦的事情。

宁独跟忍秀的目光交错了一瞬间,都全力施展出了禅宗六式的最后一式。

“岚!”

“岚!”

胡然眨了一下眼,发现少爷跟忍秀好像互换了位置,不禁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好像记错了,两人不可能一眨眼就移动了这么远。

宁独跟忍秀相隔十步,互相看着对方。

“你怎么变得这么强了?”忍秀无比吃惊地问道,他可是明白了“磐石生花”的道理才得以突飞猛进的,按理说对方不应该这么快变强才是。

感受着刚刚对碰地方传来的麻木跟疼痛,宁独笑着说道:“现在你可不用我来教你了,你也变得很强了。”

跟扼笼赌场时相比,忍秀的进步是巨大,只是宁独同样也在飞速进步。

“那是当然!”忍秀有点小骄傲地说道。

磐若走上前来,并没有用戒骄戒躁批评忍秀,对宁独说道:“宁施主真是天纵奇才,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将禅宗六式练到了登堂入室的地步,想必不久之后一定会是天下皆识。”

“磐若大师过誉了。”

“想必宁施主应该看出了其中的玄机了。”磐若其实并不需要多说什么,他只要稍加点拨,以宁独的悟性自然能够寻得变强之法。

“多谢磐若大师指点,也多谢忍秀小师父指点。”宁独笑着说道,他已经明白了磐若所说的要跟忍秀学习的用意。

忍秀骄傲地停起了胸脯,说道:“今天也就算是个平手,等我再变强些,再跟你比一比!”

“好!届时还请忍秀小师父多多指教!”

磐若面带着微笑,说道:“宁施主后天就要进行青云试的第三轮了,我们也就不叨扰宁施主进行参悟了,斋饭自有人会按时送来,清淡些,还望宁施主跟胡施主不要见怪。”

胡然一听又要在国安寺吃斋饭心就沉了下去,她实在是不想吃清淡的,已经开始盘算溜出去买烧鸡回来。

“多谢磐若大师。”

“别走啊!我还没跟宁独说够啊!”忍秀反对着磐若的决定。

“先前的禅宗六式,宁施主从你这学得了东西,你又从宁施主那学得了什么?”磐若问道。

“啊?”忍秀吃了一惊,看向宁独,责问道,“上次偷学禅宗六式,这次你又偷学什么了,还不告诉我?”

“喂!什么叫偷啊!你个小沙弥可不要冤枉人!”胡然不忿道,她可容不得自家少爷遭到半点诋毁。

忍秀看了胡然一眼,说道:“偷学便偷学吧,反正我也不怕你追上我!偷学了,我可就是你师父了!以后见我你也得尊称我一声小师父的!”

“忍秀小师父。”宁独笑着双手合十行了佛门礼,他并不介意这样哄小孩子开心。

“哎!”忍秀长长应了一声,轻蔑地看了胡然一眼,背着手扬长而去,小孩心性显露无疑。

磐若跟宁独相视一笑,互相拜别,胡然却跟一个孩子生了气,她都想将忍秀拎起来打一顿屁股。

宁独再次回到佛门六像前,盘坐在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少爷啊,你真的偷学了那小和尚的东西?”胡然有些不解地问道,在她印象里忍秀可是打不过宁独的,自家少爷绝对没有需要偷学的道理。

“嗯。”宁独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那偷学了什么啊?”

“就像现在这样。”

“哪样?”

“这样。”

胡然看着盘坐的少爷,始终瞧不出什么玄机,知晓少爷可能又要一动不动地坐上许久,便自顾自地刻自己的春风剑去了。

宁独平稳地呼吸着,将一切所学所想逐渐忘记,让将那些铭记在骨子里的东西缓缓显露出来,他要有意识地驾驭这些东西。

……

“磐若,宁独从我这偷学了什么?”

磐若笑道:“宁施主确实是天纵奇才,依我看,他距离当年的武帝不远了。”

“你倒是回答我的问题啊!”忍秀气道。

“你可知宁独佛门心法深厚到了什么程度?”

“他的佛门心法确实很深厚,应该有了师父三成左右的水准。”

“确实啊!宁独的佛门心法我也望其项背,可他自己却不知,只能凭本能来发挥。而你的心法现在虽然不如他,但能够集中一点,从而可以更好的驾驭禅宗六式,是以你才能够与其硬碰硬。当然,要是宁施主加以变化,不出片刻你就落败了。”

“那岂不是说宁独的潜力比我还要大?佛法比我还要高深?”

“没错。”

忍秀撇了撇嘴,双手合十道:“他只管强去,我总有一天会打败他!”

磐若哈哈大笑了起来,说道:“小师叔可是要继承禅宗衣钵的人,定会有打败宁独的一天!”

第一百五十一章 牛杂汤里说青云

光透过晨雾投下一缕一缕,雀鸟立在枝头,左顾右盼地叫着。晨钟响起,在国安寺里缓缓地回荡着,要做早课的小沙弥不情愿地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四周也开始浮起琐碎的杂音,昭示着赶早的人越来越多。

胡然被钟声吵醒,从禅房走出来,拿开了盖在少爷身上的被子,放在鼻子边用力嗅了嗅。

“奇怪,从昨天夜里开始,少爷身上就有了一股很奇怪的味道,说不上香也说不上臭,怪怪的。”

胡然又长吸了一口气,又长呼了一下。

“想起来了,应该是有点婴儿的味道,虽然也不太像。”

胡然俯身低下头,看着宁独,觉得对方好像从昨天夜里开始就有了不一样的变化。

忽然间,宁独睁开了眼睛,眸子深处有着点点金色的星光。

胡然立时被吸进了浩瀚的金光星海里,根本无力抗拒。这里好像有着无数的佛在咏唱,种种玄妙的力量在旋转,任何东西投在其中都渺小的如同沧海一粟。胡然顿时觉得自己迷失在了其中,靠不着边际,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任由自己在其中飘荡,逐渐变得越来越薄越来越透明,最后要消失在了这里。

突然间,胡然的后颈一疼,便失去了意识。

宁独抱着倒在自己怀里的胡然,重新闭上了眼睛。倘若不是他及时将胡然打晕,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或许都有可能让胡然变成白痴。

“老秃驴整天逼我背的经文竟然有这么恐怖的威力,以后也不能轻易显露出去。好在有着磐若大师的指点,我也找到能够稍微驾驭这股力量的法门了。”

宁独缓缓地睁开眼,视野里的景物逐渐清晰了起来,他看了看怀里有着黑眼圈的胡然,将其抱回了禅房,便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春风剑。

“原来昨晚又刻了一把春风剑,那你确实该好好休息了。”宁独揉了揉刚才击打胡然的脖颈处,给其盖上了薄被子。

晨雾很快消散,胡然也踢掉了被子,在午后醒了过来。

“少爷,你眼睛里有东西。”

“什么东西啊?”

“好像是金色的星星。”

“你看现在有吗?”

胡然看着宁独的眼睛,找不出印象里的星星了,便说道:“一定是你藏起来了!不可能没有的,我亲眼看见的!我也要眼睛里有星星!”

“你不饿吗?”

“饿。”

“走,出去吃东西。”

“好!”胡然立马将刚才的事情抛之脑后,一心想着吃东西了。

国安寺清淡,可面前那条街却一点都不清淡。各式各样的小吃摊挤的不留一丝余地,大部分都是重盐重油重辣,围住了清淡的国安寺。

“老板,来两大碗牛杂汤,多加葱花,多加肉,四个烧饼,多撒芝麻。少爷,我们还回家吗?”胡然像是个老主顾一样喊着。

“不回。神机营房离这里近,再回去就麻烦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胡然当然想着把这里的一整条街都吃遍,但这必须得要时间,不回去才好。

两大碗牛杂汤往桌子上一放,饥肠辘辘的两人立刻吃了起来。

要说最近天都里最热的话题,非青云试莫属,明明是同一件事,一百个人里却有着一千个不同的版本,因为坚持自己版本争的面红耳赤的大有人在,大打出手的也屡见不鲜。

“那南国的李修孽端端是狠辣,对手明明都已认输,却还是双手捏着对方的头,就这样——咔嚓!直接就给扭断了!完了还不罢休,竟直接将那头给扯了下来。那血,噗地飞溅三尺多高!”

“南国李修孽如此厉害,却也并非是没有对手,我大明蒋百忍自可将其击败!”

“依我看,这两人胜负也在五五之间,青云试的第一应该也就在他们两人间决出来了。”

“……”

胡然听着旁边桌的议论,悄声问道:“少爷,南国李修孽真像传闻的那么厉害吓人吗?”

宁独笑出了声,差点把牛杂汤给喷出来,说道:“哪有他们说的那么吓人。一旦有性命之忧,就会有人上来中止比试。”

“那就好。”胡然听少爷这样说也就安心了,她可不想少爷碰上李修孽。“少爷,你下一场的对手是那个叫袁飞的?”

“嗯。”宁独漫不经心地回答着,胡然又竖起耳朵去听旁边的讨论。

“嘿,要说谁的运气最好,那一定是大明青藤园的宁独!先是第一轮被轮空,然后又是遇上受了重伤的沈以复,明明实力是最垫底的,却还是轻轻松松进了第三轮!”

“要不说,人呐,还是得认命!”

“可他好运可没那么好了,第三轮指定输了。他是我唯一肯定敢买的局,只是赔率低了点,才买十赢一。”

“那也不错了,我也买了二两银子的,稳稳地赚上两吊钱回去买酒喝!”

胡然听着听着就垂头丧气起来,说道:“少爷啊,你能赢吗?怎么就没有看好你的?”

“想去扼笼赌场吗?”宁独笑着问道。

“那可是我发家致富的地方!”胡然顿时来了精神。

“再去压一回?”

“好啊!”

“一百万两,压我赢!”

……

知无涯轻轻抚摸着自己手上的剑,并没有去想太多的事情。

这次带着两位师弟来天都,一死一重伤,他觉得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自己没能尽到一个师兄的职责。然而。修行就是如此,不是剑阁里的点到为止,而是生死交锋,输了就可能会死。

原本来天都参加青云试有两个目的,一个是见识见识所谓的剑道最强,一个是夺取青云试的第一。然而知无涯现在却只剩下了一个目的,那就是在明天击败李修孽,甚至说杀了对方!

铮!

剑出鞘!

恐怖的元气犹如怒龙惊醒!

知无涯的眉头动了一下,又缓缓地将收回了鞘中,恐怖的元气波动缓缓消散,房间又归于平静。

“李修孽,我会让你见识到属于剑阁的剑!”

第一百五十二章 第三轮

大概是穷者越穷、富者越富的缘故,言论成了人们保持平等的唯一途径。青云试让整个天都都陷入一种言论狂欢的状态,也让一批人意识到语言的力量以及大明人最真实的样子。

再详尽逼真的画册都不能满足人们的视觉,用元气制作出来的留影灯自然而然地成了炙手可热的东西。富家子弟最为排场的行为便是豪掷千金请众人看一场留影灯的放映,引一片的惊呼与赞叹。

整日与柴米油盐打交道的妇人聚在一起,谈论的也都是谁谁谁压了青云试里的某人从而赢了多少两银子,辛苦劳作十辈子也没人一下子赢得多,着实令人羡慕。

上到八十耄耋老人,下到三岁童稚,都以辩论谁胜谁负为消遣,赌上一笔钱也是再正常不过。

传记与谣言层出不穷,信的人也前仆后继。

庞旧山站在登楼上,望着整条鱼龙街,目光变得愈发深邃。这些日子里,他确实学到了很多东西。

“庞小兄弟,在想什么呢?”旬二缓缓走了过来。

庞旧山回过神来,说道:“旬先生。我在想做生意说到底就是买卖东西,可当这买卖的东西都成了虚无的,而非是实物时,便不能再有大量的钱流动到实物买卖时,那么天下生意的崩塌还有多远?”

“依庞兄弟之见呢?”旬二反问道。

“见识不足,不敢妄断。”庞旧山谦虚地说道。

“庞兄弟过谦了,想必在你心中也应该有答案了。自人可修行以来,最大的矛盾就是普通人与修行者之间的矛盾。然而,现实是普通人跟修行者无法割裂开来,巨大的能力差异又让两者不能调和。是以历朝历代都在致力于解决这个巨大的矛盾。现在无非就是修行过分干扰了普通人的生活,致使无数人想入非非,妄图一步登天。奢靡之风,也就从此始。我在这登楼上,也就只能看这么远了,还望不要干扰了庞兄弟自己的认知。”

“谢旬先生解惑。”庞旧山恭敬回了一礼,继续向着鱼龙街望去。他自己的问题,终究还是要自己去寻找答案。不能好高骛远,也不能鼠目寸光。

“庞兄弟可否有兴趣去看青云试?”旬二转而问道。

“旬先生竟也能弄到参加青云试的名额?”庞旧山吃惊道,他太清楚那样一个名额需要花费多大的代价,否则他早就去神机营房了。

旬二笑了笑。

庞旧山转念一想,说道:“倘若有,就留给胡然吧。”

“庞兄弟不想去吗?”

“想去,但我知道宁哥肯定能赢。”

……

人声形成浪潮,拍击着神机营房的围墙。若不是神机营房有着严格的规定一百步内不准人接近,恐怕这里早就被人布置成繁华的商铺街了。

“快看!是南国的人!”

人群立马分出了一条道路,最近的离的也有十步远,还都在往后退。

李修孽走在最前面,微微低着头,眼神里透着冷意,明显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断楚走在李修孽的左后,光是凶神恶煞的样貌就让人望而生畏。焰柔瞧着四周的人笑道:“把我们当成怪物了,这么怕我们。”

南国人所经过之处,骤然性地鸦雀无声,待到他们向着神机营房走去时,人群才再次恢复热烈的议论。

“还真是跟传闻里一样吓人,光是看他一眼我就浑身冒冷汗!”

“真是强的可怕!”

“南国的都是怪物!”

“……”

不一会,人群再次产生了骚动。

“大明的神锋学堂!”

“是蒋百忍跟铁炼花!”

欢呼声立刻涌起,像是在欢迎凯旋的将军,将那人群里闪出不足两步的通道给淹没。

蒋百忍面无表情地通过,好像眼前并没有任何人。铁炼花却满脸涨红,他还没见过这么多人围住自己的场面,实在是有些窘迫。

每一位参加青云试的人通过,都会在人群里引起骚动,人们的热情也越来越高涨。这才仅仅是第三轮而已,难以想象到了第四轮、第五轮以及最后一场会在天都掀起怎样的狂潮。

“害羞哥!”夏喜春隔着老远就冲着宁独喊。

宁独虽然抗拒这个外号,却也拿夏喜春没什么办法,只能回道:“小不点。”

“哈!害羞哥,今天你是第四场,对白帝国的袁飞,有没有可能赢啊?”夏喜春兴冲冲地问道。

“那你呢?你的对手是铁炼花。”

“不好说了啦,那个小胖墩也很厉害,虽然我也很厉害,但也不好说能不能赢他。”夏喜春的脸上立刻有了忧虑。“不过不管是小胖墩赢还是我赢,都是大明的人进了八强!”

宁独没想到夏喜春会是这样的想法,认真地看了对方一眼,说道:“铁炼花可是很强的,你要多小心。”

片刻的时间,校武场便坐满了人,彼此打着招呼,相互寒暄,夸奖着后辈,猜测着第三轮的结果。

第三轮开始的时间一到,便有鼓声响起,场下随之一静,裁判上场,宣布道:“第三轮第一场,南国李修孽对大明剑阁知无涯!”

“这一场的看头应该是第三轮里最大的。知无涯可是剑阁七剑子之一,真正的实力应该远非前两场表现出来的那样。”

“南国的李修孽也是,他到底强到了什么地步谁也不知道,恐怕有着可以力战四境的实力!”

“剑阁七剑子,那今天可就有幸看看剑阁的剑了,只是不知道会是哪一把剑。”

“现在的后辈,还真是让人生畏啊!”

“最精彩的一场,马上就要上演了!我还真是有些期待到底谁会赢!”

“那就拭目以待吧!”

不仅仅是校武场下的观众,恐怕校武场里的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到了校武场上,看着已经站在场上遥遥相对的李修孽跟知无涯,充满着期待。

宁独凝神看向了场上的两人,夏喜春也不说话了,攥进了双手向台上看着,内心盼望着知无涯能赢。

细碎的声音逐渐消失,校武场好像空无一人。

“开始!”

第一百五十三章 开天(上)

大明夜客第一卷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第一百五十三章开天知无涯拔剑立于胸前,闭上了眼睛,一切动作都非常平缓,仿佛在冬日大雪后一个人练剑。

李修孽看着对方,罕见地没有立刻出手。

空气在凝固。

神机营房在外面声浪的衬托下变得格外安静,风都像是屏住了呼吸,害怕最先打破这里的安静。

无数目光落在李修孽跟知无涯的身上,却都没有丝毫的重量,使得多数人觉得自己看到的景象好像有所模糊,不知该将焦点放在何处。

轰!

突然间,巨大的轰鸣声在耳边炸起,无数人的视线都模糊起来,从未修行过的人直接昏厥了过去。

知无涯周身的元气突然暴动,像是暴风漩涡,无形的巨手凭空出现,向其袭来。

“魔手血葬!”

狂风吹乱了飘散着的头发,昭示其紧随其后的是足以捏碎山岳的力量。知无涯还是没有动,手中的剑也还是立的笔直。

近乎实质化的元气封禁了空间,其中的所有在下一瞬都会泯灭!

巨大的魔手成型,握住了看起来格外渺小的人。

此时,知无涯体内的元气动了!

巨大的剑鸣犹如惊雷,冲天而起,将四周的所有元气尽数绞碎!

一剑斩魔手!

轰!

元气对碰产生了狂暴的冲击,像是山洪暴发,顷刻间向着四周宣泄而去。

“阵壁!”负责守卫的将士体内的元气席卷而出,形成了半透明的屏障,将整个校武场给包裹了起来。

狂暴的元气飓风无目的地冲击,将屏障冲的凹凸不平,能量在此不断积聚,突然爆裂开来,成了刺目的火光。

一瞬间,校武场上全部是狂暴元气的冲击,根本无法看清里面的李修孽跟知无涯。

“刚刚交锋就是如此的景象吗?”被吓得后退的人们生怕冲击破开屏障,那可不是他们所能承受得住的。

“这还是见山境?”

“看来还是太低估这两人了……”

能够清晰地看到校武场中景象的人并不多,更多的人还处在巨大轰鸣跟剑鸣的冲击之中,视线更是被风暴般的元气对冲给完全遮蔽住了。

“剑阁的七剑子之一,一出剑就是这种气势,果然不同凡响!”

“这注定是一场难舍难分的战斗!”

“所有人都太低估知无涯了!剑阁不愧是天下剑道圣地!”

蒋武疴站在高台之上,面容冷峻,未因校武场上的战斗产生丝毫的情绪变化。以他的境界来看,这确实都是小孩子间的打闹。

“要提前恭喜蒋将军了,此次比试不管谁赢都是两败俱伤,到时候令郎大可轻松地夺得青云试第一了!”在蒋武疴眼前奉承的人显然不清楚对方的脾气,否则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蒋武疴冷冷地瞥了对方一眼,说道:“想给鹿野深献殷勤,不用到我这里来。神机营房里刀剑无眼,可不要伤了大人!”

那位职位不低的文官受到如此嘲讽,却没有当场发作,旁边人打了个圆场,他便趁人不注意离开了。

“洞观!”宁独摒弃了一切杂念,全神去感知校武场上的元气波动。

单单是元气屏障就极大程度地削弱了人的感知,更不用说里面狂乱的元气,想要看清里面的战斗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屡试不爽的魔手血葬竟然被对手这么轻易地斩断了,李修孽视线的焦点开始凝聚在知无涯身上,他的嘴角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终于有一个不算弱的了!”

知无涯睁开了双眼,体内蕴藏着的元气毫无保留地释放而出。

冲天的剑鸣还在落下,更为强悍的元气却紧接着暴发,仿佛一座巍峨峥嵘的剑山瞬间耸入天际!

李修孽抬起头,体内磅礴的元气涌动,像是即将喷涌的火山,他抬起手遥遥对准了知无涯。

知无涯的手腕动了,手中的剑脱飞而出,元气巨山也随之倾压而来。

“平难!”

浩荡的元气碾压而来,荡平路上的一切,就好似用一座山横扫,绝不会有任何的抵挡。

天下之难,一剑皆可平!

“探狱!”

李修孽猛然一握手,好像神魔从地狱之中抓出了什么东西。

恐怖的元气向着李修孽的手中涌来,这里就像是个不断塌陷的深渊,无论多少元气都会被吞噬殆尽。难以想象无数的元气凝聚在一点会具有多么强悍的力量!

铮!

飞剑碰在了李修孽的手掌中心!

李修孽的五指已然碰到剑身,他即将一把握住这柄飞剑。

嗤!

在如此短的距离内,飞剑竟像鱼一样扭转,擦过李修孽的手,笔直地刺向了对方的咽喉。

“撕星!”

李修孽的左手成爪,猛然在自己的喉咙前一挥,将已经触碰到自己喉咙的飞剑击飞。

知无涯并指如剑,立于胸前,飞剑即刻消失不见。

“太弱了!”李修孽嘴角上的笑容更盛,身影突然消失不见。

知无涯伸手向天,飞剑凭空出现。

“吾剑——开天!”

……

“才刚刚开始,元气就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这真的是一个见山境拥有的元气吗?”

“这样恐怖的元气,说是四境也毫不为过!就算是四境,又有多少人能够达到这种地步?”

“李修孽跟知无涯,与其他人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上的!这个年纪就有了如此造诣,不管谁胜谁负,未来都是不可限量!”

“明明是同样的境界,修行者之间差距竟然可以这么大!”

……

宁独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在他的感知里,竟然完全失去了李修孽的踪迹。倘若此时台上站的是他,那么下一瞬他必定就会身首异处。

“怎么会强到这种地步……”夏喜春喃喃地说道,她都无法保持绝对的冷静去观看这场比试,她确实没想到场上的两人已经如此强大。

不仅仅是宁独跟夏喜春,其他进入青云试第三轮的人,也都陷入了不同程度的震惊,都在凝神看着比试的变化。

铁炼花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蒋百忍,继续向着台上看去,在心中道:“这种强度,还不足够跟我身边这个天才相比!”

第一百五十四章 开天(下)

锵!锵!锵!

砰!砰!砰!

金属碰撞与元气爆鸣的声音积压在一起,极速膨胀,以爆炸的形式向外扩散,却被元气冲击瞬间绞碎,融进了轰鸣的风暴中!

知无涯飞速地挥剑,周身全是剑的残影,像是一朵叠了无数层的莲花。

李修孽的身影完全消失,仅凭肉眼根本无法捕捉到。元气如此混乱的情况下,想要洞观到元气的踪迹也几乎不可能。在旁观者看来,李修孽就如同消失。

嗤!

知无涯的开天剑横切,与模糊成一线的残影相碰,擦出一连串的火花,随即淹没在混乱的元气中。

“这身体锻炼到了什么程度?竟然连开天都切不开?”知无涯十分确信李修孽是在用身体硬撼他的开天剑,他虽然惊异于对方的身体强度,但也肯定对方的身体不可能处处都锻炼到这样的地步。

“荡浊!”

无数的剑影都凝成了实体,骤然向外激射,以清扫的态势将所有的物体与元气全部斩杀干净。

砰!

剑影冲击到校武场边缘的阵壁上,好似巨浪拍在悬崖,激起了冲天的元气浪花。

“好……强!”

“这一剑几乎覆盖了整个校武场,即便李修孽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躲得过去,他唯有硬接!”

“剑修本就要拉开距离,修炼了仙魔经的李修孽想要跟知无涯近身战是对的选择,可这一招他不得不退回去。”

“李修孽的躯体竟能够锤炼到跟飞剑硬撼的地步,着实恐怖!倘若再被他近身,知无涯可就又要陷入劣势了。”

刚刚还是恐怖风暴的校武场突然风平浪静,让人有些不太适应。没有了混乱元气的干扰,越来越多的人得以看到场中的两人。

李修孽看着远处的知无涯,并没有再度发起进攻。

“硬碰这么多次,整条手臂的经脉应该都断了。”大部分人会以为焰柔在说李修孽,但她说的是知无涯。

“还能握剑,确实很强。”断楚说道。唯有真正跟李修孽对碰过的人才知道那是多强的冲击力。

“可惜他运气不怎么好。”

“任何人碰上那个怪物,都该认输。”整个校武场内,唯有断楚知道李修孽真正的恐怖。

知无涯比谁都清楚他的身体状态,他不仅仅是手臂的经脉崩断,体内的五脏六腑更是受到了格外猛烈的冲击。毫不客气地说,他现在已经无法再进行战斗。

“感觉就像跟一头高速奔袭的洪荒猛兽在战斗!”

这时候任何精妙的招式与算计都没有用,唯有用强悍对抗强悍!

“还剩的元气恰好还能施展出这一剑!只能用这一剑定胜负!”

知无涯缓缓地抬起了手中的开天剑,周身的元气全部静止。

李修孽的嘴角上露出了笑容,低声自问道:“这就是剑阁的剑?”

知无涯看着李修孽,气息平稳到了没有任何波澜的地步。开天剑开始向外散发元气,元气迅猛升温,腾地燃烧起来,使得剑身呈现出点点赤红色,扭曲了人的视线。

“莫非是传说中的开天?!”

“真的是那一招?!”

“李修孽还不抢攻?!再没有任何动作,气息被锁定可就没有任何机会了!”

“那可是号称足以斩开山河的招式!”

没了元气风暴的扰乱,宁独得以洞观清楚所有的元气变化,他去感知知无涯的剑,竟有一种被烧红的剑刺中的感觉,他只能知晓那把剑凝聚的元气越来越恐怖。

“这会是多么强的一招?”夏喜春再次喃喃自语道。

开天剑身上的赤红越来越多,连成一片,最后完全覆盖剑身。

一瞬间,校武场再次凝滞!

知无涯出剑!

一剑,开天!

校武场的上空突然裂开了一道赤红的长痕,像是苍穹崩塌,而处在长痕下的正是李修孽。

这一剑,躲不过!

李修孽脚下的黑石骤然开裂,犹如蛛网一样飞速地向外蔓延,他处的半个场地都在向下凹陷。光是元气散发出来的威压就已是如此恐怖,难以想象被那一剑劈中会是如何。

没人能够在此时发出声音,都像是被扼住了咽喉。

知无涯发出一声爆喝,体内的元气尽数宣泄而出。

“开天!”

赤红的长痕瞬间临到了李修孽的身上!

李修孽五指突握成拳,悍然向着上空击去。

一瞬间,李修孽仿佛一尊擎天魔神,势必要击穿这限制着他的天地。

嗡!

校武场的上空突然爆出一点惊人的波动,继而迅猛无比地向外扩出,一瞬间扭曲了校武场边缘的阵壁,守卫的将士不得不全力催动,才能够挡住这冲击。

半空突然出现巨大的裂纹,向着四周发散,而裂纹的中心恰好抵在了那道赤红长痕的中心。

砰!

赤红长痕像是玻璃一样崩碎!

咔——!

裂纹猛然扩张,犹如惊雷!

轰!

元气的爆鸣在此时爆发,紧随着狂暴的冲击向着四周咆哮而去。

“禁!”

守卫的将士迅捷地结出一连串的印记,体内元气喷涌成锁链,彼此相连,将半空中的一切定格。

“灭!”

恐怖的景象就像是一张恐怖的画,突然就被揉成不起眼的一个点,最后竟完全消散不见。

众人的视觉还停留在刚才恐怖的景象中,看着突然空无一物的半空,竟有着恍如梦境的感觉。

“这真的只是见山境?”即便是四境的强者,也不确信地自问着,他恐怕完全不是场上两人的对手。

大部分的人都陷在震惊之中,并没有将目光落到场中两人的身上。

知无涯的嘴角开始溢出鲜血,但他还强撑着站在台上,止不住颤抖的右手猛然在虚空一握。

通体赤红的开天剑飞回手中!

嗤!

生肉放在烙铁上的声音发出,知无涯的右手立刻生起了白烟,但他还是死死地握住那柄完全烧红了的开天剑。

然而,李修孽却突然出现在了知无涯的眼前,一爪击向知无涯!

“撕星!”

知无涯抬起了剑,但太慢了。

“师尊,师弟,对不起,我输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剑阁的剑

知无涯确信自己刺出了一剑,他不在乎自己是否已经元气耗尽,是否已经经脉尽断,是否已经迈进死亡,他只在乎自己刺出的这一剑。

剑阁的剑,可以输给别人,但绝不能输给自己。

这是——剑阁的剑!

最后的一刹那,知无涯刺出了属于剑阁的一剑,属于自己的一剑。

没有惊人的元气,却仍致命!

嗤!

赤红的剑刺破压缩到了极致的元气防御,刺破堪比钢铁的肌肤,刺穿了透着玉石色的骨头,刺向那颗跳动的心脏。

然而,李修孽的爪已经抓破了知无涯的肌肤,下一瞬就会无情地洞穿对方的心脏。

李修孽还是要比知无涯快一步!

知无涯已经感知不到疼痛,开天剑与他的联系都极为微弱,但他仍持着剑继续往前刺!倘若这一次他侥幸能够活下来,那么他必然会在剑道上迈进一大步。

哪怕要付出死亡的代价,这一剑也必须刺出去!

李修孽的爪触碰到了知无涯的心脏,甚至不需要用力就可以将其捏爆!

知无涯失去了意识,但他仍死死地握着开天剑,保持着刺的姿势。

李修孽的瞳孔猛然一缩,看着空无一人的眼前,知道自己瞬间被转换了位置,然而他事先却没有察觉到分毫。

“天命境?!”

蒋武疴面无表情地站在校武场上,宣布道:“第三轮第一场,胜者南国李修孽。”

李修孽转头看向蒋百忍,眼睛压成了一条线,冷声道:“他没认输。”如果没有蒋武疴的阻止,他必定可以杀死知无涯,即便他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蒋武疴看了一眼李修孽,说道:“这里是大明。”

李修孽盯着蒋武疴,并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

“他想要干什么?!他不会想要对蒋武疴动手?”焰柔吃惊道。

“不好,不能让他失控!”断楚面色凝重,反手握住了背上的剑。

李修孽突然消失!

蒋武疴的目光一冷,李修孽的身影立刻在半空显现出来,紧接着便横飞了出去。

砰!

李修孽飞出了校武场,在地上擦出一道长痕,他死盯着蒋武疴,汹涌出来的杀意却在逐渐消散,他还不至于失去理智跟蒋武疴硬碰硬。

平心而论,其他比试时蒋武疴不出手阻止,单单是在知无涯要死的时候出手阻拦,确实有失偏颇。

但正如蒋武疴所说,这里是大明!天下独一无二的大明!他蒋武疴就是校武场里的道理!这里就是他说了算!

立刻有人上场抬起了僵在原地的蒋武疴,专门用于疗伤的元气将蒋武疴完全包裹了起来,阻止着伤势的进一步恶化。剑阁的人完全不需要担心给青云试配备的疗伤资源,倘若在这里都不能得到有效的治疗,那么在其他地方更没有可能。

整个校武场的寂静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议论就像是萤火一样涌了起来。

宁独全程看着知无涯,看着对方被抬下场,看着空荡荡的校武场,知无涯的最后一剑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这就是剑阁?”

这就是剑阁!

夏喜春长呼了一口气,思绪慢慢在脑海里浮现,自语道:“最后那一剑,明明没有元气,却好强!”

“没想到剑还可以这么用!”

“要是蒋武疴不出手阻止呢?”

“知无涯一定会死。”

“李修孽呢?”

“可能会死。”

“蒋武疴的决定很正确!”

“知无涯不该死,李修孽也没有必要承担死亡的风险。”

李修孽封住了身上的伤口,丝毫不理会前来给他检查伤势的人员,径直离开了神机营房。

“他要去哪?”焰柔看了断楚一眼。

断楚握剑的手缓缓松开,看着李修孽的背影,说道:“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他还至于失去理智。”

“希望如此。”

校武场内的议论越来越杂乱,大有燃烧起来的趋势,以至于许多人都不能及时回神到第二场的比试上来。

“第三轮第二场,大真国蒙轲对大明神锋学堂蒋百忍!”

蒋百忍面无表情地走上校武场,冷眼看着对面的蒙轲。

“开始!”

巨大的撞击声在场上响起,瞬间将一切杂乱的议论碾碎。

砰!砰!砰!

高山坠石一般的撞击声不断堆叠,直接了成了山崩的声音。两人对撞的残影连成杂乱的线,布满了校武场,好像有千百人在同时对战。

没有绚丽的元气,也没有一开始试探性的进攻,有的只是冲击力十足的对碰!

拳头对拳头,劈掌对劈掌,高度凝聚的元气对碰起来比巨大的钢铁块碰撞都要更加惊人。

元气在不断爆裂,然而爆裂的速度远远赶不上其产生的速度,于是一切都积聚在了一起,在同一时刻爆发。

轰!

冲击在校武场的每一个角落炸开,将蒙轲与李修孽的残影全部抹灭,向外冲去。阵壁立刻被冲出了一个惊人的弧度,很长时间才得以恢复。

“都是横练,强横的程度与之前的李修孽相差无几,这样程度的对碰,就看谁最先承受不住反震!”

“哪怕不动用元气,只是这具身体也足以撕裂那些潜藏在大荒里的灵兽!”

“现在的后一辈,强大的让人恐惧!”

“……”

巨大的轰鸣持续了半刻的时间,蒋百忍跟蒙轲站在了最原始的位置。

突然间,蒙轲身上肌肤爆开,浑身鲜血,双臂都露出了森森白骨。

蒋百忍却好像纤尘不染,转身走下场。

蒙轲向后倒去,却立刻被人扶住。虽然他看起来惨烈,但并没有伤及根本。只要肯付出代价,就完全能够治好。

“蒋百忍竟然强过对手这么多?”

“毫无悬念?!”

“他到底有多强?”

“……”

更多的人已经不能再发出什么惊叹与怀疑,只是愣愣地看着校武场,麻木地接受着结果。

“第三轮第二场,胜者大明神锋学堂蒋百忍!”

“第三轮第三场,大真国金冲吾对南国断楚!”

“开始!”

……

“第三轮第三场,胜者南国断楚!”

……

“第三轮第四场,大明青藤园宁独对白帝国袁飞!”

第一百五十六章 假象与真相(上)

夏喜春抬头看着站起来的宁独,看着对方走上校武场,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她害怕自己会扰乱对方的思绪,也害怕对方也在恐惧却无人可以帮助他。

“行难中境,赢得了见山境吗?上次能够侥幸赢了,这次还可以吗?”

宁独的身影在视野里逐渐缩小,就像希望逐渐变得渺小。

夏喜春轻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

“冰冷姐,你觉得害羞哥……宁独能赢吗?”夏喜春求助似地问道。

“别人的事,你关心什么?”陈难萍冷冰冰地回道。

虽然被这般冰冷地拒绝,但陈难萍终于跟自己开口说话了,也算是有一点点的安慰。

“可宁独是青藤园的人啊!你跟他还是同学,不应该更关心吗?”

“为什么?”陈难萍半是否定半是疑问。

“因为你们是同窗啊,因为我们都是大明的子民啊。”夏喜春理所当然地说道。

夏喜春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陈难萍不认为,或许很多人也不认为,但她就是这样认为,就如同别人就是如此否定。

陈难萍静默了片刻,说道:“或许,他能赢。”

“真的?”夏喜春高兴地问道。

“嗯。”陈难萍回的声音很低,或许她也不确信宁独能赢。

“太好了!”夏喜春不需要陈难萍给出令人信服的理由,她只需要一个可以满足希望的回答。

然而事实上,没有人认为宁独能赢。

“他们都说宁独是商冲古的弟子,是真的吗?”

“怎么可能?你觉得商冲古会收这样的人当弟子?他都多大了,才行难中境,根本没有一星半点的潜力!商冲古那样的剑道独尊怎么可能收这样的弟子?”

“那人们都说那一剑是商冲古的飞冲?既然不是他的弟子,又怎么会这一招?”

“哈!皮毛而已,徒有虚表,并非是真正的飞冲!真正的飞冲,可不是这点威力!大概是刻意模仿,或者说商冲古随意传授的一招半式。弟子这种事,说出去谁信?”

商冲古不怎么出青藤园,司马峨也不张扬,就算是青梅园的学子,也只是默认宁独是商冲古的弟子。商冲古从未正式对外宣布,唯一一次证明也是在鱼龙街对着叶红袖出手,但这样的事东锦宫更不可能大肆宣扬,是以知道商冲古收了弟子的人并不多。这件事情一旦传播出去,绝对会引起不小的波澜。

“宁独第一轮侥幸轮空,第二轮取巧加运气获胜,这一次却不得不败了。袁飞虽然只是见山下境,实力排在十六强的末尾,但也不是宁独能够赢得了的。”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其实宁独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他能够出其不意地赢了剑阁的沈以复,很不错了。”

“这是唯一一场大家都可以放松看的比试了。”

“应该不用一招半式就可以结束了。”

“……”

并没有太过热烈的讨论,人们只是偏头说上几句便没有了多说的兴趣。比起接连几场极度刺激神经的比试,一场意料之中的比试确实能够让人的神经稍微放松下来。

“开始。”即便是裁判,宣布比试开始时也显得格外放松。

白帝国的袁飞望着宁独,说道:“我认真看过你的比试,知道你的手段,我不会像剑阁的沈以复那样大意。”

袁飞的手上涌现出大量的元气,厚重且繁杂,他继续说道:“你的诡计确实很不错!你在洞观方面的造诣应该不浅,在与沈以复的比试里,你一开始便洞观了场上所有的元气,所以沈以复刚一动时你便做好了反应,利用残留的元气制造出一个‘假人’,再利用飞剑扰乱视线,才让沈以复误以为你有什么强大的方法躲过他的剑!用这样的假象扰乱对方的心神,让你接下来的一系列进攻得以施展开来。”

在青云试的每一轮比试后,每一场的比试都会有细致的分析,只是这样的册子价格高的离谱,普通人也根本没有买的必要。除却身后的宗门或者国家,每位选手也都有着自己的判断。关于宁独第二轮的战斗,其实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

“只要先封住你的洞观,再挡住你速度很快的飞剑,那你就不再有任何的优势了。”袁飞手中的元气突然扩散而出,像是春日里的柳絮,转眼就遍布了整个校武场。

“万重山!”

雄厚的元气犹如喷泉一样向外涌出,将袁飞层层包裹起来,呈现出群山的虚影,让人望而生却,觉得根本不可能击破。

“只是对付行难中境,用得着这么郑重其事吗?”

“袁飞有点谨慎过头了!”

“其实袁飞一开始施展出一次强大的术就可以赢了,远不需要这么麻烦。”

“……”

对于现在的困境,宁独早有预料,毕竟他在跟沈以复的对决中已经将所有的能力暴露出来,被针对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洞观被严重限制了,宁独哥唯一的优势也失去了。”夏喜春尝试着去洞观校武场上的元气,却发现无法做到。那柳絮般的元气就像是沉重的铅块,压在感知上,让人很难去探查清楚。

“宁独的剑最大的长处也是唯一的长处就是快,然而剑的威力却不大,袁飞这样的防御,已经完全挡死了宁独的剑。”

“即便袁飞不出手,站在原地,宁独都没有赢的可能。”

宁独看着袁飞,开始吸气,这一口气吸的很长,然后他微微闭上了眼,像是沉入了一个漆黑的世界。

袁飞盯着宁独,手中的元气飞速凝聚。他都准备了这么多,可不想节外生枝。

“啼悲!”

巨大的手掌印从袁飞手中飞出,迅速变大,封住了小半的校武场,就算宁独的速度再快也躲不过去。

“凝!”

宁独睁开眼,元气瞬间覆盖全身,凝成薄薄的一层。

“震!”

嗡!

四周的空气突然震裂开来,其中的元气也尽数被震碎。

“岚!”

宁独突然消失!

第一百五十八章 春风又春风(上)

崩断!

崩断!

崩断!

肌肉与经脉不停地断裂,疼痛叠加上疼痛,让宁独感知不到他双手的存在,他此时不能去看手是什么样的状况,也没法去想更多的事情,唯有更快地挥舞拳头,像是在瀑布下轰出一片干燥之地。

见山境与行难境之间巨大的差异,确实不是靠一些小技巧就能够弥补的。之前袁飞施展出来的“啼悲”,宁独还有办法应对,毕竟他对能够站在校武场的每一个人都研究过,对彼此的能力都想了应对的策略。然而,“水镜——吞千山”这一招他没见过,也没能力一眼看出破绽所在,深陷其中的他唯有用蛮力破开。

行难境的元气毕竟太少,面对人炁顶尖的武诀,想要硬抗几乎不可能,宁独也不过是在拖延一点时间而已,他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足够让人吃惊,换成是普通的行难境在一交锋时就会落败。

“凝!”

“震!”

“凝!”

“震!”

“凝!”

“震!”

无数的拳影叠加,像是生出了千手,不讲道理地轰碎一切。

“将体内铭记下的经文逼出来,集中在一点,集中,集中,集中!”

宁独的眼前仿佛是一个师弟的空间,他体内正在涌出一点点金色,涌入他的拳头之中,成为世界里的唯一光亮。

“还不够!”

“都给我出来!”

“出来!”

宁独在心中呕吼,却仍感觉自己所能够使用的力量微乎其微。这就好比体内流淌的血,明知道这是属于自己的,却没法控制其的流动。虽然他现在已经知晓了掌控佛法的方式,但他还是不能完全驾驭佛法。

砰!砰!砰!

巨大的轰鸣已经让宁独处在了短暂的耳聋状态,再这样下去,不仅他的拳头会出血,体内遭受剧烈震动的五脏六腑也会出血,到时候保不准他就会吐出一大口鲜血。

一旦出血,宁独就有可能面临举世皆敌的绝境。

要继续撑下去,还是认输?

“出来!”

砰!

宁独再度凶悍地击出一拳,威力较之前有了些许的增加,这效果很难看出来,但确实存在,并一直都在增长。

“都给我出来!”

砰!砰!砰!

“再这样下去,宁独离死不远了。”

“如若真的是商冲古的弟子,大明王朝的蒋武疴将军就该出手相救了,哈哈。”

“就算是真的,这般丢人地参加青云试,也会被逐出师门了。”

“听闻商冲古这人一生倨傲,出了个废物门徒,会不会气的一剑把他废了?”

“还不认输?光是反震力就足够让他废了。难不成他真期望有人会去救他?蒋武疴不会救废物。”

“其实一个行难中境能如此也不错了,可以青云试不该是他的舞台。”

比试的结果基本已成定论,宁独的落败只是片刻的事,只不过他再不认输,那么就真的无人能救了。

夏喜春的脑海里还是陈难萍刚才问过的话。

“宁独哥带了两把剑?一把剑在突进的过程中抛至上空,算准了降落的位置,借此破除了袁飞的青蛟元气,确实精彩!那另一把呢?一直都潜行在角落吗?场上的元气太重了,这样看不见。”

夏喜春忽然闭上眼,再睁开眼时双瞳犹如星辰,好似能够将世间万物都容纳进去。

“观星!”

繁杂厚重的元气迅速在视野里消失,一道忽隐忽现的线出现在了夏喜春的眼中。

“原来这把剑不在校武场上!而是在校武场外!这么远的距离,在战斗的同时还能如此稳定地操控?!宁独哥你对御剑的理解究竟高到了什么地步?!”

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校武场上,而宁独的春风剑却在场下,凝神观看战斗的人多数都没能发现。

“这样一来,宁独哥你真的有赢的可能!你一定要坚持住啊!”夏喜春无比紧张地看着校武场上的战斗,心悬到了嗓子眼。

千峰不断崩塌,所产生的力量越来越大,麻木的感觉从拳头蔓延至了整条手臂,绕是宁独禅宗六式的力量不断增强,也处在了崩溃的边缘。肌肤之下已经渗出了大量的血,恐怕再挥舞一拳就有可能彻底破裂,到时候恐怕会飞溅出大片区域。

“再不认输你就必死无疑!”袁飞心中闪过了一丝犹豫。几乎每一个白帝国的人都嘱咐过袁飞,不要与大明结仇,但也要打出白帝国的威名。他必须要顾忌这样那样的国家利益,肩负着无数人的期望与嘱托,而不能畅快地舒展心中所愿。

“凭什么你是大明王朝的就可以有人来救?凭什么在比试中你死了我就要承担大明的敌视?凭什么明明你那么弱,却有资格参加青云试?凭什么?!”

袁飞在心中发问,怒气越来越重,不自觉中加大了操控元气的力度,毫无保留地宣泄出大半元气。

近乎所有的千山塌入水镜之中!

轰!

……

司马峨打定了主意不去管宁独跟陈难萍,这只不过是一次青云试而已,今后必定还会有更多的艰难险阻,如果连这一关都不能独自闯过去的话,无异于在证明自己不适合修行。然而,司马峨还是忍不住看了计相院统计出来的十六强名单。

“陈难萍对战的是南国的焰柔,见山中境,对陈难萍来说并不难,她应该只需要解开第一道封印就可以了。”司马峨望着神机营房的方向,想象着对战的情景。

“宁独对战的是白帝国的袁飞,见山下境。”

“见山下境……”

“白帝国出来的少年,不比剑阁里心性单纯的少年,靠着蒙蔽对方的技巧不会起什么作用,更何况你的剑已经完全暴露了,你还是太弱了。”司马峨的脸上露出了忧思的神情。

“你能赢吗?”

不管司马峨怎么想,他都想不出宁独有能的可能。

“可能这就是我跟你们的差别。”

“可是你要怎样才能赢呢,宁独?”

司马峨听着从神机营房传来的一场接一场的消息,不禁紧张起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春风又春风(下)

无数山峰崩塌下来,恐怖的冲击力足够将一切摧毁!

宁独的身体各处都感受到了极致的压力,只需要一瞬间他就会被挤压成一团血肉,届时会以血肉的形式爆满全场。

死亡已然按住了宁独!

“禅宗六式——凝!”

“禅宗六式——震!”

“禅宗六式——断!”

“禅宗六式——缠!”

“禅宗六式——重!”

“禅宗六式——岚!”

无数拳的轰击,让宁独体内没有剩下一丁点的元气,疼痛与恐怖的冲击让他对眼前的景象产生了模糊,甚至忽然陷入了黑暗,然而他的身体还在机械性地出拳,将记住的禅宗六式毫无保留地施展而出。

漆黑的世界里,只剩下禅宗六式,六种不同的招式逐渐合一,成为一个静坐的人。

过去的十年,宁独无时无刻不在背诵经文,稍有松懈就会被拳打脚踢,即便睡着了,梦里说的也是经文……

十年的景象浮现出来,全部变成了经文,打乱、重组、打乱、重组、打乱、重组……

宁独全身地骨头开始散发出玉石般的光泽,点点金色的光在其上浮现,迅速地汇聚成片,密密麻麻,像是无数篇经文。

体内好像有着万千神佛在诵唱,在黑暗中形成了浩大的梵音,向外震荡而去。

轰!

千座山峰在一瞬间撞到一起,庞大的元气轰然炸开!

眼前的漆黑突然出现了一点光亮,宁独的心神随之一动!

春风剑!

一直潜伏在校武场外的春风剑突然出现,几乎在一瞬间到达了袁飞的背心!

春风剑强大之处就在于它的速度,然而这也是它唯一强大的地方。原本春风剑根本不可能破开袁飞的防御,但是袁飞现在撤掉了防御,将“千重山”转化成了“水镜吞千山”的攻击,如此一来,春风剑可以轻易地要了袁飞磨命。

这么短的时间,即便是见山境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做出反应!

袁飞的嘴脸突然浮现出了一丝嘲笑。

“早就料到你肯定还藏着一把剑,你最擅长的那把剑还没施展出来,我怎么会不提防?这就是你一直都在死扛的理由?死撑到这种地步还又有心思施展出飞剑?只不过这样的假象,对于见山境来说,根本没用!”

不知何时,袁飞已经向后伸出手掌,雄厚的元气形成了坚固的防御。

咔!

春风剑刺穿了袁飞的手掌,却根本没能触及到对方的身体,被其凶悍地一握手便直接折断。静心准备的飞剑,也不过是刺穿了袁飞的一只手而已。

“都说了,这种假象根本……”

嗤——

袁飞的目光突然向着一侧偏移,看到了一柄从自己脖颈穿出去的飞剑,紧接着便感受到了一丝的凉意以及紧随其后的疼痛。

噗!

鲜血狂飙而出!

袁飞被一剑洞穿喉咙!

鲜血迅速地从口鼻涌出,袁飞的瞳孔猛地缩成了针眼大小,不可思议地看着远处还是元气轰鸣的中心。

“这不可能……怎么可能会还有一把剑……”

立刻有人出现在校武场上,五指上缠绕着元气丝线,封住了袁飞的伤口。

倘若不是春风剑承载的元气很少,靠的只是单纯的速度,那么袁飞就必死无疑。现在他只不过是断了脖子,及时封住伤口还有救。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巨大的轰鸣散去,校武场上只剩下宁独跟一滩飞溅的鲜血。

眼前的景象正在来回晃动,宁独很难让自己的目光聚集在一点以便看清事物,还在持续轰鸣的双耳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但他清楚他的第二剑刺穿了袁飞。

“第三轮第四场,胜者……”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以至于最后成了一片黑暗,不能再看见任何的景象。

裁判宣布完结果后,校武场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死寂。

几乎所有人看着场上已经失去了意识却还在站立着的宁独,陷入了一种震惊而无法发声。

即便是负责抢救治疗的修行者也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上去将宁独给抬了下来。

“是三把剑……?!”夏喜春现在才明白陈难萍说的意思。

“最后一把剑一直紧随着前一把,剑太快了才无法分辨出来!在最后一刻,两把剑突然分散开来,分别进行攻击!宁独哥对飞剑的操控……这么强悍?!”

很长一段时间后,人们的耳边才回响起刚才宣布的比试结果。

掌声开始响起。

没人去跟身边的私语,只在认真地鼓掌。

又有谁能够想到宁独会赢得这场比试?又有谁觉得宁独有资格站在这里?又有谁认为行难中境也可以赢?

没有人觉得宁独会赢,可宁独赢了!

这一场比试所带来震撼,不亚于李修孽第一次出场时直接捏爆对手。

“青藤园出来的,还真的是商冲古的弟子,看来传闻不虚,商冲古真的收弟子了。”

“或许,我们真的从一开始就小看了这个行难中境,确实没想到行难中境还能做到这种地步。”

“青云试还真是充满着意外与无限的可能!”

“……”

当掌声逐渐停歇,第五场比试开始,人们也逐渐开始了关于宁独与袁飞比试的议论与感叹,甚至只将一半的心思放在了比试上。

“宁独哥赢了……!”夏喜春愣了片刻,猛地拍了一下手掌,高兴地对着陈难萍喊道,“宁独哥赢了!赢了哇!”

陈难萍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仍是冷冰冰的。

夏喜春暗自道:“冰冷姐虽然不说什么,内心里肯定也同样开心!”

“你的上限到底会在哪里?!我等着真正跟你的对战!”陈难萍在心中说道。

……

“哈哈,这一场当真是精彩!我都没有想到最后竟然是青藤园的宁独赢了!司马峨跟商冲古还真是教导有方啊!”

蒋武疴的脸上也有了稍许情绪的变化,他说道:“唯有这样的战斗,才称得上是青云试。”

青云试,本就意味着年轻一辈的无限可能!

“境界才是蒙蔽所有人的假象,唯有战斗的胜负才是真相!”

第一百六十章 夏喜春对战铁炼花

宁独猛然睁开眼,心脏剧烈地一跳。他想要奋力挣扎起来,却发现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法动。

关于自己身体的秘密,宁独不敢让任何人知道,所以他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绝对不能昏死过去。然而跟袁飞的比试确实让他彻底力竭并且遍体鳞伤,昏死过去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别动。”

远处传来模糊的声音,战斗中留下的伤让宁独还不能听清楚。

“遭了,是神机营房的医师!”

倘若自己的秘密被发现了怎么办?

无数种心思在脑海里涌现,让宁独一时间不能安定下来。

“没想过对策,你迟早会死。”说话的人走了过来。

宁独逐渐看清了来人,不禁吃惊道:“扁教习?”

只一瞬间,宁独便知道这绝对不是巧合,这只有一种可能——扁士寒教习是商冲古安排的!

扁士寒神情淡漠地看着宁独,问道:“你身边的女娃娃呢?”之所以肯打赢司马峨跟商冲古的请求,胡然也是一个很大的原因。

宁独艰难地咧出一个笑容,说道:“改天一定去拜访你。”

“你这样的,身边没个医者可不行。”扁士寒这个老实人琢磨了半天,才想出了这么一句话,算是一个诱人的条件。

宁独思考着,并没有立刻回答扁士寒的话。

扁士寒也不多说,只自顾调药,然后灌进宁独的嘴里。

“扁教习,我昏迷多久了?”

“半个时辰。”

“青云试第几场了?”

“第七场。”

“第五场跟第六场胜的是谁?”

“烦不烦?”扁士寒冷哼了一声,他才没有那么多的闲工夫去回答宁独的问题。

宁独尴尬地一笑,安心躺在了床上。

“第七场,是小不点对战铁炼花啊,小不点很难赢了。”

……

“第三轮第七场,大明白鹿院夏喜春对大明神锋学堂铁炼花!”

夏喜春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她要跟同为大明的人决出胜负,然而这却是她不得不面对的事情。

虽然不想为敌,但夏喜春更想赢。

双方行礼,各自凝聚元气。

夏喜春摆出架势,双瞳变得犹如星辰,体内的元气也开始澎湃起来。

铁炼花双拳握紧,摆出的却是防御的态势。

“夏喜春,才十二岁就见山中境,天赋高的惊人啊!”

“这也难怪夏观将他这个孙女当个宝贝儿供着。嘿嘿,换成是我孙女,我可不得天天护着?”

“铁炼花也不错,走的最正派的军中路子,未来怎么着也是个将军。”

“这两个人的比试结果如何还真是不好说。”

“……”

夏喜春凝神看着铁炼花,轻喝一声,直接冲了过去,笔直地击出一拳。

“百炼!”

铁炼花出掌一迎。

砰!

“阴月!”夏喜春直接向前顶了一步,彻底破开铁炼花的防御。

铁炼花猛然一惊,觉得自己掌上的元气尽散,根本无法抵御那股巨大的冲击力,整条手臂都有着脱臼的迹象。

“你可不要小看我!”夏喜春冲着铁炼花一笑,随即左手横击一掌。

“阳日!”

砰!

铁炼花横飞而出,单掌撑地才不至于太过狼狈,他认真地看了夏喜春一眼,体内的元气爆涨。原本他还想让一让这个小女孩,现在看起来完全没有必要了。

“霸体诀!”

夏喜春的目光一凝,随即出现在了铁炼花的身前。

“阳日!”

比铁炼花矮上一头的夏喜春握紧拳头,笔直地击向对方的腹部。

砰!

像是两座钢铁山峰猛地撞击到了一起,巨大的响声向外席卷而出。以铁炼花跟夏喜春为中心,整个校武场都掀起了狂风。见山境的硬碰硬,在视觉上已经极富冲击力。

“大烈之火!”

夏喜春手上凝聚的元气到达了惊人的地步,使其手掌犹如一轮烈日,在另一只手与铁炼花对碰的同时,一掌横切了过来。

砰!

一掌斩在了山峰上!

铁炼花竟然立起手臂挡住了夏喜春横切来的手掌!

腾!

燃烧起来的火焰全部扑到了铁炼花的身上,却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

“怎么会?大烈之火明明是可以燃烧元气的,怎么可能烧不掉你的防御?”夏喜春心下一惊,随即自己看出了答案。

“燃烧的速度赶不上元气增长的速度?!不是烧不掉,而是烧不完?”

“移山!”

铁炼花爆喝一声,散发而出的元气直接弹开夏喜春。他猛然向前一踏,身子成弓形,右手在身后,好似拉住了一座山。

“喝!”

脚下的黑石地面直接崩裂,铁炼花向前一冲,将右手拉住的东西猛地向前一抛!

一座山砸来!

夏喜春根本没想到会遇到这么不讲道理的招式。躲是没办法躲过,唯有用同样强横的招式硬顶回去。

“阴月!”

“阳日!”

夏喜春双手涌现出两股截然不同的元气,迎在了那座大山上。

轰!

大半个校武场都出现了裂纹!

几乎相当于一座山的冲击,夏喜春竟然真的硬生生接了下来。

“用阴月化解元气,再用阳日硬抗,夏观家的小孙女对‘两仪’理解的不错。”场下自有见多识广的大家,有资格对任何一场比试加以点评。

透过杂乱的元气,夏喜春看到了突袭过来的铁炼花,她立刻凝聚起了元气。

“填海!”

比之前更加强横的元气覆盖而下,犹如大海翻转,扣在了自己身上。

“怎么会这么不讲道理?!”夏喜春有再多的技巧都没有什么用,面对如此狂暴的元气攻击,她实在是硬接不住。关于元气的雄厚程度,她还是远远比不上一步步刻苦修炼的铁炼花。

轰!

铁炼花的掌立在了夏喜春的眼前。

夏喜春坚持了片刻,吐出了闷在胸口的血。

铁炼花立马上去扶住了夏喜春,憨声道:“对不起,我不太懂手下留情。”

夏喜春却粲然一笑,说道:“你赢了,小胖墩。”

对于夏喜春来说,她固然想赢得比试,但铁炼花确实比她更强。换成了别人,哪怕有一丝希望,她也会战到最后一丝力气。对铁炼花如此的话,那么对方至少也会受伤。夏喜春不希望如此,只要有人能代表大明继续前行,她就开心。

“第三轮第七场,胜者——大明神锋学堂铁炼花!”

……

“第三轮第八场,南国焰柔对大明青藤园陈难萍!”

第一百六十一章 蟒吞雀

几乎每一场战斗都会给校武场造成破坏,然而不管破坏成什么样,这奇特的黑石都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恢复原样。只不过这样的惊奇,已经远远比不上其中任何一场比试。

接连七场的比试制造了足够的话题,议论上三天三夜也未必能说完。最后这一场,仍吸引着人们全神去观看。

“最后一个八强名额,是归南国还是大明?”

“今年南国总共派出三个人,要是焰柔再赢了,就是都进了八强。”

“南国今年确实很强!”

“听说南国本来是四个名额,不知怎么只来了三个。要是来了四个,还都进了八强,那就真的强的有些让人觉得可怕了!”

隐隐约约之中,这最后一场的比试竟好像成了大明与南国之间的较量。倘若焰柔赢了,南国与大明就各有三人进入八强;倘若陈难萍赢了,那么大明在青云试里有了绝对的优势。

焰柔轻挑地看了陈难萍一眼,说道:“想不到大明衣着竟这么保守。”

陈难萍对焰柔的话充耳不闻,只留心洞观场中的元气变化。

“在这个保守的大明,像你这种年纪的女孩子不应该在学习相夫教子吗,为什么要来这里打打杀杀呢?”焰柔缓缓地向着陈难萍走来,并没有任何元气生起的迹象。“你跟那个宁独,应该是同一个学府的吧!”

陈难萍的心神当然不会因为几句话产生动摇,她只在不断地积聚元气。

焰柔距离陈难萍越来越近,却始终没有出手。

十步,几乎是一个出手必死,没有反攻机会的距离。

陈难萍与焰柔的目光交错。

元气突然在半空中对碰!

一条赤红色的火鞭弹向高空!

无数的火雀凭空浮现,向着焰柔蜂拥而至!

“还不错啊,能够瞬间预料出我出手的方式,并用极简单的方式将其弹开,与此同时还能瞬间施展出人炁之术,天赋很高啊!”焰柔嘴角露出了笑容,随即被火雀淹没。

火灵千雀——

爆!

陈难萍随即向后一退,看着火焰爆炸的中心。

火鞭缓缓盘旋而下,像是一条蛇,露出了护在其中的焰柔。

“这种程度的攻击对我可没什么用。”焰柔猛然一甩鞭,火鞭突然分成千万,笔直地向着陈难萍袭来。

水千重!

无数的水滴悬浮于半空之中,粘在火鞭上,瞬间将其下压。

腾!

然而火鞭之上的火焰突盛,瞬间将悬浮的水滴吞噬殆尽。

“噬灵焰!”

顺着火鞭突然喷涌出巨大的火焰,呈现出银杏叶之状,犹如洪水决堤,瞬间覆盖了小半个校武场。

水千重!

无数水滴连成一片水幕,将陈难萍包裹在了其中。

元气交锋处发出爆鸣,这片水幕也迅速地扭曲变形,即将完全破开。以陈难萍的元气程度,不足以对抗焰柔的术。

嗤!

千道火鞭突然刺破水幕,向着陈难萍刺来。

匕首在手中飞旋,陈难萍向后撞破水幕,在飞跃的同时,用匕首飞速挑开所有的火鞭。

“散!”

焰柔的手上像是拿着一张巨大的网,此时火鞭再度分散扩张,覆盖了半个校武场,让陈难萍没有半点立足之地。

陈难萍脚尖在细分出来的火鞭上轻点,接触之处有着薄薄的水膜,防止她被灼伤。她辗转腾挪,不断向着更高的地方躲着。

“噬灵焰!”

散开的火鞭突然合拢,变成一条赤红色巨蟒,向着陈难萍吞去。

即便陈难萍对元气的操控强于焰柔,却并没有施展的余地。焰柔以铺天盖地的攻击完全压制住了陈难萍,行难境的元气跟见山境的差距还是过大。

“前面两场比试,陈难萍靠的全是出其不意的术,校武场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可能是她预留下的元气,随时都有可能发动起攻击,让人防不胜防。”

“嘿嘿,南国的焰柔可不傻,用这特殊的火焰将场上所有的元气吞噬殆尽,纵使陈难萍有千万种法子,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经过了两轮比试,每个人的能力大致上都显露了出来,不可能不制订相应的对策。”

“青藤园今天的两个,竟然都是行难境,还真是让人大跌眼镜!”

“你觉得陈难萍也会像宁独一样获胜吗?”

“这怎么可能?!”

火灵千雀!

元气突凝出一只巨大的火雀,陈难萍一脚踏在其上,直接飞起,让巨大的火蟒扑了个空。

火雀振翅一飞,紧接着俯冲而下,犹如一颗陨石!

站在火雀上的陈难萍脚底附着一层薄薄的水膜,以此保护自己不被灼伤。其对元气的精妙操控,可见一斑。

巨蟒猛然回首,直接截在了火雀的必经之路上!

呼!

火雀突然散开,陈难萍也随之一跃,跳过了巨蟒。

巨蟒猛然一吞,却并没有吞到实质性的东西,就好像扑了一群飞鸟,一只都没有抓到。

哒!

陈难萍刚刚越过巨蟒,落脚之处散开的火雀恰好重新凝聚!

“当真是精彩的掌控力!”焰柔一笑,左手向前击出了一掌。

“焰排空!”

海量的元气转化成火焰,以狂风之态从焰柔掌中冲出。这样的武诀,隐约有了超过人炁的界限,根本不是一个行难境能够地方的。

火雀瞬间泯灭在了冲击之中,陈难萍也不得不后退。然而此时巨蟒已经回首,猛地将陈难萍盘了起来。

“就把你衣服全部烧光好了!”

盘旋的巨蟒身上火焰突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炉。

“爆!”

冲天的火焰随即占据了小半个校武场。

“冰冷姐!”夏喜春忍不住大喊了一声,她明知道电光火石之间的战斗没人能够预料结果,但她还是恨蒋武疴为什么不出手救下陈难萍。

万千丝线重新编织成鞭,回到了焰柔的手中,场中的火焰也逐渐散去。

“不好意思,原本只是想烧点你的衣服,却没成想你这么不禁烧。”焰柔看着最后一点火焰熄灭,瞳孔里突然有了吃惊的神色。“竟然没死?!”

“三花印——解!”

狂暴的元气冲天而起!

第一百六十二章 巷子里的遭遇

“第三轮第八场,胜者——大明青藤园陈难萍!”

躺在地上的焰柔看着远处模糊的身影,还是无法相信陈难萍会在一瞬间强大到超越自己,逆转来的实在是太快,让人无法反应。

不仅仅是焰柔,恐怕校武场的大多数人都吃惊于这突兀的逆转。

陈难萍冷漠地走下了校武场,焰柔之前在此试中说的话她一点都不记得,她完全没必要因为几句话产生什么恩怨。

“哇!冰冷姐,你好厉害!”夏喜春高兴地说道。

陈难萍并没有理会夏喜春,只安静地坐着。面对焰柔就不得不解开第一重封印,到了最后恐怕她就需要完全解开封印了。

“想说话时候就跟你说,不想说时候别人怎样都不说。怎么大家都是这个样子?这样看起来,也就宁独哥还算不错。”夏喜春失望地等到了散场,想去专设的神医院看看宁独却被拒之门外,只得闷闷不乐地向家里走去。

“那个……这个……给你……”铁炼花拿着两个小瓷瓶,拦在了夏喜春的路上。

“疗伤药啊?”夏喜春冲着铁炼花一笑,说道,“我家里有,不用了。谢谢你啊!”

“哦……”铁炼花也不知道把手中药该往哪放,只傻傻地站着。

“祝贺你啊,进了八强。跟你一块的蒋百忍呢?”

“他去……”铁炼花一想,自己其实并不知道蒋百忍去了哪里,应该是回神锋学堂修行去了。

“没事我就先走了。”夏喜春看着有些憨憨的铁炼花说道。

“好……”

“你要好好加油啊!冰冷姐可是很强的!你不一定能赢哦!”

输了比试,夏喜春毕竟还是有些失落,便先回去了。铁炼花在原地站了站,觉得无处可去,就只能回神锋学堂继续修行。

……

蒋百忍一个人走在巷子中,回想着青云试第三轮的战斗。他确实倨傲,但更会不断地学习,每一场比试都有值得他学习的地方。

忽然,蒋百忍停了下来,抬头向上望去。

巷子上空挑出了一根竹竿,而竹竿上立着一个人,正在居高临下地看着蒋百忍。

蒋百忍看着对方,嘴角露出了笑。

一群飞鸟从巷子上空闪过,竹竿上的人突然消失不见。

蒋百忍脚下一顿,猛然击出一拳。

砰!

两只拳头对碰在一起,掀起了狂风,向着巷子的两头涌出,沿途将锅碗瓢盆全部裹了进去。如若不是蒋百忍特意克制力道,恐怕这条巷子就毁了。

“知无涯的那一剑,不好接吧!”

李修孽凌空一翻,一腿横劈而下,大有劈开山岳之势。

蒋百忍向前一冲,再度出拳,正好撞在李修孽的脚心,像是一头蛮牛,不讲道理地击飞了李修孽。

李修孽几乎要飞出了巷子,他遥遥地盯着另一端的蒋百忍。

“先养好你的伤再说吧,这样的你,现在赢不了我。”蒋百忍收起了拳头,轻轻扫了扫身上的尘土。

李修孽的右手跟右臂上崩开了一道极深的伤口,血已然在地上积成了一滩。

硬接知无涯的一剑开天,李修孽可没表面上那么轻松,他的右臂几乎废掉。倘若最后没有蒋武疴的及时制止,李修孽最少也会被知无涯的最后一剑重创。知无涯跟李修孽的差距,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大。

受了伤的李修孽非要跟蒋百忍硬对,只一对碰就震开了剑伤。右臂不能用的话,李修孽确实不占优势。

李修孽身上的元气突然爆涨。他在外面等了蒋百忍这么久,可不是只为了试探对方的实力。

“警告你,星图是可以探查到你,你想要继续打的话可就没办法再参加青云试了。”蒋百忍不知道李修孽为什么会在这里拦住他,但他不介意打上一场。

李修孽丝毫不在意头顶正在浮现的元气波动,突然冲到了蒋百忍的眼前。

“让我看看你的力量究竟有多强?!”李修孽催动元气,狂涌到了左手之中。

魔手血葬!

如此近距离下施展这招,威力可比李修孽第一次展示出这招强上数倍,足以捏碎千锤百炼的星辰钢。

“我说了,现在的你,赢不了我!”蒋百忍一顿脚,突然伸手一探,竟然握住了李修孽的手。

咔!

蒋百忍身后的巷子突然裂开了一条长痕,两侧的屋子不断地向下掉落砖瓦。

“修孽。”

巷子另一头的声音阻止了李修孽再度出手,他挣开了蒋百忍的束缚,冷眼看着对方。

蒋百忍的目光微凛,他看着李修孽目光里流露出来的杀意,不得不谨慎起来。

“哪来的杀意?我跟他有什么不死不休的仇吗?要是没有,这杀意又怎么解释?这是杀过多少人,才会有这样的杀意?”蒋百忍见过军营里杀人无数的强者,李修孽露出来的眼神竟然跟他们一样,这着实让他吃惊。

“回去了,修孽。”南星声音平和地说道。

李修孽瞪了蒋百忍一眼,转身向巷子的另一头走去。

“下次动手选个好地方,免得不尽兴!”蒋百忍挑衅一般地说道。他不在乎李修孽的杀意如何,他只需要赢了对方就可以。

李修孽回头盯着蒋百忍。

蒋百扬起了头,目光里充满了蔑视与挑衅。莫名其妙被人拦了路,他可是相当不爽。

“修孽,我期待你与蒋百忍之战。”南星的话拉回了李修孽。

蒋百忍看着对方消失,不屑地哼了一声,说道:“上面的,收拾了。”说完,便一个人回神锋学堂去了。

接到御龙院通知赶来的御林军在巷子两侧看着,总算松了一口气。

“头儿,咱不下去问问,就让他们这么走了?”

“问个屁,你找死啊?这两个你哪个打得过?没听过青云试里的事?就刚才那元气冲击你能扛得住吗?一个是蒋将军的儿子,一个是南国使团的,有什么好查的?”

“可总归要给御龙院一个交代……”

“交代个球!没死人交代什么交代!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是是是。”

“撤!”

第一百六十三章 用剑的,刻剑的

“喝。”

扁士寒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句话,胡然不在这里让他失去了大部分的兴趣。如若不是宁独的体质特殊,他早就撒手不管了。

宁独连续喝了一天的药,恢复效果出奇的好,完全可以活动自如。如果让让人知道了他竟然恢复的这么快,吃惊万分之余也会有一探究竟的好奇心。

“拿着,不停地喝。”扁士寒丢给了宁独一包袱的药,让其背上。

“多谢扁教习。”在这修养了大半天,宁独迫切地想要回去,也想知道青云试后面几场的结果。

扁士寒冷哼了一声,怎么都看不惯宁独。按照他以往的性子,务必将病人治好了才会放对方走,宁独这样的他一律都不医。

宁独深深拜谢,知道没有扁教习自己可能要恢复上两天,他也更该感谢扁教习没有探查自己身体的秘密。

大概是商冲古特意嘱托过的,也可能是扁士寒本身就没有什么兴趣,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探查宁独的身体,只根本“望闻”来下药。

跟袁飞一战,宁独的伤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元气耗尽与承受冲击过大而造成的身体震荡调养不好,绝对会影响接下来的比试。扁士寒能够不把脉的情况下对症下药,医术造诣着实不低。

宁独看了看快黑的天色,告别了扁士寒。

扁士寒冷眼送走了宁独,又后悔没开口说胡然的事,顾自唉叹了几声。

“那小子恐怖的恢复能力,不取血研究一番真的弄不清楚。算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还得想法子怎么替这小子遮掩过去,要不然被一些有心人知道了,可就是个大麻烦了。”

……

宁独一回到家,胡然就高兴地站了起来。

“少爷啊,你可算是回来了!害我担心了好久!饿了吗?快坐下来吃饭!”胡然翻开扣饭的碗,立刻递给了少爷擦手的毛巾,接着倒了茶。

关于宁独参加青云试的一切事宜,旬二自当会以最快的速度告诉胡然,是以胡然才会等到现在。

宁独将一包袱的药放下,擦过手,拿起了筷子跟碗,立刻吃了起来。

“少爷,你吃的慢一点啊。”胡然不停地给少爷夹着菜。

“你吃了?”宁独趁着嚼饭的间隙问道。

“我也吃。”胡然笑着吃了起来。

不一会,两人就风卷残云般地将桌上饭菜吃了干净,满足地向椅子后一靠。

胡然给少爷倒了杯茶,问道:“少爷,听说你赢了?”

“你怎么听说的啊?”

“就是那个袁飞先是这样这样,少爷你就这样这样,然后他又这样这样,少爷你又这样这样,最后咻地一声,他就输了。”胡然双手并用地演示道。

宁独觉得胡然的表演着实好笑,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少爷,是不是靠了我的两把剑才赢的?”胡然有些骄傲地问道。

“可惜又坏了。”

“只要少爷能赢,少爷需要多少把春风剑,我就刻多少把!”

宁独轻嘲了一声,乜斜着眼睛,看透似地说道:“说吧,赢了多少?”

“嘿嘿!”胡然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青云试的第三轮,她可是押了一百万两赌宁独赢,现在应该翻了十倍不止。就算赌场抽一成,也足以达到千万之巨。

宁独吃饱喝足,将扁士寒给的药让胡然去煎着,自己去了葡萄架下躺着休息。

早已经入了秋,夜里明显凉了起来,正合适在外休息。

有很多事情需要宁独去想需要他去解决,留给他的时间却没有那么多,他只能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做一件事情。

“少爷,烫。”胡然将药端了过来,坐在一旁,没有立马拿起刻刀去刻春风剑。

“嗯。”宁独应了一声,透过葡萄架望着夜空。

“少爷,你下一次的对手就是那个在废器那里遇到的大个子吗?”

“嗯。”

断楚给胡然的印象可好不到哪里去,胡然一想起对方那凶悍的样子就有点害怕。

“少爷啊,今天旬二给了我一块玉佩,说是下一场比试我可以去看。”胡然从怀里拿出了一块做工精良的白玉佩。

“去吧。”

“少爷你会赢吗?”

以现在的实力,赢得了断楚吗?

断楚的三场比试,宁独都看得清清楚楚。单单是这三场显露出来的实力,就绝对不是他能抗衡的。

哪怕仅仅是断楚的一剑,宁独都挡不住!

三天后就是第四轮,就要面对实力远超自己的断楚。三天的时间,又能干什么?

“少爷?”

“我会赢。”宁独回答的语气有些散漫。

胡然将玉佩收好,脑海里是听别人说的青云试里血肉横飞的场景。她绝不希望看到少爷也是这样的,可少爷的回答并没有给她绝对的信心。

“少爷,你一定会赢!在废器里你就赢了断楚一回,这一次也一定会赢!”

宁独笑了笑,继续看向夜空。

行难中境所能够容纳的元气还是太少,想要抓住百分之一的机会赢断楚,最低也得是行难境巅峰!

三天的时间,突破行难中境!这就是宁独唯一需要做的事情!

……

月下庭院。

李修孽独自一个人立在屋顶,身影后便是秋日的圆月,格外清冷,显得拒人千里。断楚跟焰柔站在庭院里。

“你输了。”

“道门的‘三花印’,我怎么着都是输。”焰柔无所谓地说道。“换成是你,对方彻底解开封印,你也未必赢得了。”

断楚轻哼了一声。

“他要跟蒋百忍对战,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焰柔看向了李修孽,有了忧思的神色。李修孽输了,可不是个人的事情,而是一件关系到南国未来的事情。

“他不会输。”

“哦?”焰柔露出笑容,继续说道,“那你呢?你会不会输?”

“我?”断楚冷眼看着焰柔。“你认为我会输?”

“呦呦呦,别认真啊。不要忘了,对方可是杀了角兜的人。”焰柔轻笑着说道。

断楚的目光一冷,说道:“不用你提醒,我会在比试中杀了他!”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一叶断湖

天山之下。

风雪之中。

宁独一人静坐,无数的雪飘入体内,化成精纯的元气,向着四肢百骸冲去,经过一个循环后散出体外。

胡然还在刻剑,只是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的呼吸越来越绵长,大量的元气涌入到了她的身体中,悄无声息地扩招着她的经脉。

任何人见了胡然的修行速度,都会大吃一惊。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在不刻意修行的情况下,竟然都已经到了行难中境,隐约都触碰到了行难上境。恐怕专心修行,只需要一年,胡然就可以见山境巅峰。放眼天下,都会是最顶尖的天才。

这样的修行速度,即便是宁独都望尘莫及。不光是比不上胡然,就算是普通人宁独都未必比得上。

经脉长久处于废弃状态,如今想要重新开拓,当真如同在群山间凿出一条通道。宁独的修行,可是比普通人都要难上数倍。

才刚刚突然行难中境没几天,距离行难上境还有很遥远的距离,没有扎实的修行根本不可能触及。

三天,对任何人来说都太短了。

宁独缓缓地睁开眼,阳光正好透过葡萄架洒了下来。他伸了个懒腰,长呼了一口气。偏头看到了睡着的胡然。

“以后天凉了,不能再在外面了。你修行的还真快啊,要不要让你去扁教习哪里呢?”

扁士寒看起来敦厚老实,其实也是心细如发,并且是个信得过的人。胡然跟着扁士寒学医,是个不错的选择。宁独唯一担心的就是胡然自身的安全。

天都里突然冒出一个修行速度惊人的天才,恐怕有无数人都会觊觎。以宁独现在的能力,没办法保护好胡然。就算是扁士寒,应该也没有这个能力。总不能让胡然天天待在青藤园,寸步不离。即便那样,也不是万全之策。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被人惦记上了早晚会被算计了。

“等过了青云试吧。”最近的天都,宁独都能感觉出格外的乱,就算让胡然去扁士寒那里,也得等上一阵才好。

吃过饭,宁独就带着胡然去了青藤园的萤雪湖。

胡然继续刻她的春风剑,宁独则一下子扎进了萤雪湖底。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来这里修行了。”

宁独闭上了眼睛,剑随心动。

百道随心剑!

剑气随着鱼群在水中游动,并未伤及到一条鱼,也没有让鱼群察觉。

忽地,一条食肉大鱼冲破了鱼群,剑气也随着鱼群散开,继而再度汇聚到一起。

咕!

一连串的气泡升起。

百道随心剑发生了紊乱。

以宁独现在的境界,施展出百道随心剑已经是极限,最多也只能维持上十几个呼吸的时间。

“还不够。”

随心剑突然离开鱼群,像是烟花绽放一样向着四周冲去。

三十二步!

能够兼顾到每一道随心剑的极限距离。

嗡!

随着宁独想要再进一步地驱使随心剑,某一处的随心剑脱离了掌控,猛地刺入了湖底,激起了细沙。

剑网!

近百道剑气交织,成了一个巨大的半圆,并迅速地收缩成一颗弹丸。方寸之地迅速地飞旋,这颗小小的弹丸绝对具备着人炁武诀的威力。

砰!

刚刚成型的剑气丸突然炸开!

嗤!嗤!嗤!

水下突然多了无数道相互交织的线,将鱼群惊地四散。

用仅剩的元气施展出随心剑,截断了多数炸开的剑气,不至于让萤雪湖里一条鱼都不剩了,也不至于剑气冲出水面误伤无辜的人。

“这就是极限了吗?”

宁独感觉到胸腔处的压力越来越大,耗尽了元气的经脉也作痛起来,不得不回到了湖面。

“呼——”

宁独长呼了一口气,望向岸边的胡然,却发现那里多了一个人,便立刻回到了岸上。

“商教习!”宁独可真是有一段日子没有看到商冲古了。

“你还记得我让你专心练剑?”商冲古的语气里不乏苛责。

对于宁独参加万国朝的青云试这件事,商冲古是极力反对的。不能将所有的精力集中一点,就永远不可能登峰造极。在宁独没有掌握剑道之前,他不希望对方有任何的杂念。

“既然参加了,就要赢。”商冲古又转而说道,语气里有着说不出的傲气。

宁独心情先是一沉,继而振奋。

“是不是觉得想要剑快就必须轻,剑轻就没有杀伤力?那是因为你的剑还不足够快,只要足够快,一粒沙子都可以击穿一座山峰。”商冲古捏住了一片树叶,随手扔了出去。

宁独的瞳孔猛缩,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萤雪湖竟被横切成了两半……?这片树叶在一瞬间切了多少次?”

萤雪湖中间出现了一个叶片薄的断层,瞬间便合拢上,只引起了细微的波澜。

“倘若你不明白怎么快,那就让剑更高,然后刺的更深。天都里不允许剑飞那么高,去城外。”商冲古说道。

“好!立刻去!”宁独立马转身就走。

“扁士寒信得过。”商冲古说道。

“谢谢教习。”

宁独带上胡然,立刻出了天都,在旬二找的人引导下找来到了一座小山丘,开始了他新的修行。

胡然带了二十块桃木,坐在一旁的石头上,刻的累了就停下来看看少爷练剑。

一剑冲天!

宁独仔细地感受与剑之间的联系,洞观着最细微的元气变化。

“落!”

冲入半空的剑陡然转向,如同陨石一样开始下坠,速度瞬间提升到了惊人的地步。

嗤——!

桃木承受不住摩擦产生的高温,顷刻间燃烧起来。

砰!

春风剑坠落而下,地上出现了一个半丈范围的深坑。

在青云试的第二轮里,宁独就是用这从天而降的一剑截断了沈以复最后的一击,否则他必定会被一剑穿透。

宁独凝视着深坑,皱起了眉头。

“这样的威力远远不够破开见山境的防御。怎样才能让剑更高更快?”

胡然看了一眼烧成了焦木的春风剑,知道自己需要抓紧刻了,否则就赶不上少爷修行的速度了。

春风剑——

冲天!

第一百六十五章 琐事之秋

立秋之后,一场淅沥的小雨就让人翻出了衣柜了的长衣,确实是罗衾不耐五更寒了。

外面无处不在的冷,让人更愿意去热闹的馆子,在一片乱哄哄中吃到满头大汗,听上一肚子的奇闻异事。

“却说这知无涯大喝一声,手中宝剑光芒万丈,咻地一下飞出,当真有摧枯拉朽之势!不想那李修孽更为彪悍,猛虎一般跃起,双拳击出,无数的闪电缠绕,噼里啪啦!轰地一声,两者就对碰到了一起……”

有关青云试的讲评,相较于听腻的“演义”、“传记”,无疑更吸引着。说书人自当绞尽脑汁迎合听众们的喜好,至于是否真实也就无所谓了。

“说起李家二胡同的杨大志,当真是走了狗屎运!大前天他喝醉了酒,让小儿子去押五两银子的青云试,押的是第三轮第四场袁飞赢,不成想他小儿子犯了迷糊,押了宁独赢。这小儿子回去后被杨大志一顿胖揍,说是气的要卖了这个小儿子。嘿!不成想宁独偏偏赢了!好家伙!一下子就赢了六十两!这杨大志立马把小儿子当祖宗供奉了起来,准备还让他小儿子继续去押……”

普通人的言论多是为了乐趣,修行者自不屑与之混为一谈。

“李修孽那强悍的身体,如同传闻大荒里的灵兽,以我之见,非人炁巅峰武诀不能伤之!”

“蒋百忍的‘霸体诀’未必就输给李修孽的‘仙魔经’!不到了真正的比试,胜负谁也说不准。”

“两人硬碰硬,必定是一场精彩绝伦的战斗!真想亲自去看一看那一场战斗!”

“第四轮的第二场是断楚对宁独,谁能想到宁独能够一路闯到这个地步?!恐怕能以行难中境做到如此地步的,历届青云试里没有几个。”

“青云试里的任何一个,都不可小觑!”

“然而宁独能够力战两轮,已是极限。必然无法再赢断楚!”

“确实!”

“行难中境连胜两场,换成你我能够做到吗?”

“要不说人家是剑道最强的弟子!”

“这个消息放出去了,恐怕宁独很长时间都不得安宁了。天下修行半数为剑修,打不过剑道最强,打打剑道最强的弟子总是可以的。可以想象未来宁独必然会被天天堵门。”

“你们觉得谁会夺得青云试第一?”

“李修孽跟蒋百忍实力最强毋庸置疑,可两人拼斗一场,赢的那个肯定也会遍体鳞伤。届时遇上南国断楚,八成是断楚赢。后面两场最后决出的胜者应该是古兰的圣灵寒,此人神秘莫测,必定隐藏着惊人的实力。最后之局,应该也是圣灵寒获胜。”

“我还是认为蒋百忍能够拔得头筹!纵使遍体鳞伤,也足以力敌他人!”

……

靠着青云试大赚一笔的,还是要属计相院。市面上流通的所有青云试的消息、画册、留影灯……几乎都是出自计相院,即便不是,也必定需要得到计相院的同意才可向外流传。最近几天里,计相院可谓是人流如织。

计相院的院长祖冰衡没想到东锦宫的笛明月会登门拜访,便将所有的杂事都放了放,拿出了不舍得喝的新茶来招待对方。

“老弟,尝尝这茶如何?”

“老哥的新茶,定当是今年最好的茶。”

“明月老弟,东锦宫英才无数,未来不可限量啊,我这小小的计相院以后还要多多仰仗你们了。”祖冰衡笑道。

“老哥说笑了,大明可以没有东锦宫,却不能没有计相院。”

“哈哈,老弟真是抬举计相院了。”

笛明月笑道:“不知院长对此次青云试怎么看啊?”

“群英荟萃,巅峰一战。此次青云试,哪一国都不弱,确实是后生可畏啊!”

“院长看好哪个后生呢?”

不论是青云试人员的境界、能力,还是性格、关系,天下没有比计相院更清楚的了。祖冰衡也必定看过最详细的名单分析,就算他没去过神机营房也比大多数人清楚。

“南国最近几年可谓是异军突起,从一个积贫积弱的靡靡之国竟一下成为国富民强的大国,让人惊奇的同时,也着实让人生畏。”祖冰衡慢慢说道。

“李修孽确实很强,但应该还不是蒋小公子的对手。”笛明月说道。他见过蒋百忍,知道对方的实力如何。

祖冰衡品了一口茶,慢慢说道:“武帝南下平定蛮夷之时,最难对付的不是南国大军,而是在深入群山峻岭后遇到了一个巫人部落,久战不胜,最后武帝亲自出马才得以平定。”

“血巫神。”

“明月老弟果然是见多识广。”

“只是略有耳闻。”

“传说血巫神有一种诡秘之术,可以举族修行。”祖冰衡说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不再往下说了。其实说到这里,意思也已经非常明显了。

笛明月已经明白了祖冰衡的意思,他略微一沉思,转而说道:“最近东锦宫探查到了些消息,河西古道,十三南蛮,蠢蠢欲动。”

交换永远是相对的,祖冰衡说出了一些事情,笛明月也需要拿出对等的消息才是。

“哦?”祖冰衡显得有些吃惊。

能在大明朝堂上立足的人,能力不一定很强,但嗅觉一定很敏锐。祖冰衡这样的朝中大员,不可能对各国的举动没有察觉。联想一些最近所发生的事情端倪,任何人都可以预料最近大国会有动作。

“还需要院长帮忙处理一批人的名单。”笛明月从怀中拿出来一本册子。

“老弟又招揽了一批栋梁之才啊!”祖冰衡并没有立刻接过册子,低头品他的茶。

“亡命之徒而已。”

“哈哈,这些人为了替大明做事,隐姓埋名一辈子,可以称之为国士。国士之事,老哥我定当替老弟你办妥。”祖冰衡突然慷慨地说道,接过了那本册子。

转念一想,祖冰衡便明白了东锦宫接下来的动作,也随即明白了东锦宫为何复出后始终不见动静。祖冰衡犯不着去跟东锦宫搞好关系,与之相反,他甚至有点排斥东锦宫,但这件事他必定要帮忙。凡是关系到大明的事,他还分得清轻重。

“我替东锦宫,替这些人谢过院长。”

“哈哈,计相院跟东锦宫本就同气连枝,何必这么客气。”

“院长这茶,当真是好茶!”

“哈哈哈哈……”

……

夏喜春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心情跟窗外飘落的黄叶一样。

“乖孙女,在这想什么呢?”夏观探过了他那颗全是白发的大脑袋。

“老头,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跟你说过没事了,不要过来烦我!”

一得到青云试的消息,夏观就匆匆忙忙地赶回家,请来了最好的医者,给夏喜春检查了又检查,问了又问。

铁炼花还算手下留情,夏喜春受的伤并不重,吐出一口淤血也就没有什么问题了,不用药也能够自行痊愈。夏观却还是怕留下什么后遗症,让医者给夏喜春开了最珍贵的药,才稍稍放心。

“怎么样?这下看过外面的世界了,是不是就可以安心地待在家里了?”夏观笑眯眯地说道。

“不!我要出去见识更大的世界!”

“你还小,现在出去太危险了。只要你把星辰诀练好了,这个世上就没有几个人能拦得住你了。”

“我不喜欢你的星辰诀,不要指望着我去接手你那枯燥的御龙院,我可不要在天都死守一辈子!”夏喜春有气没处撒,就全部撒在了夏观头上。

夏观之所以这么宠溺夏喜春,是因为对方无比契合自己的星辰诀,他等着对方来继承御龙院的星图。

“别置气啊,我已经派人好好教训铁炼花那个臭小子了,竟敢把我的乖孙女打伤!”夏观想起这件事就满肚子的火,恨不得自己亲自去一趟教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铁炼花。

“你要是敢派人连续小胖墩,我就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好好好,马上派人让他们回来。”

夏喜春忽然问道:“喂,老头,你觉得谁会赢得青云试啊?”

“都有可能啊。”

“我问你呢!”夏喜春怒气冲冲地瞪着夏观。

夏观思索了一下,说道:“蒋百忍跟李修孽的胜负一半一半吧,青藤园的陈难萍也很棘手,还有古兰来的圣灵寒。”

“他们都好强啊,我却连第四轮都进不了。”夏喜春无比失落地说道。

“乖孙女,你才多大?你跟他们一般大的话,绝对能够轻松打赢他们!”夏观信誓旦旦地说道。

“宁独哥才行难中境,还不是一样赢?”

“他?运气好赢了两场而已,再赢不了了。”

“为什么?宁独哥可是格外的强!”

“断楚跟那些宗门子弟不一样,他是从生死里磨炼出来的,宁独赢不了这样的人。”

“哼!我偏要看看你怎么收回你说的话!”夏喜春立刻转身跑了出去。

“乖孙女,你去哪?”夏观立刻猜到了夏喜春要去做的事,心下一沉,却也不敢强加阻拦,怕再惹得孙女更烦闷,只得冲着门口喊道:“送啥都行,千万别把百龙鳞甲送了啊,我的小祖宗!”

第一百六十六章 同辈巅峰

神锋学堂从外面看永远都是一股肃杀之气,门口立着的血红色大旗更像是俯瞰着人的眼睛,让人望而生畏。

不同于其他三座学府的相对自由,神锋学堂有着近乎严苛的时间规定,不论家世显赫还是成绩优异,都必须遵守。

在这样的规定下,没人有闲心关心他人的事,自己能完成每日的任务就算是菩萨保佑了。所以即便是蒋百忍跟铁炼花回到神锋学堂,也没有引起多大的轰动。人们可以加以讨论,却没有足够的时间去一睹真容,更没法子去讨教一二。

神锋学堂有诸多令人啧啧称奇的训练场,有可以模拟战争的“沙界”,也有收录天下的“山河图”,也有一处让人又爱又恨的地方——百炼塔。

想要进入百炼塔,需要足够的成绩点,换言之,不能完成相应学业的学子没有办法进入百炼塔,可进了百炼塔就意味着痛不欲生的折磨。

神锋学堂的百炼塔一共七层,一般的学子能够进入三层就已经是上上之姿,可以登上四层的人未来都有可能成为将领。

“快看,是蒋百忍!他要去百炼塔?”

“听说他已经能登上第六层了!”

“真的假的?一层就好像在淤泥之中了,二层如同在沙石之中,听说三层就像是在岩石之中,四层就如同钢铁之中了!难以想象在六层到底是什么样的景象!”

“别想了,你我还没资格进百炼塔呢!”

“不愧是青云试要夺冠的人啊,真是强大的让人仰望。”

蒋百忍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登上了百炼塔的第六层。

赤红色的元气缭绕,一缕缕地压在肩上,犹如一座座山岳。刚刚一进六层就是如此,如同的见山境根本承受不住。

铁炼花通体赤红,全身都是冷汗,甚至都有着骨头轻微开裂的声音。

“不要太勉强。”蒋百忍向着铁炼花的头顶轰出一拳。

瞬间有着千百拳影出现,直接轰出了一片中空的地带。

铁炼花长呼了一口气,差点直接倒下。

“撑住。”

铁炼花的双耳嗡嗡作响,他感受着重新降临下来的压力,艰难地挪动着步子,移到休息区。

翠绿色的小池中,铁炼花盘膝坐在其上,丝丝缕缕的绿色元气涌入他的身体之中,刚刚因为巨压产生的伤势正在迅速地恢复。

因为疼痛长吼了一声,铁炼花睁开了眼,看着缓缓走向中央的蒋百忍。

“霸体诀——百炼!”

铁黑色的元气附着在蒋百忍身体上,让其不惧那赤红色的元气,然而随着他不断往中心深入,铁黑色的元气迅速地开裂、崩溃。

百炼塔里的特殊元气不仅仅为了制造重压,更可以渗透修行者体内,融入到修行者的元气中。换言之,只要能融入足够多的的元气,就可以拥有与其相对应的力量。不过这个过程不是一般人所能够承受的,极限点掌握的稍有偏差就有可能直接暴毙在此。

赤红色的元气不断堆叠,像是无数座山堆叠到了一起。

紫金色的纹路在蒋百忍的背脊浮现,向着四肢扩展而去,一股强大且霸道无比的气息从其身上散发而出。

“喝!”

蒋百忍挺起身体,双拳狂舞,将一道道赤红色元气轰碎,继续向前进。

“他已经强大到了这种地步了吗?”铁炼花看着越行越远的蒋百忍,觉得自己付出的努力还不够。都还没能追上蒋百忍,怎么能够休息?

百炼塔的每一层都有一位守护,防止在其中修行的学子出现什么意外。

六层守护是为白发苍苍的老者,他看着蒋百忍跟铁炼花,欣慰地笑道:“神锋学堂有二十多年没出能够真正冲锋陷阵的将军了,这两个后辈确实不错。铁炼花只差一步,蒋百忍恐怕已经触摸到那个层次了,真是让人生畏啊!”

……

天都里的暗杀本就猖獗,万国朝开始后更是野草一般怎么都除不尽。即便星图可以全面覆盖天都、东锦宫跟御林军的行动力也毋庸置疑,但也是后续抓人而已,想要从根源杜绝根本不可能。

各国利益错综复杂,更何况踏入修行的人基本上都背着人命,更为想要趁机浑水摸鱼的。根据计相院的粗略统计,天都最近至少发生了一千起暗杀,死伤在三千以上。这还是被星图检测到且被人发现的,没有被发现可以说是数不胜数。

东锦宫跟御林军对这些惨烈的厮杀已经见怪不怪了,只要不伤及到自身且不会有人追究的,他们都很少认真调查。有些事情认真起来,可就没有个头了。

“公主,多加小心。”陆九谦在南星耳边轻声说道。从南国出发,这种事情已经碰到不下十次了,让人都有点习以为常了。

南星保持着她的速度,带着惯有的微笑继续向前走。

“妖女,拿命来!”

随着一声怒喝,一柄剑从天而落,周遭的景物也随即泛起了淡银色的光泽,将所有的元气波动都遮挡住。

“雨鳞遮?还真是下了血本了,那就让你们血本无归好了。”陆九谦瞧了一眼,继续向前走。

铛!

断楚跃至半空,横抡一剑,直接将对方的剑拍飞!同为见山境,断楚无疑拥有着绝对碾压的实力。

轰!

飞出去的剑直接切断了半条街!

“妖女,你祸国殃民,今天非死不可!”再度有人怒喝,雨鳞遮也再度泛起了光芒。

脚下青石的缝隙突然有些鲜红色的血极速流淌,汇聚成了一个诡异的图案,将南星围在了正中心。

南星好似什么都没有察觉地再度迈出一步。

砰!

焰柔跳至南星旁边,一手刺入地下,手上的血跟青石缝里的血瞬间融合到了一起。

“噬灵焰!”

腾!

南星从火焰中迈步而出,毫发无损。

此时的巷子对面出现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身形佝偻,脸上遍布褐灰色斑点,下垂的眼皮几乎遮住了眼睛,恐怕没人扶着就要倒地不起了。

“屈老?”陆九谦显得略微有点意外。“这帮贼心不死的小人,自己不敢来拼命,却让您来送死,你觉得值吗?”

“本就差一抔土的人了,也算临死前做点有价值的事情。”被称为屈老的人指尖生起了一缕幽蓝的火焰。

陆九谦突然出现在了屈老面前,一把捏住对方的手,直接捏断。

“九谦,我已经不能评价你们选的路对不对了,但我知道她有很多事情做的不对,再这样下去,王室将亡。”屈老的身体四周都燃起了幽蓝的火焰。

陆九谦想要后撤已经来不及了,瞬间被幽蓝的火焰包裹住。

“我已经老了,能做的事也只有困住你一时半刻了。”屈老说到最后,几乎没了声音。

铮!铮!铮!

十道飞剑突然出现,全部瞄准了南星的致命之处。

“魔手血葬!”

李修孽单手举天,猛然一握。

咔——嘣——

所有的飞剑被揉碎成了废铁!

李修孽一甩手,废铁团砸到了一边。这样的飞剑,根本不可能闯祸李修孽的防御。

“哪怕我们今天都死在这里,也要杀了这个妖女!”

数十人突然冒出,不要命似地闯了过来。

李修孽拦在了最强大的两名四境眼前,元气狂涌而出。

“我拖住他,你去杀了那个妖女!”

“一个也走不了!”李修孽冷声道。

“狂妄!一个见山境竟然想拦住我等?!”

“撕星!”

断楚舞动卷土剑,像是一头猛兽闯入到了羊群之中,少有能够挡住他一剑的人;焰柔立在南星的一侧,腾起的火焰将一切袭来的攻击吞噬。

……

砰!

四境修行者的身体直接被洞穿,无力地向后倒下,脸上还保留着不可思议的神情。随着李修孽那边战斗的结束,整条巷子都安静了下来。

浑身浴血的李修孽双瞳赤红,浑身缭绕着黑红色的烟雾,犹如从地狱而来的恶魔。倘若有人目睹了战斗的全过程,一定惊骇到快要发疯的地步。

见山能杀两名通玄?

身上幽蓝的火焰消失,陆九谦回头看了一眼毫发无损的南星,默默地对着眼前的灰烬行了一礼。

焰柔突然一笑,手上有着火线浮现而出。

“找到了!”

火线的另一头立刻有人转身逃跑,却不想焰柔已然出现在他面前,眼前景物一转,他已经被按倒在了地上。

南星看着焰柔脚下的人,轻声问道:“是四皇子派你来的吗?”

“妖女,你祸国殃民,扰乱我南国王室,我南国将举国啖汝肉、唾汝名,让你千秋万代,不得翻身!”

焰柔一脚踩到对方嘴上,让那青年立刻满嘴鲜血,说不出一个字来。

陆九谦缓缓走了过来,行礼道:“让公主受惊了。”

“陆先生,南国有这么多讨厌我的人吗?”南星的语气里好像有些疑问。

“南国子民皆拥戴公主。”

“那怎么还会有讨厌我的呢?”

“那就……全杀了。”

南星脸上露出了笑容,继续向前走去。焰柔脚下一用力,满嘴是血的青年断了气。

一行人消失在了黑暗中,只留下一巷子的尸体跟废墟。

第一百六十七章 我愿百忍,我愿修孽(一)

三天的时间,对饭馆里闲谈的人来说过得很快,对计相院忙的焦头烂额的人来说同样过得很快。过去的时间,任何人都会觉得快,正在经历的也总是倍感煎熬。

青云试一如既往的热烈,吸引来的人也无疑更多,几乎整个天都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里。

神机营房可以说是一票难求,就算是有再多的钱也没有法子弄到一张距离校武场最远的钱。负责当天守卫的人,都成了一种殊荣。

人头攒动的外围,踩踏事故发生了数十次,仍不能吓退一个人。而随着蒋百忍等人的入场,人群开始爆发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

代表各国参加青云试的人们,在大众心里早已经成为了各国的象征,他们为自己的国而欢呼,为精彩绝伦的比试而欢呼,为修行者的强大而欢呼。最近几天里,不同支持者之间发生的斗殴可以说是不计其数了。

“你们有看到宁独吗?”

“没有注意啊,没来吗?”

“好像确实没看见。”

“难道因为觉得自己赢不了便不来了?”

“不可能吧……”

“这么重要的节骨眼上临阵脱逃,宁独可就永远翻不了身了,没人会干出这么蠢的事!”

“可他确实没有来……”

神机营房内的校武场上,宣布了三遍宁独的名字后仍没有回应,让所有人都产生了疑惑。

“宁独没有来?青藤园的负责人呢?”

“即便是输,也要堂堂正正地输,不输了大明的气势。这般逃避算什么?!”

“这样的人当真是我大明之耻!”

夏喜春找了宁独两天了,不见其踪影,如今仍不见宁独来,心中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宁独哥不会真的不来了吧?要是再不来,比试资格可就被取消了啊!宁独哥这两天到底躲到哪里去了,翻遍了整个天都城都没有找到他。”

陈难萍永远是那副漠不关心的模样,目光只是落在校武场上。

“大明青藤园宁独未至,视为……”当裁判准备宣布判定结果时,被断楚制止。

“我可以等到最后一场!”断楚不介意等一会,他可是下定了决心替角兜报仇。

裁判看向了远处的蒋武疴,征询意见。蒋武疴自是无比厌弃不遵守规则的人,但他即没有反对也没有同意。

裁判略有犹豫,宣布道:“比试正常进行,倘若宁独在其比试时间不能到,则视为弃权!”

一点骚动之后,大多数人也都接受了这类似于折中的处理。

“第四轮第一场,南国李修孽对大明神锋学堂蒋百忍!”

有人缺席这样的小插曲,可远不能影响人们的期待。

青云试最引人瞩目的一场,也无疑最巅峰的一场,即将开始!

在绝大多数人心中,这就是青云试第一的巅峰之战!

狂潮一样的欢呼向着校武场上拍击而去!

“开始!”

相对而立的李修孽跟蒋百忍同时释放元气,像是两座火山同时爆发,在洞观中清晰可见那磅礴的元气直冲天空。

砰!

宣布开始的声音还未落下,两人的拳头便对碰到了一起。

嗡!

狂暴的冲击瞬间压过了欢呼的狂潮,成为了神机营房里唯一的声音。

“阵壁!加重!”

守卫明显比上一次增加了一倍,防御屏障还是肉眼可见地发生了扭曲。

“这是见山境能够拥有的元气?!”

“倘若这才是见山境,那我们算什么?”

“真让人高山仰止……”

李修孽跟蒋百忍都没有打算试探,一交手便是全力的对碰。

见山境本就意味着拥有着山岳一样的元气,李修孽跟蒋百忍这样被上天眷顾的天才,所拥有的元气自是远远高过他人。他们此时所拥有的元气甚至可以媲美一些四境,全力之下,真的犹如两座山峰在碰撞!

彼此都见过对方的战斗,也曾交过手,然而在这真正的战斗时刻才感知到跟自己同样强大的人是多么强悍。

“撕星——!”

李修孽左手成爪,横掠过来,却不想蒋百忍一指点了他的掌心。

“点江山!”

所有的力量集中在了这一指上!

李修孽想要猛然握爪,废掉蒋百忍的这一指,却不想五指竟然被对方先一步废了。而从掌心涌进来的元气正迅速地钻入他的手臂中,沿途的一切经脉血肉都被破坏了个干净。

“你的这只手被我废了……?!”

蒋百忍的话还没有说话,心下猛然一惊。他看着眼前飞溅起的血,左手迅速地凝聚起了元气,立在自己的左侧防御。

砰!

李修孽一脚踢来,直接把蒋百忍踢飞了出去。

不后撤的情况下,李修孽的左臂肯定会被蒋百忍的一指废掉。然而,李修孽非但没有后提,反而是往前突进了一步。蒋百忍一指刺穿了李修孽的手,这却解放了李修孽的其他地方,于是他立刻发动了反击。

“还真是个狠人啊!”蒋百忍甩干净手上的血,嘴角上露出了笑容。

“霸体诀——百炼!”

黑色迅速覆盖了蒋百忍的全身,而他的身影也从原地消失不见。

“消失了?!”

李修孽的瞳孔突然猛缩,下意识地双臂合拢挡在了胸前。

砰!

蒋百忍一脚飞踹而来,犹如一座山峰倒转过来,全部的力量集中在山尖砸落下来。

李修孽脚下的黑石尽数破碎,蛛网一般的裂痕瞬间蔓延至校武场的边缘。

咔——!

李修孽双臂的骨头毫无疑问地断裂!

“滚!”李修孽呕吼一声,周身狂暴的元气涌入手臂之中。

“你以为你面对的是谁?!”

蒋百忍一旋踵,另一只脚横踢而来,结结实实地踢在了李修孽的头上。

砰!

李修孽横飞而出!

然而,李修孽的横飞还没停下,蒋百忍的拳头就已经袭来。

“我最讨厌别人这样跟我说话!”

——

“老爷老爷,夫人生了!”

“是个男孩!”

“老爷!老爷!夫人不行了……”

随着蒋百忍的降生,整个蒋府都乱作一团,无数人的喊声与哭声混在一起,再加上蒋百忍的哭声,盘绕在蒋府的上空久久不散。

白色成了蒋府的主色,蒋武疴一言不发地守在妻子的尸体身旁,不容任何人来打扰。

然而,军令突至,蒋武疴不得不奔赴战场,期间他只是看了一眼那个夺走了他妻子生命的儿子。

“父亲什么时候能回来陪我玩?”蒋百忍问遍了所有人,得到的回答都是“父亲很快就会回来了”。

不小心绊倒磕的头破血流,蒋百忍痛地哭了起来,所有人都告诉他“父亲回来就不会再跌倒了”。

深夜惊雷,没有人能够哄自己睡,蒋百忍盖怕地缩在被窝里发抖,所有人都告诉他“父亲回来一切都就好起来了”。

终于有一天蒋武疴回来了,蒋百忍看到了日夜思念的父亲,威武的身躯跟想象中差不太多,只有那冷若冰霜的神情跟自己想的不一样。

“父亲。”蒋百忍第一次叫父亲,他期待着像人们说的那样父亲回来了任何事情都可以变好,双手拉着父亲的衣角。

蒋武疴看着四岁的蒋百忍,没有答应。

“从明天开始,去神机营房。”

甩下这句话,蒋武疴就去处理他那缠身的军务。

蒋百忍在懵懂的时刻就看着尘土飞扬的神机营房,手足无措,环顾四周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他愣愣地站着,期望着父亲也在这里。

当战马冲到眼前,猛然扬起马蹄,蒋百忍的视野全部被战马占据,他吓得坐到地上哭了起来。此时却还是没有任何人来帮助他,蒋武疴更不可能在这里。

“父亲……”

在马厩里辗转反侧,在烈日下几乎昏厥,在军棍下满眼血丝,在战斗里力竭倒下……

“父亲……”

蒋百忍终于明白那个只见过一面的父亲,根本不能像人们所说的那样,等父亲一回来什么都就变好了,一切事情都在变得更糟。他不像别人一样可以有父母亲陪伴,母亲太遥远,父亲也同样遥远。在这个世上,他已经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人。

八岁的时候,蒋百忍第二次看到蒋武疴。

“父亲。”蒋百忍已经足够坚毅,心里却仍有些幼时对父亲的期望。

蒋武疴还是冷眼看着自己的儿子。

“去神锋学堂。”

“父亲……”蒋百忍上前走了两步,没有追上蒋武疴的阔步,更不可能再拉住对方的衣角。

威武高大的身影在视野里消失,蒋百忍再也追不上。

神锋学堂历来都有一个不太好的规矩,凡是新生必定会被老生调教一番,然而在蒋百忍入学的那一年,这个规矩被改了,一群老生被打的不敢说话。

三年后,年仅十一岁的蒋百忍成了神锋学堂最优秀的学子,已经不需要教习再来指导他修行。

蒋武疴来到了神锋学堂,再次丢下了一句话。

“去边疆。”

“你凭什么来命令我?”蒋百忍冷眼瞪着蒋武疴,没有丝毫顺从的意思。

蒋武疴回头看着自己的儿子,眉宇间有了怒色。

第一百六十八章 我愿百忍,我愿修孽(二)

巨大的冲击让李修孽耳边嗡嗡作响,换成是旁人挨了蒋百忍的这一脚恐怕当场就脑浆迸裂了。

眼前的景象迅速地模糊,李修孽竟一时失去了意识。

砰!

蒋百忍一拳袭来,结结实实地击中了李修孽的胸膛。

咔嚓——!

骨头碎裂的声音泯灭在冲击中,李修孽像是被抛飞的沙袋一样任由别人攻击,根本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击动作。

蒋百忍再次消失,一脚踏下!

李修孽的意识终于恢复,他感知到了那恐怖的元气冲击,当即凝聚了磅礴的元气进行防御。

砰!

咔——嘣——

校武场的黑石地面再度崩裂,巨大的裂纹遍布场地,场地中心处甚至都凹陷下去。这两人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如同在挥舞着山峰,造成的破坏自然无比惊人。

强横的冲击不断扭曲着阵壁屏障,清晰可见的元气冲击犹如惊涛骇浪,让人担心可能下一瞬就冲破屏障而出。

“这就是李修孽跟蒋百忍的实力?!”

“见山境就如此可怕了,难以想象他们日后还会多强!”

“我只能看到一些残留的虚影,根本看不到他们人在哪里!”

同为见山境的修行者,看到的恐怕只有校武场上残留的无数虚影,都谈不上看透元气风暴,更不用说看到真实的李修孽跟蒋百忍。

这样的战斗,已经远不是普通见山境能够理解的了,即便是老一辈的修行者看起来都有些吃力。

“蒋百忍竟然能够将霸体诀练到这种地步,就算放眼全军也是佼佼者。”

“武帝自创的霸体诀果然霸道无比,竟然能够生生压制住传闻里的仙魔经!”

“这场比试,八成是蒋百忍要赢了。”

还继续参加青云试的陈难萍等人凝神看着这场比试,思索着倘若对手是李修孽或者蒋百忍该如何应对。

任何人面对李修孽跟蒋百忍都没有很好的法子,不管是飞剑还是术都不会有多大的效果,唯有硬碰硬,靠着完全碾压对手的实力才能赢。面对不讲任何道理的攻击,只能更加不讲道理!

夏喜春用她的“观星”都没能够完全看清场中的元气变化,也看不透到底谁强谁弱。

“就算是能够看清对方的元气流转,也没有时间来做出相应的对策,我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

陈难萍向来冷漠的脸上也有了凝重的神情,换成是她去应战,恐怕已经输了。

这万众瞩目的一战,确实符合人们的期待,甚至是远远超出。

蒋武疴站在看台,望着校武场,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对于一个五境的强者,并且还是蒋武疴这样可以说是站在巅峰上的强者来说,见山境的战斗再精彩也没有值得他惊讶的地方。至于蒋百忍跟他的关系,他好像根本就不在意。

有了前人多次热脸贴冷屁股的教训,再也没人在蒋武疴眼前夸耀蒋百忍。

“这应该就是年轻一辈最强了!”即便不是为了奉承蒋武疴,周边的人也不得不发出这样的感叹。

听到这样的话,蒋武疴却发出了一声嘲笑。不过他这声嘲笑,并没有引起太多的认同。

砰!

蒋百忍再度无比凶悍地击出一拳,却不想李修孽竟然双手挡住了他的拳头。

“你打够了没有?!”李修孽的双眼变成了血红色,周身都有着血红色的元气缭绕,漆黑的魔纹也遍布全身,让人觉得恐怖的威压散发而出,犹如魔神苏醒。

“仙魔体?!”

“是传说中的仙魔体?竟然能够练成仙魔体?!”

“不对,不是真正的仙魔体!倘若是真正的仙魔体,应该是亦仙亦魔的状态,这应该只是单纯的魔体!”

来参观青云试的能人比比皆是,自然有一眼就看透的。李修孽虽然展现出来的只是魔体,但也足够惊人了。

蒋百忍微微凝神,感受着这股异常强大的元气,身上的黑色变得极为深邃。

“移山!”

蒋百忍单手向后,仿佛拿起了一座山,猛然拍到了前面。

“填海!”

前冲的身体突然跃起,蒋百忍一腿劈下。

同是神锋学堂的学子,铁炼花会的招式蒋百忍自然也会。不过同样的招式,威力在蒋百忍这里无疑提升了一大截。

铁炼花跟蒋百忍用同样的招式对战过无数回,铁炼花没赢过一次,每次他都被蒋百忍以绝对的优势击败。

“他是真正的天才!”铁炼花对蒋百忍的评价永远都是如此。

两种人炁巅峰的武诀无缝衔接起来,足以媲美神虚武诀!

砰!

元气在方寸之地坍塌,形成了恐怖的爆炸,裹带着校武场上破碎的黑石向四周冲去。

掌控着天都的星图上立刻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光芒,御龙院的监察官惊慌失措,立时向上禀报,生怕出了什么大乱子。

在神机营房里的人感观到的无疑更加具有冲击力,他们感知到的不像是元气冲击,而是一种毁灭。

具备了一座山元气的修行者,是真的可以摧毁一座山,这也正是天都要禁止见山境以上修行者动用元气的原因。而此时人们才真正意识到,见山境究竟有多么恐怖的冲击力,那真的足以破坏一整个城区!

元气风暴逐渐消散,露出了其中上衣基本破碎的李修孽,他抬起头,杂乱的头发后是一双完全血红的瞳孔。

“你就这点力量吗?”

蒋百忍心中微微一惊,手中元气迅速凝聚。然而他感知中的李修孽却突然消失。

“来了?!”

李修孽一拳横袭!

蒋百忍只来得及握拳横击,却还没来得及完全发力。

砰!

巨大的力量传来,蒋百忍直接横飞了出去,他身上漆黑的元气层开裂。

“力量上翻了三倍不止?!速度也变快了这么多?!”

顾不上思索太多,蒋百忍只能凭借本能出拳。无数的拳影交错,蒋百忍将无数拳落在李修孽身上,李修孽同样也将无数拳落在了蒋百忍身上。

“魔手血葬!”

血红色的魔手出现,以不可抗拒的姿态瞬间握住了蒋百忍!

“填海!”

轰!

蒋百忍身上的黑色元气尽数破碎,像是破碎的瓷器一样一片片剥落下去。

堪称是风暴般的战斗到了这个时候,蒋百忍的元气已经所剩无几了。

“遭了!”蒋百忍感知到了近在咫尺的攻击,却来不及调动起足够的元气。

砰!

李修孽从天而落的一拳直接将蒋百忍砸到了深坑之中。

噗——

本就淤积在胸口的血被蒋百忍喷出。

“蒋百忍要输了?!”

“李修孽的仙魔体实在是太过可怕了,力量跟速度都提升了好几倍,怎么可能打得过!”

“就算是四境,李修孽都可以力战不败!”

场中的变化半数人还是能够感知得到,自从李修孽开了仙魔体,就一转局面,完全压制住了蒋百忍。

“蒋百忍不会真的要输了吧?”夏喜春比大多数人要看的更真切一点,她知道那一拳到底有多重,就算自己全力防御,也有可能直接昏死过去。

铁炼花听到了夏喜春的话,说道:“蒋百忍他,可远比你们想象的更强大!他是真正的天才!”

砰!

李修孽毫不留情地坠落而下,弯起的膝盖成了一柄重凿,完全可以凿穿一座山。他根本就没有打算收手,除非对手死了。

巨大的轰鸣声响起,整个校武场都好像向下沉了三分。

观看比试的人感知被元气风暴扰乱,看不清场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蒋武疴输了吗?”

铁炼花对同样发出疑问的夏喜春回答道:“接下来你会看到蒋百忍的天才之处。”

校武场中心的凹坑内,蒋百忍单手擎住了李修孽。

“打的很过瘾吗?!”

——

回答蒋百忍的,是一大巴掌。

蒋百忍想要躲,却发现根本躲不过,身体竟然不听自己的使唤。他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巴掌,半边脸立刻肿胀了起来,但他没有被打倒,仍像是一颗钉子一样站着。

“现场上不服从命令,下场是什么?”蒋武疴语气生硬地问道。

蒋百忍冷眼瞪着蒋武疴,咬牙道:“这里不是现场,我也不是你的兵!”

蒋武疴怒目,准备再打,却不想蒋百忍抢先一步,一拳击在了自己膝关节一侧最薄弱的地方,倘若普通修行者挨了这一拳,必定膝盖骨破碎,无法再好好地站着。

感受着膝盖上传来的力道,蒋武疴没有再下手,他看着怒气冲冲的蒋百忍。

两人冷眼对视了很长一段时间。

“你是我的儿子。”蒋武疴突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我不是你的儿子!我、是、蒋、百、忍!”蒋百忍冲着蒋武疴吼道。

蒋武疴的眉头皱了一下,问道:“边疆,去还是不去?”

“我不会让任何人来左右我的选择!而你这一巴掌,我也会给你记着!我迟早要十倍地还给你!”

“蒋百忍。”蒋武疴看着这张还非常稚嫩的面容轻声叫出了这个名字。

“蒋!武!疴!”蒋百忍毫无感情地叫了一遍这个名字。

啪——

冥冥之中,两个名字间的联系好像断开了,再也无法重新连接起来。

陷入黑暗中的蒋百忍,从此便是孤独的一个人。

第一百六十九章 我愿百忍,我愿修孽(三)

大明夜客第一卷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第一百六十九章我愿百忍,我愿修孽大明王朝在文皇时期国力空前强盛,已然成为天下大国,然而军队的战力仍低下,全靠文皇靠个人魅力吸引来的强者支撑着每一场战争。

雄才大略的武帝还未即位便已经认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大明王朝自文皇驾崩,笼络而来的仁人志士便分崩离析,无人再能够驾驭住这一大批人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批老一辈的强者也正在凋零。失去了支柱的军队,战斗力无疑一落千丈,屡战屡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代表一场战争胜利的永远都是大规模军队的胜利,一两个强者的虎入羊群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城池的长期占据已经国家的长治久安,也必须要靠强大的军队。

武帝在认识到这个问题后,想出了一系列的改制措施,并在未登基前就已在军中尝试,随着他登基后便彻底实施,其中最重要的一项便是“霸体诀”的普及。

修行者对普通人有着碾压性的优势,能够打造出一支修行者的军队必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然而天下修行者还是太少,不可能人人都是修行者,军队还是以普罗大众为主,各国的修行者军队也是王牌中的王牌。基于此,武帝创造出了霸体诀。

通过特殊的法门修行霸体诀,可以让普通人拥有空照境甚至是行难境的力量。百万空照境,足以让任何敌国不寒而栗。

作为武帝自创的霸体诀,当然不是只适合普通人,而是这世间最顶级的武诀,足以评为“地仙”!练到极致的霸体诀,甚至可以仅凭肉身之力对抗六境!只是越往上修行霸体诀,修行的难度就越大,几乎是呈十倍地翻升。即便是天赋极高的,也未必适合修行。

“这股气息……?!”

“没有错!一定是!”

“真的没想到,仅仅是见山境,就可以将霸体诀修炼到这样境界!”

“倘若不是蒋武疴,这小子我要定了!”

不少军中的强者都直接站起,眼神里充满着迫切与震惊。即便是在军中,也很少有人能够做到这一步,更何况是这么年轻的。

背脊呈现出紫金之色,以其为中心向外延伸出无数的紫金色丝线,好像是浮现而出的经脉。蒋百忍头发飞舞,周身都散发着这一股无与伦比的霸道气息。

“就是霸体诀!”

李修孽看着气息发生了蜕变的蒋百忍,翻身一跃,一脚踹下,力量堪称恐怖。

砰!

蒋百忍五指捏住了李修孽的脚腕,五指上突然浮现出了紫金色的纹路,当即爆发出无比强横的力量。

咔——

李修孽的脚腕被完全捏碎!

还未等李修孽有任何的反应,他已经被抡飞了出去。

“这么恐怖的肉身力量,恐怕都可以直接撕裂山峰了!”

“霸王体不愧是武帝创出的武诀,果然霸道无双!”

“就算是真正的仙魔体,也未必敌得过霸王体!”

不论是哪个境界的强者,今天都算是大开眼界。而这一场比试,无疑也将成为青云试里最精彩的一场。

铁炼花看着呈现出霸王体的蒋百忍,脸上露出了无比坚毅的身影。

“我一定要追赶上他!”

陈难萍怎么算,都觉得自己的胜算只有微弱的一成。同辈之中,她还不是站在巅峰之上。

砰!

砰!

砰!

最简单的拳头对拳头,也产生了人炁武诀般的风暴。两人的战场移动到任何地方,都会将其地的所有都破坏殆尽。

魔纹在李修孽的拳头上凝聚,血红色的元气凝成铠,使得李修孽犹如一尊魔神!

“魔释狱!”

李修孽一拳击出,漆黑的魔纹与血红色的元气交织,仿佛地狱被打开。

“刺军!”

蒋百忍同样击出一拳,紫金色的纹路汇聚于拳头之上,爆发出可以刺穿万人的强大元气。

轰!

两人的拳头对碰在了一起!

如山般的元气狂涌而出!

“以最强的姿态战斗到了现在,即便是拥有着山一样的元气,也已经挥霍的所剩无几,这应该李修孽跟蒋百忍的最后一击了!”

嗡——!

血红色跟紫金色狂卷在了一起,瞬间占据了整个校武场,向天冲去!

星图被牵动,御龙院的监察官都被下了一大跳。倘若不是被告知蒋武疴亲自坐镇在此,御龙院跟东锦宫都必定会派人来查看。

“阵壁!加重!”

负责守卫的人将所有的元气释放而出,生怕发生什么意外。

阵壁屏障呈现出了惊人的弧度,让人毫不怀疑他下一瞬就会爆开。

场下的大多数人都凝聚起了元气,要是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被这样的风暴殃及,十有八九会受不轻的伤。

高度密集的元气产生的巨大压力,使得手臂的肌肤直接爆开,鲜血飞溅,看起来极度惨烈。身体各处的经脉也都在崩断,五脏六腑大量地渗血……

元气风暴持续了足足有半刻的时间,人们才得以看清里面的情景。

校武场被完全破坏,像是废墟,神机营房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这样的场景。

滴答!

手臂流下的血在地上已经积了一大滩,刚刚滴落下来的血在其上溅起了一朵血花。

血红色逐渐消退,黑色的魔纹也消散,几乎浑身是血的李修孽显得无比惨烈。

同样浴血的蒋百忍收回了他击出的拳头,站在李修孽的对面,看着对方。

“结束了?”

“结果怎么样了?”

“是李修孽赢了,还是蒋百忍赢了?”

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凝聚在了两人身上,他们其中没人倒下就没人敢断定结果到底如何,自己已经不再相信自己的判断。

整个神机营房,乃至整个天都,都在安静地等待着这个结果。

噗——

李修孽的身体无数的伤口突然破开,鲜血淋漓,只能从外观上大致判定出这还是一个人的模样。

咚!

李修孽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李修孽输了?!”

“是蒋百忍赢了?!”

“这就是最终的结果?!”

人们心中悬着的那口气还没有松开,不是在期望还有什么变化,而是在确定结果,这无疑需要很长的时间。

李修孽的世界已经尽是黑暗。

血在不停地往下滴落。

滴答。

滴答。

滴答。

没有人可以来帮助他,他只能自己来承受痛哭,只能自己孤独地迎接死亡。还是像以前一样,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疼痛在撕扯着仅剩的灵魂,李修孽正在被巨大的黑暗吞噬,他没有办法抗拒,或者说这就是他自己的选择。

“我还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抢救人员刚要冲上场,却被蒋武疴示意停了下来。

“再不救他,他就会死!”

“蒋将军,不能如此不公!即便是他国强者,也是一条人命,怎么能不救?!”

“倘若我大明连这点大度都没有,都不能救助一个少年,又如何位居天下之首!”

听着医者的慷慨陈词,蒋武疴一句话都没有回应,只是凝神盯着校武场。

“李修孽最终还是不敌蒋百忍啊,仙魔经虽强,却还是不如武帝创造的霸体诀!”

“两人的实力也只是一线只差,李修孽尽管是输,也同样让人大开眼界,他已经足够强大的了!”

“终究是蒋百忍太强大了,可为年轻一辈之首了!”

逐渐的,开始有人议论这一场比试,更多的人却还陷在震撼之中,说不出什么。

断楚跟焰柔都在盯着李修孽。

“这就结束了吗?怎么感知不到李修孽的气了?”焰柔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她现在已经不能坚定地相信自己的判断。

“不,是要开始了。”断楚神情无比凝重地说道。

蒋百忍看着倒在血中的李修孽,突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我还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我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我存在意义到底是什么?!”

滴答!

血在黑暗之中绽放!

李修孽的意识彻底融入到了黑暗之中,黑暗之中随之出现了一双巨大的血色瞳孔。

“我存在的意义就是要证明我的存在!”

红黑色的元气从李修孽的身体散出,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正在升起。

“竟然还有元气?!”蒋百忍心中一惊,已经脱力的手指动了动,再次强行握成了拳头。

“什么?李修孽还有再战之力?!”刚刚说话的人声音戛然而止,瞪大了眼睛看着几乎全毁的校武场。

还准备继续跟蒋武疴的医者愣愣地看着远处的李修孽,断断续续地说道:“这……怎么可能……”

李修孽身上传出来的气息越来越强,也越来越恐怖。

“这……是个什么……”感知清晰的那些人身上开始渗出冷汗,他们还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气息,暴戾、残暴、血腥,犹如传说中的洪荒凶兽。

蒋百忍额头上的青筋跳动了一下,他比任何人的感知都要强烈,那股恐怖的威压竟然让他不能有所动作。尽管他本就耗尽了元气,但他确实被对方的威压影响了。

倒在血中的李修孽突然睁开眼。

“它来了!”

第一百七十章 我愿百忍,我愿修孽(四)

大明夜客第一卷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第一百七十章我愿百忍,我愿修孽“这个孩子身上没有元气波动。”

当巫师宣布这个结果的时候,李修孽的一家都失去了迎接新生儿的喜悦。

没有元气波动就意味着无法修行,这样的孩子在七岁后就会被驱逐出去,任由其自生自灭。这是村子里千百年来的规矩,谁都不能例外。

“这个孩子不能修行。”

从有记忆开始,李修孽的脑海里就深深地印下了这句话,人们看他的目光总是带着鄙夷,不曾有过一点点的怜悯。

“抢你的怎么了?!就是要抢你的!你不能修行就是要被赶出村子!就算把你喂长大又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喂了野兽!粮食给你就是浪费!你这样的,一生下就应该被抛弃,何必养到七岁!”

李修孽恐惧地看着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大孩子,环顾四周没有一个可以帮助他的人,他想跑回去却被绊倒。一群人只是单纯为了寻开心便揍了他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走了。

“娘,疼。”

李修孽趴在母亲的怀里,小声哭泣,他怕父亲听见,继而又会被一顿训斥甚至是不耐烦的教训。

“宝宝乖,宝宝乖,天黑有娘亲在……”李修孽在轻轻地拍打中熟睡过去,唯有此处是他可以躲避的地方。

时间在一天天地过去,李修孽遭受的欺负一直在增长,也始终都没有人施以援手。不会修行的男人在村子里没有存在的价值,人们不会因为一点同情心搭上自己拼命换来的食物。在艰难的生存环境中,同情别人就是对自己残酷。

李修孽开始明白那鄙夷的眼神,开始明白自己的处境。

“娘,我七岁后就要被扔出村子了吗?”

“娘,我能留下来吗……”

“我不会修行,但我会努力地砍柴,我会努力努力地砍柴,我吃的也很少,我一天只需要吃一顿就可以了,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娘,我不想离开这里……”

“我不想离开娘……”

任由李修孽如何哀求,都得不到一个安心的回答。父亲的目光更是从来冷漠,绝没有对李修孽动过一丝的感情,李修孽的存在对他来说是一件丢脸的事情。

在李修孽六岁的时候,他有了一个弟弟。

“好强的元气波动,这应该是村子近二十年来最强的元气波动了!”

“这崽子长大了一定是村子!”

“哈哈哈哈!”

长久凝聚在李修孽家中的阴霾烟消云散了,李修孽的父亲也是大醉一场,脸上堆满了笑容。前面六年所受的冷眼跟嘲笑在这一刻尽数洗刷掉,他从今天起就是村子里的尊贵人物,他甚至都不需要去拼命,只需要专心将这个儿子抚养长大。

在这近乎是全村欢庆的时刻,李修孽自然被所有人遗忘,他躲在一个角落里,没敢让任何人看见。

“呦,这小熊崽子还没死呢?”

“算算日子应该也快了,过两天就应该被扔出去了。”

“同样的爹娘,怎么就不是同样的儿子?你爹娘应该以你为耻,不,全村的人都以你为耻!不知道你那弟弟长大后知道有你这么个废物哥哥该作何感想,想必也会无比痛恨家里出了这么个废物。”

还是小时候的那帮人,只是随意地晃了晃李修孽的肩膀几乎就把他晃散。天生就瘦弱的李修孽,长期处于饥饿状态,还活着就已经不错,放到野兽密布的丛林里恐怕都活不了半天。

大概是顾忌李修孽那刚刚降生的弟弟,李修孽今天竟然没被教训,然而这并没有让他感到庆幸。

“这是命运。”

“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命运。”

“我做什么都改变不了这命运。”

回到家的李修孽从门缝里偷偷看着刚出生的弟弟跟虚弱的母亲,脸上露出了笑容,那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可以藏身的地方。

嘶——

一条毒蛇爬到了床上,看准的是李修孽的弟弟!

李修孽立刻冲了进去,抽出桌子上的刀子就劈向了毒蛇。

哗啦!

一大堆的杂物摔落,婴儿哭了起来,父亲闯了进来。

李修孽举着刀,正对着弟弟。

啪!

李修孽被一巴掌拍昏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茂密的丛林。

“娘——”

一边脸高高肿起的李修孽只能眯着眼睛,他看到了在树上盘着的蛇,也听到了远处野兽的咆哮。

“我已经被扔出来了吗?”

“娘——您没有管我吗?”

之前众人说的话在脑海里浮现出来,如今竟完全一样,李修孽止不住哭了起来。

“我也有努力地砍柴,也有努力地尝试修行,也有努力地救弟弟,为什么还要把我扔出来……”

“就算……就算要把我扔出来,也还有很多天……”

四周传来了狼叫,彼此呼应,好像已经围了过来。

李修孽艰难地撑着自己站了起来,看着丛林里闪过的灰黑色身影,他捡起了地上的一根枯枝,惶恐地乱舞。

群狼只转了一圈,就确认眼前这个猎物没有任何的威胁。

啪——

枯枝连一下都没有挡住。

“不要过来……”

狼群全部扑在了李修孽身上,生怕抢不上一口肉,毫不留情地撕咬起来。

剧烈的疼痛让李修孽的意识立刻扭曲起来。

“我不想死……”

狼群的喘息与相互排挤的乱嚎混在一起,将这个弱小的生命淹没。

“啧啧,没想到这里还能看到人,没错的话,应该就是苟延残喘的那一族了。功夫不负有心人啊,不枉我找了三年!”

嗤!

凭空出现的丝线切下了狼群的头颅,露出了其中不成人样的李修孽。

“还活着啊,先带着吧,没准有用。”

……

当李修孽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我还活着?”李修孽看着浑身缠满的绷带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

很快,李修孽就被领到了一个空旷的地下房间里,他成为了一百个孩子中的一员。

“在这里,想要活着的唯一办法就是无条件地服从!除此之外,不要存在任何的想法!”

站在一百个同龄的孩子中间,李修孽从来都是低着头不敢去看别人,惨痛的经历让他对任何人都十分抗拒。他还抱有着一丝的幻想能够回到村子里,也想知道母亲到底如何了。

“你叫什么?”有个眯眯眼的孩子偏头向李修孽问道。

李修孽先是愣了愣,然后摇了摇头。

“没有名字吗?”

李修孽点了点头。

“现在你们每人手里都有一杯血,喝下去。”掌管着这里的人高声喊道。

或早或晚的,一百个孩子都将手中的血喝了下去。

“啊——!!!”

突然有人发出凄厉的惨叫,血管从其肌肤上鼓胀,越来越高,像是一个鼓起来的球。

砰!

一大团血花在中央爆开。

剩下的孩子立刻乱成了一团,只不过这样的骚乱只持续了片刻便被暴力制止。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修孽就在不断地喝血、抽血、训练中度过。人在旁边爆开的场景见得多了,还活着的人也就不再觉得恐惧了。

“好奇怪啊,你为什么浑身都缠着绷带?是因为浑身都是伤吗?”眯眯眼的孩子问道。

李修孽点了点头。

“好了不起,浑身都是伤你都从不喊疼!”

李修孽愣愣地看着那个眯眯眼的孩子,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平和地跟他说话,还是夸奖自己。

四周的人越来越少,李修孽也慢慢认识了眯眯眼的孩子。

“我们都是被抛弃的,比不上那些会修行的天才。你知道吗?这个世界是天才的世界,我们这样平凡的人没有什么价值。我也想成为一个天才!所以,我要努力地活下去!你也是啊,一定也要努力地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可能成为天才!”

李修孽的世界仿佛有了一丝光明。

突然有一天,眯眯眼被带走了,三天都没有回来。李修孽不能去找,只能等。

这一天,同样的人来带李修孽。

穿过层层的铁门,李修孽看到了一个个黑暗的房间,里面都关着人不人鬼不鬼的生物。

“可惜了,这个差一点就成功了,力量是达到了,就是失去了心智。”衣冠楚楚的人们站在一旁看着正在吃人的奇怪生物。

对于血腥的场面,李修孽已经习惯了,然而此时他却完全愣在了原地。

正在吃人的怪物突然回头,看着李修孽,露出了猩红的獠牙,其下的尸体还在往外冒着血。

李修孽认出了变成了怪物的眯眯眼,更认出了那具尸体,那是他的娘亲。

“过来!”前面带路的人没想到李修孽已经停下,不耐烦地打过了一巴掌。

啪!

无数的记忆随便涌入到了脑海之中,村子的鄙夷,父亲的冷漠,母亲的歌谣,围过来的狼群,眯眯眼的话……以及眼前的场景!

“啊——!!!”

李修孽崩溃地哭喊出了一大声。

“快走!”这位行难境的修行者刚想出手,就被狂暴的力量冲飞而出。

“哈哈!出现了!出现了!这就是最完美的融合!”

第一百七十一章 我愿百忍,我愿修孽(五)

“这到底是一股什么样的力量?!”

不论是谁,都对李修孽重新展示出来的力量露出了吃惊的神。任何借助外力的行为,在青云试上都被许。只不过,不论是吃丹药还是特殊秘法,都不应该有这么恐怖的威压才对。这股力量,任由见识多广的高手也辨认不出来。

李修孽突然看向蒋百忍,一双红色瞳孔好似是一片血海,将目力所及之处部吞噬。

“动起来!”

蒋百忍看到了李修孽的眼睛,立刻认识到了危险。他强行压榨最后的元气,向着前方猛击出一拳。

砰!

在蒋百忍的感知里是狂乱的元气,不留一丝空隙地铺面压来,他这一拳就犹如惊涛骇浪里的一叶孤舟。

“遭了!”

蒋百忍知道自己的手臂已经完折断,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了,一只强有力的手已经按在了他的脸上。

“霸王体!”

轰!

校武场被犁出了一道巨大的沟壑!

李修孽单手按住蒋百忍的头在地上拖行了二十丈,另一只手猛然刺向蒋百忍的心脏。

蒋百忍已经废掉的双手强行握住李修孽按住自己的手臂,阻止着对方捏碎自己的头颅,此时他已经腾不出手再去阻止对方。

“霸王体!”

紫金色的纹路闪出了最后的光芒,交织在了一起。

人们刚刚回过神来,看到发生了巨变的校武场,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修孽的手刺进了蒋百忍的膛,但并没有刺穿,紫金色的纹路凝聚起了相当强大的力量,卡死了李修孽的手。

猛然抽出手,李修孽握拳重击而下,毫不留地击在了蒋百忍的膛。

咚!

大地好像震颤了一下。

握住李修孽的双手无力地松开,蒋百忍弹起一下后,重重地落在了乱石上,像是一具尸体。他的体已经迈进了死亡,但他还强撑着意识。

眼睛不能再转动,蒋百忍的视野被定格住,而这小小的视野里在下一瞬就闯进了李修孽。

蒋百忍什么样的痛苦都能忍受,唯独不能忍受失败,他痛恨自己那副可怜无助的样子,所以他要变得比任何人都要强,不需要依靠任何人,也不会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弱小。

然而此时此刻蒋百忍已经没了任何的力气,他最后的力量都用来防御自己的心脏不被洞穿,他原本还想着有反击的机会,现在则一点都没有,甚至他都已经迈进了死亡。

李修孽的拳头再度袭来!

铛!

一柄剑突然遮住了蒋百忍的眼睛。

断楚的双臂发麻,低喝一声,提剑而起,将一拳击在剑上的李修孽掀飞出去。以他的实力去硬撼这个状态的李修孽,根本就坚持不了多久。然而他不能让李修孽杀了蒋百忍,那会节外生枝。

李修孽看向了断楚。

断楚心中一惊,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卷土剑,上的元气尽数涌现出来,他可没信心确保自己不被李修孽掏出心脏。

铛!铛!

铛!

在绝对的力量与速度面前,断楚唯有防御。

铛!

幸好李修孽的意识不是太清楚,攻击起来没什么章法,断楚抓住一个机会,一剑劈在李修孽前。

焰柔突然出现,利用这瞬间的空档,想要将针刺进李修孽的脖颈,却不想直接被狂暴的元气震飞而出。

“遭了!”

断楚被迫再度迎上李修孽,而他也被对方完压制住。

撕星!

嗡!

断楚看着近在眼前的长爪,心脏暂时停止了跳动,距离死亡,仅仅只有一寸的距离。

不知何时出现的蒋武疴按住了李修孽,让其不能再有任何的东西。在场能够以不伤害李修孽的方式将其制服的,算上蒋武疴,不超过十个。这个状态下的李修孽,完拥有着匹敌通玄境的力量,极度危险。

焰柔立刻冲来,三针扎进李修孽的后颈。狂暴的元气开始消散,李修孽失去了意识,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以至于人们还没弄清楚怎么一回事便已经结束。

时间在流逝,周围的世界里慢慢涌来了无数的杂音。

“第四轮第一轮,胜者——南国李修孽。”裁判在愣了很久后才登上台,宣布了这个结果。

负责阵壁屏障的守卫如释重负,终于有了可以喘口气的时间。

声音在耳边炸开,人们的意识逐渐回到了现实。

“是李修孽赢了?”

“蒋百忍真的没有再战之力了?”

“这场比试,终于结束了吗?”

负责医治的人员冲到校武场上,立刻用特殊的元气将蒋百忍包裹了起来,相应的救助措施也一齐用在了对方上。

“没有气息了。”主负责的医者惋惜地说道。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不能探知到一点生命迹象,只能判定为死亡了。

蒋武疴神冷漠,他看了那位医者一眼,又看向蒋百忍,说道:“他还活着。”

“没……”医者想要再次说明自己的判断,却又想起了蒋武疴跟蒋百忍的关系,便立刻将蒋百忍抬回了神医馆。不管怎么说,都得把一切手段都用上试试。

蒋武疴看着蒋百忍被抬走,面无表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周围的人悄悄投来目光,都是一言不发。

焰柔拒绝了前来救治的医者,断楚将李修孽交给了南国的人。只片刻的时间,李修孽便完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之中,任谁都找不见。

“这样,目的就算是达到了。”焰柔如释重负地说道。

“他应该已经在路上了。”断楚也同样松了一口气。

人们的感慨要远远多于对比试本的议论,毕竟这战斗太具冲击力了。

“谁能想到李修孽竟然能够逆转,凭借着这股奇异的力量击败蒋百忍!”

“蒋百忍足够强大了,只是他没有借助任何的手段。李修孽没有手段的话,已经输了。”

“天之骄子,又岂会借助外力?此次用外力,次次用外力,外力没了又该如何?天之骄

子,就用一双拳头,轰出一条道路!”

“不论怎么说,最后赢的是李修孽!”

“南国李修孽要名扬天下了!”

“未必就是如此!虽说李修孽赢了蒋百忍,但他也必定付出了相应的代价!这种状态下的他能赢下一场?”

“下一场赢的可是断楚,同为南国,断楚赢了之后放弃比试,岂不是就为李修孽铺平了道路!所以说夺得青云试第一的必定是李修孽!”

“这应该是本届青云试最亮眼的一场比试,就算放眼历届青云试,其精彩程度也足以跻前列。”

“蒋百忍怎么样了,看样子伤的不轻,李修孽估计短期内也很难醒过来。两人拼到这种程度,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

“蒋百忍输了?!”铁炼花仍有些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他一直追寻的目标竟然会输,感觉就像一直攀登的高山突然倒塌。

“大概是某种激发的秘术或者强力的丹药,对体的伤害极大,说不准还会影响之后的修行。”

夏喜不无忧虑地说道:“蒋百忍的况不是很好。”实际上,她已经察觉不到蒋百忍上有丝毫的生命迹象。

铁炼花转头看了一眼被抬走的蒋百忍,说道:“他不会有事。”

“希望他不会有事。”夏喜的绪低落下去。即便是没有赢,她也不希望大明的人有生命危险。

陈难萍的脑海里是战斗的节,任由她怎么推演,也得不出稳赢的方式。

“换成是我,只有一成的把握赢。”

剩下参加青云试的人,无一不在衡量自己与李修孽的差距,没人认为自己可以强过蒋百忍,从而赢了李修孽。

“大明的蒋百忍折了,陈难萍跟铁炼花再决出一个来进入四强,不论哪一个都跟蒋百忍差了一个层次,大明这次又无缘青云试的第一了。”

“这能有什么办法?不能怪自己不强,只能怪对手太强了。李修孽实在是超过了所有人的预料。碰上这样的对手,只能听天由命了。”

“南国的崛起,有点势不可挡的感觉了。”

由于这过于震撼的第一场比试,所有人都忘记了接下来的比试。换句话说,他们已经对接下来的任何一场比试都失去了兴趣。

在人们议论的时候,被完破坏的校武场正在以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破碎的石块相连,然后向着缺损的地方填补过去。

裁判登上了台,在一片嘈杂声中宣布道:“第四轮第二场,南国断楚对大明青藤园宁独。”

即便是裁判本都对接下来的比试失去了兴趣,更何况那些根本没有听到声音的众人,更何况这场比试还缺一个人,更何况这场比试的结果本就已经注定。

“到宁独哥了吗?”夏喜也刚刚反应过来,环视了一下四周还是没有看到宁独的影。“宁独哥还没有来吗?再不来,就真的没有时间了。”

校武场上,断楚已经立在了一侧。

“陈姐姐,宁独哥会来吗?”夏喜忧心忡忡地向着陈难萍问道。

“他会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第四轮第二场

大明夜客第一卷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第一百七十二章第四轮第二场黑暗——

没有声音,也没有颜色。

蒋百忍的意识就像是一缕烟,轻轻一飘就会散。

“输了吗?”

同辈之中,同境之中,竟然也会输?

自己岂不是又像一开始那样弱小无助,只会等着别人来帮助?为了一个可笑的并不存在的关系而充满希望?又会成为一个笑话?蒋百忍发誓不会再重蹈覆辙!

这个世上只能依靠自己!

只能由自己来忍受一切!

即便是死亡!

噗!

扁士寒像个熟练的屠夫,一手切开蒋百忍的胸膛,握住了对方的心脏。

咚!

“最大量的元气之血,打进去!”

“每个穴位上扎上金针刺激!”

“元气压调到最大!”

咚!

蒋百忍的体温在迅速下降,在多数人的认知里面,这已经意味着死亡,就算是灵丹妙药也不能将其救活。如果不是蒋武疴的儿子,他们绝对不会再白费力气。

咚!

扁士寒的双手已经沾满了鲜血,却还在努力。他这样的手段,就算蒋百忍原本还有一口气,也会被他折腾死。

“镇魂钟!”

铛!

一股奇异的元气波动传来,普通人听了肯定陷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将死之人听了则可以稳住心神,保留住最后一丝意识。

“放他脑袋上敲!”

“可是这么短的距离会敲死人的……”

扁士寒怒斥道:“这个人,给我滚,换一个!”

镇魂钟立刻被放到了蒋百忍的头上,使用者用了最大力气将其敲响。

铛——!

靠的最近的扁士寒浑身都震颤了一下,唯独他的双手还稳如磐石,捏着蒋百忍的心脏。

“再敲!”

铛——!

即便是周身都做了防护措施的使用者也流出了鼻血,即将倒地。这么使用镇魂钟,就算是通玄境也撑不住。

“换人!”

立刻再有新人接替上。大明王朝为了青云试,召集了一大批能人,在神医馆这更是不缺。

“敲!”

铛——!

扁士寒的双手出奇地稳,他一边操控着元气修复蒋百忍的心脏,一边用手代替心脏给蒋百忍的身体泵送血液,还能分出心神来用元气刺激主要的经脉。

这般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治疗方法固然惊人拍手叫绝,但有没有效果谁都不清楚,就算是扁士寒本人也是第一次用,他自己也没有一点把握。

黑暗中,如烟的意识快要断开。

十几年的记忆被剥除,剩下的都是印象最深的东西。逐渐的,烟只剩下一丝,蒋百忍的意识里也只剩下一样东西。那是蒋百忍怎么都不能放弃的东西,至死都要抓紧。

“我不能死!”

咚!

好似有什么东西响了一下。

即将断开的意识维持住了!

被拉进了地狱的蒋百忍,生生止住了前进的步伐,哪怕是阎罗亲自前来也拉不走他。

“有生机了!”

在所有人都已经放弃的时刻,蒋百忍有了一丁点的反应。

扁士寒心中一喜,却没有松懈半分,不断要着他所需要的东西。距离真正救活蒋百忍,还需要再过好几道鬼门关。

……

特制的牢笼里,李修孽抱头缩成一团。他的身上遍布特制的银针,即便如此,却还没无法让他安定下来。

肌肤表面时而鼓起血管,透出鲜红的颜色,活像是一条蛇在里面穿行。当这样的现象发生了脸上,就显得无比惊悚。

记忆揉成一片,强行在李修孽的脑海中炸开,一股脑地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不要赶我走……”

“我想活着……”

“你好,我叫李修孽……”

越来越多不愿意看到的东西涌现出来,让李修孽仰头怒吼了一声,一拳打在牢笼上,当即打出了一个凹陷。

一股奇特的血在体内奔走,像是一条发狂的恶龙,几欲挣脱这个人形的躯壳,李修孽也变得越来越狂躁。

陆九谦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牢笼前,他感知着里面的李修孽,突然将一根玉质的长钎刺进了牢笼里。

噗!

李修孽当即被贯穿,玉质长钎上立时散发出了冰凉的气,渗入到他的体内,让那股狂躁的血逐渐平静下来。

嗡!

李修孽一爪拍在玉质长钎上竟然没有丝毫的作用,疼痛让他发狂,恐怖的力量向着四周发泄,特制的牢笼被拍的扭曲变形,即将破裂,然而那玉质长钎还是牢牢地钉着他。在他挣扎了一段时间后,他慢慢平静了下来,像是用尽了力量一般。

“修孽,你的命是公主的,你要学会完全控制住这股力量,唯有此,你才能更好地替公主效命。”陆九谦说道。

南星的模样突然出现在脑海中,血腥残忍的记忆退去,只剩下有关南星的事。

李修孽的心神震了一下,彻底平静。而随着他的平静,身上各处的伤势也一齐爆发出来,让李修孽瞬间变成了一个血人。

不加最后这股诡异的力量,李修孽本就弱蒋百忍一线。先前那一战,两人死斗到底,李修孽半条命丢进鬼门关里也不过分。如果不能及时得到救治,他也很难说能不能活下去。

陆九谦抽出玉质长钎,一掌拍在了牢笼上,一股温和且磅礴的元气覆盖在了李修孽的身上。

李修孽身上的伤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起来,而他本人也因为过度疲惫缓缓闭上了眼睛。这一身的伤,至少修养一个月才能完全恢复过来。

陆九谦遥望着南方,说道:“接下来的青云试,你不必参加。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

“倘若蒋百忍还有后手,亦或者他直接将李修孽杀死,那么赢得这场比试,或者说赢得青云试的就是他了!可惜了!可惜了!”

“今日有幸能够得见仙魔经跟霸体诀的对碰,实在是大开眼界!仙魔经销声匿迹一百多年,霸王体不在战争时也难得一见,看了这两种天下顶尖霸道的武诀,实在是过瘾!”

“难以想象这只是两个十几岁的少年!年轻一辈真是强的可怕!”

“修行一途就是这么不公,总有人天赋比你高,总有人强大到超出你的想象,总有人在很小的时候就到达了你一生都无法触碰的境界!”

“……”

人们还是沉浸在李修孽跟蒋百忍的战斗之中,不想再分心到其他的事情上去。能够作为这一场战斗的见证者,他们觉得无比荣幸。

站在校武场上的断楚大部分心思也都在李修孽身上,计划顺利地进行了,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李修孽的状况。至于宁独,断楚只担心对方不来。

“宁独哥还没有来吗?”虽然得到了陈难萍的回答,夏喜春却还是焦急地环顾着四周,始终没有发现宁独的影子。

时间在嘈杂的议论中迅速地流逝,即便有人看到了场上的断楚,想起下一场比试即将开始,也不过是一两句话带过。见过高山的人,自然就不想去看矮丘的风景。

“剑道最强商冲古的弟子,确实有不错的实力,但青云试这个地方还不是他能来的。倘若他也入了见山境,再磨砺两三年,倒也有可能一战成名。”

“不管宁独来不来,对断楚来说都毫无压力,断楚获胜是怎么都改变不了的。真是天助南国啊,今年青云试的第一已经被其收入囊中了。”

“或许是为了不败之名,宁独不敢来了。只要不交锋,也就可以避免失败。”

“天下谁人能不败?知耻而后勇!”

“这样看来,蒋百忍跟李修孽真的领先同一辈一个大境界。”

“十年后,搅动风云的人物。”

裁判看了下时间,宣布道:“按照规定,宁独逾期未至。”

断楚冷笑了一声,没想到宁独竟然连应战都不敢来。他还抱有一丝能够将其当成对手的期望,现在看来完全没有必要了。他只能另寻机会杀掉对方了。

陈难萍仍是那副样子,她认为的事情自不会去改变。

铁炼花环顾了一下,嗡声说道:“真的没有来吗?”对于宁独这个相对陌生的人,铁炼花还是抱有相当大的期待,他渴望能够以笨拙的方式对战那些可以出其不意的天才。而宁独是他认为仅次于蒋百忍的天才!

“完了,要失去资格了。”夏喜春不由得握了握手中的软甲。

原本,夏喜春打算将百龙鳞甲借给宁独用。大明进入第四轮比试的四人,唯有宁独是最弱的那一个。只要大明能赢,夏喜春自然愿意提供任何帮助。可是她找了宁独两天,一点消息都没有,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直到现在还是没有踪迹,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

“宁独这样不战而败,确实丢人!”

“断楚毫无悬念地拿下了这一场!”

“唉,大明也就蒋百忍能撑起面子了。”

裁判无可奈何地宣布了最后一句:“视为弃……”

砰!

入口的门突然被破开!

众人回头望去,只看到一线虚影。守卫立刻出手,却被蒋武疴阻止。

砰!

第一声响还没有完全传入人们的耳朵,校武场上就响起了人猛然落地的声音。

“不好意思,来晚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二境通玄

天都城外,一行士子趁着秋高气爽之际在外郊游。天都里的热闹,可不管他们这些普通人的事。

“哎,奇怪,我明明记得此处有一座小山,如今怎的变成了这副模样?”众人站在一处三丈的断崖,面露震惊之色。

“唐兄的记忆自是不会错的,瞧现在这狰狞恐怖之景象,大概是修行者所毁坏。”

“三天前此处还是小山,今日竟成岩浆灼噬之景,大有鬼斧之力。若以人力,非万人不能移之!”

“修行之力如同利器,倘若不加牢笼,恣意妄为,如暴虎也!”

“……”

众士子脚下是黑色乱石,如鬼似魔,狰狞刺天,幽深孔洞深不见底,像是通往地狱,让人不敢逾越半步。如果是乌云密布之时,绝对让人心生寒意,误以为步入鬼门之处。

——

多数人只看到一道虚影拉成的线,待目光转到校武场上的时候,宁独已经立在了那里,很容易让人误以为他是凭空出现的。

“他是怎么到场上去的?”

“速度这么快?!”

“他还是三天前那个宁独吗?之前的他绝对没有这样的速度!”

“是什么强力的符吗?否则怎么会这么快?”

陈难萍看着突然出现的宁独,目光微凝。她太清楚宁独的进步速度,哪怕仅仅是半个时辰都可以让人刮目相看。

“三天的时间,你又强到了什么地步?!”

夏喜春瞪大了眼睛看着校武场上,欣喜若狂,想要大喊一声却又觉得不妥便忍住,转念一想又有些失落。

“宁独哥,你可算是来了。可是你要能够早来一些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把百龙鳞甲给你了,那样还能对你有帮助。”

此时夏喜春也不可能冲上去让宁独穿上百龙鳞甲,也只能这般了。

铁炼花迅速地摆脱了蒋百忍的影响,静心观看即将开始的比试。刚才那样的速度,倘若他不认真对待恐怕也很难洞察出来。

“没想到他竟然还敢来,忘记我们有仇了吗?断楚的剑可不会有丝毫的留情。”焰柔的嘴角勾起了戏谑的笑容。已经完成李修孽任务的她,可是大有心情来观看这肯定很有趣的战斗。

虽说李修孽他们一行四人并没有什么太深的交情,但毕竟是一同相处过的。角兜惹人讨厌不假,他要是被杀了,剩下的三人一定会替他报仇。

越来越多的人将目光投到了校武场上,终于想起青云试还在继续。

“李修孽跟蒋百忍的比试影响太大了,没人能够彻底摆脱出来。如此一来,刚刚赶到的宁独其实占了便宜。”

“蝇头般的便宜,可有可无而已!再说能参加青云试的人,心性岂是这般能够轻易动摇的?”

“你们觉得宁独能够坚持几招?”

“最多三招。断楚的剑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他出剑了,宁独就必输无疑。如果说李修孽跟蒋百忍是第一梯队的,那么断楚就是第二梯队里面的佼佼者,甚至都强过铁炼花等人一线。”

“不见得,断楚未必就能三招赢宁独。宁独连赢两场,可不是仅仅靠的运气。恐怕谁都不知道他这次又藏着什么样的底牌。”

“商冲古的弟子,嘿,不知他得知弟子输了后会是什么表情!”

“没记错的话,这样的场景是十年前发生过一次。”

“你什么都敢说?!”

“道听途说一点风声而已,权当我没说。”

“……”

断楚看着一身尘土的宁独,小觑的神情消失。他清楚地记得宁独在对战袁飞时,还没有这种速度。这种速度之下,宁独却没有丝毫吃力的神色,可见这并不是他的全力。

在尽是见山境的青云试里,宁独好像已经被人忘记他只是行难境。见山境拥有宁独这样的速度不稀奇,但假如是行难境呢?

能够发现这一点的,恐怕都不会对宁独报以小觑之心了。

裁判看了一眼及时赶到的宁独,宣布道:“第四轮第二场,南国断楚对大明青藤园宁独。”

“开始!”

就算仍在喋喋不休的人也压低了声音,将部分心神投到了校武场上。境界越高的人则越专心,他们不会轻视任何一个人,更何况是商冲古的弟子。

宁独一路赶来,自然风尘满面,背上背着的三把春风剑歪歪扭扭,快要掉出来的样子,他腰间的辞花剑也是沾满了泥,很难看出这是一把好剑。再加上凌乱的头发,他活脱脱是一个逃难而来的人。

当裁判宣布开始的那一刻,宁独屈身,握住了腰间的辞花剑,目光微低,呼吸暂止,而其周身的气息也突然凝固。

断楚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握住背上剑的手没有立刻用力。他没有立刻出剑,只盯着不远处的宁独。

安静了大约有一瞬间。

“怎么了,两个人怎么突然不动了?”

就在人们心里刚刚生出疑问的时刻,断楚握紧了背上的卷土剑。

绷成一线的元气突动!

辞花剑出鞘——

“岚!!!”

嗤——

金铁碰撞的火星在一瞬间爆开,却因为极速被拉成一条线。

铮!

震耳的颤音在校武场上响起!

更多的人还未反应过来,只看到了结果,宁独已然出现在了断楚身后二十步的地方。

“怎么会……”

像是一把剑刺入到了脑海中,多数人心中猛然一惊,所有的杂念瞬间烟消云散,脑海里只剩下那惊人的一闪。

“怎么会这么快?!”

多数人都没能察觉到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换成是他们,此时有可能身首异处了。

断楚背上的卷土剑发散着惊人的震颤,换成是普通人必定已经被震散了骨架。断楚握剑的手也在轻微地颤抖,他此时竟不能握住剑。

眼中还是先前一瞬的剑影,断楚在脑海里不停地回放,所有的动作都越来越慢,连贯的东西被分解成了一张张的画。

宁独冲来。

断楚握剑。

宁独突至!

断楚来不及出剑!

辞花剑横切而来!

毫无准备的断楚只能转身,用背上的卷土剑来抵挡。

嗤——!

辞花剑刺到了卷土剑上,瞬间划出一道长痕!

“怎么会这么快?!”断楚的瞳孔猛然一缩,他也想不出对方怎么会如此之快。如若不是他收起了轻视,此时就算不输,也会受伤。

宁独已然合上了辞花剑,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就好像从未出过剑一样。

倒不是宁独不想用辞花剑,而是这一剑所需要消耗的元气太多,并且这一剑作为出其不意的一招也只能用一次,再用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这是行难境该有的速度吗?”

“就算是专修速度的人炁武诀能够达到这种程度吗?”

“不应该,这不合理!一定是用了特殊的法门,行难境不可能拥有这样的速度!”

“……”

修行的等级呈现出巨大的塔形差异,行难境占了天下修行的九成,见山境在小门派中已是最高境界,已然可以行走天下。至于通玄,在任何地方都会被奉为上宾。基于此,能够看懂宁独刚才一闪的自然在少数。

“没错。”

“就是通玄!”

“二境竟然就可以通玄?”

“这不是普通的天才!”

……

胡然气喘吁吁地赶到了神机营房门外,为了让少爷赶得上比试,她自然放弃一同过来的机会。不过在旬二的安排下,她也只是比宁独慢一步而已。

“麻烦让一让。”胡然穿过人群,进入了神机营房的空白地带。在看到这个空无一人的地带时,她也愣了一下。

“快看,有人要进神机营房!”

胡然顿时觉得背后有了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弄不好会有人突然扑出来抢走她身上的进门玉牌。

刚慢下两步,胡然又想起她还要赶着去看少爷的比试,便闷头往前跑。

恶煞一样的守卫在胡然距离十步的时候就瞪着胡然,好像胡然再冒犯一步,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我有玉牌,让我进去!”胡然立刻扬起了手中的玉牌。

隔着百步,外面的人也都看清了胡然手中的玉牌,不禁流露出羡慕的目光。不用说他们,天都里大部分达官贵人也都弄不得这样一块玉牌。

“嗨!最精彩的李修孽跟蒋百忍都比完了,就算进去了也没什么看头了!”

“得了吧,别在这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了。就算都结束了,我也愿意去看一眼,更何况后面还有那么多场。”

“混十辈子,也混不上一块进去的玉牌!人与人啊,天差地别呦!”

胡然看了守卫一眼,得到了同意,立刻向里跑去。她不知道路,只管闷头往前跑,碰到人就扬一扬手中的玉牌,生怕被人拦下。

“少爷,你可千万不要错过了!我还要看你赢啊!”

想起昨晚那惊人的轰鸣已经骇人的场景,胡然就觉得少爷肯定会赢,根本没人能扛得住那样的春风剑。

终于,胡然跑进了校武场,目光越过众人,看到了校武场上的宁独。

“少爷,我看到你了,你一定要赢啊!”

第一百七十四章 春风烈(上)

断楚的手终于停止颤抖,眼睛凝聚起来的焦点一散,四周的景物全部涌现了进来。他总算明白宁独是怎么施展出的那一剑。

呼——

元气流动!

断楚的手还是没有握住背上的卷土剑,他好像是在找一个绝对平静的时间,就像是水面完全静止的一瞬间,唯有在这个时刻他才能握住卷土剑。

宁独一动不动,呼吸跟心跳都平稳的让人无从察觉。元气从他身上穿过,像是空无一物。

呼——

元气仍在正常的流动,却总给人感觉跟正常的时候不太一样。

“怎么回事,两人才刚刚交手一招就不动了?难不成还能一招就分出胜负了?就这样僵持着就可以比出输赢了吗?”

宁独跟断楚的交战,好似将所有的招式压缩到了一瞬,一瞬过去后就是长久的空白。对于习惯了连续交战的人们来说,肯定少了看头。先前还是极具视觉冲击的战斗,现在突然换成了类似于意境的战斗,跨度确实有些大。

刚才无比惊艳的一闪,惊呼者有之,加倍凝神观看者也有之,却并没有多少人看出了其中的玄机,毕竟真正认真看比试的人还在少数。

“是洞观的较量!”

“没想到洞观竟然也能成为决定胜负的能力!商冲古的弟子,果真不简单!竟然可以凭借被人轻视的力量来占据优势。”

“断楚明明强过宁独一大截,却被牢牢地压制住。这一切看起来好像是全部算计好的一般,让人都有点怀疑宁独是故意来迟的。”

在所有人都深受李修孽跟蒋百忍之战影响之际出现,宁独又以出乎意料的方式突然发动攻击,任由谁都会吃亏。

夏喜春用了很长时间才得以看清场中的问题所在。

“宁独哥的洞观已经强到这个地步了吗?!竟然都可以提前预知到对手的动作了?!”

观星!

夏喜春的瞳孔颜色一变,看到的景象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原来如此!宁独哥你的洞观远在我之上!正常流动的元气还可以搭接成线,连接在断楚身上!这样就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察觉到对手的动作,从而做出应对,感觉就像预知一样!”

每次与宁独交手,陈难萍都没有稳赢的把握,而宁独也总是能想出一些奇特的招式来破局。这样的人做对手,尤其是势均力敌的时候,无疑让人万分头疼。

“比谁的剑更快吗?看着速度上一丝的差异而取得了压制。不过这并不能解决最根本的问题。你又该怎么处理这样的局面?”

校武场上看似没有什么变化,其实宁独已经牢牢锁定住了断楚的气息,在他强大的止水洞观下,只要断楚一动他就能感知到。

“他的剑比我的剑更快?!”这就是断楚迟疑不决的原因。一旦他出剑,那么宁独的剑就会抢先一步来临,他必须要比宁独的剑更快才不会受制。可他现在没有把握!

当然,断楚可以等宁独先出手,只不过那样对他更不利。气机已发,再收回等别人出手,断楚的气势便永远地弱了一截。而如果让宁独后发制人,绝对会被抓住破绽。

呼——

时间被拉的极为漫长。

断楚的呼吸仍旧平稳,但他不愿继续等下去了。他本就拥有着压倒性的优势,此时竟被对方压制住,他自是不能再等下去。

五指突然握紧卷土剑!

绷紧的元气丝线好像突然崩断,变成雕塑的宁独在这一刻动了!

指尖碰触到了卷土剑的冰凉,熟悉的感觉立刻传遍全身,澎湃的元气在瞬间涌入其中。当五指合拢,完全握住卷土剑,手臂的肌肉随之牵引,在猛然将其拔出同时,劈斩而出的轨迹已然形成!

然而,宁独动的不是自己,而是他背上的春风剑。

嗤!

一条火线凭空出现!

砰!

断楚的周身突然有一团火炸开,紧接着一股狂暴的元气向外席卷而出!

在一瞬间,春风剑烧成灰烬!

“这到底攻击了多少次?!”

手腕、胳膊、手腕、后背、脚腕、膝盖、肩膀、胸膛……断楚手中的卷土剑根本没有劈砍出来,身上便瞬间绽出了十几道伤口。以他这样强悍的身体,竟然都会受伤。

在高度凝聚的元气中穿梭,还需要破开断楚的身体,不用说木质的春风剑,就算是钢铁也因为高速被烧的什么都不剩了。

断楚还是没能拔出他的卷土剑,但他已经冲到了宁独的眼前。

“这剑怎么可能会这么快!”

“他真的只是一个行难境?”

“他在飞剑上的造诣到底有多深?”

一连串的惊疑在人们的心头涌现,寻不出答案的再怎么想也不明白,看明白的心里只剩下了震惊。

“就算是见山境能够施展出这样的飞剑?!就算是见山境能够领悟得了通玄?!他连见山境都没踏入,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三天前宁独还做不到这一步,倘若那时他就做到了,就不可能赢袁飞赢的那么艰难!难不成他只用了三天就做到了,仅仅三天?!”

“传闻有人能一朝通玄,今天竟然能够得见!”

“倘若普通认知里的事情可以被称为传奇,那么传奇就不再是传奇!”

明眼人自然看的明白,宁独的速度跟他的剑能够这么快,全是因为他做到了“通玄”。也就是说他在以“四境”的能力对战断楚!否则他根本占不到便宜!

近乎全场的人都不再议论,凝神看着校武场,只偶尔发出一两声惊叹。

“断楚竟然会被压制住!谁能想到是这样的景象!”

“不仅仅是李修孽跟蒋百忍的战斗,断楚跟宁独的战斗竟然也如此精彩!”

“今年的青云试,真是强的可怕!”

断楚没来得及出剑,却凭着强横的身躯直接冲到了宁独的眼前!

单凭这具淬炼出来的身躯,断楚可以承受住李修孽全力的十拳。也就是说,赤手空拳的断楚也可以对付一般的见山境。

“喝!”

断楚一拳袭来,排山倒海之势!行难境那点可怜的元气在其面前就是纸糊的一般,瞬间就会被撕成碎片。

感知上如同迎面撞来一座山,想要躲开根本不可能,唯有接住。然而,以行难境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接住。

“凝!”

宁独将半数的元气施展出来,这已是他衡量后所需要的最低元气。再少一丝,他就可能死。

“缠!”

猛然间扭转身躯,宁独就像是一块面团,双手拍在了断楚的手臂上,元气变成一根丝线,揉进了那山一般的攻击中。

宛如流水在山峰中凿出一条道路!

“震!”

“岚!”

与此同时,宁独脚上凝聚起元气,在出手的一刻翻身而起。

靠着止水洞观预判出了断楚的行动,宁独也只能用禅宗六式堪堪躲开了对方的攻击而已。即便如此,他的双手也像是握在烧红的铁板上,更要命的是他现在还不能松开手,否则他就要正面对上断楚这一拳的威力,那必定会将他直接震飞。

断楚的另一只手早已扬起,像是一把阔刀,斩向跳跃而起的宁独,而他被宁独按住的手突然松开,再次紧握,元气爆裂形成冲击。

宁独像是轻柔的猿猴,身子弯成一个半圆,脚在半空中一点,与断楚斩来的手擦过,翻身跳飞而出!

没了出其不意,宁独就是一个弱小的行难境,单单是为了应对断楚的这一拳就耗费了大量的元气,身体更是受到了的震动。若非从小受伤惯了,知道以怎样的方式承受攻击才能受最轻的伤,宁独此时的五脏六腑都会被震出血。

断楚豁然转身,右手已经握住了背上的卷土剑,他的目光也盯死了停留在半空中的宁独。

在半空中的宁独绝对躲不开攻击,除非他再次施展出一开始用的那一闪,而那无疑将瞬间耗尽他的元气。

元气瞬间凝聚在卷土剑上!

只要断楚一出剑,宁独必输无疑!

宁独跟断楚的目光交错,宁独读懂了断楚目光里的杀意。

这一剑,断楚必杀宁独!

断楚没有丝毫的犹豫,他握剑的手动了!

——

司马峨讲授完今天的课程,不经意地向着神机营房的方向望去。

这几日天都里讨论最热烈的无疑是青云试,青藤园也不例外,更何况他们这里可是有着两人进了八强,在外跟人讨论时都格外的有底气。

“现在应该比试完两场了。听刚刚传来的消息,宁独好像没去。”

“真的假的?唉!大好的机会!”

“其实去不去都是输!能进八强很不错了。”

“陈难萍能赢神锋学堂的铁炼花吗?”

“……”

听着四下学子们的议论,司马峨的担心也随之增加。

“陈难萍或许会赢的有些吃力。宁独能赢吗?断楚太强了。宁独赢的可能不足百分之一。”想到这里,司马峨又自嘲地笑笑。“我怎么总是以自己的想法去衡量他人?宁独的脑子要是跟我一样他也就不叫宁独了。莫非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输给宁独的了?输赢未必就一定要将对击败啊!”

第一百七十五章 春风烈(中)

胡然被人领着到自己的座位坐下,路上她的目光一直不离校武场,尽管她什么都看不懂也看不清,但她就是要将目光放在那里。

“请问小姐你是修行者吗?”引路的人并没有因为胡然的脏衣服而有任何的鄙夷心态,仍彬彬有礼地问道。虽说感知不到什么元气波动,但还是要问一句。

胡然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那小姐能看得懂吗?”不是修行者的观众,需要重点关注,免得到时候被元气冲击殃及到,那可就是神机营房的责任了。

“嗯。”胡然顾不上去回答,只看着闪来闪去的少爷。

引路的人莞尔一笑,不太懂这位明明看不懂还努力去看的姑娘,指着一个空座位道:“这就是小姐的座位。”

“嗯。”

以鱼龙街的力量,还弄不到靠前的座位,胡然坐在中间的位置,距离校武场的中心二百步开外,眼力不好的人还真是什么都看不清,更何况还有刺眼的元气冲击。

“就算宁独背后有高人指点,奇招频出,他也是强弩之末,必输无疑了。”座位越往后,平均境界就越低。不同境界的人看同一件事物,看到的肯定有所差异。

“这般实力,靠着师父的指点跟运气走到这个地步,难免让人怀疑其中是否有猫腻。这么多的巧合,怎么会发生在一起?”

“对啊!第一轮轮空,第二轮碰上最弱,第三轮还是最弱。抽签的运气能一直这么好!况且每次还都是以取巧的方法获胜,感觉就像排练好的那么巧!”

“以宁独的实力,在青云试里取得这样的成绩,确实名不副实。真正的强者就应该像蒋百忍跟李修孽那样才是,用最强大的实力让对手无话可说!”

“宁独之道非大道,不可取也!”

“……”

一路上,胡然听到了太多的话,基本上都是在讨论蒋百忍跟李修孽的强大,以及宁独垫底的弱小。

逻辑清晰,环环相扣,旁征博引,鞭辟入里……任何一个人都能拿出整套的理论来证明宁独弱的可怜,尤其跟蒋百忍与李修孽这样的人相比,在满天的言论之中,胡然也有点信了。

三人成虎,永不过时。

可是胡然也有不信的东西。

任别人说的天花乱坠,她还是相信自家少爷不会输。不论何时何地,对手是谁,她都觉得宁独不会输。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认为宁独输定了,她也不会相信。

胡然不懂什么修行,但她懂宁独。

“少爷,你一定会赢!”胡然紧紧地盯着场中心,等待着结果出现的那一瞬间。

……

陈难萍的洞观已经跟不上战斗的变化,她有着太多看不清的细节。

“如果自己此时作为宁独的对手,在不解放力量的情况下能赢吗?就算解开……能赢吗?”

拥有着“观星”洞观的夏喜春比大多数人看的都真切。

“比这些恐怖招式更难的是对元气的掌控。行难境的元气跟见山境相比起来真的太少了,必须要细分到上百甚至是上千份,每一份都进行精准的控制,否则必定一瞬间就消耗干净了。到现在,宁独哥竟然还有充沛的元气!这样精准的计算与控制,感觉就像跟断楚对战了无数次一样!”

在很多人看来都是如此,没有几十遍上百遍的推演,绝对做不到这样的控制。

三天的时间,战斗经验多丰富、对断楚了解多透彻的人才能做到这样的推演?如果说宁独身后没有人帮助,绝对没几个人信。恰巧宁独有一个剑道独尊的师父,这一切看起来都变得非常合理。

“可惜,这一剑他躲不过去了!”

看过断楚比试的人此时都清楚,一旦让断楚拔出了背上的卷土剑,就必定要面临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并且这攻击只会越来越强,不能一招击败断楚,就永远地失去了机会。

大部分人心里,都判定了宁独的失败!

弹指——

剑丸!

施展最熟练的弹指剑,无疑能够在最快的时间并以最快的速度到达断楚的面前。

断楚已决定出剑,就不会再变招。

轰!

恐怖的元气席卷而出,犹如一座山岳拔地而起。断楚打算单靠元气冲击跟强悍的身体硬抗下这攻击。

嗤!!!

剑丸在断楚眼前爆裂开来,压缩的剑气瞬间弹开,无差别的向着四周穿刺!

这种情况下想要将一道道剑气截断根本不可能,最好的办法就是只护住自身。

七十二道剑气乱射!

剑气瞬间在断楚的身上切出了伤痕,最严重的伤口都可以隐约看到骨头。再不用春风剑的情况下堪称是宁独最强的攻击,见山境硬抗下来也不好受。

断楚完全握住了卷土剑!气势立刻变得不可抵挡!

一座遮天蔽日的山,即将压来!

“绝对不能让断楚出剑!”

无论宁独在脑海里推演多少次这次战斗,都得出这样的结论。而他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阻止断楚出剑,只不过这一切看起来都有些杯水车薪。

宁独长吸了一口气,体内的元气尽数宣泄而出。

春风剑!

背着的春风剑瞬间遁入虚空!当春风剑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然出现在了断楚眼前!

断楚左手成拳,猛然向前踏出一步,弓身轰出一拳。

卷土剑与剑鞘脱离!

仿佛在天际,有风暴铺天盖地,横成一线,卷土而来!

砰!

春风剑刺在了断楚的拳上!

元气炸裂!

从春风剑散出数十道随心剑,从不同的方向刺向断楚。这样的精妙的控制,换成是平时可以换得无数人的喝彩,此时却仍不能将局势逆转。

速度让春风剑具备了恐怖的冲击力,在与断楚碰触的一瞬间就像是烧红的钢铁一样变得赤红!

元气冲击从深邃的黄到烈焰的红,猛然向外喷涌而出!

春风剑一寸一寸的燃尽,直到最后。

轰!

火焰呈现出红黄混杂的颜色,向着整个校武场上覆盖而去,沿途吞尽一切元气!

“这一剑怎么会这么强横?!这恐怕已经超越了人炁武诀的范畴!”

“行难境,施展出神虚武诀?!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难怪眼高于顶的商冲古会收此人当弟子!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当宁独施展出这一剑的时候,无疑向所有人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不同于一开始惊艳的一闪,这是切切实实的正面攻击,是足以击败见山境的力量!

砰!

断楚一步踏出火焰,背上卷土剑已然拔出半截。

硬抗宁独这一击,断楚的整条左臂都呈现烧焦的痕迹,拳头更是可以看出皮肉已经烧了干净,只剩下漆黑的骨头,显得格外爆裂。

原本断楚没有必要硬接下这一击,他完全可以后撤,放弃出剑,来全力挡住这一剑,凭他的实力接下完全没有问题。

然而,断楚并不是简单地想要获胜,他是要杀了宁独!

一剑杀死宁独!不留任何的余地!

如果放弃这次出剑的机会,宁独就有可能主动认输,别人也可能插手中止比试。唯有这一剑,断楚才有十分的把握杀死宁独,不论是谁出手都不可能救下对方。

无论受什么样的伤,断楚也必定斩舞出这一剑!

一剑,必杀!

连串的攻击看似漫长,实际上连一瞬间都不到。

而此时,宁独的背上只剩下一把春风剑。

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是商冲古当初施展剑的情景。

这一招,宁独也没有绝对的把握施展出来。要是放在平时,十次中可能有一次成功。可此时,他必定可以施展出来。

倘若自己都不信自己,那么必输无疑!

这一剑,必成!

春风剑在背后嗡鸣!

有风起——

眼前不再是校武场,而是青藤园里的萤雪湖,湖面平静如镜,只是忽而有风卷起了细微的涟漪。

宁独进入了一种绝对空灵的状态,意识里只剩下风。

断楚完全拔出了卷土剑!

剑锋割裂空气,发出轰鸣,像是在分开天地。

横成一线的风暴如山压来!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断楚用上了半数的元气。哪怕是李修孽,也不可能毫发无伤地接下这一剑。

“断楚这一剑,太过恐怖了!见山境全力都不一定能够接不住这一剑!”

“就算眼前是一座山,也会被劈了!只是对付宁独而已,至于吗?”

“他这是要灭了宁独?!”

阵壁!加重!

负责屏障的守卫没想到才过去没多久他们就要再次全力施展防护,再来个一两次,他们都要力竭下场了。

“宁独还不认输,难不成他要等那一剑劈下来?这个时候可不要妄想有人可以来救你!”

“再不认输可就要死了!”

“已经来不及了!”

人们的意识在脑海里出现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

卷土剑竖立指天,牵动元气,猛然挥下!

横连的山压来,宛如天塌,覆灭其下的所有!

宁独呼出了一口气,像是在迎着和煦的春风,而其背后的春风剑已经不见,留下的空缺腾起了火焰。

卷土剑——

横掩赤城!

第一百七十六章 春风烈(下)

大明夜客第一卷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第一百七十六章春风烈“不对劲!”

越来越多的强者感觉到了异样,在观看不断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的战斗之时,他们还是需要抽出一部分心神去观察整个校武场的变化,否则弄不清楚问题到底出在何处。

“是谁改了校武场上的元气流转?!这么大面积的更改,到底是谁、什么时候、怎么做到的?!”

“谁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偷天换日?!”

“难道是……?他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就开始布局的?!”

一连串的惊问在强者们的心头炸开,从宁独突兀进场的景象迅速在眼前闪回,希望能够从中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来佐证自己的猜想。可惜并没有几个人能够成功。更重要的是,场上的比试已经到了牵动所有人神经的时刻,没有多少人有心思去深究着件不起眼的事情。

春风剑!

抛开了其他所有能力的春风剑,只为了速度更快!而此时的春风剑,已经到了它所能达到速度的极致!

烈火腾空而起,贯穿天地!

摩擦产生的高温,直接点燃了春风剑沿途四周的元气,呈现出绚丽的景象。

卷土剑已然斩舞而出!

剑招已成,横掩赤城!

遮天蔽日的风暴近在咫尺,从天而降的火线撞入其中!

“宁独的这一剑,竟然要比刚才那一剑还要恐怖?!通玄之下,谁的剑能够快到这种地步?!”

“如若是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见山境必定会被一瞬间斩掉头颅!这才是传说中的飞剑!”

“没用的,就算宁独的这一剑再强,也不可能挡住断楚的剑,他顶多只能伤到断楚。而他若是非要硬抗这一剑,必死无疑!他的剑再强,他自身也只是行难境而已!”

元气风暴之下——

被赤红火焰包裹的春风剑已经完全烧焦,只能看到一线残留的剑身。此时的春风剑靠的已不是剑本身,而是剑所具备的气,那是燃尽所有换来的攻击!

被这样的一把剑锁定,断楚清晰地感知到了自己的危险,他有可能会被重创,可他的剑仍毫不犹豫地斩出!

嗤!

卷土剑直接覆灭烈焰,剑锋与春风剑的残躯相接!凝聚到极致的元气相互绞灭,像是微观世界的覆灭!

终究是卷土剑更胜一筹!其四周夹杂的元气风暴也如洪流一般,瞬间淹没一切,向前汹涌而去!

“宁独必死无疑了!”

人们意识的产生可远远赶不上场面的变化,只能被动地接受结果,而非是有所预测。

断楚右臂上的衣服瞬间变成灰烬,体表凝聚起的元气防御也开裂、崩溃,恐怖的反震力传来,让他的经脉断裂无数。

嗡!

卷土剑最终压灭了春风剑的残躯!

吹来的春风在这一刻猛然燃起,成为恐怖的烈焰,在断楚的眼前轰然炸开!

扑面而来的冲击太强,断楚硬抗的话肯定成为一堆烧焦的白骨,更何况他这一剑已经斩出。他毫不犹豫地向后退去,以此来减轻冲击。

嗤——

如山岳耸立的断楚被烈火之风横推而出!

轰!

足够的安全距离后,断楚脚下一顿,烈火彻底炸开,浩荡地向着四面八方冲击而去。

与此同时,断楚的那一剑也压到了宁独的身前!

不可抵抗,更无处可躲!

在遮天蔽日的风暴面前,宁独渺小的连一粒尘埃都不如。

“宁独哥的元气已经耗尽了……”夏喜春在见到宁独施展出最后一剑的时候心里就猛地沉了下去。

不论宁独施展出多强的招式,都不可能逆转局面,最就是重创断楚而已。注定败局,就没必要拼上自己的性命。对于漫长的人生来说,这不过是一场比试,丢了性命绝对不值得。夏喜春不希望宁独再跟蒋百忍一样。

“我现在输了!”

陈难萍想象着自己作为宁独的对手,而她此时再去解放力量的话已经来不及了,或者说宁独不会给她解放的时间。这场战斗,换成是陈难萍,必定会输给宁独!

“遭了!”

铁炼花心里一沉,断楚那最后摧毁城池的一剑,就算是他全力防御也会受不轻的伤。同为大明的人,他可以接受宁独输,但不愿意看到死人。可现在,没人能够去拯救宁独。

不少人将目光投到了蒋武疴的身上,场上有能力并且有绝对正当理由去救宁独的,唯有蒋武疴一人。

然而,此时的蒋武疴还是如寒冰般冷漠,就像他在看蒋百忍跟李修孽的比试一样,根本没有出手救人的打算。

“蒋将军不去救商冲古的弟子吗?”

任谁来看,商冲古弟子的未来都是不可估量。这样的人,绝对是大明的财富,蒋武疴出于哪方面原因都应该去救。

“难道是因为那件事而心存芥蒂?”人们只能在心中如此议论,而不敢对蒋武疴有任何的指摘。

其实当人们的目光落到蒋武疴身上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机会。蒋武疴的速度再快,也没有时间救下宁独了。

“没人能救宁独了。”

断楚斩出的那一剑距离宁独只有一线的距离!

突然间,宁独睁开了眼。

凝!

震!!

岚!!!

几乎是在瞬间,宁独爆发出了极为恐怖的元气。

足以摧毁城池的风暴立刻将宁独淹没!

“宁独死了!”

“可惜了!”

“其实并没有必要……”

人们热衷于青云试的惨烈,却并不太喜欢看到有人死。宁独死的没有任何的价值,除了给人带来了一些噱头而已。更多的人在兴奋过后,不免觉得有些可惜。

断楚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清晰地感知到了自己的那一剑斩在了宁独身上,不论是谁出手,宁独都必死无疑了。受的伤虽说不轻,但也值得了。

“角兜,替你报仇了。”

焰柔嘴角勾起了笑容,宁独在这场战斗中所展现出来的实力绝对让人觉得恐怖,现在杀不了宁独,以后就绝对没有任何的机会了。

“还真是让人意外的家伙。幸好这个后患没有了。”

轰!

烈焰冲天,漆黑的横山爆裂,两股不同颜色的元气各占一半场地,挡住了人们的所有视线。

“阵壁!加重!”

守卫倾尽了所有的力量来增强屏障。要将这么恐怖的冲击困在方圆百步的范围,其中积聚的力量可想而知。一旦屏障崩开,在场的人不能自保的可不在少数。

“灭!”

半数的守卫飞速结印,彼此元气相连成网,迅速地抽空着校武场上的元气。任由这元气风暴肆虐,可得等上漫长的时间。比起视觉上的冲击感,周边观众的安全才是守卫更关心的事情。

嗡!

天都城上的星图再度出现了恐怖的波动,御龙院的人又惊恐地上报,便再次有人来神机营房核对这次波动的原因。

“今年的青云试到底是怎么了?这是要毁城吗?!”

胡然瞪大的眼睛里涌进了太多的光,闪的她看不清任何的东西,她只能闭上了眼睛,靠着耳朵去听四周的声音。

“完了,宁独这么硬拼,根本就是以卵击石,没人能出手救他。这么恐怖的风暴,不用说行难境,见山境都必死无疑了!”

“平心而论,宁独非常强了。青云试里大放异彩,又是商冲古的弟子,本应该前途无量,却因为一时的意气用事而招致自我毁灭,真是可悲可叹!”

“要怪就怪自己狂妄自大!认清现实,早早认输就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

耳朵里灌满了这样的声音,胡然想要睁开眼去看,刺目的光却还是让她看不清任何的东西。

“少爷……”

元气风暴持续了足足有半刻的时间,冲击终于降到了屏障可承受的程度,守卫也松了一口气。连续两次消耗大量的元气,守卫必须再换一批,否则就不能完全保证下次不会出现任何的意外。

这场战斗对断楚来说,虽然有着不少的出乎意料,但他还是完全掌控了比试。如果不是他非要一剑杀了宁独,他都不需要受这么重的伤。

断楚抬头看向风暴深处,忽然有了一丝的不确定。

“真的杀了他了?”

处于震撼中的人们回过神来,透过风暴隐约看到了断楚的身影,却寻不到宁独的身影。

“宁独哥……”夏喜春慌张地在校武场上搜寻着,却并没有感知到宁独的半点气息。

“他死了?!”

陈难萍皱起了眉头,她觉得这个想法实在是匪夷所思。

目光落在断楚的身上,陈难萍的焦点突然凝聚,好像发现了什么颠覆认知的事情。

“原来如此!终于发现了一开始的怪异是怎么回事了!这恐怖的布局,就好像精心准备了十年一样!此人之姿,冠绝无双!”看台上的强者不由得发出了惊叹之声。

断楚忽然抬头,目光越过元气风暴,看到了一个黑点。

陈难萍的目光从断楚身上移开,在校武场上搜寻了数次后,也突然抬头向上望去,同样看到了一个黑点。

更多的人抬头,陷入了深深的震惊之中。

再强的元气风暴,在到了一定的高度后也是强弩之末,再也不能向上。

此时的宁独,立在风暴之上!

第一百七十七章 偷天换日

断楚的瞳孔猛然紧缩,盯着宁独,战斗过程里所发生过的细节全部在脑海里浮现出来,想要从中找出宁独逃出生天的原因,而他手中的卷土剑也再度被灌满了元气,发散着恐怖的威压。

以宁独的速度自然是不可能逃出那遮天蔽日般的元气风暴,可他手中的剑可以。

除了三把春风剑,他手里还有一把辞花剑!

此时的辞花剑,在宁独脚下横着。

正是用辞花剑施展出冲天一剑,宁独才得以从风暴里逃出来,也唯有这样的速度才能躲过断楚的一剑。至于所施展出来的禅宗六式,是为了保护自身,也避免速度太快而承受不住压力。

“断楚输了?!”

当宁独出现在天际的时候,就有许多人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他们此时仍不能相信。

“明明是完全碾压宁独的断楚,怎么会就这样输了?他到底输在了哪里,而宁独又赢在了哪里?!”

“这实在是太难以置信!又有谁会想到竟然是宁独赢了!就算是现在,又有谁能够相信!”

“虽说这样的方式是取巧,但宁独他真的就是赢了!”

“赢得不可思议!”

元气风暴在脚下迅速的沉降,像是从大地喷涌出来的岩浆,只差一点就可以吞掉飞鸟,然而就是这一寸的距离,它再也不能前进,最后只能无力地坠落下去。

辞花剑几乎抽空了体内的元气,这把剑以行难境的实力确实不能轻易动用。宁独用最后一丝元气操控着辞花剑缓缓落到了已是满目疮痍的校武场上。

断楚握剑的手更紧,眼神冷厉地盯着宁独,让人毫不怀疑他下一瞬就会出剑。

宁独平静地看着断楚,平静地看不出有什么悲喜。

如若此时断楚再出手,那么宁独十有八九不能抗衡。但断楚已经没了机会,因为胜负已定,他再出手已经没有意义。

“宁独哥竟然……赢了?”夏喜春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校武场上的宁独,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不光是夏喜春,更多的人看着这个难以想象的结果,哑口无言。没有人注意到校武场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发生了变化,只有人被动地看到了结果。

无数的细节在脑海里闪现,断楚终于明白宁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了。就算他此时一心想要杀了对方,也难免升起敬畏之心。

“纵观宁独的战斗,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准备。恐怕在他入场的短短片刻就已经洞观了整个校武场的元气!除此之外,他没有时间去看!”看台上的强者不由得评价道。

“竟然有人可以将洞观发展成为一项绝对占优的能力!其实宁独的前面两场战斗里就有了预兆,他的洞观远超一般的修行者!这样的洞观,恐怕都有点星图的感觉了。”

“宁独第一次出剑的时候,牵动了所有的元气流动,从而达到了第一次牵引的目的。如此看来,他所出剑的位置跟最后停留的都是算好的,否则不能将元气很好的牵动到他想要的位置。从入场到出剑,这间隔短到让人无法反应,他竟然能够做到!”

“第二次出剑的时候,彻底将元气拉动,紧接着跟断楚对碰,翻身冲出,转手弹出剑气,此时的天地元气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定型!而这样的变化,竟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只能说宁独接连的两剑太过惊艳,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根本没有心思去注意其他的事情,身处其中的断楚更是如此!”

“之后宁独便用剑气扰乱断楚的感知,彻底改变天地元气,并用剑气切开了校武场!这些细枝末节还是没有人注意!直到所有的细枝末节连接成一颗参天大树,才有人注意!”

“每一步都是极限中的极限!任何一步出了问题都必定满盘皆输!”

“可他就是做到了!就是赢了!”

看台上那些老一辈的强者,甚至是五境的人,都不得不发出赞叹。这一场战斗,比起蒋百忍跟李修孽的战斗,更让他们吃惊,因为他们竟然都没有完全察觉到宁独的布局。

蒋武疴最为全场修为最高的几个人之一,在很早就看清了宁独的意图,整场战斗只是有一点他想不明白。

“宁独催动辞花剑的元气是从哪里来的?”

就算宁独真的没了元气,蒋武疴也不会出手去救。如果商冲古的弟子也就不过如此,死在此处也无妨。只是,宁独确实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相比于看台上的那些看的透彻的强者,恐怕绝大部分人都不明白断楚是什么时候出的场,更不明白宁独是如何偷天换日的。

人们只能看到——宁独立在校武场上,而断楚已经出场!

在青云试里,除了认输与没有能力继续比试,出场也算做输!

“每一步都算到了吗?”纵使有很多细节没有想明白,陈难萍也大致明白了宁独施展的手段。

确实如陈难萍想的那样,宁独不会死并赢得了此时。然而,陈难萍更在心中疑问此时的宁独到底有多强。

“宁独哥是什么时候骗过大家的眼睛的?”夏喜春也终于察觉到了问题的关键。

断楚不可能不会注意自己是否出界的问题,只是他的计算出了问题。

当宁独施展出最后一剑“春风烈”时,断楚脚下的黑石早已经断开!当断楚以为退到安全距离的时候,脚下黑石也偏移出了相当一部分距离,致使他其实已经出界!

脚下整片土地的移动以及天地元气的整体偏移让断楚的判断出现了失误。

“是用弹出剑丸的时候,瞬间切开了断楚脚下的黑石?!那样的情况下,没有人会注意四散的剑气!就算切开了黑石也没人注意,直到黑石相对于大地产生了滑动后才察觉到!”

“到底是怎样的操控能力才可以一边发动强有力的攻击,一边精准地制造陷阱?!”

“瞬间洞观清校武场上的元气变化,随即想出一套切实可行的方法,并一步步地篡改天地元气、制造陷阱,让断楚误认自己所处的位置,接着让其对距离的判断出现失误,并施展出超乎本身境界的攻击逼迫断楚一步步入局。这样的心机与掌控,宛如妖孽!”

“恐怕就算是宁独本人,也不可能没有失误地再来一次!”

“然而他这仅有的一次就是成功了。”

随着更多的人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些还不明白的人终究也不会明白,他们只能看到颠覆认知的结果。

胡然终于看清了场上的人影,她不明白四周的人为什么都显露出吃惊的神情,也看不太懂谁输谁赢,校武场破碎的太过厉害,距离也太远,她不知道结果到底是什么,只看到宁独跟断楚遥遥地相对着。

“少爷……赢了吗?”

琐碎的惊叹声只浮起了薄薄的一层,其下是陷入震惊的人们,这样的震惊无疑会持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裁判迟迟没有上场宣布结果,他下意识地想要征询上司的意思,并左右环视着人们的反应。

“真的是宁独赢了吗?”

绝大多数人的心中都有着如此疑问,眼前的结果确实很难让人接受,更难以理解。

最接受不了的还是断楚,他不是接受不了自己输了,而是没能杀死宁独,更接受不了对方竟没有受伤,好像自己一直都是在被对方玩弄于股掌之间。

“断楚竟然没杀了他?!”焰柔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她难以相信这样的结果,那样强悍的一剑都没能对宁独造成什么伤害。再一想今后的仇怨,她就不寒而栗。

“即便是李修孽,能够在行难境时做到这个地步吗?!”

焰柔可不相信什么运气之类的屁话,她只相信结果。而结果就是——仅仅行难境的宁独赢了断楚!

“今天杀不了他,下次有机会是什么时候?下次还有机会吗?”

断楚死盯着宁独,他太想出手杀了对方,然而理智一再地提醒他绝对不能这样做。

公然破坏青云试规则,众目睽睽之下杀人,完全蔑视大明,以断楚这点的力量可做不到。即便南星公主愿意倾尽全力保住他,这件事也会严重耽误南星公主的计划,那就得不偿失了。断楚绝不能因为一点恩怨就如此。

“角兜,你的仇我记下了!”

断楚用充满杀意的眼神瞪了宁独一眼,放下了卷土剑。

以后还有机会,哪怕宁独变得再强悍,也还有李修孽!

宁独仍平静地看着断楚,没有报以同样的杀意。

从在国安寺见到李修孽的那一刻开始,宁独就知道他们是跟角兜一伙的。这样的复仇,他一点都不意外,他也不会有极端的灭绝之心。不过,当对方威胁到自己时,他更不会手软。

裁判定了定心神,走到了支离破碎的校武场上,宣布道:“因断楚出场,青云试第四轮第二场胜者——大明青藤园宁独!”

第一百七十八章 我们赢了

大明夜客第一卷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第一百七十八章我们赢了天都里的消息传递体系实在是一件可以让人琢磨很久的事。有些人明明从不出门,却对天都所有的事了如指掌;那些本以为藏的很好的秘密,或许早已经人人皆知:更奇怪的是,城南刚刚发生的人,城北的人已经知道。而这套独一无二的消息传递体系在青云试时被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水平。

城楼上的守卫待巡查走过后,迫不及待说起了闲话。

“听说了吗,今天神机营房的青云试?听说第一场,蒋百忍,就是蒋将军的儿子,被人一巴掌给拍死了!”

“净瞎扯!你那狗屁消息十次有九次不准的!蒋百忍能让人一巴掌拍死了?你以为那是苍蝇?那可是见山境!”

“这回是真的,不骗你!我还听说第二场的青藤园宁独,赢了南国的断楚。”

“屁!宁独才行难境,赢个屁的断楚!你见过行难境赢见山境?脑子不好吧!去一边待着去,狗屁小道消息,糊弄鬼呢!”

“嗨,你还别不信!到时候是真的怎么办?”

“屁!老子信个鬼!”然而,刚刚还是这般不信这荒谬的小道消息,转身就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跟他人说去了。

……

天下存在着一部分文人对修行者深恶痛绝,在他们眼里,这些拥有着远超常人力量的修行者等同于一出生便凌驾于他人之上,这可与他们尊崇的尊卑有序背道而驰。他们极力提倡以多种手段遏制修行者,就像是要给锋利的剑配上鞘。

没有力量的人,对有力量的人又羡又恨自然是人之常情。

白鹿院的学子远不至于沦落到与普通文人一样的地步,除了几个偏执,多数人对修行者持有着辩证的看法。

“蒋百忍一拳击来,正中李修孽脸庞,好似春日花圃,白的、紫的、红的一齐绽放开来!李修孽噔噔连退三步,大喝一声,定住身形。蒋百忍却似流星追月,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不由分说便又是一拳,正中李修孽太阳穴,就好似那熟透西瓜坠地,啪地一声,李修孽脑袋直接崩开一块……”

任何版本的传言在这些学子手上一加工,都成了一幕幕大戏,完全可供戏子来演,不说万人空巷,也必定是场场爆满。

有人急急忙忙地跑回了白鹿洞,高声宣布道:“第二场赢的是青藤园的宁独!”

“这就好比,蚍蜉掀大树,稚子辩圣人,一人破千军,我大明学子威武!”

“我大明自……”

“去去去,谁要听你那老生常谈!”

“赢的好就行了!”

“对,赢的好!”

周边的同学起了一连串的喝彩声,唯有白一士在安静地坐着,只是他的脸上也不免浮现出了笑容。

“你就要扬名了。”

……

青藤园突然就沸腾了起来,哪怕那些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也被人拉住被迫听着都已经听了好几遍的事,最后无奈地摇摇头走开了。

“青梅园的宁独赢了南国的断楚!”

“仅仅是行难境的宁独赢了南国的断楚!”恐怕说话的人连修行境界的具体划分都不清楚,但仍是一脸的兴奋。

“大明赢了南国!”

“绝地反击!以弱胜强!赢得漂亮!”

“我大明修行天下无双!”

第一场蒋百忍输给了南国的李修孽,让所有人沮丧,更早早听闻宁独实力垫底,便对大明今年夺得青云试失去了信心。然而这突然传来的消息,却让人心振奋。

“一人之胜堪比大胜敌国,人心浮动到了这种地步了吗?”不少人也起了警惕之心,大有见微知著的远见,认为此等小事远不必传的沸沸扬扬。

相比于其他园的欢呼,青梅园的所有人都陷入了震惊之中。越是懂修行的人,就越难相信这个结果。

“宁独竟然能赢断楚?!”

在忘归阁里的石枕溪合上了手中的书,忍不住长呼了一口气。

“我确实不如他。真正的天才,不仅仅是天赋,同样还有努力以及运气,几乎所有的东西都现在他那边。我距离他,始终都差。”

想起自己还头顶着青梅园第一的名号,石枕溪自嘲地笑了笑。他确实嫉妒宁独的天赋,但也始终用学到的圣人之理制约着自己。

然而,更多的人会发现二十年所学不足以对抗离开学院的环境,太多的东西一触即溃。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日在巷子里遇到的人,石枕溪强行掐灭了这个念头,就像沙漠行走中的人拒绝了甘泉。他不需要白来的力量,他自己还可以努力,还可以更进一步。

“赢了?”

外面疯传的小道消息自是不可信,但司马峨却也从园长那里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他攥紧的手心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

无数的不可能里绽放出了可能,任是谁也不能平静地接受这样的大起大落。

“赢了好!赢了好啊!赢了好啊!那就看陈难萍的了!陈难萍也一定会赢!”

——

安静持续了漫长的时间,人们的脑海甚至都空白了片刻。

“宁独赢了?”

“宁独赢了。”

“宁独赢了!”

不论是从云端跌落低谷,还是从低谷陡升云端,人们的神经都经不起这么拨弄。然而在接受了结果后,人们由衷地发出了赞叹。

“少年英才!”

“冠绝天下!”

“举世无双!”

“大明威武!”

随着一声声高亢的喊声,众人一同宣布了这个完全意料之外的结果!就算还陷在震惊里无法理解的人,也被这样的浪潮冲刷着接受。在不被任何人看好的情况下赢得比试,确实值得人们的尊重。

“宁独哥赢了?!”夏喜春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她实在是想不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简直要跳起来庆祝。

“唯有将不可能变为可能得人,才能称为天才!”铁炼花的心中又多了一个需要追赶的人。

“你赢了。”陈难萍在心中轻轻地说出了这句话。从最开始的稳稳强过对方,到后来的你争我赶,现在呢?今后呢?

“少爷赢了!!!”

胡然高兴地一拍手,太过用力把手都拍红了也不知道,其实她连续刻了三天春风剑,手早已经红肿的不像样子。如果没有她刻出来的十把春风剑,宁独今天也绝没有赢过断楚的可能,是胡然撑起了宁独的修行。

宁独听到了裁判宣布的结果,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

“我赢了!”

胡然的努力没有白费,自己的努力也没有白费。没有辜负司马峨跟商冲古的期待,也没有辜负跟白一士的约定,以及给胡然赢钱的愿望,最后还有自己。

其实让宁独重来一次,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不出意外。可他就是凭着一口气做到了,算无遗策地赢了断楚!

断楚将卷土剑插到了后背的剑鞘,拒绝了前来的医治人员,阔步从宁独的身旁走过。此时断楚的模样,可比宁独要凄惨的多。

“南国断楚,不会忘记。”

宁独听到这句话,笑了一声,平静地回道:“南国李修孽,我也会赢。”

断楚心里一惊,随即冷哼了一声,离开了校武场。

“宁独威武!”

“大明威武!”

“大明无敌!”

“举世无双!”

浪潮般的欢呼声淹没了校武场,太多的人难以掩饰激动的内心。蒋百忍输给了李修孽,对大明人来说不啻为一记重击,然而宁独的逆境翻盘却再次让人振奋,一舒心中郁气。

宁独环视了一眼,看着突然狂热起来的人们,笑了笑,缓慢地走下了场。

一走进神医馆,宁独立刻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被抽去,整个人没有了半点力气,这比让他受了重伤都难受。眼皮撑不住地垂了下来,可他必须要撑着,不能就这么昏睡过去。他不是不相信身边的扁士寒,而是不相信以后身边的人。他时刻都不能倒下才行。

“让我进去,那是我家少爷!”脑海里突然出现胡然的声音,宁独立刻惊醒,却不想扁士寒早已经去开了门。

“少爷,你没事吧?”胡然立刻跑了进来,凑近了一看,没看到宁独身上有什么伤,便兴奋地喊道,“少爷,你赢了!”

宁独露出笑容,说道:“我们赢了。”

再次地神经紧绷、舒缓让宁独彻底失去了掌控力,头一歪便睡了过去。

“少爷?!”

“只是累的睡着了。”扁士寒在一旁解释道。

近乎是三天三夜不停歇的修行,紧接着便是神经绷到极致的战斗,宁独真的到了极限,不得不躺下好好睡一觉。

“女娃子,要不要跟我学医啊?”扁士寒迫不及待地问道。

胡然回头看了扁士寒一眼,犹豫片刻,回过头,便趴在宁独的膝盖上睡着了。同样跟宁独熬了三天三夜,胡然撑不住也是正常的。

扁士寒拼命挤出来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从鼻孔里恨恨地出了一口气。

“哼!舞剑的有什么好的!行医才能治病救人!没有行医的,舞剑的早就死光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一指离魂

欢呼的浪潮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不管之前持有什么态度的人,此时都对宁独充满敬佩,因为几个人能够以区区行难境赢得强悍的见山境。

宁独毫无悬念地成为了本届青云试的黑马,风头甚至都要压过蒋百忍跟李修孽。

这样的狂热在未来几天里绝对不会有所减弱,反而会愈演愈烈,并且将在第五轮比试中达到前所未有的高潮。因为那时,宁独将迎战李修孽!

接连两场颠覆认知的比试,让人很难再腾出足够的心思去关注下一场,只顾消化着塞进来的信息。

“恐怕没人能想到宁独会赢!即便是现在,不是亲眼所见都无法相信!这就是唯有天才才能够创造出来的奇迹!这就是修行者本该有的样子,逆天改命!”

很多人都忘记自己曾经讥讽宁独时的样子,也没有人会去在意这样的小事。料事如神的寥寥无几,随波逐流的才是众人。

“以弱胜强的典范,完全是吾辈修行者该效仿的战役。不论是谁拿去拆解分析,都得用上好几天的事情,这一站会让无数人受益无穷!”

“行难境就如此妖孽了,难以想象宁独今后会是什么样子!大概也会像他的师父一样,成为五境剑道最强!”

“……”

在浪潮声中,退下去的裁判再次走上来,高声宣布道:“第四轮第三场,古兰圣灵寒对突烈国蓝苍!”

真正来看青云试的自会将目光放在校武场上,只是来看战斗的怎么都静不下心来看比试。有的人已经平复下了心境,更多的人却还沉浸在刚才。这就是差距在不断拉大的原因,太多的人已经忘记了自己所要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夏喜春的心还在砰砰地跳,她难以掩饰对宁独获胜的喜悦,却还是有自制力去凝聚目光看校武场上的比试。她可不单单是为了大明而来加油的,她也要变得更强。

“圣灵寒的气很奇怪,就算用观星都看不清楚,完全就是一团迷糊,根本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强!跟她交手,务必需要万分小心才是。”

“蓝苍的实力应该跟我差不多,直接横冲过去或许会吃亏。”铁炼花感受着蓝苍野兽般的元气波动,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他这样的人,最适合跟同一类人进行战斗。

“前面三场的比试,圣灵寒都赢的太过轻松了,轻松的让人难以相信!这次对上突烈国的蓝苍,恐怕要露出真正的实力了。”

“蓝苍的实力确实不错,应该是跟断楚一个层面的。但我觉得,青云试的最大黑马,应该是圣灵寒!”

看台上的人,远比下面的人看的透彻。不论是蒋百忍跟李修孽之战,还是断楚跟宁独之战,他们都只是有所吃惊而已,远达不到震惊的地步。见山境的战斗再强,也只是见山境。校武场上的人距离他们,还有极漫长的一段路,他们有着足够俯视所有人的境界。

“开始!”

蓝苍紧盯着圣灵寒,身上突然散出淡蓝色的元气,犹如火焰。显然他一开始就打算用全力,不会给对手留任何的机会。

“是‘苍穹决’!”

关于青云试的前八强能力,天都里八九岁的孩童都能如数家珍地说出来,但这些武诀到底强横到什么程度,却少有人能够说清。

突烈国唯一进入青云试八强的蓝苍,在马背上长大,见过太多生死的他,面对这些自幼在宗门长大的对手,拥有着绝对的敏锐跟果断。倘若放在野外进行搏杀,他有信心活到最后。就算在这限制死的场地上,他也认为仅比李修孽弱上一线,而此时的李修孽必定重伤,他可是冲着青云试第一来的!

圣灵寒身着古兰国传统的服饰,半面围着纱,颔首低眉,宛如一尊菩萨。感知到蓝苍凶戾的气息,她却并没有什么动作,身上一点元气波动都没有。

“入云擒王!”

蓝苍突冲,手掌上缭绕的淡蓝色元气陡升,发出极尖锐的鸣声。

距离越远,这一招的威力就越大,蓝苍曾用此招杀死过百丈外的如山猛兽。

“还没有动作?!”

蓝苍没有丝毫的犹豫,瞬间洞穿了眼前的圣灵寒。面对任何的敌手,他都不会手下留情。

“不对!是虚幻的?!”蓝苍在一瞬间意识到自己刚才看到的只是虚像,根本没有察觉到圣灵寒的本体在哪。“是幻术?!”

蓝苍在第一时间放弃了洞观,用上了最原始的危险感知,那是无数生死里锻炼出来的直觉,能够捕捉到任何临近的危险。

“整个青云试里,我应该就是你唯一的克星!”

突然间,蓝苍转身,淡蓝色火焰凝聚一点,猛然向后击出一拳。

“破——”

然而,圣灵寒向前点出了一指,指在蓝苍的眉心。

咚!

蓝苍整个人一怔,好像灵魂跟身体隔离成两个不能统一的东西。自己的意识再也不能控制身体,任由他怎么挣扎都不行。

圣灵寒仅仅用手指一点,囚禁住了蓝苍!

“那是……?”

整个校武场里,唯有少数几个人认出了圣灵寒的手段,却都不敢确认,毕竟都只是听说或者在古籍里见过,而从未亲眼见过。

在多数人眼里,则是:蓝苍冲到距离圣灵寒一步远的地方,就完全愣住了。这无疑显得滑稽可笑,却没人能笑得出来。

“蓝苍怎么了?!”

恐怕所有人的心中都有了这样的惊疑。

圣灵寒的手指放了下来,随之倒下的是蓝苍的身体。

鸦雀无声!

像是坟地一样寂静!

不少人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身体一动不敢动,不敢相信亲眼所见的事情。

“蓝苍,就这样……输了?”

“如此强悍的见山境,竟然这么轻易地倒了?!”

“见山境,什么弱的像只蚂蚁了?”

无数人内心的高峰在无声崩塌。

裁判在等了许久后才上场,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看了身边的圣灵寒一眼,宣布道:“青云试第四轮第三场,胜者……古兰国圣灵寒!”

没有人有回应,全场有着诡异的安静。

圣灵寒平静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眼眉低垂,平静的如一泓秋水,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圣灵寒赢了……?”

一种诡异的感觉从脚底钻了上来,没人能够加以议论,甚至都不敢出声发问。

普通的医者遇到了这种情况手足无措,怕医治错误出大问题,只能将扁士寒请了出来。

扁士寒看着倒地的蓝苍,皱了下眉头,蹲下身子用手试了试其耳朵之下,接着便用一根金针刺入了其眉心,刺的极深,看的四周的医者心惊肉跳。

随着扁士寒猛然抽出金针,蓝苍也随之猛然坐了起来,一脸茫然地看着四周。

扁士寒收好自己的金针,站起身来,看了圣灵寒一眼,向着神医馆走去。

“今日有幸一见‘天人内经’。”

扁士寒的耳边响起了圣灵寒的声音,全场也唯有他能够听到,他没有停下脚步,嗡声回道:“回去告诉鬼输子,他敢出大漠,我就要他的命!”

“一定将先生的话带给左护法。”圣灵寒始终都安静地坐在位子上,未动半分。而她与扁士寒的对话,也没被其他任何人听到。

蓝苍很快认清了自己现在的状况,又怒又恨,却也不是没有骨气,一人独自离开了校武场。

技不如人,就只能甘拜下风。

“圣灵寒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击败了蓝苍?!”

太多的人僵住了,甚至大脑都不能正常地运转。一个普通人接连受到颠覆认知的冲击,神经还能保持正常算是不错的了。

第一场蒋百忍跟李修孽是最直观、最强悍的震撼,第二场断楚跟宁独也是以弱胜强、逆境翻盘的震撼,第三场蓝苍跟圣灵寒则是诡异无比的震撼。

“原来圣灵寒才是最大的黑马!”

“如此诡异的武诀,要是没人认出来并想出相应的对策,又怎么可能赢得了圣灵寒?”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术?!”

“……”

用了漫长的时间,人们才缓过神来,对远处的圣灵寒投以畏惧的眼神。

这个端坐如菩萨的女子,显得更加神秘莫测,只不过这其中透着一丝的诡异。

“今年的青云试,鹿死谁手,真的未可知了!”看台上的大人物也发出了如此的感慨。

“相较于往年,今年这些人确实让人大开眼界。风起云涌啊!”

“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这些老人这就要退出舞台了。”

蒋武疴对此没有太多的反应,他见证过太多场青云试,知道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水准。最重要的是,他在一次青云试上见过真正的无敌。只不过,没人会提起那次青云试,也不会提起那个人。

很长一段时候后,半数的人恢复了正常思考的能力,裁判才再次上场宣布道:“第四轮第四场,大明青藤园陈难萍对大明神锋学堂铁炼花。”

“开始!”

第一百八十章 铁炼花的道

铁炼花的耳边不再有任何的声音,眼前只剩下陈难萍。

不同于对待夏喜春那样需要照顾其年幼,铁炼花完全将陈难萍当成同样水平的对手,甚至是强过他的对手,他必以慎重对待。

陈难萍单手立与身前,单手负在身后,调动起了所有的元气。铁炼花的强大,她可是亲眼见过的。

“喝!”

铁炼花猛然向前一踏,跳飞而起,与他同时冲向陈难萍的还有地上巨大的裂痕。

“天地劫!”

几乎是瞬间,铁炼花已经冲到了陈难萍的身前,一拳轰出。

与此同时,大地突然开裂,相同的力量从裂缝中袭出。铁炼花刚刚的一踏步就是攻击的开始,普通人可难以同时顾忌两个不同方向的攻击。

只一开始铁炼花便施展出了最强的手段,绝对不会给陈难萍任何机会。

单纯走体修路子的很少,毕竟真到了厮杀的时候,可是穷尽一切手段,飞剑、法宝自然是利器。只靠一双拳头,还未等冲到别人身边就损耗大半。过分单一的攻击手段也很容易陷入困境。

然而,铁炼花只会锻炼自己的身体,他也必定要在这方面登峰造极!

陈难萍突然竖立双指,一股异常强悍的元气波动席卷而出。

“这就是对付焰柔时候用的那股力量?!”

陈难萍不敢小觑铁炼花,一上场就解放了自己的力量,否则她可能会被铁炼花一拳轰出场外。

火灵千雀!

铁炼花一拳轰出,却轰击在了万千火雀上。火雀迅速散开,布满了铁炼花的四周,像是被打散的蝴蝶群。

“打空了?!”

铁炼花明明锁定了陈难萍的位置,却还是一拳击空。

“难道她的速度已经快到了这样地步,竟然能够在一瞬间躲开?”

火雀在眼前振翅,扰乱着铁炼花的视线跟感知。已经有不少火雀悄无声息地粘在了铁炼花的身上,迅速地缩成了一个红点。

铁炼花落到地面,身上涌动出狂暴的元气。

“百炼!”

席卷出的元气带着铁色,瞬间灭杀掉了铁炼花四周舞动的火雀,也清扫了留在身上的隐患。

去思考精妙的战斗本就不是铁炼花的长项,他更适合以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击败对手。

眼前的火雀被清空了大片,却还是没能感知到陈难萍的所在。铁炼花并没有急躁,继续释放元气清空火雀。单纯比拼元气,铁炼花可是要远远强于陈难萍。

突然间,铁炼花感受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元气波动。

单手向身后一探,猛然一握,铁炼花抓住了一座山,猛然向前一踏步,扭转身躯,将手中的山甩了出去。

“移山!”

轰!

山从铁炼花手中脱飞而出的那一刻开始就在无限制地放大,被泯灭的火雀圈出了元气山的轮廓,这座山已经完完全全覆盖了整个校武场!

“元气到底浑厚到了什么程度?这么恐怖的元气,还真是诠释了什么叫见山境!”

“这般元气,完全让人相信这座山就是他一拳一拳夯实出来的,元气雄厚的可怕!”

“这才是修行之人!”

相较于那些后知后觉的人,真正看比试的人都对铁炼花表现出来的实力投以敬佩的目光。

修行路上,所有人都在讲天赋,所有人都想着一步登天,甚至所有人都在推崇着以弱胜强、以少胜多,却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一步步修行才能获得相应的境界,更少的人才会傻乎乎地完全付诸于实践。

铁炼花就是这样一个愚笨的人!

轰!

一座恐怖的山砸来,陈难萍根本无处可躲,这种丝毫不讲道理的攻击唯有正面对抗才能化解。

陈难萍的双手触到了元气山。

嗡!

恐怖的冲击立刻传入到体内,陈难萍双手上陡然生出了湛蓝的寒气。

雨千重——

寒生!

几乎是在一瞬间,元气山上就泛起了蓝色的寒气,而此时元气山也向前冲了半寸,所产生的冲击力足以将几条长街碾碎。

陈难萍心神俱震,她能感受到五脏六腑都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雨千重这样的大范围攻击之术根本起不了作用,唯有用刚猛之力才能接住铁炼花的这一招。”

“擅长控制术的陈难萍怕是很难接下这一招!”

即便是陈难萍解开了封印,拥有了见山境的境界,也难以对抗这样的攻击。以柔克刚的前提是拥有着足够的回旋余地,显然现在的陈难萍不具备。

元气山轰鸣向前,碾压沿途上的一切!

咔!

突然间,元气山的表面出现了裂痕,而这裂痕随之布满了整座元气山,破裂的速度令人咂舌。

砰!

一座山的瓦解只在一瞬间!

唳——!

一只火雀从山中心隐现,猛然一振翅,将元气山彻底崩碎,随即向着铁炼花俯冲而去!

火灵千雀!

“陈姐姐好精妙的操控!一冷一热,震碎了小胖墩的元气山!同时施展出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炁巅峰武诀,这精妙的操控能力,真的是无人能及!”夏喜春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铁炼花瞬间在原地消失!

碰!

火雀撞在空无一人的地上,瞬间像是水一样铺满了整个场地!

铁炼花突然出现在半空之中,正好跟下落的陈难萍对立。

“百炼!”

“无风之拳!”

顷刻之间,铁炼花轰出了千百拳,完全将陈难萍覆盖,就算是风也不可能从中穿过。

“就算你刚才能够靠着火焰的扰乱避开攻击,现在也不可能再这么轻易地避开!”

就算没有被这钢铁般的拳头直接命中,单单是被拳风擦过也会掉一层皮。先前陈难萍用“穿花手”凝聚于身,制造虚假的元气替身,再借助火雀遮挡铁炼花视线才成功避开,这次却根本没有了机会。

面对这般不讲道理的攻击,陈难萍再精妙的控制也无用武之地。

铁炼花这种极致的体修,一旦拉进了距离,可以说完全克制陈难萍这种专攻术的。

“陈难萍被克制的太死了,没有施展地余地,要输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陈难萍的道

见山境巅峰的修为自封,陈难萍决意从头开始修行。普天之下,没有几个人有这样的决心与毅力。

曾经以为是在以最高的标准要求自己而修行到见山境巅峰,却在踏出山谷的一瞬间认识到了自己的渺小。陈难萍便直接放弃了所有的修为,重新以外面世界的最高标准来衡量自己。

参加青云试,就是为了见识真正的巅峰,从而让自己踏在巅峰!

“三花印——解!”

陈难萍的眉心浮现出金红色的三花之印,整个人的气息完全改变,变得极为缥缈玄幻,让人感觉根本就触摸不到其衣襟。

百炼——无风!

铁炼花的无数拳头袭来,无差别地落到了陈难萍的身上。

就算眼前是一座铁山,铁炼花的拳头也能将其击穿。面对陈难萍这样的对手,不到生死时刻,铁炼花完全没有必要留手。

然而,雨点般的拳头打散了陈难萍的影子。

“幻术?!”

“难道是跟圣灵寒一样的幻术?!”

“同样诡异的幻术?!”

铁炼花的心里立刻绷紧了一根弦,下意识地不再使用洞观。他这样的修行者,最怕的就是中了幻术,耗尽了力量也不知道对手到底躲在何处。

“不对,绝对不是幻术,而是她在一瞬间接下了我所有的攻击!”

铁炼花想起了攻击反馈的感觉,那确实像是击在虚影上,但还是有着很轻薄的触感,也就是说陈难萍完全接下了他的这一招。

“就算是蒋百忍也跟不上我出拳的速度,她是怎么做到的?!”平日里跟蒋百忍对练,对碰万拳之后,蒋百忍的速度就会比铁炼花的弱上一丝。

铁炼花在飞速地下坠,却并没有察觉到陈难萍的丝毫气息,对方好像烟雾一样,忽然间就散了,完全捕捉不到。

突然间,铁炼花心生警惕,而他的眼前也突然出现了陈难萍,感觉就像突然凝聚出来的一样,根本没有丝毫的预兆。

铁炼花再度一拳轰出,却被陈难萍一掌接住。

雨千重!

万千的雨连成了一条线,以极速冲向前,形成的冲击足以切开一切。

铁炼花当即察觉到了危险,黑色元气高度凝聚于拳头之上,再度击出一拳。

“破军!”

砰!

铁炼花猛然向前一冲,撞散了陈难萍的虚影。“虚影?!”然而他拳头上被穿透的孔洞是真实存在的,痛觉也不会骗人。

“确实不是幻术,但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就像是一团烟雾一样?!”

铁炼花飞速地下坠,再次失去了对陈难萍的感知。

“陈姐姐的术好厉害,小胖墩以这种方式横冲直撞的话是不可能破开她的术的。能够破开陈姐姐术的,恐怕只有古兰国的那个圣灵寒。”夏喜春用了“观星”都没能完全看明白陈难萍施展出术的本质,任是谁遇上了都不能立刻破解。

……

“他能够以行难境赢见山境,为什么我就不行?!”

陈难萍的心里不断回响的都是这个声音。

走出那个狭隘的世界,原以为能够站到同境界里的巅峰,但她遇到了宁独。

陈难萍是亲眼看着宁独一步步成长起来的,那种恐怖的速度让人觉得可怕。现在陈难萍可以靠着之前的积累跟宁独的进步基本持平,可是见山境之后呢?对于完全陌生的境界,如果宁独还是进步的如此神速呢?还能够跟得上吗?陈难萍不止一次地思考过这个问题。

陈难萍曾无数次战胜这个心魔,但这个心魔总是没有彻底消失,尤其是在宁独战胜了断楚之后。

“我确实不如他!”

这是陈难萍绝对不会承认的事,她已经决定不会再弱给任何人!

“我一定要击败你!”

……

铁炼花猛然转身,再次看到了陈难萍,他身体本能地击出了一拳。如若不是靠着长久训练出来的本能,此时他就有可能被击中。

火灵千雀!

娇小的火雀与宁独的拳头对碰,瞬间炸裂开来,形成了狂暴的冲击。

铁炼花直接砸到了地面上,这么短的距离他也来不及去防御。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的话必输无疑了!”

百炼!!!

铁炼花脚下的黑石突然崩碎,一股异常强悍的气息从他体内扩散出来。

嗤——嚓——

黑色的元气犹如雷电,以铁炼花为中心向着四周狂舞,所触及之处将所有的元气抹灭。

“不管是什么样的术,都是以元气为基础施展而出,我将周身所有的元气清空,你就不可能再发动攻击!”

铁炼花头发飞扬,上面缭绕着雷电般的漆黑元气,看起来犹如一尊战神。

“竟然能够另辟蹊径,将霸体诀里的‘百炼’锤练到这种地步,就算不是霸王体,也足以跟霸王体硬撼了!”

“铁炼花其实不弱于蒋百忍,他只是缺一点悟性跟点拨,只要这点通了,他距离蒋百忍也就不远了。”

“只可惜陈难萍的术,一般人根本破不了,铁炼花这样也不过是保证短时间的安全,最后还是要落败。”

校武场上能完全看穿陈难萍手段的并不多,能够辨认出来的更是几乎没有。这种玄妙莫测的手段跟圣灵寒的手段同样让人难以琢磨,便是遇上多次也未必能够想出好的应对法子。

铁炼花寻不到陈难萍的位置,大致上猜测出他已经完全陷入了陈难萍的术之中,就像是被困在井里,任由他怎么挣扎也打不到在头顶扔石头的人。

“百炼!”

嚓——!

黑色元气狂舞!

“移——”

铁炼花双手背于身后,手心朝上,猛然向前踏出一步,漆黑的元气凝聚到极致,从他曲起的五指升起了赤红色的烟,好像是烧红的铁。

身上所有的肌肉紧绷而起,铁炼花手臂上的衣服全部爆开,露出虬龙般的肌肤。

元气凝聚到了恐怖的地步!

嚓、嚓、嚓——

黑色元气犹如狂龙乱舞!

“山!!!”

铁炼花向前一冲,背后的双手猛然向前抛出!

一座缭绕着漆黑雷电的山直接轰出!

第一百八十二章 修行者之战

百炼过的元气拥有着远超普通元气数十倍的威力,就算仅仅是被这样的元气山擦中,也会如同被一座山砸在身上,铁炼花这种体修也扛不住。

想要靠雨千重跟火灵千雀这样的人炁武诀破开铁炼花的攻击,根本就不可能,陈难萍的元气还是显得太过单薄了。

缭绕着黑色百炼元气的山荡尽一切,未给校武场留下一丝可以躲避的空间,轰鸣着冲上天际!

“陈姐姐躲不过去了!”

不论是哪一方陷入了危局,夏喜春的内心都会一紧,而随着对方化解危机她便又在心中赞叹对方的强大,且又转而为另一方担忧。就好比有一个卖鞋儿子跟一个卖伞儿子的老母亲,不管晴天雨天,总是喜忧参半。

“陈难萍多半是悬了!”随着铁炼花制造出来的巨大声势,越来越多的人将注意力真正放在了比试上面。

逃的速度绝对赶不上元气山冲击过来的速度,更何况现在只有向天际这一个方向可以选择,到时候必定会被追上,也不过是争取了一点喘息的时间而已。

周身的元气被碾碎了个干净,陈难萍的身影也不得不展现出来。铁炼花的判断很准确,只要可以清干净元气,那么陈难萍就无所遁形。

面对着不断膨胀的元气山,陈难萍渺小的像是沧海一粟。倘若她再敢用双手触在元气山上,那么她就不再是受重伤那么简单了,很有可能落得此生都无法修行,甚至是直接死亡。

眉心处的三花印散发出一股浩渺的气息,陈难萍双手成印,大量元气凭空生出。

“道法——地之手!”

砰!砰!砰!

元气山的侧面好像突然成了竖立起来大地,其中突生出无数的巨手,犹如瞬间长成的巨树,全部顶在了元气山上。

咔、咔、咔!

哪怕行进的再缓慢,元气山所具备的威力也足以碾碎沿途上的一切,出现再多的阻挡也无济于事,全部都不能抵挡一瞬间。

元气山距离陈难萍越来越近,四周狂舞的黑色百炼元气无差别地向着所能触及到的地方攻击。

陈难萍脚尖轻轻一点,脚下生出阵阵涟漪,犹如在水面上一般。正是这些涟漪,挡住了狂舞的百炼元气。对于雨千重跟火灵千雀这两种术,她可以说是掌握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几乎在瞬间横掠至元气山的一侧,陈难萍飞速地下坠。

咔!咔!咔!

生出来的土黄色巨手在不断崩塌,被碾成粉末,彻底泯灭,脆弱的像是纸糊的一般。

已经无法再绕,再绕的话,速度远远赶不上元气山膨胀的速度,势必会在没有落地前被元气山击中。

陈难萍必须一鼓作气冲下去!

“绕过元气山确实是一着不错的棋,却也是一招险棋。一旦她不能从元气山的撑开一个缝隙,或者速度稍慢,就有可能直接殒命。那时可就是一颗鸡蛋掉在了石头了。”

道法——地之手!

砰、砰、砰!

无数的巨手生出,犹如一片竖立的莽荒森林,从元气山的侧面顽强地生出!仿佛无穷无尽,不可磨灭!

“这武诀确乎有些玄妙,竟然有点直接生出大地的感觉。”

“从没有见过的武诀,应该不是青藤园里的武诀,好像有点像道门的东西。”

“这些巨手虽然不能跟铁炼花的元气山相比,倒也是一股力量,并且胜在生生不息。就好比在歪斜的塔身一侧不断凿入木楔,木楔虽小,却仍可以将塔身扶正!”

“即便如此,陈难萍也只有一次的机会!错过了就必死无疑!”

陈难萍在飞速下坠,从无数的巨手之间穿行,能够容身的空间越来越狭小,她的视野里已经尽是狂暴的元气。

咔!

百炼元气狂舞而出,毫无征兆地击向陈难萍!

砰!

土黄色的巨手凭空生出,挡住了这一击。然而这无疑阻碍了陈难萍前行的节奏,哪怕只是慢上了不到一瞬间。

前面就是最后的关口,闯过去就真的闯过去了,闯不过去就必须正面应对铁炼花的这一招,届时都有可能直接丧命。

陈难萍毫不犹豫地向前冲去!

无数的巨手与元气山之间只剩一线通道!

嗤!!!

百炼元气击中陈难萍!

周身元气被禁锢,五脏六腑都全部渗出了血,身体各处的血管更是承受不住威压直接破裂,肌肤之下一片血红,陈难萍的心神没有出现丝毫嗯动摇,就是这般硬扛着冲出了这最后的关口!

“无风之拳!”

铁炼花早已经守候多时,毫不留情地击向了刚刚脱险的陈难萍。

轰!

土黄色的巨手被尽数轰碎,随之破碎的是陈难萍的虚影!

“是这些巨手被碾碎时候留下的元气?!明明都已经断了联系竟然还可以操控?!”按道理说,离体的元气,更是被打散的元气,跟天地元气几乎没了差别,通玄境之下根本不能操控才对。

“可她又是什么时候做到的?难道是在闯出来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替身?!就算是逃命也不忘反击?!”

几乎是在一瞬间,铁炼花就察觉到了危险,身上的百炼元气席卷而出!

道法——地之手!

随着陈难萍的降落,她的身后凭空生出无数的巨手,齐齐向着铁炼花冲去!

铁炼花只抵挡了瞬间,就被土黄色的巨手淹没。

陈难萍落到校武场上,忍不住吐出一大口鲜血,面色苍白如纸,身体都无法站稳。不过是被百炼击中就已经是这副模样,难以想象要是被百炼元气山击中会是什么下场。

砰!

铁炼花用双拳将袭来的巨手全部轰碎,向陨石一样坠落,未给陈难萍丝毫的喘息时间。

火灵千雀!

陈难萍再度施展起了她最熟悉的术,以此来遮挡住铁炼花的视线跟感知。

百炼元气!

铁炼花直接外放漆黑的百炼元气,将扑过来的火雀全部灭杀干净。

只一瞬间,铁炼花冲到了陈难萍的眼前。

“破军!”

刚猛无比的一拳,眼前的陈难萍再次消散。

“又是虚影?!”

铁炼花迅速凝神,向着四周观察而去。

然而,消散的陈难萍突然凝实,一只手掌已经探到了铁炼花的眼前。

铁炼花心中猛然一惊,知道自己已经中计。之前击散的都是陈难萍的虚影,使得他下意识地以为这次又是虚影,却正中陈难萍下怀。

百炼——!!!

穿花手!!!

铁炼花及时挡住了陈难萍袭来的攻击。

道法——地之手!

砰!

铁炼花虽然挡住了陈难萍的一击,但他没有料到从地面下冲上来的攻击,当即被击飞而出!

砰砰砰!

陈难萍的四周涌出无数的巨手,齐齐向着铁炼花袭去。

“不过是一时的大意,铁炼花的优势便被完全削去,此时更是陷入了危机之中。仅仅是瞬间,局面就彻底逆转!”

“修行者的战斗,当真是瞬息万变,尤其是这些实力相当的,心境、情绪、时间,甚至是天气,都会成为获得胜利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才称得上是修行者的战斗!”

战斗的连续反转,让人难以预测最终的结果,因此才会更加充满期待。

砰!

被巨手击到了还在冲击的元气山上,铁炼花显得格外狼狈,不断袭来的攻击却让他不得片刻的喘息。

“这个距离,应该足够了!”

铁炼花突然放弃了防御陈难萍的攻击,双手向上。

百炼元气乱舞!

砰!砰!砰!

巨手瞬间将铁炼花淹没!并在无情地叠加,显然是要彻底将其埋葬!

“铁炼花要输了!被这样的攻击连续两次命中,就算是再怎么锤炼出来的身体应该也承受不起了!”

“可惜了,让陈难萍闯过了元气山的攻击,否则输得就是陈难萍了。”

“小胖墩要输了吗?”夏喜春心里突然有了沮丧之感。“铁炼花明明那么努力,他要是输了会有多难过……”

轰!

百炼元气突然爆鸣,将堆成小山的巨手全部轰碎,露出了遍体鳞伤的铁炼花,其凄惨的样子犹如从死人堆积爬出来的一样。

铁炼花单手举天,手上是先前击出的百炼元气山,而他面对的脚下的陈难萍。

“这下你就无处可躲了!”

陈难萍的瞳孔猛然一缩,然而此时她做任何事情都无法抵抗从天而降的百炼元气山。

“陈难萍将铁炼花击到了上空正符合了铁炼花的心意,他要是再将这座山扔下来,那陈难萍就没有任何机会了!”

铁炼花全身都冒起了红色的烟雾,擎住元气山的手臂更是断成了无数截。此时的他全靠着意志在支撑着这具身体。

这可不是一个皮球,想接住就能接住,铁炼花付出了半条命的代价才将元气山重新握在手上。不过,他赢定陈难萍了!

“填海——!!!”

铁炼花周身百炼元气狂舞,其头顶的元气山也随之抛了下来!

“遭了,陈难萍要死了!”

这一次百炼元气山的威力可比上一次强横的多,而陈难萍更是没有了丝毫的回旋余地。

咔!

铁炼花的整天手臂彻底废掉!

然而此时,他突然一怔!

第一百八十三章 四强

“明明已经用百炼元气进行了周身的全覆盖,断绝了任何的元气,怎么会又陷入了她的元气之中?!”

此时的铁炼花,力量与心神全部在百炼元气山上,根本未曾想到陈难萍竟然会突然出现在身边,也想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出现。可是现在,这一切都晓得不重要了。

陈难萍探出了她手,一掌击向铁炼花。

不甘心就这样输的让铁炼花怒吼出一声,竟然抬起了完全折断的手臂,紧握成拳,催动百炼元气迎击。

“穿花手!”

咚!

然而,陈难萍的手穿过铁炼花的阻击,一掌击在了对方的心脏上。没有丝毫的留情,陈难萍好像就是冲着铁炼花的命去的。

咚!

铁炼花周身的血液停止了流动,他的瞳孔极速收缩,意识与身体之间的联系全部断开,无力地向下倒去。

“我输了?!”铁炼花还想继续战斗,却没有了一丝的力量,迅速地被黑暗吞没。“我输了……”

砰!

铁炼花坠落在地,砸出一个深坑,鲜血迅速地向着四周染去。

还在地上的陈难萍猛咳了一声,吐出一大滩的血,身形踉跄。若非她苦苦支撑着,此时也必定倒地不起。铁炼花的拳头,可远不是没有体修过的人能够承受得住的。

“怎么会出现两个陈难萍……?”

“铁炼花输了……?”

上一个疑问刚刚发出的时候,下一个疑问就已经生出。局面逆转的速度已经超过了人们神经反应的速度,只能愣愣地看着这个结果。

百炼元气山突然失去了控制,不可遏制地膨胀起来,天际的星图上随即荡起了剧烈的元气波动。倘若任由这元气爆炸,整个神机营房都会被毁掉,在场的人能够活下来的绝对不到一半。

“封!”

“灭!”

百名新轮换来的守卫齐齐结印,毫无保留地宣泄出了体内所有的元气,形成一张遮天巨王,封在了百炼元气山上。而想要完全将这股元气安全地抹灭,至少需要一刻的时间。

负责救援的医者已经冲上了场,一看铁炼花心中就一凉,但他们随即想起了可以起死回生的扁士寒,便立刻将铁炼花抬走。说不定他们看来已经死了的铁炼花还有救。

陈难萍摇摇欲坠,伤势可以说已经危及到了性命,医者站在了其不远处,没有立刻上前。

裁判走上了校武场,定了定神,看了陈难萍一眼,宣布道:“第四轮第四场,胜者——大明青藤园陈难萍。”

话音刚刚宣布,医者就冲到了陈难萍的眼前。然而陈难萍拒绝了所有人的搀扶跟治疗,一个人走向了神医馆。她不愿将自己弱时展现给任何人看。

医者被陈难萍的行为震慑住了,他们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娇弱的身体里会有这样的意志,因为在他们看来,陈难萍早就应该躺下了。

元气山还在向外四散着雷电的漆黑元气,像是一头混沌巨兽,不断地挣扎。

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人们头顶,让人说不出话来。

好像不论是谁输谁赢都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当尘埃落定之时,人们有种梦境般的虚幻感,沉浸在其中,无法立刻挣脱出去。

逐渐的,掌声响起,喝彩声也在响起,送给获胜的陈难萍,也送给惜败的铁炼花,因为这两个人都值得。

当然,这里面也掺杂着不和谐的声音,有对铁炼花愚钝的讥笑,也有对陈难萍手段的不屑。或许这样的声音更能影响大众,但真正的修行者从不会认同这样的声音。

“铁炼花虽败犹荣,败的精彩!”

“或许下一次铁炼花弄清楚了陈难萍的能力就不会输了,真的就差一点啊!可惜啊!”

“这才是修行者的战斗,无论是谁都猜不到结局,就算是当事人也是如此!生与死之间的抉择,勇气与智慧以及境界的对决!精彩,实在是精彩!”

“铁炼花跟陈难萍都足以代表着青年一代的巅峰!”

“……”

随着头顶的元气山逐渐消散成一点,露出了湛蓝的天空,校武场上的黑石也逐渐恢复了原样,让人忘却刚才战斗的惨烈,人们的掌声与喝彩也愈发高涨。能够见证这样的比试,是所有人的幸运。

“李修孽无敌!”

“巅峰一战!”

“圣灵寒!”

“宁独!”

“冠世无双!”

“陈难萍!”

“大明威武!”

“……”

青云试的第四轮落下帷幕,每一场都是如此的令人印象深刻。李修孽跟蒋百忍的巅峰对决;宁独对断楚步步为营且妙到毫巅的布局;圣灵寒神秘莫测的武诀;陈难萍与铁炼花跌宕起伏的战斗。这无一不是精彩绝伦的对战,完全可以成为各宗门学习的典范。

“今年的青云试,还真是大开眼界,每个人都在各自的领域达到了登堂入室的境界!这年青一代,不出十年就足以纵横天下了!”

“十年太久!我看这些人如今就可行走天下,三年之后便都可搅动一方风云!甚至会成为一代宗师。”

“真让人无限感慨,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

纵使看台上那些真正的强者,也对胜出的人不吝赞誉。换成是他们在此境界的时候,也未必能够同样精彩。就算是蒋武疴,眼神里也有了几分赞许之色。

“青云试第四轮,胜出者为:南国李修孽,大明青藤园宁独;古兰国圣灵寒,大明青藤园宁独!青云试第五轮将在五日后举行,届时敬请期待各位选手的精彩表现!”

随着最终结果的正式宣布,人群的欢呼到了高潮。

夏喜春激动地站起身来欢呼。“太好了,宁独哥跟陈姐姐都进了四强!今年青云试的第一必定是大明的了!”

“今年的青云试真是强的可怕!能够进入前四的没有一个是弱者!”

“也只有这样的龙争虎斗才精彩!”

“还真是期待第五轮到底会是谁胜出?又会是谁夺得青云试的第一!”

“不到最后的时刻,恐怕谁都无法预料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包在我胡然身上

因为万国朝,天都的所有生意都上升到了一个新的台阶,其中尤数以买卖信息的鱼龙街最为火爆。

一条长街,每天都是人流如织,白银的流转如河瀑直泄,没人能够估量出这几天里到底汇聚了多少真金白银。

登楼一层餐馆老客都被挤没,超过半数都是身着异域奇服的人,而这些些异域人却大多都不带任何口音,除了服装跟外貌有一点差别,其余地方完全就是个大明人,谈论起大明的事也都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来这里吃饭倒不是为了品尝正宗的大明美味,而是这里可以捕获到意想不到的消息。就算白来一次没有获得任何消息,来此处的人也没什么遗憾,因为总能听到最新鲜最有趣的事情。

“只见那宁独左腾右闪,竟躲过了断楚连绵不绝的刀影,其突喝一声,铮地拔出宝剑,双手举头劈下。只听‘铛’地一声!断楚手中阔刀被劈断成两节!此时断楚不退反进,野牛一般撞了出去……”

只图挣钱的说书人顾不得真实与否,只胡乱将某本侠义书换了换名字,顺应潮流,便成了新的故事,也能吸引来一大批拥趸,让人发出阵阵喝彩。

“气死老子了!悔不及当初信了神算子的鬼话!狗屁的神算子,就一游手好闲的无耻之徒,只扯着嗓子一通乱喊!当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信了他的发财之道!竟将老爷子的棺材本都砸了进去!买的南国断楚赢!那狗屁之徒信誓旦旦拿他脑袋担保稳赚不赔,现如今却赔的一文都不剩了!哎哎哎……”

赌徒永远会有,尤其是在这个一步登天的时代,太多的光怪陆离引诱着人去以小博大。且不说专门下的局,就是毫不相干且一窍不通的青云试都吸引着无数的普通人参与其中。宁独跟断楚那一场,确实让有的人一夜暴富,却也让更多的人倾家荡产。

万国朝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影响到了天都的每一个人。

隔壁看起来淡雅的茶馆没餐馆这么拥挤,多坐着修行者,虽都境界不高,却并不妨碍他们讨论青云试。

“青云试归根结底是一场持久战,想要连赢六场,就需要长久合理的规划,制定出个最合理的策略。万不可一上场就将所有的实力暴露,下一场被人针对可就回天乏术了。需一场场不断地拿出新的能力,如此才能获得最后的胜利。”

“然运气也至关重要!现如今李修孽拼赢了蒋百忍,自身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就算他能稳赢接下来的宁独,却也会被拖住身体恢复的速度,届时面对最后的决战,必定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怕是很难夺得青云试的第一了。”

“此言有理!陈难萍也是伤的颇重,接下来必定会败给古兰国的圣灵寒。纵观进入第五轮的四人,唯独圣灵寒毫发无伤,她夺得青云试第一的可能性也最大!”

“正是!我也看好古兰国神秘莫测的圣灵寒!”

“我等在这无端推测,却是跟事实相去甚远。如若结果相反,又该如何解?”

“此言差矣!吾辈修行之斗,必先观其气、度其力,以此为战方可胜也!预测他人之战,对自身也不失为一种磨砺!”

“……”

不去追究这些修行者的目的与对错,不能否定的是修行者对青云试的关注程度。怕是每一场战斗都广为流传,那四个名字也都被人铭记于心,甚至已经开始向着大明各处传播而去。

……

有自认为高人一等的修行者,便也会有混迹于市井的修行者,其实不过是个人的喜好不同而已。

木桌上的裂痕上积着厚重的油,木筷被磨的发了光,就算是屁股下的凳子也是修补的,咯吱咯吱作响。打了个帐篷,摆两条长桌,就是一场生意。这家铺子,看起来破烂,却也经历半百的时光了。

胡然吃的非常野,整整吃了三大碗米饭才打了个饱嗝,满足地灌下了大半壶茶水。

宁独不动声色地吃着,鱼骨、鸡骨、排骨……眼前有了堆成山的食物残渣,他却还是一直在吃。

昏睡了一整天的时间,宁独跟胡然都饿的头晕眼花,也就不挑地随便选了路边小摊,点了所有的硬菜,此时都已经快要全部吃完,不免让人吃惊这两人的饭量。

“少爷,吃完了咱回家吗?”胡然吃饱了还想着再睡,她还从来没有这么累过,必须要好好补一补觉才可以。

“回。”宁独吃了一口肉,笑着问道,“这次赢了多少?”

“不多不多,也就八九千。”胡然骄傲地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经意地暼着四周人的反应。果不其然,不少人流露出了羡慕的眼神,胡然忍不住得意起来,要是她再在后面加个万字,恐怕会吓到许多人。

宁独已经对白银没有了什么兴趣,笑道:“你赢那么多钱,花的完吗?”

“万一花完了呢?”

“就算你一天花这个数。”宁独伸出了五根手指头,代表着五百两。“你也得花上个五百年。”

“哦。”胡然显然没有断绝继续挣钱的念头,她始终觉得自己的钱还不够,却还不知自己赚来赚去都是赚的自己的钱。

“扁教习那里,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宁独端起了一碗面,倒了点醋,加了些辣椒,不急不慢吃了起来。

“不太想去。”胡然觉得刻剑已经够苦的了,学医肯定更苦,她的生活可就要苦上加苦了。她现在还小,实在是承受不了那么多。

“嗯。”宁独随意地应了一声。

“少爷,咱还需要去修行吗?”

宁独摇了摇头,他有着别的打算。

胡然松了一口气,却又想起传闻里的李修孽,问道:“那少爷你能赢吗?”

宁独喝了一口面汤,说道:“大概吧。”

“哦。”

“要赢也不是不可以。”宁独放下面碗,忽然凑近神秘地说道。

胡然立刻看着少爷,眼睛里闪着光。

“你得给我六把春风剑。”

“没问题!包在我胡然身上!”

第一百八十五章 关于青云试

白鹿院的束己堂里坐着满满的学子,皆聚精会神地看着前方展开的巨大画册,连一个小声交谈地都没有。

不同于外界对白鹿院刻板的认识,除却少有的偏执狂,白鹿院的学子皆懂得强身健体之道,对修行的兴趣也远非其他学府能比。这两天里专门教授修行的束己堂本就爆满,今天则是彻底没了空隙,不少人不得不站在外面趴在窗户上听着。

“我们来看战前的实力对比:宁独行难中境,断楚见山中境;宁独用的是三把春风剑与辞花剑,断楚用的是南国的名剑卷土剑。宁独何以能够以弱胜强,绝境翻盘呢?”教习看向众学子,示意他们发言。

“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

“攻其无备,出其不意。以知己知彼战轻视傲慢。”

“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而况于无算乎!”

对于未曾修行过的人来说,无论怎么讲解,他们都不能理解境界与境界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因此所提出来的意见即便有道理,却不能细致入微。

白鹿院的教习深知大明的决策权到底在哪些人手里,他所要做的并不是让所有人都去修行,而是让白鹿院的学子明白修行到底是一股多么强的力量,以免这些人在未来做出错误的判断。

当今天下任何一个国家的基石,都是修行者。

“正如各位所说的那样,断楚确实轻敌大意,而宁独则准备充分,才赢得了这一战。从这里面我们能得到诸多值得反思的东西,也是未来修行路上需要时刻惊醒的东西。今天我不讲这些,我主要想讲一讲,宁独为何能赢。”白鹿院的教习高声说着,显得很兴奋。

“第一个问题,宁独的剑,到底有多快!”

“第二个问题,宁独能够同时操纵多少把飞剑!”

“第三个问题,宁独布了一个怎样的局!”

“唯有解决了这三个问题,才能够弄清楚宁独为什么可以赢断楚。”

没有真正去过神机营房的校武场,仅靠着留影灯跟画册以及人们的描述,白鹿院的教习就可以发现宁独跟断楚那场比试的关键所在,其境界虽不高,但对修行的理解绝对是顶尖的。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宁独的剑很快,但到底快到什么地步却没有几个人能说清。

“修行里的武诀分为:阴鬼,人炁,神虚,地仙,天仙。空照境、行难境、见山境能施展出人炁武诀便是极致。唯有通玄境,才能参悟神虚武诀。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常理。”

“各种武诀也是各有偏重,有的偏重于力量有的偏重于速度。不同的武诀在不同境界的人手里所具备的威力也是不同,境界越高自然越强。剑修所修的剑,求的就是千里之外取人首级,所以为的就是快。一名行难境剑修用顶尖的阴鬼武诀,速度大概是一瞬百步!一名见山境剑修用顶尖的人炁武诀,速度则是一瞬千步!”

“以巅峰行难境的体修为例,其速度必定要弱于飞剑,大致在一瞬八十步!巅峰见山境的体修也在一瞬五百步!皆是远远慢于同境的顶尖飞剑。”

“然而。宁独的飞剑,可以达到一瞬一千二百步!”白鹿院的教习对这个数值的估量很有信心。

“无论是一开始断楚差点被一剑刺杀,还是后面完全被压制的一剑,宁独这种极致的速度,始终都在威胁着断楚的命,这就是一开始断楚为什么无法出剑地原因!”

前方巨大画册上的人影缓慢地舞动,展现着当时校武场上所发生的景象。

“那么,到底是什么使得宁独的剑如此之快呢?”

不用说是坐在束己堂里的人,就算整个天都的人都没多少人说得清楚。

教习看了众人一眼,在册子上写出了两个大字——

通玄!

“是因为宁独用了通玄独有的能力,或者说他用的是神虚武诀,并且他能够驾驭!”

“教习,二境就能够通玄?就可以驾驭神虚了吗?”这样的解释对于那些接受了最为系统教育的学子来说,实在是无法理解。

天天被要求不能好高骛远,修行必须从最基础的能力学起。如今听到有人可以一步跨越,心中自是不忿。

“按照常理来说确实不可能,但有的人就是不能以常理来衡量。这样的人,被称为天才。”

这样的回答,无疑不能让人满意。

“在常人看来,修行本就是一件不能以常理衡量的事情。这样的非常理,你们今后可能会遇到更多,务必要学会接受。”白鹿院教习所指的不仅仅是他的学生,更是那些不懂修行的人。

“第二个问题,宁独能够同时操纵多少把飞剑。”

这个问题有很多人思考过,但以每个人自身的能力来说,都觉得自己的猜测难以置信。

“普通的修行者自是只能操纵一把飞剑。飞剑不同于其他的法宝,需要精神极度的专注,否则不会具备相应的能力。能够操纵两把飞剑,不仅仅要求人能够一心二用,还要求精准的操控能力以及对剑道的理解。这就好比一个人两手捧着一只满水的碗可以走,甚至可以跑起来,但一手端一碗呢?甚至说更多碗呢?”

画册上出现了宁独弹出剑丸时的情形。

“胜负的关键点就在此处,宁独施展出了由剑气压缩而成的剑丸,这里面共有七十二道剑气。当这剑气弹射而出的时候,宁独仍保持着对其的掌控!折算一下剑气与飞剑的不同,他至少可以同时操控七把飞剑!正是因为这最大的强悍之处,才引导着宁独走向了最后的胜利!”

同时操纵七把飞剑,就等同于化身成为七个人,这样恐怖的能力,确实震撼着人心,却也让人难以想象。

“同时操纵七把剑确实超出了一般的理解,但不要忘了他是谁的弟子。”

任何剑修想到那个名字,都觉得没什么不可能。毕竟那可是让天下剑修圣地剑阁都低头的人,那可是剑道独尊的商冲古!

“最后一个问题,宁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

“答案是一开始!”

白鹿院的教习越说越兴奋,指着墙上不断变动的画说道:“从一开始宁独就知道单纯靠自己的力量根本赢不了断楚,所以他已经谋划好了以逼迫断楚出场的方式来赢得比试!”

“这就要归功于宁独强悍的洞观能力,几乎是瞬间洞观了全场的元气,并一步步加以改变!修行者的战斗单靠眼睛已经不足以赶上变化,因此便造成了大多数人过于依赖洞观,而任何一种感知都是可以骗人的。纵览宁独的所有三场比试,皆是看着洞观抢占先机,再以微小的优势获胜,其心思之缜密、谋略之深远实在是让人佩服!”

“宁独能赢,便是靠着:通玄的飞剑、一心多用的操控以及无人可及的洞观!”

白鹿院的教习讲完,自己都觉得这一战酣畅淋漓,如果自己能够分毫不差地重现出来,那真是死而无憾了。

束己堂里响起了掌声,但关于这场战斗的讨论远没有到了结束的时候。

不论是四大学府还是酒馆茶楼,有修行者聚集的地方就有关于青云试第四轮战斗的分析与讨论。其中争论最多的自然是宁独与断楚的战斗,没人能够真正说全、说清楚宁独到底是怎么赢的。即便是在现场观看的那些强者,心里也有着解不开的疑问。

“宁独最后的元气到底是怎么来的?”

在蒋武疴的眼里,宁独没有动用任何外在的力量,就这般突然生出了一股充沛的元气。如若宁独没有这股元气,其最后也就必定殒命了。

除了关于宁独与断楚之战,蒋百忍与李修孽之战则成为了最脍炙人口的故事,毕竟普通人可不想听晦涩难懂的解释,他们更愿意看具有冲击力的战斗。

解析最为透彻的当属陈难萍跟铁炼花之战,这当然也成为了无数人的教科书。有朝一日能够达到这样的境界,也就可以称为天才强者了。

至于圣灵寒的胜利,则传的越来越玄幻了。就算真的有人看出来,也不会说出来,人们听到的也只能是越来越离谱的谣言了。

青云试第四轮的精彩无疑将万国朝推向了一个崭新的高潮,更是吸引了更多的人将目光放在了青云试上。

在这个微妙的时节,青云试成为了无数目光的汇聚地。

这个时节,无数人的心中有了这样一个疑问:“大明,今年能夺得青云试吗?”

……

天都西城的一处深院,安静地像是没人居住。

“真没想到青云试的第四轮会是这个结果,老子全他妈的压反了!”即便是在发泄,说话者也尽量压低了声音。

“那个宁独,可真他妈的把我坑惨了。就一把,他妈的把前面赢的全搭进去了!南国断楚怎么就输给这么一个低微的行难境呢!真是个废物!”

两名守卫蹲在角落里,拿着一本小册子大发牢骚。突然间,他们两人身后出现了一个黑影,还未等两人转身,就被一脚给踢了出去。

“都什么时候了,还他妈的在这闲聊?都想死吗?!”曾明恺怒不可遏,却又需要克制着自己的声音。

两人心里一惊,冷汗直接流了下来。这个关头被逮到闲聊,弄不好会直接被杀了。

曾明恺确实有杀了这两人来以儆效尤的想法,但考虑到他现在已经没了可用的人手,只能压下心中的火气。

“再玩忽职守,你俩其中就得死一个。”曾明恺声音冷厉地说道。

“是是是。”守卫忙回答道。

既要彻底威慑住对方,又要留有余地,免得他们直接逃命。曾明恺对这方面把握的相当不错,以只处死一人为结果,两人必貌合神离,暗中较劲之下也能更好的卖命了。然而此时的曾明恺对这点小事没什么心思去琢磨了了,他现在只有种被油烹的感觉。

曾明恺冷哼一声,转身离开,却又停下脚步,吓的两名守卫双腿都绷得死紧,生怕眼前这位大人物改变了注意。

回头看向地上的小册子,曾明恺的目光一缩,突然转身将其抢了起来,几乎凑到了眼睛上来看。

“哪来的?!”

“外面卖的……随便个地摊都有……”守卫颤颤巍巍地说道。明令禁止一切外出,他们出去的事情可又是一项大罪过。

曾明恺死死地盯着小册子上的画像,脸上的肌肉忍不住抽动起来。

“竟然是你!”

几乎是在瞬间,无数的事情在脑海里涌现出来,交织成了一条鲜明的线。

“如今南国突然中断了联系,突烈国也没了音信,前去夺回随玉珠的人手全部泥牛入海,现如今更是被东锦宫盯上了。这笔买卖应该是赔定了!妈的!现在连走出天都城都成了问题!”曾明恺想要破口大骂,却又不知骂给谁听。

作为突烈国跟南国对接的中间人,曾明恺也做过位高权重的春秋大梦,但他已经察觉到自己的梦完全破碎,被人当成了弃子,此时更是身陷囹圄。

现在摆在曾明恺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继续抱着希望等下去,还是踏上逃亡之路?

就在这个时刻,身怀随玉珠的人又出现了,还是一个正在搅动天都风云的人物。

“必须拿你来当替罪羊了,毕竟突烈国的随玉珠在你身上!这个罪名,必须要让你坐实了!”

曾明恺想要顺利地逃亡根本不可能,他唯一地机会就是找个替罪羊来当做烟雾,才有一线生机。但他想要完全成了这件事,还需要去做很多事情,并且说不定何时东锦卫就会直接冲上门来了,留给他的时间已经非常少了。

“你们两个,立刻去核对一件事情,务必给我核对准了!这个叫宁独的人,到底住在哪!”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

大明夜客第一卷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第一百八十六章东风夜放花千树神锋学堂的夜里没有人呼吸般地安静,倒不是这么没有人了,而是这里严苛的制度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这安静,除了紧急集合的鼓声。

夜已经很深了,铁炼花还没有睡,他躺在冷硬的青石板上,仰头看着漆黑的屋顶,思绪始终停不下来。

昨天比试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铁炼花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如果不是扁士寒见多识广,铁炼花可能真的就死了,毕竟陈难萍一踏进神医馆,只是指了一下铁炼花的心脏就昏死了过去,没人猜出陈难萍的意思。

“寐死术!”扁士寒在多次检查过铁炼花的身体后终于判断出了“铁炼花之死”,同时也猜出了陈难萍的来历。但扁士寒这个人正如商冲古所说的那样,他只管治病救人,其他的事情绝口不提。

跟陈难萍一战,铁炼花伤的不轻,至少需要修养上一个月才能完全康复。

感受着心脏重新跳动与血液在体内流淌,铁炼花真的有一种在鬼门关走了一回的感觉。

“大家,真的很强!”

之前在神锋学堂里,铁炼花眼中追赶的目标只有蒋百忍一个人,去了青云试他才发现,需要追赶的人还有很多,他的努力还远远不够。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着要更加广阔。

“即便是你,也会被击败。”铁炼花偏头看了一眼躺在旁边的蒋百忍,眼神复杂。时至今日他都不相信蒋百忍会输。

比起铁炼花的假死状态,蒋百忍是真死了一回,如若不是扁士寒拼尽全力的抢救,将其从鬼门关里生生拽回来,其必死无疑。现在也都有死亡的风险,最好是有人日夜看护才行。

“比起我,你肯定输的更不甘心吧!”

铁炼花品尝过失败的滋味,蒋百忍却从未尝过。对于向来不败的人来说,失败就如同腰杆被打断,再也不能站直身子。那一股子气磨灭了,今生就有可能再也无法进步。

蒋百忍躺在青石床上,浑身都缠着绷带,气若游丝,让人禁不住怀疑他随时都有可能毙命。

自从进了神锋学堂,蒋百忍就再也没有回过家,对他来说,他早已经没了家。

“李修孽,宁独,圣灵寒,陈难萍。”

铁炼花长呼了一口气,轻闭上双眼,开始了修行。断裂的经脉跟损伤的身体还在产生着剧痛,却丝毫不能影响他继续修行。他还差的远,他必须比任何人都要加倍地努力。

突然之间,铁炼花睁开了眼,盯着漆黑的屋顶,手上有些漆黑的百炼元气浮现。一旦进入了战斗状态,身上的伤痛就好像全部隐退了一般。

外面好像有了风声,透过窗户漏进几丝冷。

一段时间后,铁炼花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学堂要求蒋百忍回来治疗,而非是留在神机营房。按理说来,还处于重伤状态的蒋百忍不适合移动才对,但学堂强制性地将其跟铁炼花都带了回来。

铁炼花在修行上愚笨,可不代表他这个人就愚笨。

“怎么还会有人盯上蒋百忍呢?”

铁炼花再次偏头看了蒋百忍一眼,知道刚才来探测的人就是为了蒋百忍来的,并且目的绝对不会太友好。

“就算在学堂里都不安全了吗?”

相比于人员复杂的神机营房,单纯的神锋学堂无疑更加安全,并且神锋学堂的教习可是军中退下来的真正顶尖力量,完全不需要担心有人可以潜行进来。然而,即便在这里,也有人蠢蠢欲动。

“蒋将军也成了别人的眼中钉了吗?朝堂,到底乱成什么样子了!”

铁炼花不愿意去想那么多,再次开始了修行,只不过他分出了更多的注意力在蒋百忍身上。

无论如何,铁炼花都会拼命保护蒋百忍,因为那是他需要追赶的天才,同时也是他自认为的朋友。

——

已经入秋多时,白天倒觉不出什么,到了夜里却是非盖被子不行。

胡然早早地裹着被子睡了,宁独一个人坐在院子里。

藤架的葡萄坠成紫红的宝石,即便四周都是夜色,她也在深绿浅绿的夜里中格外显眼。宁独抬头一看,便将那最诱惑的摘了下来,在井水里一荡,吃了起来。

丝丝的凉从胃向着四周散去,安抚着伤口灼烧般的热。

“嗯,还挺甜的。”宁独没想到葡萄出奇的甜,要是让胡然知道自己偷吃了,指不定又要生上一段时间的闷气。

不是宁独不想回屋子里睡,而是在清冷的外面疼痛感能稍微减轻些。第一次昏倒在扁士寒眼前时,对方所说的话在耳边还有余音。这才没几天,他便又昏倒在了对方面前。昏死的时候,他可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

“我还是太弱了。”

哪怕宁独仅用三天的时间就学会了商冲古的“一叶断湖”,明白了如何才能让自己的剑更快,对飞剑的操控更近一层,但他还是停留在行难中境。如此低微的境界,使得他没有更多的元气,也无法施展出更多的招式,就必然不可能在真正的对战里赢得见山境。

从青云试来看,宁独这个年纪的天才基本上都已经步入了见山境,甚至是快要突破见山境,步入通玄境。如果日后遇上需要搏命的见山境强者,还能拿规则去赢吗?别人会给你充足的时间等着你将其研究透彻吗?

手中的葡萄很快吃完,丝丝缕缕的凉也都扑在了烈火之中,宁独抬头看了一眼,又摘了一串娇艳的,放在井水里晃了晃,提出来吃。

夜即便是黑的,也透的清澈。

宁独吃完了葡萄,看着稀稀落落的星辰,缓缓地举起了右手,指着夜空。

“极限会在哪里?”

元气开始在指尖凝聚,在一瞬间爆发。

弹指剑!

彼此交织的弹指剑像是追逐的流星,向着天际冲去,在到达一定高度后四散而开,隐没在了夜色之中,星图也随之起了轻微的震动。

御龙院的监察官打了个哈欠,搜了揉眼睛,自动忽略了星图上细微的波动,即便那些细微的波动连成了一片,他也没有足够地重视。按照要求,这样的小动作都要记,但没人想被累死。

剑气在飞速地上升,速度没有丝毫的下降,直到元气彻底磨灭,消失在了夜空。

然而,从宁独手里弹射而出的剑气始终未曾减少。

一百道。

三百道。

五百道。

显然,这已经远远超过了行难境所具备的元气,常理已经无法解释。

一千道!

两千道!

从宁独手中弹射而出的剑气源源不绝,到达一定高度之后全部四散而开,像是在天都里开出了一棵参天的巨树,并持续维持着形状。

剑气划过天际,留下一道白痕,像是流星,成了一片雨。

天都里有不少人看到了这一幕,以为真的是场流星雨,忍不住惊呼了起来,引得更多的人出来观看。

三千道!

三千三百一十七道!

崩断——!

随着最后一道弹指剑脱体而出,宁独像是被直接抽干了血肉,右手直接无力地垂下,浑身忍不住抖动起来。周身的经脉极速收缩、开裂,像是大旱的沼泽面,产生着剧痛。

牙缝里透进丝丝的冷气,宁独慢慢弯下腰,蜷缩起来,这是身体不自觉的反应,已经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将体内的元气抽的干干净净,宁独还是第一次尝试,所产生的痛苦确实超过了他的预料。

“只能三千六百一十七道弹指剑!”

宁独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极限所在,而这要是让别人看到,对方绝对会完全陷入震惊之中,觉得认知彻底被颠覆。

一个行难境,怎么可能拥有着见山境的元气,并且还是可以匹敌见山境巅峰的量?!

没有预料中那样迅速地恢复元气,宁独完全处在了一个断绝元气的状态,就像是一个普通人无法呼吸。

宁独躺在了地上,忍不住蜷缩成了一团,却无法减弱丝毫的痛苦。

参天的大树彻底绽放开来,随着一阵风,四散成了微弱的星光。

“好漂亮!”站在街头的人皆抬头看着夜空,被那烟火般绚丽的流星雨所震撼。

宁独以为自己承受痛苦的能力很强了,却没想到这痛苦竟来的如此猛烈。

“不太对劲!”

几乎是在瞬间,宁独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好像不像是断绝元气所带来的痛苦!

不知何时,宁独袖子里的黑色弹丸游走到了他的颈后,逐渐融化,变成脊髓的形状,四周生成无数细小的根须,完美贴在了宁独的脊柱上,并开始向外飘散猩红色的星点,显得格外诡异。

宁独艰难地抬起了自己手,摸向了自己的颈后。

黑色弹丸好像察觉到了危险,猛然刺进了宁独的脊柱,瞬间融了进去!

感受到手指的触感,宁独猛然想起了那日在巷子里碰到的那个算命的老头跟那个哑巴女孩,想到了那颗黑色的药丸,然而这个念头还没完全成型,他就被痛苦淹没。

“呃——啊——!!!”

第一百八十七章 更吹落、星如雨(上)

大明夜客第一卷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第一百八十七章更吹落、星如雨越过断神山,便是出了大明的边境,一路向北,取道不鸣山脉,从突烈国跟大真国漫长的边境行进,总会遇见光怪陆离的事情。

盛开的七彩莲花,一朵一朵地簇拥在一起,不留任何的余地,不禁让人怀疑这是故意堆叠起来的,美丽到显得虚假。

哑巴姑娘欢喜地凑上前去看了一眼,对着身后的算命瞎子一顿比划。

“不要乱碰,它醒过来就麻烦了。”

哑巴姑娘却还是忍不住碰了一下晶莹剔透的莲花。

哗啦!

莲花底下突然冒出无数的枯骨,速度极快地向着哑巴姑娘抓来。

算命瞎子向着远处遥遥一指,一头碧眼的巨狼出现在了哑巴姑娘面前,还未等它露出凶狠的牙齿,就被无数枯骨拖进了七彩莲花底下,代替了哑巴姑娘死去。

怒吼声只有一半,这头巨狼的生命就彻底消失,成了一架枯骨。

哑巴姑娘嘿嘿一笑,平伸出了手,犹如盖住了那一片七彩莲花。

“干什么呢!”算命瞎子重重地拍了一下哑巴姑娘的头。“你还想把它薅上来?!”

哑巴姑娘的眼里立刻噙满了眼泪,可怜楚楚地看着算命瞎子。

“下回再说。咱先去要去的地方。”算命瞎子撩开瘦长的腿向前走去。

哑巴姑娘见瞎子走远了,不甘心地回头看了看那一池的莲花,只得跟上瞎子。

“再往前,越过‘葬仙’,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了。”

哑巴姑娘又比划了一顿,在问要去哪。

“要去一个神存在的地方。”

算命瞎子回头向南望了一眼,说道:“算算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不知道这次种下的种子未来会如何啊!上一颗种子现在已经让天下人都畏惧了。”

——

夜空如此高远,将世间万物包裹其中。天都仍旧热闹,灯火通明下莺歌燕舞。瓜柳胡同却安静无比,只是深处的院子里有着轻微的响动,像是秋日里的虫鸣。

撕裂意识的痛苦直接将宁独击到了深渊,他连挣扎抬头的机会都没有。

诡异的黑色弹丸像是一滴浓厚的墨渗入水中,飞速地向着宁独的经脉渗透而去,毫不留情地破坏着沿途上的一切。

“啊——!!!”

冷汗黏住了头发,盖在暴起的青筋上,宁独的双眼充满着血色,面目狰狞。如果不是他在拼命克制,此时早就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

“怎么会一点元气都没有……?!”

失去了元气的修行者,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甚至可能会比普通人更弱。

“老秃驴!”

宁独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一个肥胖油腻的和尚,随之而来的是无数的经文。

不能动用元气来对抗,宁独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老秃驴教给的经文。

禅宗六式!

宁独艰难地摆出禅宗六式的起手式,铭刻在骨子里的篇篇经文涌现而出,聚集在一起,连成一片金色的光芒。

跨越了时空的吟唱声在身体各处响起,浩大缥缈,像是虚空中有着不尽的神佛。

“聚起来!”

这股宁独还不能随心所欲操控力量终于凝聚成了实质,迎上了那股从脊柱入侵进来的力量。

嗡!

像是两支大军瞬间绞到了一起,各处都是血肉横飞的场景。

那股黑色的力量疯狂生长,向着所有的地方侵蚀,即便有被宁独佛法击溃的地方,也迅速地加以恢复。只是瞬间,佛法就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地步,被黑色力量抹杀是迟早的事情。不是老秃驴教给宁独的经文不强,而是他现在还掌控不了这股力量。

丝丝缕缕的黑红气从宁独的后背向外发散而出,其后背更是遍布了黑色纹路,并向着其胸前以及四周延伸,使得他看起来格外恐怖。

“来不及!”

剧痛迅速地瓦解着宁独的意识,如果他还不能想出很好的法子,就会被这股力量彻底掌控。

参竹!

宁独直接放弃了以佛法对抗,全神进入到了他的天山之中。

风雪之下,宁独入定。

黑色力量迅速蔓延,完全包裹住了宁独的身躯,向着其四肢末端延伸,只需要片刻,就可以完全吞噬掉宁独。

风声,雪落。

宁独舍弃掉痛楚,只有眼前的天山。然而,即便这是他的天山,也不能为他所用。

黑色的纹路疯狂生长,在宁独的体表交织,从其脖颈飞速向上侵略。

现在的宁独就好像是一个魔物,看起来格外狰狞恐怕,并透着诡异的感觉。

……

“大师父,我画好了。”

“画好了个屁!老子是这么教你的吗?你画的是什么狗屎玩意儿?你脑袋里都是狗屎吗?脑袋里没有狗屎怎么会画出狗屎。今天我非把你打出狗屎来!还敢跑?小兔崽子,反了天了!”

“……”

“大师父,我画好了。”

“画好了个屁!狗屎!一团狗屎!”

“……”

“大师父,我画好了。”

“屁!画的就是一团屎尿屁!”

“……”

“大师父……我还没画好……等等等等,别打别打,我这就重画……”

……

嗡!

黑色力量彻底覆盖宁独全身!

天空骤然阴暗,坠落而来的黑色像是一颗颗巨型陨石,轰击着天山里的风雪。

轰!

宁独的身边落下黑墨般的陨石,掀起了狂风与乱雪。

天空已经完全成了黑色,随之坠落下无尽的黑色陨石,将宁独的天山完全覆盖在内。只需要片刻,这最后的方寸之地也将变成漆黑之色。

轰!

一颗漆黑陨石直冲着宁独而来。

……

“怎么就这么笨?这一笔是这样画的!”

“能不打头吗,大师父……”

“天天打你头你都学不会,你还要我怎么着?嗯?”

“您怎么高兴就怎么来吧……”

“小兔崽子还敢犟嘴,给老子画!画不出来剁了你的手!”

“行吧……”

“是这么画,真他妈的笨!手握着笔,跟着我这么画!”

……

忽然之间,宁独化成了无数道画线。

轰!

黑色力量在宁独原来的地方轰出了一个深坑。

如雨般的黑色陨石已经几乎覆盖了整个天山。

与此同时,宁独所化成的笔画无限制地延伸,附到了天山上。

嗡!

天山成为宁独,睁开双眼!

第一百八十八章 更吹落、星如雨(下)

大明夜客第一卷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第一百八十八章更吹落、星如雨天在怒吼!

擎天的战神却一拳轰上天际!

漆黑的风怒号,凝重的黑色垂落而下,像是一只只巨手扑在战神身上,仿佛要将其淹没。

轰!

与天山融为一体的宁独疯狂向着四周出拳,将黑色全部击溃。绕是如此,他此时也已经完全被黑色包围。从天际而落的黑色力量仿佛无穷无尽,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剑生!”

海量的纯粹元气凝出一把巨剑。

春风烈!

巨剑横飞而出,刺入漆黑的天际,燃起熊熊烈火!

黑色天际被戳出了一个窟窿,其好像被惹怒了一般,狂涌而来,漆黑的力量瞬间覆盖住了一切!

“剑生!”

百柄巨剑环绕在宁独四周,猛然向着天际冲去。

春风烈!

漆黑的天倾压而下!

轰!

烈火迎天!

整个世界被分成两半,一半是漆黑,一半是赤红。

宁独这尊战神横立其中,一拳轰击而出!

烈火随着宁独的拳头冲天而起,瞬间破开了漆黑的天际。

“给我滚出去!”

轰!

元气犹如火山喷发,漆黑之色被瞬间灼烧干净!

这里毕竟是宁独的世界,就算他再怎么不会控制这股强大的元气,也足以压制住闯进来的任何力量。

天山再次回归成原样,宁独也从风雪中站了起来。

“老淫贼!”

宁独想起了那个邋遢口臭的老淫贼,终于明白了刻在骨子里的笔画是多么的重要,那是掌握天地元气的钥匙!

然而现在宁独只是完成了反击的第一步而已,距离重新夺回身体还很远。

听到宁独的喊声,胡然从梦中惊醒,披上衣服跑了出来,看到蜷缩在地上浑身冒着黑红色雾气的宁独,顿时慌了手脚。

“少爷,你怎么了?”胡然的嘴唇都在发颤,扑倒在地,抱住了浑身抖动的宁独。

黑红的雾气对胡然没有任何的伤害,而胡然也根本没有办法帮助到宁独一丝一毫。

“少爷,你不要怕,有胡然在,有胡然在。”胡然自己都怕地要死,却还是紧紧地抱着冰冷的宁独,说着安慰人的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紧紧地抱着少爷。

一片片雪融化成精纯的元气,向着体外涌去,却尽数被黑色力量吞噬殆尽。不论有多少元气向外,都会被吞的干干净净。

宁独能够感觉到他的身体正在发生着变化,他的意识不能及时操控元气去夺取身体控制权的话,就算他能守住这一方清明最终也会烟消云散。

境界死死地制约着宁独的力量,就像茶壶嘴制约着茶壶一次能够倒出来的水量。行难境,还不足以对抗这股力量。

时间在一点一点地流逝,任由宁独努力多少次都是无济于事。

宁独的身体正在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红之色,体表更是在形成着实质性的魔纹。

“少爷……”胡然低头看了一眼在自己怀里的宁独,止不住地流眼泪。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帮助宁独,慌乱地像是突然失去了大地,只在不停地往下坠落。“少爷,你还有胡然,你不能有事,你不能有事。”

身体的掌控正在迅速地失去,或者说身体正在迅速地死去,而宁独就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

“大师父,我记不住啊,这么多拗口的东西,好难背啊。”

“什么玩意儿?都听了一遍还没记住?你脑子被屎塞满了?把屎都倒出来,把我说的都给塞进去。”

“大师父,别晃了,要吐了。”

“今天背不出来,一脚把你踢到外面去。”

“……”

“背的是什么玩意儿?我是这样教你的吗?啊?”

“疼疼疼啊,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就算去了阿鼻地狱你也得给我背出来!”

“……”

“哎哎哎,大师父您别动手,这块石头,我拿头开了。这块,我也开了。还有这块。”

“就算你拿头把这座山开了,也得给我背出来!”

“……”

“你也忒笨了吧,这才几万字的东西都记不住?”

“大师父您就说了一遍。”

“还有理由了?”

“行吧……我就像那付了钱的姑娘,您看着办吧……”

“今天非好好收拾收拾你!让你整天跟着老淫贼看什么鬼画册!有这么多时间好好背经文不行?整天不干点正事!明天不给我偷两本过来,我打断你的腿!”

“……”

“忒笨了!我只再教你这一遍,把耳屎掏干净了好好听着。再记不住,我就送你去阿鼻地狱逛一逛!”

……

身体各处再度泛起了金色的光,像是在黑暗中吟唱死亡的神灵,逐渐连成了浩渺的梵音。

“你个老秃驴!光教我经文不教我怎么用,差点害死我!还看那个老淫贼!”

身体的生机一出现,宁独便立刻操纵着元气冲进了黑暗。

“必须冲过去!”

那股黑色力量仿佛感觉到了危险,突然疯狂生长,深深地刺进了宁独的每一寸血肉,在其中生根发芽。

轰!

元气在经脉之中轰鸣前行,犹如凌汛。

从筋骨上浮现出来的金色经文随即连成一遍,形成宏大的梵音,使得宁独整个人都像是一口大铜钟在嗡鸣。

黑色力量顷刻间被瓦解,紧接着溃散,其根植下来的东西也都被剔除的干干净净。

察觉到了灭绝般的危险,黑色力量立刻回缩到最初的未知,宁独的体表也迅速地恢复了原有的颜色,只是略微透着一股苍白。

浩荡的元气与宏大的佛法合力剿灭,却也只得将那股黑色的力量逼成一点,再也没有办法,只能任其附着在了第七块椎骨上。

这股黑色的力量真的好像已经被剿灭,留下的不过是一点黑色的印记而已,就像一颗很小的痣。

宁独睁开眼,看到了胡然。

“少爷,你醒过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胡然想要笑,却还是忍不住哭。

即便身体布满了伤痛,宁独也还是缓缓地抱住了胡然。

“你看,天上有流星。”

与之前相同的流星,再次在天都上空出现,被风吹落,像是一片雨。

第一百八十九章 少爷有做错什么吗?

大明夜客第一卷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第一百八十九章少爷有做错什么吗?为了出售而仓促印出来的画像必然是有几分失真,却也仍保留着几分相像,否则再精致也没人来买了。

宁独跟胡然走在大街上,有不少人回头多看他俩一眼,甚至有不少人小声叫出了他的名字,并迅速地跟身边的人窃窃私语,脸上有着夸张的表情。

“老板,来两碗豆腐脑,再来两个油酥烧饼、两个猪肉烧饼。”胡然熟练地喊了一声,店铺老板长长地应了一声。

“想好了?”宁独笑着问道。

“想好了。”胡然神情坚定地回答道。

“想好了可就没有退路了。”

“嗯。”哪怕吃再多的苦,胡然也要跟着扁士寒学医。她不要再束手无策,不要再无能为力。

“来嘞,二位客官,您的豆腐脑,烧饼在锅里了,马上就好。呦,我没认错的话,您是宁独吧?”店老板笑着问道,显得格外激动。

“要是宁独可以半价吃吗?”胡然尝试性地问道。

“嘿!您这话说的!这顿您甭付钱了,小店请了!您回回来,我回回请,这话我就说死了!就怕您不来小店了!”

“我们一定常来!”胡然忙答应了下来,这样的好事她可不能错过了,天下可没几家白吃的铺子。等店老板走后,她低声问道:“少爷,你这么出名了吗?”

“也还行吧。”宁独无所谓地说道,显得很不在乎地样子。

胡然略带轻蔑地哼了一声,埋头吃起饭来。

两人吃过饭,还是在桌子上留了钱,一同去了青藤园。

对于宁独的到来,看门的小童激动地快要跳起,倘若不是需要看门,小童就跟着宁独一路走下去了。不能说上话,多看上两眼也是好的。

沿途上碰到的学子都报以极大的热情来打招呼,都露出羡慕与崇敬的目光。

“我们青藤园今年在青云试里可以说是大放异彩!去了两个,两个都进了前四,今年青云试第一至少有一半的机会是我们的!”

“我们青藤园天下第一!”

“宁独,陈难萍一定要夺第一啊!”

普通民众所能感受的最直观的万国朝就是青云试,这代表着人们心中国与国之间的较量,其他万国朝的任何活动都不能与之相比。这样的情绪在学子之中尤为狂热,如果宁独在青藤园的消息传出去了,不知道要引来多少人的围观。

宁独笑着回应众人,来到了商冲古的住所。比起送胡然去扁士寒那里学医,他还需要先解决昨晚的隐患。

“商教习。”宁独敲了敲门。

“进来吧。”商冲古头发散乱地半躺在床上,整日散漫无事的他大部分时间自然都在床上度过,因此显得格外邋遢。

“说吧,找我什么事?”商冲古认为教给宁独的已经足够他学上一段时间的了,他没什么需要教给宁独的。

“几天前……”宁独从碰到那个算命瞎子跟哑巴女孩说起,将昨天晚上碰到的诡异事情完完全全地说了出来,只是没有说出他靠着什么赢得了那股黑色的力量。

商冲古惊坐而起,目光如剑,盯着宁独。

仿佛真的有一把剑刺进了身体之中,宁独恍惚有了刺骨的痛。

“有什么问题吗?”宁独略有不安地问道,他还没见过商冲古是这幅样子。

商冲古的目光忽然看向了宁独,竟带着杀意。

宁独不明所以,只能无辜地迎着商冲古的眼神。

怀疑,愤怒,杀心,无数种情绪在商冲古的眼神里一闪而过。

铮!

商冲古的剑突然出鞘,使得整个屋子遍布剑气,好像真的要杀人。

宁独顿时渺小成象群脚下的蚂蚁,任何一道剑气都足以杀死他上百次。

一旦商冲古动了剑,那么所谓的境界就失去了意义。

商冲古想要杀宁独,宁独就必死!

“商教习,到底怎么了?”即便是天下最聪明的人站在此处,也想不出商冲古性情大变的原因。宁独虽然不相信商冲古会对自己有杀心,但也不得不在心中产出疑问。

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命薄如蝉翼,宁独有了即将死亡的预感。

只要商冲古的情绪一变动,宁独就会血溅七步。

“不会,他不会是这样的人。”

商冲古努力地皱了一下眉,像是两座山相碰,剑归于鞘中,满屋子的剑气也瞬间消散。

宁独像是掉进了冰窟之中,浑身都是冷汗。胡然差点吓晕过去,只紧紧地依在宁独身边,再也不敢像平时那般多话。

砰!

司马峨突然闯了进来,一脸震惊地看着商冲古跟宁独以及胡然。

“怎么了,师兄?!”

感知到了这股恐怖且熟悉的剑气,司马峨心突突地跳,他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事情让商冲古出剑,而看到如今的场景,他更是彻底乱了。

商冲古强逼着自己闭上了眼,平稳着自己的呼吸。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够让师兄暴怒成这个样子?!”司马峨的额头上都有了冷汗,生怕发生了大事。他太清楚商冲古了,那是一个泰山崩于前还面不改色的人,绝不会因为小事而如此。

“出去。”商冲古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司马峨看了商冲古一眼,立刻拽着宁独跟胡然出去了。

在司马峨关上门时,商冲古说了一句——

“天魔杀生。”

司马峨猛然一怔,忘记了关门这件事。

宁独歇了极长的一段时间才觉得恢复了些力气,他并没有立刻表现出自己的不解,只在耐心地等待着。

吱——

司马峨关上了门,面色阴沉地看着宁独,说道:“师兄让我关上门,是为了不杀你。”

如果不是商冲古尽力克制,他真的有可能杀了宁独。

宁独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在听着。

司马峨抬头看向天空,眼神里有些愤怒与迷茫,喃喃道:“这就是命吗?”

秋日里的天空高远无比,自顾地晴朗着,跟人的心情毫不相称。

司马峨仰望良久,低下头看向宁独,说道:“跟我来。”

宁独沉默地跟在司马峨的身后,来到了青梨园。

从神机营房回到青梨园的扁士寒正在调试他的药方,一见到胡然来了立刻站了起来,眼里根本没有司马峨跟宁独,他可是太期盼胡然来了。

“扁士寒。”司马峨突然叫了一声。

扁士寒斜瞪了司马峨一眼,心中不快。

“你看一下他的第七椎骨。”司马峨沉声道。

“怎么了?”扁士寒不耐地回了一句,随即想起了什么,脸色也逐渐阴沉下来。他看了一眼司马峨,走向了宁独,毫不客气地扒开宁独的衣服,将金针扎进了宁独的身体。

感受着金针上的变化,扁士寒的脸色逐渐变得铁青,看着司马峨,一言不发。

“有什么办法……”

“没有!”扁士寒直接喝断司马峨的发问,瞪着对方,有着说不出的怒气,让人毫不怀疑他会出手杀人。

司马峨一时语塞,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出去!”扁士寒声音里掺杂着暴怒。哪怕这里有着他最中意的胡然,他也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宁独同样没有问为什么,看了司马峨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司马峨看了宁独一眼,身子耸动了一下,好像自己的心被剜出来一样。

胡然看着扁士寒跟司马峨,突然发声问道:“我家少爷,有做错什么吗?”

宁独有做错什么吗?

错的真的是宁独吗?

司马峨眼神复杂地看着胡然,这件事情要解释起来太难;扁士寒则愤怒地看着胡然,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宁独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胡然,说道:“我们走,胡然。司马教习,扁教习,谢谢。”

扁士寒神情冷厉,只瞪着宁独,生怕对方走得慢了。司马峨愣住了,看着宁独,不知道该做什么。。

“我家少爷没有做错什么。”胡然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转身跟上了宁独。

得了瘟疫的人确实什么都没有做错,但他的存在就是错的。

宁独沉默着走出了青梨园,走出了青藤园。

“快看,那不是宁独吗?”

“真的是青梅园的宁独!就是他以弱胜强,战胜了南国的断楚,挺进了四强,创造出了令人叹服的奇迹!”

“真的难以想象行难境就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他才不过是今年的新生!什么时候,我也能够像他一样,成为人们口中的传奇!”

“得了吧,别瞎想了,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欢笑声正在远去,宁独迈出了青藤园的大门。

狂风突然贴地而起,携带着透骨的凉意。

秋天的雨,说来就来。

咔——轰——

天空顷刻间变幻,像是塌陷下来一般。天色无常,亦如世事。

宁独没有抬头,只向前走,胡然紧跟在其后。

长街上的人很快散尽,剩下的也在飞速地跑着,唯有宁独跟胡然在以正常的速度走着。

胡然向前迈了两步,追上宁独,偏头认真地说道:“少爷,你还有胡然。”

宁独也偏头看了胡然一眼,笑了起来。

“我们出城,离开天都。”

第一百九十章 闲来无事

大明夜客第一卷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第一百九十章闲来无事突如其来的冷风,将长街吹了干净,浓墨重彩的阴云压了下来,绵延到了天际,抹去了黑白的界线,让人估摸不出大概的时间。

啪!

雨滴在地面上摔出一个铜钱大小的印记,迅速地堆叠,很快铺满了长街。

屋檐开始向下滴雨,越来越急,成了一道水流,冲击着檐下石头的凹槽。

随着一阵阵风来,屋顶上像是撒了豆子,青瓦发出密集的呻吟。

很快,雨声淹没了整个天都,将人分成一座座孤岛,彼此失去了联系。

宁独跟胡然坐在屋檐下,并没有吃饭的心思,一同望着屋檐外的雨,觉得有些冷。

“少爷,等雨停吗?”

“不用等了。”

“那我去收拾一下。”

宁独没有阻拦,他现在的脑子确实有些乱,不知道是否今晚就该离开。最好的选择就是立刻离开,但这场大雨稍微影响了路程。

咚,咚,咚。

白青花再敲了下门,直接将没关的门给推开了,便走了进来。

“在等我?”白青花走过庭院,来到了屋檐下。

“你怎么来了?”宁独显然没有想到白青花会来,还是在这个时候。

“闲来无事,就来了。”白青花收起了他那把发黄的油纸伞,甩了甩上面的水,放在了墙下。

宁独顾自看着雨,没有再说。

“怎么,不高兴?”白青花将手中吃的放在屋子里的桌子上,走出来同样望着雨。他身上的钱从来不多,却记得胡然爱吃零嘴,便会舍得去买一包,幸好今天下雨,铺子里的东西降了价,不至于花去太多。

“孩子没娘,说来话长。”宁独自嘲地笑了一声。

“那我就来听你说说。”白青花坐在了宁独的一旁。

“看到进来时候胡同口的那一坨狗屎了吗?它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可它的存在就是错的。我现在就像那坨狗屎,身上中了不该中的东西,要离开天都了。”

通过商冲古、司马峨以及扁士寒的态度,是个人都能猜测出宁独中的东西危害极大。也就是念及情分,对方才没有下杀手,被别人知道了此事,恐怕就会立刻痛下杀手了。

这件事情,别人早晚都会知道。与其陷商冲古等人于进退两难的境地,倒不如直接离开天都。至于“天魔杀生”到底是什么,宁独可以自己去查,并且这个问题现在显得并不重要。

比起瘟疫到底是哪一种,人们更惧怕带着瘟疫的人。

“狗屎臭便臭去!管他猪屎、牛屎、羊屎做什么?”白青花直言道。

“可人人都想铲除了这坨狗屎呢?”

“这坨狗屎成金了,它再臭也有人捧着。更何况,你在意想要铲除狗屎的人人吗?”

宁独可以不在乎别人,但他不能不在乎商冲古跟司马峨。如果所有人都已经是敌对的态度,那么自己留在天都就没了意义。

雨越下越大,胡同里开始积水,庭院里的水不再能顺畅地流出去,也开始堆积。飘落的叶在水面打转,在急雨中漂流。

“你来了。”胡然听见声音,出来看了一眼白青花,显得有气无力。她也不知道该从何开始收拾,什么也舍不得丢,却又觉得什么都带不上,得雇上两辆马车才能带走她的东西。

“吃了吗?”白青花转头问道。

“没。”胡然摸了摸肚子,觉得心情还是敌不过饥饿。

“不吃了吗?”白青花问向宁独,又转头对胡然说道,“这么大的雨,吃烤肉好了。”

“那就吃烤肉好了。”宁独附了一句,心情也不是多么高涨。

“哦。”胡然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向了厨房。

随着宁独境界的不断提升,从扼笼赌场出来追随宁独的老枪逐渐变成了一个管家,每日打理着所有的事情。厨房里的菜,自是每日都会更换。这样浪费钱,胡然知道了或许会心疼,但对于拥有着鱼龙街的他们来说根本不足九牛一毛。

“猪肉,香菇,酸菜,土豆……”胡然找了一大堆的材料,搬到了屋檐下,大碗小碟地摆了起来。不管能不能吃得完,明天就要走了,不吃就浪费了。

“来点火。”白青花用石头搭起了个炉灶,上面盖了一块洗干净的黑石板。

宁独笑了一声,释放出了元气,在石板下生出了稳定的火焰。

滋——

随着肥瘦相间的肉放在黑石板上,雨里生起了油烟。

“真的打算走了?”白青花夹起一片肉,蘸了点胡椒吃了起来,脸上带着掩盖不住地笑。。

“你在笑我?”宁独微微挑眉。

“对啊!”白青花哈哈大笑了起来。

宁独哼了一声,也开始吃起来,并拿刀将牛肉切成了薄片。

无论宁独给自己找多少理由,他都不想现在离开天都。即便他真的成了狗屎,成了瘟疫,他也要在天都所有人的瞩目下离开。

还未扬名天下,又怎么能这样灰溜溜地离开?当初来到天都时,可没打算这样离开!

白青花当然看穿了宁独心中所想,所以才会笑。他笑宁独的犹豫不决,也在笑困境里的宁独,就像看到对方踩到瓜皮滑倒。

煎肉的烟雾越来越浓,都被雨帘锁在了屋檐下,成了浓郁的肉味。

“少爷,火太大了。”胡然一吃起来就暂时忘却了烦恼,不管怎么说,都先将肚子填饱,吃饱了再走也不迟。

宁独也不讥讽胡然,只将火调小,向着白青花问道:“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白青花夹着薄薄的牛肉片在黑石板上正反一滑,放到了嘴里,细嚼慢咽起来,片刻后,慢条斯理地说道:“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有还问你?”宁独斜了白青花一眼。

“那你有什么坏主意吗?”

宁独确实没有什么好主意,但他远不至于没有主意。

没有继续下筷,宁独在默默地想着。

“有很多事情,你不去试试又怎么知道?有时候何必那么聪明,笨一些也挺好,撞了南墙也不用回头。”白青花看似随意地说道。

太聪明的人往往将事情想得太透彻,稍有预兆便预测出了最后的结果,绝不会做一些不可能的事情,最不会用头去撞南墙。

无论是商冲古的态度,还是司马峨跟扁士寒的态度,都判了宁独必须离开天都的死刑。

可是真的就如此吗?

剑道独尊商冲古眼中的罪孽,绝无谎话司马峨眼中的罪孽,可以称为神医扁士寒眼中的罪孽,他们没有办法解决,就代表着真的没有解决的办法了吗?

连尝试都没有尝试过!

又凭什么就这样否定自己?!

宁独放下了筷子,转过身一个人看向了院子里的大雨,沉默不语。

这件事情没有人能够替他解决,他必须自己下定决心去解决,也只有他自己能够解决。

如果商冲古等人真的站到了对立面,如果整个天下的人都站到了对立面,现在有能力去对抗吗?这可不是靠着一腔热血就能够解决的问题,这需要绝对的理智,稍有不慎,就没有半点退路。

能够掌控的事情都有什么?能够可靠的人都有谁?倘若最后真的要逃,又该怎么逃出去?能够逃得出去吗?就算逃出去又该怎么安排?

现在走,没人会拦,那将有着足够回旋的余地跟时间。还留在天都,就等同于将自己置于死地。

是要走,还是要留?

要生,还是死?

“少爷,吃吧,吃了好上路。”胡然叹着气说道。

“还没死呢!”宁独没好气地说道。

胡然跟白青花都不去管宁独,任由他向着雨中看去。

滋滋——

猪油从石板流下,落在溅进来的雨水中,发出细微的声响。

冷气被油烟抵在外面,让这里像是黑夜里的火光。

胡然抹了抹嘴边的油,说道:“白青花,我们要走了。还要去跟庞旧山告别,还要去跟余桃先生告别,还有鱼龙街的旬二他们,还有国安寺的忍秀跟磐若大师,还有胡同口卖馄饨的孙师傅,毕竟还欠着他二十六文钱……”

白青花喝了一碗热水,说道:“还没想好吗?”

宁独转身坐下,开始吃石板上的肉,说道:“想好了。”

“走?”

“不走。”

白青花笑了起来。在他眼里,宁独不是一个逃避的人,更不该是一个逃避的人,那是个该成为天下第一的人!

“那我走了。”白青花放下手中的水碗,整理了一下衣服。

“不走了?”胡然吃惊地差点把嘴里的肉吐出来,看了少爷一眼又赶紧咽了下去。

“这么大的雨,何必走?”

白青花拿起了他的发黄雨伞,说道:“这才多大的风雨。”

“水可是积了很深,你这样文弱的人可不见得能走。”

白青花脱下鞋子,挽起裤腿,撑开伞,淌进了水中。

“我自渡河去,越过万家火。你家大门,你自己来关。”

宁独嗤笑了一声,说道:“我怎么感觉你什么事情都像是有预谋的一样?”

白青花笑了笑,跨过了门槛,向着被雨模糊的前方走去。

“少爷,咱真的不走了?”

“嗯,不走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可以

大明夜客第一卷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第一百九十一章可以司马峨在雨中急行,浑身淋透了也不在乎,心急如焚地好像要烧干拦路的雨水。

砰。

司马峨撞开门,恰好跟屋檐下的宁独对视,他不顾关门,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过来。

“宁独,你不会真的要走?”司马峨急切地问道。

“我不打算走了,司马教习。”

“那太好了,太好了……”司马峨松了一口长气,低声喃喃了好多声,忽然感觉到冷,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在这样的时节淋雨可是非常容易生病。

“司马教习,您都不用元气便宜行事吗?”宁独有些疑惑地问道。

“天都规定,见山境及以上不得擅动元气。如此小事,不值得动用。”

“那我行难境还是可以用一用。”宁独笑了笑,手上涌出一团火,瞬间散成微不可查的火星,随即扑倒了司马峨的身上。

一阵浓厚的白雾升起,司马峨淋湿的衣服立刻变得干软蓬松,也驱散了司马峨身上的冷意。

司马峨本想夸赞宁独对元气的掌控又到了新的境界,却又想起来的目的,不禁有些语塞。

“胡然,煮壶茶。”

胡然听到了司马峨来的声音,非但没有出来,反而在屋子里装睡。她可清楚记得先前就是司马峨赶少爷走的,她又不是那么不记仇的人。

宁独见没什么回应,便自己煮了一壶茶。

“其实师兄并不是真的想让你走,也不是真的想要杀你。”司马峨解释道。

“我知道。”宁独给司马峨倒了一杯热茶,坐在了对面。

“师兄这个人很自负,你也一样,所以我怕你一气之下离开天都。幸好幸好,你没有走。”

司马峨说的没错,宁独确实太过自负。换成是司马峨,必定会钻牛角尖一般去找解决的办法,甚至不惜去求任何人。商冲古跟宁独这样的人,绝不会低下头去。

“总得想办法试一试,不能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那样,太辜负了。”宁独说道。

“其实也不怪师兄会反应那么大,也不怪扁教习会是那样的态度,他们都见识过什么叫罪孽。你能理解吗?”司马峨看着宁独,期盼着对方的回答。

宁独很诚实地说道:“我理解不了。”

司马峨的目光略有失落,他微微低头看着杯中的茶,又抬起头说道:“不怪你,你没有错。你理解不了也是正常的。”

任何时候,司马峨都是公平公正的,他带着宁独去了扁士寒那里,替宁独争取最后一丝可能,都是他所做的努力,但他能做的太少。对于一个老师来说,最痛心的莫过于看着学生滑向深渊,而自己竟无能为力。

“教习,茶凉了。”宁独又给司马峨倒了一杯新茶。

“这件事真的要说起来的话,就得从很久之前说起了。”司马峨顿了顿,偏头看向了门外的大雨。

“大明因武帝的横空出世成为天下第一大国。其实武帝一登基时,大明是四面楚歌的境地。文皇苦心经营的大明基业已经到了分崩离析的边缘,四周各国彼时的野心都空前膨胀,也都有着贤臣明君,皆是国富民强,且都对大明虎视眈眈。后来,大家都知道空前绝后的武帝横扫天下,却很少有人提及当年武帝最大的敌手是谁。”司马峨的神情逐渐凝重了起来。

“在极北的地方,曾经有一个部落叫永夜,逐渐发现成一个帝国。与武帝同时期的人里有许多惊才艳艳的人物,却唯有永夜的魔君能够真正比肩武帝。据说武帝与魔君的最后一战持续了三个月,魔君败退极北,一个名为‘葬仙’的绝境阻挡住了大军继续北进,武帝孤身一人,越过‘仙葬’七次,终于杀死魔君。魔君虽死,永夜未灭,其一直顽强地存在着。你身上的天魔杀生便是出自永夜。”

宁独再次用元气去探查椎骨上的黑点,就像是与生俱来的印记一样,根本察觉不出什么。恐怕没见过的人,也根本探查不出来。

“如果仅仅是出自永夜的东西,并不值得人这么忌惮,但你身上的是天魔杀生,这种东西是永夜后备继承者才会有的东西。你明白这个东西的意义了吗?”

宁独心中当然有着太多的疑问,但他最大的疑问还是:“天下所有人都针对永夜吗?”

“没错!不是永夜有多罪大恶极,而是它会剔除一切不属于它的东西,将天下变成永夜,这是人们不允许它存在的根本原因。”

宁独现在并不需要去深究永夜的意义,因为那必将是一件复杂且消耗时间的事情,并且也未必能够得到真相。

司马峨看着宁独,说道:“师兄反应如此激烈,绝不会因为这是天下不容之物,而是他曾亲眼见过天魔杀生摧毁过一个人,一个曾经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他不想再看到同样的事发生,所以才会反应那么大。”

宁独再次给司马峨倒上了一杯茶,向着门外的大雨望去。

“中了天魔杀生的人会怎样?”这便是最大的问题所在。

“最终会走入永夜,成为全天下的敌人。”

雨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只是夜色隐藏住了太多的雨线。屋子里投出去的光,只显露出了一圈的积水,在不断地荡漾着。

“这件事情,应该会有解决的办法。”司马峨的语气里隐藏不住他的心虚,他向来不会说谎,此时也是。

宁独喝了一口凉茶,肚子里一片凉,笑道:“当然会有解决的办法。”

司马峨看着宁独,说道:“我们一起想法子。”

“好。”

司马峨在沉默了许久之后,离开了这里。他只想着不让宁独离开,却没想出怎么解决这个问题。面对宁独,他唯有无奈。

雨再次滴落在身上,司马峨忘记撑开宁独给他的伞,有些落魄地向着青藤园走去。

宁独关上大门,吹了灯,回到屋子里躺下,就跟平时一样,好像今天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少爷,不走真的可以吗?”胡然心里有些不安,她实在是害怕整个天都的人都像今天的商冲古、扁士寒一样。

“可以。”

雨不停地敲击着显露在外的东西,发出杂乱无比的声响,渗进了每个角落。胡然睡不着,睁着眼睛看着黑夜。

“少爷,不走真的可以吗?”胡然好像忘记了自己刚刚就问过这句话。

“可以。”宁独耐心地回答着。

胡然闭上了眼睛,却还是睡不着,也觉得冷,便钻进了宁独的怀里,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

“少爷,不走真的可以吗?”

“可以。”

——

青藤园成了一片湖,没脚的水流不出去就只能堆积,弄得不少住在此处的教习都起来在门口垒起个小堤坝。

古道之不知从何处回来,披着蓑衣带着斗笠,手里提着一个竹鱼篓,走到萤雪湖时将里面的鱼全部放了进去。

“再不放几条鱼,这里的鱼可就没了咯!”古道之拉长了声音,好似在唱渔歌。

商冲古立在一棵树下,冷眼瞧着不远处的古道之。没人想到这里竟然藏着一个人,没察觉必定被吓一大跳。

古道之抖了抖身上的沉重的雨,缓缓走到了树下,说道:“好大一场秋雨啊!”

商冲古盯着古道之,一言不发。

古道之望着萤雪湖,自顾地说道:“先前去了一趟不鸣山脉下的黑白湖,里面那条大鱼又长了许多,想要把它给钓上来,还需要借借你的剑,我一个人收拾不了。”

“你回来,就为了这个?”

古道之弹了弹斗笠上的雨,平静地说道:“扁士寒都跟我说了。”

天地间的雨好像悬停了。

商冲古的目光变得锋利。

“如果当年不是你放了他一马,他应该已经死了。”古道之的语气里不乏责备。

“现在也是。”商冲古已经在萤雪湖旁思索了很久,心中已有了主意。无论是谁阻拦,他都会放宁独离开天都。

“如果有人要杀他呢?”古道之的气息突然一变,巍巍如山。

“我不同意,谁能杀他?!”

噗!

没有任何的元气波动,整个青藤园的雨滴在瞬间炸成了一片雨雾,好像被吓破了胆。

商冲古的气势散发而出,让直视的人眼睛发疼。

古道之看着商冲古,忽而一笑,说道:“我说过,这个孩子不一样。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没有可能呢?”

就在这萤雪湖旁,古道之看过宁独练剑不下十次,他亲眼看着宁独一步步成长,也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你查过他?”商冲古逼视着古道之,隐约间好像有了剑鸣。

古道之笑了笑,说道:“我只是推测出了一些可能而已,具体要怎样还需要去试一试。天魔杀生的潜伏期很长,期间只要他不动用这股力量,还是足以将其封印。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彻底解决,我想你的办法应该比我多。”

商冲古审视着古道之,说道:“我的弟子,我护着。”

“我还是那句话,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路。”古道之平静地说道。“这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可以答应你。”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以大明为誓。”

第一百九十二章 洗清秋

大明夜客第一卷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第一百九十二章洗清秋“好大一场雨!”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锁住了原本打算出门的人。不少人捧着一把瓜子,依靠在门框看着外面,间或跟对面的熟人喊上两句,这样的天气没什么着急的事情。

“好冷啊!”

胡然一推开门就往后缩了一下,裹紧了衣服才敢完全打开门。这样一场秋雨,将秋天彻底融进了天都的角落里。

院子里的积水已经排了出去,也就青石路的凹坑处还盛着水,淅沥的雨在上面敲出一朵朵水花。

“带点钱,我们出去吃。”宁独长吸了一口冷气,又吐了出去,好像在用力闻雨的味道。

胡然又裹了一件厚衣服才肯跟宁独一块撑伞出去,换成平时她肯定更愿意躺在被窝里睡上一天。

在常去的那家胡辣汤店里坐定,胡然看了一眼冷清的店铺,不禁觉得有些寂寥萧索,感慨道:“唉,物是人非事事休啊。”

“胡辣汤好喝吗?”

“好喝。”

“那你休什么休!”宁独嘲笑了一声,继续埋头喝胡辣汤,好像昨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哦。”胡然喝完一大碗胡辣汤吃了两个猪肉大葱饼,也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了,没什么比吃饱饭更重要的了。

踩过一路的水花,宁独跟胡然来到了青藤园。

门童跟四周的人还是热情地打着招呼,除了四周的景色略有改变,跟昨天来时的景象完全一样。

宁独径直来到青梅园,没有停顿,直接找到了商冲古。

商冲古立在屋檐下,看着站在对面比自己矮一头的宁独,说道:“你来了。”确实,商冲古没有想到宁独竟然会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来修行。”

“我教你的已经足够你用。”

四境以下,无论对手是一个什么样的修行者,宁独都可以用一剑击败对手,只要宁独真的能够掌握“一叶断湖”。

宁独也明白商冲古的意思,他就这样看着商冲古。

商冲古不同于司马峨,他不会躲避,他直视着宁独的眼睛,说道:“天下正邪无所谓,入仙入魔无所谓,重要的是你所做的事所求的东西。如果有朝一日,你决意踏上歧途,那么我会杀了你。”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商冲古释放出了真实的杀意,表明自己的决心。

正邪与是否入了歧途的标准是什么,天下没有一个绝对的规定,任何人都只会以自己的标准去衡量他人。

“只靠自己,天下第一!”这就是宁独的路,走偏了便是误入歧途。

商冲古竖立起双指,一股恐怖且强悍的元气在凝聚。

“囚天,封!”

无数的剑气涌成一条长龙,迅猛地刺入到了宁独的后背。

嗤——!

椎骨上有了极细微的爆鸣,剑气围绕着天魔杀生的黑点尽数涌入到了椎骨之中,掩盖住了天魔杀生的黑色。

商冲古所做的不仅仅是封印,更是一种保护,天下再很少有人可以探查到宁独身上的天魔杀生。

“这股力量未必就是一件坏事,只是你不到五境,不能尝试自己动用。”商冲古慎重地说道。

感受着刺骨的疼痛,宁独的脸上没有表现出分毫,说道:“我会想办法剔除,如果不行……”

“那就剔除永夜。”商冲古直截了当地说道。没有了永夜,自然就不会步入。

“好!”宁独同样坚定地回道。

商冲古看着神情坚毅的宁独,眉头轻微地皱了一下,说道:“不管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

不管有什么事情,能替宁独抗住的只有商冲古!

宁独瞬间笑了出来,说道:“一定。”

关于昨天的事情,商冲古不需要再去解释,宁独也不需要什么解释。这件事情,成为了宁独跟商冲古共同的秘密。

不管何时,商冲古都是站在宁独这一面,除非宁独违背了自己的誓言。

心中的芥蒂彻底消除,宁独长呼了一口气。一个人去对抗全天下,他还不能有信心做到,更何况他现在根本做不到。

胡然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司马峨是自己这一边的,商冲古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这就已经足够。

“暂时忘掉这件事,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商冲古不想让宁独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这件事上,相反,他不想让宁独有半点心思在这上面。他甚至想过强行抹除宁独的记忆,最后却选择了相信宁独。

与天下为敌商冲古并不惧怕,他唯一怕的就是背叛。毕竟同样的事情他已经经历过了一次,然而他还是选择相信宁独。

仅仅是因为宁独的天赋高吗?或者是因为宁独的性格很自己像吗?

这都不是让人足够信服的理由。

商冲古之所以孤注一掷地选择相信宁独,是因为宁独身上一种独有的气质,那是成为天下第一所必需的东西。

自始至终,商冲古都相信宁独可以成为天下第一!

商冲古绝对会付出一切兑现当初的诺言。

“在你成为真正的剑客之前,我会护你前行,无论发生任何事情!”

宁独明白了商冲古的意思,彻底安心。

胡然愣愣地看着跟昨天判若两人的商冲古,实在是想不通到底为什么让对方改变了主意。

“商教习,我去扁教习那里了。”宁独说道。

商冲古看了宁独一眼,点了点头。

迄今为止,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四个人,商冲古、司马峨、扁士寒、古道之,宁独必须正面面对其中的任何一个。这一关都过不了,那么宁独今后就只能苟且偷生。

离开青梅园,到了青梨园,胡然定了定,才跟上了宁独的步伐。

“扁教习。”

扁士寒在专心地切药,对宁独的到来充耳不闻,甚至都忍住不去看一眼胡然。

宁独见扁士寒没有反应,便自顾地说道:“我从没有觉得我有什么错,但这件事发生在我身上,我必定会承担起来。”

扁士寒手中的刀落下的频率没有丝毫的改变,只是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

“您可以不相信我,但请您相信司马教习跟商教习。”

“你自己堕入深渊,就不要扯上别人!”扁士寒手中的刀重重斩落下去,将整根药材切废。他就怕商冲古跟司马峨下不了狠心,才去找的古道之,却没想到古道之竟然跟商冲古他们站到了一起。

如果要悄无声息地杀了宁独,扁士寒有不下一百种方法。他完全可以本着为天下除害的心,直接杀了宁独。但他做不出这样的事,以龌龊之行做光明之事,他觉得恶心。

“堕不堕入深渊,是我说了算。这是我的事。”宁独说的格外坚定,像是在宣誓。

“哼,说的好听。”扁士寒听过同样的话,见过同样的事,最后的结果却没有任何改变。曾经的那个人,可是比宁独还要出色一些。

“我的命,是由我自己说了算!”宁独才不信什么天魔杀生有多恐怖,任何人都不可能主宰他的命运。天下第一的命运,必定是由自己开掌控!

扁士寒瞪向宁独,看到的确实一个赤诚的人。

平心而论,错的并不是宁独。扁士寒也曾反思过自己,当年是否大家的过于敌对,才将当年的那个人逼入了绝境。如此风声鹤唳,就真的对吗?

天魔杀生值得这么恐惧吗?

当年武帝能直接诛杀魔君,现如今却连天魔杀生都需要忌惮吗?

宁独无畏。

偏偏是这些早已经踏入五境的人畏惧!

昨夜扁士寒没有睡,他想了很多当年的事情。现在看着眼前的宁独,他的想法确实动摇了。

当年那个孩子堕入深渊时没人拉一把,现在也要一样吗?

扁士寒收起了切好的药片,继续去做别的事情。

“还有一件事,要请求扁教习。”

“说。”扁士寒自顾做着自己的事情,不愿再去看宁独。

“请扁教习教胡然医术。”宁独对着扁士寒行礼。

“请扁教习教我医术。”胡然学着宁独的方式同样行礼。

扁士寒愣了愣,转过身来问道:“你不记恨我?”他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宁独居然还可以让胡然拜自己为师。

宁独没有抬头,说道:“扁教习您救过我两次。”

扁士寒思索了良久,向胡然问道:“你真的愿意跟我学医?”

胡然诚恳地说道:“昨天我恨你,今天却不了。我愿意跟你学医。”

扁士寒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高兴,他愣愣地看着宁独跟胡然。想起来昨天夜里司马峨冒雨跑来的苦言相劝,也稍微明白了些古院长所说的不一样。

“好,那你就跟我学医!”扁士寒思索了片刻,格外郑重地答应了下来。

“现在不行,得等青云试结束,少爷还需要我刻的剑。”胡然说道。

“好,我等你来!”扁士寒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宁独长呼了一口气,抬起头来,觉得无比轻松。

雨渐渐停了下来,被冲洗干净的天都透着一股清色。被挡住的人们接上了昨天的生活,在这股清色里融进人间的混浊。

胡然高兴地走在前面,转头说道:“哈哈,少爷,今天我请你去吃大餐!”

第一百九十三章 心境

大明夜客第一卷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第一百九十三章心境“你说三天后的青云试,谁能胜出,参加最后的对决?”

“不到最后一刻谁又说的准?比试前看好的一旦输了就是弱,不可避免地被人嘲笑;比试前不被看好的一旦赢了,就有万千人追捧。这种事情,咱又不懂其中的玄妙,就看看结果就好了。”

“你没压点?”

“压了,二两,李修孽赢。”

“那你鬼扯这么多干屁?还不是看好李修孽能赢?”

“说归说,做归做嘛!来,干一个。”

酒楼里熙熙攘攘,讨论的多半是关于青云试的各种事。这个期间,青云试扑朔迷离的剧本可是多如繁星,总有一本适合的。

昨夜的大雨盖住了太多的事情,没人知晓青藤园发生了什么,而那件事好像也真的随着雨水流走了。

宁独自是将“天魔杀生”完忘记,他身上本来就背负着诸多秘密,如今只是多了一点而已,还不至于无法定下心来。

“少爷啊,三天后就是比试了。”胡然忧虑地说道。幸好她健忘,多吃几好的顿也就将昨夜的事忘了,顶多就是忽然想起来哀叹几声而已。

“对啊。”宁独学着胡然的语气说道。

“唉。”胡然想起被妖魔化的李修孽就忧心忡忡,听来的消息在她心里可是将李修孽塑造成了地狱来的魔鬼。

在击败蒋百忍后,李修孽成了青云试的最强,这没人怀疑。宁独每次都是以最末尾的名词进入下一轮,以最末尾迎战最强,结果是什么大家都能预测出来。

宁独很强,这已经被越来越多的人所接受,但他远没有强到可以跟李修孽对等的地步,哪怕李修孽受了伤。不管是否去看过青云试,不管是否懂修行,大家都这样认为。

现在还是行难中境的宁独,根本不存在战胜李修孽的可能,即便是突破到了行难上境,可能性仍十分低微。

“宁独哥!”夏喜春突然出现在了宁独面前,让对方大吃一惊。

“你怎么会在这里?”宁独看了一眼四周,觉得夏喜春跟这里很不相称。

“我来找你啊!算上前面三天,我都已经找了你五天了!”夏喜春坐到了宁独旁边。经过多方打听,得知宁独刚离开青藤园,她便立马追了过来。

胡然看了一眼穿着高雅的夏喜春,继续吃她的饭。

“找我干什么?”

“送你件东西!”夏喜春看了一眼四周,趴在宁独的耳边说道。“你跟我来。”

宁独微微偏离夏喜春,斜了斜目光,说道:“没看见还没吃完饭吗?”

“吃饭有赢青云试重要吗?”

“怎么,你有法子让我赢?”宁独夹菜送到嘴里,慢条斯理地说道,显然不信任夏喜春。

“虽然我没有法子让你赢,但最起码能够让你保命!我可不希望你也跟蒋百忍一样。”

“哦。”宁独淡淡地应了一声,对夏喜春所说的没什么兴趣。

夏喜春着急地抓住宁独的手臂,说道:“你必须跟我来一趟,我要单独跟你说这件事!”

“哦,这就吃完了。”

胡然看了看夏喜春,用筷子指着桌子上的菜说道:“要不你也吃点?”

夏喜春见催不动宁独,又不好在这里大吵大闹,免得太多人知道,只得等在一旁。等的时间久了,她便用筷子尝了两口,觉得好吃便吃了起来。到了最后,换成是宁独跟胡然等夏喜春了。

“吃饱了!家里的饭菜都淡的没味了,还是这家馆子里的好吃!”夏喜春看了看宁独跟胡然,憨厚地笑了笑。

三人一同走在路上,宁独说道:“有什么事情你就赶紧说。”

“大街上人多眼杂,我必须单独跟你说才行!”夏喜春坚持道。

“人多眼杂又不是看你,你躲在角落里就有专门盯着你的了,大街未必就没有角落里安。”

夏喜春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说道:“知道百龙鳞甲吗?”

宁独无所谓地摇了摇头。

“你不会连‘仙炉’都没有听说过吧?”

“没有啊。”

“那可是大明王朝最顶尖器脉师聚集的地方,那个地方出来的东西可都是最顶级的法宝!不是我跟你吹牛皮,我这件百龙鳞甲完可以防御住五境的攻击!”夏喜春略带骄傲地说道,若不是大街上不方便,她就直接拿出来了。

宁独顿了顿,指了指前方那个追着人兜售商品的小贩,说道:“瞧瞧人家多专业。”

夏喜春看了一眼,顿时生气,说道:“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宁独当然明白夏喜春的好心,笑着说道:“你看这个铺子的好看衣服太多了,我当然都想要,可我只能穿这么多,再套上也不能显的多好看,甚至可能会让自己格外臃肿。”

夏喜春在原地愣了愣,她当然明白宁独的意思,只是不明白对方他的气魄到底从哪来。穿上百龙鳞甲绝对不会妨碍任何事情,甚至都不需要花费多少元气,宁独也不会不明白,但他还是拒绝了。

“你不要太自负!你这样肯定会吃大亏的!”夏喜春带着气说道。

胡然回头看了看夏喜春,笑道:“小姑娘,我可是请你吃过饭的!”

“我还你!”夏喜春气鼓鼓地说道。

“走了。”宁独背身对夏喜春摆了摆手。

夏喜春瞪着宁独的背影,又不甘心地追了上去,说道:“你有信心赢李修孽吗?甚至说你有信心不受重伤吗?你根本就赢不了李修孽!那你为什么不朝着能赢去努力!不是应该借助所有可以借助的力量才能够做到吗?为什么你就不肯接受别人的帮助?”

陈难萍也好,宁独也好,只要是能够代表大明继续前行的,夏喜春都愿意倾尽力去帮助对方。可她不能理解为什么大家的态度都是这么冷漠,她总也交不到朋友,她明明是一片好心。

宁独停下来看了夏喜春一眼,认真地说道:“你要是真想帮助我的话,能不能告诉我天都哪里有可以负重修行的地方?”

“什么意思?”

“我需要一个压制元气、限制行动的场所。”

“三天后就是比试了,你现在才去修行?”夏喜春不解地问道。

“不可以吗?”

“那不是太晚了!”

“你不是要帮我吗?”宁独笑着问道。

夏喜春看了看眼神坚定的宁独,开始低头思索,走了很久,她突然抬头,说道:“我想到了,天都最好的修行场!要真按照你说的那样,肯定能够帮到你!只不过想要进那里,会很麻烦。你得去找一找你们青藤园,我也得去找一找老头才行!”

“去哪啊?”胡然好奇地问道。

“神锋学堂的百炼塔!”

……

司马峨忧心忡忡地望着萤雪湖,眼前浮现的是宁独曾经在此修行的景象。

“突然发生这种事情,任是谁也会受到影响,现在最应该让他做的应该是生活中没有任何的波澜,就这样平稳的修行。让他继续参加青云试是否不妥?”

没有人回答司马峨的疑问。

“宁独赢得可能本就微乎其微,如今的心境发生了变化,恐怕没有赢的可能了。他这样的人,一旦输了,又会是什么样的心境?唉,多事之秋啊!当初真的应该听师兄的,不让宁独参加青云试。”

正在司马峨思考时,陈难萍走了过来。

“司马教习,我想向您请教幻术。”接下来的对手是古兰国的圣灵寒,陈难萍要是没有丝毫的准备,必定会跟蓝苍的结局一样。

“哦哦,幻术啊——”司马峨迅速地将思绪收回,想了片刻。“幻术其实就是通过虚假的元气,再加以五感对人进行欺骗。想要破开幻术,就需要破开虚假的元气……”

即便司马峨说的非常繁琐,陈难萍也在认真地听着。

司马峨忍住了说出自己对圣灵寒分析的冲动,最后问道:“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有了。”陈难萍对于青云试的事绝对不会过问任何人,她必定要只靠自己击败对手。

“不过分依仗洞观,就能够降低中幻术的风险。”司马峨最后提醒道。

“谢谢司马教习。”陈难萍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

现在司马峨的脑子仍是乱糟糟的,有些后悔刚才某些地方没有讲透彻,他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下意识地向前追了两步。

“有什么事吗,司马教习?”陈难萍回头问道。

“哦,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要是……你在这个时候突然遇上了重大的变故,心境是否还能够重新平静下来。”

陈难萍看着司马峨的眼睛,说道:“您要问的是宁独吧!”

“啊?”司马峨顿时露出了窘迫,他没想到自己的心思竟然这么轻易地被看穿了。

“他,心境自始至终都跟萤雪湖一样。”

无论昨夜的雨多大,此时的萤雪湖都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嗯。”司马峨应了一声,低头思索着。

“司马教习,您不适合说谎。您也不需要担心宁独。他,远比您想象中要强。”

第一百九十四 百炼(上)

大明夜客第一卷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第一百九十四百炼神锋学堂门卫不是摆设,他们拥有着对擅自闯入者就地格杀的权利。这么多年来,还没一个闯入者能够从正门进去。

宁独拿着青藤园园长的亲笔信,递到了神锋学堂里面。

“没想到你的面子这么大,你们园长的信都能弄来!”夏喜春显得很吃惊。“这样的话,我也就不用拿出老头的牌子了。”

宁独回到青藤园跟司马峨说了一番自己的想法,等了片刻便得到了这封信。说起来,青藤园的园长他也只是在开学时见过一面而已,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真的不清楚。

“听你的语气,我们园长很厉害?”宁独笑着问道。

“那可不是一般的厉害!他应该是天都里修为最高的几人之一!我记得老头说过:古道之那个人,撑着天都的东城。具体什么意思也不晓得,但肯定是厉害的!”

宁独也不免有些好奇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园长了,能够将商冲古就在深园里当教习的人一定很也很传奇。

片刻后,一位穿着高领深衣的人打开了门,语气冷硬地问道:“谁是宁独?”

“我。”宁独向前走了一步。

“跟我来。”

“我们不能进去吗?”胡然赶忙追问道。

“不能。”里面的人回答的干脆。

夏喜春此时走上前去,拿出了牌子,说道:“喏,御龙院的牌子,我们代表御龙院来此检查元气的异常。”

“没有正式文书,不允许进入。”里面的人义正言辞地拒绝道,看都不看夏喜春手中地牌子一眼。

“你!”夏喜春想要向前一步,发现守卫已经释放出了元气,她横了横眉,觉得大闹神锋学堂还是不妥,便说道,“我今天偏偏要进去!”

“在外面等我一会,我很快就出来了。”宁独对着胡然说完,便走进了神锋学堂。

砰!

大门毫不留情地关上。

胡然寻了个铺子,坐在里面吃着零嘴。宁独说了让她等一等,她就会等着。

夏喜春走了过来,也抓了一把瓜子,问道:“你不想进去吗?我可以带你进去的。”

“少爷让我等他。再说那些人看起来不太友好,还是不要进去了。”胡然可不愿意招惹那些面若冷霜的人。

“说起来我还从没有进去过神锋学堂,倒也想去看看。”

“你能进去吗?”胡然疑惑地问道。

“当然!老头的官大着嘞!在天都,除了几个特殊的府邸,我都是来去自如!”夏喜春平日里嫌弃夏观,有事情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他,平日里也利用御龙院的职权惯了。

“哦。”胡然忍住了笑。

“我也要找人进去了,我就不信还摆不平一个神锋学堂了。”夏喜春带着怨气说道。“走了。”

“去吧去吧。”胡然冲着夏喜春笑了笑,继续吃她的零食。

……

不同于外面连续嘈杂的声音,神锋学堂里的声音永远都是突兀的,像是深夜熟睡里的惊雷,惊吓着没有防备的人。

宁独沿路看向四周,对这里的一切充满好奇。

天都的四大学府,白鹿院宁独已经去过,觉得当初武断狂妄的评语甚不相符;神锋学堂给他的印象,也不再是一句简单的“血性有余,气魄不足。”

“这就是百炼塔,请自便。”领路人将宁独带到百炼塔前,解决了相关事宜后便离开。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处理,并没有对这个天都最热门之一的人有多大兴趣。

很少有人对宁独投以目光,多是急匆匆地去干着自己的事,能够认出宁独的几乎没有。没人打扰,宁独倒也轻松自在,抬头向着百炼塔望去。

七层高塔,通体漆黑,六角飞檐雕着虬龙,态势欲飞,面容狰狞。百炼塔给人的感觉不像是一座塔,更像是一头巨兽,随时都会怒吼出来。

宁独望了片刻,走进了塔中。

百炼塔的构造很独特,分为内室跟外廊,内室是真正修行的地方,外廊则围绕着塔的最外圈修建的通道以及休息室。外廊两侧墙壁上尽是前人遗刻,全是关于百炼塔的修行方法与感悟,都是历届学子刻在其上。

宁独大致看了看,踏入了百炼塔的第一层。

嗡!

随着一步踏入,耳边立刻有了嗡鸣,无处不在的压力将宁独完全包裹,犹如将其投放置深潭底。

百炼塔的一层里,坐着三百余人,各占五步左右的位置,多数都在用心修行,只有少数看向了刚进来的宁独。

“唔,不知从哪来的新手,傻愣愣地闯了进来,肯定连石壁上的指引都没看,看那样子,显然是没有适应这里的元气。”

“我敢打赌,不出一刻时间,他就会昏厥过去!”

“恐怕用不了那么久!”

“说不定这小子身上有点好东西,等他撑不住的时候,一并抢了,正好我的任务点用完了,进不来百炼塔了。”盘坐在此处修行的学子向着旁边人小声说着。

“成,就等着他倒下了,咱俩好心将他送出去。”

感受着从肌肤各处渗透过来的压力,宁独也开始释放自己的元气进行对抗。

嗡!

不适的感觉一点点消除,宁独继续向前走去,走向了二层的入口,这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幸好没出手,原本打算敲诈个新手,却没想到这家伙这么强,少说也是行难中境了。”

“第一次来就这么轻松地过了第一层,这个人不简单。”

“前面会有人教教他怎么在百炼塔里修行。”

“堵在二层门口前的,可都是真正的硬茬子,比我们这些狠多了,他指定要被好好教训教训了。”

宁独走出了一层,绕着外廊进入了二层,这里两侧的墙壁上依旧刻满了感悟与方法,他却没有再看。

脚步声由远及近,依靠在百炼塔二层入口的学子顿时来了兴致。

“呦,来人了,还是个生面孔,不会是第一次来百炼塔的雏吧?”

“行难中境,不错啊!难怪敢来二层!”

“作为师兄,我们可有义务好好教教他怎么在百炼塔里修行啊!”神锋学堂的学子揉了揉手关节,发出脆响。

“喂,新来的,站住!”领头的占住了二层的入口。

第一百九十五章 百炼(中)

大明夜客第一卷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第一百九十五章百炼夏喜春如愿以偿地进入了神锋学堂,趾高气昂地从刚才那位领路人面前走过。

“本大小姐想去哪就去哪,你倒是再拦我啊?”夏喜春一甩头,大摇大摆地在神锋学堂里转了起来。

并没有急于去找在百炼塔里的宁独,夏喜春打听了铁炼花跟蒋百忍所在的地方,先去探望了他们两人。接受了五六次盘问后,夏喜春靠着特殊的身份终于来到了一处房屋前。

“小胖墩。”夏喜春推开了一条门缝,从中看向屋子。

铁炼花早就感知到了有人来了,却没想到来的会是夏喜春。

“你怎么来了?”铁炼花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

夏喜春推门走进来,环视了一圈,来到铁炼花身旁,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

“来看看你啊!恢复的不错啊!现在都这么有精神了?”

铁炼花木木地点了点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蒋百忍呢?”夏喜春看到了旁边空的床位。

“出去了。”

“他好了?”夏喜春无比吃惊地说道,她可是亲眼见过蒋百忍是受了多重的伤,那根本就不是能活命的,他还活着都已经是个奇迹了。

“可能他是强撑着吧……”铁炼花想拦刚刚醒过来的蒋百忍,却根本没有办法,对方一个人走了出去。

这才不过两天的时间,即便扁士寒给的是能够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蒋百忍的恢复能力也足够强大,但这时间还是太短,根本不足以养好。蒋百忍强行行动,必定伤上加伤。

“都是些死要面子的家伙!”夏喜春愤愤地说道,有些事情她实在是不能理解。

铁炼花应了一声,想到还是重伤的蒋百忍他的情绪就不是太高。

“能走吗?能走的话就跟我去一趟百炼塔吧!”

“好!”铁炼花立刻答应了下来,却又觉得奇怪。“你去百炼塔干什么?”

“不是我去,是宁独去了百炼塔,我也想去看看。再者说,你们神锋学堂的百炼塔可是出了名的修行场。”

“宁独?”铁炼花一想,立马起身向着屋外走去。

“怎么了?”

“学堂里总有一些小混混喜欢欺凌弱小的同学,他们最喜欢堵的就是百炼塔。我得赶紧过去看看。”

神锋学堂自然是知晓这种事情,对此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认为这不过也是一种微不足道的磨炼而已。

“等等我!”夏喜春立马追了上去。

铁炼花用最快的速度到了百炼塔,登上二层却发现平日里耍横的那几个人全都躺在了地上。

见到铁炼花,那几人下意识地向角落里缩了缩,毕竟他们是听说铁炼花跟蒋百忍受伤了才敢飞扬跋扈,却没想到才没两天就踢翻了铁板上。刚才那恐怖的一幕他们根本忘记,甚至误认为眼前是蒋百忍。

瞪了对方一眼,铁炼花走进了二层,扫了一眼没有发现宁独,便继续往上走去。

第三层。

第四层。

第五层。

铁炼花迈进第五层时不得不调动起所有的元气,身上的伤口齐齐爆发出了疼痛感,而他也在屋子正中心看到了宁独。

“第一次进百炼塔,他就能进入第五层了?”铁炼花看着宁独,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连穿四层,夏喜春已经气喘吁吁,此时无论如何也踏不进第五层了。

比起前面四层,第五层里的元气已经完全成了铁色,进入其中就跟筑进钢铁块之中一样。即便是见山境,不经过长期的训练,也不可能轻易踏进来。

宁独感觉自己的指尖都压着一座大山,想要移动一点就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凝!”

“震!”

宁独将禅宗六式催动到极致,才勉强能够在其中喘息一口气。

“双重震!”

嗡!

元气撑开一道缝隙,宁独再度向前挪动了一点。从百炼塔的第一层走上来,他已经明白了其中的规律,越往出口走所需要承受的压力也就越大。只要是在可承受的范围内,压力越大,这里元气跟自身的融合就越强。

“他竟然还能够继续前进?!”铁炼花想起自己在行难中境时还在百炼塔的三层停留,就不由得愈发震惊。

一瞬间之后,埋葬在地心般压力再次涌来。

每一丝铁黑色的元气都像是一座山,靠着自身的重力向着宁独身体内一寸寸凿进,那种滋味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恐怖的压力扭曲着周身的骨头,宁独感觉自己下一瞬就会扭曲变形,变成一团血肉直接在此炸开。

“撑不住了?”铁炼花的目光一凝,迅速地定下心神,体内涌出更多的元气。准备冲进去救出宁独。

“岚!”

砰!

五层的中央突然出现一个中空的地带,铁黑色的元气狂涌而来,撞出了一声爆鸣。

与此同时,宁独出现在了第五层的入口处。

“宁独哥,你没事吧?”夏喜春急忙问道。

宁独稍微一点头,看着铁炼花,笑道:“百炼塔可真是个好地方!”

“你先坐下调息,骤然间撤去压力,你没有直接爆裂成一团血雾就已经不错了。以后绝对不能再这么一口气闯出来了。”铁炼花立刻释放出了元气,压在宁独身上以平衡压力。

实际上也正如铁炼花说的那样,宁独身上的毛细血管几乎全部开裂,皮下一片血红,让人毫不怀疑轻轻一碰就会有大量的血流出来。

宁独也不再多说,顾自坐下调息,足足半个时辰后才睁开眼。

“怎么样,有什么问题吗?”铁炼花急切地问道。

“除了体表有些异样外,没什么不正常。”

铁炼花审视了一下好似完全恢复了的宁独,说道:“我第一次硬闯三层,扛不住时瞬间闯出来,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你第一次进百炼塔就可以到五层,并且根本没受什么伤害。你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认知。”

宁独看着认真的铁炼花,说道:“正面对战,我未必就能赢你。以后也说不准。”

“以后要是有时间,我希望多跟你学习。”铁炼花诚恳地说道。

“好。”宁独也不推辞地应下。

“我给你推荐的地方好吧!”夏喜春开心地问道。

“嗯,多亏你。”宁独确实很满意百炼塔这个地方,正好契合他的要求。

“你就要在这里修行吗?”

“嗯,要是三天内可以过了五层,应该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铁炼花看着宁独,解开了身上的绷带,说道:“接下来的三天,我陪你练。”

“好!”

第一百九十六章 百炼(下)

“凝!”

宁独非但没有去百炼塔的五层,反而是留在了四层。

“准备好了?我要来了!”

宁独点了点头,手上的元气骤然凝实,透过铁色的元气盯着铁炼花,将洞观运转到了极致。面对铁炼花,即便对方身上有上,他也必须全力以赴,

“百炼!”

铁炼花没有丝毫的轻敌,直接全身覆盖了百炼元气。他向前连踏七步,气势迅猛翻升,锁定宁独,笔直地击出一拳。

毫无花哨的一拳,宁独却感到了如山岳倾轧过来的压力。

“重!”宁独重心向下一沉,同样击出一拳。

“震!”

嗡!

四周元气呈现出了实质性的冲击状,宁独猛然向后一退。现在的宁独,可完全没能力跟对方硬撼,

铁炼花一旋踵,横扫出一腿。

“重!”

宁独立起左臂,用右手顶住左肘,所有的元气凝聚在其上。他每一次的防御都必须倾尽全力,才有可能保证不被瞬间击溃。

砰!

巨大的冲击力袭来,宁独直接横飞出去,四周元气所形成的巨大阻力却使得他的速度瞬间锐减下来。

铁炼花再度前冲,一拳砸了下来。他的一招一式都显得笨重缓慢,却都让人有一种不可抵挡地感觉。这是每一招每一式都锤炼到了极致的结果,铁炼花日夜都在磨砺才达到这种境界。

砰!

宁独仓促间凝聚起防御,身子却还是像被砸折了一般,不可避免地挨了下去。

“再来!”宁独生怕铁炼花顾忌他们之间的差距而有所留手,那样的对练根本起不到决定性的帮助。他必须要在绝境之中,才能飞速进步。

因为宁独即将要面对的不是铁炼花,而是李修孽!

“破军!”

铁炼花身上的伤口猛然间爆开,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襟,但他还是强行击出这一拳。完全投入到战斗中的铁炼花,根本不会再顾忌身上的伤痛。

砰!

宁独的防御被瞬间击溃,身体像是破碎的镜片一般,而随着他的元气溃散,百炼塔第四层的恐怖压力立刻盖在了他的身上。

行难境登上百炼塔的四层本就需要全部的元气去对抗,再分出心神跟元气去战斗,根本就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也就今天四层没人,否则这个消息传出去引的一众人效仿,神锋学堂可就成了医馆了。

嗡!

宁独几乎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铁炼花却再次袭来!

“凝!”

刚刚涌现出来的元气光去对抗四周的压力就应该足够吃力了,想要再去防御根本不可能。

“岚!”

宁独突然后撤一步,速度快到甚至扯出了一道残影。

铁炼花一拳击破宁独的残影,如影随形地跟来,瞬间击出百拳。

“无风!”

行难中境跟见山境毕竟有着巨大的差距,铁炼花还不至于用全力攻击宁独,要是万一出个意外他就要悔恨终生。即便如此,那也不是普通行难境能够承受得住的。

“凝!”

“缠!”

与任何人相比,宁独的洞观都拥有着绝对的优势。然而,他能够察觉到铁炼花的攻击,身体却无法反应过来。

砰!砰!砰!

宁独不出意外地遭受到了十几拳的重击,防御彻底瓦解。

铁炼花的拳头立在了宁独的身前,没有再向前。倘若他一拳全力击出,正中宁独胸膛,那宁独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没事吧?”铁炼花愧疚地问道,他刚才差点没收住力,应该有好几次重拳都落在了宁独身上,那可是不轻的伤了。

“没事。”宁独笑了笑,也不跟铁炼花多客气什么,直接坐下调息。

“喂,小胖墩,你快过来,你身上都流血了!”夏喜春在外面喊道,以她的实力完全可以进百炼塔的四层,但她不喜欢进去,便在外面等着。在外面唯一的不好就是对里面的战斗看不真切。

铁炼花回头看了一眼夏喜春,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快过来啊!傻愣着干什么?”夏喜春焦急地呼喊着。

铁炼花只得走了过去。

“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药,虽然不知道到底专治什么的,但都是治外伤的,最起码不会让你流血了。”

在神锋学堂里学到的不仅仅是修行,铁炼花对医学也颇为精通,他一眼就看出了夏喜春手里的药虽然珍贵但对自己身上的伤作用不大。然而他没有拒绝,任由夏喜春摆布。

宁独用了小半个时辰才恢复过来,经过了近乎一天的战斗,他基本上已经适应了四层的铁色元气压力。

能够闯进百炼塔的第五层,并不意味着宁独可以在其中行动自如。他需要的不仅仅是压力,而是束缚下所能够发挥出来的更强力量。

在百炼塔的第四层,元气融入体内的速度相对平缓,却允许宁独行动,与铁炼花在此对战又可以提高禅宗六式的修行。如此一来,在四层修行远比第五层更合适。

“来,今天的最后一场!”

铁炼花应声而起,握紧了双拳。

“他这种恢复速度,远在蒋百忍之上,恐怕他的天赋要远远超过蒋百忍!”凝视着宁独,铁炼花比一开始更认真。

其实如此高强度的对战,对于还没有恢复地铁炼花来说是不小的负担,但他情愿与宁独对战,不仅是为了让宁独更强,也是为了让自己更强。

砰!

铁炼花直接冲了过来,像是一头蛮牛,哪怕面前有一座山也会直接撞破。

面对这种不讲任何道理的攻击,唯有用更加不讲道理的方式回击。

“凝!”

“重!”

“震!”

几乎在同时施展出禅宗六式的其中三式,对宁独来说负担太重,但威力却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

随着对禅宗六式的掌握越来越熟练,宁独逐渐发现禅宗六式其实可以相互融合,当两式同时激发出来时威力绝对会有极大的提升。然而,禅宗六式的每一式元气流转都不同,想要同时施展出来根本不可能,宁独只能无限缩减施展禅宗六式的间隔。

砰!

铁炼花明显感觉到宁独的力量有所增加,这才不过一天而已,对方的进步就如此之大,让铁炼花不得不吃惊。

宁独连退三步,猛然一顿,自上而下,犹如握了一把开天之刃,斜斩一掌。

“断!”

“早就预判好了我出拳的位置吗?今天不过才交手七次,就已经完全摸清了我的招式?对战斗的掌控能力这么强?”铁炼花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斩击,直接横档了回去。

“凝!”

“震!”

嗡!嗡!嗡!

铁炼花周身出现了元气的波动,瞬间将其笼罩在了其中。

“瞬间击出数拳,以不同的方向呈现出来的攻击!这不就是‘无风’的变化吗?他竟然这么快就学会了?光靠看几遍就可以学会武诀吗?”

铁炼花同样施展出了“无风”,击溃了宁独的招式,并瞬间拉近了跟宁独的距离。

“破军!”

“破军!”

几乎是同一时刻,宁独跟铁炼花都击出了一拳。

“砰!”

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撑开了这里重如山岳的元气。

宁独跟铁炼花同时向前冲进半步,臂膀撞在了一起。

毫无疑问地,宁独被撞飞了出去。

“缠!”

元气好似成了一条锁链,宁独用力扯住,猛然回旋,瞬间到了铁炼花的一侧。

“重!”

“断!”

宁独暴力下坠,一掌劈向铁炼花肩膀。

“破军!”

铁炼花自下而上一拳击出。

嘣!

好像一把刀直接崩断!

铁炼花将自己的境界压制到了行难境,但他元气凝实的程度远远超过宁独,相同的招式他可以完全压制住宁独。这般硬碰硬,宁独无疑处于下风。

掌骨断裂的痛觉还没有传回来,宁独已然落地,另一只手于腰间握拳猛然击出。这个角度,铁炼花自己的手臂恰好挡住可自己的视线,另一只手也很难以直线反击。

“重!”

元气凝聚于拳头上,犹如重锤,轰击而出!

砰!

这是铁炼花第一次受到宁独的攻击,退了半步,心下一惊,随即又冲了上去。

砰!砰!砰!

无数的拳影轰击在了一起,直到宁独最后力竭。

“你真的很强!”铁炼花气喘吁吁地说道,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所染红。但他并不觉得伤口有多疼,反而格外振奋。只要能够让自己朝着天才不断前进,付出多少他都情愿。

宁独可以说是遍体鳞伤,幸好脸还是好的。他在原地调整了片刻,笑着说道:“还要多谢你,没有你我也不可能进步这么快。”

“不,我更应该谢谢你。”铁炼花诚恳地说道。他望到了更高的山,便必定会朝着这座山前进。

“今天就到这里好了,明天我再来。”

“明天就可以去五层了,我也要出全力了。”铁炼花振奋地说道。

“那就明天见!”宁独告别了铁炼花,冲着夏喜春笑了笑,向着百炼塔下走去。

“喂喂!等等我啊,宁独哥!那件事还没说完啊!我的东西你务必收下!”夏喜春赶忙追了上去,她一定要把百龙鳞甲“推销”给宁独才行。看了宁独一天的修行,她竟也产生了一点宁独能赢的错觉。

铁炼花看着宁独远去,也有了一点恍惚的感觉。

“或许,你真的有可能赢李修孽!”

第一百九十七章 赢的前提(上)

胡然花了三百文从常去的菜馆里定了三个菜,让人送到家里来,看到菜后不由得连连抱怨起来。

“老是这么涨价,平民老百姓可怎么过日子啊!肉也明显比上回的少了!都快吃不起他家的菜了。”

自从万国朝开始,天都的物价就一路飙升,现如今已经翻升了一倍不止,并且根本没有停止的趋势。普通人家,真的已经到了吃不上肉的地步了。

“这半只烧鸡留着,半夜饿了吃。”宁独不去理会胡然的抱怨,反正她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钱,就算用一斤银子换一斤肉她都可以请小半个天都的人吃上一顿的了。

胡然小心翼翼地吃着肉,要不然一口下去可就是十文钱了。

吃过饭后,宁独就去了葡萄藤下。胡然收拾了一下,也抱着她的桃木坐到了宁独的旁边。

“少爷,好奇怪,我记着这里有一串葡萄来着,最大最红,怎么就没了?”胡然抬着头疑惑地说道。

“可能是飞来的鸟吃了吧。”宁独漫不经心地说着。

“哦。今天吃两串吧,免得下完雨后就烂了。”胡然立刻放下她的桃木,站在石凳上摘葡萄。

吃上葡萄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胡然又取了两件衣服,与宁独一同坐着,也不去多说什么,开始专心地刻着手中的桃木。

簌簌。

木屑开始从胡然的手中落下,春风剑的样子也逐渐显露出来。刻了这么多把春风剑,胡然已经很少出错,并且速度也已经提高到了一个新的层次。再去“废器”的话,吴越老先生也一定会惊叹于胡然的进步。

宁独平稳地呼吸着,开始释放自身的元气。

心脏泵送的血逐渐增多,血液流动加快,宁独就像是一个火炉,将所有的伤彻底融掉。幸好铁炼花下手并不重,算是单纯的外伤,以他的恢复能力足以很快恢复。倘若没有这恐怖的恢复能力,他根本无法这么高强度地修行。两个老混蛋将他一脚踢出雪山之前,还是留给了他太多堪称是逆天的能力。

“以现在这种程度,还是敌不过李修孽。”

从第一次在国安寺遇见李修孽开始,宁独就已经心中推演跟其的对战。随着李修孽展现出来的力量越来越强,所需要进行的推演也就越来越复杂,胜算也就越来越低。

不管宁独用什么办法,以现在的力量,都不能战胜李修孽。

这是一个死局!

宁独闭上眼睛,开始属于自己的修行。他需要提升的东西太多,却也都需要一步步来,越是这个时候,越急不得。

在这个时刻,宁独所表现出来的心境恐怕是超出所有人预料的。他竟可以完全抛开“天魔杀生”的影响,也没有因为李修孽的过度强大而踌躇不前,反而以一种出奇恒定且恐怖的速度在迅速变强。

有一种人,越是逆境就越是强大!

由宁独释放元气跟胡然吸收元气的玄妙循环再次开始,在葡萄藤下达到一个平衡。宁独释放元气的速度越来越快,而胡然的境界在悄无声息地飞速增长。

一把春风剑!

胡然刻好了春风剑,长呼了一口气,瞧了瞧宁独,拿起了半只烧鸡。

“少爷,看你这个样子是醒不过来了,我替你吃了啊。”胡然也不顾烧鸡太凉,只觉得这烧鸡从未有过的香。

现在宁独白天要去神锋学堂的百炼塔,胡然又不能陪着去,便晚上陪着少爷,白天睡觉。总共不过三天的时间,怎么都能熬的过去,这三天过了再休息也不迟。

吃过烧鸡,挨个吮手指后,胡然才拿起了一块新的长桃木。

簌簌,簌簌……

宁独睁开眼的时候,胡然已经熟睡了过去,头发上凝着小小的露水,而她眼前有着三把春风剑。

将胡然抱上床,盖好被子,宁独洗了把脸,在路边随便吃了些,就去了神锋学堂。

百炼塔上,铁炼花已经等了多时。

“走,第五层!”

拳头与拳头的疯狂对碰在百炼塔的第五层上响起,宁独跟铁炼花的身影不停地交错,施展出来的力量越来越恐怖。从一开始的适应到行动自如,宁独也不过只是用了半天的时间。

不知是谁传了出去,宁独来百炼塔修行的消息被神锋学堂的人知晓,不少慕名而来的人都堵在了百炼塔前,能够有机会登上百炼塔五层亲眼去看的人并不多。

“青藤园的宁独刚来百炼塔就可以一口气登上五层?”

“按道理说,见山境的全力催动人炁武诀都未必能够扛得住百炼塔五层的压力?他真的只是行难中境?”

“这或许就是我们跟传说中天才的差距吧!”

“也难怪他能一路杀进青云试的前四强!”

“……”

也不怪神锋学堂的学子会如此怀疑,普通的见山境自是不可能踏上百炼塔的第五层,即便与宁独对战的铁炼花都非常疑惑,在他的感觉里,宁独好像有着源源不断的元气,根本就不像行难境。要是没有这个前提,宁独连在四层修行的可能都没有。

至于那些可以在百炼塔五层观看的学子,已经震惊到了说不出话的地步。

“行难中境,竟能够跟铁炼花对战,还是在百炼塔五层这样的压力之下?”

“我原本以为蒋百忍就是一个怪物了,却没想到竟然还有比他更强的人!”

“他,好像在不断地变强……”

随着与宁独对战的次数越来越多,铁炼花心里越来越震惊。与昨天相比,宁独的进步完全就是跨越式的。

“到底是什么样的天赋,才能进步的如此之快?!”

凝!

震!

宁独一回旋,翻身而起,直接重拳横劈,犹如一柄抡飞起来的重锤!

“破军!”

铁炼花一拳顶于上方,百炼元气凝聚到极致。

巨大的反震力传来,宁独的右拳不可避免地被弹开,与此同时他在空中翻转,精准地踢向铁炼花抬起的手臂。

铁炼花猛然一顿臂,像是一条铁棍横扫下去。

“缠!”

宁独突然换转招式,强行转身,扯住铁炼花的砸下的手臂,将其向后一扯,随之一拳砸落而下。

“凝!”

“震!”

铁炼花被虚晃了一招,重心失去,抬臂阻挡,被猛然砸下。

就在宁独准备再次发动攻击之时,其过度使用元气导致抵抗百炼塔压力的力量不足,恐怖的压力袭来,使得他如同骤然遭受到了重击。

铁炼花一拳击在地面上,止住了颓势,随即向前击出了一拳。

砰!

宁独直接飞出了十步,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没事吧?”铁炼花急忙问道。

宁独勉强站了起来,冲着铁炼花笑了笑,走到压力较小的地方,开始调息。

铁炼花松了一口气,不禁感慨宁独的恢复能力,有这样恢复能力的人修行时间比其他人多出太多。

长呼了几口气,铁炼花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第五层的入口,忽然愣住。

“你怎么上来了?”

……

从天都向南赶的雨追上了一辆马车,将其暂时留困在了一片树林里。这样的大雨,除了动用修为,很难再继续前行。

密集的雨敲落树叶,无处可流,铺成了汪洋,淹没了肉眼可见的土地。

雨敲击在铁制的牢笼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牢笼里面是绝对的黑,如同与世隔绝。不论外面发生什么,好像都与这里无关。

负责运送马车的人立在马车两侧,有站着的有蹲着的,错落不一,完全没有元气波动,像是立着的树木,让人难以察觉。

杂乱的雨声之中,好似有着蛇在前行。

铮!

手间的匕首一旋,切掉了毒蛇的头。死掉的蛇掉进雨水中,鲜血的红只持续了几个瞬间,就被雨水冲散。

领头的瞪了对方一眼,出发前他是严令禁止任何人使用元气,刚才根本不需要动用修为,但养成的习惯让那名护卫用了元气。

几乎在一瞬间——

无数的弩箭刺破了雨!

嗤!嗤!嗤!

元气在雨中穿出一条条肉眼可见的线,证明其完全可以刺穿巨石。如此突兀的袭杀,绝对让人无力招架。

没有怒吼声,也没有呼喊声,只有拔刀声与出刀声。

铮!铮!铮!

长刀飞旋,在雨中斩出一个绝对的真空地带,将所有的弩箭斩断!

哗啦!

脚下的水突然凝成绳索,瞬间向着守卫绞杀而去。这必定是事先埋伏好的术,否则不可能出现的这么突然。

半数守卫同时挥刀,斩向地面,同时也斩向另一半人的脚腕。

烈火!

元气瞬间发生爆鸣,却都淹没在雨中。鲜血在飞溅,迅速染红脚下的雨水。半数的人被斩断了脚,却仍站在雨中,没有半点哀嚎。

飞剑!

飞剑!

飞剑!

数十柄飞剑袭来,纵横交错成收割生命的网。

刀剑在交鸣!

人在无声地死去。

砰!

直到最后一个人倒下,这里都没有人发出声音,都在雨声中无声死去,悲壮且诡异。鲜血染红了一大片地方,雨水再急也不能立刻将其冲洗干净。

袭杀者逐渐出现,三十二人埋伏在此,现在却只剩下十一人,皆是身上负了伤。他们的修为都高于守卫,为了覆灭这二十六人还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火神卫果然都是死士,我南国最强之军怎么就会沦落到妖女手中,还竟然死心塌地为其卖命?”

“这次没能杀了妖女,杀了他也算是除掉她的左膀右臂了!否则等他成长起来,必成大患!”

“别废话了!动手!”

剩下的十一人合力催动起了一柄飞剑,爆发出了刺目的剑光,猛然刺向了马车。

铮!

飞剑直接洞穿了马车上的牢笼!

雨被巨大的冲击撑开,呈现出了一个安静的地带。

李修孽忽然睁开了眼,黑暗中有了赤红!

第一百九十八章 蒋百忍跟铁炼花

刚从死亡中走出来,蒋百忍的身体还不允许他动用元气,此时他却出现在了百炼塔的第五层。

蒋百忍早就扯去了烦人的绷带,穿着正常的衣服,笔直的立在门口。如果不是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会相信他现在还是重伤的状态。

铁炼花走向了蒋百忍,比起对方的目的,他更关心对方的身体。

“扁教习说过,十天内不允许下地,你现在还不能来这里。”百炼塔里的压力,足够让蒋百忍身上的伤口尽数崩裂,说是暴毙也不为过。

“我的事,用不着你来操心。”

还是跟往常一样冰冷的答复,铁炼花止住了身形,挡在了蒋百忍的前面。

“让开!”

铁炼花没有说话,只是像一座铁山一样立着。蒋百忍非要踏入第五层的话,绝对会出大问题。

门口的学子都自动向后退了退,前面这两人打架他们可不是第一次见了,要是被殃及可就完了。

蒋百忍瞪了铁炼花一眼,毫不留情地轰出了一拳。跟铁炼花的对战,他就从没有手下留情。

破军!

咚!

像是一座山骤然崩塌!

铁炼花没有还手,单单是聚集起百炼元气来防御,便结结实实地挨了这足以崩开山岳的一拳。挨了这么一拳,铁炼花还是立着,没有向后退。

“为什么不还手?”蒋百忍再度握拳,身体却忍不住颤抖。与李修孽一招留下的伤太重,强行动用元气没有倒下就很不错了。

“你不能再用元气了。”铁炼花好心提醒道。

霸王体!

紫金色的纹路在凝聚!

“蒋百忍连霸王体都用出来了,这是打算杀了铁炼花吗?”

铁炼花还是没有任何还手的打算,就这样挡在蒋百忍的面前。

哪怕是重伤,蒋百忍仍拥有着恐怖的战力。

破军——!

砰!

横击出的一拳没有落在铁炼花身上,被一座重山拦住。

宁独握住了蒋百忍的拳头,冷眼看着对方。为了握住这一拳,宁独几乎一次性地耗尽了行难中境的元气,

蒋百忍目光微凝,看着宁独,手上的力量骤然暴增。

“重!”

“震!”

宁独迅速地松开手,用另一只拳头毫不客气地还了蒋百忍一拳,竟将对方击退。

蒋百忍一横眉,向前一冲,击出了普普通通的一拳。然而这一拳的速度快过神经的传递速度,未将战斗锤炼成本能的人根本不可能接住。

“缠!”

“断!”

宁独抢先一步截断了蒋百忍的攻击,紧接着近身,在半步近的距离出拳。

“无风!”

砰!砰!砰!

无数的拳头交错。

“要是你想打,我来奉陪。并不是所有人都要烂好心地顾忌你的心情任你摆布!”宁独正面硬撼,还是弱于蒋百忍,两双拳头几乎已经被轰碎,但他没有退半步。

蒋百忍冷笑一声,不顾伤势,强行调动起了元气。

随心剑!

嗤!

剑气突生,从四面八方向着蒋百忍袭来。

百炼元气!

从蒋百忍身上散发出来的百炼元气轻易地击溃了宁独的随心剑,以速度取胜的飞剑在这里几乎完全失去了优势。

重伤的蒋百忍都可以强到这种程度,可以想象他巅峰时完全可以瞬间击败宁独。

蒋百忍以无可匹敌地姿态向着宁独袭来!

宁独同样击出一拳。

“凝!”

“重!”

“震!”

霸王体!

“不要打了!”铁炼花突然出现了宁独跟蒋百忍的身边,挡住了两者的拳头。

砰!

铁色的元气被撑开,如山岳般的压力突然消失,让人有一种虚幻之感。

铁炼花的整条右臂都扭曲变形,为了接住蒋百忍的这一拳他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由此可见,蒋百忍是真的动了怒气,如果真的落在宁独身上,对方真的没有能力接住。

然而,在蒋百忍的头顶悬着一把剑气凝成的剑,距离他的眉心不过三寸。

如果铁炼花不出现,胜负难说,但两者必定都会受不轻的伤。现在两者本该受的伤全部落在了铁炼花身上。

蒋百忍的身上渗出了一片血红,他的脸色变成了惨白,却依然死盯着宁独。只要他的伤再轻一点,他就可以瞬间击垮宁独。

宁独看着蒋百忍,心神一动,将凝出来的随心剑散掉,说道:“只要你愿意打,我就随时可以奉陪。”

蒋百忍瞪了宁独一眼,说道:“下一次你就会死!”

宁独轻笑了一声,退到了五层的中心,盘膝坐下调息,说道:“我就在这等你。”

蒋百忍不是傻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身体的状况,他知道现在该怎么做,绝不至于冲进去跟宁独对战。

随着蒋百忍一个人走下百炼塔的五层,围观的学子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宁独,把蒋百忍击退了?”

铁炼花看着被鲜血染红的背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暗暗叹了一口气,转身对宁独说道:“蒋百忍其实人很好,他只是不太喜欢跟别人接触。”

“我知道。”宁独听说了蒋百忍跟李修孽那场战斗,知晓蒋百忍此时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情,但他就是要这样直接地碰上对方的矛头。

既然百忍,就应该百忍。

如果蒋百忍连这样的韧性都没有,就此泯然众人才是他该走的道路。

铁炼花沉默了片刻,多次尝试抬起右手都没能成功,不得不说道:“今天我没法陪你再练了。”

“嗯。”宁独应了一声,只专心调息。

铁炼花又看了看宁独,转身离开。

“其实你不需要那么照顾别人的感受,难道你要一直依靠着需要超越的目标才可以努力吗?倘若有一天你没了目标了吗?”宁独原本不打算说这些话,但他的心中还是有气,气蒋百忍可以不顾任何人的嚣张跋扈,也气铁炼花老好人的性子。

铁炼花默然了一会,转头说道:“谢谢。”

神锋学堂的铁炼花跟蒋百忍都在青云试中折戟,对他们两人来说都是不小的挫折。然而修行的道路还很长,将来再回头看,这绝对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负责看护百炼塔五层的是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有着四境巅峰的实力,他已经观察了宁独两天,不由得在心中说道:“青藤园的这个宁独,潜力竟然在铁炼花跟蒋百忍之上,心性还是如此坚韧,也算是暂时让蒋百忍有个地方可以宣泄。商冲古的眼光果然毒辣!”

蒋百忍一个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强忍着足以致命的疼痛,开始运转霸体诀。

当年武帝创立霸体诀,最主要考虑的是让多数人能够修行,其次便是恢复速度。战争一旦开始,就没人能够预料出到底会持续多久,持久的战斗力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除却平时运转所带来的强大疗伤效果,霸体诀还有一种元气运转方式,可以让人迅速地恢复伤势,却会埋下隐患,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一般不允许使用,因此被列为禁忌。

“回天!”

体内的血在隆隆作响,像是一条条猛龙,暴力地撕裂伤口,填入百炼元气,融成筋骨的样子,紧接着向着下个伤口吞噬而去。

蒋百忍正在迅速地恢复,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跟平时一样。

——

“公主,修孽回来了。”陆九谦在南星身旁说道。

南星站在丹凤门的角楼上,向着西方望去,问道:“还是四皇子的人?”

“嗯。”陆九谦回道。

南星轻笑了一声,问道:“陆先生,你觉得南国的四皇子比大真国的太子殿下如何?”

“驽马与骐骥。”

“四皇子自是比不上大真国的太子,可他胜在锲而不舍,长此以往,必定会损耗我南国的国力。”

陆九谦心中一惊,不敢想南星所想。这样的事情,恐怕会引起轩然大波,他还没准备好去迎接随之产生的惊涛骇浪。

“既然修孽回来了,那就让他继续参加青云试好了。那个宁独,应该就是杀了角兜的人?”

“还真是无巧不成书。”陆九谦感慨道。

“角兜应该是唯一一个跟着修孽从虫巢里面出来的人吧?”

“当初确实是这样,虽然角兜没成功觉醒,但他还是活了,跟着李修孽一块出来的。”

“陆先生觉得是为什么呢?”南星对这件小事忽然来了兴趣,笑着问道。

陆九谦不禁吃惊于南星的心细,关于当年“虫巢”里的事,他是主事人之一,只是没想到角兜跟李修孽的联系都被南星从蛛丝马迹中推测出来了。

“角兜移植了李修孽弟弟的能力。”这也正是李修孽能够在千里之外感知到角兜死亡的原因。

“这样看来,修孽非杀宁独不可了。”

“让修孽再参加青云试会变得很麻烦,毕竟宁独是商冲古的弟子。”即便是远在南国的陆九谦,也需要去考虑商冲古那样的人物。一旦这样的人参与进来,所有的事情可都失去了控制。

“无妨,临走前能看看剑道最强也不错!”南星笑着说道,好像还有些期待。“告诉修孽,他的下一场比试我会去看。算算时间,应该是恰好那一天了。好戏,要真正开场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霸王

铁色的元气犹如倒过来的锥子,向着每一寸肌肤里凿着。四面八方的压力,紧紧地握住了身体,让处在其中的人连一丝呼吸的余地都没有。

想要在百炼塔的第五层修行,至少也需要见山境的实力,否则根本不足以对抗的压力。宁独以行难中境在五层中前行,需要源源不断地施展出大量元气才能承受得住。

“还有一天,如果不能通过第五层,那么就没有可能赢李修孽。”

为了迎战断楚而进行了的修行,导致了宁独几乎是踩着时间点来到了神机营房,进而错过了蒋百忍跟李修孽的比试。

听再多人的口述都不如亲眼看上一遍,李修孽的真实战力到底如何,宁独只能估出一个大概,这就有了太多的不确定。想要让不确定性降到最低,就需要增强自己的实力。通过百炼塔第五层,只是可能战胜李修孽诸多条件中的一个而已。

宁独调息完毕,抬头看了一眼前方,开始迈步。

在百炼塔第五层的入口处还能进行战斗,来到中心则是寸步难行。百炼塔所带来的痛苦,可真的跟钢铁的千锤百炼一样,能把人活活的练死,非莫大的毅力与决心不能坚持。

铸死的元气就真的如同钢铁,牢牢地困死了宁独,每一寸肌肤都需要挪动一座山才能活动,想要前行一步,几乎等同于推动一条连绵的山脉。

恐怖的压力使得肌肤下的血管尽数破裂,骨头脆的像是枯树枝,在咯吱咯吱作响。如果宁独此时松懈一点,那他毫无疑问会被瞬间压成一滩血水。

即便百炼塔每一层都有看护者,每年在其中死去的人也不在少数。

哒!

宁独缓慢且沉重地落步,感觉自己的身躯猛然一震,无数的地方都在开裂,使得他即将分崩离析。

从这里到尽头,还差太远的距离!

连重伤的蒋百忍都敌不过,又怎么可能赢得了李修孽?!

然而再往前一步,宁独就真的会死。身体发出的信号已经不允许他再往前,徐徐后退才是他现在应该做的。

任何人来评价,行难中境能够做到这种地步很不错了。

血好似已经从肌肤表面渗出来,沉重的元气在一丝一丝地凿进身体,好像要将宁独体内的血肉全部挤出去。

再多的元气也无法抵御这压进来的百炼元气,这样的压力完全超出了行难境的承受能力。

“已经足够了,能够以行难中境踏入到百炼塔的五层这个地方,不说后无来者也是前无古人了。这种恐怖的潜力,真是让人咋舌。”负责守护的老者不得不发出这样的感慨。

“再往前,就是不自量力了。他应该清楚,自己已经到极限了。”

宁独太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但他就是不甘心就如此。

“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行难中境根本不够!

已经不错根本不够!

才到这里根本不够!

还远远不够,又怎么就此止步?

宁独紧盯着前方,脸上突然爆出血管的纹路,透着恐怖的血色。

“啊——!!!”

如同孱弱的身躯推动一座山,宁独硬挺着向前踏出一步。

“不好!”守卫者心中一惊,准备立刻出手救下宁独,然而下一瞬他就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我又怎么会就此止步?!我可是要成为天下第一的人!”

哒!

宁独落下了脚。

嗡!

山崩!

经文在骨上浮现而出,血好似突然燃烧了起来,将宁独的整个身躯都变成了一片火海,将一切东西焚烬。

血液的流动成了怒江的奔流,在宁独的身体里隆隆作响,对抗着无尽的百炼元气。

宁独全身的肌肤上都爆出了血管,只是这鼓起的不再是单纯的血色,而是有着烈焰之色,将这具即将崩溃的身躯连接在一起。

“霸王体?!”守护者心中一惊,不由得惊呼出声。

除了颜色上的不一样,宁独所展现出来的能力跟霸王体的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另类的霸体诀?!”

守护者凝神盯着宁独,仔细观察着其身上的元气波动。霸体诀虽是大明最普及的修行武诀,但能够进一步修成霸王体的霸体诀却是严格控制的,根本不允许普通人修行。

哒!

宁独再度向前踏出一步。

轰!

全身的血燃烧起来!

若不是厚重的百炼元气严重遮蔽了感知,第五层的守护者就可以看到此时如同燃烧起来的宁独,他恐怕会更加吃惊。

百炼元气不断堆叠,犹如无数的山岳压在一起,靠着恐怖的压力向着宁独的身体里不断凿进。

从天山里涌出来的元气撞在百炼元气上,像是两块不同的金属砸到了一起,逐渐失去彼此的颜色,散在宁独身体的各个角落。这样的对抗,宁独本身的元气远远处于下风。

然而,随着宁独的血燃烧的越来越剧烈,百炼元气竟有了融化的迹象,于是宁独这里就出现了一个较弱的空洞,四周的百炼元气不停地向着此处坍塌。

轰!

整个百炼塔五层的百炼元气都被扯动,齐齐向着宁独这里涌来,好像这里是个巨大的黑洞。

塌陷的速度越来越快,百炼元气成了奔流的江河!

宁独的意识突然被轰成粉末,陷入到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烈火与黑暗之中,一头苍龙正在缓缓地抬头,盯着米粒大小的宁独,发出巨鸣……

“怎么会这样?”第五层的守护者顿时慌了一下,不知是否该立刻出现在宁独面前探查原因。要是他这样做,有可能直接打断了宁独的修行,那样对其必定不利。然而不去探查,又无法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轰隆!

五层的百炼元气在飞速地消减,尽数涌进了宁独的体内。

哒!哒!哒!

宁独接连前进了二十步,爆出来血管上的烈烈之色逐渐减弱。此时他不再前进,笔直地立在百炼元气中,像是一座铁像。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第五层的守护者心中升起了一个巨大的疑问,他无法用仅有的认知来解释眼前的所见,更不能理解这件自神锋学堂成立以来从未发生过的怪事。

宁独心神缓缓恢复正常,他开始明白现在自己所处的状态。

“刚才那是……难道是我的血引发的?”

两个老混蛋除了每天逼着宁独画画念经,唯一合力做的事情就是给宁独灌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以及将他放在大鼎里煮。

刚才也正是宁独身体的血突然爆发出来的奇特伟力,才融掉了钢铁般的百炼元气,使得其融入到了宁独的身体之中。

现在的宁独,通体铁色,好像是一个铁铸成的人。谁都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百炼元气涌入了他的体内,也估量不出那到底是一股什么样的力量。

缓缓地调动起一丝元气,触到其他定型的百炼元气,像是用火一点点融掉坚冰。这个过程一直持续了极长的时间,宁独身上的铁色才完全消退。

宁独看了一眼不足十步的尽头,没有再向前,而是转身离开。没有人知道他刚才到底看到了什么,他也不希望任何人知道。此时他必须离开百炼塔,离开神锋学堂,找个地方好好想一想刚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会这样?”第五层的守护者无数次地在心中自问,却始终无法想出什么答案,他愣愣地看着宁独,无法消除心中的震惊。

一座百炼塔是有使用年限的,里面的百炼元气耗尽就失去了作用。而神锋学堂的这座百炼塔,就在刚才,使用年限骤然缩减了一半,因为其中的百炼元气被瞬间抽空了一半。

百炼塔五层的守护者定了定心神,先是向着其他层的守护者说明,准备再去请示神锋学堂的院长。

相比于其他层,百炼塔的七层是一片漆黑,而里面枯坐着一个浑身是伤的老人,他早早感知到了百炼塔的异动,此时对着其他层的守护者传音。

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让每一层的守护者都肃然。他们没想到第七层的那位会说话,那可是位几乎等同于院长的前辈。

“武帝创了霸体诀,设了与之相对应百炼塔。然而天下亦存在天生的霸王体,这样的人天生就与百炼元气相亲,有时甚至会出现跟吸收百炼元气跟吸收普通元气一样的景象。这样的体质,跟传说中的道体、神瞳一样,都是万中无一。”

“那此人岂不是天生就适合修行霸体诀?”

“此事勿论。”百炼塔第七层的守护者下令道。

其他层的守护者得到了命令,也都不再多言,绝对会将此事彻底烂在肚子里。万中无一的霸王体出现,绝对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此事必须从长计议。

百炼塔第七层的守护者微微睁开了眼,透过黑暗好像看到了正在走下百炼塔的宁独,脑海里伟岸的身影正在跟宁独重合。他知道自己编织出来的谎言能够骗得了塔上其他的守护者,却骗不了真正了解霸体诀的人,这件事情迟早会被人发现。

“你是传人吗?如果是,末将能够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第二百章 皆不如

宁独回到家中时天色已经很晚,胡然煮了一大锅骨汤,骨汤上面蒸着茄子。

“少爷,你回来了啊!”胡然正忙着捣蒜,放在茄子上拌了起来。

“这个时节,不是吃茄子的时候。”宁独习惯性地指出那些微不足道的错误。

“不吃拉倒!”胡然把蒜泥茄子往桌子上一放,顾自盛汤去了。

宁独也不跟胡然去置气,拿着刚刚出锅的油烙饼吃了起来。

“你别说哎,还挺香。”

胡然翻了翻白眼,也不搭理宁独。她早就摸透了少爷的脾气,她说的越多就被嘲笑的越多,反倒是她不搭理少爷了,少爷也就自己没话了。

“话说现在买我赢的赔率是多少?”

“大部分的赌场开出来的价格都是李修孽十赔一,少爷你是一赔十。”胡然就像是一个熟练的老手,足不出户,也对这些事情一清二楚。毕竟赌场去的多了,又是个有钱的大户,总有人愿意跟她多吹吹风。

“你下了多少?”

“不多不多,也就六七千吧!”胡然风轻云淡地说着。平日里她为了几文钱斤斤计较,在这方面却豪掷千金。她说的是六七千,其实是六七千万两,这绝对是让人瞠目结舌的数字。

宁独笑了起来,说道:“赢了的话,那你岂不是要成了天都首富了?”

“也还行吧。”胡然说的随意,嘴里的肉却更香了。

“胡首富?”

“哎呀哎呀,小意思了啊!少爷你可千万别这么说。”

“胡首富。”

“哈哈哈哈……”胡然舒坦地笑了起来,她现在要是出门走路绝对都不会低头看一眼地面的,头都会扬到天上去。

“胡首富!”宁独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他当然不愿意戳破胡然的美梦,不会告诉她那虚无的数字不可能变成白花花的银子,也不会告诉她赢来赢去都是自己的钱。

胡然不计较少爷最开始的挑刺,吃完饭便开开心心地去收拾碗筷去了。

宁独躺在院子里,透过葡萄架望着逐渐变深的夜空。

“百炼塔里发生的事,应该被人知晓了。神锋学堂,还有必要去吗?”

最近这两天突然发生的事情都足以改变命运,想要保持一个平和的心境太难。而一旦受到了影响,不能静下心来修行,在接下来与李修孽的对战中就不会有丝毫获胜的可能。

“百炼元气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怎么会一下子吸收了那么多百炼元气?”

这件事情,宁独只能跟商冲古去说,再不能跟其他人商议。可是神锋学堂的人不会知道吗?难道他们丝毫都没有察觉吗?不,绝对不可能!

一丝若有若无的危机感缠绕到了心头。

“仔细想一想,自己的能力暴露的次数太多,留下了太多蛛丝马迹,一旦有人查起,绝对能查出很多事情。不说两个老混蛋的事,当年的事也足够让我成为无数人觊觎的对象了,”

宁独此时想起庞旧山所说的“想要专心修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明白了商冲古为什么不太乐意看到他参加万国朝。

现在的他,远没有能力独自一人应对发生的事情,也就没有能力去专心修行。

“万国朝结束,必须要在青藤园好好修行一段时间。”

宁独打定了主意,青云试完了之后就在青藤园里潜心修行,最低也得是踏入见山境后才在外面施展能力。

想了片刻,宁独决定不再去神锋学堂。至于他在百炼塔里看到的东西,只能自己慢慢去调查,这件事是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少爷,这是最后一串葡萄了。”胡然洗好了摘下的葡萄,自己吃两颗给宁独一颗。

“嗯。”宁独轻轻闭上了眼,平缓地呼吸起来。

胡然吃完,便抱起了她的桃木。她早已经刻出了少爷所需要的六把春风剑,但她觉得少爷以后还需要更多的剑,多刻几把,总归是有备无患。

“实在用不上了,拿出去卖的话,我这一把剑怎么着也值一百两银子吧。”胡然这般想着,觉得自己也算有了一技之长,以后无论如何也不会饿死了。

簌簌。

随着木屑的下落,胡然也进入到了忘我的世界中,而她的境界在不知不觉中飞速地提升。

行难中境。

行难上境。

境界与境界间的瓶颈在胡然这里好似不存在一般,她轻松无比地跨入了行难上境,也就是说她现在的修为已经在宁独之上。只是她从不施展元气,经脉的流转也相当缓慢,很少有人能够察觉。

而此时的宁独,还在行难中境里艰难前行。

经脉硬的犹如山石,靠着一点一点地凿,光是一条羊肠小道就足够艰难,此时还需要凿出一条康庄大道,所需要花费的时间跟努力难以想象。

天山上的雪融化成精纯的元气在经脉中流淌,没有丝毫要拓宽经脉的迹象。至于从百炼塔里吸收来的百炼元气,竟好似完全消失了一般,感觉不到分毫。这样奇怪的事情,宁独也想不出原因,只感觉那股力量就藏在了自己的身体之中。

时间在飞速流逝,宁独的境界停滞不前,反倒是胡然的境界在飞速地进步。

逐渐天明时,宁独睁开了眼,照例将胡然抱回了屋子,一个人上了房顶,看着逐渐苏醒的天都。整整一夜,他的修为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步。

“我见天都多刍狗。”

想起自己刚入天都时的评价,宁独不禁想要嘲笑当时的自己。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他就认识到了跟同龄人有着多大的差距,无论是陈难萍、铁炼花,还是蒋百忍、李修孽,都是他应该追赶的目标,更不用说那些早已经踏在了高峰上的前辈,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最底层的修行者。

“天都多英杰。”这是宁独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同时也是天下人都认同的事实。

最近几天里所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宁独愈发认识到自己境界的低微。当商冲古无法替自己遮风挡雨时,孱弱的自己又如何应对这些接连发生的危机?

接连发生的事情里,除了能力外,最考验的还是宁独的心境。距离与李修孽的对战还有一天的时间,宁独还有太多需要准备的东西,而他的境界却仍止步不前。他想赢,但他没能力去赢。

对宁独来说,这真的是多事之秋。

改变命运的事与渴望的胜利交杂在一起,足以摧毁大多数人的心。

冷风一卷,淅淅沥沥的秋雨再次落下,向后无限推迟着天明的时间。

宁独抬头看向在视野中迅速放大的雨,感受着扑面的冷,心境也有了些许变化。

雨在变大,宁独的脸上逐渐露出了笑容。

“天都多英杰。”

“皆不如——”

“我横空出世也!”

……

“确定了吗?”曾明恺再三问道。如果不是此时他出门的风险太大,他必定要去亲自确认。上一次可就是被人利用了,才失去了大半可用的力量。

“没错,就是他,最近青云试里风头最盛的宁独!”

曾明恺没有大喜,他凝神思索着,无数次地推敲着自己的计划是否存在纰漏。

“我交代你们的事情办妥了吗?”曾明恺突然问道。

“都给弟兄们交代清楚了。”

“现在立马去办!务必要完全按照我说的来做,绝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马虎!”曾明恺厉声说着,言语中有着要杀人的意味。

“是!”

曾明恺一个人在屋子里踱步,眉头皱的越来越紧,几乎要将眉心挤出血来。

“如果按照原定的计划,算算时间,应该就在明天。四周已经尽是东锦宫的人,不管计划会不会成功,东锦宫都绝对不会放过我。想要将所有的祸水引到宁独身上,未免太过牵强。就算计划再精妙,以东锦宫的能力,也绝对能够查出问题来。想要完全抹掉我的痕迹,还是不可能。重要的是,宁独能够争取出多少时间来。”

以曾明恺敏锐的嗅觉,他断定最迟明天东锦宫就会对他实施抓捕,如今他这种孤立无援的境地,仅靠手上的资源想要逃离几乎没有什么可能,唯一的可能就是现在的计划。只是他也没想到曾经丢失随玉珠的祸患,如今竟成了唯一逃出生天的可能。让人不得不感慨,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有着太多不可预料的危险,曾明恺脑袋都要炸开了都捋不清楚,此时他脑海里不由得想起了曾经登门游说的使者。

“南国,突烈。”曾明恺自嘲了一声,笑自己当初失心疯了才信了对方那套言论。现在看起来,自己不过是一颗探路的石子,撞到铁板上,粉身碎骨就是应得的下场。

“原以为自己能够成为时代的推动者,却不想成为时代洪流的一颗碎石。蝼蚁搏天,自不量力。”

曾明恺只感慨了瞬间,就强迫自己再去推敲自己的计划,现在可不是感春伤秋的时候。

“谁都不是傻子,直愣愣地跑去东锦宫那里揭发宁独通敌谋反肯定不行,必须要一步步地将东锦宫引过去,让他们以为自己抓到了大鱼,如此才可信。这个计划,绝对不能露出一点马脚!”

第二百零一章 百折不挠,是为百炼

大明夜客第一卷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第二百零一章百折不挠,是为百炼连绵的秋雨让气温不停地往下降,除了关好门窗的热闹场,再很少有地方能够让人感觉到暖意。

秋雨之下,神锋学堂里的学子步履匆匆,很少有人交谈,只有被踩碎的雨声。

“那是蒋百忍?”当学子再次看到那个昔日就让他们惊呼的身影时,忍不住小声私语起来。

“听说他昨天在百炼塔的第五层被人堵了下来!”

“不可能吧?蒋百忍不是都可以登上六层修行了吗?怎么会在五层被人堵了?”

“听说是青藤园的宁独,就是那个进入青云试四强的,把蒋百忍硬生生给堵了下来!”

“那个宁独不是才行难中境?怎么会堵住蒋百忍?难不成蒋百忍受了重伤,实力大跌?”

“……”

闲言碎语都被雨声敲碎,在水花里消散,迅速地流走。

蒋百忍一个人登上了百炼塔,却没有发现在其中修行的宁独。百炼塔的第五层里只有铁炼花一个人。

连看都没有看铁炼花,蒋百忍准备去六层。宁独不在这里,他便去继续修行。他还不至于白痴到非找宁独打一场,以此来证明自己远胜过对方。

铁炼花盯着蒋百忍,突然格外认真说道:“我来跟你打一场!”

蒋百忍冷笑了一声,继续向前走去。无论何时,铁炼花都不是他的对手。

铁炼花右手握拳撑地,缓缓站了起来,身上的百炼元气骤然凝聚,一股恐怖的气息撑开了铁色元气,而他也瞬间闪了出去。

砰!

蒋百忍回身一拳,与铁炼花砸过来的拳头相撞,犹如重锤相碰。

接连修行了两天的铁炼花,虽说境界上有所增长,但身体远没有恢复多少。此时的他,自然比不上已经接近完全恢复的蒋百忍。

“你用了‘回天’?”铁炼花感受到了拳头上传来的力量,不禁问道。霸体诀里的禁忌他同样清楚,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在生死之际才能用的东西蒋百忍已经挥霍了。

“无风!”

“无风!”

数不清的拳影在对碰,产生的冲击直接将百炼元气逼退。

“你用了‘回天’,就没想过后果吗?你的身体可能永远都是死的了!”铁炼花在心里怒吼着,出拳的力量更重。

砰!砰!砰!

铁炼花的指骨、掌骨、尺骨尽数断裂,不用说握拳,就算抬起手臂都格外艰难。但他还在出拳,并且力量越来越大。

砰!

连同手臂,铁炼花的双手再也不能抬起,就算他用百炼元气强行包裹着催动都不行。渗出来的鲜血迅速在指尖汇聚,滴落在地。从外观上看无比惨烈。

“你这样下去,连我都赢不了!”铁炼花盯着蒋百忍说道。

蒋百忍盯着铁炼花,突然消失。

铁炼花身上的百炼元气凝聚到极致,迅猛地弹腿。

砰!

两座山相撞一般,铁炼花的腿瞬间折断。原本青云试里受的伤就没有好,加上现在受的伤,几乎将他逼向死亡。

双手都无法再使用,一条腿也断掉,根本不能再站立,但他还是盯着蒋百忍,像以前一样不肯放弃不肯认输。

无情的拳头轰来!

“百炼!”

砰!

铁炼花用头顶住了蒋百忍的拳头,死死地盯着对方。他现在的状态已经接近崩溃,并且已经退到了墙角,再无处可退。

嘴角不了遏制地溢出鲜血,铁炼花紧咬着牙关,盯着近在咫尺的蒋百忍,目光里充满了否定,仿佛在说他眼前的不是他认识的蒋百忍。

蒋百忍再度击出一拳,不遗余力,足以轰碎一条街。不用说这种程度的拳头,就算如同一拳都可以要了铁炼花的命。

轰!

拳头擦着铁炼花的脸,击在了他身后的石壁上,恐怖的震动沿着石壁向下穿去。

铁炼花看着近在咫尺的蒋百忍,脸上扯出了一个艰难的笑。

“我们……是朋友啊……”

蒋百忍没有回答,盯了铁炼花一眼,收回拳头,转身离开。

铁炼花撑不住身体,贴着墙壁滑到地上,用最后一丝力气笑着:“要是你真的要跟宁独打一场,他在神机营房的校武场等你。”

其实铁炼花有很多话想说,却因为不善言辞而说不出来,他跟蒋百忍的交流只能用拳头。

哪怕铁炼花拼上了命,也要证明一件事——这不是他认识的蒋百忍!他认识的蒋百忍绝对不是会屈服、消沉、止步不前。不过是输了一次而已,难道就不能赢回来了吗?真正的蒋百忍,绝不会屈服于一次失败。

好在铁炼花的方式有效,他提醒了一直都在逃避的蒋百忍,提醒蒋百忍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当然,铁炼花也在提醒着自己。他确实需要不停地追赶那些强过自己的天才,他同样也需要在失去目标后坚定的心。当陷入失败的迷茫时,仍可以继续前行。

百折不挠,是为百炼!

蒋百忍一个人走在路上,脸色冷若寒霜。

对于一个常年站在巅峰上,从未失败过的人来说,接受失败比死亡更难。

擦肩而过的人或许有对蒋百忍侧目的,也有窃窃私语的,都没有敢上去跟他交谈。

站在某条长街中心,蒋百忍立了很久,抬头看向阴暗的天际以及飞速落下的雨。他忍了许久的疼痛开始涌入到感觉中,提醒着他确实存在着。

自从失败后,蒋百忍就好像陷入到了漆黑的泥潭之中,宁愿在里面窒息而死,也不愿寻找光明。就好比越完美的瓷器,越不能接受身上的裂痕。幸好现在的蒋百忍从泥潭中走了出来,可以正视自己的失败。

胸口中的那一口浊气好像正在随着秋雨一点点冲刷干净,蒋百忍淋了很久的雨,终于感受到了冷。

此时此刻,蒋百忍终于接受了自己的失败。

“百折不挠,是为百炼。”

在雨中想了片刻,蒋百忍向着神机营房走去。

神机营房的出入远比神锋学堂严苛,但蒋百忍还是可以轻松地进出,不会有人阻拦。

为了青云试的顺利进行,校武场一个月都不开放,因此现在的校武场空空如也。

虽然已经临近晌午时分,但天压的很低,这里仍旧很暗。再加上原本就是漆黑的校武场,隔远了只能看到依稀的影子。

感知到了远处的蒋百忍,站在校武场一侧宁独跟其对视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走上了校武场。

雨滴摔碎在平整的校武场上,飞溅起一层水花,杂乱的声响也随之浮起了一层。

除了雨声,不再有任何的声音。

宁独跟蒋百忍立在暗色之中,像是两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滴——

一滴雨从眼前划过,残留的雨线稍微扭曲了视野。

砰!

巨响突生,雨倒卷而回。

两道身影同时消失,变成两道漆黑的线,在校武场上不断地交织。

砰!砰!砰!

校武场的上空被轰击出了一个绝对真空的地带,一滴雨也无法落下,而地面那块完整的黑石正也在不断地破裂,犹如大旱后的淤泥表层。

两股元气在不断地碰撞,爆发出恐怖的威压,向着四周冲击而去。

星图上的波动越来越强烈,御龙院的监察官想起今天青云试还未举行后大惊失色,赶忙派人去核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守卫原本想去校武场探明原因,却被上面下来的命令给禁止了。

校武场传来的元气冲击越来越惊人,通玄境的领队都开始胆战心惊,却也不能偷偷去看一眼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在心中无端地揣测。

“这到底是什么人物在里面对练?”

“瞧这波动,怎么着也得是四境了!”

“我记得刚刚有人进去了,好像是蒋百忍。”

“蒋百忍?”

“如果真的是他,那他的对手又会是谁?”

“……”

哗!

在天空悬滞许久的雨突然落下,犹如落下的一整片湖,立刻在地面上砸起了一丈高的水花,将校武场里的一切都给淹没。

宁独跟蒋百忍都已经湿透,但两人的眼神却愈发锋利,像是洗过的锋刃。

砰!

极短暂的停歇后,恐怖的元气冲击再次发生,不停地敲击着无数人的心脏。

神机营房里的恐怖元气冲击持续了一个下午,让不少人慌了心神,但他们往上的禀报都是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信,他们也只能在提心吊胆中熬着。

沉下来的天让人估摸不出具体的时间,只能根据肚子来判断是否该做饭该休息。

校武场已经沉成了黑色,偶尔有几道雨线反射了远处的光,证明着这里还在下雨。

蒋百忍立在支离破碎的校武场上,抬头看天,又低头看了看宁独。

“这种程度还远远不够,都撑不到他的觉醒。”

宁独躺在雨水中,看着漆黑的天际,视野被雨水不断地模糊,他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只能躺着。他笑着回道:“我明白。”

蒋百忍看着宁独,宁独看着天,两人在雨中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宁独从雨中坐起,看着蒋百忍。

“谢谢。”

“不用。”

“明天你来吗?”

“来。”

“好!我一定赢李修孽!”

第二百零二章 破境

大明夜客第一卷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第二百零二章破境哈——

胡然呼出了一口热气,像是棉花糖一样散开,飞溅过来的水花承接了灯火的光,跳进了蓬松的热气里,稍微闪了一下,便消失不见。

“少爷,已经到了秋了啊。”这场连绵的秋雨彻底扑灭了夏日的余威,让人不得不收起夏日的薄衣,胡然也裹的越来越厚。

“嗯。”宁独应了一声,望着门外忽急忽慢的雨,思绪不知漂到了哪里。

从神机营房里回来,满身雨水的宁独就泡了个热水澡,紧接着吃了一顿饱饭,此时到也不觉得有多冷。

胡然习惯性地将手中的油纸袋递给了宁独。

宁独拿了一块香辣豆干,开始嚼起来。

“少爷啊,明天就要比试了。”胡然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担忧。

“对啊。”宁独冲着雨长呼了一口气。

“少爷,你能赢吗?”胡然忘记这个问题已经问过了多少遍了。李修孽的传闻她听的耳朵都快生出了茧子,对方已经是根植在她心里的妖魔。

“怎么,担心你的钱了?”宁独打趣道。

“当然担心啊!那可是都是我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要是就这么一下子没了,那得多心疼啊!”

“没准你得心疼心疼了。”宁独笑着说道。

“我不想心疼。”胡然说这话的时候,甚至都有点哭腔。那么一大笔钱没了,她真的能哭出来。

“早点睡去吧。”

“嗯。”胡然这般应着,却没有立刻动身回去睡,继续留在这里陪着少爷看雨,尽管她也不知道看些什么。

风袭进屋子里,将灯火吓得乱跳。胡然在打过数十个哈欠后,忍不住睡着了。宁独只得将她抱上床,盖好被子。

胡然睡下了,宁独吹灭了灯,便站在了门外,关上了门,防止风吹进去。

混着雨汽的风吹在脸上,让人格外清醒。

“行难——”

这个卡死了天下修行九成人的境界,成了宁独无法迈过的山峰。

持续不断的秋雨再次让院子里的水涨起来,巷子逐渐成了一条条溪流,汇聚到长街上就是一条条江河。纵横交错的水流在天都里堆积,向着城外汹涌而去。

再一次推演着与李修孽的战斗,到了关键的时刻,宁独的手忍不住发抖。

决定胜负的关键那一招,宁独总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就能赢。可这一点,他总也不能行。

杂乱的雨声涌进了心中。

宁独长呼了一口气,显得很平静。

无论推演多少次,结果都是输,这是他怎么努力都不能改变的结果。

想赢,却不能赢。

“行难——”

宁独伸出了手,带着冷气的雨立刻在上面铺满。

天山上的雪融化,在经脉中奔流,于宁独的指尖消散。

止水——洞观!

以宁独为圆心,他的感知向着四周不断地扩展,而他释放出来的元气也随之向外消散,越过一条条街巷,覆盖过一个个坊市……

每一滴雨上都缠绕着元气。

雪融化的速度越来越快,涌入到狭窄的经脉之中,像是江流通过峡谷,狂暴地冲击着四周的阻碍。

消散的元气顺着转瞬即逝的雨线向着天际延伸,触到云端便顺着水汽向着周围继续扩散。

宁独的感知范围越来越大,就好像这覆盖了整个天都雨,将所有的东西包裹在其中。

有修行者感知到了宁独的洞观,察觉出对方并没有什么恶意,便自行封住自身范围内的元气不让其感知。

角楼里的守卫以及夜间巡查的御林军都感知到了有人在洞观,范围极大。按大明律来说,修行者不能在天都进行超过方圆半里的洞观,显然宁独的洞观早已经超过了这个界限。

“什么人,能够如此洞观?”

在能够感知到的修行者看来,这洞观更像是无意识地发散,不外是天地元气与元气之间的触动。景象看起来惊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远没有必要大惊小怪。

“要不要去探查清楚?”

不管是御龙院、东锦宫还是御林军,都查到了瓜柳胡同,却在准备踏入进去的时候,被上面的命令给禁止了,他们只得再回到原本的岗位,当做没有发生过这件事。

在天都待的久了,就没有人会去深究每一件事到底是什么原因。有些东西浮在水面只有一寸,拿上来可就不知道有多大了。

这一夜,不少修行者都抬头看天,思索着这若有若无的洞观到底是在干什么。

如海般的元气涌上天际,再随着雨落下,盖在了整个天都上。

恐怕很少有人发现,天都的元气比平时稍微多了那么一丝,这一丝或许连蛛丝的百分之一都不到,但确实是增多了。

雨还在平缓地下着。

宁独的洞观还在继续向外延伸。

咔——

杂乱的雨声中好像有山石裂开的声音。

经脉的温度持续升高,变得犹如岩浆,而精纯的元气犹如冰水,在其中奔流。两股极端的温度撞在一起,在细微处不停地爆裂。

宁独的周身已经堆积了纯度极高的元气,形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雾,而他的体表的经脉也正在浮现出一股赤红之色。

咔——

咔——

咔——

山石开裂的声音越来越密集,却都被雨声所掩盖。

任由自身的元气在天地间消散,宁独已经不再有意识地去控制,他甚至都不清楚身体正在发生着什么样的变化。

雨仍在落下。

元气也仍在无休止地向着天地消散。

……

青藤园的萤雪湖再次上涨,漫过了四周诸多树木,像是一片汪洋在恣意流淌。

屋檐下的雨连成帘,在青石上敲打出有节奏的韵律。

古道之坐在桌前,桌子上摆的还是宁独入学考试时“画”科的试卷。时至今日,他都愿意在闲暇时多看两眼这幅画,里面的巧妙与神韵值得他琢磨上一会儿。

商冲古负手而立,抬头望着窗外的雨,像是一把即将出鞘的剑。司马峨则站在桌前,微微低头,皱眉思索着事情。

“天魔杀生这件事,我跟扁士寒交代过。他的为人你也很清楚,绝对不会说出去。”古道之慢悠悠地说道。

司马峨说道:“此事终究瞒不住,还要寻求一个万的解决之策。”

“你有什么好主意?”古道之好像是在问司马峨,实际上是在问商冲古。

商冲古却好像根本没有听见,没什么反应,仍旧看着窗外的雨。

“最起码也要让宁独修行到五境,然后再出去寻找破解之法。”司马峨说道。这是他想了许久才得出的办法,尽管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作用。

古道之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在等待着。

商冲古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不用想着将人囚在你的井中,按照你的意愿便让其继续发展,不按照便立刻进行扼杀。这样的做法,只会将对方逼成敌人。”

古道之问道:“那么你有什么好主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古道之笑了笑,确实打消了暗中监视宁独的念头,说道:“你也不可能跟着他一辈子。越忌惮的事情越去避免,到时候一旦接触,反而会立刻适得其反。我们大可不必担心,且任由他生长去。”

说着说着,古道之抬头看向了窗外,脸上不禁有了一丝惊讶。

“你早就察觉到了?”

商冲古立在窗前,没有回话。他确实比任何人都要早感知到,所以他现在将心神放在了宁独那里,担心其受到打扰。

古道之也走到了窗前,看了看被雨遮蔽的天际,说道:“他的师承,你大概也猜到了。这样一来,倒也不必太过担心。”

“他现在是我的弟子。”商冲古回道。

古道之笑了起来,说道:“这个孩子,真的很不一样啊!”

……

咔——

宁独身上的赤红色越来越重,好像经脉要燃烧起来一般,而其周身堆积的元气已经到了近乎实质化的地步,只能缓慢地向外扩散。

堵在胡同里的元气真的成了奔涌的江流,向着各条街巷冲击而去。

天都的雨仍照常下着。

然而,在修行者的眼中,这却是一场元气雨。虽然这元气很稀薄,但总量加起来却相当惊人。

“这到底是什么天地异象?”

“如果是人的话,什么样的境界才可以施展出这种程度的武诀?”

“没想到天都竟也会发生这种异象。”

没人能够解释怎么会天地突然冒出这么多的元气,只能啧啧称奇。当然,能够察觉出来的还在少数,有足够经验看出原因的则少之又少。

此时的宁独就像是沙漏的中心,一头连着天山,一头连着天地。元气通过这个狭小的关口进行流转,恐怖的力量已经让关口布满了裂缝。

咔——!

山石崩裂!

已经完燃烧起来的经脉犹如地心暴动下的岩浆,汹涌的元气与其相冲,景象宛如冰山撞上火山。

宁独彻底燃烧!

天地间的元气突然一凝,连带着雨好像也悬滞了一瞬间。

很久之后,宁独缓缓地睁开了眼,慢慢适应了黑夜里微弱的光,也逐渐感知到了四周堆积的元气。

雨还在下,不曾在意天都的变化。天地间的那增多的元气逐渐消散,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熟睡中的人继续熟睡,抬头看的人以为出现了错觉,都未曾注意到今夜里所发生的一件小事。

宁独抬头看向天,脸上露出了笑容。

“终于,破境了。”



第二百零三章 远在边陲的花石城

花石城位于大明边境的西端,与突烈跟古兰交接,是三国商贸的重要枢纽。

不同于其他的城池,花石城没有高大的城墙也没有如山的军队,有的只是人们几十年遵守的规矩。不论是谁违反了这里的规矩,最后都会被驱逐出去。靠着规矩,花石城平稳了几十年的时间。

大明王朝曾尝试牢牢掌控花石城,最后却都导致了贸易的不通。与其死死扼住,一家独大,不如放手不理,任其生长。是以这里虽名义上是大明王朝的土地,其实管制相对宽松的多。

花石城的城主为正七品的知县,名义上是个知县,其实日子远比江南富庶之地要舒服的多。并且此处山高皇帝远,只需应付州府一年两度的考核即可。这样的美差,可是无数人求之不得的。

城主府建的极为阔绰,只是各国风格杂糅,总体上显得不伦不类。城主最爱去的是江南风格里的亭台楼榭,此时这里的胡璇之舞正露着诱人的风情。

玻璃盏里的葡萄酒与青花瓷里的白酒相互交错,让越来越多的人不胜酒力,这般喝法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住的。

今天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只是花石城的城主有了兴致便举办上这么一场酒席,赴宴的基本上都是垄断某种物品的大商贾。

“都说花石城里没有花没有石,其实不知这花指的是美人,石指的是响当当的银子。”花石城的城主半躺在椅子上,歪着头,杯里的酒快要洒出来,扬手大声说着。

按道理来讲,这位知县绝不能以城主自居。然而知县这个名头叫起来让人觉得有着这样那样的束缚,不如叫城主更能体现他的权利。

“城主有意,这批美人就留在花石城了,替城主跳舞也是她们的荣幸。”

表面上是光明正大的生意,暗地里贩卖人口、走私军火的勾当多的是。每一条线里都牵扯着一座大山,大明王朝要是真的死死卡住了这个关口,天都里有一大批人会因为没了半数的收入而变脸。

“哈哈哈哈!我要没记错的话,这批美人是送去天都的吧!”

“城主真是好记性,这样的小事都记得。难怪城主能将这繁杂无绪的花石城管理的井井有条,实在是让人佩服!”

“那就得好好送去,磕着碰着了可万万不行,可别毁了咱辛苦几十年经营出来的名声啊!规矩坏了一次可就永远地坏了啊!”

眼前这些妖娆妩媚的美人,一颦一笑都有着勾人心魄的魅力。但城主不是个傻子,女人有的是,财路断了可就没了。

会因为一时欲望丧失判断的人,永远不可能成什么事情。

“城主英明!明天小弟再送几个来这里,也算是让胡璇舞跟中原舞多多融合,没准能出一种新的舞。”

“哈哈哈哈……”

花石城的城主沉浸在自己营造出来的“花石城”之中,享受着自己英明神武的决策所带来的满足感以及下面奉承的成就感。

“万国朝还真的是带来了一大批新的商贾,可以预见今后的几年里花石城必定会更加繁荣,届时这花石城也就有天都般的规模了。花石城可称天下第一商都了!”

“那是自然!虽说有着万国朝的东风,靠的其实还是城主大人的运筹帷幄,也唯有城主大人在此坐镇,花石城才能包容万千,为天下商旅提供一个最好的贸易城!来,我们一同敬城主一杯。”

“一同敬城主一杯!”

“敬城主英明!”

“敬花石城繁荣永昌!”

不知是否是今日的酒饮的有些多了,花石城城主有了点飘飘欲仙的感觉。再过两年,他就可以调离花石城,回到了江南当知县。虽说是回到了故土,但必定没此处舒坦。好在钱财早已经赚够,足够后代子孙挥霍的了,他也总要为了后代着想。至于这里数不清的私生子,则任其生灭了。

歌舞不停,酒肉不断,宴席上的人东倒西歪,口中还念念着花石城的繁荣昌盛。

花石城城主微微眯着眼睛,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消散不去。

“天下也只有一个花石城!也只有一个花石城城主!哈哈哈哈……”

这样的话,花石城城主平日里是极注意的,此时醉酒后却肆无忌惮地说了出来。

正在此时,有人突然撞破了门,浑身是血地跑了进来,大声呼喊着“不好了不好了”。然而舞动着的女人挡住了他,靡靡的音乐也盖住了他的呼喊,酩酊大醉的众人更不可能察觉到他。

直到花石城城主的贴身护卫意识到了不对劲,才出声喝退了歌舞,在城主耳边低语,却并没有什么作用。

跑进了的人越来越多,不是浑身鲜血就是屁滚尿流,哭喊着“不好了不好了”,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有什么不好了的?难不成你床上的女人不好了?哈哈……”宴席上的人大笑着说道,他们显然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花石城城主的贴身护卫出现在门口,向外一望,顿时失色,回到城主身边禀报了情况。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今天只适合喝酒……”

扑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哭喊声盖过了一切,将歌舞者吓的瑟缩在了角落。

护卫见没有任何作用,心一横,一巴掌扇在了花石城城主的脸上。

啪!

城主的脸当即被扇肿,酒醒了大半,他愤怒地瞪着这个跟随了他十多年的护卫,准备立刻下令将其碎尸万段。

“城主,大事不好了!”

回头看到了躺在大厅里哭喊着的血人,城主心中一惊,彻底酒醒,急忙问道:“到底怎么了?”

“有人……攻城!”

“什么?!你说什么?!”城主大惊失色,猛然站了起来,慌乱中直接将桌子掀翻,急匆匆地跑向门外,一看到门外的景象,脸色立刻变成了惨白。

“怎么会这样?”

“怎么可能这样?”

“到底怎么一回事?”

城主不能相信眼睛看到的事情,不住地用手掌打脸让自己清醒过来。

刚刚还是繁华的花石城,转眼间就是硝烟四起,哭喊声成了一片,空气里已经尽是鲜血的味道。

一瞬间,人间翻转成地狱。

“怎么会?!”

城主失声呢喃,无法接受眼前所发生的景象。

醉酒者端着酒杯踉踉跄跄地走过来,一手搭在城主的肩膀上,笑道:“来,城主,我敬你一杯!花石城就是咱一起发财的地方!”

“滚!”

城主的脸上肌肉抖动,暴怒地吼出了一声,突然转身、跨步、拔出护卫腰间的剑、回身一劈。

噗!

鲜血飞溅到了梁顶。

陪酒的女子发出了尖叫。

“击鼓!守卫全部集合!各商队护卫全部无条件听从调动!全城所有能动的,全部集合!”

城主在片刻的慌乱后,终于明白了眼前是局势,他迅速地发出了一系列的命令,看似有用,其实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所谓的军队,此时都在酒楼、赌场、青楼里快活,哪有闲心去拔出腰间的刀。当他们也意识到四周尽是杀戮的时候,只会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逃命。

仅仅是半刻的时间,花石城就成了一片火海,尸横遍野,流血漂橹。

花石城的城主拼命向东逃,其护卫死战也只是为他多争取了逃出百里的命而已。回头看到追上来的铁骑,城主惊吓地扑倒在地,怀中盒子跌开,里面散落出价值连城的珍宝。

铁骑追来,白晃晃的快刀透过黄沙昭示着死亡。

“不要杀我,这些珍宝全部给你们!就算对修行者来说,这也价值连城!”

“求你们不要杀我,我知道一处宝藏!足以敌国!只要你们不杀我,我立马告诉你们!”

刀在阳光下闪耀。

“你们不能杀我!我是大明七品官员!杀我就等同于向大明宣战,你们不能……”

刷!

滚烫的鲜血扑在黄沙上,迅速地渗到了地下。

铁骑掠起地上的珍宝,欢呼着返回到花石城。

不足一刻时间,大明王朝西部的商贸重地花石城便彻底覆灭!

——

天都的雨在黎明时分减弱了几分,却还是没有停,致使天色仍昏沉着。

“少爷,我们走吗?”胡然今天早起了,跟宁独在胡同口吃过馄饨,准备一起去神机营房。今天宁独跟李修孽的对战,她心里总也惴惴不安,她总得亲眼看着才行。

六把春风剑,胡然可都背好了。

宁独笑着说道:“好啊,走。”然而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脸色突然微变。

“怎么了,少爷。”

身穿飞锦服的东锦卫来到了瓜柳胡同口,带着凛凛的杀气,盯了宁独一下,说道:“你就是宁独?跟我们走一趟。”

“为什么?少爷还要去参加青云试,怎么可以跟你们……”

宁独看了一眼东锦卫,拍了拍胡然的肩膀,向前走去,说道:“在神机营房等我。”

“少爷……”胡然向前追去。

“记得打伞,别淋湿了。”宁独走进了雨中,跟东锦卫一块走了。

胡然站在了馄饨铺边缘,愣了愣,看着宁独的身影消失在胡同的尽头。

“少爷,我在神机营房等你。”胡然背好春风剑,打好伞,一个人去了神机营房。

第二百零四章 有罪

“姓名?”

“宁独。”

“籍贯?”

“天都朝明坊瓜柳胡同。”这样一个身份,鱼龙街的旬二早已经替宁独安排了妥当,为的就是免除像现在的麻烦。

“天都人?可你今年三月才到的天都,之前又都在哪?”

“山里修行。”

“哪里的山?”

“西北。”

“具体。”

“不清楚。”

东锦卫盯着宁独,看着对方的眼睛,想要从其中找到蛛丝马迹。有着数十年的审判经验,他相信没人能够在他眼皮底下说谎。

“认识突烈国的人吗?”东锦卫突然用极快的语速问道。

“不认识。”

“那你认识这个吗?”东锦卫拿出了一盏灯,上面映出了一颗珠子的样子。

宁独看了一眼,说道:“认识,这珠子我有一颗,从关中一个名叫曾明恺的商贾家中骗来的。”

从雪山出来后的事情,只要不涉及到自己的秘密,宁独都可以告诉东锦卫。如果他不能给与东锦卫一个满意的答复,恐怕对方不会轻易地放他离开。

“那你此后还跟曾明恺有联系吗?”

“没有。”

东锦卫冷笑了一声,说道:“没有联系,今天早晨去瓜柳胡同的又是谁?”

东锦卫一直都在监视着曾明恺,今天早晨曾明恺租住的屋子中有人出门送信,并使了太多的障眼法。东锦卫料定这是曾明恺走投无路时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路暗中追查到瓜柳胡同。送信者仅仅在此停留了片刻,刚一离开便暴毙而亡,这更加让东锦卫确定了宁独的身份。

能够留在天都的东锦卫无疑是最顶尖的那一批人,他们能够记住天都的每一条街道以及拥有官职爵位的达官贵人,对天都的修行者分布更是如数家珍。然而他们无法认识每一个人,也没能在短时间查清宁独的所有底细,他们只知道宁独是青藤园登记在册的学子而已。

其实不论宁独是什么身份,东锦卫都有权力直接审讯,更何况这件事的特殊性,东锦卫接到的命令可是无视一切。时间如此紧迫,东锦卫自是不可能去细查宁独,便直接抓起来审问。

“不知道。”宁独直截了当地回道。到了此时,宁独已经明白了东锦卫的目的,好在不是去探查自己的核心秘密,他猜测应该只是因为曾明恺的事产生了一些误会。

东锦卫缓慢地踱起了步,转了一圈后,轻轻拍了拍宁独的肩膀,说道:“你还很年轻,你也是青藤园的学子,未来有着无限的可能,可千万不要因为一步走错,步步走错。”

宁独很认真地说道:“你要问的事,确实跟我没有关系。”

原本准备好了一切去神机营房进行今天与李修孽的比试,突然被东锦卫带到了此处,宁独的心情确实不怎么好,一直保持平稳的心境也有了波澜。

门外的雨还在下,不停地敲击着青石,昭示着时间的流逝。

现在最少也是辰时了,青云试即将开始。任何人迟到了,都会被取消资格。即便所有人都相信宁独是事出有因,青云试也不可能组织喷再重赛一场。

东锦卫背对着宁独,看着门外的雨,很有耐心地等待着。

雨很杂乱,宁独的心也很杂乱。

“有什么办法能够立马离开这里?”宁独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尽管在一离开瓜柳胡同的时候就给老枪发了信号,让他立刻去联系鱼龙街,但想必东锦卫不可能漏掉老枪。甚至胡然都不可能顺利地到达神机营房。

突然之间,宁独就陷入了绝境。这个绝境必定会解开,但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宁独的绝境,是时间的绝境。

滴答,滴答,滴答。

雨越来越急,宁独说道:“接下来在神机营房的青云试,我要代表青藤园参加,对战南国的李修孽。”

“哦?”东锦卫戏谑地回道,

“我代表的是大明王朝。”

东锦卫大笑出声,说道:“你现在哪里也去不了,怎么了,着急了?”

对审讯的东锦卫来说,宁独能够松口示弱,那么就有了突破口,接下来的事情就会变得轻松很多。

宁独长呼了一口气,在心中细细盘算着全力逃出去的几率。

幸好此处不是东锦宫,只是东锦卫设立的一个秘密据点。眼前是位见山巅峰的修行者,门外还有两名见山境,左右两侧楼顶各有一名见山境在境界,还有一名见山境藏在了暗处。六名见山境,想要逃出去根本没有任何的可能。

既然逃不出去,那么以什么样的方式才能够让眼前的东锦卫放了自己?

“我认识笛明月。”宁独忽然如此说道。

东锦卫笑了一声,说道:“我也认识当今圣上。”

不管宁独怎么解释,东锦卫都认定了宁独就是曾明恺的接头人,这是一条绝对不能放过的大鱼。

一个隐藏于青藤园的卧底,倘若以后他入了朝堂,那将是多么大的危害?现在将其挖出来,甚至有可能挖出一大批潜伏的卧底,怎么可能不是大功一件?

东锦宫沉寂了太多年,任何一个人都等待着重见天日的机会,更渴望一飞冲天,而现在,则是最好的机会。东锦宫上上下下都等着这个机会,在天下人面前重新显露锋芒,失去了这股东风,想要扶摇直上就难了。

宁独无奈地笑了笑,问道:“你怎么就认定了就是我呢?仅仅是曾明恺派了一个人来我这里?那么现在,曾明恺又在哪呢?”

“你很快就会见到他了。”

“那你现在能带我去见他吗?”

“你那么着急?耐心点,在这等一等他就会来了。”东锦卫知道宁独此时着急了,便胸有成竹了。“叛国通敌虽然是杀头的重罪,但弃暗投明也是大功一件。这件事情,你可要想清楚了,还拥有着未来的少年。”

不管宁独做什么,最起码是今天上午都要待在此处了。

辰时两刻。

以宁独现在的速度,还勉强在比试开始前能够跑到神机营房。

滴答。

时间不会等任何人。

宁独抬起了头,说道:“我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我并未触犯大明律法,也没有你口中的叛国通敌。我不明白,你有什么权利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审讯我?”

“你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吗?”东锦卫的语气里充满着戏谑,就像不停地将想要逃出牢笼的蟋蟀再扔进去。

“你能证明我有罪吗?”

“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便是有罪。”

“如果调查清楚我就是无罪呢?”

“那就委屈你了。”东锦卫笑着拍了拍宁独的肩膀。

宁独明白了东锦卫的话,可他不能一直等在此处。而审讯他的东锦卫无疑很有耐心,他已经吃定了眼前这个十几岁的行难境。即便宁独没有什么罪名,他也会想法子给这个毫无根基的人扣上一顶摘不掉的帽子。

东锦宫,又有什么时候抓错过人呢?

雨不停,敲击着裸露在空气中的所有。逐渐的,雨好像变慢了,飞溅起来的水花变得清晰可见。

长吸了一口气,宁独的目光突然变了。

……

“不惜一切代价派人前往瓜柳胡同,同时派人干扰视线,沿途尽可能地消除痕迹,摆出一副搏命的态势,并提前在所有人身上下毒,保证他们死无对证。务必保证所有人统一在寅时三刻行动,这样一来,在天都刚醒的辰时就有是最好的时机!”

滴答!

曾明恺忽然睁开眼,向着身边的人瞪去。立刻有人用绳子绑住了曾明恺,跳入到了一口井中。

哗!

漫长的一百二十息时间,曾明恺感觉自己在地狱走了一遭。刚刚呼吸到新鲜的空气,顾不得去喘息,他就立刻奔跑起来。

什么人都不能留在身边,尤其是修行者,唯有此才能活着走出天都。修行者看似是很好的助力,实则是摆脱不掉的记号。

幸好天公作美,这场雨一直没有停,很大程度上掩盖了曾明恺逃命的痕迹。

跑进在进入天都前就留好的房子里,曾明恺将一桶粪水泼到自己身上,紧接着吃下了一粒药丸,立时倒地成为了一具“尸体”。

正在此时门开了,一个老头走了进来,吓得一哆嗦,惊道:“一个月前有人说帮忙运一具尸体,还真有!”

总归是收了五两银子,老头还算是有些诚信。他将人搬到粪车上,与粪水一块推到了城外,寻了个没人的林子扔了。

冰冷的雨在脸上敲打,曾明恺猛地坐了起来,剧烈地咳了好几声,看着四周密密麻麻的树木,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了笑容。

“终于出来了!劫后余生!劫后余生啊!”

即便失去了前半生努力的一切,但命还在。只要命还在,一切就还有可能再回来。

然而,曾明恺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他大惊失色,慌忙地向后倒爬。

“谁——?!”

一把刀出鞘!

曾明恺瞬间明白死亡,脑子一片空白,说不出一句话来。

刀斩破了雨,斩断了曾明恺的脖子。鲜血扑进雨水里,瞬间被冲干净。

这才,真正的死无对证。

第二百零五章 我家少爷一定会来

厚重的阴云没有变淡,模糊了时间。雨忽急忽慢,堵住了大多的路。这样的天气,确实很少人再出门。

神机营房外仍是一群人在围着,层层叠叠的伞像是夏日里的荷叶,承接着落下来的雨,从人与人之间缝隙中将雨倾泻而下。

胡然撑着一把大伞,背着六把春风剑,挤在人群里显得格外瘦弱。

伞与伞相碰,扰乱了水落下的轨迹。

与大人相比,胡然太小了,她的伞太低,很快就挤没了。她反手按住背上的春风剑,害怕丢掉其中的任何一把,努力向前行进。

“不好意思,让一让,让一让。”

胡然一开始还会说着这样的客气话,后来没有任何人回应她,她也就只能沉默着前进。一路小跑过来,她已经非常疲惫了,却远不能停下脚步。

“谁啊?挤什么挤?赶着去投胎啊?”

“我觉得李修孽在十招之内就会赢。”

“这雨已经下了两天了,什么才能停啊?”

“……”

人远比雨冷漠,胡然在缝隙里撞来撞去,已经迷失了方向。密密麻麻的人,密密麻麻的雨声跟人声,轻易地淹没了这个小女孩。没人会对其施以援手,不冷眼相对就很不错了。

雨从缝隙里落下,击穿混着人汗臭的热气,落在胡然的头上。很快,没有伞的胡然被浸透,被冷完全包裹住。

胡然站在原地,抬头看到的是堆叠起来的伞,眼前是全黑的人影,看不到任何的缝隙。

“我该怎么办,少爷?”

没人回应胡然的疑问,也没人在意身边这个落魄的小女孩,人们只自顾地交谈着自己的事情。

学着宁独那样长吸了一口气,胡然认定了一个方向向前撞去。

“瞎了?挤什么挤!”

“找死啊!”

“该死!”

跟石头一样的人撞在一起,胡然的身体各处都有了伤。在密密麻麻的人里面穿行,不亚于穿过荆棘丛中。突然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绊到,胡然控制不住身形,向前扑倒。疼痛传来,胡然疼的想哭,却还是紧紧地护着背后的春风剑。

缓缓移动的脚踩过来,溅起水花,胡然忍住了泪水,立马站了起来,继续向前撞去。她一定要去神机营房等宁独才行。

人海组成了一道墙,胡然不知道撞了多少次才从其中挤了出来,跌跌撞撞地向着神机营房走去。换成平时,她早就疼的不想动了,绝对会蹲在原地哭起来。

雨还在下,胡然没有伞,迎着冰冷的雨。她一个穿过百步远的空地,终于来到了神机营房。

“神机营房不允许带剑!”守卫冷漠地说道。除了参加青云试的人,其他人一律不允许携带武器。夏喜春那样的或许可以例外,胡然这样的却绝对不可能成为例外。

胡然没有去争辩,立在门外,安静地等待着。

“哪人是怎么回事?背着剑站在神机营房的门口,怕不是个傻子吧!”

“哈哈哈哈,看她背着那么多的剑,没准是个卖剑的!”

“把剑卖到神机营房的门口了,真是个奇才!什么样的脑子才会想出这样的主意?”

“……”

等待神机营房的消息传出来总是漫长,人们更愿意将注意力放在四周的乐子上,眼前这样的怪事自然可以大肆取笑一番。

“都让一让了,南国的人来了。”

密集的雨伞忽地分出了一条缝,继而迅速地扩大,成了宽阔的通道。

以李修孽为首,其后跟着焰柔、断楚,以及陆九谦跟南星。

李修孽没有打伞,所有落到他身边的雨都自动消失。陆九谦则给南星打着伞,踩着很薄的雨向着神机营房里走去。

“那是南星公主吗?没想到南国的公主都来看青云试了!”

“几天前那一场跟蒋百忍打的那么惨烈,李修孽现在看起来却毫发无损。看样子今年的青云试肯定是他夺得第一了。”

“南国,真的是要崛起了。”

“……”

两侧的人皆投以敬畏的目光,想要上前看得更清却又不敢向前。

胡然看着李修孽一行人来到了神机营房的门口,心在扑通扑通地跳。她惧怕凶神恶煞般的断楚,也惧怕传闻中妖魔般的李修孽。

“这不是宁独身边的小姑娘吗?”焰柔巧笑着说道。

南星看了看胡然,温柔地笑了笑,问道:“你家少爷还没来?”

临近了看,除了断楚,其他人看起来也并非那么凶神恶煞,胡然心中胆怯,却也直直地立着,说道:“我家少爷会来。”

“可别单单把你骗在这里,然后你家少爷灰溜溜地逃走了。”焰柔取笑道。

李修孽看了一眼胡然身上背着的六把春风剑,收回了目光,顾自走进了神机营房里。

“再一会儿,青云试可就要开始了。你家少爷——再不来可就没有继续参加的资格了。”焰柔戏谑地笑着,走进了神机营房里。

“我家少爷,一定会来!”胡然不去看李修孽他们,暗暗对着自己说道。

……

老枪在得到宁独信号的瞬间就明白了自己该怎么做,以他的境界想要从一名东锦卫手中逃脱根本不可能。但他可以争取一点时间让胡然逃出去,也可以弄出一点动静,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别挣扎了,没用。”

老枪半边身子都没了感觉,他唯一能动的左手连握拳都做不到。面对见山境的东锦卫,他确实连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最后的元气凝聚在手上,老枪怒吼一声。

然而,东锦卫瞬间出现在老枪面前,一手握住了他的脖子,将其按在了墙上,直接砸出了一个人形的凹陷。

“跟你说了,不要再挣扎了,否则我会杀了你!”

砰!

老枪突然握紧拳头,向着身后的砖墙锤去。

砰!

墙体倒了一大片。

脖颈传来的疼痛让老枪失去了意识,即便最后一刻,他也希望着胡然能够逃出去,也希望鱼龙街能够看到他用血留下的标记,能够想出办法去解除宁独的危机。

“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对不起,我太弱了……”

第二百零六章 弃权

神机营房的校武场上有了一道很薄很透的屏障,将落下的雨挡住,使得观众席上的人不至于淋雨,却挡不住沉下来的天色。

从地下泛上来的冷让人裹住了衣服,忍不住感慨秋天真是说来就来。再配上这样的天色,真的有些伤怀之感。

观众席逐渐坐满,看台上的人也较上次多了起来,只是唯独少了蒋武疴这个主角。

“蒋将军没来?”不少人都有着这样的疑问,毕竟蒋武疴是青云试的负责人,他不在场显然不合理。

“都这个时间了,蒋将军应该不会来了。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吗?”

“不要忘了蒋武疴可是御林军统帅。”

自有消息灵通的人,得到了一些风声,却并不能完全猜出蒋武疴到底是去干什么了。

辰时两刻。

该来的人基本上都已经来了,嘈杂的校武场也逐渐趋于平稳。相近的人只小声谈论着,最起码没有高声呼喊的。

“今年的青云试还真是出乎意料,谁能料到一个行难中境竟能够杀入半决?恐怕历届青云试里都没有这样的情况。”

“参加两人,两人入四强,青藤园今年可算是扬名了!”

“虽说青藤园的两名学子都入了半决,但今年青云试的第一很大可能不会落到青藤园的头上。”

“没错!无论是强横的李修孽还是神秘的圣灵寒,都比宁独跟陈难萍强出一大截。他们几乎没有赢的可能。青云试第一,不是李修孽就是圣灵寒的。”

“……”

夏喜春一大早就等在了校武场,左右张望却始终找不见宁独的身影。

“宁独哥怎么又没来?他不会又要在比试即将开始时才到?”

随着此试时间的临近,夏喜春越等越心急,她手里的百龙鳞甲还没能送出去,她总觉得不安心。

“为什么就非得死要面子!穿上护甲又不违反规定也不会拖累自己,关键时候这可是能够救命的!要是没有护甲,你能接下李修孽的一击吗?”

铁炼花跟蒋百忍一同前来,坐在了一旁,引起了不少人的瞩目。必将五天前蒋百忍可以被判定死亡的,如今却以完好无损的状态出现在了这里。

“胖墩,没有看见宁独吗?”夏喜春看到认识的人就焦急地问道。

铁炼花看了蒋百忍一眼,说道:“昨天他还在校武场这里来着,他还没来吗?”

夏喜春也疑惑的看了看蒋百忍,没来得及问对方身体恢复的如何,回道:“没有,找遍了校武场也没有他的影子。”

“他会来的。”铁炼花说道。

“万一他要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呢?”夏喜春的脑海里立刻有了无数的猜想,并且觉得每一种猜测都有极大的可能。

铁炼花觉得夏喜春说的有道理,不禁苦思起来。如果被什么事情耽搁了,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夏喜春一把将百龙鳞甲塞进铁炼花的手里,说道:“我去找宁独哥!你要是在这里等到他了,务必将百龙鳞甲给他,务必让他穿上!”

“哦。”铁炼花愣愣地接过百龙鳞甲,听从着夏喜春的安排。

“他不会要。”在一旁的蒋百忍忽然出声说道。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要?”夏喜春有些生气地问道,她痛恨着跟宁独一样死要面子的家伙。

蒋百忍也不辩解,目光放在了校武场上,安静地等待着。

铁炼花不知道该听谁的,只看来看去。

咚!

巨大的鼓声响起,让校武场安静了下来。

裁判走上了校武场,看了看场下的众人,宣布道:“在第五轮比试之前,有一件事情需要宣布——古兰国的圣灵寒,放弃参加青云试。大明青藤园陈难萍自动进入第六轮比试。”

好像在平静的水面上投下一颗石子,在场的人无不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圣灵寒弃权了?”

“她怎么会弃权?”

陈难萍微微皱眉,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是如此。不仅是她,太多的人都没能想到会是如此。

与所有人不同,陈难萍参加青云试的目的就是为了见识更多的强者,以此来让自己变强。圣灵寒的弃权,恰恰让她失去了原本的目的,这比失败更让她反感。

“也就是说陈难萍可以毫发无损地参加最后一轮比试,争夺青云试第一!”

“今天的比试也只剩下李修孽跟宁独的这一场了!”

“可以料定最后一场的比试,就是李修孽跟陈难萍的对决了!”

“……”

夏喜春愣愣地看着校武场,很长一段时间才缓过神来,一方面替陈难萍开心,一方面又替宁独担忧。

“陈姐姐赢了,只剩下宁独哥了,宁独哥还不来吗?”

人们还沉浸在圣灵寒弃权这个消息的巨大冲击之中,几乎忘记了什么时候比试正式开始。

咚!

咚!

咚!

“青云试第五轮第一场,南国李修孽对大明青藤园宁独!”

随着李修孽登场,人们才发现缺少了宁独。

“宁独又没来?”

“还要再耍上次那样的把戏吗?相同的把戏,怎么可能成功两次?”

“宁独不会也很圣灵寒一样弃权了吧?”

“不是吧?”

接连两个爆炸性的消息让校武场上所有的人窃窃私语起来。事情的发展急转直下,实在是大大出乎人们的意料。

裁判看了看漏刻,还有不到半刻的时间,宁独再不出现,就只能按照弃权处理。

天上的雨未曾落下来,漏刻的水却没有停。

夏喜春抬头看了看天,她下意识地问了一句:“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铁炼花回答道:“快要辰时末了。”

“巳时,就是第五轮开始最后的时间……再不来,就真的没机会了……”夏喜春的情绪逐渐低落下去。

陈难萍用了很长时间才平复下心境,发现宁独还没有来,也不禁有了疑惑。

“同样的招式他不可能用两次,是被什么事情拖住了吗?”

李修孽微微抬头看向入口处,也始终没有感知到宁独的气息。

滴答!

最后一滴水滴落,裁判暗自叹了一口气,走上了台。

“宁独逾期未至,按照规则,视为——弃权!”

第二百零七章 兔搏狮

东锦卫缓慢地踱着步子,发出很长的脚步声,与外面杂乱的雨声混在一起,扰乱着人的心神。

哒!

东锦卫落下了脚,身体向前倾,后脚抬起,准备再继续往前走。眼前的嫌犯越是着急,他就越有耐心,他觉得等得起。

外面两名东锦卫正在小声交谈着东锦宫的势力划分,该攀附哪位上司才能青云直上。

左侧屋顶负责警戒的人瞥见了一位婀娜的女子,不由得将目光停留在了她的身上,一直到对方的身影被屋檐遮蔽,才遗憾地收回目光。

右侧屋顶负责警戒的人思索着武诀,诸多繁杂的想法缠绕进脑海里,让他还是解决不了这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

躲在暗处的东锦卫只无聊地看着雨,没什么精神。这实在是没什么好观察的,毕竟在限制修行者使用能力的天都,六名见山境已是一股极强的战力,没有人可以正面对抗他们。

外面的雨降落的速度正在变慢。

屋子里的东锦卫重心偏移到了另一只脚上,外面的两人正提起一个名字,左侧屋顶上的人刚收回目光,右侧屋顶上的人脑海里又闪出了一个想法,暗处的人看着雨溅起了水花。

所有的一切,恰好到了它们该有的刻度上。

宁独的目光突锋!豁然转身,以极快的速度击出一掌。

东锦卫察觉到了异样,体内的元气骤然爆发而出。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快的让人难以反应。

“凝!”

“震!”

砰!

如此近的距离突然遭受到禅宗六式的攻击,即便是见山境巅峰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东锦卫直接横飞出屋,到了庭院之中才止住身形。

“你还想跑?!”

东锦卫冷笑一声,身上元气席卷而出,将雨水向着四周吹散。

借着跟东锦卫反震力,宁独一连撞破三堵墙,与对方的距离在迅速地拉大。

“小鬼竟然恰好卡住了其他人的感知盲区,并利用我来挡住其他人的感知!绝对不能小看了他!”

东锦卫单手掐诀,另一只手出现细长的黑竹。

“井雨!”

落下的雨气势忽变,将街道分割成一块块独立之地,两两之间有了看不见的界限。而宁独恰好就处在最后一处界限。

与此同时,东锦卫猛然一掷手中黑竹,一道黑色的线立时在他与宁独之间建立起来。

几乎在同一时刻,另外五名东锦卫也迅速地动了起来,两人从两侧包夹,防止宁独逃离,两人去往临近角楼进行掌控,一人跟随,防止有任何的变故。

随心剑!

剑网!

就在东锦卫飞速前冲不足十步时就被突然出现的剑网包裹住。

“逃命还不忘布置阻碍?”

东锦卫拔出了绣春刀!

七十二道剑气组成的剑网被轻易地斩断!

“凝!”

“断!”

宁独一掌断开袭来的黑竹,另一只手弹指成剑,切开每一滴雨。紧接着他以禅宗六式加身,撞开了屏障。这一连串的应对行云流水,却仍耽误了短暂的时间。

东锦卫比宁独想象中要强太多!

“看你还往哪逃?!”

东锦卫再次掐诀!

“雨化针!”

“岚!”

宁独瞬间消失!

东锦卫的瞳孔猛然一缩,他没想到宁独竟然能够瞬间逃离出他的感知。

“特殊的符或者是法宝?!”

覆盖着天都的星图有了强烈的波动,御龙院几乎在一瞬间将指令下达到了御林军与东锦宫那里,这样恐怖的元气波动必定是有见山境以上修行者在天都打斗,必须立刻阻止才行。

“不能再拖下去了,动静已经够大的了!”

凝!

震!

岚!

宁独几乎在一瞬间施展出了禅宗六式的其中三式,利用脚底的反震力加上“岚”,使得他的速度甚至超过了普通见山境所能够施展出的速度。

战斗中最重要的就是优劣的对比以及对形势的判断,宁独清楚自己不可能从六名见山境中逃脱出去,更何况他还错误地预估了对方的实力。他需要做的就是闹出足够大的动静,让能够解决这件事的人来解决,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宁独突然回身击出一拳。

砰!

缠绕着花纹的黑竹随即裂开,分成无数条,从四面八方将宁独包裹在其中。

“黑笼!”

危机瞬间袭上心头,宁独毫不犹豫地拔出了腰间的辞花剑。

东锦卫原本就打定了主意要宁独的辞花剑,只是一直轻视了这个行难境,才没有立刻夺下他的辞花剑。

嗤!

黑色的竹笼被斩出一条缝隙,宁独从其中撞飞而出。

东锦卫心中微怒,毕竟为了擒拿一个行难境已经追了十多条街,还废掉了“黑笼”,现在竟然连对方的毫毛都没有伤到。

辞花剑几乎在瞬间抽干了宁独的元气,突然发生的变故完全打乱了宁独原本的计划,他现在完全处于拆东墙补西墙的境地,能够多撑住一瞬都是极限。

“井雨!”

砰!

宁独撞在屏障上,没有在一瞬间冲出去。以他行难境的修为,难以连续不断地保持着高强度元气的施展。

“雨化针!”

凝!

震!

宁独一拳轰出,眼前形成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将所有袭来的雨针震碎。

雨滴化成水汽,成了一大团浓雾。

东锦卫立时撞破了白雾,一手抓了过来。

“先废了你的修为,看你还怎么逃!”

宁独看着视野里不断放大的手,知道自己想要再去参加青云试已经没有可能,他也唯有全力应对眼前的危机。

“凝!”

血脉之中的一股力量突然觉醒!

宁独同样探出了手掌。

“缠!”

宁独的手跟东锦卫的手交错,两者紧紧贴在一起。

“重!”

手臂上突然有了重岳砸下的感觉,东锦卫感觉不妙,当即挥起绣春刀,一刀斩下。

宁独的辞花剑突然刺出,像是龙抬头,正对着东锦卫的手腕。如果东锦卫执意斩下,那么他必定先断了手,他只有抽回手用绣春刀防御。

“他怎么会预料到我出刀的招式?这股突然涌现出来的怪力又是怎么一回事?”东锦卫当即变招,一刀斩在了刺过来的剑尖上。

铿!

火星迸射!

东锦卫心中一惊,绝没有想到宁独以受制的姿势刺出的一剑竟然能够挡的下他砍下的刀,那该是多么强横的力量?然而未等他再出招,他的脸色突变。

“断!”

咔!

响声被泯灭在元气的爆鸣之中。

东锦卫从白雾中倒飞而出,一脸的震惊。他完全没能想到一个行难中境竟然有这么强横的力量,若非他及时凝聚元气防御,恐怕半边身子都会遭受重创,即便如此,他的左臂也完全断了。

嗤!

还未等东锦卫完全接受现实,辞花剑就破开白雾紧追着他而来。

见山境巅峰的修为全面爆发!

绣春刀泛起了冷光,瞬间斩出了无数刀。

“断寒!”

铮!

辞花剑的速度断崖式降落,剑身因为强力的反震发出嗡鸣。

东锦卫的手腕发麻,心中的危机感提升到了最大。刚才的一瞬间他数次面临死亡,他实在无法想象这么近的距离,飞剑怎么会发动次数如此多攻击,并且始终保持着高速。

“这个小鬼真的只是一个行难境?绝对有问题!”

与此同时,从侧翼包抄的两位东锦卫也已经封死了宁独的退路。接到消息的御林军也出动,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宁独脸上已经有了冷汗,接连两次催动辞花剑,对他来说确实是一个不小的负担。此时的他,再次单手朝天。

“商教习,只能再次麻烦你了!”宁独很清楚自己的境地,便一直都在准备着这一刻。

随心剑!

一道剑气冲天而起!

然而下一瞬,这道剑气就被拦腰斩断,甚至都没能越过四周建筑的高度。哪怕商冲古再强,也不能感知到这一剑。

宁独心中一凉,握住了飞回的辞花剑。现在他不仅没法去参加青云试,就算能够保住自己的命都是问题了。

“先废了他!”

三名东锦卫立时冲来,配合默契,没留下任何生路。

……

青黄的树叶在雨水上漂了一层,像是一艘艘载着微小亡灵的船。

叶红袖轻轻咳了几声。

“你应该再修养一个月。”褚安良用平和的语气说道。

“大哥,这不都是小事?”叶红袖笑着说道。

“关于你的事,没有小事。”褚安良用颇为认真的语气说道。

“大哥,你可别酸了!”叶红袖哈哈大笑了起来。“我已经在天都待的够久了,我想出去看看。”

“好啊,只要你养好伤,想去哪都可以。”

“我现在就想去。”

“不行。”褚安良的语气依旧平和,却有了不容抗拒的力量。东锦宫的最高领导者,远不是看起来那么平和。

叶红袖望了望窗外的雨,说道:“这都已经深秋了,离入冬都不远了。”

“那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

“河西古道是在意料之中,十三南蛮却是意料之外。东锦宫的力量还不够。”叶红袖收起了平日里的轻佻,认真地说道。

“你想去哪?”

“二哥是要南下,那我就西进好了。”

褚安良没有立马答应,反而问道:“明月呢?”

“二哥可能又去烟花弄了,毕竟那里一直有个让他魂牵梦绕的人。”叶红袖笑着说道。

褚安良笑了笑,说道:“是啊,那也是个让我魂牵梦绕的人。”

第二百零八章 众里寻他

烟花弄的非题院生意没有随着万国朝暴涨,仍旧保持着平稳,来的也还是那些人,很少有生面孔。

持续的雨让非题院安静下来,也只有少数几个姑娘依靠在栏杆上说着秋天的寂寥,哀叹着客人的薄情寡义。

灯笼映在水面上,影子碎成一片,随着流水进了人的梦乡。

濯清妖柔媚地躺在地上,身上还是披着轻薄的纱,纵使地板下有些暖炉,窗户透进来的风也让她的身体变得冰凉。

灯光本就暗,风又胡乱扯着像是雾一样的纱,让濯清妖的身体忽隐忽现,隔上一点距离就只能看到几条柔媚的曲线。。

濯清妖睡眼朦胧,嗫嚅道:“有人来了吗?”

“你怎么知道有人来了。”对方显然很奇怪濯清妖怎么会发现自己。

“因为有男人的味道。”濯清妖不想起来,就这般躺在地上,像是醉了一样。

印着青花图案的羊毛毯盖在了濯清妖身上,盖羊毛毯的人也坐在了濯清妖的身旁,夸赞道:“好敏锐的嗅觉。”

濯清妖笑了起来,转了个身,拍了拍盖在身上的羊毛毯,说道:“真是个体贴的男人。”

“因为你是个值得体贴的女人。”

濯清妖微微睁开眼,用手沿着对方的衣服缓缓摸了上去,说道:“这么冷的天,那你不应该好好体贴体贴吗?”

独特的熏香有种迷醉的感觉,让人很容易就放开心神,徜徉在其中,忘记俗世里的诸多烦恼。

“烟花弄里出名的人有很多,唯独你最是勾人心魄。”

“是吗?”濯清妖轻轻将对方扯了过来,纤细如玉的手指勾住了对方的下巴。

丝丝的凉像是玉,却又慢慢融成了柔滑的水,让人忍不住想要抓住。

笛明月用手指轻轻接过濯清妖的手指,从自己下巴处移开,笑道:“我倒是很好奇,为什么他能让你们都喜欢。”

“谁呀?”濯清妖说话的声音很绵长,像是这里飘动的烟。

“你最想见的人。”

濯清妖轻轻推了推笛明月,微闭上眼睛,说道:“愿以为是来找我的,却不想是来寻他的。我最不喜欢给别人指路,最后落得自己空欢喜一场。”

“怎么会?”笛明月用温暖的手握住了濯清妖冰凉的手,传递着温度。

濯清妖忽地坐起,整个身子压在了笛明月的身上,直到将其压倒在了地面上。柔顺的长发垂下来,像是床帐,圈出了一个只有濯清妖跟笛明月的世界,两人都可以轻易地感受到彼此的心跳跟呼吸。

咫尺之间,映照进来的光并不多,彼此看到的都是剪影,越是如此越吸引着人。

羊脂玉在身上融化,酥入骨里。

笛明月笑了笑,说道:“你这样的妖精,当真是留不得。”

濯清妖看着笛明月的眼睛,看不到期盼的神色,便一侧身子,在其旁边躺下,说道:“你也很少见,我甚至怀疑你不是个人。就算是女人,也多多少少会有些反应。最起码也要咽咽口水。”

笛明月没有立刻起身,问道:“那他会咽口水吗?”

“他呀!”濯清妖嫣然一笑,又随即嗔怒道,“提他做什么,总惹人不开心。”

“他去哪了?”

“谁又知道?”

“你不肯说,便罢了。”

“软的不行,你不会来硬的吗?”濯清妖打趣道,语气里透着说不尽的妩媚。不管如何,她都有着风情。

“总归要给他留个好印象,免得都没法做朋友。”

“你们这些朝堂上的人呐!嫌他狂傲逐他出门,想用他又不予声名,两头都想占了,当真是白嫖!”

笛明月站起了身,笑着说道:“他也岂不是次次白嫖?”

“你情我愿的事,怎么叫白嫖?”

“你又怎知他不是你情我愿?”笛明月笑着走了,留下濯清妖一人躺在地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好不容易得到了对方可能在非题院的情报,却不想又没找到对方,笛明月也什么好法子,只能这般“捕风捉影”地找着。

走出非题院,笛明月又去了青衣巷。

如今天都的地下势力,烟花弄自成一体,鱼龙街一家独大,有着吞并青衣巷跟小胡同的势头。这样的局面,是当初谁都没有想到的。

青衣巷的主人袁随正在看着楼外的雨,思索着青衣巷的发展以及自身的修行。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袁随心中一惊,他丝毫没有察觉有人临近,只能说明对方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

“不知客人深夜来访,有失远迎。”袁随用平稳地语气说道。

“你比你父亲有眼光的多。如若不是鱼龙街,我倒是很愿意你来掌管这些黑暗的角落。”笛明月走到了窗户前,看着外面的夜雨。

“掌管说不上,打扫打扫而已。”袁随看了笛明月一眼,大致猜出对方是东锦宫的人。

“来问你一件事。非题院的那个人救过你一命,自此之后还有联系吗?”

袁随笑道:“我只记得了那个女人。”

笛明月轻笑道:“濯清妖确实值得记,但那个男人你也不会忘。”

一股无形压力的涌来,袁随清晰地感知到了自己的渺小。眼前这个人掌握着自己的生死,而自己绝没有丝毫可以反抗的力量。

位高权重与境界的高深莫测,让人本能地产生对自己不利的猜测,从而产生畏惧。

“忘了。”袁随顶着巨大的压力说出了这两个字,连他自己都忘记说话的时候是否带了些颤音。

笛明月看了袁随一眼,说道:“你确实不错。”

袁随的手心里已经全是冷汗,他也只能全力维持着心跳很呼吸的平稳。

笛明月轻轻拍了袁随的肩膀,离开了青衣巷。完全没有必要去逼袁随,免得对方产生反感。既然找不见,那就再等一等,这件事情强求不来。

袁随大喘了一口气,浑身都是冷汗,他没想到面对笛明月会有这么大的压力,他缓缓地坐下,自嘲地笑了笑。

“青衣巷还真的是井底之蛙,真正的天都我还远没有见到。”

第二百零九章 他来了

雨突然悬滞。

一切都好像静止。

宁独清晰地感知到了时间在放缓,可他却不能加快自己的速度,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的发生。

元气突然被抽空!

东锦卫的视野里突然失去了宁独!所有盯着宁独的人,都失去了对方的影像。

“神虚?!”

三位东锦卫及时收力,避免撞到一起。他们站在宁独刚才所在的地方,互相背对,警惕地向着四周盯去。

“不知是哪位前辈出手救下此人,此人乃是朝廷要犯,还望前辈及时放人。更何况大明律法严禁行难境以上的修行者动用元气,前辈可不要一意孤行!”

没有任何人回应,在角楼里负责掌控的东锦卫也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异样,甚至御龙院都没传出任何消息。

东锦卫额头上有了细密的冷汗,他们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在天都出手,并且对方的境界绝对高的吓人。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他们能够处理的了,必须让真正的上层出手解决。

宁独突然出现在了一处偏僻的巷子中,他凝神警惕着四周。

“什么样的武诀,竟然可以无视空间的距离?!不对劲!元气的流转不对!不可能是无视距离的移动!”

突然出手的人境界最低也是五境,恐怕先前截断宁独用随心剑发出求救信号的人也是对方。现在的危机,远比刚刚陷入包围之中还要大。无论宁独施展出什么样的招式,都不可能抵挡住对方哪怕片刻。

“放下你的辞花剑吧。”

熟悉的声音响起,宁独心中一惊,愣了一瞬才将辞花剑放入到剑鞘中。现在的境地,让他没有反抗的选择。

“以后多给自己找个身份,这样才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受教了。”宁独并没有转身,直直地看着前方。

雨在巷子里胡乱地敲击着,掩盖着躲在这里的人。

“算算时间跟距离,你应该赶不到神机营房了。”

“谢谢提醒。”

“你要是想去的话,我倒是可以送你。”笛明月笑着说道。

从青衣巷出来的笛明月准备回到东锦宫,路上察觉到了准备飞天而起的剑气,别立时出手截断并赶到了宁独所在的地方,他可不愿意看到商冲古再次在天都里出剑。

笛明月从第一次见到宁独就觉得好像见过对方,对其的关注也就多一些。他知晓宁独要去参加青云试,便帮对方解了围,至于东锦卫到底所为何事,今后再去调查也不迟。这样的小事,他笛明月还担得起。

宁独确实没有想到出手的会是笛明月,这就让他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笛明月是他最忌讳有交集的人之一,可现在没有笛明月的帮助,他根本不可能赶到神机营房。

是冒着被发现身份的风险去神机营房,还是放弃青云试?

宁独没有思考的时间,立刻说道:“那就谢过了。”

这个时候拒绝笛明月会显得没有任何道理。

笛明月走了过来,笑着说道:“有空就去东锦宫坐坐。”

“好。”

“保持好你体内元气的流转,不要有波动。”笛明月将一只手搭在了宁独的肩膀上。

笛明月的话音刚落,宁独就感受到了四面八方传来的压力,几乎要从每个毛孔中钻入,将他肢解成粉,这样的压力根本不是靠着元气能够抵御住的。好在这只是一种感觉,并非是真实。

不到十息的时间,笛明月带着宁独出现在了神机营房外。

宁独这才明白纵使天都有着星图覆盖,五境杀人也轻而易举。每一个大境间的能力差距,不是低境界者能够想象出来的。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也让他担心笛明月是否有发现什么。

“你这样去比试,真的没有问题吗?”笛明月问道。

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在出门的一刻却飞来横祸。虽说没受什么伤,但也消耗了大量的元气,这么短的时间自然难以恢复,更重要的是宁独的心境难免不会产生起伏。

本就是以弱对强,要是心境失衡,可以预见一败涂地的结果。

宁独笑了笑,向前走去,说道:“雨还在下,我也要继续往前走。”

心境没有被扰乱是不可能的,可宁独清楚太过纠结于此只会更糟,他只需要做好接下来该做的事,其他的事不用再去多想。

笛明月看着宁独的身形逐渐被雨模糊,嘴角上有了笑意。

宁独没有刻意地屏蔽雨,任由冰冷的雨落在身上,借着这冰凉让自己更加平静。刚刚所发生的一切,都被他抛在了身后的雨中。

嘈杂的人群里逐渐有认出宁独的,人群便逐渐分出了一条道路。

“宁独怎么来了?不是错过时间了吗?他都已经失去资格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能耽搁了,真不知道他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失去资格的人,还去神机营房干什么?可怜兮兮地说自己忘记时间了吗?”

“为了逃避失败真的是穷尽一切手段,这破烂的遮羞布真是丢大明的人!”

“……”

没有人大声说,便都将细碎的言语藏在雨中,随着雨在地上堆积成了一片。

宁独听到了那些讨论,也看到了异样的目光,神情没有任何的变化,依旧继续向前走去。

“少爷。”胡然透过雨,看到了宁独的身影,再三确认后高兴地喊了一声。

宁独走的更快了,迎上了跑过来的胡然。

“少爷……”胡然一出声就差点哭了出来,她眼里噙满了泪水。“少爷,鼓声刚才就响了,这时候比试应该已经开始了,怎么办……”

宁独手上的元气覆盖但胡然身上,将雨水吸收干净,又在其衣服里升起微弱的火,不至于烫到胡然也不至于让她继续冰凉。

“中午想吃什么?”宁独接过了胡然身上的春风剑,背到自己身上。

胡然摇了摇头。

宁独带着她往神机营房里面走,用元气撑起了一道屏障,挡住了雨,说道:“很快,我们就去吃饭。”

解决寒冷的最好办法永远是吃饭,没有足够的热量身体永远是冷的。

胡然跟着宁独,跨过了大门,眼泪滴落在脚下的雨水里。她擦了擦眼睛,一句话也没有说。

宁独也没有多说,只向前走着,进入了校武场。

“快看,是宁独!他来了!”

第二百一十章 无关青云

大明夜客第一卷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第二百一十章无关青云正式比试的时间已经过去,宁独逾期未至代表着弃权。这一轮青云试的两场比试都太出人意料,让人一时难以接受。

“圣灵寒跟宁独双双出局,意味着陈难萍跟李修孽毫发无损地进入了最后的决战!这样的情况,历届青云试有过吗?”

“这未免太过儿戏了!把青云试当成什么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杂耍场吗?”

当一个人发表愤怒时不会怎么样,但当几个人发表愤怒时就会感染周围的人,当半数的人发表愤怒时,所有人也会随之发表出自己的愤怒。

“这种直接放弃比试的人就没有资格参加青云试!”

“还不如输给李修孽的蒋百忍!最起码对方输得精彩!”

“大明为有宁独这样的人而感到耻辱!”

或是因为输掉赌局的,或是因为没能看到精彩比试的,或是因为自己长久关注而失望的……浑水一样的情感找到了一个共同的宣泄口。

放弃比试的人就需要背上耻辱的骂名!

比试已经结束,人群却并没有散去,裁判也没有立刻上台宣布进入下一轮比试的名单,或许他们也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也或许他们只是需要一段时间来指责不参加比试的两人,以此来发泄心中的不满。

当宁独走入校武场的时候,人们的目光掺杂着满满的质疑。

“都这个时候了,再来还有什么意义?”

“难道要向我们解释解释他为什么迟到了吗?这又有什么用?”

“莫不是还期望能够再进行比试?”

“……”

夏喜春的心中一喜,随即又归于失望。重新比试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宁独现在来已经没有了意义,她手中的百龙鳞甲再也没了送出去的机会。

铁炼花看着走来的宁独,眼里有着说不出的惋惜。

“他不会迟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迫不得已的事情。可是他毕竟迟到了,都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无法改变。他原本有可能赢的,虽然可能很低……”

蒋百忍神色如常,没有去看宁独,只是看着台上的李修孽。他用了特殊的方法才恢复如常,可对方也恢复如场。以此来看,宁独的胜算肯定又少了一分。

陈难萍看了宁独一眼,耐心等待着。她知道宁独不会不来,即便对方迟到了,也不会这么轻易地结束。

裁判走上台,一脸痛惜地看着宁独,说道:“大明青藤园宁独,你逾期未至,算作弃权,已经失去了继续比试的资格。”不少人有着跟夏喜春同样的心思,期望着大明的人能够不断前行。

纵使看台上部分位高权重的人有心再看一场比试,也无人提议再进行比试。

场下的人听到宣判后,愤怒尤盛,颇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商冲古的弟子对上李修孽,虽然会输,但我也想看一看他究竟能够走到哪一步。”

唯有少数几人真的想看一看注定了的结果,但他们不会以“一己之私”去触大多数人的霉头。

宁独微微低头对胡然说道:“你去坐好,很快。”

胡然点了点头,去了自己的座位。她不需要说太多的话,只需要听少爷的安排就足够了。

宁独抬头看向校武场,没有看裁判,而是看着李修孽。

李修孽也看着宁独,出声道:“我要跟他比一场。”

场下的人多数都有了吃惊的神色,李修孽已经毫无悬念地进入了下一轮比试,要是不出意外,必定会夺得今年的青云试第一。这样横生枝节,确实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或许是李修孽觉得稳赢了,只是为了击败所谓的剑道最强的弟子。”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必要,连胜这种虚荣的名号并没有任何意义。”

“万一要是受了伤,可就是阴沟里翻了船。眼下最要紧的是准备对付陈难萍。”

“……”

裁判向着看台上的大人物望去,征询着他们的意见。

蒋武疴不在这里,没有人出面来下达指示,众人便只从侧面说着自己的意见。

“自武帝创万国朝以来,青云试还没有再赛一场的先例。若此次重试,下次重试,次次重试,规矩又何在?”

“可以先听听宁独怎么说,如果确实情有可原,而李修孽又请求比一场,那么重开一场也未尝不可。”

“不可!无论什么理由,规矩二字不能坏!否则何以治国,何以治天下?”

“……”

毕竟蒋武疴才是青云试的全权代表,没有愿意出头下达指示的人。如果做的决定不符合那位脾气怪异的将军的想法,到时候朝堂上就有可能多了个敌人,那无疑是不划算的。

直到最后,一位文官站出来义正言辞地说道:“按青云试之规定,宁独逾期未至,视为弃权,没有资格再进行比试,南国李修孽自动进入下一轮比试。”

人们听到了想听的结果,不由得愈发痛恨起宁独来。

“当真是大明的耻辱!”

李修孽没有去管宣布的到底是什么,只盯着宁独。

宁独也没有去听四周的议论,继续向前走着。

“他是什么意思?难道聋了吗?没听到已经宣布他没有资格了吗?”

“他这样的就应该直接清退出青藤园,清退出天都,甚至是大明!”

明明没有人煽动,人们敌对的情绪却越来越高。真的说起来,宁独的事跟他们毫无干系,弄得却好像是生死攸关一样。

稍微有联系就归于自己的阵营,却又偏偏见不得自己阵营的人输。没有人会去深究到底是为何,他们只看结果,只负责摇旗呐喊。

宁独迈上了校武场。

裁判愣住了,迟钝地问道:“你还要比?可是……”当他回头去看李修孽,看到了一双充满了杀意的眼睛。

“你最好放弃!”这是裁判给宁独的忠告。

宁独微微点了下头。

“喂!你明明没了资格,还上去干什么?”有人高声地问道,语气里充满了讽刺。

“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宁独走向了李修孽的对面,站定,说道:“我只是借一下地方跟他比一场,无关青云试。”

“这不是青云试,而是——我跟李修孽的对决!”

第二百一十一章 以个人之名

事接连不断的发生转折,没有人能够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会是现在这个结果。

“宁独不是为了青云试,就是为了跟李修孽打一场?”

“脑子不会是坏了吧!”

“现在再跟李修孽比还有什么用?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惧怕对方吗?到头来还不是输的结果?”

“没了青云试的规则,宁独还怎么赢李修孽?就算有了规则他也完全不可能赢!已经逃避了,现在后悔来得及吗?”

“……”

一片质疑的声音响起,没人明白宁独为什么非要比这一场。

“宁独哥……”夏喜不明白宁独的选择,只能愣愣地看着宁独,都忘记了手中的百龙鳞甲。

“他就是单纯地想要赢!”铁炼花顿时有了想要出拳的冲动,他无疑是支持宁独继续比试的,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裁判还真的没有遇到过这种况,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判定。没有人遇到过这种况,心中各有各的主意。

“既然已经不是青云试了,那就变得简单多了。只是借一下神机营房的校武场,王将军意下如何啊?”

“自然借得!校武场上能够有一场酣畅淋漓的对决,神机营房提供场地小事而已!”

“那就以个人的名义,许他们在此比试!”

大多数人都认同这个决定,毕竟已经无关青云试了,只是宁独跟李修孽两个人的事,思其余的人最多就是充当观众而已。

裁判得到了命令,立刻宣布道:“无关青云试,仅以个人的名义许你们比试!”

场下一片哗然,人们无法立马从“义愤填膺”中转变过来,不知道该以何种态度应对接下来的对决。虽然他们心中也希望看到这一场对决,但他们也还没有厚颜无耻到立刻往前先前态度的地步。

蒋百忍调整好了气息,凝神看着场中的两人。对于真正要对决的人,从两人一相见对决就已经开始。任何微小的细节,都会影响最后的胜负。

裁判看了看李修孽,又看了看宁独,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不管怎么说,裁判也是见过生死的修行者,他能感知到李修孽的杀意。被这么一个充满杀意的怪物盯上,怎么想都是不寒而栗的事。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不说宁独有没有可能赢,单纯地活命都是难题。

然而对决已经开始,没人能够再插手阻止。

“修行者之对决,自文皇时兴盛,在街头了结恩怨的故事颇多。到了武帝时,深感对决内涵修行者的严重,便下令止,便一刀切掉所有恩怨。时一长,武帝又觉不妥,便开设对决令,在限定条件内且双方都同意的况下可于特定之地对决。如今法令松弛,对修行者的管束确实弱了些了。”自有博古通今的文人发表着看法,都不免对当下修行者产生偏见。

“两个小鬼比划两下而已,又怎能扯到对决上去,真是小题大做!”也有武者对此嗤之以鼻,想来他们也是瞧着酸文人不顺眼很久了。

裁判退下校武场,回到自己的位置,看着即将开始的对决。

细碎的言语就像是天际落下的雨,密密麻麻,却又没什么影响。多数的人都在为了掩盖刚才所言而东拉西扯,好在大家都是健忘的,彼此都忘记了刚才都说了什么。

暗的天色让人有种虚幻之感,看什么都觉得不真切,尤其是校武场的宁独跟李修孽。与庞大的校武场相比,这两个人都太渺小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

外面再嘈杂,校武场上也是绝对的安静,仿佛这里只剩下宁独跟李修孽两人。

没人知道时间的线会在何时突然崩断。

……

南星坐在看台上,陆九谦坐在她的旁边。

“公主,这一场比完我们就可以走了。”陆九谦刚刚得到了消息,安排的事都已经发生,已经到了离开天都的时候。

“嗯。”

陆九谦听到南星的回答,不看了她一眼,对方很少有敷衍自己的时候。

自从宁独入场开始,南星的目光就没有移动过。

不用说十年的时间,就算是一百年一千年,南星也不会忘记那个背叛了自己的小男孩。

“是他吗?”

十年前的风雪在脑海里涌现出来,南星仔细地回忆着对方的神,与场上的宁独做着比较。

“像,又不像。”

十年的时间,足够改变太多的事。以至于南星也无法确定对方是不是当年的那个小男孩。这么多年里,她见过不少相似的,却都不是当年的那个小男孩。

“这次又看错了吗?”

正在南星不确定时,她看到了远处的笛明月,一眼认出了对方。笛明月没有变,还是跟当年一样。

该来的,总会来。

笛明月没有立刻离开神机营房,而是准备看这一场对决。毕竟他一直都很看好宁独,而这场对决的差距却又如此之大,让人不得不好奇最后的结果。

隐约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笛明月转头看向了南星,确认是对方后,他并没有露出吃惊的神色,反而是和煦地笑了笑。

南星的绪有了不小的波动。在来大明之前,她就预料到了会碰到笛明月,她做好了准备,却没想到一相见还是有些控制不住。毕竟她现在的一切,全是笛明月一手造成的。

脖子上缓慢地生出了黑色的缠枝,像是一株妖异的植物正在生长。

陆九谦心中一惊,在南星的脖颈上重点了一下。幸好现在的场地很嘈杂,并没有人发现这点异常。

“公主!”陆九谦低声道。

南星闭上眼,让自己的绪平复下来,而其脖子上的黑色缠枝也逐渐消退下来,说道:“我没事,陆先生。”

陆九谦看向了远处的笛明月,关切地说道:“公主,我们先行离开吧。”被东锦宫盯上了的话,确实会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不必。”

南星静了片刻才睁开眼,重新看了笛明月一眼,说道:“躲是躲不掉的。再说,对决已经开始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对决

嘈杂的声音在一瞬间被抹除!

守卫挡住了元气冲击,却没能挡住强劲的风压,致使不少人直接陷入到了风刀组成的巨浪之中。这些人直接翻倒外地,向外滚出很远才被守卫救下。

负责升起屏障的守卫心中一片冰凉,就在刚刚他们还在若无其事地看着校武场上的两人,突然间就爆发了元气的冲击,差一点他们就没能拦住。他们不敢想要是因为自己的失职造成了人员的伤亡会是什么后果,眼下唯有全力加固屏障,祈求或咒骂场中的两人不要再搞出大动静。

“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动了?”

视觉的影像之中,宁独跟李修孽还静止在原地,但传出来的元气波动清晰地告诉众人宁独跟李修孽已经碰撞到了一起。

“他的速度,竟然能够跟得上李修孽的速度?!”铁炼花的目光不由得一凝,在校武场上迅速地移动,想要捕捉到宁独跟李修孽的位置,却总是稍微迟上那么一点。

铁炼花也不止一次地想过与李修孽的对战情况,始终未觉得自己有赢的可能,不论是速度还是力量他都被绝对压制,就算技巧上略有胜出也无法扭转战局。而在他的印象中,前天的宁独还达不到这样的速度才对。

“这才不过一天,速度怎么可能会提升这么多?”

刚才实在是太平静了,战斗的突然发生,就像是高山直接断成深谷,让太多人没反应过来,能够捕捉到宁独跟李修孽身影的更是少之又少。

“斗转这么快了吗?”正是决堤般的元气突然爆发,才使得没有多少人能够感知到战斗的发生。

陈难萍的眸子里有了吃惊,她没想到宁独在短短几天里这般突飞猛进,换成是她,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肯定会吃大亏。

蒋百忍微微凝神。

“破境了吗?”

就在昨天,行难中境的宁独还没有这个速度,只用了一晚上就从毫无征兆之中破境。如果不看宁独的年龄,其修行速度确实异常惊人。

砰!

空气在拳头前迅猛压缩,直接产生爆鸣。李修孽只是单纯地出拳,就有着崩碎山岳的威势。

“凝!”

“震!”

宁独同样击出一拳,血脉之中蕴藏着的百炼元气如苍龙般汹涌而出。

砰!

没有任何意外的,宁独被击退,但在他退的一瞬间,他再度施展起禅宗六式。

“凝!”

“岚!”

在李修孽冲过来的瞬间,宁独随即消失。跟李修孽正面对抗必定会落于下风,唯有避其锋芒才有硬的可能。

任何人看来,行难境都不可能拥有这样的速度。整个场地里唯一知道其中玄机的也只有蒋百忍,毕竟他跟宁独在此对战了一整天。

“禅宗六式中‘岚’的本质是利用元气形成风旋,从而推动自身以提高速度。想要更快,就必须承受住风旋形成的巨大压力。在百炼塔中修行就是为了提高身体的强度,这样才能够最大程度发挥‘岚’的力量!”

李修孽在一瞬间捕捉到了宁独的气息,随即追了上去。不用施展任何武诀,他仅靠力量产生的冲击就达到了多数见山境都不可及的速度。

在多数人的眼中,除了能够看到残留的虚影拉扯成的线外,也就只能够看到很长时间才传出来的元气冲击。

能看的只有结果,而非是过程。

李修孽锁死了宁独的位置,狂暴的元气突然凭空出现!

“撕星!”

宁独在脑海里推演过太多次与李修孽的对战,他太清楚李修孽的招式,以至于对方的元气刚刚凝聚起来的时候,他就做出了相应的对策。

“断!”

嗤!

元气交锋,像是一把刀嵌入到另一把刀之中。

“震!”

紧接着出现的震动将刀与刀之间的衔接处全部震碎,使得原本一道线般的缝隙扩张到了容许一个人通过的地步。而此时的“撕星”恰好临近到了宁独的眼前,擦着他的身体飞过。

砰!

“撕星”瞬间撞到了屏障上,纵使十名守卫加强了屏障,上面也出现了恐怖的凹陷,像是一头山岳般的巨手在其上撕一爪,不由得让人胆战心惊。

李修孽微微凝神,他绝不是一个莽夫,靠的可不仅仅是绝对的力量去战胜对手,他天生就有着对战斗独到的理解跟恐怖的掌控力,他的天赋,并不弱于任何人。

刚刚那一招“撕星”,宁独躲的太过惊险,却也显得太过巧合,都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我所有施展过的招式都研究透了吗?”李修孽在心中有了疑惑,追捕宁独的速度却并没有因此降下来。

“岚!”

宁独必须不停地全力施展禅宗六式才能跟李修孽拉开距离,即便他突破到了了行难上境,所具备的元气也撑不了多久。

不过是方圆百步的距离,瞬间便来回了十几次,残留的虚影犹如折起来的闪电!

无论速度如何提升,李修孽总是跟宁独有着足够的距离。李修孽不再去浪费时间,他停在了校武场的中心,盯着高速移动的宁独。

突然将双手伸向两侧,李修孽的眼里透出了浓重的杀意,如山岳般的元气也猛地向外崩塌而出!

“魔手血葬!”

嗡!

以李修孽为中心,一股诡异的波动迅疾向着四周扩散。

空间迅速地塌陷,将一切抹杀!

“魔手血葬”原本应该是由外向内发动的招式,现在却由内向外发动,使得宁独完全没有腾挪的余地,纵使他有办法抵抗,速度也必定会降下来。

对于李修孽的“魔手血葬”,宁独再熟悉不过,毕竟他在国安寺第一次遇上李修孽的时候就遇到过了。然而这样的变招却是他没有想到的。

随心剑!

宁独并指在眼前虚划,将迅速延伸过来的元气斩出一道微弱的缝隙。随着境界的提升,他所施展出来的剑气强度也越来越高,几乎能够比得上普通的飞剑。单独拿出来品论的话,绝对让人拍手称赞,此时却显得微不足道。

“重!”

紧随着剑气的是重锤般的元气,用强横的重力在“魔手血葬”中撕开了一道口子,让宁独得以躲在其中。就如同山洪爆发时暂时藏在一块岩石后一样。

李修孽的目光一凝,锁死了宁独的位置。

“撕星!”

咔——!!!

刺耳的塌陷声从屏障的各处传来,恐怖且各处不同的吸扯力将屏障拉扯得凹凸不平,让人感觉下一瞬屏障就会崩溃。

百名守卫同时出手,将磅礴的元气灌入屏障之中,这才将其稳定住。

恐怖的“魔手血葬”没能扩散出去,在吞噬掉足够的元气后骤然失控,成了一连串爆炸。

轰!轰!轰!

残留虚影所拉扯成的线全部泯灭在了冲击之中!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以至于呈现在大多数人眼中的就是一阵强劲的风压后紧接着就是恐怖的爆炸!至于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他们根本就不清楚。

“到底是多么恐怖的元气才能造成这种冲击?!”

——

司马峨用心教授完这一堂课,耐心等待着学子的提问。

“司马教习,我想问一个跟这节课不是很相关的问题。”

“可以。”

“司马教习,您觉得陈难萍是否能赢古兰国的圣灵寒呢?”在课堂里待的久了就总想多了解课堂外的事情。

当一名学子刚刚问出这个问题时,外面就传来了圣灵寒弃权的消息。青梅园的学子不由得一喜,陈难萍能够进入最后的对决自然是青藤园共同的骄傲。

然而随即传来的宁独逾期未至的消息也让众人心一沉。

“怎么会逾期未至呢?”

“唉!宁独真是远不如陈难萍!”

“就算是他输了我们也不会埋怨他,可这般逃避了就太过丢人了。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派他去参加青云试。”

“……”

司马峨微微皱眉,不太相信这个消息。

很快又有新的消息传来。

“宁独跟李修孽开始对决了?”接连的转折让诸位学子的心情上下起伏,迫切想要去校武场亲眼到底是什么情况。

“司马教习,您觉得宁独是否能够赢李修孽?”立刻有人出声问道。

司马峨被问住了,他略微一沉吟,说道:“理智上不觉得宁独会赢,但还是希望他能赢。”

课堂上的学子有些泄气,毕竟同为青藤园的学子,宁独能够击败李修孽他们也觉得骄傲。可事实就是如此,巨大的实力差距注定了结局。不过好在还有陈难萍进入了最后一轮比试,青藤园仍有可能夺得青云试的第一。

“如果宁独不行,那陈难萍呢?”

“面对李修孽,陈难萍不如宁独。”面对李修孽,宁独比陈难萍更占优势,这是司马峨的分析,也是很客观的分析。

“什么?!”诸位学子不敢相信司马峨的论断,脸上皆露出了吃惊的神情。在他们看来,陈难萍是要比宁独强上一些的。

“如果宁独赢不了李修孽,那么陈难萍也赢不了。”司马峨再一次重复道。

“也就是说,咱青藤园能不能拿青云试的第一,全看宁独能不能赢李修孽了?”

“没错。”

第二百一十三章 剑起

“从他所有招式都可以凭空出现这一点来看,他虽然是见山境巅峰,但已经领悟了通玄,所以让武诀都有了神虚的威能!必须要提前洞观到任何一点元气的变化,唯有此才能够躲得开他的招式!”

“止水洞观!”

相比于一边施展禅宗六式一边使用止水洞观,静止不动时止水洞观看到的元气变化无疑更加清楚。

“撕星”在眼中不断放缓,甚至都能够看到周边元气被斩断时所产生的变化。

无数次的推演让宁独有了近乎本能的反应。近乎三天三夜的不休不眠,他都用在了如何战胜李修孽这件事上。

“他绝对考虑到了撕星跟魔手血葬之间的干扰,想要利用魔手血葬破开撕星绝对不可行!”

几乎是在李修孽再次施展出“撕星”的瞬间,宁独就出手了。

辞花剑!

“重!”

融入到了体内的百炼元气暴动而起,使得宁独有了远超行难境的力量。百炼塔里的半数百炼元气可不是真的没了,而是化成了一股蛰伏的力量,现在宁独能够动用的不足百分之一。

精致的飞剑成了一根浑铁棍,蛮横地砸落而下。

撕星被强行砸出了一个口子!

“缠!”

宁独以禅宗六式包裹己身,以鱼跃般的姿态穿过了撕星的口子。

然而,此时的李修孽已然出现在了宁独的眼前!

与此同时,“魔手血葬”因过度吞噬元气失衡而产生了一连串的爆炸,瞬间将眼前的一切都给淹没。

“他还没施展出‘仙魔经’中的魔体,速度与力量还未提升!”

宁独估算着李修孽的力量,猛然向着左前方击出一拳。

“凝!”

“震!”

强大的冲击袭来,疼痛随即传到脑海之中。宁独用心体会着疼痛的强度,并不断地出拳。

无风之拳!

整个青云试中的人能够跟李修孽对拳的,也唯有蒋百忍才能够不落下风。宁独只能凭借着更多次的出拳来抵消掉李修孽的力量,即便如此,他也是被攻击的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李修孽的招式极为简单,却都格外致命。以直线的方式加以无可匹敌的力量,普通的见山境根本不能抵挡地住,没有被一拳毙命就已经很强了。

“凝!”

“缠!”

“震!”

“断!”

“重!”

宁独不断地转换着禅宗六式,每一次都恰好扼住李修孽进攻的路径,却根本无济于事,所有的阻碍都如同纸糊的一般,根本无法抵挡片刻。他就像踩在高空中的悬索上,还需要不停地应对攻击,只要有一丁点的失误就有可能丧命。

砰!

李修孽的拳头擦过宁独的肩膀,即便只是擦过,也如同重锤砸落一般。

“凝!”

若非宁独在肩膀处迅速地凝聚起了高强度的元气,单单是这一击就足够让他的五脏六腑都遭受到震动,届时他必定会一败涂地。

这才只是刚交锋而已,宁独就已经处在了生死的边缘。

“还不行!他连魔体都没有施展出来,还不能动用春风剑!”

宁独的双拳都已经严重损伤,再继续对碰下去他的双拳必定会一截一截地成了横飞的血肉。

随心剑!

近乎百道剑气凝聚在拳头上,隐藏的极好,就好像在指缝间藏了刀片,不断出拳的时候根本无从察觉到。

“撕星!”

李修孽还不至于被这样的招式欺骗,直接按住了刺过来的剑气!

“散!”

无比凝实的剑气突然像是鱼群一样散开,李修孽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抓得住每一道剑气。

砰!

李修孽周身凝聚起了雄厚的元气,如同坚硬的铁板,剑气未能刺进分毫。

“岚!”

只有这瞬息间的空隙,宁独立刻远离了李修孽。唯有靠着这躲来躲去的战术,才能够拖延足够的时间。

从准备对战李修孽开始,宁独就知道自己绝没有一招致胜的机会,他必须无限制地拉长战斗的时间,才存在着战胜李修孽的可能。

李修孽盯着再次脱离出去的宁独,目光里有了警惕。

断楚是怎么输的?

如果宁独没有一点把握,会出现在这吗?

每一次的逃脱都惊险万分,但却都平安无事地逃出去了?真的只是靠的运气吗?

从宁独一入场,是否就已经陷入到了他的算计之中?

李修孽没有再动,盯着宁独。他终于不再轻视眼前这个看起来弱小的行难境,而是将其当成了真正的对手。

宁独得到了喘息的机会,透着狂乱的爆炸同样盯着李修孽。

这般不留余地地挥霍元气,真的将元气消耗了大半。要是李修孽再冲过来,那就危险了。幸好李修孽停住了。

与此同时,“魔手血葬”爆炸形成的冲击碰上了屏障,转而向着天际冲去!

“封!”

“灭!”

再度有着百名守卫出现,齐齐出手结印,封住了这股庞大的元气冲击,不至于惊动天都里太多的人。

校武场上空那层薄薄的防护被完全毁灭,雨因为元气冲击瞬间蒸发,再度落下已经是半炷香之后。

阴暗的天色随着雨一同落下,模糊着人们的视野。

“只一瞬间,战斗就到了这种程度了吗?”对于场下的观众来说,他们感觉不过是眨眼的功夫,而校武场上就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因为厚重的屏障以及爆炸的元气,大多数人都看不到宁独跟李修孽的身影,对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也就不得而知。此时的众人,唯有屏气凝神等待最后的结果呈现在面前,连去谈论的资格都没有。

“才仅仅落了下风,还不算太糟!”铁炼花逐渐看不清战斗,不由得越发心急起来。此时观看对决的他,可比正式上场时还要激动。

“宁独哥竟然能够抗住李修孽的攻击?”夏喜春用了她独有的“观星”,对场中的变化较铁炼花这个层次的看的更清一些。她无比惊异于宁独的进步,就在五天前,她都非常确定宁独接不住自己的一拳,而她现在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接住宁独的一拳。“宁独哥,你真的能赢吗?”

“你已经强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陈难萍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换成是她来应对李修孽此时已经输了。在绝对的速度与力量面前,即便她完全解放三花印,也不能够与之抗衡,她来不及施展出自己的长处就已经落败。

“这种强度,还不够!”

作为唯一一个差点就可以战胜李修孽的人,蒋百忍看的比任何人都要清晰。他清楚李修孽究竟有多强,知道现在的李修孽根本没有消耗多少元气,宁独想要赢的话,还需要挨过漫长的时间,而这段时间了,宁独绝对不能出现一丁点的失误。

宁独平稳地呼吸着,体内元气的流转也逐渐稳定下来。幸好有这片刻的喘息,他能够再次调整自己。

原本一切事情都已经准备好,却突然出现了东锦卫并遇到了笛明月,宁独的心境不免起伏剧烈,幸好一投入到了战斗中他就完全平静了下来,能够清晰地判断出局面并作出正确的应对。更何况,他没有理由输给李修孽。

魔手血葬形成的冲击逐渐消散,雨开始在校武场上滴落。

滴!

漆黑的石板上有了点点的印记。

此时不用洞观,宁独也能将李修孽看的清清楚楚。

李修孽盯着宁独,身上并没有元气的波动。

“他怎么了,还不出手吗?”焰柔有些不解地看着李修孽。

断楚眉头下压的更加重,说道:“这才不过五天的时候,宁独竟达到了可以跟李修孽正面抗衡的程度。什么样的人能够做到这一步?”

没有人能够回答断楚的问题。

陆九谦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笛明月身上,面对东锦宫这个正在显露獠牙的庞然大物,他不得不进行提防。

南星全神看着场中的比试,宁独跟李修孽都是需要她认真关注的人。

笛明月嘴角露出了笑容,自语道:“三月入天都,不过四个月的时候,从无法修行到行难上境,并且有着对战见山境巅峰的实力。这样的天才,说是武帝再世也不为过!”

震惊远远大于想要说话的冲动,人们不明白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只任由雨落在身上,没有任何的反应。

胡然坐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她再怎么抬头也不看清场中的比试到底到了什么程度,毕竟她是个不会修行的普通人。

宁独留在胡然身上的元气还在流转,持续不断地释放着温度,而降下的雨也顺着胡然体表一层肉眼看不见的元气膜滑落下去。胡然并没有发现这些小细节,她只是在等着。

“少爷,我等你赢。”

李修孽看向宁独的目光忽变。

宁独的呼吸突然停止,恐怖的元气随即从他的体内向外散出,却因为其身体的高速移动拉扯成了紧绷的线!

“凝!”

“岚!”

砰!

宁独刚才所在的位置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凹陷,恐怖的元气冲击立刻向外席卷而出。

一股异常强大的元气正在向着自己飞速冲来,并且距离在迅猛地缩短,宁独的感知随之强烈起来。

李修孽突然出现在了宁独的身边,双眼已是赤红之色!

春风——剑起!

第二百一十四章 肃金

大明夜客第一卷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第二百一十四章肃金花石城往东是肃金城,是大明控制西北的重城,可以说是西北真正意义上的门户。

今天肃金府的知府携带着一众官员及家眷,说是巡查事务,实际上是游玩肃金城里的知名景色。

北下的冷风还未至,天气又刚刚好,层叠的山峦与奔涌的江河尽显色彩,出来游玩确实让人心旷神怡。

“都言边塞寒苦,实则壮美!江南婉转的小家子气,又怎么比得上天公一笔丹霞万里的风光?”肃金知府极目远舒,饱读二十诗书的肚子有着太多想要涌出来的东西。

“肃金城全靠大人治理有方!使贫寒之地变为富庶之城;凶蛮之民得以教化从圣。若非此,纵使风光无限,也定继续蒙尘也!”

“肃金府如今可以说并不弱于江南富庶之府,且地理位置扼要,商旅不绝,如今又恰逢万国朝,可预见未来几年的税收必将翻上几番,人口夜会持续增长。届时年末考核,肃金府也将名列前茅!成为真正大府!”

“也全靠各位同僚齐心协力,才能将肃金府治理的井井有条,肃金府有今天诸位也都是有着不可磨灭的功劳。”肃金知府笑着说道。

“主要还是大人掌管大局……”纵使肚子里没有几分墨水的人也能说上几句夸赞之语,行进的途中就没有断过。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游览着肃金城,后面逶迤着的家眷,莺莺燕燕与琐琐碎碎,让路人不禁感慨浩大的排场。

众人登上最高的拂云阁,眺望着繁荣的肃金城与远处多彩的景色,纷纷题字。

“纵观拂云阁二百年题字,还是大人的这两句最为出彩!”

“以大人之才,进文渊阁当大学士都不成问题!”

“肃金府之政绩加大人之才学,应该用不了两年就可调任天都了。”

“……”

再有自知之明的人,被一群人簇拥着,也是无酒自醉,有点忘乎所以。

正在众人兴高采烈之际,远处有了一道扬尘,迅速地向着拂云阁冲来。

有眼力的官员立刻低声向着下面吩咐,派人去查明到底是什么情况,这样的时刻,谁打扰了知府的雅兴,谁后面的日子必定不会好过。

然而拂云阁早已经挤满了人,普通人根本挤不下去,而大多数的修行者都被安排在了最外围,那些贴身的修行者任何时候都不能跟所负责官员分开。查明原因的命令迟迟传不到下面。

知府看到了那道扬尘,不禁问道:“这是何人在肃金城里如此急行啊?”

负责的官员心下一惊,忙说道:“已派人下去查明。若是无视律法,在闹市横行的,必严惩不贷。”

“虽说法不容情,但要是事出有因也不必如此苛刻。须知苛政猛于虎啊!”知府今天心情好,也就不在这样的小事上斤斤计较。

“大人宽宏大量,百姓之福也!”下面的官员听到这样的答复,如释重负,却在心中暗恨那一队急行的人,要是对方没有背景,非好好整治一顿不可。

然而,那队急行的人竟笔直地朝着拂云阁冲来,沿途撞翻摊铺无数,因躲闪不及的人而受伤也不少,一时间鸡飞狗跳起来。

知府微微皱起了眉头,拍了一下栏杆,等同于拍在了诸多官员的心脏上。

“何人如此猖狂!无视商铺百姓这般横行!这沿途已撞上多少百姓!”

造成人员的伤亡倒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重要的是对方快到拂云阁了。很明显,对方就是冲着拂云阁来的!

“快!快!快!”负责城防的官员恨不得从拂云阁上一跃而下,将那一队人马立时抓起。可拥挤的拂云阁实在是不允许任何人通行。

负责外围警戒的人立时拦在了路上,冷眼盯着冲过来的人马。

“知府在此,前方人马立刻停止通行!”

上面的人突然勒马,致使马蹄扬起,几乎蹬到了守卫的脸上,吓得对方退后了两步。

“肃金府游击将军有紧急军情禀报知府大人!”

“知府大人有要务在身,不见……”

那名游击将军本就急的满头大汗,此时一听这般回答,当即抽出了腰间的长剑,怒喝道:“挡我者死!”

几乎就在游击将军拔出腰间长剑的同时,数十位修行者对其出手了,顿时乱战成一团。

“肃金府游击将军有紧急军情禀报知府大人!”

震天响的怒吼声冲上拂云阁,着实将上面的人镇住了。

如雷般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知府吓得抖了一抖。而此时,拂云阁下的战斗格外激烈,三人都重伤出局。各位官员的家眷却当成是什么杂耍,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大人受惊!”

知府定了定心神,看着陷入缠斗中的游击将军,问道:“可有人认识此人?”

“此人确实是肃金府的游击将军,但其脾气怪异,向来不合群,也从不与同僚接触,因此并没有多少人识得。”

知府思索片刻,说道:“既然有紧急军情,就让他上来。”

命令层层传递下去,到了楼下让停止打斗时已经是半炷香之后。

身上有了数道伤的游击将军提着长剑,怒气冲冲地冲上了拂云阁,将一众女眷吓得花容失色。

眼前密密麻麻的都是人,没有一个主动让路的,这位游击将军直接跳起,踩着人的肩膀冲到了窗户外,一跃到了楼顶。留下拂云阁里一众惨叫声。

知府向后一退,审视着怒发冲冠的游击将军。

“大胆!区区一名游击将军,见到肃金府知府为何不跪?!”有人出言怒喝道。

“既然有紧急军情,就……”知府慢条斯理地说着,却被眼前这位游击将军直接打断。

“花石城,被屠城了!”

一众听到这个消息,非但没有大惊失色,愣了愣后,反而笑了起来。

“莫不是失心疯了!怎会扯出这般荒唐的事来?”

“游击将军,莫不要上演‘烽火戏诸侯’的戏码。谎报军情,可是要杀头的大罪!”

“就算有几个蟊贼毁了几间房屋,也不至于被你说成屠城般严重的事啊!”

“大明的花石城,又有谁敢屠?”

知府也忍不住露出了笑,觉得此事确实滑稽可笑。

游击将军怎么也没有想到众人会是这样的反应,立时怒火中烧,直接立起了长剑,而此时立刻出现了六名见山境的修行者。游击将军毫不客气地出了剑!

嗤!

这位游击将军即便是拼着受伤,也一剑刺入了一名官员的脖子中。

随着长剑的拔出,鲜血飙溅了知府一脸。而那位官员也应声倒地,脸上的嘲笑还没完全消失。

“现在信了吗?”游击将军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着。

知府的眼前一片血红,为官二十载他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双腿忍不住发软。周边的官员惊骇万分,向后退却无处可退,最后挤的全部排倒下去。

不过是几步之间的地方,游击将军当即被六名见山境擒住。

“花石城万人被屠,身为肃金府知府,你首当其冲!届时可不仅仅是你一个人头就能够解决的,还不醒悟吗?”游击将军出声大喝,如若不是需要知府这里的兵符,他早就率着三千将士冲出去了。

知府被人搀扶住,用了很长的时间才镇定下来,看着疯狗一样的游击将军,心里慌张起来。

此时已经没人再出言嘲笑,皆慌乱不知所措。

而此时有人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大呼着“不好了不好了,花石城被屠城了”。

立刻有官员的脸色一冷,对着自己的贴身守卫使了个眼色,那位慌张前来的人立时没了动静。

有人凑到知府的耳边,说道:“大人,看来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此事万万不能声张,属下建议立刻封城,断掉去往花石城的路,将所有传播此消息的人控制起来。这种关头,万万不可方寸大乱。”

知府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说道:“让诸位家眷回去,所有人回府中议事。”

“回个屁!”游击将军怒喝道,他恨不得立刻抢了知府所管辖的兵符。“要是我没推断错,屠杀花石城的就是河西古道的那伙异人,他们能战者统计不过三千人,劫掠花石城后必定行动不快,只要调动一千轻骑拖住他们,再派肃金府的大军,完全可以一夜之间将其剿灭!再耽搁上片刻,他们就北进到了茫茫草原,到时何处去寻?!”

知府被这个发疯的游击将军镇住,准备完全采取对方的建议。

有人凑在知府耳边低语道:“丢了花石城事小,丢了肃金府事大!没有探明确切真实的情况前,绝不能贸然出兵!一旦城空,肃金府危矣!”

知府拿定主意,下令道:“全城封禁!韩指挥使司立刻集结军队!并派出人马前往花石城打探情报!”

游击将军见出兵无望,怒道:“花石城数万人的仇,都将由你来背负!”

“既然游击将军这么心切,就由你率一支百人队前去探查河西古道异人的下落吧!”有人轻描淡写地说道。“你可不要忘了,你一剑杀了一位五品官员,这可是死罪!就当你戴罪立功去吧!”

知府默许了这个决定,向着窗外看了一眼,心中不安到了极点。

“如果花石城真的被屠城了,该怎么办?”

第二百一十五章 地葬

咚!

肃金知府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差点将椅子坐垮。

“花石城竟然真的被屠城了,这竟然是真的,竟然是真的……”

作为知府的核心幕僚,在场的六人也都脸色惨白,不知所措。大明的任何官员遇上了这样的事都会六神无主。

知府用了很长的时间才缓过来,挥手示意道:“坐,都坐,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早就双腿发软的六人缓缓地坐到了两侧的椅子上,喝了一口桌上的茶,润了润发干的喉咙,不至于说不出话。

“诸位,此时确实是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了,身家性命都有可能毁于一旦。诸位都有什么主意,没必要藏着掖着了,都说说吧。”知府有气无力地说着。遇上其他的事情,他向来都是心里有底才征询意见,这次却真的没了底。

管辖之内的一县之地被屠城,如此事件上报朝廷必定是满朝轰动,届时不光一个小小的肃金府,就算是整个雍凉的官员都未必有多少能够保住项上人头的。肃金知府更是首当其冲,就算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他现在还能够继续主持大局已经算是表现不错的了,换成是旁人都有可能直接畏罪自杀了。

“大人,越是这个关头越不能乱,一乱就满盘皆输了。”有位幕僚声音颤抖地说着。

“废话就不要多说了,现在是想办法怎么解决!”有人怒不可遏地斥道。

“那你说你有什么办法!”

“都这个时候了还吵来吵去?现在所有人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齐心协力谁都活不了!”有人激动地拍起了桌子,将上面的茶杯震翻,撒了一桌子的水。

从头到尾唯一一个还算是镇定的人此时开口说道:“以属下之见:一是必须严密封锁消息,万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此事!所以必须派兵去封住花石城以及入城道路,就说花石城突发瘟疫,不得通行!”

知府等人不再说话,只用心听着。现在不管对错,有人能够出主意就算是好的。

“二是要用好那位游击将军!纸包不住火,这件事情早晚被上头知道。到时候降下罪责来,谁来担主责?”

第一件事是最着急的事,第二件事则是最要命的事,这是肃金府上上下下都必须考虑的事情。

“所以必须用好游击将军!所有的责任都得由他担起来!”一句简单的话,却透着十足的血腥。

“快说是什么办法!”

“肃金府得到敌情后,立刻派游击将军前往花石城驻守,以此提防河西古道的异人,却不想此位将军勾通乱贼,里应外合,直接劫掠了花石城!幸而大人及时发觉,派兵剿灭叛贼,并北进追捕河西古道的异人!”

众人只略一沉吟,便同意了这个决定。有了大方向,一切都就好说。至于其中的细节,他们几人还能够考虑的周全。

“第三就是如何上报的问题!花石城只是被劫掠,而非是被屠城!伤亡不过百人!这一点,在座的诸位一定得清楚!”说这话的时候,讲话人的眼睛里充满了杀气。“要是谁要再提‘屠城’二字,当即杀无赦!”

知府当即下令将这三条全部付诸于行动,并定死了办成的时间,逾期未完成者必定会悄无声息地死去。

待到众人散去后,那位幕僚又去而复返,与知府秘密交谈道:“大人还需派人盯紧每一个人,谨防他们临阵逃脱!这个节骨眼上,不能相信任何人!另外,大人也需要安排退路了。”

苦心经营近十年,要真的退,绝非是易事,非得有一个熟知肃金府并能统筹兼顾的人不可。

知府深以为然,拉着幕僚的手,继续深谈。这样一个阴险狡诈地幕僚固然好处多多,但任谁会起了提防之心。可如此关头,也非此人能够胜任。

至于散去后的众人,又如何碰头私下商定,就是谁都不知道的了。

明明没人走漏风声,肃金城里却已满是风雨,人人自危,用不了多久,惶恐不安又困在此处的人们就有可能围堵肃金府,甚至是直接冲开城门。

……

阴暗的地牢之中,游击将军坐立不安,他怒吼再多声也没什么用处,刺入椎骨里的“绝元石”更是断了他施展修为的念想。

此时却忽然来了一伙人,打开了地牢的锁链,为首的见山境修行者说道:“走吧,兄弟。”

“去哪?”游击将军冷声回道。

“如你所愿,去追击河西古道的异人。”

游击将军心生疑惑,却还是跟着眼前帮人走了。在他眼里,追击河西古道的异人比什么都重要。

作为西北的重要门户,肃金府屯兵万余人,却长期疏于管理,基本上都成了散兵游勇。游击将军刚到此时,想要严加管教,最起码训练出一支能打仗的军队,却反而激起了众愤,其逐渐被边缘化,愿意追随他的少之又少,所以他才来找肃金知府出兵。不管如何,这位迂腐的文官总算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率领着百人的骑队,游击将军赶赴到了花石城。

昔日繁花似锦的城池,如今已是一片焦土,横尸遍野毫不为过,唯有更大的火才能够将一切罪恶更好地掩盖住。

游击将军再次绕了一圈肃金城,重新探查了战斗的痕迹,更加笃定自己的判断,率领着百人骑兵队向着东北方向追去。

待游击将军走后,留守在此地的负责人命令道:“准备——施展‘地葬’!”

三十六名修行者各占一个方位,双手按住土地,体内所有的元气宣泄出来。

大地开始轰鸣!

一片焦土顷刻间塌陷,被埋葬于百尺深的地下,上面覆以厚重的岩土,眨眼的功夫便成为一片崭新的土地。没有来过此处的人,绝对不会想到此处竟然有一座繁荣的城。

“调息半个时辰,之后按照计划施展‘天工’!”

游击将军已经急行出了三百里,此时突然翻身下马,将耳朵伏在了大地上,片刻后起身对着身后的人怒目而视。

“你们用了‘地葬’?!谁给你们的权利?!”只一瞬间,这位游击将军便明白了对方的用意。肃金府完全就没有打算将花石城被屠这件事如实上报,而是想尽一切办法来遮盖!

为首的见山境修行者眉头一挑,轻蔑地说道:“肃金府游击将军封狼居,勾通河西古道异人,劫掠花石城,屠杀七十六人。在逃离途中被肃金府军追上后负隅顽抗,被就地正法!”

封狼居目眦欲裂,想要抽出腰间的长剑,却发现剑是空的。

为首的见山境修行者笑道:“怎么?游击将军找剑啊,我这里倒是有一柄,这就送你去黄泉!”

第二百一十六章 雍凉,天都

御龙院除却负责天都星图的检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职能,便是负责所有军机信息及各地紧急情况的处理。

利用传送阵来传送信息,自古有之,但在武帝时期形成规范,以天都为中心,传送阵普及到各州府,并建立健全了一套严密的程序,确保信息的及时传递且不会被有心之人利用。这套体系被称为“罗天”,御龙院就是“罗天”的中枢。

不过,发动一次传送阵所需要的代价极高,非重要情报不得传送,否则也是需要受罚,因此御龙院“罗天”里的传送阵一年也亮不了几次。

相比于“星图”的监察官,“罗天”的监察官可以说是非常清闲。

“整天无所事事,羡慕星图那的。”

“屁!把你调到星图那你就天天吆喝累的腰酸背痛,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腰酸背痛换来的可是白花花的银子!你看看星图的那些家伙,哪个不是腰缠万贯,哪个不是脑满肠肥?”

“要是出了事,担得起吗,他们?那是拿命赚钱!兄弟,想明白点!没瞧见夏院长最近这段时间的态度,弄不好是真的要整治咱御龙院了!”

“唉。我们这清水衙门的,闲出毛病来了。”

“我们这里不出小事,一出可就是大事了。最好啊,这里的传送阵永远别亮……”

监察官的话还没说完,就愣住了,他眼前的阵法盘突然亮了起来。

“不会这么巧吧,他妈的真就被我说中了,真他妈的乌鸦嘴……”

“快查一查是哪的?”另一位监察官忙提醒道。

“雍凉省的军机密文,等级是甲!”

巨大的圆形阵法盘上浮现出了一行字,随之有一封明显经过特殊封印过的秘文出现在了阵法盘上。

两位监察官相互看了一眼,不敢怠慢,当即向上禀报。

“罗天”的主管立刻下来看了一眼,不禁皱住了眉头。按道理说来,乙级以上的秘文都需要夏观院长亲自收取,可现在夏观不在御龙院。擅自拿了秘文,很大概率会被判重罪;耽误了军情,也有可能会被判罪。

“取了秘文,随我一同去兵部!”

“大人,是否等夏观大人回来再做定夺?”

“等?等到什么时候?既然是甲级的军机秘文,那就立刻上报,绝不能耽误!”

两位监察官暗中交流了个眼色,都不想随主管去送这封秘文。过程中一旦泄密,罪责可都是他们担着了,这样的无妄之灾,可是会死人的。

“你就在这看守,并将事情上报给夏观院长,你跟我走!”罗天的主管取了那封军机秘文便大步流星地冲向了特殊的通道。

天都里严禁见山境及以上的修行者施展元气,更严禁修行者御空飞行。可御龙院的是信息的集散地,不可能派一个一个人去送信,除了特殊的传递令牌,御龙院还与各重要部门在地下建立了可供修行者飞行的通道,更保险的方式传递信息。

不过是十几个呼吸的时间,负责“罗天”的主管来到了兵部,立刻将那封甲级的军机秘文交了上去。当兵部尚书打开秘文后,脸色忽变,立刻敲开了大明宫的大门,然而他将这样的军情禀报上去,得到了只是一句“知道了”。

兵部尚书一脸疑惑地回到了兵部,却在片刻后恍然大悟。

“哼,东锦宫玩的一手好把戏!我竟然完全被蒙在了鼓里!兵部的一群饭桶,这点消息都打探不来!让我把自己弄成了个笑话!”

虽说有点瞧不起东锦宫,但兵部尚书也不得不反思自身,一想起全国各地统计上来的兵营情况,他就通体发凉。

“东锦宫挡了这一小刀,那下一次的大刀谁来挡?”兵部尚书叹息了一声,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他越想就越恐惧,不知不觉就已经满头冷汗。

……

蒋武疴独自一人立在丹凤门的城楼上,俯瞰着天都。

原本负责青云试的人,此时却好像无所事事,任谁看到都觉得不合理。

看着街巷里冒雨行进的人流,蒋武疴的心境并不能平静下来。

“东锦宫一纸调令就可以让我戍守城门,看来河西古道跟十三南蛮他们是志在必得了。算算时间,现在也应该有消息了。”

真正敏锐的人,不难推测出了东锦宫的动向以及即将发生的事情。身为御林军的统帅,蒋武疴跟东锦宫接触颇多,得到的消息自然不少,也就清楚东锦宫到底想要干什么。

“以褚安良的性子,是否会将此事弄得满城风雨?”

此时天都的各处,突然出现了大量的东锦卫,开始大批逮捕人员,动静却都被雨声所掩盖住。至于御林军则全部戍守重要街巷及城门,对可疑人员严加盘查。无声无息中,天都好像有了大动作。

“不会。东锦宫不过刚刚复出,还没有能力将大明搅成一滩浑水然后再由他出面整治。他东锦宫还得一步步来。这件事,恐怕不会形成多么大的风波。”

蒋武疴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大真,突烈,都没有派真正的高手来,古兰国的圣女也只能称得上是观光游览,至于南国的李修孽,确实值得注意。那股力量一旦加持到一整支军队上,对战力的提升不是一星半点!”

“如果没有一场大风波,有多少人会警醒,还沉浸在梦里?”

蒋武疴看向神机营房的方向,感知到了那股强烈的元气波动,嘴角不由得有了一丝嘲笑。

“商冲古,你居然还在妄想着有人能够以一己之力来力挽狂澜,还做着侠义的英雄梦?当真是可笑至极!要是你真的关心大明的存亡,此时的你,该站出来了!”

咔——!

恐怖的元气波动冲破了天际的积云,凿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四周生出了狂舞的雷电。如此景象着实惊人。

蒋武疴微微凝神,好像能看到神机营房一般。

神机营房的校武场上,宁独与李修孽的胜负快要分出来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同为行难,同为见山

关于宁独到底是如何战胜断楚的,至今都没能盖棺定论,因为还有着太多的疑点不能解决,太多常理常理解释不通的地方。也唯有两位对战者亲自来解释,才能将原因透彻地展现给众人。

都已经是被翻来覆去研究的战斗尚且如此,发生在眼前的战斗更无人能够立刻剖析出表面之下的真相。

现在神机营房校武场上的战斗,不用说剖析,能够看清表象的人都没有几个。

“太快了,连残影都看不见!”

“李修孽就算了,为什么行难境的宁独也能达到这样的速度?”

“同为行难,我们行的却是不一样的难;同为见山,我们见的却是不一样的山!这大概就是我们跟天才之间的差距!”

“……”

几乎在李修孽追上自己的瞬间,宁独背上的春风剑动了。

看似轻柔的风切上了李修孽的手掌。

嗤!

桃木刻成的春风剑迸出了刺目的火星!脆弱的春风剑,此时锋利的犹如神兵!

李修孽的“撕星”被切出一道裂缝!

“凝!”

“震!”

宁独一拳轰出,感觉击在了一座山上,顿时觉得自身元气的流转受到了阻碍,他当即施展出“岚”,横飞而出。

一名剑修,唯有跟对手拉开足够的距离,才能够充分发挥自身的优势。施展出“魔体”后的李修孽,根本就是宁独能够硬撼的。

春风剑!

春风剑!

背上再度有两把春风剑飞掠而出,与之前那一把相连,犹如一条长龙,飞速向着李修孽刺去。

李修孽的身影在宁独的感知中瞬间消失。

“止水洞观都捕捉不到了!速度已经快到这种地步了?!”

宁独心中一惊,身体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凝!”

“重!”

砰!

李修孽一脚横踢,拥有着足以崩断一座山的威力。宁独正中这一招,身子不可避免地出现弯折,直接迎上攻击的手肘随即断裂开来,五脏六腑紧接遭受到了重创,脊柱也几近折断,身体更是直接横飞了出去。

春风——!!!

一字排开的春风剑从天而降,精准无比地刺向了李修孽。

铮!

一柄春风剑破开了李修孽体表的防御元气,几乎在瞬间烧成了焦黑;紧随而至的春风剑切开了李修孽身上的魔纹;最后一柄春风剑毫不客气地切入到了李修孽的身体之中!

“岚!”

宁独对身体失去了掌控,即便施展出强有力的“岚”,也不能让横飞出去的速度有效降下来。

“绝不能给他连续攻击的机会!”

如果开启了“魔体”的李修孽发动连续攻击,那么宁独就只能像个气球一样在不断地横飞,根本不存在任何反击的可能!

“春风!”

宁独背上剩余的三把春风剑应声而出,划出道道虚无的痕迹,对上了李修孽。

同时操控六把飞剑,且不说心神的负担,单单是元气的极速消耗只需片刻就足以抽干一名行难境。

“竟然让李修孽施展出了魔体,商冲古的弟子果然不同凡响!”

“能够同时操纵六把飞剑,这般掌控能力,就算是剑阁的人来了也会甘拜下风!不愧是剑道最强调教出来的弟子!”

“跟李修孽战斗到了这个地步,确实非常惊人了。可同时六把飞剑,太过消耗元气,宁独就算还有后招,此时也已经力不从心了。”

“行难境跟见山境,差着一个大境,除了武帝那样的神人,根本没人能够跨越。”

“……”

对于四境以上的大人物来说,宁独在这场对决中的表现已经足够亮眼,即便他真的输了,也输的相当精彩了。

“六把春风剑!宁独哥你还有元气再继续战斗吗?”夏喜春已经无法兼顾到宁独跟李修孽的位置。这场对决,需要感知的信息太多,没有经历过无数次生死的人根本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

“好强的剑!”最近这几天里,铁炼花只接触到宁独的拳头,他清楚对方的剑很强,却没想到较五天前宁独的剑变得更强。

“你能坚持多久?”校武场上有着如此多的人,唯独蒋百忍对场中的形式有着清晰无比的判断。

先是以百炼塔中锤炼出来的“禅宗六式”应对李修孽,再以“春风剑”对付开启魔体的李修孽,宁独的策略没有任何问题。但关键就在于他的元气,又能够撑上多久!

昨天与宁独对战了一整天,蒋百忍承认宁独持续战斗的能力,但他也清楚这个强大的能力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还剩十息。”

六柄飞剑排成长龙,紧随着李修孽,并且不断地变化着轨迹。就算李修孽的洞观再强,也不可能同时兼顾到六柄春风剑。

元气拉扯成的线不断交织,编织成笼,而李修孽则一拳一拳地破开所有的阻碍。

宁独不间歇地施展“岚”,拉开跟李修孽的距离;李修孽想要抓住宁独,却又不得不应对眼前的春风剑。三者紧紧地咬在一起,达到了一个非常脆弱的平衡。

“五息!”

铮!

铮!

铮!

李修孽需要不断地应对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飞剑,春风剑的速度实在是太快,比李修孽本身的速度都要快上一线。李修孽不能置之不理,只能不断地应对。

体表的魔纹突然凝聚,李修孽五指成爪,猛然一握。

“撕星!”

原本就已经因为高速烧焦了的春风剑当即折断!

与此同时,另外五柄春风剑也从不同的角度袭杀向了李修孽。

“三息!”

蒋百忍紧盯着战斗,心中计算着时间。

嗤!

春风剑以高速切开了李修孽的防御,在其肩膀上留下了一道半寸的伤痕。然而这伤口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春风剑的全力一击也并没有什么效果。

砰!

李修孽全力催动体内的元气,魔纹随即横生,黑红色的元气猛然向外冲击,竟直接弹开了春风剑。他消耗了大量的元气,创造出了一个不受阻碍的环境。

“一息!”

蒋百忍的目光突然一凝,盯住了宁独。同样盯着宁独的,还有双目赤红的李修孽。

正在此时,宁独体内的元气枯竭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执雨为笔写秋河(上)

见山境对付行难境,按正常的逻辑来说绝对是一场碾压性的战斗,但宁独偏偏坚持了这么久。很少有人能够解释出真正的原因,不管结局如何,宁独跟李修孽的这场对决今后都必将是一场漫长的解析。

多数人的眼中第一次有了宁独跟李修孽的影子,彻底屏住了呼吸。

“他的元气断了!”

蒋百忍盯着宁独,清晰地感知到对方已然陷入了绝境。昨日的战斗中,宁独坚持一段时间后就必定会出现短暂的元气枯竭,这是他致命的弱点。

“宁独哥,耗尽元气了吗?”夏喜春心往下一沉,不敢再去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实在不行,就认输吧!”

铁炼花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心彻底悬了起来。这种程度的对决,只要稍微出现一丁点的失误,就必定面临死亡。

“李修孽的杀意很重!你可千万不要死啊!哪怕是认输了,也不要死!”

在场下的人都能发现宁独的元气断了,与宁独对战的李修孽感知的更为清晰。他当然不会等宁独的元气恢复,他要的不是赢,而是宁独的命!

此时不用说施展“魔手血葬”这样的招式,就算单纯地击出一掌就足以要了宁独的命,但李修孽还是施展出了最强的招式,他要保证没有任何人可以救下宁独。

魔纹在李修孽的体表疯狂地生长,溢散出来的黑红元气显得极为诡异,其散开的头发向上飘动,双目更是呈现出妖异的赤红,像是一片血海。不困从外观还是气息,此时的他都犹如一尊魔神。

“这不是对付蒋百忍那时的招式吗?”

“李修孽这是要干什么?对付行难境而已,至于施展出这么强横的招式吗?”

“宁独还不认输吗?!再不认输就真的没命了!”

负责施展屏障的守卫心中一紧,不顾一切地宣泄着体内的元气,不断加厚阵壁。

见识过李修孽跟蒋百忍对决的人,太清楚那一招的威力究竟有多强横。就算是四境通玄。都未必能够接得住。

宁独的感知比任何人都清晰。

一尊通天般地魔神已然立起,俯瞰着微弱如尘埃的宁独。就算元气充沛时宁独都接不住这一招,更不用说此时他体内的元气已经枯竭。

只一瞬间,李修孽就凝聚起了元气,瞳孔骤然一缩,锁死了宁独的位置,身影便消失不见。

南星的境界并不高,但她看的比任何人都清晰。

“修孽要杀了宁独。”

原本南星并不在乎李修孽是否杀了宁独,但她见到宁独之后不得不犹豫了。她还不确定宁独的真实身份,万一宁独就是当年那个小男孩,现在绝对不是杀他的时候。然而,现在已经没了回旋的余地。

断楚松了一口气,现在不管他对宁独有什么疑问,都已经不重要了。

“幸好可以杀了这个隐患,否则日后肯定寝食难安!”焰柔现在还记得在国安寺见到宁独时对方的孱弱,这才多久,对方就已经强大到了这种地步。放任这样的仇人成长,未来都有可能威胁到南国。

坐在看台上的大人物不由得向着左右看了一下。宁独好歹也是背着商冲古弟子的身份,要是死在这里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然而蒋武疴不在这,又有谁会出手救下宁独?只一犹豫的时候,就错过了可以救下宁独的时机。

“商冲古的弟子,要死了。”

李修孽不需要在乎任何事情,他只想杀了宁独,并且势在必行!

“魔释狱!”

近乎是咫尺之间,李修孽向着宁独探出了手。

此时宁独体内的元气还没能恢复,连禅宗六式的“岚”都施展不出来。不出意外的话,他可以在李修孽的招式下直接成为飞灰。

“一叶断湖。”

商冲古在萤雪湖上施展出了的招式再次浮现在了脑海中,宁独仔细地感受着当时的元气变化。

“随心剑,随的不是元气,而是心。”

商冲古教给宁独的东西,已经足够应对四境通玄以下的任何人。

“即便没了元气,一样可以操控飞剑!”

宁独闭上了眼睛,世间的一切都被抹除,只剩下他自己以及春风剑。

春风剑犹如天际的星辰,宁独一伸手便将其摘下。

春风烈!

几乎是在瞬间,五柄春风剑犹如坠星,携带着可以烧尽一切的烈火,精准地落到了李修孽的头上。

轰!

两股恐怖的元气相碰,如同坠落的星辰击中山峰。

然而,李修孽的手掌连续击断五柄春风剑,向着宁独印去。

李修孽一直在死亡中生存,战斗经验远超同境界的人,他不可能忽略宁独的春风剑,也不会跟宁独拼个两败俱伤。他只微微调整进攻的路线,就足以消除任何的隐患。

催动了剩下所有元气的招式,即便眼前是一座铁山,也完全可以推平!

赤红的烈火之中,李修孽毫发无损地冲了出来!

对决持续到现在,一切都在宁独的掌控之中。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走向失败。李修孽终究太过强大,境界之间的巨大差距单纯靠着技巧根本无法弥补。

从一开始宁独就清楚,以“春风烈”的威力,可以创伤李修孽,却不能击败他,即便是五柄春风剑都没有可能。必须要有更强大的剑招,才能够击败李修孽!

剑,最重要的是意!

这几天经历的事情太多,宁独的心境大起大落,换成是其他人恐怕早就绷不住了,而他还能够站在校武场上继续跟李修孽的对决。这期间他有太多的感触,此时他将这些东西全部揉进了剑中。

除了六把春风剑,宁独还有一直未曾动用过的辞花剑。

在宁独的世界中,忽然有冰冷的雨落下。他抬头望天,独自一人迎着这冰冷黑暗的雨。

与此同时,李修孽的手掌也冲到了宁独的眼前,恐怖的元气毁灭了沿途的一切。就算是商冲古在此,也未必能够救得下宁独。

咫尺之间!

宁独握住了剑!

体内的元气奔涌而出!

第二百一十九章 执雨为笔写秋河(中)

赤红色的烈火从天而降,击落在地后猛然炸开,将天地间所有的元气点燃,向外无限制地扩张,将存在的一切都焚烧殆尽。

几乎在瞬间,赤红色涌入到眼中,将所有人的视野遮蔽。普通人就算及时闭上了眼,眼睛也会受到损伤,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能看见事物。

幸好胡然没有去看校武场,只是耐心地等待着。等待必定会很漫长,但值得她去等待。

“少爷,你一定会赢。”

“阵壁,加重!”

二百人的守卫发出了低吼声,眼前的屏障不断地加厚。挡住冲击简单,但想要将冲击全部困在一处,保证不会外泄就必须付出十倍以上的力量。

嗡!

爆炸的烈火冲上了屏障,元气竟肉眼可见地燃烧起来,屏障更是猛然向外凸出,好像下一瞬就会炸开。

整个校武场成了巨大的火炉!

灼热的气浪袭来,刚刚落下的雨瞬间蒸发,人的头发产生焦糊的气味,衣服到了燃烧的临界温度。靠的太近的人能明显感觉自身好像着了火,不用元气来抵抗根本不行。

施展屏障的守卫离的最近,二百人在一瞬间全部起火!

经过不断加持的屏障虽然挡住了大部分的元气冲击,但远不能消除透过元气传来的温度。靠近的守卫想挡住正面承受着“春风烈”,光是维持屏障就足够艰难,根本腾不出手来扑灭身上的火。这个时候绝不能有任何一个人退群,否则整个屏障都有可能直接崩溃。

“封!”

“灭!”

新来百名守卫在第一时间施展出了封禁之术,避免元气的冲击积聚在一小块地方最后造成不可控制的爆炸。

“寒!”

数十位守卫施展出武诀,一层霜气从四面八方向着校武场包围过去,抵挡住了透过来的灼热,也扑灭了最前面守卫身上的火。

春风剑从天而降形成的烈火还没有消散,使得整个校武场都如同正在毁灭的末世。

“这是宁独前两天施展出来的‘春风烈’?现在的威力提升了三倍都不止!”断楚比谁都明白宁独的剑有多强,可眼前的情景无疑让他大吃一惊。

“那时就算不利用规则,他也有正面击败我的机会!他一直都在隐藏实力!当分组出现后,他的目标就已经定在了李修孽身上!”

青云试的规则很明显考验着选手持续战斗的能力,除了像李修孽这种实力远超同境界的人可以不考虑一切的横推,其他的人都需要考虑到最后一场比试。

“这样的剑招,应该已经突破了‘人炁’的限制!”

“行难境!天赋高的让人畏惧!”

“就算是李修孽,也未必能够轻易接得住这一招!”

“……”

夏喜春的视野被赤红色淹没,她已经感知不到宁独跟李修孽现在都是什么样的状态,只能靠着最后残存的元气波动来推测。“宁独哥的剑,能赢吗?”

“能赢吗?”铁炼花有了相同的疑问。

“还不够!”蒋百忍好像能够看穿元气冲击的阻碍,看到此时的宁独跟李修孽。

五柄春风剑施展出来的“春风烈”确实足够强横,却还是跟铁炼花等人处在同一个层次,远到不了击败李修孽的地步。只不过“春风烈”太过刺目,遮挡住了人的视线,让人误以为宁独跟李修孽不相上下。

“你还有底牌吗?!”

恐怖的元气撕开一切,向着宁独袭来,犹如擎天的魔神出手!

宁独的心神微动。

辞花剑!

李修孽的手掌印到了宁独的眼前,李修孽十分确定宁独会葬送在这一掌之下,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出现都不可能从自己手下救走对方。

嗤——!

一道白色的剑光横在了李修孽的手掌前。

恐怖的元气好似被割开了一道裂痕。

宁独睁开了眼,手中的辞花剑斩下。

“执雨——秋河!”

当得知自己中了“天魔杀生”时,宁独感觉自己被整个世界孤立,刚刚融入天都就要跟所有人彻底断绝关系,命运突然折断的滋味确实不好受,恐怕多数人都无法接受。宁独也曾看着秋雨想了很久,才有决定。

十年前,自己的命运曾经被别人掌握,宁独已经改了一次命运。此时他不想再改自己的命运,而是要掌控自己的命运。

于是,在两天前,宁独将手伸向了天空。

冰冷的秋雨不再自然地坠落,而是被宁独掌控!

“我自己的命,由我自己来定!”

即便是上苍降落的雨,也由我来主宰!

烈火之中,有冰冷的雨落下,落在擎天的魔神身上好似并没有任何的作用。然而,雨越来越大,转眼间魔神的脚下已经尽是雨水。

辞花剑斩落!

一条长河突然横亘在了魔神眼前!犹如一条长龙突起!

魔神被一条长河斜斩!

砰!

李修孽突然感到了一股冰凉,感觉一条江河奔涌而来,自己当即被撞飞了出去。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突然涌出这么强的元气?!”

当初“废器”的吴越老先生就曾说过辞花剑的特性,这不是一把行难境能够驾驭住的剑,强行催动可以会被瞬间抽干元气。但是,只要元气足够,辞花剑的威力远在一般的飞剑之上!

宁独从一开始就在往辞花剑中灌输元气,也就是说他一边战斗还一边抽出了部分元气来催动辞花剑。

这么长的时间,辞花剑里积累的元气,早已经超过了一座山,甚至都达到了可以跟李修孽对抗的程度!

轰!

一道伤痕自上而下贯穿擎天的魔神,在下一瞬间,魔神错成两节,轰然倒塌。

冰冷的激流裹带着李修孽向着远处冲去,其身上的魔纹被迅速地消耗着,当他止住身形的时候,模样已经惨不忍睹。

“一直都在等着这个时机,等我临近了才发动这一剑吗?”李修孽感受到身体各处的伤,明白他再想出招已经没了可能。

没有喘息的时间,李修孽抬头向上望去,任由冰冷的雨落在脸庞上。

宁独遥遥地对着李修孽,体内最后的元气释放而出。

随心剑——

剑雨!

第二百二十章 执雨为笔写秋河(下)

雨滴在下落的过程中拉扯成剑的形状,其速度越来越快,甚至因割裂空气发出尖鸣,齐齐向着李修孽刺去。

漫天的雨,漫天的剑!

在临近李修孽之时,密集的剑雨已然没有了任何的空隙!

李修孽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瞬间被剑雨淹没!

春风烈造成的元气风暴还没有消散,阵壁又加重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几乎完全遮蔽了人的感知。即便是五境的强者,此时也未必能够洞观到其中的情况。

蒋百忍忽然皱起了眉头,盯着一丝异样的元气。

“李修孽的招式被破开了?”

曾经正面击溃过“魔释狱”,蒋百忍比任何人都清楚那股元气的变化。此时李修孽的元气,并没有一往无前的趋势,反而好像是断开了一般。也只有亲身经历过得人,才能够发现这一丁点的异样。

“难道宁独还有更强的剑?!”

行难境能够施展出“春风烈”这种程度的武诀已经不能够用常理来解释,倘若宁独还有更强的剑招,不论是谁来都解释不了其中的道理。

这个时候,李修孽施展出的“魔释狱”冲击才刚刚到达阵壁。

嗡!

施展屏障的守卫倍感吃力,他们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元气,却不过是堪堪维持住屏障而已。想要将这冲击完全消耗干净,不会影响到其他地方,不知需要多久。而此时,这股冲击竟又加强了。

“一个行难境跟一个见山境都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神机营房确实没能料到冲击会强大到这种程度,不得不临时调动十位四境的强者前来处理这股冲击。

“封!”

“灭!”

十股强大的元气交织,加持到原先的阵纹之中,迅速地吸收着爆裂的元气冲击。倘若再任其发展,恐怕整个天都的人都能够感知到了。

坐在看台上的大人物心中不由得有了担心。

“如果商冲古的弟子真的死了,那个疯子会做出怎样出格的事情?”

“恐怕整个神机营房都可能会被夷为平地!”

“可惜了!宁独非要逞一时之勇,如果他先前就认输就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的结果了。”

更多的人还陷入在恐惧之中,根本不知道校武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毁灭般的冲击持续不断地向着视野中冲击而来,心脏再强大的人也承受不住。

“结束了吗?!”铁炼花的心直接停止了跳动,他努力向着校武场的中心看去,想要得到一点消息。

“他真的破了李修孽的这一招!”蒋百忍心中一惊,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十位四境的强者加上百名见山境,终于平稳地耗尽了冲击,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近乎半数的守卫都彻底力竭,并不同程度地遭受到了灼烧。这些人都已经送去了神医馆进行救治。

“这样的猛兽,要是放在战场上,绝对是破点的利器!”不少将领心中有了这样的感慨,可场上这两人都不是他们能够考虑的对象。

恐怖的冲击被吸收干净,正常的空气迅速地挤压了过来,带来了冰冷的雨。

一切都在缓慢地恢复正常,场中残留着的狂暴元气也逐渐消散。人们得以看清真正的结果。

“怎么可能?”

越来越多的人感知到了最终的结果,露出了瞠目结舌的神情。

“宁独的剑怎么可能会赢了李修孽?”

无数人只看到宁独的“春风烈”,根本不清楚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怎么可能?”

校武场早已经被毁的支离破碎,像是摔的粉碎的瓷器,就算能够恢复成原样,也必定需要很长的时间。

雨在烈火烘干的地面上印出铜钱大小的印记,逐渐铺成了一片。

李修孽半跪在地,就好似被万剑刺中,周身尽是伤口。他整个人都被鲜血覆盖,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凝出了暗红色的血痂,显得格外惨烈。

宁独站在五十步远的地方,一动不动地看着李修孽。

“怎么会是这个结果?”

“行难境的宁独怎么会赢见山境的李修孽?”

“这怎么可能?明明是李修孽更强才对!”

稍微对修行有点了解的人都不相信这样的结果,境界越高的人越不能接受。这已经颠覆了他们自修行以来的认知,接受这样的结果,等同于推翻了他们认识的修行体系。

“宁独哥真的赢了?”夏喜春不敢相信这样的结果,喜悦像是泉水一样涌了出来。

“他真的赢了!”铁炼花激动地想要双拳锤地。

“你真的赢了?”

不知为何,陈难萍有点黯然。此时的宁独,其实已经远超越了她。

“如若此时他也是见山境,又会强大到什么地步?”

而突破境界这件事对宁独说起来,好像并不太困难。

“你究竟会强到什么地步?”

宁独体内的元气彻底耗尽,干枯的经脉里一丝一毫的元气流转都如同刀子在其中乱豁,潮水般的疼痛感不断地冲刷着他的神经。而更让宁独心惊的是——脊椎上的“天魔杀生”好像在涌动,幸好商冲古下的封印可以完全扼住这股涌动。

跟李修孽战到这个地步,宁独确实没有了半点力气。幸好一切都按照他预料的那样发展,他也没有出现任何的失误,在最后的瞬间完成了逆转。

现在连站住的力气都没有,宁独只想卸下所有的防备睡上一觉。但他清楚,他还不能放松下来。

南星也露出了微惊的神情。

陆九谦不由得说道:“行难境可以强到这个地步!这或许会是下一个商冲古。大明王朝的修行仍是天下最顶尖的!”

“再次把李修孽逼到了这个地步了吗?五天里连续两次觉醒,对李修孽的负担应该也无比巨大!”断楚心中微沉,这场战斗已然失控了。

笛明月看着宁独,露出了赞赏的神情,自语道:“商冲古的眼光果然不错!不过,接下来你又该如何应对呢?”

李修孽突然放下了挡住眼前的手臂,露出了妖异的双瞳,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席卷而出。一头绝世凶兽,从黑暗中释放!

宁独长呼了一口气,松开了紧握的辞花剑,看向李修孽。

“来!”

第二百二十一章 凤陌破黄沙

北下的冷风裹着黄沙,浩浩荡荡地将一切都给淹没。无论有多少人涌进去,都看不见半点影子。就算是见山境的修行者,也最好不要闯进沙暴之中。

“统计好了吗?”异人首领问道。

“还在统计,太过繁杂了。不过粗略估计,这些东西足够我们族人十年生活的了。”

“一个小小的花石城,就足够我族人十年生活?可恨!想我族人世代居住于河西古道,归属大明却始终不被信任,终日排挤,劳役繁重,族人每多饿死者!花石城的人什么都没干,却如此繁荣。大明待我们如此不公,我们凭什么不反!”异人中的将领愤愤不平道。

异人首领略一沉吟,下令道:“价值不大的东西可以直接丢弃,不要让行进的速度迟缓下来。”

“大哥何必担心!那些安逸惯了的大明人怎么可能冒着这么大的风沙前进?再说了,就算他们追上来了,我手中的刀也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确实,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大明还没有任何的东西。我们留在后面的人也没发现肃金府有任何调兵遣将的迹象,没必要现在就丢弃。”

异人首领勒住了马,向前望去。

再往前就是“连穹山”,越过去就算是出了大明的边境。

如若不是真的被逼到走投无路,又有谁愿意叛逃出去,踏上逃亡的道路?

河西古道名义上是异人自治,实际上重要的官员都是大明指派。多数的大明人本就对异人另眼相看,处处排挤也就算了,刻意加重的赋税实在是让他们难以承受。更为让人愤怒的是。近年来妙龄少女忽然失踪的事件更是层出不穷,异人的人口也不断地减少,官府却始终给不出解决的办法跟解释,只不断地向异人索取,稍有不顺,便以各种借口打压。异人早就群情激奋,叛逃大明的计划也在一年前就有了雏形。

早在一个月前,河西古道的异人就将大明的官员全部杀死,行动不便的老幼妇孺提前向着北方行进。待异人的族群安定下后,他们便对花石城进行洗劫,以便异人能够度过最开始艰难的几年。

原本担心杀掉河西古道的官员后会被注意,却不想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根本没有半点察觉;原本担心花石城难以攻占,却不想连一处有组织的抵抗都没有。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的,是否太过顺利了?”异人首领不禁自问道。

“我们太高估大明的能力了,它已经烂到了根里,不值得我们再依附了。十年后,这未必就是大明的疆土了,到时候我们还可以再回来。”

异人首领向着河西古道的方向望去,他确实舍不得那片故土,却不得不离开。

“二哥说的对!去突烈的牧场不过是暂住,用不了十年,我们还会再回来的!河西古道,一直都是我们的土地!”

如果不是突烈许诺给予他们一方肥沃的土地自给自足,他们也不会下定最后的决心叛离大明。

“大明不久矣!”也正是基于这样一个认识,河西古道才敢去劫掠花石城。未来的十年里,大明必定顾不上花费精力去追捕叛逃的异人。

异人首领收回了目光,继续向着北方行进。这场突然来的沙暴,可以很好地掩盖住他们的踪迹。只要出了“连穹山”,大明也就再难以追捕他们了。

三千人的骑队,彼此相连,三十人设一联络点,以雁形向北推进。用不了两个时辰,他们就可以进入突烈境内了。如果全力行进,十天内他们就可以跟族人汇合了。

“大哥,突烈国未必就可信,我们族人想要繁衍生存,还是要靠自身的力量。这三千的修行者,最高也就大哥你一人是四境。这股力量还是太弱了。”

“没错!要是大哥你能突破至五境,那我族永远都不需要寄人篱下了,甚至都可立国!”

异人首领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立国太远,那不是我们这一代考虑的事情。诸位兄弟,今后我们唯有齐心协力,才能够在夹缝中生存,我们这一代要做的就是延续我族,为我族未来寻找一处基石!”

“不辱族名!”

“不辱族名!”

“不辱族名!”

正在此时,异人首领的脸色忽然一变,扬手示意,三千人的骑队立刻止住了身形,进入到了戒备状态。

“有人来了!”

正北方向有明显的元气波动,零零散散,成一条线,大约也就不到百人。

“从北面来的?”

就算大明派人追击,也不可能从北面出现,突烈国也不可能派人越过茫茫草原与戈壁出现在这里。

“怎么回事?”

异人首领心中一紧,当即下令骑队摆开阵型。茫茫的黄沙,遮蔽了人的视野,根本看不清远处到底有什么。

随着距离的拉近,部分强大的修行者也感知到了对方的元气。

“七十二名见山境!”异人首领的心中一沉,当即喝道,“呈突击阵型!”

这个时候,怎么防守都会被七十二名见山境突破阵型,远不如直接冲过去,再留人断后。这样的损伤才最低。这里的每一位族人,都损伤不起。

三千骑队迅速集结!

异人首领凝神看着黄沙深处,一股强烈的不安在心头涌现,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剑。

七十二名见山境排成一线,速度越来越快!

“准备!”

三千骑队横起了长刀!

“冲锋!”

怒吼声响起,甚至喝退了狂卷而来的沙暴!

与此同时,七十二名东锦卫在同一时刻反手握住了背上的凤陌刀,猛然一甩,在右侧身旁旋出一个刀花,横于半空。

马匹的高度不同,人的高度不同,但七十二柄凤陌刀横在了同一高度!

突然之间,七十二柄凤陌刀横斩而出!

铮!

沙暴被分成两截!

三千异人全部看到了眼前的沙暴被横分而开,犹如一把开天的刀斩开了混沌,而他们也看到了从地狱来的人。

“不好!快合!”

异人首领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危机,怒吼出声,却已经来不及。即便他施展出了最强的招式,也无济于事,根本挡不住那横袭而来的刀光。

任何防御,都显得脆弱无力!

分开沙暴的刀光来到了三千异人的身前,速度快的让人无法躲避。

噗!噗!噗!

三千异人骑队根本来不及反应,全部被被拦腰斩断,鲜血飙溅长空!

漫长的时间后,滚滚黄沙又重新合到了一起,卷过破碎的躯体,敲击着刚开刃的长刀,掩埋住已经凉透的血。

七十二名东锦卫,好像不费吹灰之力就屠灭了这三千骑队。训练有素的东锦卫,一旦有了建制,发挥出来的力量根本不是普通军队能够对抗的。

马蹄踏过破碎的尸体,东锦卫在搜索着还有生命迹象的任何东西,然后将其抹除。

东锦卫相视一眼,向着不同的方向追击而去。

黄沙逐渐将一切淹没,好像都没有发生过。

……

异人首领逃出了三百里,一个人在黄沙里跌跌撞撞,不知自己该逃往何方。

刚才那地狱般的一幕彻底击碎了他的心神,他没有了任何的心思,只想着逃命。三千异人的骑队,如今也只剩下他一个人。如果不是其他兄弟拼命为他杀出一条血路,再加上异人一族传承下来的空间法宝,他也不可能逃出来。

漫漫黄沙将眼前的一切都遮蔽住,异人首领没有了力气,跪倒在了沙丘上。

而在此时,突然有两匹马从黄沙中冲出,一把抄起了重伤垂死的异人首领。

异人首领心中一沉,准备与来人同归于尽。

“想活命,就别动。”马匹上的人冷声道。

另外一匹马上的人笑道:“河西古道的异人,如今可就只剩你一个了,你可不要让异人绝种啊!”

异人首领心中一惊,突然感到了无限的悲怆。从他们三千骑队被瞬间灭杀来看,他们的动向早就被大明所察觉。恐怕真的如眼前人所言,提前搬到草原的族人也都一个不剩了。

河西古道的叛乱,不过是大国与大国之间的弃子。

两匹黑马冲出了黄沙,来到了一处土丘,远处正有着一场惨烈的战斗。

封狼居身上已经不下百处创伤,元气早就耗尽,血也都快要流干,但他的双眼仍充满着杀意。追杀他的百人,如今也只剩下了十几人。

“有把握吗,冰鉴?”

“可以试一试。”

冰鉴闭上了眼,身上横着的剑随即飞出。

“今天你必死无疑了!”追杀者怒吼着,猛然跃起,却在下一瞬间尸首分离,鲜血在空中绽放出了一朵盛大的花。

噗!噗!噗!

毫无防备的众人,当即全部被削下了头颅。只顾追杀眼前这个疯子,没人注意到侧方突然出现的飞剑。

“你又变强了啊,冰鉴!走吧,就由我们来收拾这个残局!”君远归大笑一声,策马冲向了封狼居。

只转眼的功夫,君远归就冲到了封狼居面前,对其伸出了手,笑道:“来吧,加入我们!”

“你们又是谁?”封狼居冷声道。在这个时机恰好出现的人,不可能跟整件事情没有什么联系。他虽然身受重伤,脑子却还好使,知道一旦迈出了一步,就永远没了回头的机会。

“我们都是被大明抛弃的人。难道你不想向身后的人复仇吗?”

封狼居看着君远归,突然握住了对方的手,一用力,上了君远归的马。

“接下来,就该我们登场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最擅长的事

大明夜客第一卷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第二百二十二章最擅长的事几乎就在御龙院“罗天”亮起光芒的同一时间里,天都里就出现了关于“花石城被屠”的风声。明明朝堂上的高层都没几个人知晓,江湖上就已然流传开来。

与此同时,坐在校武场观看席上的陆九谦神色忽地一动,得知了异人被东锦卫灭族的事。他不由得压低了目光看着笛明月,警惕的神色无疑加重了几分。

“不愧是东锦宫,沉寂了这么久了,还有着如此强大的实力!”

在心中感慨一句后,陆九谦在南星的耳边轻声说道:“公主,西面的事情结束了。”

“嗯。”南星应了一声,好像并不太在意的样子,目光还是留在校武场上。

很多时候,下棋的双方都看透了彼此的意图,只不过棋盘上的棋子不明白局面而已。

笛明月感觉到了陆九谦的目光,抬头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将目光放在了南星身上,嘴角上勾出了笑容。

“没想到你已经从棋子变成了旁观者,十三南蛮的事情,应该是出自你的手笔吧!场上的李修孽也是你的人,应该用不了三年,你就会真正成为执子者了。南国,还真是要风云变幻起来了。”

河西古道与十三南蛮的结局,笛明月都是在第一时间得知到,但这两件早就注定的事并不能引起他多大的注意,他现在更愿意将注意力放在远处的校武场上,因此只看了一眼南星便收回了目光。

“这是对付蒋百忍时出现的状态!”

“宁独竟然能够将李修孽逼到这种地步,确实值得称道!但是这个状态的李修孽,就算不动用修行,单靠力量跟速度就不是见山境能够比得上的了!否则当时的蒋百忍也不可能输了!”

“恐怕宁独早已经耗尽了元气,身体也早就不堪重负了。就算他再强,也无力回天了。”

“宁独才行难境,当真是让人觉得可怕!现在认输已经可以了,无需再去证明什么了!要是他再一意孤行,可就会没命了!”

“……”

作为亲眼见过蒋百忍跟李修孽之战的人,铁炼花太清楚这股力量又多强悍,不禁在心中自说道:“你一定想到了这一步!你一定有你的应对方法!”

刚刚还是欢喜的夏喜春一下子跌倒了谷底,她忘了李修孽还有如此强大的底牌。

“宁独哥,认输吧……”尽管不愿意承认,但夏喜春还是希望宁独能够安然无恙,最起码不能像蒋百忍那样重伤,更不能死亡。

蒋百忍身子不由得向前倾了倾。他不信宁独没有想到这一步,可他却想不出宁独有任何应对的办法。越是觉得不可能的事情,才越让人觉得期待。

“你,会怎么做?”

陈难萍不再去想任何的事情,安静地当着一个旁观者。

在场的人多数还陷在元气冲击带来的震惊之中,无法正常地思考,只能够等待着结果的出现,然后用很长的时间来接受。

铛!

辞花剑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宁独丢掉了辞花剑,赤手空拳地面对着李修孽。

经脉因为承载了过度的元气而变得赤红,就像是烧红的铁,产生着不正常的高温,使得宁独的身上正升起雾气。

落下的雨穿过雾气,落到宁独的身上,带来点点的冰凉。

宁独的目光忽地一凝!

砰!

李修孽脚下的黑石突然凹陷出一个深坑,而他的身形随之消失不见。这种恐怖的速度,就算感知到了,也没有能力躲避。

止水洞观!

宁独感知到了袭来的拳头,身体突然蜷曲了起来,双臂弯曲,向着身下砸落,恰好触到了李修孽的拳头。

砰!

毫无意外的,宁独像是沙袋一样直接横飞了出去。在横飞的途中,宁独不断地伸展着身体,减缓着冲击。

砰!

宁独狠狠地撞到屏障上,掉落在地。负责维持屏障的守卫心脏猛地一跳,不敢相信发生在眼前的事情。

几乎所有人的瞳孔猛然放大,望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宁独连挡都没有挡住?”

“持续了这么久的惨烈战斗,就这么轻易地结束了吗?”

“想想也对!宁独早就该输了!”

“早知如此,宁独先前就应该直接认输。挨上这么重的一拳,可是会直接死的!”

这一拳好像打在自己身上一样,夏喜春猛地觉得一疼,立刻起身,想要上前阻止对决的继续进行。

然而,当夏喜春站起来的时候,她发现宁独也站起来了。

“宁独他没事?!”

恐怕所有能够思考的人心中都有了这样一个巨大的疑问。

“那明明是足以击穿山岳的一拳,宁独怎么可能没事?!”

宁独刚刚站起来就迅速地矮身,双臂弯曲顶在自己的左侧,随即他再次横飞出去,在地上擦出了一道长痕。

李修孽盯着横飞出去的宁独,没有丝毫的停歇,再度冲向对方!

一拳袭来!

宁独双臂挡在身前,身子呈现出一个惊人的弧度。

砰!

山岳般的重拳直接压断尺骨、肱骨,并压断数根肋骨。

宁独毫无反击之力地横飞出去!

与此同时,李修孽的胸前突然裂开了一道恐怖的伤口,阻碍住了他的连续攻击。

先前中了宁独的一剑“秋河”,李修孽表面上未看出什么伤势,其实自左肩至右腹有深达一寸的剑伤,剑伤下的骨肉都被斩断。此时他再强行战斗,不可避免地让伤势全面爆发了出来。

滴答。

鲜血在雨水中晕染开来。

人们成了只会接受眼睛看到景物的机器,不再能够对目前的局面进行判断,不清楚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

“怎么可能连续遭受了李修孽的三拳都没有死?!”断楚太清楚李修孽的强横,他绝不相信有行难境可以接得住李修孽的三拳,可事实就发生在他眼前。

焰柔都有了冲下去一剑砍下宁独头颅的冲动,好像非此不能杀了宁独。

“他的命,怎么会这么硬?”

“还要继续挨打下去吗?”

“还有赢的可能吗?认输吧!”

看台上的大人物都不觉得宁独还有任何赢的可能,反而再继续下去的话他绝对会丧命。

原本还因为宁独活着而松了一口气的某些大人物,此时的心再度悬了起来。不过好在现在有了出手救下宁独的机会,只不过依旧没人愿意出手。

蒋百忍却紧皱起了眉头,脑海里不断闪回着宁独接住李修孽拳头时的动作。

“不对!他不是在单方面地承受攻击,而是在设法将李修孽的攻击降到最弱!这就是他应对的方式?”

砰!

痛像是潮水一样淹没而来。

宁独再度回到了那个天天挨揍的时光。

每天每夜,莫名其妙地就会被揪起来暴打一顿,多数都是因为今天左脚先迈进门这种看起来毫无逻辑的事情。

要是哪天老淫贼没有一脚将自己踢飞到无数座山外的冰墙上,宁独自己都觉得不正常;哪天老秃驴不一拳将自己击飞到睡一觉才能落下的高空,宁独自己也觉得不正常。

除了作画与念经,宁独最擅长的事情还是——挨揍!

与两个老混蛋比起来,李修孽的拳头更硬更快,但远没有两个老混蛋那么狠。如果宁独不能够很好地护住自己的身体,老混蛋的一拳就足够他疼上一年。

不论面对什么的攻击,宁独都有办法让自己所要承受的伤害降到最低,这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

这就是宁独应对李修孽最后觉醒之力的办法!

砰!

宁独再度横飞出去,身上的肋骨尽数断裂,双臂更是没有了抬起来的可能,此时他就算站都站不起来。

即便宁独承受攻击的能力比普通人强上数倍,也是有上限的,他不可能是不死的。而此时,他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艰难地用肩膀撑地,宁独再次地站了起来。他身形摇晃的格外厉害,就算没有人来攻击,也不可能再坚持多久了。

疼痛像是深海底的水,死死地包裹着宁独,让他都没有喘息的机会,意志稍微不坚定的人此时已然踏入了死亡。宁独的视线完全模糊,看不到李修孽所在的位置,止水洞观也出现了紊乱,不能很好的捕捉到元气的波动。

连续发动数次攻击的李修孽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身下已是一大片血,身子更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两个人都已经到了极限!”

“可最先坚持不住的一定是宁独!再有一击,他应该就站不起了吧。”即便是五境的强者,说这话的语气里也有了一丝不确定。

宁独明明已经撑不住李修孽的下一拳了,却总是出人意料地再度站了起来,让人不禁怀疑这个人是不会死的。

李修孽那双妖异的眼睛盯着宁独,目光里涌动的尽是暴戾的杀意。他现在完全感知不到身上的伤势如何,只一心想着杀了宁独。

腿上的肌肉紧绷而起,脚下的黑石突然像蛛网一样向四周开裂,李修孽随即冲着宁独冲去。

“宁独,还是要输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不能输的理由

宁独的身形摇摇晃晃,快要撑不住的样子,恐怕现在来一阵风就足够将他吹倒。他已经失去了对周边的感知,只隐约感觉李修孽冲了过来。

疼痛使五感麻木,意识也变得混沌不清,宁独没有能力看透李修孽的攻击,更没有力气做出有效的防御。

染血的拳头袭来!

空气被压缩到极致,发出爆鸣!

好像一座山直接撞过来,宁独的身体陡然呈一个弧形,即将横飞出去。而李修孽的拳头,已然抢先一步击了过来,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宁独的身体上。

砰!

一股巨力几乎在瞬间震碎了五脏六腑与四肢百骸,宁独像是一个破碎的沙袋一样飞了出去。

“完了!挨了这一拳,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救不活宁独了!”

当初蒋百忍是靠着扁士寒逆天的医术生生从阎罗殿里拉出来的,可以说他已经死过了一次。而此时,谁都不敢保证扁士寒还能不能再救活一个死人。

其实扁士寒早已经站在了校武场的一旁,他即希望宁独就这样死了也不希望对方就这样死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宁独。

“扁神医,不去救宁独吗……”同样负责医治的人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救。”扁士寒回答的干脆,断了任何人的念想。

“明明同为青藤园的人,怎么会见死不救,扁神医也太过古怪了些。唉!可惜了!明明是个天才,却就这样白死了。”其他医治人员腹诽,却也不敢说出来,只站在扁士寒身边静静地等待着。

夏喜春直接愣住了,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景象。铁炼花也愣住了,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怎么会?!”

蒋百忍清晰地看到宁独结结实实地挨上了李修孽的这一拳,他太清楚遭受这种攻击的后果。即便宁独全力防御之下,都不可能完好无损地承受住这一拳,更不用说他没有半点防备。

“是真的到极限了吗?”

纵使宁独有应对李修孽的办法,却还是不能够比李修孽更加顽强,最后落败才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场中的人几乎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皆说不出话,如此结局确实让人难以接受。

滴答。

滴答。

滴答。

巨大的轰鸣全部消失,四周安静的太过诡异,胡然不禁抬头看向了校武场,模糊中看到了两个人影。

“少爷……”

就算隔得再远,胡然也能够一眼认出宁独。她看到了倒地不起的宁独,心中突然一片冰凉,不由得站起身来,往前走去。

其实有心人会发现宁独战斗到了现在,明明已经遍体鳞伤了,却并没有流出一点血,其中固然有李修孽只用拳头的缘故,但必定绝非如此。只不过这样的小细节,在此时显得无关紧要了。

滴答!

冰凉的雨落在宁独的身上,降低着因红肿而产生的高温。

黑暗之中,宁独脑海里逐渐浮现出了过往的片段。

刚刚踏入天都时,用一只烧鸡拐骗了胡然,住进了瓜柳胡同。

“天下第一等不来!”曾跟庞旧山在夜里长谈着未来,心中有着无限地遐想。

“我一定会是天下第一!”曾跟白青花互相吹着各自的牛皮,彼此相信着对方的牛皮并不是虚无。

萤雪湖底的鱼在眼前游过,随心剑在四周飞舞。每一次的修行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天都城外的小丘,为了赢断楚而三天三夜不休,废掉无数把春风剑,练到手指发颤,坚持不住。

独自一人的雨夜,陷于不知何去何从的绝境,唯有自己可以依靠……

“包在我胡然身上!”胡然信誓旦旦地说着,跟宁独一样不眠不休地刻着春风剑,为了少爷能赢,她可以做任何的事情。

胡然独自一人站在神机营房外,背着六把春风剑,孤独无助地淋着雨,等待着少爷的到来,从未怀疑过。

……

宁独有着太多不能输的理由!

无论眼前的对手是谁,他都不能输。他不能辜负自己为了赢而付出的努力,也不能辜负胡然的努力。他可是要成为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输?

李修孽胸前那道伤痕正随着他的呼吸一张一合,此时已经不再往外流血,并不是他伤口愈合了,而是体内已然没了足够的血。他的眼睛仍妖异,但脸色却苍白如纸。

“遭了,李修孽也坚持不住了。”断楚的眼中有了几分焦急。

“失去意识的他根本不知道此时伤的有多重,要是真的再耽搁下去,他真的就没命了。还没有人来宣布对决的结果吗?”焰柔不禁向着校武场四周寻去。

南星的眼睛微眯,说道:“还没结束。”

陆九谦看宁独的目光也有了诧异,不由得惊叹道:“竟然还有人身体强悍到这种程度,实在是罕见!恐怕这样的生命力跟传闻中的道体、神瞳都可以比一比了。”

几乎所有人都认定宁独已经死亡,这无疑让人难以接受。宁独的失败在意料之中,但宁独死亡却是没有几个人都不愿意见到的。这样的天才死了,实在是让人觉得痛惜。

忽然间,宁独睁开眼,看着飞速落去眼中的雨,经脉与筋骨全部断裂的手指忽地动了一下。

李修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不曾在意身体的状态,再度冲向了宁独。

“李修孽这是要干什么?宁独明明已经死了,难道他还想将宁独碎尸不成!”不禁有人惊呼出声。

“不要!”胡然大喊了一声,冲向了校武场,却被阵壁挡住。

施展阵壁的守卫心中一惊,被不知不觉中出现的胡然吓了一大跳,立刻有守卫拦住了胡然。

扁士寒看到了胡然,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冲过去从守卫中将其抢了过来,生怕有任何的闪失。

“少爷!”胡然嚎啕大哭起来。

“没事,宁独没事。”扁士寒安慰起胡然,目光始终没有从宁独的身上离开。

几乎所有人的眼皮一跳,因为此时的李修孽已经冲到了宁独眼前,猛然跃起,一拳自上而下击落。不用说宁独的血肉之躯,恐怕坚如钢铁校武场地基都会被击出一个深坑。

嗡!

铮!

正在此时,先前被宁独丢掉的辞花剑突然动了!

李修孽察觉到了危险,仍毫不犹豫地一拳击落而下。

在李修孽觉醒这股奇特力量之前,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杀了宁独。任何事情都不能与之相比,包括自己的命。

李修孽与宁独的距离瞬间拉近,他的拳头也即将碰到宁独的头。

这一拳下去,宁独的头颅就会成为一滩血肉,就算他的生命力再顽强也没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遭了!快出手救人!”

不知是谁出声大喝,三位五境的强者身形突然动了。如果完全可以救人的情况下,他们无动于衷,说出去了怎么都不好听。更何况现在卖个便宜人情,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

砰!

无视屏障之间出现在李修孽身边的三人,一人握住了他的拳头,一人止住了他的身形,另一人则一把握住了辞花剑。

李修孽的眼中浮现出一股暴戾的疯狂,冲下来的五境刚想出手制止,眼前的李修孽就已经消失不见,不由得心中一惊。

陆九谦不知何时出现,一手抱着气息萎靡下去的李修孽。

“多谢诸位出手想救,这笔恩情,南国记下了。”

“陆先生客气。”冲下来的人虽不认识陆九谦,但也听说过对方的大名。更何况能够在他们手中夺下李修孽,对方的实力不知超过三人多少倍。

“这场对决,是我南国输了。”陆九谦平静地说道。

凝固的空气随着陆九谦的话说出,突然崩裂。

三位五境的修行者互视了一眼,不得不认同陆九谦的说法。表面上看起来是李修孽赢了,但他们不出手的话,李修孽恐怕必死无疑了。

“宁独哥赢了?”夏喜春更是愣住了,不明所以地看着校武场。

铁炼花眼中有着说不出的震惊,忍不住自问起来。“他真的赢了?”

“没想到你竟然能够撑到这种地步。”蒋百忍看清了场中的变化,在心中微微一叹,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宁独也有了一点佩服。毕竟他没赢过的对手,宁独赢了。

“怎么可能?”多数人不能够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更多的人却还没能从震惊中醒过来。

笛明月不禁笑道:“看似随手扔掉的辞花剑,其实已经算好了位置,并且挨打时该退到何处也都是算好的,等得就是李修孽冲过来,这样才能在李修孽无法察觉的角度催动起辞花剑且绝对一击致命!每一步都是陷阱!”

守卫见场中有了结果,当即撤掉了屏障,让扁士寒进去救人。

胡然抢先一步冲到了宁独身边。

宁独感觉到了胡然,艰难地动着嘴唇,说道:“我食言了,不能立马带你去吃好吃的了。”

“少爷,我不饿。”胡然看到宁独这幅凄惨的模样,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这次赢了多少?”

“七八万……”

“好多钱啊。”宁独的嘴角上扯出了一个艰难的笑容。

胡然想要高兴又高兴不起来,哭笑拧成一团,彻底花了脸。

第二百二十四章 雨声遍地

暴乱的元气逐渐趋于平缓,仔细观察仍有混乱,想要恢复如常恐怕得两三天的时间。雨开始不受影响地落下,得以在地面上汇聚成浅浅的水流,淹没着碎瓷般的校武场。

渐渐的,雨声开始进入耳中。

校武场中的人,很少有人离去,都坐在位子上淋着雨。冰凉的感觉或许能让人知道自己还有感觉,眼前的景象不是虚幻。

已经过去了漫长的一段时间,看台上的大人物陆陆续续有离去的,都是跟打了几声必要的招呼就走了,鲜有耽误时间交谈的。

观众席上的人依旧发怔地看着校武场,觉得有些不真实,彼此相视两眼,沉默良久后,也开始离去。

夏喜春在愣了很久后,拉上铁炼花去了神医馆;蒋百忍独自一人凝视了许久,回到了神锋学堂;陈难萍也想了很久,回到了青藤园。

宁独跟李修孽的对决结束了,非但没有引起巨大的轰动,气氛反而变得阴沉起来。或许是结果太惨烈了,人们一时间难以接受。

裁判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左右环顾却已经没了主持大局的人。他愣了愣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宣布点事情,犹豫片刻后他见陈难萍都已离去,也就只得作罢。

负责维持屏障的守卫就地休息,体内的元气全部消耗一空,至少得大半日才能恢复。他们看着支离破碎的校武场,仍心有余悸,不敢想要是没能挡住里面的元气冲击会是什么后果。

足足半日的时光,校武场上的人才逐渐散去,只剩了盘膝而坐的守卫跟雨声。关于这一轮青云试的消息,天都并没有立马沸腾,反倒像是被雨给浇灭了一般,从校武场里出去的人都不太愿意提及里面所发生的事情。

滴答,滴答,滴答。

雨持续地落着,盘坐在校武场边缘的守卫终于舒缓了一口气,左右看看,皆露出了难看的苦笑。

“你们见过这样的行难境吗?不,听说过吗?”

“行难境?见山境能够如此吗?”有人不禁反问道。

“我们的修行,又算什么?”

本身的境界已是无数人追求的见山境,又在神机营房任职,这些守卫算得上是大明的中坚力量。然而目睹了宁独跟李修孽的对决后,心中不由得否定起自己来。

恐怕所有的修行者都是如此,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以至于每一个人才会如此沉闷。

“普通人觉得修行是逆天,却不知有人在修行里也是逆天。”

“不必如此自问。试问天下有几人可修行至五境?又有几人可战力无双?他有他的阳关道,我有我的独木桥,各走各的道便是!贪慕他人,不如夯实自身!”

虽然口上这般说着,守卫却还是不能像往常一样高谈阔论。宁独跟李修孽的对决,应该会压在人们的心头很长一段时间。非要找一个能够跟宁独契合起来的形象,恐怕唯有当年的武帝了,可天下又有谁有资格跟武帝相比?

虽说校武场上的人都不太愿意谈论宁独跟李修孽的对决,但毕竟有人靠着这条消息吃饭。于是这消息还是逐渐在天都里传播开来。由于多数亲历者没兴趣谈论,这件事最早也才会在明天达到火爆的程度。

尽管在晚上时,茶馆酒楼的谈论已尽是关于此的,却都是只言片语,远没有之前那般详实,留给了人们无限的想象空间。

有雨声的地方,也就有着“五颜六色”的人声。

“行难境的宁独大胜南国见山境的李修孽,这修行间境界与境界之间的差距,就好比一两银子跟一千银票的差距!可宁独偏偏就以弱胜强,战胜了李修孽!听人说,不出十年,宁独就可成为我大明的将军!再有十年,宁独就可跟其师尊一样,成为大明的最强剑客!”

“……”

“宁独这一拳捣来,李修孽躲闪过去,大喝一声,身形忽变得如那传说中的金刚猿猴,通体长出金黑色毛发,根根如针,当真是妖异无比,这双拳头更是漆黑如锤,寒光一闪,就径直砸了下来。这李修孽的速度奇快,身形变化之下双臂又长出不少,宁独躲闪不及,只听‘咚’地一声巨响……”关于青云试的版本有很多,几乎都是早早编造好了的,很少有真实的。然而,这样的雨天,多数人都愿意来听个新奇,也就不在意到底是真是假了,足够好听就可以了,小茶馆里也就挤满了人。

“……”

“听说宁独赢的惨烈!不光是四肢尽废,就算肚子里的五脏六腑也都流了一地!就算那神医扁士寒能够起死回生,宁独这入了鬼门关的人也再难被拉回来了。反观李修孽,同样重伤,却仍可恢复。为了一时的争强斗狠,竟白白丧失了性命,实属下策!可叹可悲啊!”只听闻只字片语的修行者也都有着各自的见解,并向着同道中人输送自己的见解。

“……”

“宁独这一战赢的太古怪!有着太多不能够解释的地方!他只不过是一个行难境,体内怎会有着源源不断的元气?他凭什么跟见山境的李修孽如此对抗?这不合理,这其中必定有不为人知的古怪!”原本就专职解析青云试的修行者不停摇头,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总也想不通这其中的道理,只恨自己不能去校武场亲眼看上一番。

……

“二哥回来了。”叶红袖靠着窗户,远远就看到了笛明月。

笛明月收起伞,无奈地笑了一声,说道:“为什么非要出来?大哥也同意你这般胡作非为了吗?”

“肯定是大哥也觉得没问题了,才肯放我出来。”叶红袖哈哈笑道,却又忍不住咳了几声,脸上仍没有什么血色。

笛明月看了叶红袖一眼,说道:“也懒得管你了。大哥如何安排你的?”

“嘿嘿。二哥你南下,我就去西北瞧瞧。”叶红袖的言语里有着些许期待。

笛明月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问道:“真是大哥说的?”

“大哥没拒绝。”

“也没同意。”

叶红袖尴尬地笑了笑,说道:“真是瞒不过二哥的眼睛。”

笛明月略微一思索,说道:“老三已经在西北了,你去了也无妨。”

叶红袖狡黠地笑了笑,自有他的打算,转而说道:“西北的野蛮人好说,却是南国那里有些波谲云诡了。直到昨天夜里,我们竟然才知道十三南蛮的目标不是大明,而是南国,这其中的瞒天过海,确实高明。”

“南国的南星,确实在我们的意料之外。”

“应该也就再需要三五年的光景,南国就是这位公主说了算了,倒是跟大真国的圣皇遥相呼应了。”

笛明月微微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叶红袖向着窗外望了望,笑道:“这次万国朝结束,就该是风起云涌了!”

“东锦宫到底是搅动风云,还是被风云搅动?”即便是笛明月,心中也有了几分不确定。毕竟他刚刚在神机营房见到的景象,已经逐渐脱离了掌控。

……

青藤园因为这场雨涝了好几天,不过青藤园的老生也都习惯了,按例抱怨几句排水的问题也就抛之脑后了。

随着这场雨,冷开始朝着寒的反向转变,让人不得不再添衣服了。

司马峨坐在书房之中,端端正正,像是一个认真听课的学生。

“为了赢李修孽拼成了重伤?唉!这孩子,当真是跟师兄一个脾性!只是不知扁教习需要花多久才能治好他的伤,又会不会有什么隐患?倘若伤了根基可就遭了,可千万别如此才好!这般枯坐等着真是急人。真想去看看他到底恢复到什么程度了!”

正襟危坐着碎碎念,不免让人觉得有些怪异。

司马峨越想越焦急,却碍于商冲古的吩咐不能去看宁独。

“倒是陈难萍运气好了些,不用比试就可以获得青云试的第一,只不过以她的脾气恐怕不会接受,也会弄得不她高兴。”

“唉!没想到青云试弄到最后会是这样一个结果!是我太失职了,没有全程让他们两个独自应对,结果落得如此。唉!”

相比于陈难萍,司马峨更担心宁独,思来想去的,今晚却是睡不着了。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商冲古。

“能赢李修孽,确实不错。”

按照宁独的修行时间来看,仅仅四个月的时间,就有如此大的成就,确实足够让人瞠目结舌了。以行难境战胜李修孽,商冲古表面上觉得理所当然,其实也是有所诧异,毕竟两者间的差距太过巨大。

“仙炉的那些老家伙们,虽然迂腐不化,但在器脉方面确实有独到之处。这次青云试的奖励,恰好有一件东西适合你。想来有了这件东西,以后也就不用太过担心受伤了。”

商冲古再次回想了一遍宁独跟李修孽的对决,不再像平时那般端着架子,嘴角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虽然还有瑕疵,但也确实处理的不错,不愧是我的弟子!”商冲古随即又将笑容隐藏了起来,下决心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就待在青藤园里给我好好练剑!”

第二百二十五章 秋雨,春芽

大明夜客第一卷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第二百二十五章秋雨,春芽已经入了夜,雨还没有停。

守卫像雕塑一样淋着雨,一动不动。神机营房平日里就肃静,此时除了雨声再没有其他的声音。

雨敲击在各色各样的东西上,发出杂乱的声音。

早早地点上了一盏灯,扁士寒翻阅着一本厚厚的羊皮古书,从篆文之中寻找一些很久远的传说。眼前发生的事情,以他的见闻也解释不清其中的道理,他只能去传闻里找寻一点佐证。

“西山以北,怪人以龙为食,目如阳,奔如雷,血沉如铁,伤即复……”

“以兽血为纹,刺于背,以血沃灌,白迎日,黑迎月,可得兽之力……”

“冥寒之湖,诞一圣莲,纯白无瑕,食之,生生不息……”

从古籍中寻到了四五种与宁独相似的情况,却都不能完全契合。且古籍中记载多有玄虚,也不足以作为证据。

“如果取一滴血研究,或许能有些发现。”扁士寒抬头望向宁独,又断了这个想法。

对一名医者来说,能够研究透一种特殊的体质无疑是发现一个新的宝库。但是扁士寒也清楚,他研究透宁独意味着什么。即便他守口如瓶,到时候也必定人会发现问题,届时对宁独来说无疑是巨大的灾祸。扁士寒不想研究透,却也需要知道个大概,否则他就无法给宁独提供一些帮助。

扁士寒目光微移,看着守在一旁的胡然,也没有上去劝阻。两人相依为命,他也是没有办法去割断这关系,也只能任其如此。

天都没有太平的角落,神锋学堂如此,神机营房也一样,这也是扁士寒为什么守在这里的原因,并且也只有他才能够替宁独遮掩住其令人瞠目结舌的恢复能力。

“即便他有着这股能力,想要下床也得三四天以后了。”

扁士寒起身点了一根安神香,不眠不休地守在宁独身边可是件非常耗费心神的事,这毕竟才第一天而已。

白烟垂直往上,在三尺高后飘散开来,飘飘渺渺,逐渐没了形状。淡淡的香气随之向着四周散去,透过氤氲的水汽,香气也消失不见。

雨很冷,困住了这缕烟,好像出不了这个屋子。

噗通!

在校武场的某个角落里,忽然有人倒在了地上,扎进雨水里,不知死活。四境通玄的强者也会像是中了迷魂香一般,稀里糊涂地就倒在了地上。与此人同样遭遇的还有四人,都在不知不觉中倒了下去。

“扁士寒还真有一手,看来想要去掳走宁独是不可能了。”

“掳走?恐怕连探查都不可能了。我们这是隔得远才没有中招,天知道他这样的人还有多少无声无息的手段。”

“嘿嘿,有没有调虎离山的想法?”

“那你有没有接商冲古一剑的想法?”

“算了算了,走吧,这件事只能作罢了!”

点上了安神香,扁士寒未曾理会外面倒下的人,又重新将目光放在了古书上。

“古有真灵,拘灵抽血,以置换于人,可得真灵神通……”

胡然看着平躺在石床上的宁独,忘记了身旁的饭菜,而那饭菜也已经凉透了。平日里到了饭点就饿的她,此时全然没了胃口。

“唉,少爷,咱以后还是不赚这钱了,拿命换来的钱太不好赚了。有命赚没命花又有什么用呢?唉!实在不行,我慢慢刻剑也是能赚钱的。虽然赚的少,去不成‘余音梁’这样的好地方,但小饭馆还是能去的。天都太贵住不下去的话,去个小城小镇也不是不行。这么久了,手里也还是有些积蓄的,我们是不会饿死的……”

胡然怕是忘了自己手里究竟有着多少钱,就算她十辈子都挥霍不完。她现在只顾碎碎地说着,脑子里没有什么逻辑。

“唉!少爷,你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啊!我想回家吃饭,我好饿,又没什么胃口……”

宁独躺在石床上一动不动,身体表面上的青红已然全部消退了下去,完全看不出受伤的样子,就像是熟睡了过去一样。

跟李修孽一战,宁独赢的太惨烈,惨烈到换成任何一个人此时都不可能再活着。

体内的经脉几乎全部崩断,骨头也没一块是完整的,粉碎成瓷片的骨头更是不少,五脏六腑全部渗血,皮肤下的血肉都模糊成了一团,除了外皮,没有什么是好的。这样的状态,本不应该有任何的生机,可宁独体内的生机却在逐渐向好的方面转变。

经脉在逐渐顺通,骨骼也在迅速地复原,血肉像是重生一样。初始时还缓慢,往后则像是火焰般越烧越烈,使得宁独整个人都如同一尊熔炉。

以扁士寒的见识,都解释不通里面的道理,也只能任由宁独自行恢复。最起码目前看起来是没有什么坏处,扁士寒也就不插手参与其中了。不过为了掩人耳目,他还是索要了十几种珍稀的药材,并往后拖延宁独的恢复时间。这件事,唯有用他“神医”的名头解释了。

雨声没有停歇,神医馆里也只偶尔有着书籍翻动的声音。

胡然在不知不觉中熟睡了过去,时不时地梦呓出几句。

宁独骨肉重生的声音如同春芽的生长,悉数隐藏在了雨中。

……

浓厚的元气到了粘稠成液体的程度,缓慢地向着李修孽的体内渗透。

陆九谦面色凝重,双指从李修孽的颈后沿着脊柱缓缓滑下,缓慢的程度好像是在拉动一座山。

普通修行者根本无法看到李修孽体表上缠绕的复杂元气线,正在缓缓地引导着李修孽体内的元气重新流转,不至于胡乱冲击。而随着陆九谦的手指,一股奇特的元气正在壮大着李修孽体内的生机。

划过李修孽的尾椎,陆九谦轻轻松了一口气。做完这些,总算是消除了隐患。

李修孽的体内逐渐浮现出魔纹,像是一个个漩涡,由慢至快,逐渐将四周的元气全部吸收。

陆九谦又在李修孽的身体上连点了一百零八下,限制了元气流动的速度,才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

“幸好魔体修炼到了第二重,才能够承受住这么严重的伤,否则还真的不好恢复。即便如此,恢复正常也需要一个月了。接连两次施展‘血巫神’,影响也不会太小。接下来的一年里,就安心休息好了。”

此时李修孽体内的血如同岩浆一般向着各处冲击,血管不断地裂开,却被陆九谦留下的元气封住,不至于直接冲破了肌肤。

陆九谦看着缓慢恢复的李修孽,神色有些复杂。

南星走了进来,问道:“陆先生,修孽怎么样?”

“稳定住了。”

南星看着李修孽,说道:“陆先生,你觉得宁独如何?”

“天纵奇才,颇有几分武帝再世之姿。”这样的评价,已然是对当世修行者最高的评价。陆九谦这般说出去,恐怕也没多少人会赞同。

南星没有立刻搭话,静思了片刻,笑道:“大明没有派出真正的力量就已是如此,其底蕴究竟如何恐怕谁都无法真正估量出来。”

“公主,依在下之见,宁独只是个中异类,远不能以此类推到整个大明之中。这样的奇才,就算放眼天下也是最顶尖的。”

“依先生之见,修孽水准在几何?”

“大明修行宗门底蕴都颇为深厚,就算今年的剑阁七剑子之一的知无涯,此次青云试之后也不会弱于修孽,而剑阁七剑子还有六个,皆在知无涯之上。与剑阁并列的酸梨园,龙湖道场,八百里,最近今年都听闻有天才横空出世。还有儒释道这三家修行主流,各有作为门主的后备人选。至于大明朝堂里,东锦宫最善于发现修行天才,十三教里面的人从小就都是怪物。平心而论的话,修孽只能算得上顶尖,而非是绝顶。但给予修孽足够的时间,其绝对可以比肩任何人。”

南星淡淡地笑了笑,说道:“相信修孽足够让很多人满意了。”

“比起‘霸体诀’锤炼出来的虎狼之师,‘血巫神’创造出来的猛兽绝对会更强一筹。本国里应该不会再有异议了,也会让那些人更坚定了。”

“可修孽毕竟输了。”南星的语气里并没有不满。

“无可奈何。”陆九谦也颇为无奈地说道,那样的结果没人能够预料到。

“陆先生……”南星想了想,又压下将宁独劫掠到南国的念头。

“公主?”陆九谦不解地问道。南星可是很少有没考虑好就说话的时候。

南星笑道:“陆先生,有件事还是要劳烦你跑上一趟了。”

“公主,我们不是商定好今夜就返回南国?要不是修孽有了些意外,我们早就应该在路了。迟则生变,接下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陆九谦神色颇为凝重的样子。

“这件事,非去不可,因为事关‘血巫神’。”

陆九谦耐心地听着。

“先生去一趟‘易铺’,那里有一具尸骸。”

陆九谦没有多问,点头称是,立刻动身去了“易铺”。

南星想了片刻,出门望向天空,自问道:“真的是你,宁独?”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一具骸骨

大明夜客第一卷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第二百二十六章一具骸骨易铺在天都里有十八家分店,格局都完全一样,甚至铺子里人员的相貌都有着几分相似,人们时常会混淆,便以一到十八来区分。

城西的第八易铺在一条商业街偏尽头的位置,传统的木石三层小楼,因年岁久远,不知涂了多少遍的漆呈现出一种暗色,在这样的雨夜里尤不容易发现。

易铺的周老板颇高,却也不瘦,给人感觉像个大型的水缸。这样的体型给人以压迫感觉,但其常年挂在脸上的笑意,仍让人觉得和善。

黑色的长衫没有一点杂色,在灯光微弱的情况下,不太好发现这么一个大人。

敲门声响起,周老板应道:“请进。”

陆九谦不是第一次来易铺了,却还是向着四周打量了一番,然后才看向了周老板。

“不知客人是典当东西还是赎东西啊?”周老板平和地问道。

“买东西。”

周老板审视了一下陆九谦,毕竟来当铺买东西的还是少数,问道:“不知看上了小店的什么东西?”

“一具骸骨。”陆九谦也不想绕来绕去,直接说道。

周老板略加思考,问道:“骸骨小店倒是有不少,不知……”

“关于血巫神的。”

周老板摇了摇头,赔笑道:“小店没有客官想要的骸骨,也没有听说过什么血巫神。”

陆九谦拿出了一块古朴的玉牌,放在周老板面前。

周老板看了一眼玉牌,又看了一眼陆九谦,没有再多问,转身向着一处密室走去,说道:“劳烦先生跟我来。”

通过机关开启密室,里面是书架般的柜子,上面封着各式各样的盒子。再往里走,周老板打开藏在柜子上的机关,一面墙上出现了关于五行八卦的阵盘。周老板先是放上特殊的古铜钥匙,阵盘一阵转动后,他再调整阵盘,一扇石门才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的甬道,因为光线太暗,竟看不清里面究竟有多长。

这般繁琐的打开方式,自然是确保此处的东西不会被盗取。

“请。”周老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陆九谦随其走进了甬道。

随着人走进甬道,墙壁上镶嵌着的晶石也渐次亮起,随后又熄灭,始终照亮着两步大小的地方。

周老板走到一处墙壁前,将手放在石壁上,待手的温度跟石壁温度一样后,他竟将手完全伸入了石壁,再伸回来时,一个同人高的黑盒子随之出现。

陆九谦神色没什么变化,心里微微惊奇。四周看起来是个甬道,其实上下左右全部都是储物格子,只不过用了特殊的法子封成了墙壁。如此一来,便能够有效地利用了空间,毕竟挖空半条街就够张扬的了,绝不能再拓出更多的空间了。

甬道如此之长,其中存的东西不知多少,可想而知易铺的生意究竟有多大。而易铺的周老板竟将陆九谦之间领了进来,也不加以防范,可见易铺的底气有多足。这样一处当铺都有这般势力,那些未曾在大众面前展现过的势力更是无从揣摩其的庞大。

“请。”周老板又继续往前走,约十步的距离,来到了一处狭隘的石室,将黑盒子放在石桌上,抹掉上面刻画的符文,打开了盒子。

不同于外面,石室里的光线很充足,足以让人看清纤细如发的东西。

陆九谦看着这副很普通的骸骨,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周老板指尖凝聚起了元气,形成针状,刺进了尸骸的指骨里,将其剔出了一截,放在手中轻轻一捻,成为了粉末。紧接着周老板取出了一个装满水的透明瓶,将粉末倒进了水中。不一会,水呈现出了淡淡的红色。

“先生是行家,这代表着什么就不用我多说了吧。”那瓶水不是普通的水,而是可以检验血灵的特殊药水。

陆九谦盯着那瓶水,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瓶。

周老板便将那瓶水递了过去,陆九谦随即将小瓶里的粉末倒进了水中。

顷刻间,水沸腾而起,并在瞬间转化成了渗人的血红色。沸腾的水愈演愈烈,直接飞溅出来,好像在下一瞬间就会撑炸小瓶。

陆九谦手中的元气一发,小瓶恢复了平静,只是血红色未退去。他看着手中的小瓶,脸上没有丝毫的情绪变化。

周老板目光里闪过了一丝异色,说道:“先生果然是行家,用‘微虫’实验,当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刚才陆九谦倒入瓶中的并非是粉末,而是微小的虫子,这些虫子一进入瓶中就收到了骨粉的刺激,便相互吞噬起来,这才有了沸腾的一幕。

“价钱?”南星说的一点没错,要是能够研究透这具尸骸里面蕴藏的力量,的确可以让“血巫神”更进一步。不论对方开什么价,陆九谦都势必会买下来。

“这是别人暂存在此处之物。”周老板稍微一顿,发现陆九谦的脸色没有任何的变化,知道言语上的试探没有任何作用,便直接道:“不过此物的主人说了,只要有‘虫巢’的三代虫,就可以交换。”

陆九谦的眼睛里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冷,他笑道:“易铺真是手眼通天,连‘虫巢’的事都能打听的清清楚楚。实不相瞒,三代虫在下确实有,但在下还有一个条件。”

周老板听闻后神色一动,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会拿出三代虫来交换,心中不由得有了几分狐疑,却也笑道:“只要在小店能力范围内,有求必应。”

“我想知道,这具尸骸出自哪里?”

“哈哈,这个小店自是不清楚的。想必阁下也很清楚易铺的规矩,向来不跟主顾打听东西的来源,只看东西的价值。”

陆九谦看着周老板,旋即一笑,不再打听。他卷起袖子,其手臂内侧随即鼓起了一个长包,一条一寸白蛇样的虫子钻了出来。

“这就是三代虫。”

周老板心中微惊,随即拿出了一个寒玉盒,将虫子好好收了起来。

“客官真是爽快!我最是愿意跟客官这样的人打交道。”

“劳烦老板给我再次封好这具尸骸。”

“那是自然!”周老板放好寒玉盒,随即动手将黒色大盒重新封了起来。只一刻的时间,便做好了这一切。

陆九谦背起了黑色大盒,冲周老板点了点头便离开了易铺。周老板一路送到门外,想要赠送一把伞却被拒绝了。

雨还没有停,陆九谦背着棺材一般的黑色大盒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周老板依靠在门旁,抄起了双手,微微眯起了眼睛,顾自说了起来。

“南国的五境,还随身带着‘虫巢’的三代虫,想来这位应该就是此次来天都的陆九谦了。以南国的能力,应该很快就会查出尸骸的源头,也不知道那位大人是否有意留了这么个线索。算了,我在这瞎猜什么,不过是个店铺的小老板,安安稳稳赚点小钱养家糊口就好了。”

……

阴雨之时,天牢里的冷加重了无数倍,这是裹多少层棉衣都无济于事的,除非将自己投身于火海之中,将骨头都烧成了灰,才能断绝了这股冷。

一处普通牢房的锁链被打开,一个穿着黑袍完全隐匿了气息的人走了进来。

潘云起面容枯槁到看不出人样,他紧闭着双眼,时不时地长喘上一口气,身体止不住地抖动。一个富家子弟,能够在天牢里挨这么久,已经足够让狱卒刮目相看了。而此时的潘云起,已经到了死亡的边缘。他咬牙坚持的复仇,看来再也没有什么希望了。

黑袍人站了片刻,掰开潘云起的嘴,喂进了一颗赤红色的药丸。片刻后,潘云起浑身透出了猩红色,干枯的肌肤迅速地臌胀起来,如同枯木逢春。

半个时辰后,通体猩红的潘云起睁开了眼,他的视野里蒙着一层厚厚的红色,所有的景物都模糊不清。

“水!”一股异样的干渴扼住了潘云起的喉咙。

一碗水送到了潘云起的嘴边,他立刻大口吞咽起来。然而不等他喝上两口,碗就从他的嘴边拿开。

“水!”潘云起发疯般地向前扑去,然而一股巨力按住了他,他能感觉到水就在嘴边,却怎么努力都喝不到。

“四月十七,你雇佣老猫去杀谁?”

潘云起脑子里一片猩红,他根本听不清对方说什么,只想喝水。

“四月十七,你雇佣老猫去杀谁?”黑袍人一指刺进潘云起的脑中。

潘云起骤然觉得一股巨痛,清醒了半分。

“四月十七,你雇佣老猫去杀谁?”黑袍人在潘云起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着,传到潘云起脑海里却如同天雷。

潘云起肝胆俱裂,以为是阎罗审问,下意识地想要说什么,却发现喉咙根本动不了。黑袍人也发现了这一点,随即将半碗水倒进了对方嘴中。

“是……”潘云起突然眼珠迸裂,七窍流血,身体有些爆炸的趋势。

黑袍人当即在潘云起的颈后点了一指。

“是……”

砰!

突然之间,潘云起周身的肌肤全部炸开,血肉涂满了牢房,只剩下了一具在血滩里的骸骨。

黑袍人站起身来,嘱咐下面的人打扰干净牢房,离开了天牢。

在密道与街巷中穿梭半个时辰后,黑袍人脱去了遮盖面容的袍子,露出了面容,正是南国的陆九谦。

离开易铺后,陆九谦动用了不少力量才查到这具尸骸是天都里一个名为“老猫”的杀手,修行了点“妖变”,最后是接了溢彩堂的生意,而溢彩堂如今也只剩下了潘云起一人。好在没有白费这么大的力气,潘云起在最后还是说出了一个名字。

“果然是你——宁独。”

第二百二十七章 雨停了

河西古道叛乱的消息像是雨,一夜之间遍地。

“听说了吗?河西古道的异人叛乱了?一路烧杀抢掠,逃去了突烈图。”

“不是半路被全部截下了吗?听说是东锦宫出手,将其全部擒获。”

“那可太好了!这些异人就应该就地格杀!大明给了他们这么多特权,非但不珍惜,反而做出这等行径!真是十恶不赦!”说到激动处,性情中人忍不住拍桌大骂起来。

河西古道的异人叛乱的消息与青云试的消息并行,在雨停之后迅速地在天都里爆炸开来。老幼妇孺,都自成一个圈子,说着外人不得而知的独到消息。

雨在今晨时刚停,厚重的云却没有散去,致使天色仍阴沉。

午门外百官已经聚集,各自找好位置,与熟悉的官员小声交谈着。

自文皇时,便有早朝的规定,至武帝前期,繁琐的战事使得人们没有了早朝的时间,直到武帝中期,每日的早朝成为习惯,再到武帝后期,早朝逐渐荒废。至今的天顺帝,初时还逢五早朝,如今却一年之中少有早朝。以至于一些新晋官员不知礼节,昨夜接到通知,慌张地向老官员学习了半夜。

“闵大人,你可知今天的早朝,是所谓何事?”

“龚大人竟然不知?”

“闵大人见笑了,这两日被俗务缠身,闭目塞听了许久。”

“哦,差点忘了龚大人的家事。”闵大人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河西古道的异人反叛,杀了当朝官员,逃往突烈去了。”

“当真?”这位龚大人不可能没有听到风声,却还是露出了吃惊的神情。

“此事具体如何又怎知?只不过道听途说两句,切莫当真,切莫当真。”

“……”

卯时一到,午门打开,文武百官依次通过,过了金水桥,来到广场,各自在各自的位置站定。过了午门,就不再有人说话,不论年纪大小,皆一动不动地站着。

这般折腾后,已经到了辰时。

文武百官正对的太和殿大门紧闭,显然天顺帝并不在其中,而在旁边养心殿中。

此时的养心殿中,内阁的五位阁老皆在,除了吏部、户部由内阁兼任外,其余四部尚书的尚书也都在此,另外东锦宫的褚安良也在。

大殿中央有着半人高的香炉,向外散着安神的香气。灯笼散着柔和的光,让人察觉不出半点暗色,不能根据天色来判断时间。

众人皆微微低着头,等待着。

养心殿中央的台子上,缓缓地传来了声音。

“兵部尚书,你来说。”

兵部尚书徐绍治心里一惊,立刻回道:“启禀万岁,河西古道异人受突烈挑拨,杀害大明官员,劫掠花石城,向突烈叛逃,中途已被拦截。此番拦截,全依仗东锦宫出手相助才未有漏网之鱼。”在昨晚他就书写了异人叛乱的详细报告递了上去,此时不外是再说一遍。

待兵部尚书徐绍治说完,养心殿便安静了下来,竟没有了半点声音。

褚安良说道:“突烈国觊觎河西古道已久,此番挑拨异人也是蓄谋已久之事。此事虽糟,亦为警醒。”

毕竟河西古道的叛乱已经镇压下去,这件事也就可大可小,全看眼前这位大明主宰的意思。

徐绍治出言道:“此事兵部监察不力,应对不及,是臣之失职。”

“严阁老。”养心殿中心再次传来了声音。

内阁五人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微微抬头,用还算健朗的声音说道:“河西古道的异人共一万八千户,约八万人,算得上一县。先皇先帝皆对归顺各族施以宽策,近年各族却皆蠢蠢欲动,皆因周边各国利诱。依老臣之见,可派使司安抚各族,传播圣明,断绝他国野心,以安边疆。”

随着严阁老说完,养心殿再次陷入了安静。

“别都傻站着,外面的百官还在等着你们。”

一听这句话,徐绍治心惊了起来。外面百官等的可不是他们,而是当今的圣上,可圣上偏偏说等着他们。看来此事没有个解释是不可能了结的了。

身为户部尚书的鹿野深说道:“启禀圣上,此事需彻查到底,所有失职人员绝不姑息。”

徐绍治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鹿大人言之有理,除此之外,臣建议六部联合成立巡察团。兵部严查各地边防,对疏于管理者严惩不贷!另外,兵部探查各地军情,密切注意邻国动向,对试图侵染大明之国予以重击。”

“徐大人建议可取。如今各处吏治颇有懈怠,确实需整顿。另外刑部也需要彻查异人事件,对主犯及失职者严惩。”

褚安良不再言语,只耐心地等待着。

不知为何,养心殿又突然安静了下来,众人的心中又紧上了三分。

说了这么久,仍没有人去触及核心问题,不过是提了些不疼不痒的建议,而这些建议也大都对已方有利。

成立使司团,由谁来担任?如此一趟巡查下来,有多少人会革职查办?真的查起来,有多少人能禁得起查?这岂不是“党同伐异”的好机会?

对于河西古道所涉及的根本问题,几乎所有人都是避而不谈,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没人想追究责任,更没人想将功劳全部送给东锦宫。

养心殿再次传来了声音。

“现在几时了?”

“回万岁爷,辰时两刻了。”

严阁老轻咳了一声,说道:“河西古道一事,东锦宫功不可没。此次边疆巡察一事,可由东锦宫主导,其余六部全力配合。”

此话一出,众人心中便有了决定。

“大明疆土何其辽阔,如若只巡察一处,其他地方闻风而动,做些表面功夫,此举便无意义了。臣建议,至少分十六处,对各边疆突击,唯有此,方能起到发现问题,剔除顽疾,加强边防,杜绝叛乱的作用。”

分别去往十六处,就算东锦宫的人再多,也分身乏术,届时人人在边疆,东锦宫无疑被抽空,也就是个纸老虎了。倘若边疆再有点问题,便死死拖住了东锦宫的各处力量。

“臣亦建议清查,拔除其他各国安插在我大明的探子,并在边疆各处予以警示,免得各国以为我大明是好欺负的。”

“突烈国狼子野心,若不予以还击,其嚣张气焰必愈演愈烈!”

“若无河西古道叛国的铁证,不宜跟突烈国大动干戈。休养生息乃国策,绝对不能轻易动摇。”

褚安良静心听着众人的言论,脸上的神情并未有什么变化。

随着各位官员的讨论,解决的策略逐渐清晰起来,大体上:一是边疆进行整顿;二是对突烈国予以还击;三是追究肃金府乃至雍凉的各级官员。

此时已辰时四刻。

养心殿内再度安静了下来。

“诸位大明的中流砥柱,商量的如何了?”天顺帝的语气里带着嘲讽,也有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恼怒。

“圣上恕罪!”这些大明王朝的掌权者全部跪下,叩头称罪。

倘若真的追究下来,养心殿的每一个人,哪一个没有渎职之罪?吏户礼兵刑工的每一个都难辞其咎!河西古道的吏治烂到什么程度,恐怕谁都想象不到,否则异人根本不会叛逃;河西古道叛逃后各级官员非但不是立马处理,而是想着如何隐瞒实情,到底会如此?并且边疆守卫为何会弱到如此地步,竟对比毫无反应?

然而,养心殿的诸位却仍在避重就轻地商量对策。按他们所言,大明将会像是刷上一道新漆,暂时盖住其腐烂之处。

静了片刻后,天顺帝宣布道:“命褚安良为总督察使,代天巡狩,彻查吏治、边防,并全权处理异人叛逃一事。”

“臣领命,不负隆恩。”褚安良叩首。

“刘晋,把门打开。”

天顺帝的贴身太监立时去打开了门,冷风随即吹了进来。

“雨停了。外面的文武百官都站累了,诸位爱卿,都将他们领回去吧。”天顺帝淡淡说道,随即闭目养神。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没敢多看,退出了养心殿。

随着传令太监宣布退朝,站在外面一动不动等了半个时辰的文武百官终于松了一口气,年迈些的官员差点倒在地上。但现在还不能有任何多余的行径,他们必须挨到走出午门。可这按顺序退场少说也得小半个时辰,恐怕不少人回去后都得好好休息上一场了。不明不白地站上了这么半个时辰,多数官员都不免腹诽起来,却也只能到僻静之处说了。

五位内阁看了一眼散去的文武百官,各有心思。

“幸好这雨停了,否则这一场雨下来,不知多少人得生上一场大病。”户部尚书鹿野深说道。

兵部尚书徐绍治抬头望了望天,说道:“雨停了?”

“大雨还在后面。”

“有雨无妨,我这里倒是备了很多把伞。”褚安良微笑着说道。

“恭喜褚大人高升!”

“接下来还要仰仗诸位大人相助,才能完成圣上交给我的任务。”

“自会鼎力相助!”

“在此先谢过诸位大人。”

“时间也不早了,有时间再跟褚大人好好商讨接下来的诸多事宜,老头子抵御不住着雨后寒,先行一步了。”

“严阁老走好。”褚安良看着这些大明王朝掌权者的背影,脸上露出了笑容。

“雨停了,天也该寒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青云排名

一连三天,天都是灰蒙蒙的,时不时落下一点雨,让人没了出门的心思。

这样连绵的秋雨在天都还真是少见,恐怕这一场雨过后,就彻底到了深秋,再也没有回暖的可能了。

宁独在石床上躺了三天,终于睁开了眼。此时的他从外表上已看不出丝毫的伤,近乎毁灭的骨肉也都基本上恢复。

“少爷,你醒了!”胡然欣喜若狂地喊道,凑近了去看宁独的脸,生怕看错了。这几天在梦里她可是常常梦到少爷醒了,一睁眼却发现少爷还睡的死死的。

宁独又闭上了眼,没好气地说道:“没醒。”

“哦,那你接着睡,我要去吃饭了。”

“等等,帮我带一份。”宁独躺了三天,饿了三天,此时肚子里空空如也。

“行吧。”胡然勉强答应,兴冲冲地跑了出去,准备花上大价钱买一大堆好吃的,这几天可把她给饿坏了。如今少爷醒了,她心情自然是无比的好,可得把这几天没吃的都补回来。

待胡然离开后,宁独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好似这几日积攒的疼痛全在此时爆发,骨肉重生的酥痒感又掺杂在其中,于是身体的每一处都成了惨烈的战场,这种程度的疼痛足够让人失去意识。

扁士寒走到了近处,说道:“你还要再躺五天,并且一个月内不得动用元气。”唯有如此,才能很好地遮掩住宁独的恢复能力。

“嗯。”宁独郑重地回道。这已经是扁士寒第二次救了他的命,这样的恩情他现在只能铭记在心里。

“想必你也已经发现了。”扁士寒说道。

“恢复的速度变慢了。”对于自己的身体,即便是在昏迷之中,宁独也有着模糊地印象。

“倒不是恢复的速度慢了,而是你身体的恢复能力承受不住元气残留所造成的损伤。”

宁独认真听着教诲。

“修行者中,不乏有专门修炼身体的体修,就算不是体修,修行者也都会刻意地增强身体的强度。与此相对的,修行者的攻击手段都会以残留元气来破坏对手身体。你能赢李修孽,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此。”

不论是“春风烈”,还是“秋河”,其实都不能彻底击败李修孽。李修孽之所以会被击败,有一半是因为蒋百忍留在他体内的拳劲在其受伤后爆发开来。

“多谢扁教习指点。”

“禅宗六式很不错,但你远没有到会用的阶段;商冲古的剑很强,你也没学会。否则,你就不用赢的这么吃力了。”

宁独苦笑了一下,说道:“接下来我会在青藤园好好练剑。”

平心而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修行到这种程度,宁独已经足够出色。然而他距离真正掌握禅宗六式跟商冲古的剑还很远。

扁士寒说道:“在你有能力保护自己之前,不要再暴露你的能力。”

“老老实实做人,本本分分做事。”宁独笑道。倘若他再受这样的伤,甚至说是流血,那么他身上的秘密早晚被别人发现。

扁士寒冷哼了一声,显然不觉得宁独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人。

安静了片刻后,扁士寒忍不住问道:“这次,感觉出什么异样了吗?”

宁独清楚扁士寒指的是什么,如实说道:“元气耗尽的时候,有异样,但被商教习的剑给封住了。”

扁士寒盯着宁独,面露凝重,最后又不得不放弃再追问。

“算了。”扁士寒不再去想这件事,权当破罐子破摔了,反正已经出了个祸害,再出一个也无所谓了,那都是商冲古自己的事了,他实在是懒得替天下苍生去操心了。

见扁士寒转身离开,宁独也就闭上了眼,继续休息。

胡然急匆匆地跑了回来,提着一大笼吃的,都是重油重盐,色泽鲜艳亮丽,看了就让人忍不住咽唾沫。

“少爷,你想吃什么?”胡然一边说着一边吃了起来,其实她这一路上已经吃了不少。

“把那个粥给我。”宁独现在还不能动,只能由胡然喂着,小口小口地咽下去。

“扁教习,不一起吃吗?”宁独问道。

扁士寒冷哼了一声,显然是不屑于吃这种重油重盐的东西。

胡然贴近宁独的耳朵,小声说道:“少爷,我跟你说,这个矮大爷特别奇怪,每顿饭一碗粥两根青菜,上面撒了三粒盐,简直比国安寺的和尚还要寒碜。瞧他吃的那么少,却还胖胖的,真是奇怪!”

宁独差点笑的喷出饭来,停了好一会才继续吃起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胡然说着话。

吃过饭,宁独就安静躺着休息了。而胡然可就惨了,被扁士寒给拉去学医了。

“什么叫病?病就是死。身体的某个地方死了就会产生病。如何救活正在死去或者已经死去的地方,就是医。想要做到这一点,就需要明白人的身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扁士寒滔滔不绝地讲着,胡然昏昏欲睡地闭上了眼。对任何需要吃苦的东西,胡然都没有什么兴趣。

到了第二天,已然是青云试最后一轮的日子,来参观的没有几位,来参加比试的更是没有。按道理来说,最后比试的应该是李修孽跟陈难萍,李修孽没来,陈难萍也没来,都好像弃权了一样,却也没个信。

这一届的青云试到了最后,陷入了一个不尴不尬的境地。青云试的裁判也不知该怎么处理眼前的情况,只得去问负责青云试的蒋武疴大人。找了一圈却得到了冷脸,蒋武疴让他们自行决定。这可苦了一众的底层人员,不管他们做出什么决定都会被有非议。要是不慎做出了千夫所指的决定,这么大的罪名他们真的背不起。

进入青云试第五轮的四人:宁独失去了资格;李修孽被宁独击败,消失不见;圣灵寒主动弃权;陈难萍也不再参加。如何评定他们的名次,确实是一个难题。

最后这件事不知怎么传到了内阁之一鹿野深的耳中,这位在青云试露过一面的大人物对结果做出了判决。

陈难萍为青云试第一,宁独为第二,李修孽与圣灵寒分别为第三第四。这样的排名,就算有人存在非议,也不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于是,东锦宫平定河西古道异人叛乱的事与青云试的排名成了天都各个角落都在议论的事。

……

东锦宫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扫地的小童仔细地收好了每一片黄叶,将其摆放的格外整齐。

褚安良回到了东锦宫,还是像往常一样,安静地坐在书房里,读着闲书。

天顺帝下达的指令无疑宣布了权利向着东锦宫倾斜,东锦宫在一瞬间好像越居到了文武百官之上。然而这个东锦宫的主人,却并没有露出半点兴奋,也没有露出忧虑。

笛明月走了进来,轻声道:“大哥。”

“明月。”褚安良放下手中闲书,正坐在椅子上,平视着笛明月。“你去神机营房看了青云试?”

“商冲古的弟子赢了南国的李修孽。”

“为什么这么注意那个叫宁独的孩子?”

笛明月笑了笑,说道:“大概是这个孩子很特别吧。”

“能够让红袖受伤的孩子,确实很特别。”褚安良也确实很想见一见宁独。

“说我干什么?”叶红袖此时走了进来,笑脸盈盈,却掩盖不住脸上的苍白。

“说你打不过一个孩子。”笛明月笑道。

“倘若我跟一个孩子置气,那我可就太落下乘了。”叶红袖笑着说道。

“落得下乘也不错。”褚安良笑道。

“嘿嘿,下乘便下乘。”叶红袖也不争,便这般认了。

“大哥,十三南蛮。”笛明月收起了笑容,脸色颇为严肃地说了起来。“一切都按照情报的进行,十三南蛮确实起了叛乱。但他们走错了路线,竟去往了南国。这自然是那位南星公主跟陆九谦的主意,用幻术及搬山移海之术骗了十三南蛮,引其进入南国,任其屠掠数十城。”

“陆九谦的这一招实在是高啊!”叶红袖忍不住赞叹道。“南国内部敌对这位南星公主的本就占了半数,但如此一来,南国支持强国之策的人必然增多。另外,这也是个不错的剪除异己的机会。更重要的是,他国也不会将注意力放在对大明毫无打算的南国上面,突烈国将会成为众矢之的。”

“关键在于,为什么我们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我们东锦宫自诩为天下第一情报组织,却被人耍的团团转。”笛明月语气冷淡地说道。

叶红袖轻微挑了一下眉头,没有回答出来。

褚安良说道:“看来南国的‘暗火’也复燃了。”

“还是在南星手中。”

“南国的事,都交给你了。”褚安良郑重地说道。

“明天,我便动身前往南国。”笛明月说道。

“跟南星同路?”

“嗯。”

叶红袖不由得拍了下手掌,笑道:“我们吃了亏,还让我们背锅,这样的便宜事可不能让他们都占了!得让别人都知道,南星公主可是站在我们东锦宫这一边的!哈哈哈哈……”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不坠青云

“宁独与李修孽一战,赢的太过不可思议,让人觉得没有道理。行难境不是不能赢见山境,但在实力相差如此悬殊的情况下赢,难免让人不能接受。”

稍微懂点修行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也确实不能够理解这样的结果。

讲堂前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不管是不是懂修行的,都想听一听这以弱胜强的一战。

“倘若宁独拥有的元气可分为一百份,那么李修孽的元气就为八千份。以一百人胜八千人是个什么概念?历史上都绝无仅有!”白鹿院的教习有些激动,声音不禁提的很高。

“在宁独跟断楚一战的时候,我们就曾分析过宁独赢的原因,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宁独到底有多少元气?”

“粗略地估计下来,宁独与李修孽的一战,至少消耗了行难上境二十倍的元气!也唯有这种程度的元气才能够对抗强大的李修孽!那么宁独这些元气到底从何而来?”

下面听讲的人忍不住说道:“吃丹药!”

在青云试里是没有任何的禁忌,一些蕴含特殊力量的丹药确实能够短时间提供强大的力量,历届青云试里也有不少靠着丹药取胜的。但是丹药历来珍贵,普通的修行者也无从接触。

“用元石!”

作为一种极度特殊的石头,元石里面蕴含的天地元气更为精纯且浓郁,吸收起来更加方便。与丹药相同,元石也是珍稀无比,没见过的大有人在。

“符篆!”

“用特殊的法宝!”

“特殊的武诀!”

“……”不论见过与否,凡是听闻对提升力量有所帮助的,此时都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白鹿院的教习轻轻一笑,说道:“这些办法确实都有用,累加起来也有着可能让宁独拥有二十倍元气。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怎么吸收这二十倍的元气?有谁能够一边极速消耗元气一边迅速补充元气?这可不仅仅是对外在力量的考验,而是对参竹的极大考验!”

“能够参竹基本上就意味着进入了空照境,几乎所有人在空照境待上一段时间后都能进入到行难境,但有几个人真正重视参竹?如果没有对参竹深刻的理解,使得自身能够在战斗的情况下仍可参竹继而飞速的恢复元气,就算宁独有着多种力量加身,也用不出二十倍的元气!”

没有经历过真正生死对决的人,不可能体会到参竹的重要性。点到为止的战斗容许他们有瑕疵有失误,他们便会永远忽略掉细节的处理。

“即便有着这二十倍的元气,宁独还是跟李修孽存在着巨大的差距!如何用两千胜八千,需要绝对的算无遗策!”

“纵观宁独跟李修孽的战斗,跟宁独与断楚的战斗有着太多相似的地方。这两场战斗,都是没有人相信宁独能赢,但宁独最后都赢了。这就很有必要讲这一点——谋算。”

“兵法有云:多算胜,少算不胜。不管对断楚还是对李修孽,想必宁独都算了无数次。这不排除有人帮宁独的可能,但就算有人帮宁独,能够将计划毫无偏差地贯彻下去也是一种极端恐怖的能力!”

战斗之中瞬息万变,再万全的谋算也会出现失算的地方。宁独脑海里推演了无数次与李修孽的战斗,最终真正对决之中确实有太多意料之外的事,但他都挺了过来,将一切都纠正到了他想要的结果上。

“除此之外,断楚跟李修孽都太过轻视宁独。倘若他们稍微有一点重视,那么他们都不可能输!骄兵必败的道理都懂,到了自己身上却不一定能够引以为戒!”

众学子感受颇多,但他们离开这个讲堂就未必能够留在心里多少。大部分来的人都是为了得到一份谈资,免得周围讨论青云试时插不上嘴。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宁独的战力究竟有多少强?”

什么样的力量能够击败李修孽?蒋百忍那般强大的人物都不能击败李修孽,什么程度的武诀才有可能将其击败?

“即便有着蒋百忍在前面的铺垫,换成是任何一个行难境,甚至说是换成见山境,又有谁能够正面击败李修孽?”

就算在场的没有亲身去神机营房见识过比试的,也清楚李修孽的强大,他们或许心存侥幸,但理智告诉他们根本无法战胜见山境巅峰的李修孽。

“从宁独对战剑阁的沈以复,到白帝国的袁飞,再到南国的断楚,最后到南国的李修孽。我们可以发现每一次宁独的进步都是巨大的,他的剑每一次都在变强!我们可以认为宁独一直都在藏拙,却也可以认为在这短短的二十天里他发生了质的蜕变!而在我看来,我更相信后者!”

白鹿院的教习说到这里,已经非常兴奋,就好像发现了宝藏一般。他恨自己没有机会去校武场观看比试,否则一定能够更加清晰明了地解剖出每一场战斗。

“春风剑并不算是多强的剑,它只有速度快这一个优势。然而就是这一个优势,被宁独发挥的淋漓尽致!而宁独所施展出来的如同坠星般的剑招,威力之强,足以算得上是人炁顶尖!至于他用辞花剑施展的最后绝招,恐怕也已然超越了人炁武诀的层次!”

即便宁独没能夺取青云试的第一,但他确确实实地击败了李修孽,风头远压过任何参加青云试的人,成为了人们心中的向往。试问,谁不想成为最强?谁不想夺得第一?而宁独以低微行难境竟可以逆转,给了人们太多的遐想!

可以预见,宁独远超同境界的战力势必带起一股风潮,让多数的行难境误以为他们也能跟宁独一样超过同境界,甚至也可以挑战更高的境界。

“就算有着种种助力加身,宁独也足以让我们相信他强大到离谱!可以说他在行难境无敌!大明有他这样的人参加青云试,完全可以说是不坠青云之名!”

第二百三十章 同为青云,几处闲愁

已经是深夜,宁独从睡梦中痛醒,看了看熟睡中的胡然,又瞧了扁士寒一眼,坐起身来,想了片刻,准备出门。

“明里暗里,盯着你的人可不少。”扁士寒冷淡地提醒道。

“那我正好去看看是谁盯着我。”宁独笑着说道,语气里有着永远都抹除不掉的自信。虽说他还没有完全恢复,但不至于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扁士寒冷哼了一声,不想再去管宁独。这几天里,他换了十种成分不同的迷香,放倒了不下二十个人。最近这两天清闲了些,却还是有盯着此处的人。宁独走出了这个门,他可就没有十分的把握保证对方不会有事。

宁独推开门,迎面而来了一股冷,他稍微站了站,反手关上门走了出去。如果有人盯着,他就要缩在屋子里,那他也就不必跟着商冲古学剑了,泯然众人就更安全了。

距离跟李修孽的对决已经过去了七天,期间扁士寒将所有前来探病的人回绝,天天都来碰壁的夏喜春到最后都忍不住跳起来大骂扁士寒。宁独两天前就可以下地行走,却一直藏在屋子里,免得被人发觉。即便是今日,他若无其事地走出来,也足够让无数人大吃一惊。

明明是濒死的状态,怎么会没几天就恢复的差不多了?就算扁士寒的医术再高明能够做到吗?也幸好有着蒋百忍跟李修孽做着对比,否则宁独更会成为众矢之的了。如果被有心人发现了,绝对会被查出点什么。

此时的神机营房,没有半点声音。

宁独听着自己的脚步声,来到了校武场。

曾经被破坏的支离破碎的校武场,此时已经恢复如初,只是上面多了不少无法修复的痕迹。

旁边记录本届青云试的石碑还没有移走,参加此次青云试的人都列在其上。宁独看到了最上面的名字,不由得笑了起来。

“以你的性子,恐怕很难开心起来。”

陈难萍确实高兴不起来,因为这次青云试她见识了太多强大的同龄人,可惜都没有机会跟对方交手。

宁独笑了笑后,沉默地看着校武场。

平心而论,在不知道对方能力与实力的情况下,宁独根本没有可能赢李修孽。不用说李修孽,就算是断楚,他都没可能赢,他靠的都是自己的谋算。说到底,宁独比起同龄人还是太弱。

“呼——”

宁独呼出了一口白气,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不论怎么说,最后还是赢了李修孽,就算没赢得青云试的第一,也足够让人开心了。总算是没有辜负自己的努力,也没有辜负胡然的努力。

“过两天,圆梦去。那样的地方,还是不带胡然了,免得她不自在。”

——

百炼塔通常在晚上是关闭的,但对某些人还是可以破例。

蒋百忍坐在百炼塔的第六层,脑海里全是宁独跟李修孽对战的场景。

如果蒋百忍知晓李修孽后面还有一股可以觉醒的力量并且加以提防,或许他就不会败给李修孽。宁独能赢李修孽也是因为蒋百忍在前面铺好了路。

蒋百忍倒不至于纠结这样的小事,他需要思考的是宁独为什么能够战胜李修孽。

就在宁独跟李修孽对战的前一天,蒋百忍还跟宁独在校武场上对练了一整天,他能明显地感知到宁独实力在短短的一天里跨越式地提升。

“一个人的能力怎么会提升的如此快?对武诀的理解怎么会那么深?好像任何东西看一遍都就学会了一样。”

蒋百忍自认天赋不弱,但跟宁独比起来还是差很远。

“倘若宁独的境界跟我一样呢?”

同境界之中,蒋百忍不觉得自己能赢宁独,并且有可能是完败。这么大的天赋差距,他还从没有体会到过。

铁炼花大汗淋漓地从五层走了上来,一眼看见了蒋百忍,心中吃了一惊,没想到蒋百忍竟然也会在这里。同样的,他在青云试见识到大家的强大,尤其是宁独后,更加坚定了苦修的心,却没想到蒋百忍也跟自己一样了。

“你用了‘回天’,现在修行好吗?”铁炼花忍不住问道。

“如果不能将百炼元气锤炼成普通元气,那样的后果才更严重。”蒋百忍语气平淡地说道,好像他手臂上出现的麻木感并不是什么大事。

不到绝境不能使用的禁术“回天”,能够让施展者迅速地恢复,却也会让其受损的地方彻底死去,最后会将人变得如同朽木一般。蒋百忍很清楚这个后果,却并不怎么担心的样子。

铁炼花身上的伤还没好,此时乱动用元气也有可能伤上加伤,但他的身体上开始腾起了赤红色的雾气,周身也全部被百炼元气覆盖。

蒋百忍感知到了铁炼花的变化,也不多说,站起身来,身上同样被百炼元气覆盖。

砰!

两人随即碰撞到了一起,将六层的百炼元气震开了一大片。

——

陈难萍心中有火气,却又无处发泄,就连每天晚上都进行的参竹都受到了影响。

忽然睁开眼,陈难萍盯着窗外,让透进来的月光都冷上了几分。

“你怎么会变得如此强?”

这次青云试,陈难萍见识了太多的强者。她不觉得自己能赢李修孽跟蒋百忍,也没有足够的把握赢圣灵寒,现在也不认为自己能赢宁独。

从一开始比谁能够先参竹,到萤雪湖上的切磋,再到如今巨大的差距。陈难萍调整了无数次心境,却还是难免有所失衡。曾经在自己身后的人,如今远远超过了她。更何况现在还给了她一个名不副实的青云试第一,她心中自然有气。

其实所有人对宁独的评价里,唯独陈难萍是最准确的——宁独的可怕不在于他有多强,而是你永远不知道他的上限在哪里!

不知不觉中,陈难萍走到了萤雪湖旁,盯着萤雪湖。过了漫长的时候后,她的目光才稍微柔和了一些。

“现在,轮到我追逐你的背影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仙炉

大明夜客第一卷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第二百三十一章仙炉稍微对仙炉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这里面住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老家伙,事实上这些老家伙的古怪程度远超传闻。

墨老鬼用脚叼着长烟袋,送到嘴边,长吸一口,吐出一连串的烟圈,丝毫不影响手上进行的精细活。

“黑鬼,你那烟什么味?”

“烟味,咋?”

“明明是陈年老脚皮的味!”

墨老鬼把脚放在鼻子上嗅了嗅,说道:“屁!老子的脚也是烟味!”

“哈哈哈哈!脚味跟烟味都串了,你能分得清啥是啥味?”

“老子去你的!”墨老鬼用另一只脚夹起破鞋就扔到了对方的脸上。而他做出这一系列的动作时,丝毫没影响手上的活,好像有四只手一样。

“老黑鬼,你要是再跟我动粗,我就跟你不客气!”对面的人虽如此说着,雕刻花纹的手却一点都没有停下来。

“呦呵,你个老竹竿还想跟我比划比划怎么地?”

“不要吵了不要吵了嘛,这都是干啥子嘞?”

“去,阴阳人,哪有人说话的份!”墨老鬼跟那个被称为老竹竿的人异口同声地斥道。

“不说就不说嘞。”阴阳人的声音萎靡了下去。

“嘿嘿,这只千机鸟终于做好了。”墨老鬼双手往上一送,一只木雕的黑色小鸟从在其手中飞出,在其头顶上盘旋,活灵活现,如果附上羽毛,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整天不干点正经事,搞一些花哨的东西,哄小孩呢?”

“小黑,把他的头发给我啄下来。”墨老鬼一吩咐,黑色小鸟立刻冲着老竹竿飞去,却不想被老竹竿两指夹住了脖子。

老竹竿冷笑了一声,说道:“黑鬼,你信不信我捏死你这只千机鸟,还想啄我的头发?”

“你试试!”墨老鬼的火气立马上来了,一副要打上一架的样子。

咔!

千机鸟当即被钳子一样的双指夹断!

然而,断掉的千机鸟嘴中突然吐出一颗黑色珠子,随着墨老鬼说着一声“爆”,黑色珠子随即爆裂开来。

砰!

一股黑烟当即把老竹竿笼罩了进去。

“嘿嘿!这‘刺石青’可是洗不掉的,你以后就跟我一样黑了!让你这个老竹竿老是叫我黑鬼!”墨老鬼心里可一直记恨着这件事情,今天终于用了个小计谋报了仇。

“黑鬼!我今天非把你的‘九宫城’拆了!”老竹竿愤怒地放下刻刀,嚯地站了起来,弄得头顶上仅有的几根头发都晃动不已。

“不要吵了不要吵了嘛,大家都是谦谦君子,何必动手啊?”阴阳人又出来劝阻道,却是眼皮都不抬一下,只顾手上烧红的铁剑。

正在此时,有敲门声响起。

“没空,不见!”墨老鬼没好气地喊道。

外面的人好像犹豫了片刻,推开了门。

“你是个聋子还是个傻子?不是跟你说了,不见!”墨老鬼刚说完就哑火了,愣愣地看着进来的人。“老师,您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吗?”一个同样黑黢黢的中年大汉走了进来,瞪了墨老鬼一眼,转身对后面的人说道,“这帮子人野惯了,让你们见笑了。”

“早就听说仙炉的人不拘一格,闻名不如一见,也唯有这般性情的人才能够创造出神兵利器啊!”

“哈哈,刘大人过奖了。”

“哼!马屁精!”墨老鬼直接出言道,他说的声音不太不小,应该会被那位刘大人所听到。

“黑子,还不赶快把青云试的奖励拿出来!”

“是,老师——”墨老鬼长长地应了一声,不急不慢地走向了放置法宝的地方。关于青云试的奖励,他们很早就得到了指令,却一直不将其当一回事,临到关头了也没准备好。

刘大人参观着仙炉,跟仙炉的总器师有说有笑地谈论着,倒也不是很着急的样子。

墨老鬼一个一个盒子地找出来,独自一个人嘟囔道:“一些乳臭未干的小屁孩,有什么资格用我打造出来的法宝,那不就是白白的糟蹋吗?”

为了鼓励参加青云试的英才,青云试的奖励一直都格外丰厚。

通俗来说,法宝分为九品,在市面上能够见到的基本上都是三品以下的法宝,甚至说五境的强者都有可能用着三品法宝,毕竟一件法宝的打造太消耗资源。而青云试里的奖励,都是三品法宝,且都是由仙炉订做而成。

“这把碧水剑?老竹竿那东西也忒偷工减料了,这造出来的什么玩意儿?拿出来真的丢仙炉的人!”墨老鬼从一大堆杂物之中抽出一把翠绿的剑,随便找了个盒子装了进去。“哎,那个‘玄风铃’呢,丢哪去了?阴阳人!过来帮我找一找!”

“来嘞来嘞!”阴阳人长长地应了一声,却根本没有挪动的迹象。

墨老鬼一件件杂物地装着,身后已然有了五十多个盒子。

青云试共六轮,每一轮的奖励品质都不同。前四强的东西都是四品法宝,第一的奖励更是直达四品顶尖!

“呦呵,这精致的小匕首。看来阴阳人还花了点小心思,送给小姑娘倒是真的不错。听说这次青云试第一就是个小姑娘,嘿,这阴阳人老心机了。”墨老鬼拔出了匕首,竟也不禁觉得这匕首好看。“飞花。也就那个老阴阳才想得出这样的名字!”

“唉,老子的‘昆仑雪绡’,白白送人了。要不是碰不上个姑娘,怎么会拱手送出去?让老子想想是哪个兔崽子要的这个来着?对!是宁独!跟着商冲古玩剑的,不要剑,要什么‘昆仑雪绡’!可千万不要拿着老子的东西去讨女人的欢心!”

足足有小半个时辰,墨老鬼才将青云试的奖励都装好。

那位刘大人虽然不是修行者,却也对仙炉大加赞叹,随后谢过众人,载着满满四马车的东西走了。

墨老鬼若有所失,不再像往常那样咋咋呼呼。

“呦,黑鬼的‘昆仑雪绡’拱手送人了啊,当初醉酒后拍着胸脯说什么根本不在乎这破玩意儿,如今送走了就跟没了媳妇一样!”

“滚!”墨老鬼冷哼了一声,不想搭理任何人,去了属于自己的一炉,埋头造法宝去了。

老竹竿小声笑道:“黑鬼造的‘昆仑雪绡’可着实不错,要是没记错的话,那玩意儿虽然是三品,但可是有着无限成长的空间,没想到这次竟被人挑走了。希望那小子可不要糟蹋了这等宝贝!”

……

本来这等事完全不需要身为四品大员的刘大人亲力亲为,随便一个低等官员拿着盖好印章的信件从仙炉里领上这批法宝,然后按照名单一一送去就可以。可刘大人偏偏抛下了紧急的要务,揽下了这个苦差事。

“连内阁的鹿大人都开始注意修行者了,东锦宫又如此强势地复出。天下的修行者大潮,势必又有掀起了。”这位刘大人早早地嗅到了这股风潮,这才有着去送青云试奖励的想法,以便结识一些未来的大人物。

参加青云试的有六十三人,而这六十三人来自各国,更有先行离开的,想要将奖励一一送到对方手上可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刘大人先是去了专门为万国朝设立的别春园,毕竟多数他国的参加比试者都在此,然而却并没有跟他料想的那么顺利。

“南国的使团都已经离开了?还是七天前就走了?”

“古兰国的也早早离开了?青云试还没结束他们就走了?”

“突烈国的也离开了?”

除了大真国以及一些小国的修行者,三个大国的人都已经离开,刘大人不由得苦笑了起来。他听到的消息可是每次青云试结束后选手都会聚在一起认识,至少也会领了奖励再走,现在却大相径庭。原以为是个简单的差事,却没想到竟变得棘手起来。

想要又快又没有失误地将每一件法宝送出去还是有不少法子,只不过这位刘大人得自己掏腰包了。

“这个钱,我出了!认定了的路,现在再退可就没道理了!”

马不停蹄地跑了一整天,刘大人才不过送出十二件法宝。他不敢停歇,生怕别人早早走了,又不愿分人去送,务必要亲手送到那些修行者手中,以此赚个认识,于是就连在晚上时都拼命奔波。

按照刘大人的打算,自然是由远及近,跑完了他国的修行者,将追送奖励一事安排妥当,他只稍微休息片刻,就开始拜访大明的修行者,这才是重头中的重头。

零散宗门跑完后,他开始跑四大学府。整整忙碌了五天,他才忙完了大部分事,只剩最后一个青藤园。然而,刘大人没想到在青藤园里碰了一鼻子灰,那个青云试第一陈难萍根本就没看属于她的奖励,更不愿跟刘大人说上一句话。他自知没趣,便去找青云试第二,七问八问之下才知道宁独现在可能在神机营房。为了进神机营房,他又跑了一趟大关系,才一个人抱着个类似于琴的大黑盒走了进去,又找了半天才找到神医馆。

“希望你是个平易近人的家伙,别又让我热脸贴个冷屁股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昆仑雪绡

为了掩人耳目,宁独在神机营房的神医馆里待了整整十天,其实他早就恢复的差不多了。今天总算是得到了扁士寒的许可,可以回家去了。

“记住了,一个月内不得动用元气。”扁士寒再次提醒道,而他也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回到青藤园。让他在这里照顾宁独整整十天,这个大人情他可得好好记着,日后定向商冲古讨要回来。

“谨记。”宁独笑着应道。

扁士寒冷哼了一声,始终不能对宁独产生什么好感,就像当初他对商冲古一样,对宁独这样的答应更觉得像是屁话一样。

敲门声在此时响起。

“我去开门!”胡然早就想回家了,在这里住的日子可太压抑了,除了少爷,没一个人对自己露笑脸,更是整天跟着扁士寒学医,没有半点的趣味,这里她可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弱不禁风的刘大人抱着这个一人高的大盒子累的满头大汗,他已经是歇了好一会才敲的门,却还是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你找谁啊?”胡然问道。

“请问……青藤园的宁独在……在吗?”

“不在。”胡然这几天里见过太多来拜访的人,都按照扁士寒的意思给回绝了。

“哎哎哎,等等,我是来送青云试奖励的。”刘大人见胡然准备关门,忙不迭地说道。

“奖励?什么奖励啊?”胡然脸上露出了狐疑的神色,上下打量着对方。

“姑娘不知道参加青云试有奖励吗?宁独得了第二,奖励可不是一般的丰厚,我是奉命特地来送奖励的。”

“在哪呢,我瞧瞧。”胡然看着那个大盒子,好像要用眼光将其给撬开一样。

“这个……只有本人才能够认领奖励,否则要是送错了可就麻烦了。”

胡然刚想说什么,宁独就开口道:“请进吧。”胡然也只得让开了门,刘大人随即走了进去,向着屋子里一环顾,就将目光落到了宁独身上。参加青云试人员的信息他背的滚瓜烂熟,画像也铭刻在心里一般,绝对不会认错。

“想必这位就是宁独小英雄了,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如此仪表气度,将来必成大器啊!”刘大人笑着说道。

宁独还没受过这样的恭维,看了对方一眼。回道:“麻烦这位大人跑一趟了,我要没记错的话这本该是我们自己去仙炉领取的。”

“何须浪费国家英才的光阴?一寸光阴一寸金啊!这等小事还是我等这些没什么前途的人来操办就好了。”刘大人将怀中的盒子找地方放下,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小英雄宁独的大名如今可是穿的天下皆知,以弱胜强,绝境击败青云试最强李修孽,否则这青云试的第一就被南国夺去了!”

“那是!我家少爷自然是厉害的!”胡然骄傲地说道,这两天听到的议论确实让她有些飘飘然了。

宁独走上前去,看着那个长盒子,问道:“这就是‘昆仑雪绡’吗?”

“不错,正是!”

在参加青云试之前,宁独就托鱼龙街的旬二打听一件特殊的法宝,当时他就看中了这个名为“昆仑雪绡”的东西,是以在挑选奖励时他选的就是这个。

宁独在战斗时有一个极大的弊端,那就是他不敢让自己流血!与李修孽的战斗,宁独可以说是极限中的极限,他一直都用禅宗六式的“凝”跟“缠”在身体表面形成一层薄薄的膜,始终绷着肌肤,不让鲜血流出来。即便他在生死一线时也没敢撤去来挤出一丝元气。如果不能解决这个弊端,那么宁独在任何时候都受着掣肘。

可以自动庇护主人且能够迅速止血的昆仑雪绡无疑能够解决这个问题。只是不知道具体效果如何。

刘大人打开了长盒,里面是一条三寸宽的扁长玉盒,单看这羊脂般的白玉就知道其价值不菲。

宁独看了刘大人一眼,对方示意他打开,他便直接打开。

玉盒之中是一条叠起来的白薄纱,看不出叠了多少层。其薄的如同蝉翼,看起来几乎毫无重量。表面则如同半融的冰一般滑,给人一种抓不住的感觉。就算不懂修行的人见了,也知道这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物。

刘大人知趣地没有往前凑,等待着宁独查看完。

胡然急不可耐地摸了摸,不禁感叹道:“这个东西好滑,好像跟不存在一样。对,就跟糯米纸一样!不对。跟百分之一厚的糯米纸一样!”

宁独非常清楚,胡然说的可不仅仅是普通人的感觉,而是身为器脉师的感觉。而在宁独的感知里,“昆仑雪绡”也确实若有若无。

“怎么样,宁独小英雄可否满意?”刘大人笑着说道。

“满意。”宁独几乎有点目不转睛了,忍不住现在就上手试一试这件东西。

“哈哈,既然已经查看过了,那我们办一下交接仪式,这东西就算是你的了。”刘大人从怀中拿出了一卷黄皮纸,将其打开,上面画着一连串玄奥的符文。

宁独看着那卷黄皮纸,眼神不由得变了一瞬。当初在计相院的经历立刻浮现在了眼前。他可太清楚这个特殊的符文,当初他在龙鳞册上印的元气可不是他本身的元气。

龙鳞册对天下修行者的掌控,等同于上苍在无时无刻盯着地面的人。

刘大人看了宁独一眼,又将黄皮纸卷了起来,揣到了怀里,笑道:“哈哈,不急不急。既然宁独小英雄都查验清楚了,就差个形式而已,也就无伤大雅了。”

虽然不懂修行,但刘大人对修行者最大的忌讳还是略有耳闻。这卷黄皮纸很难搞定,却也不是搞不定,不过是多花费一点罢了。

宁独看了刘大人一眼,心中有了警惕。自从无意间被算计了两次,他对平时不经意的小事都上心了许多。

“我听闻这‘昆仑雪绡’出自墨大师之手,是三品顶尖的法宝,防御力极强,给了小英雄可谓是如虎添翼啊!”刘大人笑盈盈地说道。

“大人过奖了。”

“恐怕我所说的不及小英雄神勇之万一啊!倘若小英雄有空,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聊一聊,虽我已不惑,但也想跟小英雄做个忘年交啊。”

“有伤在身,多有不便,大人见谅了。”宁独回应道。

“那就不打扰小英雄养伤了。”刘大人心领神会,也不多耽搁,免得引人生厌,再客套几句就离开了。

胡然瞧着刘大人离去的身影,不禁皱眉道:“油头滑脑的,不见得是个什么好人!”

宁独想了想那份需要认证的黄卷纸,笑道:“好不好人的无所谓了,反正他帮了我们。”

“咦,少爷,你比我都市侩!”胡然鄙夷地说道。

“哈哈。”宁独笑了笑,合上了装着昆仑雪绡的盒子。“扁教习,一起走吗?”

扁士寒冷哼了一声,更加蔑视宁独刚才市侩的做法。

宁独也不在意,对胡然笑道:“走,我们回家去了!”

“好嘞!”胡然立刻迈出了门,风一般地跑了。

“记得以后每天来青梨园学习!”扁士寒突然大喊道。

胡然早早地跑远了,将扁士寒的话抛之脑后。

——

在白鹿院中,河西古道异人叛乱的事情远远超过了青云试,学子可谓是群情激奋,大有联名上书之趋势。

张先生在里面加了件衣服,外面仍是那件洗的快要发白的长衫。此时的白鹿洞里,又只剩下他跟白一士两个人。

“河西古道的事,你怎么看?”

“必然。”

“讲讲看。”

“五年内,大真国对大明的态度都模棱两可,毕竟圣皇执政十年,大真国已经稳定下来,求的是稳;古兰的圣教复兴,比起激烈的冲突,圣教潜移默化的影响无疑更合适,只不过需要花费的时间多一些而已,这个时间少则十年;唯有极速膨胀的突烈跟动荡的南国觊觎着大明。不能跟大明硬碰,便驱使小国来试探,东锦宫借了借东风而已。但南国的临阵倒戈,让人刮目相看。”

张先生接着问道:“那么接下来又会如何?”

“一年内无任何风声,三年后狼烟四起。集结整顿至少需要一年,而彼此又必将相互张望等待。”

“依你之见?”

“大明弊病暴露无遗,他国断定大明没能力挡得住群狼的撕扯!”

张先生略微点了点头,长叹息了一声,又问道:“可有良策?”

“合纵连横可解燃眉之急,壮士断腕可解十年之火。”

“还有呢?”

白一士没有再回答。

张先生沉默了片刻,没有去管他那被风吹乱的书籍,也没有去看白一士,独自一人背着双手走出了白鹿洞。

“目标坚定是好事也是坏事,莫要沉在里面魔怔了。”

“是。”白一士对着张先生的背影遥遥行了一礼,在原地站了片刻,将白鹿洞整理好,关上门窗。

独自一个人走在白鹿院中,白一士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逐渐有了笑。

“想必你的伤应该好的差不多了,左右无事,权当去探望探望你了!你这个要当天下第一的人啊!”

第二百三十三章 天下

“孙师傅,老规矩!”胡然大马金刀地一坐,将包袱扔在旁边的凳子上,颇有一副将店铺都给包下的阔气感。

“闺女,有些日子没见了,去哪了啊?”瓜柳胡同口卖馄饨的孙师傅向这位老主顾笑着问道。

“别提了!整天被人逮住学医!”

“学医好学医好,治病救人好啊!”

“我看你这几天学的不错,要是学成了,也好给孙师傅看看他多年的腿疼。”

“哈哈,我可得好好盼着嘞!”孙师傅笑着回道,手中的活却不耽搁。他熟练地下了两碗馄饨,在大碗里配足了底料,捞出馄饨后,用牛棒骨跟鸡架骨熬出来的汤浇在上面,最后撒了香菜,立马端上了桌。

“馄饨好咯!”

胡然倒了许些醋,又加了一大勺辣椒,顾不上馄饨有多烫,立马吃了起来。这般冷的天,铺子虽然露天支着,但一碗酸辣馄饨下肚浑身也都就热了起来。

“孙师傅,记账上,月底来结。”胡然底气十足地说着,以她的身价可不在乎结几碗馄饨钱,索性一次给个大的。

宁独摸了摸口袋,发现自己也没带钱。

“好嘞,闺女。”

胡然抹了抹嘴,抄起包袱向家里走去,像是凯旋一般。

连绵阴雨,家里却并未泛潮,也全靠着老枪平日里的整理打点,否则也会生出萧索之感。

宁独冲着巷子深处点了下头,对老枪报以感谢,回到熟悉的家中,彻底放松了下来。

胡然早早地扑到了床上,滚了两下就睡了过去,还是在家里睡的舒坦安稳。宁独自己泡了一壶茶,坐在庭院里,慢慢地喝了起来。

打开扁玉盒,宁独摸着“昆仑雪绡”,轻轻闭上了眼。

自然而然地释放元气,缓缓注入到“昆仑雪绡”之中,他也随之感受到了其内部的空间跟里面蕴藏着的元气线路。

一般说来,法宝都需要炼化,从而跟主人建立起紧密坚固的联系,否则在与人战斗之时反被对手操控了法宝,那可就搞出大乌龙了。而不同的法宝,炼化方式也不尽相同。那些为了防止他人夺取使用的法宝,炼化起来可以说是相当费时费力了。

昆仑雪绡飘动而起,顺着宁独的手,缓缓缠绕上去。随着注入的元气越来越多,宁独也逐渐明白了昆仑雪绡的使用方法,不禁越来越觉得惊奇。

昆仑雪绡最大的作用就是自动防御。平时昆仑雪绡就缠绕在身体上,柔若无物,在遇到攻击时会自行缠绕到即将受到攻击处进行防御,也可以根据主人的命令进行防御。

宁独的手指上弹出一道元气,绕了一圈后向着他的背心攻击。虽然他已经放缓了元气的速度了,也足以比得上行难境施展出来的飞剑。

昆仑雪绡随即缠绕生出,挡住了那道元气,速度之快,确实让人惊奇,好像这东西天生就有灵一样。

噗!

元气消散,昆仑雪绡也恢复原样,缠绕在宁独腰间。

“照这个样子来看,普通的见山境也未必能够一击击毁这昆仑雪绡。确实是个好东西!”

宁独此时想起了夏喜春要送给自己的百龙鳞甲,要是当时他穿上了,想要赢李修孽应该也不会那么吃力了。

不过,相比于百龙鳞甲,昆仑雪绡更适合宁独,因为其具有一个非常独特的能力。

元气如同锋利的刀刃一般在指尖划出一道伤口,一滴晶莹的血渗出来,伤口也在迅速地愈合着。昆仑雪绡按照宁独的致使迅疾地覆盖过来,吸收了那滴血,并完美地贴在了伤口上,不留一点缝隙。也就是说,一旦身上出现伤口,昆仑雪绡都会自行封堵。这并没有什么治疗效果,对别人来说也犹如鸡肋,对宁独来说却是不可或缺的能力。

随意宁独的血渗入到昆仑雪绡之中,其突然通体变成了赤红色,宛如烧红的赤铁。宁独能够清晰地感知到昆仑雪绡的元气波动越来越强,瞬间到了见山境顶峰,并随即将其突破。

“四境?”

天际上的星图立刻有了反应。幸好昆仑雪绡散发出的威压逐渐减弱,恢复了正常。

“怎么回事?按理说让昆仑雪绡认主就滴上这一滴血就可以了,怎么会是这个效果?”

宁独操控昆仑雪绡绕到手上,认真感知着里面所发生的变化。

原本白蒙蒙的空间多了一丝淡淡的红线,洞观没有宁独这么强的话根本不能发现。

“吸收了我的血?”

宁独知道自己的血存在着力量,却一直没有机会去弄清楚这股力量。现在看来,昆仑雪绡虽然发生了变化,暂时也看不出好坏,但最起码还是能继续使用。

已经引起了星图的反应,宁独不想再研究,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便将其收了起来。这东西他有的是时间去研究,并且自己闭门造车,远不如去请教别人。

“青云试结束了啊。”

宁独倒也没有多少感慨,略微一想这几天的经历便就此略过。

“好久没见胖子跟白青花了,赶明就约他们出来去逛一逛,见见世面。好歹,我也是鱼龙街的老大啊!”

——

鱼龙街的热闹程度远超平时,河西古道异人的叛乱生出了太多需要探听的消息,形形色色的人都汇聚于此。

“旬先生,今天是来跟您告别的。”庞旧山对着旬二拜了拜。

“决定了吗?”旬二殷切地问道。

“嗯。”

“是因为令尊的事吗?”

庞旧山脸上并没有流露出过多悲伤的情绪,说道:“家父生前曾一度嘱托我不要拘泥于规矩,不必守孝三年。”

十二天前,庞旧山的父亲在睡梦中去世,并没有经受多少折磨。在主持葬礼时,庞旧山始终没有哭,也没有人见过他哭。一些老妇人便私下非议其铁石心肠,对其父亲没有半点感情。庞旧山倒没有多在乎这些流言蜚语,他只告诉自己已经不再是个少年。

至于煊赫门的家财,庞旧山也早就安排了妥当。尽管宁独现在已经不需要什么钱,但他还是给其留了一份,防备以后出现问题。

“庞先生是个好人。”

“谢旬先生了。”

“不说这些。这几天在鱼龙街里都看到了些什么?”旬二淡淡笑着问道。

“旬先生这是要考我啊?”庞旧山也笑着道,算是冲淡了略微悲伤的气氛。

“哈哈,考量不敢当。”

“在鱼龙街里见识了太多的人。”庞旧山现在管着鱼龙街所有的账目,每天需要解决处理的问题太繁杂也太复杂,甚至有好几次他都面临着生死危机。

一个普通人面对数十名气势汹汹的修行者,光是站稳就不错了,庞旧山却成功地处理了那件讹诈之事,而这在他的经历里不过是一件小事。

“嗯。”旬二向着窗外望去,楼下人头攒动,像是城门刚开时的情景。

“但都是为了‘利’而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生意就是‘利’的交换。天下之众的‘利’不同,天下之地的‘利’也不同。成功的商人,便是从这不同中牟利。”

“不错。”旬二点头称是。经过这些日子的锻炼,他相信庞旧山已经具备成为大商贾的眼光跟品质。

“想要真正谋大利,还是要走遍天下,真正了解各地的情况,才能够谋天下之利!”

“好!我所见商人,皆是从小做到大,慢慢开辟出一条条商路。庞少爷却反其道而行之,先观天下再择商路,确实让人敬佩!”

“旬先生谬赞了。”

“哈哈!我敢断言,庞少爷必定会成为天下第一大商!”

庞旧山略一思量,没有矫揉造作,直言道:“天下第一大商并不是我的目标。”

“哦?”旬二露出了惊异的神情。

“人们都言商贾唯利是图,其实商贾将东海之便盐贩至西部内陆,将西北之钢铁输送至天下,使得各地不均得以衡。”

旬二笑了笑,根植在意识里的商人地位低微并没有改变。商人为自己唯利是图找的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也早就听过太多了。

庞旧山继续说道:“天下矛盾都是因为利的不均,商人要做的就是调整利的不均。可我逐渐发现利是不可能均匀的,那么身为一个商人的我,又能做什么呢?”

旬二有了兴趣,认真听着。

“我能做的就是将每个人的‘利’发挥最大的作用!不用去想均分天下所产生的’利‘,而是让天下‘利’的总量不断增长!将此推动,才是

我想要做的事情!”

旬二不禁鼓起掌来,充满敬佩地说道:“庞少爷你的境界,已经远远超越我了,鱼龙街确实没有能够教你的了,四海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这段时间,还是要谢旬先生的教导。”

“哈哈!能够做天下第一大商几天老师也是我日后吹嘘的本钱啊!”旬二笑着说道。

“定不让旬先生失望!”庞旧山也笑着回道。

“小宁爷,已经回来了。”

“是吗?那就只好先跟先生别过了。”庞旧山笑着说道。

“你不走我可要赶你走了!未来可是你们的天下!”

第二百三十四章 弄烟花

庞旧山直接推开了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院子里的宁独,高兴地说道:“宁哥,你可想死我了!哈哈哈哈!”

“我知道你会来,所以我就没出去。”宁独笑着说道。其实他刚刚就打算去找庞旧山,没想到对方就已经找上了门来。

“那你可真是神机妙算!”庞旧山摆出一副佩服的样子。

“自然!”宁独也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一个假意奉承,一个坦然接受,像是排练好了一般。

两人相视着大笑了起来。

“你可得好好跟我说说青云试里的事,让我有出去吹嘘的本钱。”庞旧山迫不及待地说道。

“那我也得好好听听某位庞总管是如何安定天都价格的啊!”通过鱼龙街,宁独也时时刻刻关注着庞旧山的事情,知晓其以一己之力使得天都快要虚高到天际的价格降了下来,间接上让天都躲过了钱财上的混乱。

“坑蒙拐骗小手段而已,不足道不足道。”庞旧山谦虚地说道。

“偷奸耍滑小表演罢了,不上台不上台。”宁独也同样谦虚地说道。

“这是哪位仁兄如此谦虚啊?”白青花笑着踱了进来,颇有一副封疆大吏巡察地方的感觉。

宁独瞧了白青花一眼,对庞旧山说道:“瞧瞧,这就叫专业!不露声色,悄无声息,突然发觉,犹如平地惊雷!这仁兄,可真是天下第一哦!”

“小民甘拜下风!”庞旧山也附和道。

白青花轻蔑地笑了一声,说道:“端着个架子唬谁呢?谁还不知道谁几斤几两,我的青云试第二跟鱼龙街大总管?”

三人同时笑了起来。

突然间,宁独问道:“你们之前去过烟花弄吗?”这件事在他心里可谋划好久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可以一同去的机会。

庞旧山一脸狐疑地看着宁独,问道:“你怎么会想到去烟花弄?”

“就问你去过吗?”

“没有。”庞旧山如实回答道。按照常理来说,天都里的富家子弟在十三四岁时就都已经踏入过烟花弄了。庞旧山平日里看起来不羁,其实却保守的很,从未去过烟花弄。当然,更重要的是他的心思只在生意跟吃上。

“你呢?”

白青花略一犹豫,说道:“没有。”

“哈哈!那怎么着?”

“你想去?”

“你们不想去?”

庞旧山跟白青花都摇了摇头,他们确实从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宁独露出错愕的神情,问道:“怎么会不想去?”

“怎么会想去?”庞旧山跟白青花都如此反问。

难道老混蛋整天说的是错的?亏自己刚来青楼时的志向还是名留“青”史,让烟花弄的莺莺燕燕都记住自己。宁独不由得腹诽起来,也觉得烟花弄未必是个好地方。

“宁哥想去?”

“去也行……”

“那就去!婆婆妈妈的!”白青花直接说道。

“去便去!”

庞旧山看了宁独跟白青花一眼,笑着说道:“以两位的装束,可不适合去烟花弄这种地方,还是先跟我去置办上一身衣服。”

“走!”宁独说走就走。

在庞旧山的带领下,三人去了最贵的裁缝店。经过一通折腾,裁缝店用了两刻时间就给三人现场做出了最合体的衣服,还给三人化了很淡的妆,这让三人觉得非常不自在。

“成了,三位少爷。看看可否满意?”裁缝铺的老板笑着问道。

“行。”宁独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只觉得稍微有些太新了。

素白如玉的绸缎长衣,不着一点杂色,看起来格外柔和儒雅,只袖口跟领口以青丝线绣浮云纹,不多点缀,却恰到好处,使得衣服不至于单调。整套衣服合体修长,尽显少年英气。

白青花穿了一身淡黄衣,衣服上雕绣飞鹤,从不同角度看各不相同,好似是真的飞鹤。其腰束白玉带,金丝雕出的带子半束发,长发披肩,风流倜傥。

庞旧山穿着错彩的长袍,各种重彩,看似混乱,其实相得益彰,边界勾着的金丝与珠宝则是尽显雍容华贵,也唯有他这样的身材才撑得起这样的衣服。

“多少钱?”宁独对这三套衣服格外满意。

“哈哈,三位能光临本店是本店的荣幸!”店老板笑着说道。

庞旧山看了宁独一眼,笑道:“差点忘了,你才是店老板。”

白青花也不由说道:“看着跟着你出来,干什么都不需要花钱了。”

“难得我也阔气一回,今天什么东西都是我包了!”宁独豪气地说道。他虽然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但觉得买点东西的钱还是有的。

三人上了马车,半个时辰后到了烟花弄。

宁独嗅了嗅弥漫在空气中的胭脂味,不由得偏头看了看白青花跟庞旧山。

白青花故作镇定地目视前方,好像心中有一座山,任由外物如何都不会动摇。

“走啊,愣着干什么?”庞旧山好歹也是见过奢靡生活的人,因此对烟花弄这地方并不太发怵。

三人走在街道上,尽量保持着目视前方,偶尔向着四周暼两眼。像是刚刚进天都的暴发户,就连走路都好好控制着,生怕暴露出自己的本质来。

连续几日的降温让天都彻底冷了下来,但这几天已然完全放晴。到了正中午,可以说是真正的秋高气爽,是个适合干任何事情的好时节。

街道两侧皆是铺子,也有摊贩直接摆在路边,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只不过相较于其他地方,这里的颜色更为亮丽,女人用的东西也多一些。

“这就是烟花弄?跟普通的坊市没什么两样啊!”

“要透过现象看本质。”

“装什么老手,谁还不是第一次来?”

三人相互挤兑着,艰难地穿过了整条街,转入下一条街,就这般漫无目的地逛着,难以体会到人们口中烟花弄的魅力。

逐渐的,红香阁、潇雨院这样名字的小楼多了起来。多是关着门,楼上的窗户开着,间或有着一两个女人慵懒地趴在窗户上,向下或向远瞧着。

“喂!哪家的小少爷在此迷了路啊?”楼上的姑娘高声喊着,就好像一只雀鸟,引来了一群的雀鸟。

“你可小声着点,别把这些‘雏’给吓坏了!”

“可得把衣服穿紧了,别把不该露的也让弟弟看见了,坏了弟弟的名声可就不好了!”

两侧的楼相互对喊着,言语里充满了调戏的意味。

“他们在说我们?”

“大概。”

“怕什么!我们可就是来逛烟花弄的!身正不怕影子斜!”

“怕的就是身子也歪了……”

此时旁边一处名为“下眉院”的地方打开了门,出来了一个十四岁的少女,穿着鹅黄色的裙子,五官精致,脸上有着淡淡的红晕,低头害羞地说道:“我……我家大娘子请……三位公子……上去坐坐……”

“呦,三位公子哥莫不是不敢去了!”

“那可是食人的鬼屋!”

“进去了可就再难出来了!”

原本慵懒的姑娘此时笑的花枝乱颠。

“坐坐就坐坐,又不是什么老虎凳,还能坐不下了?”

宁独他人三人立时跟着那位少女走进了“下眉院”。

“我猜这三个小子挺不过半个时辰,就得乖乖举手投降了!”楼上的女子眼神里露着妖媚。

“下眉这地方,最是惹那些读过几年书的公子哥,这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哪能经受得起那些楚楚可怜的姐姐妹妹的折腾呦!”

“我倒要在此处守着瞧瞧这三位是以什么样的姿势出来的。”楼上的女子多是一语双关,不常在此处的人未必听得懂,听得懂的自然已笑的直不起腰。

下眉院以水墨色作主色,以淡彩为点缀,有着与其他地方不同的冷色调。

“三位公子请从这里上楼。”少女在前面引路,带着他们进了一处格外暖的房间里。

淡淡的香侵入身体的每个毛孔,让人不由得放松下来。

一位二十多岁的高挑女子拨弄着琴弦,挑眉看了宁独他们三人一眼,笑道:“好好的书不学,尽学些不好的东西。”

“好好的人不招,尽招些不好的人。”

“哦,那我让姐姐我看看你们不好在哪?”高挑女子走了过来,微微俯下身子,盯着宁独的脸,用手轻轻挑起了宁独的下巴,两人的脸几乎要碰在了一起。女子的脸精致的程度可比刚才的小姑娘更甚,并且透着一股妩媚的成熟,那是少年永远接触不到的。

一上来就是这样的场面,确实会吓坏一个少年。

庞旧山跟白青花忍不住偷笑起来,他们可太想看看宁独是怎么丢人的了。

宁独觉得此时比面对李修孽都更难熬,幸好他还能稳住心神,目光没有躲闪不定。

高挑女子突然勾起了笑,在宁独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说道:“下次找个人带你们来,可别无头苍蝇地乱窜。在这里,你们可是小肥羊。”

宁独感受着额头上冰凉的触感,心砰地一跳,立刻有了退意,他还没有过不能掌控情绪的时候。

“哈哈哈哈!”庞旧山大笑出声。“走了走了,宁哥,也算是来过烟花弄了。不逛了不逛了。哈哈哈哈……”

宁独本想说上几句,此时却进来了个人。

“好巧不巧的。既然你们想逛逛烟花弄,那我带你们逛一逛吧,小宁爷。”

第二百三十五章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下眉院的主人不由得蹙起了眉头,看着袁随带着三个少年离开。

“随爷叫对方‘小宁爷’?莫不是什么皇家里的人?也不像,皇亲国戚没有姓宁的。对了!鱼龙街的新主人不就是姓宁来着?听说年纪还不大……莫不就是刚才那个?这样的小娃娃就是鱼龙街之主?哈哈哈哈……”

袁随走在最前面,说道:“烟花弄大致上分为纵横十六街十三道,其中巷子院落不计其数。按照粗略估计,大概有着千家青楼。想要真正逛遍是不可能的。我们现在所在的街为‘杨柳街’,没什么突出的特点,唯一的也就是杂了,在这里你可以以小见大,看看烟花弄的大致分类。往左是‘浓墨街’,主要是为了读过书的;往右是‘思迁街’,主要是特殊癖好的。三位,要往哪去啊?”

“往左。”三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他们显然都对特殊癖好没有什么兴趣。

袁随不禁暗中发笑,没想到这个已然被称为大明青少年一代最强的鱼龙街之主,逛个烟花弄还是这副窘迫的样子。

“这般走着,三天三夜我们也逛不完。我去租几匹马来。三位,可会骑马?”

“不会的话学就是了。”

“好!”袁随进了一处大院,略一交涉后,牵出了四匹马。

普通人是严禁在天都内骑马,能够骑马是地位与权利的象征,在烟花弄里也同样如此。于是就有人专门做这档生意,通过一些手段获得骑马的资格,再贩卖给他人。在烟花弄里骑马游街,长得再丑,也会有人多看几眼。

宁独他们三人骑上马,也未觉得有什么不适应。这倒不是他们天生就会骑马,而是此处的马都被驯服的极为温顺,这么多年还没出过岔子。

“这里便是浓墨街,平日里倒是有不少争奇斗艳的节目,琴棋书画各家都精通,所以也经常为了个高下而较劲。”袁随显然是来过不少次,对烟花弄的每一条街巷都如数家珍。

浓墨街两侧皆是独立的楼阁,雕梁画栋,每一处细节都处理的格外细致。相对或相邻楼阁,或是以琴瑟之音争斗,或是以诗词相合,大有百家争鸣的意味。第一次来的话,确实会看花了眼。

“可不要小瞧了这里的女子,未必就弱给四大学府的人。”

庞旧山笑道:“这可是个学习的好去处!难道就没人在这里求学吗?”

只要有足够的银两,或者是在此处谋个杂役,确实也能学到一肚子学问,考个秀才是绝对没什么问题。

“莫非三位没听说过白衣卿相?”

“略有耳闻。”白青花说道。“因写词讽刺当今朝政,而直接从进士榜中划去,并永不录用,便就流连在烟花之地。”

“不错!此人才学之高,当朝中鲜有能够与之相比者。虽然去不了朝堂,在这烟花弄里待着也不错。”袁随当然记得那位救过自己一命的人,只是他对谁也不会说起这件事。

两侧楼阁上的姑娘瞧见了四名骑马的,相互低声交谈着,不时暼过来,有娇羞不敢对视的,也有果敢直视的。

宁独他们一眼望过去,顿时便觉得无数女子的目光都在他们身上。

“不要诧异,你们这身打扮的,足够让她们托付终身了。这里的姑娘也是想出去的,找得个如意郎君自然是她们半数人的愿意。至于另外半数,可能也只是为了生意罢了,毕竟你们可是很有钱的。烟花弄里的女子可鲜有不聪慧的。”袁随笑着说道。

一眼望去,没有女子是不标致的,好像将天下所有的美都网罗到了一处,任何地方与之相比都要逊色上几分。

“这样下去,可要看花眼了。”庞旧山不由得说道。他虽然对女子还没什么兴趣,但还是能够分辨得出美丑。

“没从马上栽下去就好。”宁独打趣道。

“怕是马也要花眼了。”白青花也未曾见过这种的景象,也向着四周望着。

袁随继续说道:“浓墨街里出名的有好几处,要不要上去看一眼?”

“好!”

“那就去这家‘在水阁’好了。这家的曲调可以说是最顶尖的了。”袁随一停顿,便立刻有人迎了上来,扶着袁随下马,将马匹牵到别处。

“四位爷,请。”面容俊秀的小生前面引着路。“不知几位爷是否有预定?”

“没有。”

还没进“在水阁”,轻柔的丝竹声就传来,遮去了街上的杂音,让人觉得格外舒适。

“是否需要小的给爷介绍介绍咱家的院子?”

在烟花弄高档些的地方,负责招待客人的姑娘都是拥有着单独的院落,有些出名的不早些预定是没法子见到的。

“哎呀呀,这不是小随爷吗?您可好久没来我们这了!这小子刚来,不认识您,别见怪别见怪。您今儿想点谁?姑娘可都在等着您!”立马有为丰腴的妇人迎了上来,眉开眼笑地说着。

“让姑娘们都出来吧!”袁随也不客气,直接说道。

“姑娘们,都出来了!”妇人长喊了一声,声音不高,却压过了所有的丝竹之声。

很快的,楼上的栏杆处围满了姑娘,没有一个是穿着同样衣服的,也没有一个是长得相似的,好似天下美人的种类都在此罗列了清楚,可以满足任何人的审美。

庞旧山抬头环顾了一圈,默默地咽了口唾沫。如果不是最近见的大场面多了,他此时还真会被吓住。

宁独看了一圈,确实有点花眼,在心中道:“难怪老混蛋天天这般念叨,画里的人再美也不如亲眼所见啊!”

白青花逐渐镇定下来,以欣赏的态度看着众人。

袁随也知宁独他们并不是真的来玩的,看了一会便说道:“各位姑娘,回去吧。这一趟,每人一百两。”

前面那一句还让人大失所望,后面那一句则让人满心欢喜,就这般出来一趟就赚一百两,这可是天大的好事。然而,她们转念一想,又有些失落,这样的大主顾要是选了自己会怎么样?

“谢小随爷!”

“别谢我,今天这位才是主客,我只是个陪客。”袁随将目光放到了宁独身上。

“呦,恕我眼拙了。多谢这位小爷了。”妇人忙说道。

“客气。”

宁独他们刚刚出了“在水阁”,其一掷千金的消息就迅速地在烟花弄里传播开来,其身份也迅速地被人打听了出来。

“听说宁独来烟花弄了?”

“哪个宁独?”

“就是那个虽然只得了青云试第二,实际上应该是第一的宁独啊!”

“就是那个害我赔了好多钱的宁独?好啊!我今天一定要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害得我赔了那么多的钱!”

“……”

“哎呀,你可别梳妆打扮了。好位置都让人抢光了!”

“急什么啊,又不是太子选妃!”

“那你可别去!我听人说,不光是青云试里的宁独,就连白鹿院的白一士也来了!”

“真的是他?”

“啧啧啧,仰慕了白鹿院六科甲甲大半年了,天天念叨着人家当世第一,却连人家长的什么样都不知道,还要白白错过见上一面的机会咯!”

“就你啰嗦!快走了!”

“……”

“快来啊,听说凡是过去的人都能得一百两!那些被多看一眼可能得到一千两!辛辛苦苦弹曲大半个月都未必挣得这么多。”

“天呐,这得是多有钱的人!”

“虽说天都有钱的人多了去了!可也没这么有钱的啊!可得去看看这到底是哪家的公子哥!”

“要是能找上这样的公子哥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你要再不去,就只能在这里做梦了。”

“……”

“快看,他们到雀竹桥了!”

烟花弄里有条街直接被人改造成了山水园,楼阁错落,上面挤满了姑娘,齐齐向着雀竹桥望来。

宁独一行四人骑马走上了雀竹桥,向前一望,所有的姑娘都在向着他们招手,呼喊着他们的名字。

“什么时候我们也这么出名了?”

“你这一路撒钱下来,怕是整个天都的人都要认识你了!”

“既然都出名了,那就出到底!走,一起撒钱去!”

——

梦泽湖的南端,南星一行人再度登上了船。

粗大的锁链绞动,船锚拉起,风帆落下,上百人同一节奏划动船桨,巨兽般的大船开始缓缓驶动。

回头向北,南星凝望了许久。

陆九谦在其耳边说道:“东锦宫的笛明月跟上来了。”

“那也是情理之中。”

只要有人看见东锦宫出现在南星附近,那么她跟东锦宫就有了解释不清的关系。这一点她倒是早有预料,毕竟她让东锦宫吃了个哑巴亏,对方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一旦东锦宫插手我们南国的事,就变得复杂多了。”陆九谦不无忧虑地说道。

“怕什么,东锦宫不是我们这边的人吗?”南星的嘴角勾起了微笑。

陆九谦点了点头,仍觉得南星的做法太过冒险。

“那件事安排好了吗?”南星突然问道。

“已经安排了。”陆九谦一回来就将那具骸骨的事告诉了南星,对方立刻吩咐他启用“暗火”将宁独带回到南国来。此时虽难,他也知道非做不可。

望着逐渐成为一线的陆地,南星不禁自语道:“当年那个孩子竟然就是你!宁独!无论如何我也会将你擒回南国,哪怕只是尸体!”

——

扼笼赌场最近这些日子格外的冷淡,风头全部被青云试夺取,没人来看也没人下注,便索性直接关上了门。

地下三层的场子里还是一如既往的黑暗,唯有中心场上有着微弱的光,照在两个以命相搏的人身上。

两个都已经到了极限的行难境互相殴打着对方,甚至都用上了牙齿,使得修行者间的战斗也变得格外拙劣。

“没意思。”

黑暗里传来了略显疲倦的声音,这样的对决实在是没有什么看头。

于是场上的两人轻易地毙了命。

用手指托着脑袋的人无聊地叹了一口气,说道:“都找的些什么人?”

“主子恕罪!”

“算了,这场子以后不看了。我种的花怎么样了?”

“回主子,花已经开了。”

“还得再等等啊!这漫长的等待,可真是无聊透顶了!出去逛逛。等回来时候,就把这朵花收割了。”

“是,主子。”

——

胡然睁开眼后发现少爷不见了,去了青藤园也没找到不说,还被扁士寒给逮到,困在青梨园里背书。

“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我只是出来找少爷,怎么就被扣在这了!我可太难了!”

写在卷尾

我太难了!

总算是写完第一卷了,写的头都快秃了。

工地狗的原因,实在是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写,每天都得熬夜才能写完。于是很多章节都很赶,没能写出想要的效果。想要回头修改,也是力不从心。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啊。

繁重的工作真的是磨掉了任何的兴趣,每天回到宿舍只想倒床就睡,谈什么梦想喜好,只想活着。

总是陷在当前的困境,又没有勇气去改变,便一天天挣扎地没了生气。

不过也还好,坚持着把第一卷“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写完了。当然,成绩又是扑街中的扑街,几乎没有什么人看……

可与人言无二三啊。

可是,冬天里雪还是会下。

火锅也总会吃上。

喜欢,也不要放弃。

还是祝愿看书的你——有所喜欢,有所爱。

序章

天顺十二年,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年份。没什么值得称道的,也没什么值得指摘的。

三年一度的万国朝没有出什么岔子,周边各国也未曾展现出什么昭然若揭的野心,河西古道异人的叛乱也及时镇压下去,并没有多大的影响。西南的地动死伤百人,东南沿海海盗又兴起……诸如此类的小事也都不足以说道。总的来说,这是个平安的年份。

大明就像个在躺在墙角晒太阳的老人,眼前的人来来往往,身上偶尔有些痛痒,却都不影响他继续晒阳光,等着这一天的结束。

在秋末的十月,更是没有什么值得史官记录的大事,非要说起来的话,也就只有杨凌志被庭杖而死一事了。只不过史书上记载的,跟真实的情况有着不小的出入。

十月十八日,急雨。

这样的天气里,莫说是淋雨,就算是站在屋檐下都冻得哆嗦,几乎没有人出门。

杨凌志跪在午门外,身体立的像是一株松柏。其本就瘦弱的身躯,在这雨中可以说是渺小的可怜。

“杨大人,您就别硬撑着了。万岁爷已经给足了您的面子,您就不要不识抬举了。”一名太监趾高气扬地说道。

“不识抬举?我乃大明堂堂四品佥都御史,纠劾百官,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敢跟我说不识抬举?”杨凌志冷声斥道。

身为尚衣监的太监,他还没受过这样的蔑视,却也没立刻大发雷霆,他这点忍耐力还是有的。

“杨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你那些大逆不道的言论够株你十族的了,如今万岁爷开恩饶你不死,你不感恩戴德就算了,竟还敢大放厥词!你当真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腌臜的狗奴才,无治国之才,无冲锋之勇,满肚子阿谀奉承,只会溜须拍马!活着无脸面对堂堂正正之人,死了无脸以残损之躯见亲生父母!”杨凌志不屑地嘲讽道。

“杨凌志!”尚衣监的太监气的双目赤红,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你!你!你!好!好!好!”

长喘了两口气,尚衣监的太监才咬牙切齿地说道:“来啊!杨凌志大人非议朝政,结党营私,先庭杖二十。”

不用说杨凌志这样的文弱书生,就算是人高马大的壮汉,挨了这二十庭杖也绝对没能力再站起来。

庭杖这种东西,不同力道下出来的效果完全不同,全看下令者的语气如何,执行者便心领神会,手中分寸也就相应地拿捏好。下手轻的时候,庭杖八十未必有什么事;下手重的时候,十庭杖下去就足够要人命了。而这位尚衣监的语气,实在是再明显不过了。

“你有什么权利庭杖我?你一个小小的尚衣监太监,有什么权利庭杖朝廷命官!”杨凌志大呼,却挡不住架起他的四人,立时被按在了长凳上,怎么挣扎都没用。

“狗奴才!明日我便专门参你一本,全部革除你们十二监!不要以为你们那些肮脏的行径没人知道!”

砰!

三寸宽厚的重木砸起一串水雾,结实地落在了杨凌志的屁股上,当即让他止住了声音。

瘦如苍竹的杨凌志,屁股上可没有多少肉,这一板子下去,骨头都绝对有了裂痕。

还未等这一阵疼过去,下一板子紧接着而来。纵使杨凌志心中有些无数的怒火,也不能再从嘴中说出。他唯有紧咬牙关,绝对不向眼前的卑鄙小人求饶。

砰!

砰!

砰!

仅仅是四板子下去,杨凌志就只剩下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呦,杨大人,您不是挺硬气的吗?现在怎么也不说话了?”尚衣监的太监冷笑着说道。

砰!

庭杖没有停下。

杨凌志的脸青白混杂,双眼直直地盯着一处,突然间吐出了一大口血。

“杨大人,您这身子骨可太弱了。这才几板子下去呀,您就这副模样了?”

急雨不留情面地落在每一处,瞬间卷走了杨凌志吐出来的鲜血,也让他的头发散乱地粘在了脸上,使其看起来格外的惨。

砰!

执行庭杖的人丝毫不需要留意杨凌志的死活,他们只需要留意下令者的脸色。不管躺着的人之前多么位高权重,现在也只是砧板上的鱼肉。

“我今日便以死明志!”杨凌志心中唯有这一个念头。

砰!

杨凌志紧咬的牙关突然松开,紧绷起来的四肢也无力地瘫了下来。这世间再硬的骨头,也抵不住无情的庭杖。

“停。”

即便板子快打到了杨凌志也生生止住了,行刑者对这点的把控实在是让人叹服。

“杨大人,这便挺不住了?这才七板子下去啊!后面还有十三板子啊,还早着呢!杨大人?不再硬气了?”尚衣监的太监挑了挑眉。“看看死了没?”

立刻有人上去捏住杨凌志的脸往上一抬,看了看其的瞳孔。

“回禀大人,还有一口气。”

“哦。”尚衣监的太监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不急不慢地端起了一杯茶,细细品了起来。“高高在上地指指点点,不满朝堂的任何东西,好像这世上唯有你是清清白白的。杨凌志,你是真的蠢呢,还是瞎呢?”

杂乱的雨将一切淹没,也将一切冲刷干净。

尚衣监的太监好像终于想起了有杨凌志这一回事,慢条斯理地说道:“来啊,通知杨大人的家人,将杨大人领回去。”

“回禀大人,杨凌志这厮已经死了。”

“死了?”尚衣监的太监也不太吃惊,轻蔑地笑了笑。“死了便死了。杨凌志不思悔改,继续非议当今圣上,煽动他人,图谋不轨之心昭然若揭。皇恩浩荡,念其有功,仅庭杖五下以示惩戒。不料杨凌志本身就有顽疾,五庭杖后便气绝身亡,转交刑部处理此案。都明白了吗?”

“明白。”

“此处可太冷了些,走了,还是回尚衣监避避雨去。”这位尚衣监的太监若无其事地走了,仿佛根本没有发生任何的事情。

负责庭杖的两人左右环顾一圈,确定没有人,又对视一眼,立刻翻过杨凌志的身体,四下搜索起来,忙活了半刻时间,却什么都没找见。

“没想到是个穷鬼,钱袋子里连一两整的银子都没有,像个官吗?还是堂堂的正四品,亏他还有脸说!呸!”

吐在杨凌志的尸体上的痰也随着雨水逐渐消失,正如他的丧命一般,没有多少人看见。留下的,只是午门外一具发白的尸体,还不知何时才会有人来认领。

……

急雨声全部被隔绝在了窗外,屋子里只剩下清脆的落子声。

一下午的时间,都消磨在了这棋盘上,到现在也不过才是中盘。一盘棋,足够两个人下一整天了。

鹿野深举起了黑子,迟迟没有落下,不由得觉得腿麻,便换了个姿势。

“食苹兄,听说杨凌志死在了午门外。”不过是刚刚发生的事情,此处便得到了消息。

“意料之中的事。”鹿野深轻声回着,心思仍在棋盘上。

“新旧两党都不参与,不明哲保身也就罢了,还两边都招惹,最后惹得满朝针对,落到这个地步也无人出手相助。否则,十二监也不敢真的打死没有后台的杨凌志。”

鹿野深轻轻落下了子,说道:“抨击旧党结党营私,指责新党以权谋私,痛斥东锦宫狼子野心,怒骂十二监尽是谗言,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是好的,当今大明已经烂到了骨子里。还指摘圣上闭目塞听,不理朝政。你觉得这样的人能够存活到现在是因为什么?”

如此一个四处树敌的人,竟然能够一路做到正四品的佥都御史,仔细想来确实不合常理。

“还请食苹兄指教。”

“因为一个人不想看见他死。旁观者看这棋局也会觉得乱,可在执子者心中却清晰的很。‘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句话倒过来同样适用。朝堂上固然需要新旧党派来平衡权利,也需要刚正不阿的人来时刻警醒双方莫要做的太过分。这就是杨凌志存在的理由。”

“谢食苹兄指教。”

“广林老弟怎么看啊?”鹿野深举起了棋子,漫不经心地问道。

对方略一沉吟,说道:“原本需要‘清官’来保持平衡,东锦宫代劳了。日后莫不就是三足鼎立了。”

鹿野深轻笑了一声,说道:“广林老弟看的可没这么浅吧!”

“在食苹兄面前,怎敢藏拙啊。”

“杨凌志死了,佥都御史的位子就空出来了,广林老弟可否有想法啊?”

“食苹兄抬举老弟我了,我这从四品的屁股还没坐热,可不敢立马把屁股挪到正四品上,怕我这屁股都给烧着咯!”

“广林老弟可真会说笑。这个位子,非八面玲珑的广林老弟接受不可了!”

“承蒙食苹兄厚爱了,在下可是万万不敢接的。”

“哈哈……”鹿野深一笑,不再讨论这件事,继续下棋。

……

作为天顺十二年十月里非常普通的一天,史官也只写了几笔便休息去了,撑开伞走进雨中,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这场雨可真是冷啊!”

第一章 我有一剑

青云试过去了三个月,已经被潮水般的新鲜事所淹没,就算青藤园的学子见到了宁独,也就只是说上一两句“这就是得了青云试第二”便不会再加以深究了。

宁独跟普通学子一样,每天来青梅园上课,话也不多,也没什么出格的行径。时间一长,同为修行者的青梅园学子倒也不再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陈难萍变得更冷,几乎没跟人说过话,也没人敢去搭讪。

有这样两个站在顶峰的同学压在头顶,学子都晓得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追上,索性也就没什么上进心,每天敷衍地完成司马峨布置的任务。也唯有再跟其他人说起时,可以骄傲地说他们园夺了青云试的第一跟第二。

时间过的太快,都没人注意到青藤褪去了叶子,只剩下墨绿色的茎,分割着白色的墙壁。已然是入了冬月,人就开始懒惰起来,盼望着年关的到来,可以放上一段长假,不用在这里耗大把大把的时间。

“剑阁的知无涯来青藤园了!”随着一个人呼啸而来,带过了这个消息。

“剑阁的知无涯?”学子们在心中有了疑问,从记忆里搜索这个听起来很熟悉的名字。

“就是那个参加青云试败给李修孽的剑阁知无涯!”

“哦,想起来了!记得他应该是青云试里面最强的剑修了,除了宁独。”

“他来这里干什么?”

“听说是来打架的?”

“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现在他正在萤雪湖呢!走,快去看了!”

由一个传三个,三个传一群。这个消息就像是平静湖面里投进的一颗石子,迅速地在青藤园掀起了波浪。

剑阁的知无涯本应该在伤好后就离开天都,但他又等了一个月,等着他觉得宁独的伤完全好了。

知无涯来天都有两个目的,一是夺取青云试的第一;二是见识剑道最强商冲古的剑。原本他两个目的都无法完成了,但他又有了新的机会。

此时的宁独,已经可以代表剑道最强的弟子接受任何挑战!

“我有一剑,请君来见!”

知无涯敲开了青藤园的大门,立在萤雪湖旁,等着宁独来。

“快看,那就是知无涯!”

青云试的失败非但没有让知无涯颓废下去,反而让他的剑道更进一步。此时的他,有信心面对任何人,即便是战胜了李修孽的宁独。

有信心的少年,横看竖看都好看,少女见了总会欢喜。

在忘归阁里的宁独听到了消息,略微一想,便去了萤雪湖。

三个月的时间,宁独倒是长高了一些,身上的青藤园学服变得更加贴身。大概是这段时间在忘归阁里待的时间太长了,书生气倒是增加了几分。绝对会让人误以为这是个青杏园的学子,未来应该进入朝堂。

到了萤雪湖,宁独的目光越过湖面,看到了远处的知无涯。

知无涯也在同一时间看向了宁独。

萤雪湖两旁已经围了不少人,即便青梅园的学子提醒了他们靠近了有危险,他们也凑在前面,想要看个新奇,毕竟亲眼能够看到修行者展现能力的机会可不多。

“那就是剑阁的知无涯?他站在那里还真的像是一把剑一样!”

“怎么感觉宁独跟之前见过的不太一样了,怎么看起来这么——老实?”

“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他们一样啊!”

同意知无涯进来的是司马峨,此时他站在另外一侧的湖边,看着宁独跟知无涯。

“你应该感觉出来了,知无涯很强。”

剑阁作为天下第一的剑修宗门,自然有他们独到的地方。知无涯作为剑阁七剑子之一,代表着剑阁年轻一代最强的剑修,远比一般人想象的要强大。

“知无涯不是败给了李修孽,而宁独又不是都能够战胜李修孽吗?照这样的逻辑来看,宁独完胜知无涯啊!”

“话可不能这么说!宁独能赢李修孽有些太多独一无二的条件!如今知无涯突然找上门来,宁独毫无准备地情况下,未必就能赢知无涯!”

“不是吧?这要是输了,岂不是在自己门前丢了大人了!”

“……”

不要说李修孽,就是断楚,宁独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撞上,也绝没有可能赢对方。而此时的知无涯,或许比李修孽还要强。

“我有一剑,请君来见!”

知无涯高声说道,萤雪湖面荡起了微波。

在场的修行者都感受到了一股威压,好似一座山耸立在了眼前,遮天蔽日,让他们顿时没了直面的勇气。

现在的知无涯,比之前强了不止十倍!

迎着吹过来风,宁独露出了笑。

“请!”

知无涯没有立刻拔出剑,而是闭上了眼。

嘈杂的声音忽然之间就消失了,周边世界的人物逐渐消失,只剩下平滑如镜的湖面跟对面的宁独。此时他的心境,已经调整到了最佳状态。

风掠过湖面。

鱼跃,甩出了一串水珠。

司马峨微微眯起了眼睛,论打架他确实不在行,但论眼力,他却比部分五境的修行者都要高一些。

“没想到知无涯的开天剑已经这么强了,距离真正的剑阁里真正‘开天’应该不远了。”

让知无涯进来时,司马峨就做好了准备,毕竟对方是实打实的见山境,真论起战斗来,他真的应付不了,因此他请了忘归阁里的几位修行者,也通过特殊的渠道告知了御龙院,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然而照目前这个状况来看,司马峨还是低估了知无涯的剑。

这一剑真的出鞘,绝对会毁了萤雪湖。

面对宁独,知无涯没有任何的保留,他动用了所有的元气,也动用了自己最强的剑意。

真正的剑客相遇,不论差距有多么大,彼此都会倾尽全力出剑!

作为被知无涯的剑意锁定的人,宁独的感知比任何人都要强烈。

哪怕是最佳状态的李修孽,也未必能够接住这一剑。

宁独也闭上了眼。

知无涯突然抬臂一指,萤雪湖竟然在一瞬间一分为二,露出了底下的沙石。

萤雪湖岸的众人都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震撼的景象。

“这就是修行者吗?很传说中一样,竟然真的能够翻江倒海!我也要成为一名修行者!”比起枯燥的寒窗苦读,拥有这样直观且强大的力量无疑更让少年向往。不过他们的热血应该很快就会被浇灭,成为修行者的道路一点都不比成为内阁的道路简单。

“我这一剑,名为——无退!”

无退,并不是没有退路,而是自己断绝了所有退路。哪怕是死,也一定会击出这一剑。

“竟然不是开天?”司马峨吃了一惊。“但这一剑丝毫不比开天弱。以你的境界,这一剑根本接不住!”

宁独的洞观比任何人都敏锐,他最清楚这一剑究竟有多强。

行难境的元气,不足以接下这一剑。

宁独忽然抬手指天,并指成剑,落下!

“春风烈!”

嗤!

从天际坠落下一道细微的火线,像是一滴雨,瞬间落到了地面。

嗡!

一阵风由萤雪湖中心向四周吹去。

哗!

被一分为二的萤雪湖再次闭合,掀起了三丈高的浪花。

四周的人露出目瞪口呆的神情,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好像是在变戏法一般。

水花重重落下,砸晕了数十条鱼,其余的鱼也都逃命似地乱窜着。

宁独睁开了眼,平静地望着对岸的知无涯。

知无涯此时也睁开眼,虽然相隔很远,但他也能够看得见宁独。

“这就比完了吗?”

距离人们心中所想的飞剑乱舞的景象还差的远,人们当然不满足只看这一眼。

“这也太潦草了……比我写的字都潦草。”

司马峨凝视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将蹙起的眉头舒展开来。

“原来,你已经将师兄的‘冲剑’练到了这种地步。”

知无涯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看着宁独,没有说话,平静地转身离开了。

“什么情况?剑阁的知无涯怎么就这么走了?到底谁输了谁赢了?”

“哎,你不是青梅园的学子吗?快跟我们说说,谁输了谁赢了!”

“我……我也没看出来……”在场的人,除了那几个看守忘归阁的,再没有人看明白输赢。

知无涯没有用真实的剑,靠的只是剑意跟剑气,他的境界不过是一种势。所以他跟宁独的交锋不像真正的对决那种有着恐怖的元气冲击,只是剑气之间的对决,却也同样能够验证出孰强孰弱。

宁独看着知无涯离去的背影,也转身回到忘归阁。这件事对他来说,只相当于走下楼吃了个饭。

“宁独同学,你……赢了吗?”旁边的学子忍不住问道。

宁独笑了笑,没有回答。

“到底赢没赢啊,倒是说句话啊?”学子对着宁独的背影小声念叨着,却也不敢拦着对方刨根问底。

在萤雪湖底。

一道发丝般的裂痕,贯穿了半个萤雪湖,却在萤雪湖的中心被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给截住,无法再向前延展。

刚刚涌过来的水换出深洞里的空气,形成了一连串的气泡不停地向外冒出,直到夜里才停下。

知无涯没有了遗憾,踏上了回剑阁的路。这一趟来天都,他收获了太多的东西。

“我以为我变强了,没想到你已经变得比任何同龄人都要强了。有机会,我还会继续再向你请教!”

第二章 挑战者们

纵使现在过上了相当优渥的生活,胡然也开心不起来。

“我不想早起,不想去青梨园见扁老头,我也不想逢五去方圆市的废器找吴越老头,我每天都过得好累。我才十几岁,我为什么要承认这么多?我自认为没有做错过什么……”

胡然躺在床上快要哭了出来。

“吃饭了。”宁独喊了一声。

“我不想起。”

“那我自己吃了,豆腐脑,油条,酸辣鸭掌。”

胡然嗅了嗅空气里的香味,哭了一声,擦了一把眼泪,总算是起了床。再苦再累,也不能让肚子饿着。

吃过早饭,宁独穿上青藤园的学服,说道:“今天是初五。”

“我可不可以不去方圆市?太远了,这一路上颠簸好累。我想休息一天。”

“去了的话,今晚回来就下馆子。不去的话,今晚吃馒头咸菜。”

“凭什么要听你的!你把我的钱还给我!”胡然愤怒地一拍桌子,一副要跟宁独打架的样子。

自从胡然偷偷逃课被抓到后,她就失去了财政大权,每天兜里只剩三文钱,可怜巴巴地站在小摊前不能买任何中意吃的。要是再以前阔绰的时候,她连一条街都给包了。

“哦。”宁独冷漠地应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去了青藤园。

胡然眼睁睁地看着宁独走了,露出凶猛的表情,在原地一通发疯,然后也没什么办法,只得坐车去方圆市。

旬二安排好的马车准时等着胡然,载着她去往方圆市。

路过平日里常吃的小吃街,胡然闻到了多种香味混杂的气味,那像是一把把鱼竿,把她钓了起来。

“牛杂,爆肚儿,肉串……”

胡然默默地咽了口唾沫,摸了摸兜里仅有的三文钱,忍不住向车夫问道。

“老伯,能借我点钱吗?”

车夫憨厚地笑了笑,说道:“小姐,这是你第十八回问我了。老板不让我带钱,也不让我借给你钱。劳烦小姐体谅体谅。”

“唉!”胡然放下了窗帘,堵住了鼻子,屏住了呼吸,不去想外面的零食。

“这要是放在以前,我……!我恨!”胡然愤怒地咬着牙,握紧了拳头。

……

除了考试将至,忘归阁的人从来不多,三层往上更是人迹罕至。不是说里面的内容有多么佶屈聱牙,而是更深入的研究往往枯燥无味,非老学究不能忍受。

修行这个独到的领域里,境界与境界之间存在着不可逾越的天堑。即便是不怕虎的初生牛犊,来了四层几次后也就没了撞运气的想法。不到一定的境界,某些东西就是无法理解。

宁独在两个月前就来到了忘归阁第四层,他从书架的第一本书看起,已经看完了三排书架的书。

轻轻抚掉上面的灰尘,宁独取出了一本新的书。

“草木集》?讲草木枯荣的吗?”宁独在心中略微惊异,仔细地读了起来。

与青藤园在入学考试时的“画科”考试一样,忘归阁四层里面的文字多蕴含着复杂的元气流转,没有见山境以上的修为,几乎没有办法读懂。不过,这个问题对宁独来说却不成问题。他可以读忘归阁里的任何一本书,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存在障碍。司马峨知道宁独的能力,还是要求他读完四层所有的藏书,一本都不落下。

草木集》的作者并不是一名修行者,就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其穷尽一生都在记录身边草木的枯荣,甚至有着大段大段重复的话语,让人读了不禁心生厌烦。通篇下来,并没有任何关于修行的话语。

“为什么这本书会在这里?”宁独初读时确实有这样的疑问,但随着他越发深入地阅读,心中的惊异越来越大。一直读到最后十页时,他的眼睛酸涩的厉害,头脑也发昏,才不得不停下来。

抬头向外望了望暗下来的天色,宁独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又这么晚了。这本草木集》的作者,真是一位奇人。剩下的这几页,或许要耽误上一段时间才能读懂了。”宁独将书放回了书架,整理了下思绪,慢慢走下忘归阁。

“恐怕这位奇人直到自己死去时,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到了五境,还将自己当成是一个普通人。商教习从一开始就说:人生处处是修行。此话果然没有半点假。通过草木的生死感悟了天地元气的变化,真是让人敬佩!”

三个月以来,宁独的境界没有半点进步,还是行难上境。相比于之前他境界上飞速的进步,落差确实太过巨大。然而,宁独并没有半分的着急。这三个月里的进步,在他看来,一点都不比之前小。

按照熟悉的道路回家,沿途买了半只盐焗鸡、一块腊肉,用腊肉炒冬笋,再煮一锅粥,当做晚饭正合适。这么晚了,再去下馆子就会耽误明天的事了,今天便只能算了。

冬日里的天色已经暗的非常早了,宁独才走到中途,天就已经完全黑了。两侧的屋子里都亮起了灯火,碗筷声与吵闹声也随之传出。

宁独呼了一口白气,停了下来。

“你一定又在抱怨还没吃上饭了。”

旁边的屋子亮起了灯火,照亮了前路。

一个抱着剑的人影被灯光剪了出来。

“平西剑客许高,久闻剑道最强的大名,今天特来请教!”

宁独看了对方一眼,轻笑道:“不觉得以见山境压我太欺负人吗?”

“这点境界上的差异,剑道最强的弟子还会在意吗?”那位叫许高的平西剑客抬起头,嘴角露出了笑。

宁独迎着对方,向前走去,手里提着的东西并没有放下,也没有出剑的意思。

长剑在手中旋了半圈,横在眼前,右手握住了剑柄,瞬间就可以将其拔出。许高的目光越过剑,盯着一步步走来的宁独。

“他的剑唯一强大的地方就是快!只要我能挡得住他一剑,那么接下来我就一定会赢!说到底,他不过是行难境而已!元气再强,又能强到什么地步?!”

哒。

宁独继续往前走。

嗤!

剑光在昏黄的灯光下闪了一瞬。

哒。

宁独继续往前走,从许高的身旁走过,身影逐渐消失在了光与暗的交替之中。

咣当!

长剑掉落外地,许高的目光逐渐僵硬。

“怎么会?怎么可能连他的一剑都挡不住?他的剑怎么会快到这种地步?竟然没有丝毫征兆地就……?如果刚才他那一道剑气不是击中我的剑,而是击中我的头,那我此时……”许高顿时感到了一阵寒意,默默地捡起了地上的剑,从天都里消失。

这段日子里,不光是剑阁的知无涯,杂七杂八的,有名的无名的,都来挑战宁独。人们不敢去见真正的剑道最强,便来见剑道最强的弟子。不可能击败剑道最强,却有可能击败剑道最强的弟子。

随着青云试的结束,宁独不是以青云试第二的名声传出去,而是以商冲古的弟子而扬名天下。

不说商冲古的仇敌,也不说那些在剑道上求索的人,单单是沽名钓誉之辈,就可以天天拦住宁独的去路。

见得多了,宁独也就习以为常了,他现在只关心怎么回去圆今天早晨说的谎。再这么失信下去,胡然可就真的要掀桌子了。

……

夜幕降临后,青藤园逐渐安静了下来,也唯有忘归阁几处地方还亮着灯。

石枕溪站在四层的书架前,看着那一本本被抚去了灰尘的书籍,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原本被一本元归论》卡了三个月的时间,却不想宁独只用了一天就读通。而这三排书架的书,宁独已经全部读完。

“差距真的有这么大吗?”

石枕溪自问着,不由露出了苦笑。

想要完全不产生嫉妒是不可能的,但石枕溪心中的标尺告诫他必须加以扼制。

普通人不能成为圣人,却也可以用圣人的准则约束自己,以此来无限接近圣人。

石枕溪静了很长时间才平下心中的嫉妒,走下了忘归阁。

走在萤雪湖站了片刻,石枕溪不禁低声安慰自己道:“人各有志,人各有路。我只需要做好自己就可以了。”

“真的就甘心如此吗?”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石枕溪打了一个激灵,手中立刻凝聚起了元气。悄无声息地靠近过来,他不相信对方只是为了开一个玩笑。

“何必那么紧张?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啊!”

“是你?你怎么进青藤园的?”

“那就是小问题了。我来还是想跟你谈谈上次说的事。”

石枕溪眯起了眼睛,冷笑道:“不是告诫过你,再找上门来,休怪我不客气!”

“哈哈!何必,既然你不喜欢见我,我再不来找你便是。不过你要是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这瓶丹药,先送给你了。”

“不需要。”石枕溪冷冰冰地回答道。

“嘿嘿。这可是‘参玄丹’,我给你放在这里了。”说完,那人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石枕溪盯着黑暗处,确认对方消失,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然而,他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到了那瓶“参玄丹”上。

第三章 变戏法(上)

方圆市形成的具体日期已经无从考证,从天都建成的那一刻起它就存在了。甚至有一种说法,方圆市是天都的旧址,因为方圆市存在煞气,所以大明的中心迁移到了现在的位置,而大明也随着迁都国力蒸蒸日上。

不过说起来,半边浸湖半边立山的方圆市确实有着几分煞气,哪怕是武帝存在的时期。

修行者汇聚的地方,很难有一个约束人们行为的标准,除了千百年形成的规矩,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且遵守。即便如此,也总有人想要打破这些规矩。这也正是文人敌视修行者的地方,对方拥有着与品德不相称的能力。

最近几年,方圆市不太平静,却也没人明目张胆地去破坏这里的规矩。

欲仙馆是个比鱼龙混杂还要鱼龙混杂的地方。迷宫般的隔断木墙,破烂有之,崭新有之;缭绕不散的烟雾,混杂着各种气味;随意堆放的物品,甚至还有些人的骨头;各式各样的人,就像是浓墨重彩在此炸开。

“飞哥,你看这小娘们,风骚的很!”一个精瘦如猴的人趴在墙缝上,偷看着屋子里面的人。

“看什么看,色字头上一把刀!我们是专业的杀手,你就天天给我搞这个?”长着两撇浓密胡子的飞哥按住精瘦小伙的脖子,一把将其扭到了一旁,然后自己凑了过去。“哎呦,我去,这小娘们还真是哎!真——棒——哎!”

“让我也看看!”一个矮胖如肥猪的人挤了过来。

“滚!一点职业素养都没有!刚说的色字头上一把刀就忘了?”飞哥站起身来,怒斥道。“我们是来干什么的?我们是来杀人的!整天嘻嘻哈哈能杀人吗?说了多少遍了,我们是一个团队!五根手指,有力量吗?没有!我们只有握成一个拳头,才有力量!”

“飞哥,你只有四根手指,我们也只是仨人……”

“就你眼好使!就你眼好使!我能不知道吗?我能不知道吗?”飞哥叉开四指大手,用力地拍着瘦猴的脑袋。

“别打了别打了,飞哥,飞哥……”

飞哥整了整衣衫,肃声道:“这次是个大价钱的买卖,咱必须一炮打响,成为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到时候咱再成立个杀手组织,业务遍及天下,超越什么‘暗火’、‘东锦宫’那就是指日可待了!”

“飞哥,你这话说了三千六百遍了。”

“就你话多!就你话多!快去打听,快去准备,快他妈的写个策划出来!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招,杀人也好放火也好,必须把这个人给我查出来!快他妈的去!”飞哥把两人打了出去,气愤地哼了一声,又把眼睛凑上了那个墙缝。

“嘿——!这小子也太衰了,这么快就结束了?这要是换上我遇上,不得三天三夜?”

——

胡然生气了。

宁独也不想搭理对方,任由对方生气去。反正饭还是要照吃,学也要照上。

“余桃先生现在过得怎么样啊?”

胡然闷头吃饭,一句话也不说。

“你要是肯跟我说说,咱今天就不去青藤园了。”宁独服软似地说道。

胡然听了心中一喜,却也撇嘴说道:“少爷,你说话不算话的次数太多了,在我这已经失去了信用。”

“今天说到做到。”

“不去青藤园的话去哪啊?”胡然进一步问道。

“你还学会得寸进尺了啊!”

“要是不去‘夫子街’我就不告诉你!”胡然昂着头,一副倔强的样子。

“那就去好了。”

“真的?”

“真的。”

胡然的眼睛一亮,立时说道:“余桃先生学的比我快多了,吴越老先生让他出去游历,余桃先生却一直拖着不肯走。昨天吴越老先生发了火,让余桃先生必须走,不走就把他打出去。余桃先生也只得收拾行李了,过两天应该就走了。”

“去哪啊?”

“说是去西边的黑铁城。”

“黑铁城?”以宁独的阅历,确实还不知道这个地方。

“少爷,你不知道黑铁城?”胡然顿时来了兴致,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之前是没有黑铁城的,只有黑铁山。有一位夺天地造化的器脉师,用了十年的时间,将一整座山铸成了一座城,引地火与天雷之力,造出一千八百炉,专门供器脉师铸造法器,那可是是器脉师的圣地,就算是吴越老先生都佩服那里。”

“那确实神奇。”宁独这些日子在忘归阁里见识到了修行的广阔,越发觉得自己是井底之蛙了。

“那当然了,就没有我们器脉师做不到的事情!”胡然信誓旦旦地说道。虽然她现在只会刻春风剑,但丝毫不妨碍她以器脉师自居。

“那后天我们去给余桃先生送送行。”

“唉,余桃也要走了。胖子都走了两个多月了。”说到这里,胡然情绪低落了些。没有庞旧山带着,她少了太多可以吃到的好东西。

庞旧山在那次与宁独同游烟花弄后,就潇洒地离开了天都。宁独初始时不觉,时间一长就有点怅然若失了,幸好庞旧山每到一地都会给他写信。

“等过一段时间,我们也出去游历。”

“去哪啊?”

“天下哪里不可去啊?”宁独挑眉反问道。

“嘁!”胡然讥讽了一声。“忘归阁里那么多书,少爷你怎么可能一段时间就读完?我可听司马教习说了,你读不完这些书是不会放你出青藤园的。”

“呦呵,自己不操心,操心起我来了?扁教习让你背的半人多高书都背过了?吴越老先生让你记住的一百零八种器脉纹都记住了吗?还在这说我?”

“少爷,你好烦啊!”胡然瞪了宁独一眼,顿时没了吃饭的心情。

宁独笑了笑,说道:“走了,今天我们去夫子街,免得你老是说我骗你。”

“说走咱就走,骗人是小狗!”

从瓜柳胡同出门,过了三条街就到了夫子街。胡然就像是渴了大半年的鱼可见了河,嗖地一下就淹没在了里面。

夫子街作为天都里最出名的一天条吃街,不论春夏秋冬都是生意火爆。尤其在入冬后,闲散下来的人们更愿意来逛一逛,满足一下口腹之欲。

宁独走在后面负责付钱,偶尔嘲笑胡然上两声。

其实宁独并没有什么心情来逛街,他之所以来,一是因为胡然这两天太烦了,带她出来散散心;二是因为他也需要多出来看看了,沉在书里太久未必就是件好事。

“哇,少爷,这个流沙蛋黄包好好吃啊!你快来吃一个。”

“吃吃吃。”宁独漫不经心地拿起了一个流沙蛋黄包,放在嘴里嚼了起来,里面滚烫的糖水流出来,烫的他立马吐了出来。

“哈哈哈哈!少爷,你不知道烫的吗?”胡然哈哈大笑起来。

其实宁独完全可以用元气形成一层防护,绝对不会烫伤自己。但他更清楚,元气不应该这样用,就跟杀人的剑不能用来切白菜一样。是以在生活里,很少有修行者会动用元气。

大冷的天,宁独用手扇了好一阵风,舌头才缓过来。

“快给我看看,少爷,烫坏了没有?”胡然心里急切,却仍忍不住笑。

“不吃了,去下一家。”宁独愤愤地说着,不理胡然,继续往前走。

“哎哎哎,让一让了,让一让!”高举着一笼子包子的人从人群里穿过,不经意地撞了宁独一下。

宁独的目光微微一冷。

“等我啊,少爷!”胡然拿着一袋流沙蛋黄包追了上来。

宁独没有去看那个撞自己的人,握住了胡然的手,说道:“走。”

“怎么了,少爷?”

“我记得胖子说过,前面有家店,里面卖一种做成花的棉花糖。”

“真的?”

“嗯。”

宁独带着胡然,迅速地挤过人群。

从进入夫子街开始,宁独就察觉到了别人留在自己身上若有若无的元气,刚才举包子笼那人撞了自己一下后,他更确定身上被人留了标记。那若有若无的感觉,好像自己成了被人盯死的猎物。

或许也正是宁独都没有想到对方竟敢在热闹的街道上动手,对方才选择在热闹的街道上动手。

在于李修孽对决结束后,宁独偶尔得知当天的观众席上有南星,吃惊之余,他非常确定对方发现了自己的身份,这样一个巨大的隐患随时都有可能将他悄无声息地抹杀掉。不仅仅是南星,恐怕这个消息还有可能已经被更多的人知晓,这会给他带来无尽的危机。所以他一直都在提防,却还是没想到现在就来了。

喧闹拥挤的夫子街,好似没有任何的变化,摊铺在卖力地招呼着,路人左看右看,吃着的人跟旁边人有说有笑,老旧的铜钱不停在人手里交换着。

新鲜的河虾下了油锅,刚开笼的糕点腾起了热气,裹糖的苞米在锅里发出爆响……

宁独忽然在拥挤的人群中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向了天空。

完全一色的天空干净的好像没有任何东西,唯有几只雀鸟飞过,没人能够发现它们的影子轻微地折了一下。

“胡然。”

“嗯?”

“看我给你变个戏法。”

第四章 少爷,接剑

干净的天空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瞬间拉近到了宁独的眼前。

嗡!

来人探出一只手,却好像凭空撞到了铁板上,手腕当即折断。

“来人”却没有丝毫的停滞,继续向前冲,但其背上好像突然压下了一座山,直接将其砸落在地。

咚!

地面直接被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凹陷。

“傀儡?”

宁独目光微斜,看着左侧,不再将注意力放在那个已经被禅宗六式打散架的傀儡上。

若不是宁独的止水洞观过于强大,这悄无声息且没有任何元气波动的傀儡足够让见山境无从反应。而宁独刚才明明没有动手,却仍可以发动禅宗六式,被他人看了,对方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那是通玄境才有的能力。

夫子街的四周仍喧嚣着,好像此处发生的事情根本没有影响到他们,他们该哈哈大笑的继续哈哈大笑,该游览的继续游览。

“幻术?”

在忘归阁里待了这么久,宁独见识了不少修行的奇妙手段。但他越了解就越觉得修行的广阔,以至于发生任何事情他都觉得合乎情理。眼前这样的景象,应该不止幻术那么简单。

胡然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惊呼道:“这个人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了?四周的人怎么还若无其事的?少爷,这真的是你变得戏法?”

“别乱看。”宁独提醒胡然道,免得她一不小心就着了对方的道。他一直都在用止水洞观,却也找不出其中玄奥所在。

砰!砰!砰!

脚下的青石板突然开裂,黑色的绳索顺着脚腕迅疾地向上伸展。

随心剑!

两道剑气随即刺向黑色绳索的正中心。

啪!

黑色绳索受到冲击,弹射出半寸,却随即又附着了上来。

“蛇啊!”胡然大吃一惊,差点跳起来。

“法宝吗?”宁独心中微惊,他明明没有感应到黑色绳索上有多强的元气,原以为一道随心剑就足以击溃,现在看来他完全判断错了。“全都是法宝吗?”

如果宁独再不出全力,他就不会再有任何的机会了。

“合!”

“封!”

八个方位突然出现了身体涂成黑白的大汉,双手掐同样诀,随即化成一团黑白雾,彼此迅速地相连,将一方天地完全笼罩进去。

“跟我走!”宁独横跨出一大步,用蛮力将胡然给扯了过去。此时的他已经非常确定以及落去了别人的局中,刚才被人碰的那一下所留的标记暂时是剔除不掉了,也就是说他现在就是瓮中之鳖了。

砰!砰!砰!

黑色的绳索如同野草一般从青石板冒出,疯长地扑向宁独。

“重!”

宁独一步落下,犹如一座山岳,当即将黑色绳索震成了水草向着四周散去。

“疼!”胡然感觉自己的手腕都要被拉断,差点哭了出来。

宁独现在顾不上胡然的疼,他眉头紧蹙,知晓以自己现在的力量根本破不开那凝聚起来的黑白屏障。而此时的黑白屏障,竟在飞速地收缩,就好像一张网一样。

“凝!”

“震!”

宁独动用了百炼元气,凶悍无比地击出一拳,竟然没有对黑白屏障产生任何的作用,甚至都没有阻碍其收缩的半分。

随心剑!

哪怕宁独施展出最强的剑气,也无济于事。

胡然此时终于意识到这不是少爷的戏法,而是被人埋伏了,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那近在眼前的黑白屏障。

在夫子街一侧的小楼上,一个文人打扮的中年男子,一个虬髯大汉,看着宁独跟胡然所在的位置。

“不用说是行难境,就是通玄境,入了阴阳袋,也没有逃出去的可能。”

“呵呵,要是没有狄兄的‘雾里花’,想必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在天都的街道上擒住此人,星图可是敏锐的很。”

“东锦宫他们也不是吃干饭的,我们还是得速速解决,免得留有后患。”

“狄兄所言极是!”

正在二人交谈之际,正在收拢的黑白屏障突然裂开了一个口子,宁独跟胡然一步跨出,并且宁独立时向着他们二人所在的位置望来。

“怎么可能破开我的阴阳袋?”

“他又是怎么看穿我们位置的?”

两人心中微惊,立刻断定对方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行难境。之前情报上所得的消息太过不可思议,现在看来上面八成都是真的。

“不能再耽搁了!”

两人飞掠而出,同时出手!

胡然的心脏砰砰直跳,刚才千钧一发之际,她告诉了宁独黑白雾气的器脉纹路,这才没有被那东西给裹进去。她不得不庆幸,自己昨天去废器那里,吴越老先生刚教了她“阴阳纹”,否则她还真的看不出那东西的弱点在哪。

此时的宁独不能去想刚才没破开那黑白法宝会如何,也没时间去夸奖胡然,他只能将所有的精力放在扑过来的两人身上。

“四境?!”

宁独当即明白他再强也不可能击败对方,当即说道:“我要一把剑!”

胡然听到少爷的话,微微愣了愣,看了看手中的流沙蛋黄包,皱起了眉头。

“没有刻刀,没有桃木,哪来剑?”

宁独松开了握着胡然的手,阔步向前冲去。他此时再待在胡然身边,只会给其带来伤害。

随心剑!

一百零八道剑气从宁独周身生出!

面对未知的危险,宁独不敢有丝毫的大意。这可完全不同于面对已经完全探查清楚的李修孽,他现在对来袭者的能力一无所有。

“来了!”

宁独身形微微向下一顿,元气骤然压缩、凝聚。

“重!”

“震!”

嗡!

空间出现了明显的交叠!

“禅宗六式?没想到一个小娃子也能练到这种地步!难怪会凭空破了我的‘六甲傀儡’!二境通玄,啧!可是很久没遇到了!”

然而,一只手直接穿过了被震碎的空间!

之前直接击垮傀儡的禅宗六式,此时竟然全然没有了效果!

“完全无视禅宗六式?元气的攻击毫无作用?”即便宁独始终都开启着止水洞观,也无法明白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随心剑!

一百零八道剑气瞬间凝聚成一点,迎上了对方的手掌!

止水洞观!

“一定要弄清楚他的进攻方式!”宁独的目光盯在了一处。

“嘿嘿,小子,你可不要只顾一面啊!”虬髯大汉瞬间出现在了宁独的身后,五指成拳,毫不犹豫地轰击而下。

宁独能够预料到这一拳砸下来会是什么后果,但他没有躲闪,也没有转身迎击。

这样的绝境之下,宁独只能赌,赌对方不是来杀他的!

倘若对方是来杀死宁独的,就不会这么费尽心机,也不可能耽搁这么久。但是,宁独一旦赌错了,那么他就必死无疑。

止水洞观!

剑刺向了对方的手心!

嗤!

一百零八道剑气凝成的剑,同样没有任何的效果!

“是将元气吸收了,还是分解了?”宁独终于观察到了一点异常,却还是无法下定结论。

然而,此时虬髯大汉的拳头已经降临。

咚!

宁独顿时感觉自己的灵魂被砸出了体内,整个人随之一怔,身体不受控制地向着地上落去。

幸好,宁独赌对了!虬髯大汉的这一拳虽然有着毁灭般的气息,但落在宁独的身上及时收了大半的力道,否则宁独挨了这一拳就必死无疑了。

“咦——什么东西挡住了?”虬髯大汉明显感觉到有一股滑腻的感觉,卸掉了大半的力量,否则他这一拳最起码也会把宁独震晕了。

与此同时,一直潜藏在地面下的黑色绳索飞速冒出,向着宁独周身缠绕而去。

宁独的视野略微一模糊,迅速地恢复了清明。常年遭受的毒打,让他拥有着最坚韧的神经。

“凝!”

“震!”

“重!”

几乎在同一时刻,宁独施展出了禅宗六式中的三种。坚硬的地面立刻变成了软泥,而宁独也成了重铁,瞬间坠落下去。

“用禅宗六式软化了脚下的土地,再加重自身,沉入土中,早就想好这个躲避方式了吗?不过,这倒省的麻烦了!进入土中,你还有什么方式跳来跳去?”

“囚笼!”

原本就潜藏在地下的黑色的绳索瞬间编织成笼,困住了无处可逃的宁独。

“上来吧!”虬髯大汉的手猛然往下一探,插入地下,握住绳索,像是将树连根拔起一般,将牢笼完全提了上来。

宁独已经被牢牢困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

“一个行难境可以在我们手上蹦跶这么久,确实足够你骄傲的了!”

“嘿嘿,行难境就这么强,要是他去了见山境,还真的未必就能够擒得住他。”

“不跟他多说了,先封了他再说。”

虬髯大汉拿出一张符篆,半空中虚画,一个银灿灿的符文出现,向着宁独引去。

“两位好汉,等等啊。我们素不相识,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在天都里打打杀杀何必呢?我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不好吗?有什么事情都是可以商量的啊!”宁独嘻嘻哈哈地说道。

“哼!等把你带出天都去,自然有的是时间跟你商量!”

宁独眼看着银色符文印到自己头上,悬着的心突然得以舒缓。

“终于好了!”

“少爷,接剑!”胡然在此时扔出了自己手中的流沙蛋黄包。

第五章 人外人

虬髯大汉铜铃般的大眼一瞪,并指如刀,虚空一斩,一道看不见的线断了。

“竟然还留有后手,这元气线可真是细,不注意还真的让你得逞了!”

“别废话了,这小子心眼太多,先带走再说!”

宁独与从一开始留在胡然身上的那道元气之间的联系断了,也就意味着他接不住胡然扔过来的剑。

止水洞观!

正在印到宁独额头上的银色符文速度无限放缓,元气的流转也到了几乎静止的状态。

随心剑!

宁独竟然寻到了胡然扔过来的剑,并与其建立了联系!

追本溯源起来,胡然体内的元气基本上都来自于宁独。不过,刻了这么久的春风剑,胡然也从没有发觉她始终都在用着元气。想要精准地刻出器脉,非元气不能为之。其实每把刻出来的春风剑上,都残留着胡然的元气,同样也是宁独的元气。

离体的元气还可以继续操控,本不应该是行难境能够窥见的能力!

“真是麻烦!哪怕只是二境,通玄了也太麻烦了!这些人都是怎么修行的,怪胎!”

嗡!

银色符文终于印到了宁独的额头上。

然而,虬髯大汉随即露出了错愕的神情,怒道:“狄龙九,你是不是傻了,用‘野尽’挡住我的‘封仙符’?”

书生般的中年人沉声道:“瞪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再说!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的名讳!”

不知何时,大量的元气从宁独身上溢散出来,使得黑色绳索疯长,直接将宁独包成了一个茧,恰好挡住了银色符文。

“这么短的时间就发现了‘野尽’的秘密,知道其顺着元气进行囚禁,并且加以利用,实在是可怕!赶紧用‘野尽’把他绞晕!”

“来不及了,你看上面!”

一道红黄的线冲上了天际!

嗡!

四周的元气突然动了起来。

虬髯大汉回头一望,心中不由烦躁起来。他猛然向前一跨,单手朝天,虚空一握,一个大手掌随即出现在天际,却并没阻止住红黄的线继续往上冲。

“你发现了,还不阻止?”虬髯大汉怒道。

“你都拦不住,我能拦得住?”狄龙九冷哼道。“从商冲古那里学来的剑,即便只是几分相似,又有多少人能拦得住?”

虬髯大汉转头看向黑色绳索编织成的茧,说道:“立刻带他走!”

“想什么呢!你我二人能全身而退就不错了,还想带他走?”且不说东锦宫等人的追捕,要是把商冲古惊动了,他们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

“那你说怎么办?就眼睁睁地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为了等这个时机,他们可足足盯了宁独一个多月,没想到竟然会功亏一篑。

“倘若你敢冒那个险,那你就扛着他走,你我就此分道扬镳。”

“磨磨唧唧,磨磨唧唧!”虬髯大汉猛然向地上砸了一拳,恐怖的裂痕随即贯穿了整条夫子街。

“收了法宝,立马走!来日方长!”

嗡!

天地元气突然有了波动,两人同时掐诀,身影立刻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一道刺目的剑光在星图上绽放!

几乎在同一时刻,角楼上的修行者盯向了夫子街,御林军与东锦卫也瞬间出动,将夫子街封锁。

宁独眼前的黑暗消失,得以看清眼前。幸好对方只是来抓他的,要是来杀他的,那么他此时就是一具尸体了。

先前还是喧闹的夫子街,突然陷入了混乱。

“少爷!”胡然立刻跑了过来。“刚才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肯定要被那两个恶人给捉去了。”

“多亏你的剑。”要不是胡然真的临时造出了一把剑,宁独真的没法发出求救的信号。

“可惜了那流沙蛋黄包,就算把它揉成了剑的形状,还没有春风剑那么快,白费了。”胡然略有可惜地说道,她根本没有意识到刚才到底有多凶险,不过这也正是宁独不想让她知道的。

宁独长呼了一口气,感觉身体有些虚脱,却还是强打着精神向着天空望去。

“直接屏蔽了元气波动,并伪造出新的元气波动,星图这才没有反应吗?恐怕不止于此!整条夫子街都陷入了假象之中,人们刚才完全沉浸在原本的轨迹之中,并没有意识到发生的事。”

在人们眼中,刚刚还是正常的夫子街,突然出现了一条巨大的沟壑。无数人反应不及,直接掉落到了里面。更有御林军封住所有的出路,让众人顿时慌乱起来。

“都别动!东锦宫检查!妄动者,杀无赦!”一声充满威严的吼声在夫子街上盘旋,镇住了所有的人。

刚才那股强烈的元气冲击,足以让所有人心惊。天都才安定多久,就有人敢在街头直接动手,这无疑是在挑衅东锦宫等部门的尊严。

“所有的修行者,站出来,胆敢有隐瞒的,一旦查出,就地处决!”

夫子街里的众人向着四周望去,想要找到被困在此处的原因。

三个人站了出来,宁独也带着胡然走了出去。

“还有其他人吗?”

没人回应。

东锦宫的人冷笑了一声,冷声道:“既然有所隐瞒,那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突然之间,东锦卫出现在几人身边,干净利落地将其擒下。

“你们几个,知道刚才发生什么了吗?”东锦卫对着宁独他们五个站出来的问道。

“刚才那一剑,是我施展的。”宁独站出来说道。在这点上他不需要隐瞒什么,就算被东锦宫带走调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更何况,他也想从东锦宫打听到底是谁想要抓走自己。

其他三位行难境还是一脸迷茫,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你?”东锦卫先是惊疑了一声,随即认出了宁独,沉默了一瞬,便说道,“先跟我们走吧,去东锦宫一趟。”

宁独回头看了一眼夫子街,直觉上那两人都已经离开了这里。虽然不知道对方用的什么办法,但确实是瞒过了所有人的耳目。

“还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第六章 划船去

“怎么又是你?”东锦宫的笔录官看着宁独,露出了奇怪的表情。“这两个月,你来我这不下二十次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宁独无奈地摊了摊手,说道:“你也知道是什么情况,不是我想干什么,而是他们想干什么。能不能管一管,我最基本的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了。”

“你就不能收敛点,少给我惹点麻烦?”

“我觉得我已经非常本分老实了,从来没有主动招惹过任何人,可那些人偏偏要找上我。”这段时间,宁独也算是深居简出了,却挡不住总有人找上门来。

东锦宫的笔录官也无奈地叹了口气,向椅子后面一躺,说道:“说说吧,这次又是怎么回事。要又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就懒得给你记了。”

自从青云试结束后,东锦宫在天都抓获擅自动用元气的人中有一大半都是跟宁独有关的。要都是这类事件,也就没有必要去一一记录了。

“这次不一样,有人想要杀我。”

“哦。”东锦宫的人不急不慢地说道。在他看来,青云试的第二,大家公认的青云试最强,甚至是大明青年一代的最强,又是剑道最强的弟子,有人挑战很正常,却没人会傻到在大街上明目张胆地杀这样一个人。

“他们用了可以屏蔽元气波动的法宝。”宁独认真地说道。

“嗯。”

其实多数来挑战宁独的人都不想让别人知道,除非他们真正地击败了宁独才会大肆宣扬。是以动用一点遮蔽元气的法宝,先看结果如何,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宁独见对方是这种态度,知道自己再说下去也没什么用,恐怕对方不亲眼见到证据是不会信自己所言,便不再多言。

“怎么不说了?”

“没什么好说的了。”原本宁独还打算从东锦宫这里得到些有用的消息,现在看起来是没什么可能了。

“行吧,那你走吧。下次可别来了,你惹得麻烦可够多的了。”

宁独也不再磨蹭,直接起身离开了。至于夫子街的那场对宁独的捕猎,也被东锦宫一笔带过,当做某人的修行岔子进行处理了。这些事情深究起来,不知道会牵扯出多大的麻烦,并且也没什么大作用,索性大家都省事。

自从青云试结束后,宁独就不再多么避讳东锦宫,反而觉得东锦宫开始避讳他。事情这样不了了之,他也不会再多追究了。

从东锦宫里出来,宁独带着胡然,坐上了鱼龙街派来的马车。

“小宁爷。”旬二早已经在马车里等候多时,夫子街的事情他已经大致上有了了解,并且已经发动大部分的力量去查。

“单靠我们不行,得想法子让东锦宫盯上我。”宁独思索着说道。

“这恐怕很难。毕竟您现在是商前辈的弟子,东锦宫也不想跟您扯上什么瓜葛。”

“却也是。”

“更何况东锦宫的二档头笛明月大人还下令不要去查关于您的任何事情。”旬二也无奈地说道,这个消息还是他前几天才从东锦宫内部得到的。

没有明面上的力量,单靠鱼龙街,其实很难防备地住这种无处不在的袭击,毕竟对方始终都在暗处,而宁独又不可能一直躲在青藤园里。最好就是让东锦宫时时刻刻盯着宁独,这样才是最可靠的保护。

“东锦宫用不上了,还能用的上什么力量呢?”宁独还不至于傻到自己觉得什么危机都能应对了。

这里可是天都,难道朝廷的部门就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无辜的大明子民遭受到非法的伤害吗?任何一个大明子民都需要接受大明的庇护,宁独当然也不想例外。

“还有一个办法,小宁爷,只是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宁独看了旬二一眼,说道:“你说那些请柬?”

“不错!”

“算了,那个就不想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得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才行。”宁独不介意上门挑战的,但他却不能时时刻刻防备那些对自己图谋不轨的。

旬二不再多言,以鱼龙街现在的力量,其实并不能帮宁独太多了。

“去方圆市。”宁独说道。

旬二没有提出质疑,只要是小宁爷做出的决定,哪怕是错的,鱼龙街也愿意为其粉身碎骨。

按理说来,刚刚经过了夫子街的惊险,宁独本不应该再去方圆市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冒险,谁都不能肯定周围到底有多少人还在盯着宁独,可他偏偏要去方圆市。旬二能做的就是调动鱼龙街所有的修行者对沿途进行设防。

“又要回方圆市?”胡然略微有些吃惊,毕竟她昨天才去过。

“怎么了,不想去?”宁独笑着问道。

“当然不想去!”胡然可不想去记那些绕脑子的器脉纹路。

“这次不去学习,带你逛逛方圆市,奖励你看破那黑白的屏障。”

若非胡然在千钧一发之际发现了“阴阳袋”的弱处,宁独得以用禅宗六式的“缠”撕开一个缺口,他此时此刻恐怕早已经像是只老母鸡一样不知被人带到了何处。

“那还行。”胡然勉强答应。

夫子街上的突袭,虽说是平安度过,宁独却后怕不已。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对手是谁,也不知道对方何时会再次出现,自己又能否再次幸运地逃过劫难也是未知数。

想了一路,以至于到了方圆市时宁独都没反应过来。

“走啊,少爷!”

“哦。”宁独走下马车,乘上小舟,去了吴越老先生的废器。

折腾了一整天,到达废器时天色已经深了。方圆市的各处都亮起了灯火,倒映在水面上,倒也是一番景色。

宁独敲开了废器的门,坐在吴越老先生的对面。

“这么晚了还来打扰老先生,实在是抱歉。”

“这么晚了还来,想必是有非解决不可的事情。”

“谢老先生谅解,那我就直说了。”宁独将在夫子街遇到的一切说了一遍。

“能够屏蔽元气波动,还拥有着制造假象的能力,这样的法宝,据我所知有三种:一种是‘幻月遮’,是古兰国的东西;一种是‘改境’,出自黑铁城的一位大家之手;一种是‘雾里花’,不知出处。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能提供的也不过是冰山一角,切莫让我的话干扰了你的判断。”

“谨遵老先生的教诲。”宁独将吴越老先生所说的三种法宝都牢记在心。这些东西他得回去好好查一查,免得下次还着了对方的道。

“至于那黑白的屏障,按照你说的先是出现八个人形的黑白雾气,还有胡然破开的阴阳纹,应该就是‘阴阳袋’,再结合你听来的名字,就是狄龙九无疑。传闻此人在器脉方面的天赋极高,阴阳袋就是其创。即便他不修身,光靠着一身法宝也曾以见山境杀死通玄境。这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现在通玄也并不奇怪。至于另一个人就不得而知了。你说的那黑色绳索,应该是‘野尽’,也是出自黑铁城。你要查的话,可以多留意黑铁城。”吴越十多年没出过废器,仍拥有着广博的见识,且毫不过时。

宁独一一记在心中,说道:“之所以能够挡住那个虬髯大汉的一拳,还是全靠‘昆仑雪绡’。还要劳烦老先生再给看一眼。”

当虬髯大汉一拳击落的时候,宁独身上的昆仑雪绡自动防御,抵消了大半的力道,这才让宁独不至于挨了一拳就昏厥过去。

其实青云试结束不久后宁独就来废器找吴越老先生问过昆仑雪绡的事情,只不过宁独按照老先生的方法蕴养了这么久,其中所发生的变化他也有些吃惊了。

原本白如大雪的昆仑雪绡,此时上面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血线,已经不再是发现不了,而是相当明显了。

吴越用并不存在的“眼睛”看着昆仑雪绡,说道:“仙炉的墨非攻天赋丝毫不在我之下,这条昆仑雪绡是其年轻时的得意之作,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找个合适的人。现在看来,昆仑雪绡确实适合你。上次我跟你说,昆仑雪绡是个‘活物’,因为里面不断生长的元气根,只要你越来越强,以旺盛的血气与元气进行蕴养,它上面的红线会越来越多,到时候它的品质也会提升到四品,甚至说还能继续提升,这变化并没有什么异常。”

虽然吴越老先生这般说了,但是宁独心里还是隐约有了一丝的担心。他倒是不希望昆仑雪绡变得有多强,只要能够弥补他不能流血的缺陷就足够了。倘若发生了什么不可控的异变,那就未必是什么好事情了。

想着想着,宁独不禁自嘲自己是否太过神经了,谨小慎微是好事,可天天如履薄冰的话,也就没意思了。

“谢过老先生,我就不叨扰老先生休息了。”宁独拜别了吴越,走出废器。他可是答应了胡然来方圆市游玩的,可不能又毁了约。再这样下去,他在胡然那里真的就没有一点信用了。再者说,那帮天天盯着宁独的人,总不至于真的不需要休息。

“走啊,少爷,划船去!”胡然高兴地冲着宁独喊道。

“今晚就听你的。”

第七章 湖心虚影

已经入了冬,湖水的颜色变得很薄,透着一股深深的寒。白天里游玩肯定要冷的,晚上却好上一些。

灯火投在没有波纹的湖面上,清晰可见,恍惚间让人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

船破开水面,缓缓地向前漂着。船夫也不急,只轻轻点一点竹篙,摆正船前进的方向。

胡然裹着大袄,站在船头,兴奋地看着四周的景色。

这对宁独跟胡然来说,不过是一次游玩,但对旬二来说却足够让他满头的冷汗。从鱼龙街里抽调出来的人手根本不够,每一处的安排都有着意外发生,而这样的意外最终很有可能演化到危机宁独的生命,他务必要消除掉所有的隐患。

一艘小船身后,可能有些十艘小船在暗中防护着。

过了一大片水域,到了密集的吊楼,楼上基本都开着窗户,摆着售卖的物件。灯光不强,将物件照的半虚半实,引人去看。

“老板,来两碗酒酿汤圆!”胡然长长喊了一声,随即有窗户里探出了一根长竹竿,上面挑着一个篮子,稳稳地放到了船上。

一半浸在水里的方圆市,半数的路都是水路,想要做成生意,没有这点送东西功夫是不行的。商家也不怕客人跑了不给钱,毕竟方圆市里的规矩还没人坏过。

胡然打开篮子,取出放在篮子凹槽里的酒酿汤圆,跟宁独一人一碗,吃完后将碗勺跟钱放在篮子里,对方又轻轻一挑,收回了篮子。

这样的店,都不需要铺子,有可以加工的地方就可以,极大地节省了用地面积,一栋五六层的小楼上有四五十家店也就成了常态。

小船走走停停,两侧的长竹竿不时挑出来,将吃的送到船上,再收回放在篮子里的铜钱银两。

“实在是吃不动了。”

才小半个时辰,胡然就吃不下了,开心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她得再去转一圈,回来时继续吃。

“前面就是‘鬼面峡’了,两位客官做好准备。”船夫笑着提醒道。

方圆市有几处景色不错的地方,而这“鬼面峡”则是湖与山接壤的两块高耸岩石,组成了一道峡。不知是哪位好事者,在两侧雕了无数的鬼头,栩栩如生不说,还施以重彩。到了夜晚,湖面反射的光一闪到鬼面上极度恐怖。

“传闻此处真的将年轻女子吓死过,客官要是胆子比较小,就不要过去了。”

胡然望了望那黑洞洞的岩石,胆怯道:“少爷,要不算了,不去看了。”

“不看便不看。”宁独当然是随胡然的心意,他对游览什么倒也没多大的兴趣。

“小姐不看了?那我掉头了。”船夫一撑篙,船发生了便偏移,缓缓地向着湖心驶去。

沿途与不少小船交错,上面有着弹奏琵琶或者拨弄琴弦的女子,面容姣好,且穿的都不是很多。这样的卖艺者价格都不高,多数有情调的人都愿意邀请到船上弹奏一曲。

宁独跟胡然对音律都不太懂,也就没什么打算。船夫在船尾放上一盏灯示意,也就不会有人来叨扰。

虽然没请人弹奏,但也算是一路都听着曲子。只是各种混杂,成了一锅乱炖,对精通音律的人来说或许难以忍受,对宁独跟胡然来说却听着不错。

到了湖中心,船夫说道:“这里是‘龙穴’,传闻这湖里囚禁着一条龙,偶尔有人在此处见到龙影,能否看到就看客官的运气了。”

在这附近游荡的船只并不少,显然都是冲着传闻中的龙影来的,基本上都是什么都没瞧见就回去了。

“这个世上真的有龙吗?天天听大家这般说,却都没听说有人见过龙的影子。这底下不会真的有龙吧?”

胡然趴在船边,瞪大了眼睛往下看,期待着看到想象中的巨大生灵。

其实自从有龙影的传闻后,不少人潜入湖底去一探究竟,在半数人莫名其妙丧命,另外半数迷失方向后,就很少有人再下去探险。身为修行者,基本上都清楚下面有不可触碰的“东西”。不过,这对普通人来说反倒让龙影的传闻更加逼真。

水面下是深邃的黑色,纯粹的没有一点其他的东西。

胡然看的眼睛发酸了,长呼出一口白气,偏头问道:“少爷,你有看到龙吗?”

宁独也低头看了好久,摇了摇头,刚想说话表情立刻变了。

“快看,那是什么?!”宁独颇为激动地说道。

“哪?”

胡然立刻转头瞪大眼睛去看,却还是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什么啊,少爷,有什么?”

“没有吗?”

“没有。”

“没有就算了。”宁独淡淡地说道,显然这又是他一贯欺骗胡然的手段。

对于这个世上是否存在龙这种生灵,宁独不去否定也不肯定,他没见到时肯定不会信,却也更偏向于相信。

等了片刻,宁独见胡然始终没有抬起头来,不由得低头向下看去。

“少爷,这底下好像真的有东西。”胡然带着不确定说道。

“呦,还现学现卖了。”宁独可不愿意上胡然的当。

“真的。”胡然盯着漆黑的水面,她要是没看错的话,真的有黑影略过去,并且她敢肯定那绝对不会是一条鱼。

宁独蹲下身来,同样向着水底下望去。除了深邃的黑色,还是没有其他东西。

“没……”宁独刚说出一个字就闭上了嘴,凝神看着黑的最深处。

隐约间,好像有着庞大的黑影在缓慢移动。

宁独心中微惊,一把抓住胡然的后背,将其提了起来。

“干什么啊,少爷?”胡然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大声喊道。

嗡!

平静的湖面突然有了高频率的颤动,持续了瞬间就平复了下去,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怎么了?”船夫疾走到了船头。

宁独凝神看着湖底深处,却并没有再看到什么虚影。

“少爷?”胡然也疑惑地问了一声,只是一个虚影而已,按理说不至于让少爷这么震惊,没准是一条大鱼或者成堆的海草。

宁独还不至于胆小到被一个虚影吓到,他之所以这么紧张,是因为他刚才突然有了一种心悸的感觉。

“是血?”宁独并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让他心悸,只是直觉上感觉是跟他的血有关。

“莫非客官真的见到龙影了?”船夫有些期待地问道。

宁独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眼花了而已。”

“那客官可要小心些,忘了提醒客官了,这里时常出没把人拖下水溺死后搜刮钱财的‘水鬼’,客官莫要看的时间太久了。”船夫向四周望了望,见其他船都如常,肯定也都没有发现什么传闻里的“龙”。

“这么吓人?那我们赶紧走了走了。”胡然赶紧躲进来船舱里,不敢再往水里看。至于刚才那个巨大的虚影,就当没看到好了,免得晚上做噩梦。

船夫撑起了篙,让船按照原路返回。

宁独回头看了一眼湖心,沉默不语。要是他境界足够高了,他一定会潜入湖底一探究竟,现在他还不能冒这个险。

“我的血,真的是夺取的你的血吗?”

……

“这次失手,下次就难上太多了。”狄龙九在布置了数道特殊的手段,确保不会被别人偷听到后,才放声说道。

虬髯大汉冷哼了一声,粗声说道:“这等年轻气盛的人,总会露出破绽!”

“这种人最懂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就算还有机会,他岂能不对咱俩有所提防?以宁独所展现出来的能力来看,他绝对不会再吃什么亏,此人在战斗方面的天赋极高。”

“他提防别人或许有用,提防咱俩就大错特错了。咱俩靠的是什么?靠的是层出不穷的法宝!他防得住一件,防得住一堆?”虬髯大汉的语气里夹杂着不言而喻的骄傲。

两人的境界都已经到了通玄,对单纯战斗却并不怎么擅长,否则也不会让宁独从他们手里逃走了。

“雾里花,阴阳袋,野尽,这三件东西都不能再用了,最好现在就出手卖给一个人。”狄龙九谨慎地说道。他可不想让东锦宫顺藤摸瓜,找到自己身上来。

天都外的方圆市里,任何势力都不能完全渗透进来,哪怕是东锦宫。在此处隐藏了数十年的人物可不在少数,有可能随便拎出一个小店铺的老板都是四境的修行者。

“卖了便卖了,以你我的能力,这种东西还怕再造不出来吗?”虬髯大汉虽是这般说,却也心疼不已。一件法宝打造出来的代价极高,想要称心如意更是难上加难。

“得卖一个人,并且价格也得合理。”狄龙九说道。

“方圆市里有的是人,还愁找不到卖家?”

“最近这段日子,还是待在方圆市里不要出去了,避避风头再说。”

“给我们的任务可是年前将宁独带回去,再拖下去可就过了期限了。”虬髯大汉有些急躁地说道。

“我能不知?接下来,我们就只剩下一次出手的机会了,绝对不能出任何的问题!”

第八章 记一日

坐船回来时特意绕路去吃了一通,胡然满足地躺下睡了。宁独没有立刻睡下,站在吊楼的窗边向外望着。

“大大小小一共二十七次冲突,都是见山境以下,还算能够应付得来。”

宁独走了这一趟方圆市,可引出了不少人,却都是小喽啰,并没有什么大鱼露面,都被鱼龙街放下。

“大概是今天夫子街的事。”

东锦宫跟其他部门都没有将“夫子街”的事闹大,反倒是那些一直暗中追踪宁独的将这一切记录的清清楚楚。

两个拥有着层穷不穷法宝的四境都失手了,没有万全准备的人自然不会再贸然行动了。并且谁也没想到宁独会来方圆市,这里行动的话不确定的因素太多太多。

宁独思索着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想要从中理清出几天明显的线来。

“南星不可能没有行动,必定是有一部分人来自南国,她应该是想将我活捉回去。”

“还有一部分来自于朝堂。”

“一部分挑战者。”

“以及不明确他们到底是什么目的的人。”

前面的人都好说,唯有最后这些人,宁独连对方想要干什么都不清楚,也就无从防范,这样的人最为棘手。

“单纯想要修行,确实是一件很难的事。”宁独再次想起庞旧山所说的话,不由得笑了笑,却又皱起了眉头。

不知为什么,自从庞旧山走了之后,宁独总感觉天都的空气都变了味道。或许是他需要想的事情太多了,不能专心修行才有了这般感觉。

“参加青云试虽好,却也招致了太多的麻烦。”

宁独长呼了一口白气,明白了当初商冲古为什么反对他参加青云试,不过已经做了的事情他也不会后悔。

回头看了看熟睡的胡然,宁独笑了笑,也躺下睡去了。想的再多也没用,该好好休息还是要好好休息才对。

第二天赶了一大早,宁独在巳时三刻才到达青藤园,总算是没有落下司马峨的课,而胡然则一脸苦闷地去了青梨园跟扁士寒学医。

对于大部分学子来说,司马峨的课都是枯燥乏味的,远远比不上忘归阁里一本书所打开的奇妙世界。司马峨那些反复强调的基础理论,无法立刻体现出它的价值,甚至说长达十年的坚持都未必有什么价值,学子必然不会感兴趣。

“至道无形,混成为体;变无化有,皆从气立;气之所分,生天生地;众类推迁,循环不息……”

杨可卿举手示意得到同意后问道:“司马教习,这心决我们已经烂熟于心,可无论怎么运转都不能再让境界往前一步,是不是应该换一种心决?”

司马峨点了点头,说道:“杨可卿提的问题很好,想必诸位同学也有相同的疑问。天下心决无数,我们该选一种合适自己的,还是选一种传闻中厉害的让自己去适合?”

对于这个问题,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答案。

“这两种选择,各有优劣,需要你们自己去选。可是在去选之前,又该做什么?你们现在在这里学习,并不能给你们强大的能力,但能给你们选择的能力。你们现在修行的这门心决,境界进步可能不明显,却能给你们打下夯实的基础。”司马峨认真地解释道。

在此处待了四五年还是行难中境的老生不禁低声道:“天天夯实基础,别人都起了高楼了,我这还夯实基础。”

杨可卿心中还有疑问,却也没有再追问,他还是愿意相信司马峨。

对于未知的世界,一个正确的导师是可遇不可求的,而能够默默忍受漫长黑暗的学生也同样难得。普通行业都是如此,更不用说在修行的道路上。

这么长的时间,宁独习惯了司马峨的繁琐。尽管对方所教授的东西他多数已经领悟,仍会认真地听取。而今天的课,对他的境界长期止步不前也有了些许的帮助。

按照司马峨所说的修行,陈难萍的境界一直在稳步前行,如今已经破了“小难”跟“大难”,到了行难境巅峰,距离见山境也只有一步之遥了。这般修行速度,确实让人咋舌。宁独自认为在行难上境止步不前,但其修行速度已经足够让多数人吃惊了。

这样两座大山压在头顶,青梅园的学子修行的积极性大受打击,也就懒散度日了。除了跟宁独陈难萍他们一块入学的杨可卿,课堂上几乎没有多少人会发问。

司马峨解释了三个问题后,不免又勉励了众人一番,才算是下课。

宁独原本想找胡然一块吃饭,却不想陈难萍拦住了去路。

“剑。”陈难萍只说了这一个字。

对于陈难萍的邀战,宁独想要拒绝,最后又改口说了一个字“青”。

这两个字分别是宁独跟陈难萍在扼笼赌场对决是所用的代号,陈难萍突然说出来,其用意不言而喻。

青云试并没有让陈难萍满意,更何况那根本不符实的第一头衔更是让她大为恼火。三个月未曾动手,手中的匕首都快要生锈了。她思来想去,也只有宁独这个对手最合适。

最近这段时间宁独不想再横生枝节,但他一想到扼笼赌场就想起了那时那个隐藏在地下三层的人。既然总得去扼笼赌场一场,跟陈难萍切磋一场也无妨。

去了青梅园,宁独看到胡然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

“怎么了,今天扁教习又怎么为难你了。”

“唉。”胡然只顾着叹气。

宁独走近了,看到桌子上的书,翻了翻,说道:“这上面的图不是多难记啊,这可比我让你画的图简单多了。”

这么长的时间来,宁独始终未曾落下对天都的绘制,如今已经是一张可以铺满整间屋子的“鬼画符”。在这期间,宁独也不时逼着或者哄骗着胡然去记那些图案,现在胡然也勉强记了一小部分。

“太难了!”胡然喊了一声,差点哭了出来,她现在实在是后悔死了,为什么非要学医。

“好了好了,先去吃饭了。”

胡然的眼里噙满了泪,可怜巴巴地望着宁独。

“不吃了?”宁独疑惑地问道。

“那个矮老头说了,今天不背完就不放我回去。”

“哦,那没事了,我先去吃了。”宁独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

“少……?”胡然愣愣地望着宁独的背影,表情逐渐失控,最后愤怒地哼出了一口气。“早晚有一天,我要报复你!”

——

竹竿般的瘦猴大脚往桌子上一踏,扯着嗓子喊道:“你们谁能打听消息?给我站出来!”

饭馆里的人瞅了他一眼,该干什么继续干什么去了。

瘦猴见自己被无视,来到一桌前,揪起一人的衣领,凑近问道:“你知不知道去哪打听消息?”

对方是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其冷笑了一声,钳子般的手捏住了瘦猴的手腕。

“不松手,你的手腕就断了?”

瘦猴露出了冷笑,说道:“要不要看看是你的喉咙先被我扭断,还是我的手腕被你掐断。”

“这细竹竿一样的手腕,我只需要轻轻一捏……”

“轻轻一捏就会怎样?”

虎背熊腰的大汉突然手脚乱语起来,踢翻了凳子跟椅子,双眼往外暴凸,喉咙里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声。

突然间,一股威压从大汉身上散发出来,一柄重锤随即从大汉身后飞起,迅猛地砸向瘦猴。

“见山境?”

饭馆里的人当即退到了一边,畏惧地看着这场冲突。

咚!

重锤砸在了瘦猴的脑袋上,但他的脑袋却并没有像人们想象中那样脑浆飞溅,他仍跟之前一般站着。

“你敢砸我的脑袋?”瘦猴好像才反应过来,五指用力向前一抓。

一名见山境,就这么轻易地毙命!

瘦猴松开了手,看向众人,趾高气昂地问道:“你们谁能打听消息?给我站出来。”

“你都把他们吓到了,谁还敢跟你说什么消息?”肥猪缓慢地移动了过来。

“那你说怎么办?”瘦猴不解地问道。

“拿钱买啊!”肥猪从腰间掏出三文钱,往桌子上一拍。“谁要是能提供给我们那个叫‘宁独’的消息,这三文钱就是谁的!”

瘦猴一巴掌拍在了肥猪脑袋上,怒道:“你是不是傻?三文钱能买个屁?”

“那你说多少?”

“最起码得五文!”瘦猴伸出了一只手。

肥猪不情愿地从腰间又掏出两文钱,拍在了桌子上,说道:“加价到五文!”

众人想笑却不敢笑,气氛异常的诡异。

此时有人走了出来,凑到瘦猴眼前,低声说道:“我这没有消息,但有几样东西,二位一定感兴趣。”

“没有消息说什么,滚一边去!”

“嘿嘿,二位先看看再说。”

瘦猴想一巴掌把对方拍回去,肥猪却说道:“要是不能让我满意,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好嘞好嘞,二位跟我走。”

瘦猴冷哼了一声,嘟囔着“浪费时间”,肥猪挪着身体跟了上去,临走也不忘将那五文钱收回到腰带里。

第九章 扼笼赌场

大明夜客第九章扼笼赌场八关胡同的扼笼赌场经过了青云试的冲击后,恢复了正常的营业。这里每天都有噱头十足的对决,让人们始终处于刺激状态,总想着自己支持的修行者可以取胜。

“今天这场对决,想必大家期待已久,我也同样期待已久!这场对决的双方,都可谓是王者归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这里,今天将迎来宿命的对决!让我们——”邪哥兴奋地呼喊着,让早已经热血沸腾的人疯狂起来。

“有请——白!”

“有请——夜!”

呐喊声与欢呼声成了风暴,将上面的土地都震得颤动。

与上面的狂热相比,地下三层无疑格外安静。

在中心场的灯光下,尘埃缓缓浮动,像是细碎的雪。

宁独跟陈难萍相对而立,距离不过十步。

四周没有任何的观众,也没有裁判,整个地下三层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两个人不需要观众,只是需要这样一个足够施展身手的场地而已。

无声。

陈难萍的眼神突然一凝!

火灵千雀!

“斗转已经修行到这种地步了吗?几乎不需要准备时间就可以施展出术!”宁独都没能洞观到陈难萍元气的细致变化,致使他的反应稍微慢了一点。

火雀瞬间封死了所有的空间!

宁独抬起了手,一道剑气随即生出,在其周身飞旋。

剑网!

嗤!

靠近的火雀随即被斩成两截,失控的元气随即爆裂开来,连成一片火海。然而,随即有更多的火雀扑上去,源源不断,犹如飞蛾扑火。

“以火焰封住视线跟感知吗?”

宁独眼睛微眯起来,他清楚陈难萍的进攻手段不会这么简单明显。

忽然之间,宁独低头向着脚底看去。

“水?”

四周明明是高温,地面上却渗出了水滴。

“在一开始就用元气在四周埋下了水,然后抽去了其中的元气。让其自然流淌,这才没有发觉到!”一想到此,宁独立刻明白了陈难萍的目的。

嗡!

火焰形成的屏障突然从四面八方压来,地面的水随即升腾,巨大的压力与温差使得宁独四周的空间极度不稳定。

砰!

当一根元气线贴地生出,引动密集的水汽后,火海随即爆裂!

“凝!”

“震!”

周身是火的宁独横飞而出。若非他用元气护住全身,且震开那高温水汽,此时他已经被烫熟。

陈难萍突然出现在宁独横飞的途中,迅猛地击出一掌,而宁独却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

砰!

宁独毫无防御地挨了这一掌,瞬间坠落到地,砸出一声巨响。

“没有洞观到?”

按道理说,开启了“止水洞观”的宁独能够捕捉到任何元气的变化,但他竟然没有丝毫察觉到陈难萍的身影。

“她不可能没有动用元气!那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明白了!”

震!

宁独周身的空气出现了层叠,一股很薄的水雾弥漫而出。

在爆炸的瞬间,水汽凝结成一层薄薄的水膜。就是这层含着元气的水膜,遮蔽住了宁独的洞观。不论元气怎么变化,陈难萍都可以精准地操控。这种精妙的程度,没有通玄也胜似通玄。

“你还要保留到什么时候!”陈难萍一掌劈落,劲风犹如钝刀刮过宁独的身体。

宁独侧身躲过陈难萍的攻击,平静地说道:“你要是乱了,就输了。”

穿花手!

陈难萍的手掌还未完全落下,突然转向,手腕一转,手指刺向宁独。

“凝!”

陈难萍一指点在宁独的肋骨上,猛然向前一突!

“没有挡住?”

感受到肋骨上传来的疼痛,宁独心中一惊,随即将手掌横起,向着陈难萍斩去。

然而,陈难萍发力明显比宁独更早。

砰!

手掌还未触及到陈难萍,宁独就像是一只被巨力拍飞的虫子,再次横飞出去。

“从哪修行来的这股蛮力?!”在宁独的记忆里,可不记得陈难萍还有这股力量。

洞观!

宁独强行止住身体,反身横切出一掌,身体随之翻转而起。

“穿花手!”

与此同时,陈难萍已经跟宁独贴身,她伸手缠住了宁独的这一掌。

“凝!”

陈难萍突然发现自己的手不能再想刚才那样无视一切地向前突进。

“已经察觉到了吗?并且立刻有了应对的方法?”幸好陈难萍已经习惯宁独那惊人的战斗天赋,也不算多么吃惊。

宁独修行的禅宗六式对任何人来说都非常棘手,陈难萍早就思考了解决的办法。禅宗六式的基础在于“凝”,陈难萍以无数细微的“穿花手”瓦解宁独的“凝”,是以之前那一击才能奏效。然而宁独迅速地明白了陈难萍的进攻方式,并想出了应对的办法,那就是直接“凝”住陈难萍的元气!

陈难萍迅速地收回了手,向前一突,弯肘撞向前方。

砰!

宁独一拳击上,强行撑住反震没有后退,继续向前冲进出拳。他没有理由畏惧近身的陈难萍,如此的距离,他的禅宗六式可以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震!”

“断!”

“缠!”

“重!”

宁独与陈难萍不断出手,近乎在一瞬间对碰二十次。如此近的距离,且全都是全力,根本没有办法再去打其他方面的主意。

“这么短的时间,近身战提升了这么多吗?”宁独没想到陈难萍能够进步的这么快,他不出全力已经无法应付。而在这之前,陈难萍可不擅长近身战。这三个月,陈难萍的进步无疑是巨大的。

砰!

两人刚一分开,一只火雀就出现在了宁独背后。

“是刚才错身时留在背后的元气吗?”宁独迅疾凝聚起了元气。

施展“术”通常需要很长的准备时间,一旦这个准备时间被缩短且被施展者灵活掌控,那么无处不在的“术”就是对手的噩梦。更可怕的是在踏入通玄之后,擅长“术”的修行者更是拥有了堪称是恐怖的进攻方式。

“爆!”

灼热感随即将宁独包裹!

震!

宁独震开附身的火焰,豁然转身。

“为什么还不用你的剑!”陈难萍声音清冷地问道。战斗到现在,宁独不过是在一开始时用了一道剑气组成了剑网而已,除此之外,他一直都只是靠着禅宗六式跟陈难萍对战。

宁独最强的永远是他的剑,他还不动用,在陈难萍看来,无疑是一种蔑视。

“你就这么想赢我吗?”宁独不禁问道。

水千重!

凭空浮现出了大量的水汽,且迅速地向着宁独汇聚。

陈难萍将斗转用到极致,体内的元气几乎瞬间施展而出,就算宁独洞观到了也来不及反应。

水汽聚成浓厚的雾,随即成为滴落的雨!

“躲不开了?”宁独试图冲到水汽稀薄的地方,却没想到水汽随之移动,并且凝聚出来的水滴相连,已经成为了一个囚牢。

陈难萍冷眉一横,没有丝毫的留情。

“银杀!”

被加重了无数倍的水向着宁独压去!

然而,陈难萍突然止住了自己的动作,因为她的眉心处已经有了一道剑气。

“什么时候施展的剑气?”

陈难萍一直都在提防宁独的剑,却没想到自己还是没有防住,更让她愤怒的是她竟然根本没有察觉到。

哗啦!

凝聚在宁独四周的水失去了元气的加持,变成了普通的水洒落了一地。宁独撑起了一层元气,不至于被淋成落汤鸡。

陈难萍盯着宁独,眼神冰冷。

宁独无奈地笑了笑,说道:“要是你……”

“不必说了,我输了。”陈难萍说完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面对这样的结果,陈难萍虽然心中有了准备,但还是难以接受。她不能接受自己这样一直失败下去,结果却一直都是如此。

宁独望着陈难萍的背影,没有再多说什么。在原地想了片刻,他走上了扼笼赌场的第二层房间。

“赢了吗?小美人的脸色可不太好,你不会下了重手了吧?”邪哥笑着说道。

宁独没有搭话,径直问道:“那个人,还有来过吗?”

负责经营扼笼赌场的邪哥早已经知道了宁独的身份,也知道宁独问的事情的严重性。他收起了嬉笑,说道:“两个月之前来过,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

“知道他为什么不来了吗?”

“可能是觉得腻了。”

“腻了?”宁独不是很明白邪哥所说的意思。

“就像斗蟋蟀的一直赢也就觉得腻了,必然会换一种方式消遣。”

宁独脑海里浮现出那黑暗中模糊的影子,问道:“能大致猜出身份吗?”

虽然这个问题已经想了很久,但邪哥还是犹豫了一瞬才说道:“不知道。”

宁独盯着邪哥,问道:“是旬二不让你说的?”

邪哥心中微惊,却不动声色地说道:“确实不知。”

宁独看了邪哥一眼,没有再追问,离开了扼笼赌场。

一个人在八关胡同里拐来拐去,宁独忽然站住,回头向着漆黑的巷子望去。

“到底是谁,会让旬二如此忌惮,连名字都不想让我知道。身后跟着的这些人中,会有他派来的吗?”

第十章 一封信

大明夜客第十章一封信经过夫子街的事情后,宁独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然而宁独总觉得这股平静里透着一股诡异,可他又说不出来且发现不了,只得照常生活。

青藤园的树木稀疏的如同老人的头发,原本茂盛的青藤也褪尽了颜色跟遮挡,只剩下干枯的茎。

课堂上的内容日新月异,学子们的脑子却踏步不前。青梅园的学子也是如此,毕竟修行比其他任何学科都要艰难晦涩。

“当初为何偏偏要修行?唉,真是悔不及当初!”

“我根本就不想来青梅园,偏偏被分到了这里。原本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可以修行,现在看来根本就不适合。”

“当初跟我同一学舍的,前两天中了秋闱,如今已经被安置在天都府里当差了。”

“这遥遥无期的修行路,还不知道自己以后能不能混进御龙院或者计相院,再不济,被分道一省一府里当差也可以。”

“可千万不要入了军,到时候被派去边疆,可就有了生命危险。修行本就不易,可别一朝毙命了才是。”

“……”

不同于刚入学的新生,在此待了三年以上的老生,境界止步不前,不由得开始忧虑起自己的前途来。

说到底,修行者还是不能脱离人的范畴,总归是要吃饭的。

幸好此时的阳光不错,还有着大把大把的时间浪费在这对未来的打算上。今后出了青藤园的门,他们就不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宁独在吗?这里有你的一封信。”

正在众人准备放学时,讲堂外有名看门童子呼喊道。

宁独在众人的目光下走出讲堂,接过了信,看着空白的信封,露出了思索的神色。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这封信藏着的元气波动,不过他最终还是决定打开这封信。

嗤!

一道刺目的光从信中爆发出来!

宁独提前施展出了禅宗六式的“凝”,却还是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噗!噗!噗!

宁独向后退了三步,身上的学服被割出了数道口子。

讲堂里的众学子立刻向外望去,目瞪口呆起来。

“这是什么?”

“是剑气?怎么会是这么强的剑气?这是宁独发出来的吗?他没事显露出这样的剑气干什么?”

“不对,好像是那封信透出来的剑气!那封信里的剑气差点伤到宁独!”

陈难萍也转头向外望去,目光微凝。她十分确定这不是宁独的剑气,也就只能是附着在信上别人的剑气。而这道剑气的强横程度,远强于宁独。

“什么人的剑气,会这么强,四境亦或是五境?”

将剑气附在一张纸上,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有这样的威力,写信人的境界之高可想而知。

宁独眯起了眼睛,看向了信的内容。

“冬月十三,方圆市,剑七。”

信上的字写的歪歪扭扭,好像是一个刚刚写字的初学者,但每一笔每一画却都像是刺向苍穹的剑,看的宁独眼睛生疼,迫使他不得不暂时将目光移开。

那封信突然抖动起来,瞬间裂成了无数碎片,只留下字迹浮在空中,在保持了几个呼吸后,这一行字也随之破碎。

笔墨不足以承受残留在上面的剑气,破碎也是在情理之中。

宁独看着飘落在的碎纸,站了片刻,随后消失在了众人的目光中。

“什么意思啊?”

“该不会是挑战书?最近这段时间来挑战宁独的人可不少。”

“八成是了。这样的挑战书只有宁独跟对手自己知道,到时候胜负也是他们自己明白,比在大众眼前比斗好多了!”

“这段时间的挑战,宁独好像还没输过。不过瞧那道剑气的模样,对方应该是个相当强大的人!”

“倘若以境界压人可就没什么意思了,要是同一境界赢了宁独才厉害!”

“同一境界?想什么呢?同一境界的话,宁独能输?”自从青云试结束后,部分青藤园的学子成为了宁独的忠实拥趸,宁独成了他们眼里不败的传奇。

“刚才你们有看清那一行字吗?上面好像写着方圆市?”

“我看到了两个字——剑七。”

“是人名吗?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

那封奇怪的信到了青藤园后,引发了人们诸多猜测,究其原因还是那封信上散出来的剑气太过强烈,竟然都可以伤到早已经做好了防备的宁独,那封信的主人也就引起了人们诸多遐想。

“剑七是谁?”

没有人听闻过这个名字,有好事者专门跑去了计相院去打听,却还是一无所获。不知从谁那里传了出去,剑七挑战宁独的消息迅速地在天都散播开来。当然,这也仅限于在年轻的修行者之间。

“你知道剑七吗?”铁炼花气喘吁吁地在百炼塔的六层坐下,向着蒋百忍问道。

“不认识。”蒋百忍还是一副对什么都冷漠的态度。

“前两天有个叫剑七的给宁独下了挑战书。”

“这有什么稀奇的?”蒋百忍眉头一挑,显然不愿意去听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好像这打扰了他一般。

“听说那挑战书里藏着的剑气伤到了宁独。”铁炼花认真地说道,对于任何的传闻他都憨厚地选择相信。

“剑七?”蒋百忍知道宁独的剑有多强,倘若宁独真的被一封信里藏着的剑气所伤,那么对方绝对强的离谱。

一个四境或者五境的强者绝不敢仗着自身的境界去欺压宁独,更不敢将这样的书信送到青藤园里,那里可是有着剑道最强的商冲古,这样的行径无疑是在找死。这就只有一个解释——对方是跟宁独的同龄人,甚至是同境界。

“或许真的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铁炼花这般说着,也想要去见识见识那些强大同龄人。三个月的苦修,他也想检验自己到底有多大的进步。

宁独这三个月来的战绩,蒋百忍也有所耳闻,他确信对方绝对不会止步不前,必定比三个月前更加强大。

“现在的你,又强到了何种地步?”

铁炼花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兴奋地说道:“要不然我们就去青藤园看看他?我还想跟他交手!”

“不必了。”

铁炼花看了蒋百忍一眼,想了很长一段时间,放弃了自己的想法。现在宁独光是应对挑战者就够忙的了,他没必要再给宁独去添麻烦。

“要是有时间,我也去看看你跟剑七的对决!”

……

宁独回到了家中,静静地坐在庭院里。此时的天已经半黑,也彻底冷了下来,坐在屋子外待不了多久就四肢冰凉,可他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一样。

“少爷,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恰巧扁士寒今天有事出去了,胡然就早早地溜了回来。“哎,少爷,你的学服怎么破了这么多道口子,又跟人打架了?”

“没什么。”宁独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怎么了啊,少爷?”

宁独偏头看向胡然,说道:“今天我见了一把剑。”

“见就见呗。”

“这把剑比我强。”平心而论,宁独不觉得自己的一道剑气可以强到那种地步。

“强就强呗。”

宁独气笑了,说道:“要是有你吃的比你好,而你又吃不到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干瞪眼啊!我之前天天干瞪眼,除了干瞪眼又有什么法子啊。”胡然无所谓地说着,她显然不明白宁独到底在烦恼些什么。

剑七的邀战,去还是不去?

单从这道剑气来说,宁独绝对赢不了对方,去了必输无疑。

而这,或许是一个圈套。

出了天都,商冲古再强也不可能庇护到宁独。如果这是一个圈套,宁独很大概率逃不出来。

“现在确实是干瞪眼。”宁独当然可以选择不去,但他不能否认内心想去见识对方的渴望,更有着战胜对方的冲动。

倘若放在之前,宁独绝对毫不犹豫地选择去,但是现在他有了太多的负担。不知不觉之中,宁独的心境也有了太多的变化。

“今晚吃什么啊,少爷?”

宁独沉思片刻,想起胡然刚才说了话,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少爷,你傻了吗?”胡然都觉得宁独最近很奇怪,跟之前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宁独愣了愣,自嘲地笑了一声,说道:“我确实有点傻了。”

——

东锦宫掌握着诸多秘密,而这些秘密多以卷宗的形式封存在东锦宫的“高阁”之中。此处的防御,丝毫不亚于天牢,还从未有人可以从这里盗取走半点东西。

在高阁一处尘封的密室中,有一卷写着“剑七”的卷宗,此时被人抚去了上面的灰尘,缓缓地展开来。

“剑七,生年不详,师承不详,出世即五境巅峰。其于庆安四年出世,连败剑阁七大高手,于桃花涯挑战商冲古,一招惜败,亦重创商冲古。后踪迹全无,无人再见……”

褚安良看着卷宗,说道:“应该不会是当年那个剑七,或许是剑七的徒弟。方圆市?冬月十三。为什么总感觉这件事不会只是一件小事?是我多心了吗?”

第十一章 十一日

天顺十四年,冬月十一。

陈糖记已经开始筹备过年点心跟零嘴的原料,否则一入了腊月可有的忙了。五香斋也开始挑选鸡鸭鱼肉,且养着,等年关一天天逼近时这些东西的价格可会涨到让人瞠目结舌的高度,必须未雨绸缪才行,免得坏了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名声。即便是瓜柳胡同口的孙师傅,也开始清点这一年的账目,盘算着这一年赚了多少钱,是否够再给孙儿添几件新衣。

这并不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学子像往常那样上学,铺子照常开张,士兵也例行巡查……宁独也不例外,照常去青藤园上课。

“少爷,他们看你做什么?”胡然很久没有被人围观的体验了,现在突然有人看她,难免有些不自在。

“没什么。”宁独清楚四周的人为什么看他。他打开剑七信的事,应该已经穿的很广了。不知为何,之前明明有那么多挑战者,唯独剑七这一次格外引人瞩目。

“哦。少爷,我走了。”胡然走到路口,转向去了青梨园。

来青梨园的次数多了,这里上上下下的人也就都清楚平日里冷冰冰的扁士寒教习收了个关门弟子。扁教习每天什么都不干,就专门给这个弟子授课,引的一众人格外羡慕。

“让你背的经络穴位图背好了没有?”扁士寒瞪眼问道。

“差不多了……”胡然有些胆怯地说道,其实她还有大半没记住,记住的地方也都是模糊不清。

扁士寒气得直接用手重拍了下桌子,上面放的东西全部跳了起来。

“都多少天了?为什么还记不住?这样下去,你准备学到什么时候,嗯?猴年马月吗!”

“猴年马月就猴年马月呗……”胡然小声说着,不敢正面顶撞扁士寒。她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有学医的天赋,那么多的东西怎么往脑子里塞都塞不进去,相比之下,器脉倒显得简单了些。

“你说什么?!”扁士寒气得又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为什么你就不明白你学的东西的重要性?你要知道,一旦你这些东西学的稍微有点偏差,可就是会害死人的!你学医是救人的,不是害人的!”

“我又不开医馆治病赚钱……”胡然嘴硬地小声说着,她又不指望这个干些什么,或者说她不知道以后该干点什么。

“你!你!”扁士寒气得几乎要跳起来,扬手想打胡然又收回了手,在原地转了三圈,连连叹气。自己非要收的徒弟,就算再难教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胡然瞧了扁士寒一眼,拿起了书本挡住视线,小声说道:“一天学不会两天,两天学不会三天,我学就是了……”

“你!唉!早晚有一天,你看着别人死在你面前,你却救不了对方,你就知道你有多后悔了!”扁士寒恨铁不成钢地说着,一甩袖子走出了屋子。

胡然瞧瞧放下书,向外眯了一眼,确认扁士寒走了,长呼了一口气。

“老头今天这是怎么了,莫名其妙地对我大发雷霆?算了,不管了,反正他走了,我

就先稍微休息一下,就一会我就开始努力地学。嗯,对,就一小会儿。”

——

鱼龙街人来人往,好像江河一样,永远都不会停息。

在这里,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是身负着秘密的,他们或焦急或平静地等待着跟他们对接的人。如果留意,每个人的细小动作都可能是暗号。

这么多人,明明是在同一个世界里,彼此的间隔却是如此的远。生活的轨迹几乎并在一起,却永远不能相交。

“我想打听一个人。”

“价钱依旧。”

两个服饰大相径庭的人,好像只是随意地站在了同一个墙角,说起话来却好像已经认识了多年。

“剑七。”

“你怎么也打听这个人?”说话者的语气了充满了疑惑。

“打听他的很多?”

“很多,你是第八个。”

“说说吧,有什么消息。”

“传说剑七只会七剑,所以他叫剑七。他只用了一剑就横行天下,第二剑只有寥寥数人才得以见到,唯有登上剑道最强的商冲古见识过那七剑。传闻最后一剑是以身为剑,剑出人死。那时商冲古已剑道大成,仍受了重创,可以说是商冲古之下第一人。”

“还有别的吗?”

对方诡秘地笑了笑,伸出了四根手指。

“说。”

“那个名为‘剑七’的此时在方圆市,应该是当年那个剑七的传人,如今来挑战商冲古的传人。”

“……”

一名蜷缩在角落的乞丐,透着蓬乱的头发看着来往的每一个人,时而癫狂地扑倒一两人面前,乞求得到怜悯。

“滚。”多数人都对此避之不及,甚至会一脚踢开乞丐。当然,也有人会施舍上一点银两。

“大爷,大爷,可怜我可怜我吧,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乞丐苦苦哀求着,因快速的跪行膝盖都磨出了血。

铛!铛!铛!

三文钱落在地面上,乞丐立刻双手去捡,却不料被对方一脚踩到了手上。

“想要钱?可就得经得住踩才行!”

乞丐忙伸出另一只手去捡别的钱,双手都被对方一通乱踩,片刻变得紫红一片。

“哈哈哈哈……”对方取乐之后,扬长而去,丝毫不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什么内疚。而四周的人也都熟视无睹,只自顾着自己的事。

乞丐又缩回角落,藏在袖子里的手轻轻摸索着铜钱上的印记,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冬月十三,方圆市,剑七?”

……

旬二坐在登楼的四层里,看着一封封密信,然后将其投入到火盆之中。

“方圆市有三万人,修行者占半数,见山境有三千,通玄过百,可知的五境强者有七人。其余隐藏在各处的修行者不计其数,没人能够准确地说出来。想要在这个地方杀人容易,逃命也容易。不过,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如此。

杀人就必须做好被杀的准备。”

旬二又将一本册子放进了火盆之中,火被压了片刻后随即迅猛地烧了起来。

“以鱼龙街现在的能力,能够召集三名通玄,四十八见山,一百零五行难。这样一股力量看似很强,投入到方圆市里就不见踪影了。目前能够用的银两有四百万两……”

一整本册子里的账目,旬二全部烂熟于心,如今烧掉,就只有他知晓了。这么多的人,这么大一笔钱,旬二需要全部用出去,不得不说这是个费脑筋的事情。

赚钱是个很难的活,花钱同样不简单。想要把每一分钱都发挥出其应有的价值,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这件事至关重要,应该交给谁去办?”旬二皱起了眉头,手中的密信迟迟没有投入到火炉之中。“必须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还得是一个修行者,并且还得有个不错的身份。”

旬二的脑海里闪出太多的人影,都不合适,最后他从所有的不合适中选出了一个最合适的。

“你可以值得信任吗,青衣巷的袁随?”

——

天早早地暗了下来,宁独又因为在忘归阁里耽搁了太久的时间而让胡然等了许久。

“少爷,我都听人说了,有个叫剑七的给你下了挑战书!”胡然非但没有抱怨等了太久,反而像发现了新世界一般兴奋地说道。

宁独像是看傻子一样看了胡然一样,说道:“你是不是傻了?”

“当然不是,大家都挺期待的,我也就挺期待的。”胡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周边的人感染成了这样。

“期待什么?期待我被人打的缺胳膊少腿,期待我被人打的瘫痪在床?”宁独没好气地说道。

“当然不是!”胡然一想少爷这副惨状,自己还需要日夜照顾少爷,不禁吓了一大跳。“少爷,你不会真的打不过对方吧?当初那个什么南国李修孽那么厉害,还不是照样被你打败了!这个剑七难不成比那个李修孽还要厉害?”

宁独白了胡然一眼,不打算解释,径直向着家中走去。

“喂,少爷,你等等我啊!你还没跟我说那个剑七到底厉不厉害呢!你快告诉我啊!”

一路上,胡然像个大喇叭一样喋喋不休,最后被宁独一句话堵住了嘴。

“今天跟扁教习学到了什么?”

一提到学习,胡然就头疼,她已经觉得自己吃了太多苦了,要是再逼她,她就崩溃了。那么厚的书一本本啃不说,还要灵活掌握,又要兼顾器脉的学习,他又不是天才,哪里能够做到。

回到家,吃过饭,胡然又吃了一段时间的零嘴,刻了三把春风剑,才睡下了。现在刻春风剑已经成了信手拈来的事,胡然愿意多刻上几把,免得少爷用的时候没有。

没了胡然的絮絮叨叨,宁独一个人坐在庭院里,也不嫌弃冷,只愣愣地望着苍穹,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很长一段时间后,他长呼了一口白气。

“又是平静的一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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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十二日

天顺十四年,冬月十二。

烟花弄的扶柳园是个不太出名的地方,算不上阳春白雪,也不至沦落低贱,却也没什么引人瞩目的招牌,就像个三流的小说,只被几个人光顾着。

没有多少人知道,甚至说扶柳园的主人都未必察觉,这里早已经是东锦宫的一个秘密据点。

蔡指挥使听着下面千户的汇报,手指轻轻敲着桌子。

“大人,怎么了?”常年在蔡指挥使手下干活,千户的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他们明明只是汇报了些日常工作跟消息,却让蔡指挥使思索起来,这其中必定有什么问题。

“总觉得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到底哪里奇怪。”蔡指挥使面上没有露出什么表情,自顾思索着。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没有决定前不会多说。

“或许太过平静了些,就显得奇怪。毕竟在天都里,太平静就显得不正常了。”有位千户说道。

蔡指挥使轻笑了一声,显然不认同这位千户属下的说法。

“如今的朝堂上,新旧两派相争愈演愈烈,大有决战之势,却又突然沉寂下去,其下面的暗流如果不能探听到,确实不正常。”有千户沉思片刻道。

蔡指挥使没有回应,这一点他已经想到了,这并不是他思考的问题。

一时间,密室安静了下来,只有蜡烛燃烧的声响。各位千户在猜测上司的心思,也在反思自己到底漏掉了什么。

忽然间,蔡指挥使敲击的手指停了下来,说道:“一个剑七,是不是引起的动静太大了些?”

不论何处,好像都有剑七的消息,鱼龙街跟方圆市这两个地方尤甚,甚至比青云试的最后一战传播的都要广泛。

“商冲古的弟子,曾经惜败于商冲古之手的剑七弟子,说起来有点宿命的味道。更何况现在的宁独炙手可热,这件事难免引人瞩目。”东锦宫的人对各种消息都相当敏锐,剑七的事也都相当清楚,只是这件事并不值得注意。

蔡指挥使自顾地摇了摇头,说道:“不对。一个传闻而已,更何况剑七到底存不存在都不知道,不应该掀起这么大的浪才对。这背后一定有人推波助澜。”

“这样的小事,或许只是数个巧合凑在了一起。”要是东锦宫将注意力都放在这些小事情上,那么他们什么事情都办不成了。

蔡指挥使盯着某处,又思索了片刻,说道:“谁会在后面推波助澜呢?做这件事的意义又是什么呢?为什么总感觉不太对劲,难道真的是我在疑神疑鬼?”

——

方圆市仍是那般不分昼夜。

处处都杂乱无章的样子,高楼上有琴瑟和鸣,墙角处有白刃染血。男人在大吼,女人在啜泣。老人于睡梦中死去,婴儿在喧嚣里诞生。每个人都像是一根线,交织在方圆市里成了一团分不开的线团。

任何人任何消息掉落到这团线中,都会消失的无影无踪。这里好像没有任何的规章,却仍一直存在着,让肮脏与黑暗也有个可以苟且的角落。

高低错落的楼宇之间是狭隘的通道,有老鼠在此快速地通过,却不想被一条早已经埋伏好的蛇一口咬上。蛇放任老鼠挣脱逃离,缓缓地沿着气味追了上去。那只老鼠已经中了毒,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它的手掌心。

“哪来的蛇?本来路就窄,还来着挡路。”肥猪不满地说道。

一只大脚落下,瞬间将那条蛇踩死,它再也不可能追上自己的猎物了。

“还不是你太肥了?要是你跟我一样,岂不是就从容通过了?”瘦猴嘲笑道,他竹竿般的身体,就算是三寸的缝隙都可以挤过去。

肥猪艰难地挪动着自己的身体,挤落两侧堆放的物品,弄得噼里啪啦直响。最后他实在是忍受不了,一拳打出了一条路,怒道:“什么破地方,弄这么多弯弯绕?依我看,一把火烧了才干净。”

“那你倒是烧啊,那么多废话。”

“烧就烧!”肥猪举起他那肥硕到快分不开的五指,在身旁的木头上划过。“我就不信烧一遍路还这么窄!”

待肥猪跟瘦猴走了半个时辰后,被肥猪用手触碰过的木头猛然烧了起来,火势迅速地蹿到了楼顶,数十人过来灭火都没什么用,直到最后这火将所有的东西都烧了干净才停止。

肥猪艰难地通过房门,差点将门框给撑破。

“肥猪,这样子太显眼了!”飞哥不禁怒道。“我们是杀手,要低调,要平凡,要扎进人堆里别人再也找不出来!”

“只要我跑得快就行。”肥猪一笑就把五官都给挤没了。

“放屁!上次你跑的倒是快,撇下老子差点被那个臭和尚锤死!”瘦猴愤怒地道。

“别吵吵了,整天正经事办不了就会吵吵,让你们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都打听清楚了!那个叫什么宁独的,就在明天来跟那个叫什么剑七的来方圆市对战,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一举将其擒获!”瘦猴信誓旦旦地说道。

“什么时候来?方圆市这么大,具体在哪?确定宁独一定会来?”飞哥语速极快地问道。

瘦猴被这一连串的问题弄得哑口无言,只瞪大了眼看着飞哥。

“要你何用?要你何用?要你何用?”飞哥的巴掌又习惯性地落了下来。

瘦猴抱头蹲下,不敢乱动。内心也在自问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些,不由得打心底佩服起飞哥考虑周全。

“飞哥,没事,我跟瘦猴不是买回三件法宝来,有了那三件东西,我们能擒住任何人!”肥猪高兴地说道,他以三文钱强买回三件法宝是他一辈子里最骄傲的事情。

飞哥冷哼了一声,说道:“‘阴阳袋’跟‘野尽’的用法都打听好了,这‘雾里花’的呢?”

瘦猴赶紧从怀里掏出了一卷黄皮纸,举到了飞哥的眼前。

飞哥一把夺过来,细细研究起来,小半时辰后,他大笑道:“哈哈哈哈,这‘雾里花’的作用还真是超乎预料!有这法宝,何愁逮不到个人?!”

“飞哥,我们还不知道宁独明天什么时候来方圆市的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他到底来不来,还得好好去打探打探。”

“就你话多!就你想的多!想那么多有什么用?等那么久人不都跑了?上去干就完了!”

“好嘞,飞哥!”

——

今天本不用来废器,胡然却在天黑后来了。

“老先生,少爷让我来找你。”

“可真是累着你了。”吴越笑着说道。

胡然将背上的七十八柄春风剑放在地上,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尽管一路上都有人帮带着,可就从门口到屋子里这两步,也将胡然累的够呛。

“少爷让我把这些春风剑拿到这里干什么啊?”

“当然是有用。”

“嘁!什么啊,搞得神神秘秘的,还不让我知道!”胡然伸了伸腰,看着吴越老先生。

“有没有觉得最近刻出来的春风剑不快了呢?”吴越老先生笑着问道。

对于胡然在器脉上的巨大进步,吴越老先生是非常肯定的,但是他也觉得胡然过于懒散,以胡然的天赋,本应该进步更大。

“嗯,有一点。”胡然自己也能够察觉到,自己刻出来的春风剑停留在了一个阶段上,品质虽有起伏,却总突破不了一个上限。

“春风剑还可以更快。”吴越老先生说道。

“可我已经将所有的风纹都刻出来了。您不是说过,一种材质一种剑都是有极致的吗?”

“春风剑的极致还不在此。”

余桃先生在此时冒冒失失地跑了进来,一看到胡然也在,说道:“胡然也在啊!老先生,这是您让我做的,我都做好了,您过目。”

按理说来,余桃在几天前就应该离开,可吴越老先生又教给了他一些事,这就让余桃又在废器留了几天。

“嗯。放好吧,等会就会有人来取。”

余桃站在一旁,默默地等待着,他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吴越老先生再提让他去黑铁城的事。

胡然看了一眼余桃拿过来的一大堆东西,说道:“老先生,到底要干什么,余桃先生都拿出这么多东西了。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哈哈,明天你就待在这里好了。”

“我不要,明天少爷还要跟剑七比试!”忽然间,胡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少爷不会要用这么多东西去对付剑七吧?”

余桃先生挠了挠头,说道:“这么多法宝,宁独应该施展不开才是。不过这个‘风雷珠’倒是不用什么元气操控就能用,扔出去就能炸。”

“这东西不就是个大点的炮仗?”胡然拿起了一颗青黑色的珠子,凑到眼前看。

余桃也点头道:“应该也就是威力大一点吧。”

吴越直接操纵元气隔空取物,将“风雷珠”放到身边,佯怒道:“不要命了?这东西能把整栋楼都给炸没!”

“真的假的?”胡然大吃一惊。“老先生快教教我怎么做这个,我改天要拿这个炸鱼去!”

第十三章 剑七

天顺十四年,冬月十三。

大雾。

整个天都全部被大雾笼罩,十步之内看不清楚人的影子,再着急的人也不敢跑的快了,否则必定会撞上什么东西。这样的大雾,可不适合出行。

宁独早早地起了床,洗漱完了后去胡同口吃了一碗馄饨两个烧饼,坐上在此等候许久的马车,一路向着方圆市驶去。

为了去方圆市赴约,宁独特意请了三天假。司马峨本想陪宁独一起去,却不料宁独拒绝了他,他也就只能叮嘱了一番。

日夜在瓜柳胡同附近监视的人立刻将消息传递出去,并紧紧地跟上了宁独的马车。

如此的大雾,还都相隔百步之上,这些人竟然都没有跟丢,可见他们确实都是追踪方面的行家。

宁独就像是一张大网的中心,稍微一动,不知道牵连上多少个地方。

从最开始觊觎鱼龙街的追踪者,到现在不清楚目的的追踪者,宁独已经习惯了,权当这些人都是自己的保镖了。

坐在马车之中,宁独也不去洞观到底有多少人跟了上来,只闭目养神。他知道这趟方圆市之行不会“孤单”,却也不会想到到底有多少人追上来。

从瓜柳胡同到方圆市得三个时辰,宁独到了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他独自一人乘上一艘船,慢慢地飘荡到湖心,就此停下。

船夫止住了篙,上了另外一艘船离开,不免念叨今天的主顾格外奇怪。

“给的钱倒是不少,却偏偏又不用我,只让我明天来取船。倒不是担心他偷了我的船,方圆市虽说这么大,但一艘船可不太好藏,更何况这船又不值几个钱,给的钱可够买一艘船了。算了,这里古怪的人多了去了,也不管他,随他折腾去,只要不把我的船沉了就行。给了这么多钱,吃酒去。”

大雾在中午时稍散了些,临近夜时,好像又重了几分,哪怕是灯,也映照不出二十步的距离。

来往的船只看不见对方,难免有些碰撞,在水面上荡起细微的波纹,一段时间后又消逝,恢复了平静。

这样的天气,可不适合在湖面上游玩,毕竟水下可是有着吃人不吐骨头的水鬼。

很多人都注意到了在湖心停着的船只,却没人上去打听打听到底是谁停在了这里,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在这可相当适用。

浓雾将一切都淹没,方圆市几乎成了空中楼阁,喧嚣也都被困在了各处,冲破不了浓雾的遮挡。

逐渐亮起的灯火圈成一块块独立的区域,人们好像都在各自的区域,绝不逾越。

方圆市好像跟往常没什么不一样。

废器的吴越老先生十年如一日地枯坐着,就算天崩地裂也跟他没有关系;胡然百无聊赖地在地上画着圆圈,不时抬头看看吴越老先生,又看看余桃先生,最后默默地叹一口气。

“为什么要瞒着我?少爷也真是的,不让我去看也就算了,还什么都不告诉我!”

早在昨天夜里就有人来,将那七十八柄春风剑跟余桃先生做出来的东西全部带走,弄得胡然越发想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了。

“我可是又压了三千万两,少爷你可别输啊!”

上次青云试,宁独赢了李修孽,却不算是在青云试里赢的。输赢没有分歧,赌局却有了分歧,大多的赌场都是以流局进行了处理。胡然不知道为什么赌场判定她赢,反正她是赢了。她现在已经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了,只知自己怎么都是用不完的,不过这并不能影响她继续赢钱的心。

胡然向外看了看,打了个哈欠,她已经在这白等一整天了,实在是闷的不行。

“还要继续等吗?”胡然不禁问道。

“别急。你要是没事就学学那一百零八道器脉纹。”吴越老先生说道。

“我觉得我还能等……”胡然立马笑着说道。一提到学习她就头疼无比,干任何事情都比学习好。

“少爷你说你明天早晨来接我,可别又食言了。”

……

跟废器里等待着的三人一样,方圆市里也有许多人在等。

今天方圆市的船夫在晚上喝酒时一碰头后,发现了一件特别奇怪的事情。

“什么,你的船也被租走了?给了你多少钱?”

“整整二十两银子。”

“给了我二十五两!哈哈!”明明是同样的船,多收了五两银子,船夫心里当然是开心的。

“突然间收了这么多船,还都是给足了银两,这是有什么大事情要发生啊!”

哪怕是不会修行的普通人,也深知方圆市是修行者的天下,此处死人可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不过也正是什么事情都跟修行者挂边,这里的生意才会如此赚钱。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谁又会在这里以命谋生?

“今天最好就早早在家待着,绝不能出门!”

“有理!喝完这杯,就赶紧走!今天的账,我结了!”

不光是船夫,方圆市的多数人都好像得到了什么消息,早早地锁门灭灯,不想参与到任何事情之中。

……

好像今天方圆市里所有的船都出来了,横在湖面上,隔几十步就有一艘。这让船上的卖艺女子空高兴了一场,没有几个人需要听曲的。部分船夫察觉到了不对劲,早早地收了船,带着卖艺女子远离了这片湖水。

湖面上氤氲起了更加浓郁的雾,水的颜色也变得更深。

横停在湖中心的那艘船仍没有什么动静。

“宁独已经在这停了一整天了,那个剑七真的存在的话,现在应该来了。”百步外的船里,坐着两个人。他们即身上没有元气波动,也没有人的气息,恐怕就算近在咫尺,大部分的修行者也难以察觉。

“确定宁独没有走吗?”

“确定,他的元气一直都在那艘船上。”

“周边有多少人?”

“最少八十人,基本上都是见山境。”

“看来除了我们,还有不少势力都盯上了宁独。”

“商冲古的弟子,要是在天都里面确实很棘手。一旦惊动了商冲古大人物,不管是谁,恐怕都得把命给留下来。”

“也就是商冲古的弟子才会如此年轻气盛,不惧一切地来方圆市应战,换成是旁人,恐怕都会掂量掂量这到底是不是别人设下的局了。年轻是好,却也足够致命。”

“哼!要不然南国暗火组织在夫子街打草惊蛇,这次绝对万无一失!”

“也多亏暗火吸引了东锦宫的注意力,东锦宫才不会插手这里的事。不过说起来,商冲古真的就这么放心他的弟子走出天都?”

“不放心他就不叫商冲古了!那个狂人,会将天下哪个人放在眼里?”

“却也是这个道理。”

“等宁独跟剑七比完,这里就是一滩浑水了。就看谁能够摸到这条大鱼了!”

……

“呦呵,周围还这么多人。这些人是保镖还是跟我们一样?”瘦猴向着四周环视,好像浓雾根本不能阻碍他的视线分毫。

肥猪刚一步踏出船舱就被飞哥一脚给踹了回去。

“老老实实在船舱里待着,你跑到船头是想把船压翻?”

瘦猴嘿嘿地偷笑两声,说道:“直接用’雾里花’罩住,管他是谁,一并掳走,到时候远走了再看看哪个是宁独,不是的直接杀掉!再等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飞哥习惯性地拍了一巴掌,斥道:“这么多人,你掳谁?你知道这里的人都是干什么的吗?都是些什么境界?还全部掳走?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到底几斤重!到时候你一出手,就是众矢之的,你是不是傻,啊?”

瘦猴一拍脑门说道:“飞哥说的对啊!我们且等他们在这搅的天翻地覆了,到时候再坐收渔翁之利,说不定还能捞到不少好处!”

“好好待着,只要确定眼前那人就是宁独,什么事情都不急!作为一个杀手,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足够的耐心!”

……

一叶扁舟,没有船夫撑篙,破开浓雾,向着湖中心缓缓驶去。

“他来了?”

几乎所有的人都察觉到了那一叶扁舟,以及舟上溢散出来的剑气。那是不用刻意释放,周身元气自动形成的剑气。

“境界恐怕都没有超过见山,却有这么强的剑气!这个人,真的就是那个所谓的剑七?”

“如果此人就是剑七,那么宁独应该赢不了!这么强大的剑气,就算不用元气,也没有几个见山境能够赢得了!”

“恐怕当年的商冲古,也不过如此!这场宿命的复仇战,胜负也真的难料了!”

一叶扁舟越来越接近湖中心,最终也停在了湖心,跟早已经停在湖中心的那艘船距离不足十步。

湖面上的波纹逐渐消失,两艘船静成了一幅画。

“这么久了,还不出手?”

一众见山境,竟然看不懂两个境界并不高的剑客。众人都凝神盯着浓雾深处,等待着剑七与宁独那惊心动魄的一剑。

浓雾轻微地浮动,将灯光磨去棱角,变得柔和。

突然间,一艘船里传出了声音。

“我叫剑七,来赢你。”

第十四章 胜负

一声之后,两艘船之间再没了声响。

“要动手了吗?”

或许是浓雾的缘故,人们不能看清百步外的东西,甚至洞观都因为大雾出现了偏差,不能捕捉到具体的元气变化。

铮!

突然间,人们的耳中刺入了剑鸣,眼前的一切好像都被切断开来。

没有几个人看到,一把剑从一艘船里飞出,穿过另外一艘船,随即消失不见。这把剑的速度,快到根本无从捕捉,元气的变化在滞后了一段时间后才传出去。

“雾断了?!”

仅有少数几个人察觉到了异样,吃惊的神色逐渐浮现在了脸上。他们感知到的那一剑实在是太快,倘若他们自己面对,几乎不可能躲过。

浓雾轻轻地浮动着,好像根本没有异常。但就在刚才的那一瞬间,浓雾出了极薄的断层,虽然断层立即消失不见,但确实存在过。

“仅凭剑气断了整片湖的雾?这剑气怎么可能会这么强?”

“怎么会有这么快的剑?这样的剑又有谁能够接得住?”

“这就是剑七的剑?”

“宁独接住这一剑了吗?”

哪怕是四境,也没有洞观到船舱里的人在做什么,也不清楚宁独到底有没有接住这一剑。

这个时候,没人会去靠近中心。鱼龙街作为天都里最强的地下势力,绝不会是任何人都可以随便拿捏的。更何况宁独表面上是行难境,其真正的实力可是远超本身境界的。结果还没出来的话,没人愿意去以身犯险。

湖面只静了一瞬。

嗤!

一道赤红色的火线从天坠落!

“这就是宁独的剑招?”自从青云试之后,宁独的能力几乎被人研究透,他的所有剑招也都被人所熟知。但四周的人仍未曾亲眼见过这一招“春风烈”。

恐怖的风压掀起巨大浪,从中心向着四周迅速扩散,所有的船只都随之起伏,几乎要翻覆。而中心的湖水因为高温在一瞬间沸腾,升起恐怖的蒸汽。

嗡!

沸腾的水突然形成冲天的浪,随后又轰然落下,将平静的湖面彻底搅乱。而这巨浪一直冲到山脚下时,照样冲到一层楼上,犹如惊涛骇浪,将无数人从梦中惊醒。

四周的船在翻过一个近乎三丈的高浪后,在湖面上起伏不定,好似即将倾覆。

“这么恐怖的一剑,就算落到见山境的体修身上,其也必定承受不住!”都是身经百战的修行者,哪怕隔的再远,不能感知的清晰,却也能够感知到威力。

“行难境就有如此恐怖的实力,难怪可以成为商冲古的弟子。”

“但仅凭这一剑就想成为青年一代最强,还差那么点。青年一代的最强,可不止于此才对!”

哗啦!

沸腾的水还未完全落下之时——

嗡!

剑气突然乱舞而起!

比浓雾还要密集的剑气从两艘船上同时袭出,瞬间碰撞在一起,斩出了一个相对真空的地带,不允许存在任何的东西。

失控的剑气毫无目的地向着四周激射,洞穿任何东西。四周停着的船被剑气波及,当即出现了贯穿的破洞,船舱还好,要是船舷被穿了,可就得立马修补了。

“只一瞬间就能够释放出这恐怖的剑气!而这每一道剑气都堪比普通的飞剑!这岂不是普通百位剑修在同时出手!”

“这恐怖的战力!真的只是行难境吗?说里面坐的是四境我都信!”

“幸亏没有立马出手,否则碰上宁独这个硬茬,就算能到达目的,也必定是伤筋动骨了。”

成百上千的剑气相互碰撞,最终在一瞬间全部泯灭,消失的无影无踪。

中心的湖水直接被挖出了一个半球,船在原本的位置悬停了一瞬才重重地落到水面上,重新汇聚的湖水将两艘船捧起,瞬间推到了一起。

砰!

两艘船相撞,本就被剑气刺的千疮百孔的船舱彻底垮掉。

哗啦!

无数的碎木飘散在了湖面,沸腾的水也逐渐恢复了正常的温度,浓雾试探性地弥漫过来。一切好像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商冲古,也不过如此!”剑七出声说道,好像是在宣布自己的胜利。

血从船身渗透下来,一触到水便晕染开来。

载着剑七的小舟缓缓地调头,按照原路返回。波浪推开破碎的木板,缓缓地向前推行,最终消失在了浓雾之中。

宁独与剑七的对决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声势也并不多么浩大,但无疑让见山境都忌惮不已。

残破的船横在湖面上,一片死寂,唯有船底不停渗出的血,引来一大群食肉的鱼。

“这就结束了?”

“是宁独输了?”

“那个传闻中的剑七,真的赢了?”

同境界的剑客,比的更多的是气与意,这种细微的较量,非同为剑客的高手不能感知到。

“真没想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商冲古的弟子确实足够强了,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剑七无疑更强!”

“剑七这个名字恐怕在今日之后就会取代宁独传遍天下,恐怕再有二十年,他要挑战的就是商冲古了。”

多数人察觉不到真正的输赢,但能够察觉到宁独的气息逐渐变得微弱,甚至已经到了很难察觉的地步,这代表着宁独接近死亡。

极少数的船调头离开了,显然他们只关心这场对决的输赢,对宁独到底如何并不怎么关心。

也有两艘船破开浓雾,迅速地向着湖中心驶去,那是鱼龙街的船。

这两艘船到了湖中心后,人立刻上了宁独的船,发出了一连串嘈杂的声音跟吼声,显然透着焦急跟惶恐。

有人将手放入湖水中,伸上来后放在舌头中一尝,说道:“宁独绝对受了重伤,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血就扩散到了这里,那几乎是一个人的血量。”

“只是鱼龙街的人上去救治了?”

“青藤园果然没有派人来!这倒是附和商冲古那狂傲的性格!完全放任自己的弟子,根本不畏惧对方死亡!”

“哈哈,宁独就在那艘船上!飞哥,我觉得我们可以出手了,免得被人捷足先登了!”瘦猴高兴地大声喊道。

“喊什么?喊什么?”飞哥又落下了两巴掌。“打草惊蛇不知道?守株待兔不知道?首当其冲不知道?”

肥猪从门帘的缝隙探出头来,说道:“飞哥,水下有人过去了,不过境界都不高。”

飞哥停住了继续打瘦猴,向着浓雾深处一盯。

多数的水鬼都是在进入方圆市的几条主路上活动,靠着劫掠初来乍到的人牟取利益。一般说来,极少有水鬼来深水区域,更不可能来湖中心,这里充斥着的诡异传闻跟真实事件他们可是比谁都清楚。

然而,当价钱超出了一条人命后,还是会有人愿意舍弃掉自己的命来赚这份钱。

漆黑的水下,水鬼像是一条大黑鱼,向着鲜血晕散地中心游去。在临近湖中心的船时,水鬼突然脱手而出一道长长的锁链,立时勾住了湖中心的船,其转向奋力一游,扯动上面的船往下沉,只需一眨眼的时间,水面上的那艘船就会成为碎片。

再强的修行者,在水下也会受到制约,更何况从水下将一个人偷偷运走明显更不容易被人发觉。

噼!

然而,湖中心的船上突然探下一只手,其手上释放出刺目的雷光,沿着铁链瞬间到了水鬼身上。

刺啦!

水鬼还未有所动作,就失去了意识,在冒出两串气泡后,向着湖底沉下去。这种程度的武诀,足以让行难境死亡。

湖面好像还跟之前那般安静,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而在此时,再次有船只破开浓雾,向着湖中心驶去。

等了这么久,眼下无疑是一个最好的机会,要是真的错过了,以后恐怕很难再擒到宁独。

“水玄门!”

不知是谁出手,一股强大的元气弥漫在湖面上,当即有了无数道水门生出,使得整个湖面都成了一个迷宫。

“这等小手段也好意思拿出来炫耀?且看我直接横飞至湖中心!”对于修行者来说,任何的阻碍都没有看起来那么难以逾越。

刚刚有人跃起,便有一阵雷鸣响动,那人随即变成焦黑,坠落到湖里,溅起了巨大的浪花。

“有人在上空施展了雷术,这大雾有是最好的传导,就算以元气提前进行防御,元气也会变得麻木,到时候感知不敏锐,在空中就是瞎眼的鸟!”

“看来鱼龙街也不全是酒囊饭袋,传闻里的天都第一势力,还是有点实力,居然有会雷系武诀的人!”

“不管怎么说,宁独也是鱼龙街之主,主子死了,鱼龙街恐怕也很难继续在天都立足。哪怕是拼上鱼龙街的所有,也绝对会护住宁独!”

正在此时,湖中心传来了声音。

“鱼龙街今日借诸位一条路,日后必有厚报。倘若真的有人图谋不轨,那就尽管上前来试试,鱼龙街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四周船上的人却露出了冷笑,说道:“是不是鱼肉也要试过后才知道!”

第十五章 夺

大明夜客第十五章夺“流火!”

好像在湖面上铺设了一层厚重的油,在一瞬间被点燃,变成了一片火海!范围如此大的武诀,已然算得上是人炁巅峰了,就算是见山境施展出来也需要耗费大量的元气。

雾被火焰吞噬,出现了一层中空的区域。用火系武诀烧空阻碍的雾,并且封住多数人的行动,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一艘船直接撞破升起来的水墙,强行向着湖中心冲去。

“这种人炁程度的雷术也好意思拿出来?”不知是谁冷哼了一声,随即有一股元气从出声处迅疾地向外蔓延。弥漫在空中的雾随之变成了冰粒,再也不具备传导的作用,提前被施展在空中的雷术也就失去了威胁。

不过是转瞬之间,湖面就成了无数武诀倾轧的场地。各路人马各显神通,齐齐向着湖中心挺进。

在天都有星图严格监控着,没人愿意以命去触犯。即便是在普通城池,甚至是乡村,也有着严苛的大明律,修行者根本不能够随心所欲地出手。唯有在方圆市这种几乎不被人管辖的地带,修行者才可以无所顾忌地施展自己的能力。

砰!

一艘长逾六丈的大船破开水墙与火海,率先冲入到了湖中心。

“倘若阁下一意孤行,就不要怪鱼龙街不客气了!”不论喊出什么样的话,都不能阻止对方的前行。

“八雷舞!”

鱼龙街驶来的那艘船上此时立着的一位肤色黢黑的大汉,他怒吼一声,双臂突然激射出八道粗雷,犹如巨蟒,向着眼前的大船撞去。

“原来是雷蛇王中隆,我倒是谁在帮鱼龙街!这种程度的武诀,就不要拿出来了,根本就没有什么作用!”

八条雷电蟒蛇,刹那间扑到了大船身上,其所蕴含着的毁灭性力量毫不留情地释放而出,足以将一座小山崩碎。

然而,当这八条雷电蟒蛇一碰触到大船身上就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没有半点的作用。那艘大船上覆盖着的元气层,好似能够将一切袭来的攻击都给吞噬掉。

“噬声沼?”王隆惊疑出声,体内的元气迅速地凝聚,双手随即刺入到了船下的水中。

“不用白费力气了,你的雷武诀刚好被我克制,而你的境界又不及我。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做到此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再待下去可就不划算了。是去是留,该做个决断了。”

见山境及以上的修行者,已经是一个国家的中坚力量。这样的修行者,大明王朝都不愿意失去多少。而修行者本身,也更珍惜自己的姓名。鱼龙街的势力虽大,但还没有到可以买下见山境的命。

王中隆略微一沉吟,双手一合,再分开时拉成一张网,覆盖小船之上。

“旬二,我欠鱼龙街的恩情算还了!”说罢,王中隆不再犹豫,猛然一跃,在水面上一点,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船的四周突然升起了水幕,合成一个圆球,瞬间将大船跟小船罩下。

大船上突然激射出无数的黑色锁链,端头的钩子破开刚才王中隆留下的雷网,牢牢地勾住了小船,拉近了大船与小船的距离。

嗡!

水幕突然落下,不论是大船还是小船,在此时都消失不见!

“什么?湖中心的船竟然不见了?对方到底施展了什么手段?”

“到底是谁得手了?”

“不会是鱼龙街自导自演的把戏吧!”

刚刚还打算观望的人,心里立马焦急起来,将洞观运转到极致,想要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心思更是百转,想要猜出对方的身份。

“嘿嘿,小小幻术而已!”肥猪探出头来,狡黠地一笑。“且让他逃去,咱就在后面跟着,到时候就当个黄雀!”

“肥猪,你可得盯紧了!”瘦猴不放心地提醒道。

“放心!我怎么可能盯不紧?”肥猪自信满满地说道。这种程度的幻术,在他看来就跟不存在一般,根本都不需要费力去找。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跟肥猪一样能够看破这幻术。千载难逢的机会转瞬即逝,他们可不能错过。

一时间,无数的船向着湖中心驶去,各种各样的武诀施展开来,元气在湖面上乱舞,不时发出激烈的碰撞。

轰!

突然间,湖中心的元气爆裂开来,形成恐怖的爆炸,掀起巨浪,向着四面八方冲去。

“直接用强横的武诀破开了幻术?照元气的程度来看,至少是十位见山境合力!鱼龙街能够汇聚这么多修行者,实力果然不容小觑!”

“幸好刚才没有贸然冲上去,否则这一通攻击下来,可没有几个人能够承受得住!”

“谁知道鱼龙街还有没有后手,暂且观望上一番再说!”

原本锁住小船的黑铁锁链此时全部被斩断,大船也已然千疮百孔。

“好!居然藏着十七名见山境高手!雷蛇王中隆走了不过是故意诱骗对手上钩!好一个鱼龙街!今天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护得住这个主子!”

大船上传出了充满愤怒的声音,而一股强大的威压也随之升起。

“见山境巅峰?距离通玄不过一线?”

几乎所有人都能够明确地感知到,一座山正在拔地而起,俯瞰着湖面上的众人。展现出实力的这人,几乎是目前场中境界最高的了。

动静已经闹的这般大了,整个方圆市的修行者都有所感应,甚至说天都的人都已经有了动作。方圆市可以得到默许,但不是法外之地。要是再在此处耽搁下去,恐怕在场的人都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毫无遮拦地展现自己的实力,无异于在向所有人宣布自己的身份,这样的事天都的修行者一般都不会做,毕竟这可是要背负上血债的。

“是齐克宿!”

当即有人辨认出了这股元气,而站在小船上的一众修行者面色也微微变了变。

“众位,今日的恩情不多说了,去留请便。”小船里传出了声音,站在船头的众位修行者也都没有再犹豫,飞跃而出,在不同的方向消失不见。

齐克宿也不加以阻拦,毕竟他的任务只是杀死宁独!这般冒险的事情,他原本以为没有什么机会,现在却完全不同了。只要他暗中得手后立马遁逃,纵使商冲古的剑再快也不可能追上他。更何况还有四周的人会继续抢夺早已经死去的宁独,到时候这笔帐落到谁的头上还不一定。

“大日轮!”

一轮刺目的金日从齐克宿身上绽放,迅速地将小船吞噬进来。这般速度,除了飞剑能逃出去外,普通修行者根本逃不出去。

与此同时,数道强横的元气从小船上爆发出来,在金日里撑出。凡是被这轮金日笼罩的地方,都犹如岩浆沸腾,再多的元气也都被销蚀殆尽。

没有人察觉到,在金日里有一根纤细的丝线,从水下潜行,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小船下,突然刺出,将小船里那最微弱的气息给掐灭。

与此同时,更多的船驶来,他们不是来围攻宁独,反而是出手对抗那轮金日。

齐克宿也不关心对方是谁,正好趁机收手,假意支撑不住,化作一道影子在水上一掠,消失不见。反正他已经得手,后面的事情他不需要再多加了解。

“多谢阁下出手相助!”鱼龙街的人出声感谢道。

话音未落,一股奇异的元气波动升起,瞬间将人们眼前的景象全部扭曲,一切都变得虚幻起来。

肥猪目光一凝,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色,当即说道:“是阻碍感知的法宝!品秩还不低!”

“能不能看清?”

“很模糊!湖中心的那艘船好像被拖走了!在西北三百步的距离!”肥猪用力眯着眼,几乎要将眼睛给眯没。

“动手!”飞哥突然说道。

“飞哥,咱不是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他们这会还没有结果,不得等到他们最后一人得手了,我们再出手吗?”瘦猴理所当然地说道。

“屁!战机稍纵即逝!哪那么多废话!”飞哥一跃而起,犹如流星追月般冲向了肥猪所说的地方。

“肥猪,动手了!”瘦猴立马喊道。

“我又不聋,听到了!”

砰!

船舱随即被撑的四分五裂,肥猪一抖身上的碎木,身子微沉,猛然弹起,身影随即消失不见。

“哈哈!终于轮到我们大显身手了!”

……

距离湖中心最近的吊楼群里,一座六层小楼格外出众,犹如一座灯塔。

原本堆满东西的六层,此时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只有一把椅子跟一张桌子。

椅子上坐着一个人,一只手斜撑着头,眼神微斜,看着桌子上的铜镜。

隔着数百步都看不清的湖中心景象,此时在铜镜里清晰可见。

“这次安排的人,有几分把握?”坐在椅子上的人声音慵懒地问道。

“回主子,有九成把握。”站在椅子后面立即回答道。

“一成的活命机会还是太高了。唯有没了活命的可能却活下来了,这样才精彩。”

“是,主子。”

第十六章 三件法宝

轰!

三名见山境疯狂地消耗着自身的元气,施展出覆盖区域相当大的武诀,想要以此破开眼前的困境,却根本没有什么作用。

能够留到这个时候还不退去的,都是誓死效忠鱼龙街的。而他们这最后的抵抗,此时却显得并没有什么意义。

“好了,你们该走了。”小船里再度传来了声音。

三位见山境沉默片刻,跳入了湖水之中。他们不是不能够跟鱼龙街同生共死,他们明白再拖延下去也没什么作用,反而不如退去,以后或许还更有用。

只要是鱼龙街的老人,都清楚当年君与同救过一个乞丐,那乞丐平素沉默寡言,打起来却狠的让人心惊。鱼龙街能够立在天都,争斗过程里有半数的功绩都得归于这个人身上。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鱼龙街的第一号打手早已经销声匿迹多年,很多人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人。

原本旬二没有请来这个人来坐镇,但他还是自己来了。

君九爷认同的接班人,鱼龙街的人都认同!

这个人,从头顶到脚底,全身的每一处都存在着伤痕,狰狞的疤相互打结,让人不寒而栗。

砰!

有人撞破了小船的窗,手中的长剑直刺而来,磅礴的元气也随之宣泄而出。这一剑爆发出了行难境巅峰的所有力量,就算是见山境也需要暂避锋芒。

坐在船舱的人伸出双指,轻而易举地夹住了长剑,双指一转,长剑直接对折,剑尖正好刺中了持剑者的喉咙,然后其在剑身上一弹,将持剑者的尸体弹了出去。

“竟然还有高手!”

“连元气的波动都没有就可以这么轻易地击杀行难境?”

“看样子是位强大的体修!最好不要贸然靠近,用飞剑或者术解决他!”

在大众视线里消失的不仅仅是载着宁独的小船,还有一大批同时冲进去的船。而这些人,目的各不相同,代表着各方的势力,哪怕是鱼龙街提前调查了那么长的时间都说不清其中的十分之一,甚至说鱼龙街连最基本的敌我都不能辨清。

嗤!

一杆银色长枪笔直刺入船舱,持枪者想要将船舱挑破,让船舱里的人完全暴露出来,却不想用力之下银枪直接直接弯成了一个半圆。

恐怖的震力传来,将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持枪者直接击飞。而银色长枪也被船中的人一手甩飞出去,直接洞穿了一艘冲过来的船。

“还是没有任何的元气波动!此人难道是个怪物吗?怎么可能连元气都不动用就可以击杀行难境!”

“我想起来了,鱼龙街之前有个让人心颤的打手,曾经一个人杀穿过十条街,应该就是他!”

“没想到鱼龙街竟然还有这么强大的人!有这样的死士为其卖命,宁独也不是没有一线生机。”

在连续两人前去探路之后,人们终于放弃了冲上去的打算,开始施展出飞剑跟强大的武诀。

铮!铮!铮!

数柄飞剑划破长空,彼此的轨迹交叠,发出金属的颤鸣!不约而同地在同一时刻刺入了船舱之中!

与此同时,携带着恐怖元气的武诀冲入船舱之中,足以将任何东西灭杀!

砰!

早就千疮百孔的船彻底炸裂开来,一个壮硕的中年大汉踩着一块船板,浮在水面上,冷眼盯着四周的人。而在他的手中,有着五柄被拧成麻花的飞剑。

“徒手废掉了五把飞剑?”

“要是被此人近身,纵使高上一个境界,恐怕也会被瞬间击杀!”

“好在刚才的集中攻击也不是没有效果,此人也受了不轻的伤!不可能再扛得住这么密集的攻击了!”

“宁独就在他脚下?”

“遭了,他要逃了,立马拦下他!”

那位浑身都是伤疤的中年大汉脚往水面上一触,一股强横的元气爆发,使得他与他脚下的船板如箭般向外飞出。倘若他一个人还有信心杀出去,但是要带上一个人就难说了。

“开!”中年大汉怒吼一声,双拳迅猛地向前击出,无数的拳影连成片,直接将所有的阻挡轰碎!

“拦下他!”多数人都已经看出来保护宁独的鱼龙街已经是穷途末路了,只要突破最后这人,那么宁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了。

浩荡的武诀袭来,纵使船上之人身体强横,也扛不住这么多的攻击,硬撑了不过是三息的时间就沉入了水中。而他用最后的力气踢开脚下的船板,希望上面的人有一线机会逃出去。

经过了无数人的努力,濒临死亡或者是已经死亡的宁独终于显现在人们眼前。

无论是想要杀死宁独还是劫掠的,亦或是来救援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仿佛眼前是可以一步进入五境的仙丹。

“不对劲?我们好像已经被某种法器拘禁了进来!”终于有人发现了异常,警惕地向着四周望去。

而正在此时,也有无数人出手了,如同饿虎扑食一般冲向了漂浮在湖面上的船板。不论宁独是生是死,他们都想抢到手。

“嘿嘿!都别惦记着了!”肥猪一把抓住船板,令一只手在水面上轻轻一拍,水面立刻变成了波浪状。

扑过来的众人立时失去了重心,手上的元气都出现了紊乱,甚至有的武诀都凝聚出来了,直接溃散掉。

肥猪趁着这个间隙,迅速地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之中。

“怎么回事?!”众人心中一惊,不能想明白刚才的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虬髯大汉跟狄龙九站在一艘小船上,此时露出了冷笑。

“刚得了‘雾里花’就敢这么用,还真是不怕死!”

狄龙九屈指一弹,一点胭脂红色立刻融入到了眼前的雾之中,只不过眨眼的工夫,四周都透出了红色。

“怎么回事?”

“他在这!”众人突然发现那个抢了船板的胖子就在身旁,下意识地施展出武诀攻击了过去。

肥猪怒骂道:“这就是你的‘雾里花’?我看这就是屎上花,老子原本以为灯下黑藏在这,现在成了秃子头上的虱子了!”

刚刚肥猪还在嘲笑身边的人都是瞎子,明明近在咫尺还发现不了自己,下一瞬就只能立马逃走。

“野尽!”

瘦猴手上掐诀,黑色绳索像是水草一般迅速地生长,顷刻间缠住了大部分的人。

“这下看你们怎么追!解决这玩意儿,你们可得费上一段时间!”在此之前,瘦猴可是测试过三件法宝威力的,确信最低也能困住见山下境。

“哼!”狄龙九再次冷笑了一声,单手探入水中,一股奇特的元气迅速扩散而出。

趁手的法宝以白送的价格卖出,虬髯大汉跟狄龙九当然没有那么好心,他们可都是在法宝上坐了手脚,以防未来不测,现在看来正是时候。

“等等!”虬髯大汉突然制止住了狄龙九。“让他们再斗上一会!”

狄龙九笑了一声,说道:“还是顺水推舟助他们一把的好,那两个一胖一瘦的好说,他们后面可是还有一个硬茬子。”

虬髯大汉的瞳孔微缩,立时有了警惕之心,说道:“还是狄兄眼尖,否则疏忽了这个硬茬子可就要吃大亏了。”

“哈哈,让他们斗着,好戏还在后头!”

刚刚被缠绕住的众人,还未等回神破解脚上的黑色绳索就感到束缚解除,来不及细想,当即悬到半空之中,做出必要的防备后,继续向胖子追去。

“什么破野尽?连一下都没绑住!连懒婆娘踏烂的裹脚布都不如!”肥猪怒骂着,两条腿动的飞快,贴水而飞,迅速地拉开了跟众人间的距离。

“别让他跑了!”

一瞬间冒出了数十柄飞剑,从不同的方向向着肥猪包抄过来。

“又不是什么仙丹妙药,跟疯了一样,抢什么抢!瘦猴,你他娘的还偷看什么呢?还不快出来帮我!”

突然有一道身影闪动出现,围绕着肥猪转了一圈,像是块铁板,将袭来的所有攻击全部弹飞出去。

“我就不信了!”瘦猴从怀中掏出一个黑白袋子,灌入磅礴的元气,向前一扬,当即有两团黑白气出现,横在了他的身后。

“入了这阴阳袋,看你们怎么出去!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三品顶尖法宝!”

数人躲闪不及,当即栽入到黑白雾气之中,完全迷失了方向不说,黑白雾气正在飞速地向自身压来。

然而,黑白雾气竟突然从中分开了!

瘦猴瞪大了眼睛,这跟他之前实验的效果完全不一样,不禁破口大骂道:“我去嫩娘的奸商!”

“别废话了!逃!”

肥猪反手一捞,抓住瘦猴,眨眼睛消失不见!

——

没有人注意到载着剑七的那艘小船其实并没有离去,此时仍停在湖面上。

远处爆裂的战斗映过火光,被层层弱化的声音传来,波浪轻微地起伏着,让此处看起来跟远处的战斗毫无关系。

船舱里格外安静,甚至都能够听到水汽流动的声音。

忽然间,船舱里的人睁开了眼。

那把横在膝上的剑,随之动了。

第十七章 剑指苍穹

“不见了?!”

“又是幻术,或者用的法宝吗?”

“不对,就是仅凭速度消失不见的!”

在湖中心的众人猛然间发觉抢走宁独的人单纯靠着速度消失在了他们视野之中,心中无比震惊。

远处的虬髯大汉心中微惊,不禁说道:“没想到此人的速度竟然可以这么快!就算他只是见山境,普通的通玄境也都未必追的上!”

“也该我们出手了,否则还真的让他们逃了!”狄龙九慎重地说道。

“怎么可能让他们逃了?”虬髯大汉跳下船,踩在水面上,双手结印,脚下突然展出一方八卦图案,覆盖范围极广。

狄龙九取出一支银色大笔,向着天际横画出一笔。

“沧海!”

虬髯大汉猛然一踏步,一股诡异且强大的元气迅疾地覆盖了整个湖面。

踩着船板拉着瘦猴的肥猪心中突生警惕,迈出去的步子生生止住,却还是不能挡住周身的景象变化。

“涉及空间的武诀?!”肥猪的心往下一沉。凡是能够无视空间的武诀都极其罕见,虽然修炼的难度语无伦次,但是其威力绝非一般武诀能够相比的。

“肥猪!瞪大你的眼好好看看!要真的是武诀,对方就不可能是五境以下,你的命还能有?这八成是类似于传送阵法的法宝,还是提前就埋在这里的!”瘦猴出声道。

肥猪恍然大悟,却猛然间抬头,吼道:“天上!”

瘦猴双臂一展,双腿大叉开,翻身到肥猪头顶,像是把撑开的伞,挡住落下来的东西。

嗡!

一道漆黑的口子裂开,如同深渊,将所有的东西都吞噬进去。

肥猪立即探手拉住瘦猴,大声道:“错了!这也是转移类的法宝!”

瘦猴立刻一缩,身体好像缩小了一般。紧接着肥猪向下猛地一拉,使得瘦猴堪堪躲过了那道漆黑的口子。

漆黑的口子落下,瞬间吞了一间房间大小的湖水,惊得肥猪跟瘦猴一身冷汗。

虬髯大汉跟狄龙九心中都微惊,他们没想到对方二人竟然能够躲过这一连串的攻击。要知道他们两人为了这一击,可是动用了两件四品法宝,且都消耗了大量的元气,没想到竟然毫无作用。

“或许是因为距离太远,效果出现了偏差。”狄龙九声音低沉地说道。

“不对!那个胖子的感知格外敏锐!就连你的‘天画’都能够感知到!与之相对应的,那个瘦子的战力很强!”

虬髯大汉盯了远处一眼,准备大踏步前行。

“你要干什么?!”

“要是再不出手,煮熟的鸭子就真的要飞了!”

“你我二人被人近身,连见山境的实力都未必能够发挥得出来,这一点你可不要忘了!局势还未定,贸然出去必定是去送死!”

“要是完不成任务,同样是死,这一点你同样也不要忘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虬髯大汉沉声道。

与其在天都里面对商冲古跟东锦宫等朝廷势力,还不如在这趟浑水里冒险一试。

狄龙九向着远处一望,心横了下来,说道:“那就搏一搏!哪次不是搏命才换来的!这次也一定能搏来!”

虬髯大汉向前踏出一大步,脚下有着八卦图案浮现,身影随即消失。

“他们在这!”正在迷惑着的众人突然间发现抢了宁独的瘦猴跟肥猪竟然就在自己身后,不禁大吃一惊。虽然心中有万千疑惑,但并不妨碍他们立刻出手。

瘦猴跟肥猪刚刚躲过一劫,又要面对密集的攻击,怒火中烧起来。

“干他的!”

肥猪深吸一口气,静了一瞬,猛然间吐了出去。

“大风刃!”

面前突然有了一股狂风,力量如同整座山横拍而来,更为可怕的是里面还夹杂着刀刃般的风旋!

数道武诀与之相碰,直接倒卷回来,飞剑冲入其中也好像迷途羔羊一般。众人汇聚起来的攻击,竟然完全败退!

“不好!快挡住!”

那股飓风在瞬间冲到了一众船前,当即将船只割裂成了无数的碎片,数十人躲避不及,当场染血。

瘦猴伸腿在水面上横扫出一个半圆,单手拍击飞溅起来的水滴,原本柔软的水滴立即成了钢铁弹丸,横飞出去。

“黑铁雨!”

水滴攒射而出,击中人体后轰然炸开,直接将整人炸的四分五裂,最少有十人因此丧命。

“早知道你们这么弱,我们还跑什么跑?直接干光你们不就完事了!”瘦猴后悔不及地说道。

“说的也是!要什么计划谋划,直接跟他们干就是了!谁还能从我们手里抢走了不成?”肥猪大笑着说道,用脚踢了踢船板上的人。

正在此时,四柄飞剑突然袭来!

瘦猴如同猿猴般灵巧地一跃到肥猪的肩膀上,双臂如车轮般挥舞起来!

铛!铛!铛!

飞剑击在瘦猴身上如同击在钢铁上一般,竟不能伤到瘦猴分毫。

然而飞剑在此时突然炸开,一股泛光的粉末瞬间将瘦猴跟肥猪包裹在了其中。

“遭了!是化石粉!怎么会用这等阴损的招式!有本事来硬的,搞这些软的阴的虚的,算什么英雄好汉!”瘦猴怒斥道。

“我们也不是什么英雄好汉!”肥猪嘟囔了一声。

“愣着干什么!还不用你的大风将这些东西全部吹走!”瘦猴急忙道。落到他身上的化石粉已经开始向着身体内部渗透,用不了多久瘦猴体内的元气就会被全部石化。

“我一吸,化石粉不就全去了我的肚子了?!”肥猪疑惑道。

“笨!你再吐出去不就完了?”

“好主意!”肥猪当即不再犹豫,鲸吸牛饮一口气,将所有的化石粉吸入腹中,眉头却当即拧在了一起。“不行啊,化石粉进了我的肚子里,已经将我的元气全部禁锢了,我没法再吐出去了!”

“你怎么就这么笨啊!明知道化石粉能够禁石化元气,还往肚子里吸?”瘦猴体内的元气恢复了正常的运转,他当即扯住肥猪,向着远处逃离。“打不过打不过,溜了溜了!”

已经在此等了一天的众人当然不可能放过瘦猴跟肥猪,当即冲了上来,武诀跟法宝也全部施展了出来。

与肥猪相比,瘦猴无疑更加擅长战斗。让瘦猴逃跑,还要拉上肥猪跟宁独,速度可想而知。

砰!

然而正在此时,正在前追的众人眼前突然炸开,一股强烈的元气冲击迫使他们不得不退后。

“你们傻了吗?我们是杀手!我们的任务只是杀了宁独!你们拎着他跑来跑去干什么?当是逮住了一只鸡,准备回去炖汤喝?!”飞哥不禁怒斥道。

瘦猴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说道:“那我们把宁独扔给他们,让他们折腾死了他再说!要是他们办不了,我们再来补上一刀,这样我们岂不是就省事了!”

“屁!我们是杀手!我们是有职业素养的杀手!既然接了生意,这个人就必须由我们来杀死!还愣着干什么?动手!”飞哥以一人之力挡住了所有人的进攻。

瘦猴当即提起了船板上的人,准备一手拧断了他的脖子。

然而,此时却变故突生。

一股透明的水不知何时已经攀到了瘦猴的身上,突然凝固住,竟然将瘦猴的元气跟身体都封住。

“这是什么麻烦东西!”

飞哥察觉到了身后的变故,眉头一横,说道:“自始至终都是你们在搞鬼!今天不连你们一并杀了,我枉为杀手二十年!”

虬髯大汉察觉到危险,刚刚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

嗡!

袭过的兵器留下了恐怖的元气波动!

“这是什么鬼东西?”要是虬髯大汉没有缩回手,他已经残废。

狄龙九在此时出手,一张黄色符篆撕开,一个光圆的球出现,当即禁锢住了瘦猴、肥猪跟宁独三人。而这个球轻若无物,被狄龙九像是提鸟笼般提了起来。

“走!我来拦住他!”虬髯大汉向前一立,山海般的元气释放出来。

肥猪却突然动了,一下子压到了瘦猴的身上,将那股凝固住的水给压出了裂纹。瘦猴的手得以活动,当即拧断了手中人的脖子,然而他的脸上随即有了疑惑的神色。

“不对,这不是活人!”

“废话,脖子都让你拧断了,当然是个死人了!”

“这是个假人!”

——

齐克宿回头望向湖中心,感知到那股依然猛烈的元气波动,嘴角上不由得露出了嘲笑。

“你们且斗去!争来争去不过是一具尸体!宁独早已经被我杀死,而这笔账还会记在你们头上!哈哈哈——”

突然间,齐克宿的笑声停止了,他好像察觉到了一股元气的波动,也好像感觉到了一丝痛。

齐克宿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疑惑地将手放到了眼前。

“血?”

细密的血开始从齐克宿脖子上流出。

“怎么可能?是谁的剑?这个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快的剑?到底是……”

齐克宿的意识就此断绝,身体一歪,掉入湖水中,脖子上的血开始汩汩地向外冒出,染红了大片的水域。到意思还残留的最后一刻,他都没有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载着剑七的船上,此时有了数十把剑,皆指向苍穹。

远处的波浪传来,船身发生细微的起伏,船上的剑冲天而起!

第十八章 剑落如雨

“是替身?”狄龙九目光突然凝聚在那个死人身上。“人皮傀儡?!”

身为器脉师,狄龙九对天下法宝的分类再清楚不过,而他竟然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发现眼前这个人不过是个人皮傀儡。

“到底是什么换掉的?!”

狄龙九的眼前迅速地闪过之前看到的所有景象,他想要从其中找到蛛丝马迹,却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现。

“从一开始就是人皮傀儡?!”狄龙九直接解除了禁锢,一手抓住那个傀儡,从瘦猴手中夺过,提到了眼前。

“能够伪造生机、元气,行动自如,做工竟然还如此巧妙精细,绝对是出自某位大师之手!”狄龙九下意识地做出了判断。

以一具这种精细程度的人皮傀儡做替身,代价之高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起的。然而,也正是费这么大的代价,才能够骗得了这么多人。

“不对!是谁操控这具傀儡?又是谁伪造了宁独跟剑七的战斗?!”只一瞬间,狄龙九就想到了一种可能,一股子冷从脚底至冲脑门,他不禁对虬髯大汉呼喊道,“走!”倘若他的判断正确,那么再不走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砰!

飞哥一拳轰击在虬髯大汉的脸上,贴于虬髯大汉肌肤上的淡紫色晶体彻底裂成碎片,而他也随之横飞出去。

面对近身的通玄境强者,虬髯大汉也只能靠着层出不穷的法宝进行抵御。然而飞哥又偏偏是那种以力见长的不讲道理派,在不知道底细的情况下,虬髯大汉难免吃了个大亏,不过好在他也趁机回到了狄龙九那里。

“飞哥,这人是假的!”瘦猴也不去争夺那具傀儡,对着飞哥大声呼喊道。

“假的?!”

不仅仅是飞哥,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震惊之中。

“什么时候换的?自从到了这片湖上之后,他绝对没有调换的可能!那么只能是一开始就是假的?!不对?这里有太多解释不通的地方!”

如果一开始就是假的,那么又该怎么解释这个人上船,又该怎么解释他跟剑七之间的战斗?要是一具傀儡能具备这样恐怖的能力,那么宁独身后站着的绝对是一个谁都不敢招惹的大势力。

仅有少数几人猜到了他们是如何被骗的,却没有人能够拿出足够的证据来证明。当然,更多的人心中还是有些怀疑,不亲眼看看那个假人他们绝对不会死心。万一这是鱼龙街逃命的诡计呢?任何语言都可能是欺骗性的,而周围的这些人又无一可信的。

狄龙九很明智地将傀儡丢了出去,并立刻很虬髯大汉汇合。

“快走,绝对有……”狄龙九的声音戛然而止,猛地抬头看向苍穹。虬髯大汉心中也突地一惊,同样抬头向上望去。

纵使经历了连续不断的战斗,湖面上的雾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了,但更高处的雾还非常浓,遮挡住了苍穹,让人看不到任何的东西。

飞哥退到瘦猴跟肥猪身边,一掌击在肥猪的肚子上,化解着肥猪被禁锢的元气,怒声向着瘦猴问道:“怎么会是假的?”

“我也不知道?反正抢过来的时候就是假的。”瘦猴挠头说道,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众人也都看到了半浮在水面上的傀儡,面上不禁露出惊疑。

“真的是傀儡?还是刚才那几人做了手脚,故意抛出个假的来,准备瞒天过海?亦或是之前就有人做了手脚?致使我们一直都在抢个假人!”

其实狄龙九那伙跟飞哥那伙人是绝不可能作假的,如果鱼龙街拥有着他们那种实力的人,完全不需要弄虚作假了,有足够的底气来应对任何人。

正在众人愣住的瞬间,一股极轻微的元气波动从天际降临。

“什么东西?”不少人立马抬头,甚至立刻凝聚起了防御,但还是阻挡不住赤红色充满了整个视野。

狄龙九在一瞬间拿出了自己的保命法宝。一枚龟甲在其头顶放大,上面古朴的纹路亮起了黑色的光,交织起了复杂的纹路。浩瀚的元气从上面散发出来,犹如一只巨兽挡在他的头顶。

“盗天龙甲!”狄龙九将大半的元气都输入到法宝之中,他可想因为自己的大意而丢掉性命。

虬髯大汉不敢有任何的轻视,手中翻出一面八卦镜,往他跟狄龙九身上一照,彼此都变得虚幻起来。如果不是跟飞哥交锋,他原本有更好的法宝来防御,可惜现在都来不及了。

飞哥也察觉到了危险,眉头一横,双臂突然臌胀起来,直接撑碎了衣袖,恐怖的元气在其双臂上汇聚,犹如一条怒江进入了峡谷。

“喝!”

属于通玄境的恐怖元气开始向外宣泄,飞哥击出的拳头形成了肉眼可见的空气断层,而这样的无数拳叠加起来,让人毫不怀疑可以瞬间摧毁一座山。

更多的人还在发愣,只能被动地让赤红色充满视野,继而失去了周边世界的声音与其他的一切,只剩下灼热的赤红色。

春风烈!

数十柄春风剑形成了一场剑雨!

任何防御在“春风烈”面前都显得脆弱不堪,连抵挡一瞬都没有到就被摧毁,紧接着那珍贵的修行者性命也随之消散。而这一切都发生在刹那间,根本容不得任何人反应。

剑的速度,远远超过了人炁武诀的范畴。

嗤!

春风烈坠入湖水,携带的高温瞬让湖水瞬间沸腾起来。高温蒸汽充当了雾,迅速地升腾起来,再次遮蔽住了人们的视线。

残留在视野中的赤红色还没有消散,众人也没有立马想清楚刚才的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办法立马驱散这股赤红,只能等其逐渐消散。

沸腾的水发出滋啦滋啦的巨鸣,充斥在人们的耳边,此时的众人就像被一个不同的世界完全淹没,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才我身旁明明有三艘船,十余名见山境,怎么突然就消失不见,什么都感知不到了?”

“原本密密麻麻的船,怎么就剩下不到二十艘了?”

“怎么一个人的声音都没有?”

“……”

焦黑的船木冲入水下,冒出一连串的水泡,跟周边的水产生一系列反应后,又迅速地浮到了水面上,冒出一阵白烟。

烟与雾混杂在一起,明明嘈杂的听不到任何声音,众人却觉得此处犹如坟墓一般死寂。

明明应该有无数人的惨叫声跟挣扎声才对,就算是死也应该留下点声音,可是除了杂音,什么都没有。

虬髯大汉没想到虚化了自己的身影后,还是被一把剑锁定,而那把奇快无比的剑容不得他再做出更多的防御,毫不客气地带走了他的一只臂膀。狄龙九所用的防御甲也被刺出了一个洞口,即便还能用,防御力也大不如前了。

“从天而降的剑?!”狄龙九在瞬间想到了刚才宁独跟剑七对决时的景象,不由得无比肯定自己之前的判断。

“难道是宁独?!”虬髯大汉心中一凛。“不应该才对!在夫子街时的宁独哪有这么强?!怎么可能会是他?”

飞哥长呼了一口气,身上的气息在见山境跟通玄境之间起伏不定。攻击别人的春风剑都是只有一柄,唯独攻击飞哥这里的有三柄。飞哥要是独善其身也就罢了,可他还要护着瘦猴跟肥猪,就不得不将三柄春风剑全部拦下。硬抗下三次“春风烈”的攻击,对飞哥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瘦猴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他望着上方,说道:“什么境界的剑客能够施展出这个强的剑?要是跟这样的人撞上,怎么打?实在不行,开溜吧……”

肥猪逐渐恢复了元气,同样说道:“这要是被这剑集中砸了,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啊!飞哥,咱要不要先缓一缓,往后扯一扯,等一等再说?”

“闭嘴!”飞哥现在心情非常不好,他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这么一个高手搅局。到现在了他都没感知到对方在哪,像是被人戏耍,他可不喜欢这样感觉。

瘦猴跟肥猪都悻悻地闭上了嘴,警惕地向着四周望去。要是那样的剑再来,他们就得自己抗住了。

水沸的声音逐渐减小,整个湖面显得更加寂静。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少人双腿都开始打颤,想起了关于这片湖的无数诡异传说,不由得开始相信起来。“什么样的高手能够一瞬之间灭杀这么多人?还连一点声音都没有?那样的剑,实在是太快了!”

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来到这里的,此时都萌生了退意,但他们此时还不敢轻举妄动,一头扎进烟雾之中,恐怕等同于扎进了死亡。

此时,一艘小舟缓慢地破开了烟雾,向着漂浮着无数焦炭的湖中心驶来。众人都感知到了小船,目光全部都落到了上面。

“那不是载着剑七的船吗?”

在多数人前停定,小舟了传出了声音。

“我叫宁独,还有人想要继续打吗?”

第十九章 谁说我只是行难境?(上)

距离湖心最近的那处小楼里,突然安静了,好似远处爆裂般的声音没有侵透过丁点来。可能是夜逐渐深了,屋子里的温度也降了下来。

坐在椅子上的人嘴角露出了笑,说道:“有意思。”

对主人来说有意思,对仆从来说就未必有意思了。他们想起见过的种种,立马觉得透体彻寒。

原本万无一失的事情,现在出现了纰漏,甚至可能演变成最不想看到的结果。事情已经成了脱缰野马,无人能够掌控。

“属下前去……”

“你去干什么?”椅子上的人挑眉问道,声音里透着一股冷。

“属下该死。”

椅子上的人暂时没有什么兴趣去管这些小事情,他看着桌子上的镜子,嘴角上的笑一直散不去。

镜子里的景象,湖面上正在发生的事情,才是他最想看到的。

四周的人再三定了定心神,尽量不将目光放在镜子上跟远处的湖面上。虽然他们站着的位置没有变,但是他们的心思已经完全变了。

……

恐怕谁都没有想到宁独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众人面前,发生的一切也都似乎有了一个合乎情理的解释。

“这就是鱼龙街设下的局,让我们自投罗网!宁独自始至终都知道我们!放出这么一个消息引诱我们上钩!”

“那个所谓的剑七根本就不存在!自始至终都只有宁独一个人!真是好大一个谎!”

倘若剑七就是宁独假冒的,那么傀儡身上所解释不通的地方也就都能够解释得通了。

傀儡一直都携带着宁独的元气,得以从一开始乘船就瞒过众人。而宁独与傀儡之间的掉包,应该就是乘马车到方圆市的路上,那具傀儡替代了宁独,宁独则留在了马车上。当宁独假冒剑七出现时,操控傀儡进行战斗的人正是宁独,宁独与“剑七”的一场战斗只要操控得当,完全可以骗得过众人。

“难怪先前宁独与剑七的战斗都是一招一招、一来一回的,根本没有直接对战的时候!招式全部都是宁独一人施展出来的!”

“真是好大的野心,竟然想把所有人都杀死在这里!”

“不过只是个地下势力的鱼龙街竟然如此猖狂,也不怕撑破了肚子!”

众人心有余悸的同时也有着怒火,但此时可不是一个立马发作的好时机。

是战,还是退?

面对底气十足的宣战,以及早已经有所预谋的埋伏,再继续战下去一切都是未知。

然而,只有三艘船调头离开,剩下的人心有犹豫,却并未舍得就此离开。经历了一系列的生死才到了这一步,断没有让人三言两语就吓回去的理由。就算是退,也要摸清楚宁独的虚实再说。

“飞哥,我怎么听着好像是我们被包围了呢?”瘦猴摸着脑袋说道。“不过眼前也只有这一艘船一个人啊,莫不是他一个人来包围我们?”

“闭嘴!”飞哥需要全神盯着宁独,腾不出受来打瘦猴的脑袋,且给瘦猴记着,等以后一并找回来。

“鱼龙街绝对没有剩余的力量了,宁独也不过是一个行难境,就算他再强又能强到哪里去?四周没有多余的人了,他一个人又能掀起什么大浪,是不是在唱空城计也说不准!”恐怕多数人都是这般想着,所以才没有立刻离开。

“这么看来,诸位还想继续打下去了。”小舟里再次传出了宁独的声音。

从一开始,宁独就靠着他那强大的洞观感知着这些人的举动是否带着杀意,在春风烈雨落下时,他就避开了那些从未展露过杀意甚至出手帮助过自己的。而此时还留下的,不用多说,都是冲着他来的。

“看来想要抓我杀我的,不止两三伙人。”洞观着眼前的人,宁独心中有了主意。

狄龙九看了虬髯大汉一眼,有了退意。虬髯大汉却眼神冷酷,并没有半分退意,显然任何事情都不能再改变他的决定。

“已经缠斗了这么久,有了太多的不确定,现在收手还来得及。要是再拖延下去,你我二人的性命恐怕都得留在这了!”狄龙九慎重无比地说道。

“富贵险中求!”虬髯大汉封住了臂膀的伤口,咬着牙说道。

“延承坦!你莫不是疯了?”

“那你说该怎么办?现在就走?就这样回去交差?回去禀报说眼睁睁地看着宁独从眼前离开了?”

“最起码退到后面,等这里争斗完了再说!”比起螳螂,所有人都愿意当黄雀。

延承坦嗤笑一声,说道:“狄龙九,你平时不是挺聪明的?这个时候怎么比我还糊涂!抱着跟你一样想法的人有多少?你我二人恐怕早已被调查清清楚楚,以目前的局面看,如若你我独自面对鱼龙街还有多少胜算?为今之计,只有破釜沉船,殊死一搏!”

狄龙九原本还想再争辩,却明白此时再有分歧那便什么都做不成了,当下心一横,不再考虑什么退路不退路的,势必要将宁独夺到手,哪怕只是一具尸体。然而不等他们俩有什么动作,远处就有了强烈的元气波动。

飞哥盯着宁独,体内的元气突然爆发开来。

“既然你就是宁独,那就把命拿来吧!”

不同于狄龙九跟延承坦,飞哥的目的就是单纯地杀死宁独,所以他不需要犹豫。

众人心中微惊,立时将目光全部放在了飞哥身上。

宁独比任何人都先感知到飞哥的动作,所以他膝上的春风剑早已经飞了出去。

“你一个行难境,又能够强到什么地步?”飞哥非常清楚“春风烈”很强。不过,越强的招式需要的元气就越多,能够发动刚才那么恐怖的剑雨,就算是四境都得消耗半数的元气,藏在暗处的那个高手绝对没有剩下多强的战力。眼前这个在船里的行难境,绝对不足为惧。

春风烈!

眼前突然有着赤红色出现!

“不是应该从天上出现?”飞哥确实没想到春风剑会横着袭来,不过这倒不至于让他手足无措。

就在春风剑距离飞哥不足三步的时候,瘦猴突然出现在飞哥身前,双臂交叉于胸前,一股强悍的元气从其身上爆发出来。

“铁汉童子功!”

砰!

春风烈击中瘦猴,直接爆起一个巨大的火球,将四周的一切都给吞噬进来。

飞哥身子微微一偏,绕过火球,继续向着宁独冲去。与此同时,被击飞出去的瘦猴双脚在水面上猛踩,同样向着小船冲去。

春风烈!

再度有一把飞剑袭来。

飞哥不管不顾,继续前冲,而肥猪也已然跳到了春风剑之前。

“小风刃!”

肥猪猛吸一口气,刹那间吐出。这次的风不像之前浪潮一般,而是集中在了三寸的空间,正好迎上了春风剑。

两股元气相碰,彼此抵消,春风剑一寸一寸地崩断,肥猪鼓起的肚子也迅速地消减下去。

咔!

最后一节春风剑到了肥猪的嘴边,终于成了一抹飞灰消散,而肥猪也吐尽了最后一口气。刚刚好的碰撞让他心惊无比,要是他的气稍微弱那么一点,可就成了烤猪头了。

隔着空气冲过来的灼热温度烫得嘴唇立刻起了泡,肥猪却顾不上疼,再次深吸一口气,在水面上飞掠,向着春风剑迎去。

整整四把春风剑,全部被瘦猴跟肥猪拦了下来,飞哥毫无阻碍地冲到小舟前面。

“不可能!这难道是宁独施展出来的剑招?宁独不是行难境吗?一个行难境,怎么可能撑得起四柄春风剑?”

多数的人都认为先前的春风烈雨是鱼龙街背后的高人施展出来的,眼前这四次春风烈却真真实实是宁独施展出来的。

“不应该!船上的元气波动就是行难境!绝不会有第二人!船上真的是宁独?”众人已经被骗了一次,对任何事情都慎重起来。

“短短一瞬间,施展出四柄飞剑?船上的人应该已经没有余力了。”

瘦猴、肥猪跟飞哥的配合可以说是天衣无缝,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突破奇快无比的春风剑,确实让人叹服。船上的人已经很强了,拦不住两名见山境跟一名通玄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飞哥已经到了小舟之前,众人的瞳孔不由得紧缩起来。

“无论你是不是宁独,你都必死无疑!”

鱼龙街既然会设这么一个局来埋伏这么多人,那么宁独以身犯险的可能性就不高,船上这人很有可能不是宁独。飞哥却不需要想那么多,他只需要将船里的人杀死!为此他不惜动用最强的招式。

并指如刀的手掌上突然凝聚起了恐怖的元气,像是百炼的钢铁一般凝实,锋利的边缘割裂空气,发出爆鸣。

“快刀断人间烦恼!”

音爆迅猛向外扩散,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波纹。溢散出来的元气也随之扩散出来,以飞哥为一个点,向他的身后扩散。

“就算你是通玄境,也不可能不死!”

飞哥的手掌切入船体!

千钧一发之际,飞哥突然有了一股心悸的感觉。

铮!

辞花剑出鞘!

第二十章 谁说我只是行难境?(中)

大明夜客第二十章谁说我只是行难境?不论是多么强的人,招式一旦完成就很难再改变。出招就跟高速前冲的战车一样,强行变招就等同于突然转向,自身不分崩离析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哪怕是突然被刺穿了心脏,飞哥也不会再转变招式,他必定要击出这一招。

如同刀锋的元气破开船舱的木头,将水分开,直至湖底,而上面的雾气也都被劈分开来,好像这世间的任何东西都不能阻挡!

然而飞哥还是无法忽略突然产生的心悸,这跟他无数次跟死亡擦肩一样。

等了许久的辞花剑出鞘了,一股同样强悍的元气爆发而来!

“竟然真的是通玄境的强者?为了杀死宁独真的是下了血本了!此人莫不是跟商冲古有什么血海深仇,才会来杀行难境的宁独!这种恐怖的元气波动,完全可以将片湖断开!”

“没想到通玄境的人竟然敢在此全力出手,恐怕朝廷的人很快就会赶来了。方圆市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朝廷也不可能坐视不理。要真的杀了宁独,这位四境的强者恐怕也就凶多吉少了。”

“看来船上的人没有活的可能了!鱼龙街应该请不出一个可以为其卖命的通玄境!除非宁独早已经金蝉脱壳,否则必死无疑!”

“……”

不仅仅是在湖面上的众人,整个方圆市的修行者都感知到了这股恐怖的元气波动。半数人假装不知,半数人迅速地登向高点查看情况。覆盖在天都上的星图也产生了强烈的波动,御龙院的人大惊之下立刻向御林军跟东锦卫发出讯息。天都的部分修行者也有所感应,不由向着方圆市的位置望去,猜测着发生的事。一时间,无数人向着方圆市的湖面聚集。

周围发生了什么事情,飞哥并不在意,甚至说那股令他心悸的感觉他都不需要在意,他只需要击穿眼前的一切。

宁独稳稳地握着辞花剑——

“执雨为笔写秋河!”

辞花剑横斩而出,像是一条江河,携带着滚滚怒涛,以横扫一切的态势向前咆哮冲击。

飞哥的竖切,宁独的横击,两者交叉成一个十字,在瞬间抵在一起,随即向着各自的方向无限地放大。

如山河般恐怖的元气对撞在一起,崩散的元气迅速地向着周边的空间挤压而去,摧毁着一切存在的东西。

湖面迅速地向下凹陷,深达十余丈,露出狰狞的怪石。被挤压的湖水犹如海啸,在瞬间抵达了岸边。所幸有不少修行者施展出武诀,立起等高的屏障,才得以阻止住浪潮,使得立在水里的吊楼免受其海,但还是有部分吊楼被冲毁。

“到底是什么人在湖中心搏杀,怎么会掀起这么恐怖的冲击?”

轰!

滔天巨浪冲上六层,从窗户飞溅进大量的水花。

坐在椅子上的人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他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般高兴了。眼前这种出乎意料的情景,才是他想要看到的。

“这才是你——宁独!”

恐怖的元气在辞花剑跟飞哥的手掌上凝了三息之后,彻底向外扩散而出,瞬间追上巨浪,向着天地间暴虐而去。就算有着大量的修行者自发出手挡住了元气冲击,也不能完全挡住那强劲的风压。近乎是瞬间,冲上山的狂风就摧毁了一大批的建筑。

整个方圆市,都被搅乱!

正在奔赴方圆市的修行者们感知到了那股从方圆市传来的元气冲击,突然在原地愣了愣。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通玄境在全力出手?”

“怎么可能会有通玄境在殊死搏杀?”

“这恐怕已经超过我们能管的范畴了……”

不论是御林军还是东锦卫,都清楚他们必须等更强的人来带队,才能赶赴方圆市,否则他们去了也没有用。这般紧急的事情,近几年还是头一次发生,确实让人不知该如何应对。

飞哥的视野里尽是元气爆裂形成的刺目的白,他无法看清任何东西,也感知不到任何东西,不过他知道有东西挡住了他继续前进。

“怎么可能?!”

行难境怎么可能挡得住通玄境的全力攻击?二者之间巨大的元气差距可不是以简单的倍数就能够衡量的,那可是几十倍甚至上百倍!可事实却是如此!

飞哥暴喝一声,体内的元气尽数涌出,他不信船上的二境能够扛得住他的攻击,就算能挡住,也不过是一瞬的时间而已。

“给我开!”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赤红色的线连通了天地。

瘦猴跟肥猪都已经被冲击卷出了很远的距离,他们想要再冲上去挡住那柄剑根本不可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飞哥!”

刚刚准备发力的飞哥心中一惊,本能地意识到了危险,但他想要躲避已然不可能。

春风烈!

从天而降的春风剑精准地落在了飞哥的头顶!

不用说通玄境,就算是传说中的六境与七境,只要不是体修,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一剑击中头顶,不死也是重伤。

在春风剑落到飞哥头顶的同时,宁独手中的辞花剑转了!

辞花剑传来的力量犹如十座山压在上面,不用说转一下辞花剑,宁独就是呼吸一下都不可能,但是他非让辞花剑转动不可。否则就算他能够用春风烈击中飞哥,下一瞬也会被飞哥的攻击切成两半!

“百炼!”

体内蛰伏的力量犹如巨龙苏醒,让宁独拥有了可以搬动山岳的力量。然而,宁独双臂上的筋骨开始崩裂,经脉也因承受不住元气的冲击而破开。只需要两三个呼吸,这双手臂就会在巨大的压力下彻底瓦解成一堆血肉。

“昆仑雪绡!”

刹那间,昆仑雪绡缠绕到了宁独的双臂上,及时固定住了宁独正在崩裂的双臂。

“给我转!”宁独在无声地怒吼,而他手中的辞花剑也终于转动了。

与此同时,被春风剑击中的飞哥身体也正在发生偏移,而他的手掌也随之有了偏转。

宁独手中的辞花剑跟飞哥切出的手掌,就像是沿着相反方向转动的磨盘。

恐怖的力量之下,在宁独那里一丝一毫的移动都很慢,但实际上两者之间的移动快的无法形容!

就在这一刹那间,宁独的辞花剑与飞哥的手掌交错!

从飞哥出手到现在,也只有一息的时间,这一息的时间分成一百份,从这一百份中再分出一百份,才有可能捕捉到这唯一一个刹那!

唯有在此时,宁独的辞花剑才能跟飞哥的手掌错开!不论是早一点点,还是晚一点点都不可能错开!

宁独要的就是这个瞬间!

铮!

辞花剑贴着飞哥的手掌横斩而出!

而飞哥就像是倾翻的巨船,根本没有办法再去改变什么。

一道剑光闪过!

飞哥的手掌也继续向前切开所有!

宁独的头顶有着恐惧的威压掠过,使得他犹如被一口巨大的铜钟砸中,他的意识直接出现短暂的空白,他也横飞而出。

轰!

失控的元气再次发生爆炸!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在一息之间发生的。

除了交手的两人,没有人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众人只能看到恐怖的元气冲击袭来,瞬间淹没了他们脚下的船,境界低的直接被冲飞出去,境界高的也不过是勉强支撑而已。

“小风刃!”肥猪猛地吐出一口气,在其面前摆出雁行之状,挡住了那股冲击。

“飞哥!”瘦猴躲在肥猪的身后,纵使心中万分焦急,暂时也无法冲上去看看结果到底如何。

延承坦跟狄龙九愣在原地,身上满是冷汗。倘若他们早上那么一点点冲出去,那么此时需要正面迎接那一剑的就是他们。就算他们手段尽出,能够挡得住这一剑吗?

“宁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会拥有这么强的实力?眼前这个人,恐怕根本就不是宁独!”

亲眼见到如此恐怖的战斗,还停留在湖面上的人不说魂飞魄散,也已然没有了刚到此处时的雄心壮志。他们此时能做的也只是等在这里,看看最终的结果到底是什么。

从天都出动的御林军跟东锦卫再次愣在了原地,四境的统领跟指挥使都面色沉重,立刻下令全力向着方圆市奔赴,要真的出了什么大问题,他们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湖中心元气失控形成的冲击再次向着方圆市的建筑吞噬而来,多数行难境形成的防御瞬间瓦解,唯有见山境出手才能抵挡地住。大片的建筑被摧毁,乱的犹如一场天灾。

离湖中心最近的那座小楼倒是没什么事,只是从窗户口吹进来的风更猛了些而已。

坐着的人,正充满兴趣地看着桌上的铜镜。

宁独在水面上横飞出百余步,用手上的元气吸附水面,才终于停了下来。

只是被飞哥的手掌轻轻擦中都是这副样子,难以想象要是真的被这一招击中会是什么结果。

宁独急喘了几口气,豁然抬头,盯着因四周水重新汇聚而波涛汹涌的湖中心,他手中的辞花剑再次横了起来。

第二十一章 谁说我只是行难境?(下)

大明夜客第二十一章谁说我只是行难境?飞哥立在惊涛骇浪之中,一双冰冷的眼睛盯着远处的宁独,像是从死亡中挣扎出来的恶鬼。

“怎么会,明明斩断了!”宁独心中吃惊,体内的元气在迅速地凝聚。他确信自己一剑斩断了飞哥,但对方好像并没有什么大碍。

身子半边焦黑,只能大概分辨出形体的模样,其余地方也都被元气冲击撕扯的伤痕累累,飞哥现在的样子可以说是惨不忍睹。可他的眼神仍冰冷无比,不受任何事情干扰,即便他的身躯正在死去。

“要来了!”宁独心中一惊,他现在还不能凝聚起足够的元气,身体更是处在半崩溃的状态,要是再迎上飞哥,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哇!”

然而,飞哥只迈出一步,就吐出了一大口鲜血,从右肩到左腹的一道恐怖伤口也随之喷溅出大量地鲜血。

宁独紧绷起的神经得以一缓。

“飞哥!”瘦猴跟肥猪看到这副景象,心猛地沉了下去,不顾还未消散的元气冲击,直接向着湖中心冲去。

飞哥还想撑着身体向宁独冲去,但体内的元气根本流转不动,更是无法控制住身体。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被一个行难境击败?”

恐怕任何人都无法相信这样的事情,尤其是当事人,但这件事情确确实实发生了。

肥猪带着瘦猴一下冲到了飞哥面前,瘦猴从身后掏出一个黑袋子,挤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糊在了飞哥的伤口的。

“我嫩娘!这么狠的剑,几乎要了命了!”肥猪大惊地说着。

“不行,祖传的膏药不行!残留的剑气太强了,要立刻剔除才行!”瘦猴焦急地说道。

“那你剔啊!”肥猪大吼道。

瘦猴抬头看了一眼飞哥,只见飞哥眼神冰冷地盯着远方,好像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前来救助他的瘦猴跟肥猪。

现在已经没有了更好的选择,瘦猴心一横,说道:“飞哥,你忍住,很快!”

飞哥死盯着宁独,牙缝间吐出几个字。

“杀了他!他现在没有还手之力!”

瘦猴的手掌突然变得赤红,他并指如刀,猛然刺进了飞哥的伤口之中。伤口之深,完全没过了瘦猴的半个手掌。

“杀了他!”飞哥丝毫没有在意身上的伤,只咬牙说道。

肥猪看着一手刺进飞哥伤口的瘦猴,面上已经尽是冷汗。

“杀了他!”飞哥再次说道。

肥猪定了定心神,看了飞哥一眼,再转头看向远处的宁独,凝聚起元气,在一瞬间冲了出去。

此时元气的冲击才刚刚席卷而过,众人得以向着湖中心望去。

被彻底搅乱的湖水正胡乱地冲击着,或是形成漩涡,或是掀起巨浪,单靠肉眼根本无法看清景象。而残留的元气风暴也在肆虐着,干扰着人们的感知。

“怎么可能?船上的人怎么可能挡得住那么恐怖的一招?”

“不仅仅是挡下那么简单!那个四境明显受到了重创,而那个船上的人好像并没有多大的损伤。”

“那样貌,跟画像上宁独的模样几乎相同!那个人不会真的是宁独?”

“不可能!宁独只是个行难境而已,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恐怖的实力!”

“不论那个人是不是宁独,都绝对隐藏了自身的实力,绝非是表面上的行难境!否则不可能拥有如此强悍的战力!”

“鱼龙街果然是有备而来!鱼龙街的实力被小看太多了!”

“……”

正在众人刚刚看清局面的时候,延承坦跟狄龙九已然冲到了宁独的眼前!

跟所有人一样,延承坦跟狄龙九也同样震惊于宁独所表现出来的恐怖实力,但他们迅速地认识到这是一个绝无仅有的机会。

哪怕眼前的人就是通玄境,经过刚才的对碰,也绝对不可能还保持着良好的状态。想要掳走对方已经是不可能,趁现在出手,以雷霆手段将其击杀,仅仅带走尸体的可能还是有的。

经历了无数生死的延承坦跟狄龙九立刻做出了这样的判断,并付诸于行动。

自始至终,宁独都非常清楚他的敌人不止眼前,湖面所有人都有可能是他的敌人。当延承坦跟狄龙九动的那一刹那,他就已经感知到了。

还未来得及庆幸飞哥没了继续进攻的能力,侧面就又来了两个通玄境!

长吸一口气,宁独的辞花剑向着侧面一转,平斩出一剑。

辞花剑平行于水面掠过,将大片的水带起,形成一股浪潮,向着延承坦跟狄龙九覆盖而去。

延承坦跟狄龙九瞬间分开,从两个不同的方向朝着宁独袭去。

一百二十道剑气!

隐藏在浪潮之后是狂舞的剑气,分成两波分别向着延承坦跟狄龙九覆盖而去。

狄龙九身上突然泛起了一阵鱼鳞反射般的光,落到他身上的剑气竟然全部滑走,根本没有任何的效果。

延承坦脚下有着八卦印浮现,身影变得虚幻,剑气全部穿透了他的虚影,未曾伤到他分毫。

“就是行难境?”

照着这样的攻击来看,眼前人的境界正是行难境无疑,可对方怎么可能发动出先前那么恐怖的攻击?

突然之间,狄龙九心中一紧。

“不好!”

之前用来防御春风烈的龟甲再次被他取出,放在眼前。

一颗漆黑的珠子在距离他十丈的地方突然爆裂开来。

风雷珠!

刹那间,漆黑色的雷电跟飓风狂舞,将周边的一切毁灭!

狄龙九手上的龟甲几乎在瞬间开裂,他也像是被拍飞的石子一样横飞而出。

“风雷珠?!”延承坦没想到宁独还能够拿出这样的东西。然而,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径直冲向了宁独。“我不信你还有余力,还能拿出风雷珠!”

事实上也正如延承坦猜测的那样,宁独的元气还并没有恢复多少。

就在延承坦无限接近宁独的时刻,变故突生。

“小风刃!”

冲过来的肥猪猛地吐出一口气,被压缩的空气跟元气刃拦住了延承坦的去路。随着肥猪一转,犹如一把长刀的“小风刃”向着延承坦横扫而去。

延承坦心中一惊,不得不迎接袭来的攻击,手上一张黄色符篆随即破碎,眼前有了一道湛蓝的水墙,挡住了风刃。

“怎么回事,此人不是要杀了宁独?”

不仅是延承坦,就连宁独也不知道肥猪为什么突然帮助自己。

肥猪当然清楚自己需要杀了宁独,正因为如此,他才要阻止延承坦,飞哥的训导他可是牢记在心。

“身为一个杀手,必须亲手杀死目标!”

肥猪要的不是宁独去死,而是他亲手杀了宁独!

“风息!”

肥猪突然伸出双手,对准了宁独,一股恐怖的吸扯力随即产生。

踩在水面上的宁独猝不及防,立时向着肥猪飞去。

肥猪再度猛吸一口气,准备施展出最强的招式。

“吸扯力太强,没办法立即挣脱!”这样的情况下,宁独想要躲闪几乎没有可能,下一瞬必将正面对上肥猪的风刃。吸扯力加上冲击力,宁独抗打击能力再强,也不可能活命。

然而,就在此时,宁独手中的辞花剑脱手而出。

飞剑!

根本不需要瞄准,肥猪的吸扯力成为了最好的引导,飞剑的速度更是得以提升,在肥猪还没有发动攻击前,辞花剑就到了肥猪的眼前。

嗤!

锋利的辞花剑直接刺穿肥猪的手掌。肥猪猛然一握手,想要生生止住飞剑的冲势却发现于事无补,只能任其带着自己向后倒飞。

然而,与此同时,延承坦出现在了宁独的面前。

摆脱了吸扯力的宁独突然握拳,扭转身体,向着左侧横击出一拳。

“凝!”

“重!”

“震!”

在同一时间,宁独施展出了禅宗六式的三种,几乎将其融合在了一起。

延承坦原本拿出了一口铜钟,在其手上放大后准备直接将宁独扣在其中,却不料宁独反应格外迅猛,直接一拳击来。

“昏君钟!”

嗡!

从钟里传出来的声波非但没能传播出去,反而回震到了延承坦身上,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他的诸多备用手段还没能施展出来,就出现了一阵失神。

宁独一跃而起,脚踩铜钟,俯身再度击出一拳。

“凝!”

“重!”

延承坦正面挨中这一拳,直接坠入到了湖底。

“天地作茧!”再次赶过来的狄龙九双手掐诀,一股元气随即从他身上喷涌而出。密集的丝线从宁独头顶跟脚下生出,直接将每一个方位封死。

“辞花剑!”

铮!

辞花剑飞回宁独手中,瞬间斩开一道缺口,刺向狄龙九。

狄龙九拿出一面锦缎挡在身前,锋利无比的辞花剑竟没有立刻将其刺穿。

随心剑!

然而,狄龙九的身后随即出现了三十六道剑气,这是他无论如何都躲不过的。

嗤!

数道剑气直接穿透了狄龙九的躯体,狄龙九猛然瞪大眼睛,盯着冲来的宁独,好像看着死神在降临。眼前之人明明就是在夫子街遇到的宁独,可他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实力。

“你不只是行难境吗,怎么会……?”

辞花剑无情地刺穿了狄龙九的喉咙。

宁独拔出了辞花剑,冷漠地说道:“谁说我只是行难境?”

第二十二章 是个杀手

湖面上波涛汹涌,人们心中却静如死灰。

“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绝对不应该是宁独!青云试上宁独表现出来的境界就是行难境而已!他的修行速度再快,也不可能一步到通玄境!”

“感知到的修为明明就是行难境,怎么会有这么强悍的战力?竟然都可以直接击败通玄境!”

“就算不是通玄境,至少也是见山境的修为!一定是用了什么秘法掩盖住了气息!否则根本不可能做到!”

“……”

从天而降的剑雨灭杀了大半的人,又一剑将通玄境半条命斩掉,紧接着将两名通玄境击溃,这样恐怖的战绩,不用说什么行难境,就是通玄境也未必做得到。

“此人怎么会强悍到这种程度?!鱼龙街又怎么可能有这种人?!”

任何修行者亲眼看到后,内心都必将充满震惊,这根本就是颠覆修行认知的事情。

宁独握着辞花剑,剑尖有着鲜血缓缓地滴入湖水,迅速地晕染开来,消失在深黑的湖水之中。

狄龙九控制不住体内的元气流转,无法继续站在水面上,向前扑倒后,缓缓地沉入到了湖水之中。他的意识开始消散,仅有的意识还在疑惑着自己死亡的事实。

“怎么可能?我怎么会被一个行难境杀死?不可能的,不可能……”

宁独没有回头去看狄龙九的死活,只冷眼盯着远处。

“还有想打的吗?”

宁独的声音不大,甚至完全被波涛声淹没,但湖面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立时觉得通体彻寒。

现在还有谁敢向前?

通玄境都被杀死或者重创,见山境的修为此时竟显得微不足道了。要是刚才冲上去的是其他人,此时恐怕死的连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他绝对没有再战之力了!他的程度也只能到此,否则鱼龙街也不会煞费苦心地用那么多人来布局!鱼龙街也绝对没有后手了!他绝对是在强撑着,甚至一阵强风都可以将其吹倒!现在绝对是杀死此人的最好机会!但是……”

很多人都判断出了形势,然而,他们给自己找上无数的理由还是不能够向前迈出一步。

“万一,万一,万一他还有一剑之力呢?”

如果他还有一剑之力,那么谁能够挡得住?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宁独已经力竭,但没有人知道宁独的极限在哪,也没有人愿意去亲自去试探这个极限。

冰冷杀神的形象牢牢地印在了众人心中,无论如何都无法遮盖过去。

虽然都是经历过无数生死的强者,但此时仍心怀恐惧。

瘦猴刺入飞哥伤口的手掌迅疾划过,灼热的高温烧尽残留的剑气,也烧焦了飞哥的伤口,几乎将内脏破坏了个遍。

“怎么会伤的如此重?!”

一阵难闻呛人的白烟升起,飞哥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变化,仍冷眼盯着远处的宁独。他已经不在乎自己这条命,只想杀死宁独。

瘦猴额头上满是冷汗,要是他刚才有一丝一毫的偏差就要了飞哥的命,现在飞哥也是命悬一线,需要立刻进行救治,否则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杀……了……他……!”飞哥牙缝间透出来的声音已经非常模糊,杀意却没有消减分毫。

瘦猴向着肥猪所在的位置一望,心往不由得往下一沉。现在肥猪的状态也非常不好,恐怕很难再发动有效的进攻。

“肥猪!”瘦猴突然怒吼了一声!

肥猪听到了瘦猴的怒吼声,猛然一咬牙,脸上青筋爆起。他知道此时必须做出选择了,或者是他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选择。

“暴风刃!”

肥猪脚下的湖水炸裂开来,像是投石机投出的巨石一般冲了出去,在过程中他的体型迅速地膨胀。

以宁独那敏锐的洞观,自然是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肥猪的异样。对方体内的元气压缩到了极点后突然膨胀,形成一个巨大的风旋,在仅有的一点空间里越来越狂暴。

百步的距离,用不了一息的时间,肥猪就可以冲过来,而他的身体已然膨胀到了一丈大小。

“这是要自爆?这等同归于尽的方式,真是骇人!”

“如此恐怖的攻击,恐怕被卷进去就没了幸存的可能!”

众人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透出来的元气波动足以将见山境彻底毁灭,防御再强的人也不愿尝试一下。

当然,众人心中也有了一丝庆幸,终于有人可以去试探宁独的极限。

宁独刚刚凝聚起的元气已经耗尽,且不说是否能够挡得住这攻击,单单是逃命都是不可能,他唯有搏命才有一线生机。

膨胀地如同半间房子大小的肥猪已经距离宁独不过二十步!

肥猪再清楚不过他施展出最后这招的结果,但他非如此不可,因为他是个杀手,他活着就是为了杀人。

“飞哥,瘦猴,我一定会完成这笔生意!”

平日里相处的景象并没有在肥猪的脑袋里出现,他只死死地盯着宁独,计算着距离。

宁独横起了辞花剑,屏住了呼吸。

然而,就在宁独准备搏命的时候,他周边突然出现了一股熟悉的元气波动。

“怎么会?”宁独洞观着这股元气,怎么也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来,这完完全全就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水千重!

好像降落的雨倒转了过来,从湖面向着上空“落”去。

密集的雨,瞬间笼罩住了肥猪。

“暴风刃!”

皮肤早已经开裂的肥猪彻底爆炸开来,在体内不断膨胀的元气破体而出,形成摧毁一切的风暴,将周边的任何东西吞噬!

众人当即凝起了防御,甚至不少人直接向后撤出了很远的距离。

轰!

肉眼可见的元气风刃切开层层水帘,向着四面八方激射。

宁独像是破沙袋一样向后倒飞而出,在水面上划出一道长痕才停止下来,立刻站起,向着某一处望去。

“陈难萍,你来了。”

纵使没有感知到对方的准确位置,宁独也十分确信刚才出手的就是陈难萍,那股元气他太熟悉了。

宁独想不出陈难萍出手的理由,就连陈难萍自己也没有,她就是鬼使神差地出手了。

在听闻剑七与宁独的约战后,陈难萍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来方圆市看,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她的预料,在她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至于最后的出手,她也说不出具体的原因,只是觉得宁独耗尽元气,便出手了。

独自一人坐在远处的小船上,陈难萍微微一怒,然后闭上了眼睛,不再有任何的元气波动,只是当一个旁观者。

狂舞的风刃沾上奇重无比的水滴,速度锐减,威力也大打折扣。宁独身上的昆仑雪绡漫卷而出,将他全身包裹,挡住了大部分的冲击,这才让宁独没有受到致命的冲击。

“鱼龙街还有人?”四周的人心中突然一惊。从刚才那人出手来看,对方绝对是个很强的见山境,并且出手几乎不存在什么痕迹,绝对可以杀人于无形之中。

“或许并非是鱼龙街的人,毕竟来到此处的人,还是想要来帮鱼龙街的。”怀着这种心思的人,唯有在最后关头出手帮助才能够体现他们的价值,刚刚正是他们出手的好机会。

“肥猪!”瘦猴怒吼了一声,目眦欲裂。

肥猪以性命为代价,原本想要跟宁独同归于尽,却不想根本没有伤到对方,自己死的连一具尸体都没有留下。

瘦猴看了一眼飞哥,双眼变得血红,突然抬手并指如刀刺进了自己的左肩,让疼痛提醒自己。

“要让飞哥活着!”

瘦猴背起了飞哥,迅速地消失在了湖边。

延承坦此时从水底浮了上来,他感知不到狄龙九的气息,心中立时变得冰凉,他向着四周望去,看到了狄龙九的尸体,面色当即煞白。

“狄龙九!”

延承坦冲到狄龙九尸体旁边,不信地握了握对方脖子下的动脉。指尖上没有一丁点压力传来,证明着狄龙九彻底死亡。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被杀?”延承坦的心神有一瞬间魔怔了般。恢复正常后,他向着宁独所在的地方望了一眼,焚烧了狄龙九的尸体,沉入水中。

狄龙九已经死了,延承坦能做的只有逃离,而他必须处理掉狄龙九的尸体。在这一点上,他没有任何的犹豫。

湖面波涛汹涌,众人的内心同样如此。

“看来这两伙境界最高的人都折戟了。”

“通玄境都会栽到这里,我们实在是太过小看鱼龙街了。”

“倘若眼前的人真的是宁独,那么经此一役,他必将名震天都!”

“如果真的是宁独,并且他只是行难境,恐怕不仅仅是名震天都这么简单,他甚至都可以改写修行者的认知。”

“……”

已经不需要宁独再问,四周的船与人自行调头离开。不论是怀有杀意的,还是想要伸出援手的,都已经没了继续待下去的必要。

宁独在湖面上停了很久,盯着每一艘船离开,等到一艘船缓缓地驶来。

第二十三章 有船去

宁独踏上了船。

船夫掀起帘子。

宁独走进了船里,坐下。

船夫放下帘子,用长长的竹篙一撑,船开始驶动,在四周荡起一圈圈的波纹。

整片湖还陷在波涛之中,船身左摇右摆,船夫却用手中的竹篙稳稳地撑着船,渡过一个个浪头,向着方圆市驶去。

周围的人都在宁独之前离开,却并没有完全离开方圆市,在极远的地方目送着宁独的船缓缓离开,心中的一根弦才终于松了下来。

宁独与剑七一战,终于落下了帷幕,这样的结局是所有人都未曾想到的。

……

最靠近湖心的那座六层小楼里,一片死寂。

又有谁能够想到宁独竟然以一己之力杀死了这么多人,还将剩下的人全部吓退。原本的必死之局,竟然成了宁独主宰的屠杀。

“主子,要不要杀了那一伙人。”飞哥、瘦猴跟肥猪他们三人,正是这里的人请来的杀手,如今他们非但没有杀死对方,还逃走了,这等同于背叛。

“不必。”坐在椅子上的人不知何时收起了笑容,语气变得生硬。

周围的人心往下一沉,他们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要发生了。

坐在椅子上的人看了周围的人一眼,突然一笑,说道:“诸位,我要的是杀死宁独。他不过是行难境而已,应该不难吧?”

没有人敢立刻回答。眼前之人明明不想宁独死,可非要属下设必杀之局,最后宁独活了下来,他反倒要责备属下了。好像不论怎么做,都是错的。

“那为什么宁独现在还活的好好的呢?”

“主子,属下现在立马去杀了宁独!”

“去吧!”坐在椅子上的人答应的很爽快。

请命的那人如蒙大赦,从楼中飞掠而出。以他见山境巅峰的实力,杀死强弩之末的宁独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虽然面对宁独他没有足够的把握,但总比留在楼上要好。

“刚才那人去杀宁独了,你们呢,还有什么用吗?”椅子上的人问道。

“属下也去!宁独实力绝非表面上那般,只一人恐怕……”

“不用了,杀宁独的事已经有人干了。”

听到这样的回应,这人立时面如死灰。

“不过——”椅子上的人突然露出了笑,笑的如此开心,却让人不寒而栗。“你可以去杀刚才那个人。”

“是!”不论是去杀谁,只要能够让自己活下来,那么他就可以不择手段。

“一定要记着,要赶在他杀死宁独之前杀死他。”

“是!”

“去吧!”

同为见山境巅峰的修行者当即飞掠出了楼,向着之前那人追去。

椅子上的人看向了某个人,说道:“刚才那个人,在他回来的路上,将他的人头带回来。”

“是!”

此时剩下的两人遍体生寒,他们已然明白任何一个出去的人都会被后出去的人杀死,不论是否完成任务,最后都是一死。吩咐下来的事情没有办妥,唯有死亡这一个结局。

“你们两个,谁想死呢?”

两人额头上都有了冷汗,但其中一人明显更为镇定,他手中的剑突然出鞘,剑光只一闪,鲜血飞溅,另一个人的头颅就滚落在地,对方惊恐的神情凝固在面容上,显然直到死亡时都无法相信情同手足的师兄竟然会突然对自己下手。

“他想死。”活着的人喘着粗气说道。

“很好!你活了。”坐在椅子上的人对此人的表现很满意,站起身来,向着楼下走去。“最后那人回来的时候,杀了他,然后来庆王府找我。”

“是!”这位修行者深深地弯腰行礼,送着那位杀人不见血的主子离开。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六层小楼的主人很满意,因为他终于找到了乐趣。

……

在方圆市同样的一座高楼处,披着黑色斗篷的三人看着载着宁独的小船在方圆市的建筑里消失。

“宁独所表现出来的实力,确实让人大开眼界。”

“现在的他,才算是步入了真正修行。就让我们看看,他到底能否代表着剑道最强行走天下。”

“要不是商冲古,我十三教还真想将他收纳过来。”

“那倒不必,毕竟我们已经有了少教主。”

三人之中最矮的那人,用青涩的声音说道:“我期待他来十三教。”

另外两人笑了几声,向着其他地方望去,微微眯起了眼睛,说道:“今天可不仅仅我们十三教来了。”

“除却下面那些探路的杂鱼,确实来了不少人。”

“宁独在未来一段时间,应该要成为天都的风云人物了。”

……

直到湖面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大批的御林军跟东锦卫才刚刚赶来。

残留着的元气波动令人心惊胆战,众人无法想象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大战,,甚至有一丝庆幸来晚了一步。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形,众人也不知该如何下手处理眼前的事情。

凡是在庙堂的修行者,都清楚在方圆市是默许修行者动手的,而他们也极少介入到其中。毕竟这里的势力错综复杂,很容易牵一发而动全身,远不如让方圆市的事自行解决更为合理。再恶臭的淤泥之中,也会有生灵间的平衡,非要去净化,恐怕适得其反。

但是,现在所发生的事情,远远超过了庙堂所能够容忍的限度。

通玄境之间的大战,还是在靠着天都如此近的方圆市,若是再不加以约束,下一次恐怕就会发生在天都里了。

“封锁整片湖,任何人都不允许离开!”不论是御林军的统领还是东锦卫的指挥使都清楚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整片湖的面积之大,足以撒下千人,还不一定形成完整的包围。更何况这里的修行者并不弱,有着太多不为人知的手段,完全可以从人们的眼皮底下逃离。他们来的这么迟,重要的人也都走光了。

“是!”

御林军跟东锦卫迅速地拉开阵势,他们也都清楚,今天的事情要是没有个结果,他们这些人恐怕都要背上一定的责任。

残留的元气不时发出爆鸣,将刚刚平缓下来的湖面再度掀起波澜。强如见山境,稍一不留神也会受伤。

被扫清的浓雾缓慢地渗透过来,再次弥漫了整个湖面。

湖面上不时有着元气波动传出,昭示着又有一人被抓获。

“为什么抓我?”一个浑身滑腻的人愤怒地说道,这种滑腻犹如鱼身上的粘液,是在水中待了漫长时间才会形成的。

“哪有那么多废话!给我老实待着!”

其实对方圆市有一定了解的人都清楚,眼下抓获的多是“水鬼”。这些人境界都不高,普遍在行难境,干着劫掠的营生,此时来到这里不过就是想要趁机打捞上一些值钱的东西,想要从他们口中问出事情的缘由基本不可能。

不过,众人的努力也不是一无所获,他们还是抓到不少见山境的修行者。在绣春刀的威慑之下,这些人不敢再有什么异心。

“蔡大人,你有什么看法?”御林军的统领问道。

东锦宫的蔡指挥使在感知到方圆市这里的波动时,就猜出了个大概,一想到自己的怀疑,内心就满是震惊跟苦涩。有些事情,知道了远比不知道要好。如今被临时任命了这么个苦差事,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这件事确实棘手,只能将这些人带回去严加审问了。不知凌大人有什么高见?”蔡指挥使自然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不知蔡大人是否听闻过商冲古的弟子宁独跟剑七约战方圆市的事?”

“略有耳闻。”此时要是否认,倒显得有些假了。

“蔡大人觉得此事是否跟这湖上的大战有所联系?”

“凌大人这般说了,确实有这样的可能。不过方圆市如此大,宁独跟剑七的约战在何处也说不好,还不能这么早下断定。毕竟牵扯上那个人,什么都不好办。”蔡指挥使清楚,这件事绝对不仅仅是商冲古那里难办。他只大致扫了一眼被抓获的人,心里就清楚这件事绝对会牵扯上无数人。

“还是东锦宫办事谨慎。”

“东锦宫哪里比得上御林军的缜密,要不是凌大人在此,哪里会抓住这么多人?”蔡指挥使笑着说道,他可不想这件事的调查最后落到自己头上,他隐隐地觉得这件事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就算是个好结果,过程绝对会让他脱几层皮。

“……”

在凌大人跟蔡指挥使讨论之时,御林军跟东锦卫继续着对湖面隐藏者的抓捕,却并没有深入到方圆市之中。不用说一名见山境的东锦卫,就是一队东锦卫,进入方圆市大肆搜捕,恐怕也会悄无声息地消失掉。方圆市就像是一处深渊,允许任何事情在边缘发生,但不允许光明踏进。

湖面上的雾越来越大,湖面也长时间没有动静,搜捕接近了尾声。

天逐渐明了。

微弱的光照射到了湖面上,映出残破烧焦的木板,以及各种破损的物件。

有船破开浓雾,开始打捞湖面上的残留物。

方圆市,也继续按照着它原有的轨迹生活着。

第二十四章 身在行难

大明夜客第二十四章身在行难“少爷,我们回家吗?”胡然少有地起了个大早,早早地等在了岸边,一见到船就高声喊道。在废器里枯坐着,实在是折磨坏她了。

“嗯。”宁独的声音很小,小到几乎听不到。他原本还想去废器谢过吴越老先生,现在看来却是不可能了。

胡然高兴地跳到船上,掀开帘子钻了进入,看到宁独脸色惨白,大吃一惊,立刻问道:“少爷,你不就是跟人比剑去了吗?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好像被人吸干了血一样?”

忽然间,胡然想起了自己也是学过医术的,当即握住了宁独的手腕。

“等等,怎么把脉来着?”胡然一时间竟然把什么都忘了。“三部九候都在哪来着?”

越想越乱,胡然索性放弃把脉,握住宁独的手,说道:“少爷,你释放元气我试试。”

宁独习惯性地嘲笑了胡然一声,说道:“还是算了吧,我真怕你给我越治越伤。”

“别啰嗦,快点!”

宁独释放出了元气。

“咦?这股元气波动的特征是什么来着?阴寒之虚,还是元气受震?哎呀,好乱啊!怎么什么都没记住!”

胡然尝试了多种方法都不得结果,气愤地甩开了宁独的手,往旁边一坐,鼓起来腮帮。

“怎么那么麻烦?这么多的东西都要记,谁能记得住!都怪扁老头,非要教我那么多东西,一样一样教我不行吗?要是只教给我少爷这一种伤,我不就能治了!”

宁独好似听到了胡然心里的抱怨,笑着说道:“书到用时方恨少了吧!学了个半瓶的水准,说不知道还知道一些,偏偏又想不起来。恨不恨自己?”

“好了好了,少爷,你不要说了!”胡然烦躁无比地说道。

除了那些天才外,对普通人来说,学习本就是个痛苦的过程,尤其是懒散惯了的人还始终找不到途径的人,他们需要剔除掉之前所有的恶习,不断锻炼自身的意志。多数人都会在这个过程中放弃,不能成为圣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要是不成,就不要学了。”宁独说道。

胡然心中一喜,同时又有了说不清的感觉。当初是她要学医,努力了这么长一段时间,虽说没什么成效,但也不舍得就此放弃。

“既然学不成就应该及时下决心舍弃了,犹犹豫豫,学不成这也做不成那。”宁独用平常的语气说着,并没有苛责的意思。

胡然突然觉得委屈,她明明很努力了,换来的还是一众指责,不论是谁都觉得她做好的不好。

“明天我去跟扁教习说,你不学了。”宁独说道。

“不!我还要学!”胡然倔强地说道。

宁独笑了笑,他清楚这样的方法也就只能刺激胡然一时,胡然很快就会忘个干净,非刻骨铭心的痛不能让她有决心,但现在能鞭策她一时就鞭策她一时吧。

船平稳地驶过了湖面,到了方圆市的边界,宁独跟胡然下了船,准备乘上马车回天都。

“宁独!胡然!”身后传来了长长的喊声,宁独跟胡然都停在原地向后望去。

余桃先生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额头上满是汗。到了跟前,他直接弯下腰,双手撑腿,才让自己不至于倒地。

“怎么了,余桃先生?”胡然不解地问道。

“我……我……”

“先歇一歇再说。”宁独从马车上取下了一袋水,递到余桃先生面前。

余桃摆了摆手,慢慢站起身子,又喘了一会,才说道:“我要走了。”

“啊?这么突然吗?”胡然原以为余桃先生还会留在“废器”一段时间,没想到他今天就要走。

“去黑铁城吗?”宁独说道。

“嗯。”余桃先生心里苦不堪言,他也没想到在今天早晨就被吴越老先生轰了出来,在门口徘徊了许久后,叹了一口气,背上包袱离开了这里。

自从上次听胡然说过余桃先生要去黑铁城,宁独就特意打听了一下,知道黑铁城距离天都可以说相当遥远。以余桃先生的脾气,想要长途跋涉到黑铁城相当困难,途中任何困难都有可能让余桃先生止步不前。

“这柄春风剑,送你。”宁独拿出了一把春风剑。其实除了修行者,普通人拿了春风剑根本就没什么用,也就是当个柴火烧。

胡然噘嘴说道:“明明是我刻的春风剑,是我送余桃先生的。”其实她在听到消息的时候就塞给余桃先生一千两银子,怕对方路上没钱吃饭住宿。

余桃接过了春风剑,心情复杂,抬头看了宁独一眼,说道:“还从没对你道过谢。”

要是没有宁独,余桃现在恐怕还守着他的愚桃,直到寿终正寝也不会明白自己看到的“线”到底有什么用,现在他的人生才可以说有价值。

“你最应该谢自己,胡然也还没有谢过你。”宁独笑着说道。

“胡然天赋远在我之上,相信她以后一定能成为吴越老先生那样的器脉师。”余桃确实打心底佩服胡然的天赋,他用十年才看到东西,胡然才用了几天而已。

“那是自然!”胡然得意地笑了起来。“我相信余桃先生你也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器脉师!”

余桃先生挠头笑了笑。

“大概去多久?”

“不知道。”余桃先生对于自己的前途一片茫然,所以才连走一步看一步的勇气都没有。但凡有其他的选择,他都不会出去。

“要是三年不回,我们会去黑铁城看你。”宁独说道。

余桃苦涩地一笑,他真的不知该怎么度过漫长的时光。

“山水有相逢,余桃先生,我们后会有期。”宁独不多啰嗦,对着余桃先生一行礼,拉着胡然上了马车,径直离开。

“后……后会有期……”

余桃先生愣在原地,想要说的话卡在喉咙里,他垫脚向前望了望,视野里终是没了载着宁独的马车,长长叹了一口气,回头看了方圆市一眼,又看了天都一眼,背好包袱,向着西方的道路缓慢地走去。这漫长的路途,终究还是要他自己一人走过。

“少爷,为什么不跟余桃先生多说两句,他这一走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胡然悲伤地说道。她本就没什么朋友,如今胖子走了,余桃先生也走了,她也就只有少爷了。

宁独摸了摸胡然的头,说道:“余桃先生优柔寡断,趁早断了他的后路跟念想,否则可就要送他送上个把月了,这样他就只剩下去黑铁城一条路了。”

“少爷,为什么非要这样呢?余桃先生不去黑铁城不是照样可以过的很好,为什么非要逼他去做他不愿意的事情呢?”胡然不解地问道,她对余桃先生可是感同身受。

“因为这是他要做的事。”

胡然撇了撇嘴,也不屑于跟少爷辩解什么的,反正她知道是辩不过少爷的。今天心情本就不好,她也就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马车平稳地向着天都驶去。

宁独不知不觉中闭上了眼睛,陷入半睡半醒的状态,他确实是非常疲惫了,否则不也至于连上废器谢吴越老先生都做不到。

他与“剑七”的这一战,其实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他知道在夫子街袭击他的两人是通玄境,但没想到后面又冒出了飞哥一伙人。当他洞观到飞哥的时候,神经可以说是瞬间绷到了极限。

面对狄龙九跟延承坦,宁独还有把握,但是面对飞哥,他的把握就连百分之一都不到。

通玄境与行难境之间的差距太大,就算宁独准备了很久,就算飞哥的通玄境有些问题,在人们的认知里也是绝对不可能。

宁独唯有用辞花剑施展出“秋河”才有着一丝赢的可能,若非他能够抓住那几乎等同于不存在的机会,他确实不可能赢通玄境的飞哥。

纵使现在回想起那瞬间,宁独的手心也会冒出冷汗。

在到达方圆市后,宁独就一直积聚元气,以他体内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元气山,只要时间足够,那么他甚至都可以释放出媲美五境的元气。这是他设局的根本依仗,不过这也是他唯一的依仗。

七十八柄春风剑全部灌满元气,辞花剑也全部蓄满元气,也幸好有着吴越老先生给的遮蔽元气波动的法宝,才没被人发觉。若非如此,他真的未必能赢。

突然间面对境界高出自己一筹的人宁独未必能赢,但给足他准备时间,即便是通玄境,他也有可能赢。

宁独身在行难,却并非行难!

在入天都时被询问了一番后,守卫才允许通行,这还是旬二提前打点过的结果,要不然宁独这辆马车一定会被扣下来盘查。

入了天都,四周喧闹的声音立刻压了过来。宁独再次闭上了眼睛休息。这次过度地消耗元气,没有三两天是恢复不过来的。

胡然掀开窗帘,时不时让车夫停下,沿途买上了一大堆吃的,否则不足以安慰她那糟糕的心情。

比去时多花了大半个时辰,才回到瓜柳胡同。

“少爷,咱到家了。”胡然高兴地说道,却发现宁独不知何时已经睡了。

第二十五章 契机

昨天傍晚在小酒馆碰头的两名船夫,今天又在小酒馆碰了头。

“我就说昨晚不应该出门!听昨晚那动静,像是天崩地裂一般,要是出门了,非死在外面不可。”

“听说山上山下死伤百十号人!房屋不知道毁坏了多少!在这方圆市里谋生,还真是把脑袋悬在了裤腰带上。再干上一年,攒够了钱,就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方圆市里不会修行的普通人都是这般想的,在此处挣了钱就走,却鲜有能够全身而退的。

“你的船回来了吗?”

“幸好回来了。可不敢再去了,得这一阵过去了再去。”

“我的主意是——咱俩今晚冒险走一遭!”

对方大吃一惊,说道:“你疯了?咱俩这小胳膊小腿的,那修行者弹个鼻屎都能把咱俩弹死了!你还想去跟人碰一碰?”

“富贵险中求!那地方一定是个死人堆,哪个修行者身上没点值钱的东西?只要干了这一回挣到大钱,咱就立马离开这里!你儿子不是明年就要考四大学府了吗?凑不齐钱你上哪弄举荐信去?你那老母亲的病,还拖得起吗?”

对方显然被说动了,犹豫了很长时间才说道:“只在外围!绝不能往里面去!”

“我也是怕的要死!难道我就不知道有命赚钱没命花的道理?咱俩结伴我才有个底啊!否则,我也不敢去!”

“成!那就今晚去!”两个船夫干了一大碗酒壮胆,立刻回家准备去了。

很奇怪的是,昨晚明明发生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方圆市却并没有陷入恐慌,甚至说连浪潮般的议论都没有引起,只是零零散散有议论的。这里的人们还都按照着原本的轨迹继续生活,好像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或许,方圆市里发生的奇怪事情太多了,人们也就见怪不怪了。

留在此处的东锦卫看着人来人往的楼宇,无奈地将杯中酒撒到了楼下的水里。

“怎么查?这方圆市里藏着多少条大鱼,要是真的翻出来了,得把多少人惊着?”

“长年在方圆市里混迹的眼线呢?找他们来说说。”

“他们?他们能说什么?说的还不都是一样?不用指望能调查出什么新东西了,我们就守在这外围,逮几个倒霉鬼就可以了。”

“也只能凑合凑合交差了。”

“不知道上面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好歹也给说一声,免得连个方向都没有,束手束脚的,什么都干不成。”

“等等看吧,我估摸着,此事最后都就不了了之了。”

“……”

昨晚在湖面上的或者是目睹了整个过程的,基本上都潜入了方圆市里,也有小部分直接离开了,就如同宁独那样,善后的事情,旬二自然会安排的妥当。

不论是御林军还是东锦卫,都没有进入方圆市的。再等下去的话,最后真的是一个人陡抓不住了。

蔡指挥使不想去看眼前厚厚的审讯记录,心情无比的烦躁。他最不想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件麻烦的最终还是落到了他的头上,御林军拍拍屁股回去了,只留了他们东锦卫在此。

已经调查到了现在,蔡指挥使对昨晚发生的事情可以说非常清楚了,想要追查的话也绝对能够追查出个水落石出,但问题就出在需要追查的对象上。

“商冲古的弟子,还真是像他的师父一样让人头疼!一天不折腾出点问题来,就对不起他们这名号一样。”

要是没有宁独以“与剑七对决”的名义设下这么一个圈套,也就没有这么多的麻烦事了。

“到底招惹上了什么人?怎么会有这么多想要杀你的?就不能在青藤园好好修行吗?”

此事要是真判为一场对决引起的争斗,那就是皆大欢喜的事情了,蔡指挥使自然比谁都愿意如此,可他又明白绝对不能如此。

“这件事又是哪位大人物执意调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蔡指挥使现在无比希望上面能来个指示,让他这样漫无目的地去猜,简直就是将人放在火上烤。

“这件事,绝对不会这么简单了结!”

——

养心殿的大门跟窗户都紧封着,没有一丝的冷可以透进来。铜香炉里的烟笔直向上,在触到房顶时才缓缓消散开来。这里的温度好像不因外界而变化,始终都保持着一致,很容易让人处在昏睡的状态。

此处安静的好像只有烟上升的声音。

咚!

突然有铜钟声响起,好像猛地击中了一下心脏。

“都哑巴了?”天顺帝的语气里并没有责备的意思,更像是在提醒。

“方圆市一事虽小,但也能管中窥豹。如今法纪略有松弛,修行者尤为显著。是以臣建议,以方圆市之事为开始,严于律法,规于修行,使普通人不惧修行,天下方安。”

礼部尚书兼华英殿大学士高闻渊说完后,养心殿再度安静下来。

天顺帝没有再催促,好似在闭目养神。

首辅严阁老轻咳了一声,说道:“如今东锦宫巡察四方,已然起到震慑作用。若是再在天都里搅动风云,怕是弄得人心惶惶。休养生息乃国策,不可动摇。”

“方圆市距天都不过百里,昨晚天都多数人都有所感应,犹如大军压境,弄得好像敌国来犯一样!要是置之不理,下次岂不是要在天都里出手了?”

“如此小事,高大人还需要如此过问?刑部跟东锦宫自然是依法处置,对天下修行者起到震慑作用。高大人身居要职,可不要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上朝途中还见一家之人收拾行囊出城而去,问其缘故,答其惶惶不安也,不若乡野!我堂堂大明的天都都不让子民得以安宁,天下何处可得安宁?民不安,国何安?”

“高大人,你这话有些危言耸听了吧!”

“呵!徐大人说的可真是轻巧!”

不知何时,养心殿已经吵了起来,而天顺帝自始至终也都没有说话。

鹿野深仔细地听着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味。

严阁老缓缓地说道:“武立国,文治国。武治文,天下大乱;文治武,不当,则为隐患。昨晚发生的这件小事,还是由修行者他们自行去解决。不过,这方圆市,是该管一管了。”

争吵的双方都没了声音,养心殿又安静了下来。

“都没意见了?都没意见就按严阁老说的去办。”天顺帝淡漠地说着。

按严阁老说的办,意思就是严阁老来全权处理这件事。

众人在询问过几件事后,依礼退出去了养心殿。

鹿野深与众位大人一一拜别,乘上轿子回到了府邸之中,却没想到刘广林早已经在府里等候他多时。

“广林老弟怎知我刚得了一壶好茶,就来蹭喝了?”鹿野深笑着说道。

“食苹兄又怎知我取了一壶好泉水?”刘广林提起了手中的白玉瓶,里面装的是知名的“无尘泉”。

“好!就缺广林老弟的这壶好水了!这便煮茶!看看那茶到底如何。”鹿野深说道。

小半个时辰,一壶好茶才煮好,刘广林给鹿野深倒了一杯,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两人细细品过后,都不得不夸赞这属实为好茶。

“想必广林老弟又是闻到了什么风声才跑到我这里来的吧?”鹿野深笑着问道,他深知刘广林一向嗅觉比别人都敏锐上几分,因为也想听听对方的意见。

“风声?什么风声啊?食苹兄可不要特意取笑我啊!”刘广林笑着说道。

鹿野深也不追问,只细细地品茶。

刘广林看了鹿野深一眼,笑道:“昨夜方圆市发生了一起不小的争斗,天都里都有了觉察。今日又是内阁觐见的日子,料想一定是跟昨夜的事有关了。”

“广林老弟怎么看啊?”鹿野深慢条斯理地说道。

刘广林喝了口茶,正了正神色,说道:“或许是个契机。”

“什么契机?”

“哈哈!食苹兄容我先讲个故事。今下午我来这里时,遇见一个屠夫,猪肉迟迟卖不出去,我问他价钱可否比其他其他卖猪的高了,他说不是,附近几家猪肉都是一个价钱;我又问他是否肉质不好,他也摇摇头,说这是今晨刚刚杀的猪;我看了看四周,人流如织,也不是个差地段,又看了看老板面相,也觉得是个和善的人。我也百思不得其解,这屠夫为什么卖不出猪肉去?后来,我才发现附近的羊肉大降价,人们都去买羊肉了,才导致这屠夫的猪肉卖不出去。”刘广林笑着说完,又给鹿野深添上了茶。

“哈哈,广林老弟的故事还真是有趣!”鹿野深笑道。

刘广林抬头看着鹿野深,笑道:“明明不相干的两件事,最后竟是因果,这谁能想到呢?”

“确实让人想不到啊!啧,这茶一开始喝起来倒是不错,喝着喝着味道就淡了,或许是火候还不够,得再等等了。”鹿野深品着茶说道。

“那就再等等。”刘广林心领神会,将茶壶放在了小火炉上,静静地等待着。

第二十六章 长难长行

连续两天的雾,终于在第三天消散,天放了个大晴,目力好的,一眼能望到百里外隐约的山川。

宁独像往常一样去青藤园上课,他这样时不时地旷课,众人都已经习惯,反正这是个远在天边的人,跟自己唯一的交集不过是在一间学堂里坐过而已。

司马峨目光在宁独身上顿了顿,他已经听说了方圆市发生的事情,越想越心惊,所幸宁独现在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了课堂上。

待到上课钟声响起,司马峨便开始了他的授课,众人又是像往常那般懒散,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课,虚度着大好的时光。

“再有三十一天就要放年假了,在放年假之前,学园会组织一次考试,也是为来年春的春闱做准备。希望诸位同学积极备考,不辜负在这间学堂里付出的时间与努力。”

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是听到教习的宣布,众人又紧张了起来,心中立马开始了这一个月的规划,准备恶补回这期间落下的功课。

司马峨殷切地看了众位同学一眼,希望每一个人都能取得一个满意的成绩。在他眼里,不管天赋高低,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今年年底的考试,不会跟夏天那场一样吧?要是司马教习再这般考,我就真的完了!”学子已经在私下小声讨论了起来,纷纷对自己的未来感到忧虑。

对于天赋普通的人来说,修行的速度确实慢的可怕。行难境就如同字面上的意思一样,可以说是步履维艰。

“唉!这境界怎么都破不了,终日的修行也没什么用,战斗又没什么天赋,见到人就发怵。外人眼里飞天遁地的修行,在我这里竟然毫无作用!”

停滞时间长了,难免就会产生自我怀疑,尤其是见到他人在迅速进步时,巨大的落差感确实很容易让人放弃。实际上,多数人穷其一生也只能在行难境中探索而已。

“混到结业,看看能不能托关系找个养老的住所吧!”

学子不由得偏头看了看陈难萍跟宁独,眼中流露出羡慕,他们也曾无数次幻想着对方的模样。

陈难萍永远都是冷若寒霜的模样,昂头看着前方,待司马峨离开后,目中无人般地离开了学堂。

宁独像是个普通学子一样离开了课堂,准备去青梨园看看胡然学的怎样了。

“听说了没?宁独跟那个剑七在方圆市约战,那一战据说很惨烈,死了很多人。可是瞧宁独这样子,应该是又赢了。宁独的强大,真的是令人望其项背,当初明明是跟我们同样的境界来着。”待宁独走后,一些消息灵通的人说道。

“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啊,比人与猪之间的差别陡大。这都是命啊!”

“命就命呗,说自己是猪干什么?”

“……”

不管东锦宫怎么封锁方圆市的消息,那场大战还是在修行者之间传播开来,只是由于某些人的刻意引导,关于那场大战的描述变得光怪陆离起来,成为了跟神鬼传说一样的事,反倒让人觉得不可信了。

身为鱼龙街之主,宁独对消息却出奇的迟钝,也不在意四周的传闻,只顾眼前的路,不知不觉中就到了青梨园。

扁士寒对胡然今天的学习态度有些吃惊,对方以前明明是格外勉强的,今天却显得求知若渴,格外认真地听着,还提出了不少的问题。原本失去信心的扁士寒,心中又重燃起了希望。

“以胡然的天赋,要是一直像今天这般勤勉,绝对会成为圣手!”

到了扁士寒这样境界的人,一方面在向着更高的境界求索,令一方面就是将自己的衣钵传承下去。扁士寒倒也并不完全是后一种想法,他单纯地希望这个世上能多出一个治病救人的圣手。

宁独站在门外安静地等着,直到胡然发现了自己。

“少爷,你什么时候来的?哎呀,我好饿,到了吃饭的时候了!扁教习,我下午再来学,先去吃饭了。”胡然蹦跳地迎向了宁独,高兴地说道。“少爷,我今天学了好多东西,都记住了。”

“嗯。”宁独情绪不高地应了一声,也不知道胡然能够坚持上多久。

“少爷,你不信?”

“信。”

胡然一把握过宁独的手腕,闭上眼睛想了很长一段时间,说道:“少爷,你这脉象,嗯……”想了很长时间,她也没想出到底是何种症结来。

宁独握住了胡然的手,说道:“别看了,还是去看饭了。”

“怎么就瞧不出来呢?”胡然叹了口气,原本她以为努力学上一天就能够瞧得出少爷的伤,却还是一无所获。治病救人这门高深的学问,远非一两天一两年就可以学成的。

其实跟胡然一样,宁独也在想自己的境界为什么停滞不前。已经整整三个月了,却还是连一点进展都没有。好像面前就是一面峭壁,无论如何都越不过去。

如果能够越过传闻中的“小难”,想必直面见山境就不再每次都是命悬一线。

面对强大的对手,宁独每次都赢的很惊险,但他不可能每次都这么好运。若是他的境界不能突破,战力再强,也就是个行难境而已。

经过与“剑七”的一战后,宁独更清楚,境界才是修行的根基。他下定决心,一段时间内再也不会出手,哪怕是任何人找上门来的。

“少爷,你怎么不吃啊?想什么呢?”胡然夹起一块牛尾骨,啃了起来。

“我没在吃吗?”宁独大概已经忘记他的筷子在空中停了很长时间了。

“少爷,你想什么呢?”

“我上不去那山。”宁独漫不经心地说道。

“那就别上了。”胡然怎么都不会理解宁独的苦,她修行速度可远比宁独快多了,更可怕的是她根本就从未刻意为之,就是自然而然地便破了境。

宁独看了胡然一眼,苦笑了一声,他在境界上可远远落后于她了。

胡然无所顾忌地吃了满桌子都是牛尾骨,又喝了一大碗面,饭后又吃了一袋山楂片,才跟宁独告别,去了青梨园。

宁独又走上了忘归阁,站在了熟悉的书架前,挑出了一本书。

“希望这本书能给我解惑。”

原本关于行难境的书籍不会出现在四层楼上,因为能够在此处阅读的一般要求就是见山境,行难境的书籍显得没有什么意义。

宁独手中的这本长难长行》能够在此,自然是有着它的独到之处。

写出这本长难长行》的也是位怪人,其天赋拔尖,但在行难境停留了六十年之久,直至去世时仍只是行难境。然而,他一生战绩辉煌,未曾在五境之下输过。

以行难赢通玄,看似不可思议的事情,却在此人身上屡见不鲜。

宁独翻开了书,看着上面的文字,不觉间好像进入了一间狭隘逼仄的通道,几乎要硬擦着血肉才能通行过去。

此书的作者原本可以轻易地到达见山境,但他却偏偏不去见山,就如同直接绕过了这座山,向着无尽的黑暗探索而去。

行难到极致是什么?

宁独的感知里已经尽是黑暗,像是被埋在了几千尺深的地底。

黑暗,冰冷。

隔绝世间的一切。

哪怕是来时的路,宁独都已经找不到,也不知道该继续向何处前行。

“这就是行难吗?”

相比于这位前辈的行难,宁独的行难无疑显得简单多了。

文字继续映入到脑海中,宁独越发觉得呼吸困难,好像四周的岩石都压了过来。

陷入黑暗中的时间越来越长,宁独也觉得自己越来越难受,而他却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只能留在原地,被活活闷死。经历过这么多的生死,他的意志早已经远超常人,却还是不能够强行将目光从书本上挪开。

“无法呼吸了!”

现实里的宁独,好像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脖子跟脸上的青筋暴起,却吸不进一口气,身体更像是铸在了原地,纹丝不动。

咚!

放学的铜钟在此时响起。

漆黑的世界里突然有了一丝声音,宁独立马循着声音从黑暗中逃离出来。

宁独意识恢复,眼睛轻微一动,却好像触动了什么机关一般,他的骨头跟肌肉没有再撑住这具身体,直接垮了下来。

咚!

宁独瘫倒在地,大口地喘息着,不由得露出了自嘲的笑。

“差点看书看死了,要是被人知道了,可真的要笑掉大牙了。”

在地上歇了好一会,宁独才有力气站起来,将那本长难长行》放回了书架,深吸了几口气后才向着楼下走去。

下了楼,胡然刚刚开到忘归阁。

“少爷,我以为我在扁教习那里耽搁的够久了,没想到你比我还慢!”胡然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去,苦学了一整天,可把她累坏了,必须饱餐上一顿再美美地睡上一觉才行。

“要是以后我天天等你,才说明你学好了。”

宁独跟胡然一路上买了不少食材,准备回家做一顿。

然而,宁独在准备转入瓜柳胡同时停下了脚步,看着眼前的东锦卫。

“请宁独小先生跟我们走一趟,有些事情需要你来证明。”蔡指挥使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道。

第二十七章 不在乎

东锦宫的蔡指挥使还没傻到去青藤园里截人,就算来瓜柳胡同也是他突然决定且亲自来的。以鱼龙街的情报能力,有极大的可能获取到东锦宫准备审讯宁独的消息,到时候宁独有所提防,或者是直接躲在青藤园里,事情可就变得棘手了,毕竟上次青云试之前东锦宫对宁独动手可是吃了个哑巴亏。

宁独早就想过东锦宫会来人,平静说道:“着急吗?不着急我先吃顿饭。”

蔡指挥使笑着说道:“我已经给小先生安排好了晚饭。”

宁独笑了笑,跟胡然说道:“你先回去做饭,等我回来。”

胡然警惕地看了蔡指挥使一眼,接过了宁独手里的食材,说道:“少爷,你不要让我等太久啊!”同样的事情遇到多了,胡然也就不再慌张了。

蔡指挥使笑道:“很快。”说完,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宁独消失在了巷子尽头。

胡然无奈地望了望,回到了家。

宁独跟着蔡指挥使七拐八拐,走进了一处隐蔽的院子。院子前是一座喧嚣的酒楼,人声鼎沸,很好地将这座小院子隐藏了起来。没人会想到,此处是东锦宫的一个秘密据点。

屋子里站着三个东锦卫,侧面放着一张桌子,桌子前后有两把椅子,蔡指挥使坐在了桌子前,待宁独坐定,笑着说道:“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今天让小先生来主要就是想了解了解你跟剑七在方圆市的那场对战。”

宁独看着蔡指挥使,说道:“我跟他各出了一剑,他输了,便走了。”

“就这么简单?”蔡指挥使显得有些吃惊。

“嗯。”

“那后面的事呢?”蔡指挥使双手叉起,放在了桌子上,等待着一场长篇大论。

“不清楚,感知上是发生了些争斗。”宁独说道。

蔡指挥使不知从何处取出了一块焦黑的木块,说道:“认识吗?这是部分烧焦的春风剑。”

宁独看着那烧焦的春风剑,没有回答。

“从湖里打捞上来的这种残骸,拼接起来,有五十四柄。不论是材质还是器脉纹路,这些春风剑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上面残留的元气也是同一个人的。”

“没错,是我的。”宁独不避讳地承认道。

“同时操纵这么多柄飞剑,小先生不愧是剑道最强的弟子!据目击者称,这场剑雨,是在你跟‘剑七’比完才落下的。”

“怎么,有什么问题?”

“那晚湖上死了很多人。”蔡指挥使语气平淡地说道。

宁独只看着蔡指挥使,没有说话。

蔡指挥使看着宁独,忽地一笑,说道:“不知小先生可否知道大明律》?其中对修行者擅自动手的处罚可否知晓?”

“除特定宗门外,见山境以下,在经过计相院批准后,才可于指定地点动手。”

“看来小先生对大明律》还是有所了解的,据我所知,你跟剑七的战斗并没有在计相院备案。”东锦宫这点调查能力还是有的,蔡指挥使没有做足万全的准备是不会动手审讯的。

“嗯。”

“既然没有备案,那就是私斗,修行者之间的私斗,处罚可是很重的。”蔡指挥使淡淡地说道。

实际上修行者之间的“私斗”很是普遍,毕竟它与“切磋”之间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界限。不过,这样的罪名确实成立,便可以很好地扣在修行者的头上。东锦卫以这个名义抓的人可不在少数。

“没关系,鱼龙街很有钱。”宁独漫不经心地说着。

见山境以下的修行者的私斗,只要是在双方自愿,且未伤及他人造成损失的情况下,按照律法缴纳一定的钱财便可免除罪行。毕竟修行者之间的争斗,不可能禁止。

蔡指挥使说道:“可要是伤到人,尤其是普通人,可就不好说了。”这种事情不管有没有,东锦宫说有,那就一定会有。

“不好说也就是能说。”

即便是伤到人了,能够私下里解决的,也没人会真的拿大明律》说事。而眼前的东锦卫,显然也是一副商量的语气。

蔡指挥使笑道:“以鱼龙街的能力,当然能安排妥当。只是有一事,我想向小先生求证。”说了这么多,蔡指挥使终于说出了他的意图。

宁独一直都平静地看着蔡指挥使。

“不知那晚旁观你跟剑七出手的,都是些什么人?”这才是蔡指挥使最想了解的事情。

“我也正想知道。”

蔡指挥使笑了笑,拿出了一张纸,放在桌子上,往前一推,说道:“这是我们调查的结果。”

蔡指挥使很敏锐地察觉到宁独也并不是完全了解围攻他的人,而他也从审讯的结果上推断宁独战的也很惨,所以他知道宁独肯定也想要这张纸。

宁独看着蔡指挥使,伸手接过了那张纸,说道:“我知道有南国的人。”

蔡指挥使没有松开手,说道:“可不止是南国的人。”

“我只知道有南国的。”

蔡指挥使略一犹豫,松开了手。得到的这个消息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用,毕竟他们也调查了出来。但他还是决定将这份情报给宁独,上面写的可不是他们调查出来的全部情报,要是宁独想要的话,必定会继续跟东锦宫合作。只有如此,他才能从宁独这里得到最真的情报。

宁独拿过了那张纸,并没有看上面的字,而是看着蔡指挥使,笑道:“我并不知道都有谁,也不在乎有谁。”

腾!

宁独的手上突然有了一团火,将手中的纸烧成了灰烬。自始至终,他都没看一眼。

蔡指挥使愣住了。他确实没有想到宁独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从而彻底否决了他的判断。

“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蔡指挥使定了定心神,重新看向宁独。

宁独站起身来,走出了院子,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去。

蔡指挥使走到门口,望着宁独逐渐消失,不禁自语道:“行难境就有这样的气度,真不愧是商冲古的弟子!也难怪他能够在方圆市设那么大一个杀局!这般年纪,真是让人望而生畏!恐怕十年之后,天下又多一个剑道最强!”

第二十八章 恍如一梦

余桃先生朝西走了三天,走的他双脚都磨起了水泡。他在天都待了这么长的时间,还从未走过这么远的路。

对前途一片迷茫,余桃先生走在路上,看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不由得往下一沉。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都不知道今天晚上该休息在何处。

“倘若下午时候搭上那辆车,现在最起码也是有个伴的。唉,可惜这个世上没有后悔药。”

今天下午明明有个好心的车夫邀请余桃先生同行,可余桃先生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车夫便自行赶路去了,临走还提醒余桃先生前面五十里都无旅店跟村落。以余桃先生的脚程,不到深夜是不可能到的了。

黑暗越来越浓,余桃先生不禁心慌起来,他已经完全辨认不出方向,只能低头沿着路一直往前走,隐约幻听出了无数种声音,曾经听到的各种怪异传闻也纷纷在脑海里涌现出来。

突然被脚下的石子拌倒摔了一跤,余桃先生吓的连忙求饶。

“各位神仙大爷,求求你们放过我,放过我,放过我……”

余桃先生在地面上趴了好长一会才敢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包袱不见了,当即四下摸索,却始终不见,立时心慌起来。

“不会是什么妖魔鬼怪偷走了包袱……”一想到此,余桃先生就不寒而栗。

正在此时,余桃先生隐约间看到了一点灯火,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后,顾不上丢掉的包袱,立时向着那点灯火跑去。他都不知道已经竟能跑的这般快,只听风在耳边呼啸,也顾不得路边的丛木挂住了衣服,一个劲地往前跑。

眼前的火光越来越亮,余桃先生得以看清那座破庙。

及时停住,余桃先生粗喘了几口气后小心翼翼地走进了破庙。

破庙不知是荒废了多久,早已破烂不堪,半边墙体垮塌,连带着屋顶瘫在地上,只剩下一个残角还能挡风。

“有人吗?”余桃先生站在门口弱弱地问道,他垫起脚往里面看,只看到火,却没有看到人,心里更加慌了起来。

“有人吗?”

在连问了三遍后,余桃先生才胆怯地走进了破庙,一步一停,却始终没有发现什么人影,他不禁有些后悔,这里实在是显得太诡异了些。

待到完全进了破庙后,余桃先生站在篝火旁,向着四周观察了好一会后才坐下,然而他刚坐下,就暼见藏在杂物里的一双眼睛。

“啊!鬼啊!”余桃先生吓得往后缩,双脚踢散了柴火。

杂物后的人看了余桃先生一眼,没有说话。

散开的柴火照亮了角落,余桃先生得以看清对方,才发现对方是个人,但心脏还是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久久不能平复下去。

忽然之间,藏在杂物后面的人眯起了眼睛,他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元气波动,盯着余桃,语气生硬地问道:“你是器脉师?”

余桃先生惊魂甫定,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那人丢出一件法宝,死马当活马医地说道:“这件东西能不能修?”

余桃先生看到有东西飞来,哆嗦了一下,看了看眼前的东西。

“会不会?”

惊雷般的声音在耳边炸响,余桃先生吓得一哆嗦,迟钝地说道:“可……能……会……”

原本对方也没报什么希望,但听到余桃这般说,眼睛里有了一丝亮色,说道:“既然会,就立刻给我修好!否则,立马杀了你!”

“啊?!”余桃先生整个人都吓得打颤。

“快点!同样的话别让我说第二遍!”

余桃先生不得不捡起地上的八面骰子,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感知着上面的器脉纹,大约半刻时间后,他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把细长的刻刀。

杂物后的人盯紧了余桃的手,心同样悬了起来。

余桃先生的刻刀落在了那枚八面骰子上,只刻了三笔,便胆怯地说道:“修……修……好……了……”

“什么?”那人直接从杂物里站起,显露出他彪悍的身躯,他一步迈来,当即从余桃先生手里夺过了那枚八面骰子,一入手,他的脸上就浮现出了震惊的神色。“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只改三次器脉纹就可以……”

余桃先生看着凶神恶煞般的壮汉,又向后退了退。

“你到底是谁?师从何人?怎么会有这等本事?”按道理说来,这么怯弱的人,根本不可能是个有本事之人才对,延承坦不得不对眼前的事情震惊。

“我……师从……吴越老先生……”余桃先生下意识地说道。

“吴越?南国的那个吴越?”延承坦不禁失声问道,身为器脉师,他对这个名字可是太熟悉不过。“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认识吴越大师?你怎么认识吴越大师的?他现在在何处?”

“我……不能……告诉你……他在何处……”余桃先生心里充满了恐惧,但他还没有失去理智。

延承坦眉头一拧,盯着余桃。不过他转念一想,这事其实也不重要了。他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逃亡,哪里顾得上什么吴越大师。要不是突然发现追踪自己的“暗火组织”,他也不会躲到这间小破庙里。至于生火,则是利用对方断定自己逃亡必定隐藏痕迹,便反其道而行之。却不想遇到了过来投奔的余桃,他本想将其灭口,犹豫再三发现对方是个器脉师,才有了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是宁独带我去认识吴越老先生的……”

“什么?”延承坦声如惊雷。“宁独?哪个宁独?!”

“就是青藤园那个宁独……”余桃先生胆怯地说道。

只一瞬间,延承坦就想明白宁独手里的傀儡跟风雷珠等一系列法宝是怎么来的了,他强行压制住自身的愤怒,从牙缝间说道:“好!好!好!”

被这三声冰冷的“好”砸中,余桃先生顿时觉得通体彻寒,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杀气。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这里会碰到无形间跟自己有血仇的人。

“你……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延承坦气极反笑。“我想杀了你祭奠我死去的兄弟!我要先扒了你的皮,再抽你的筋,将你的肉一刀刀割下,最后再将你挫骨扬灰!”

啪!

柴火在此时突然爆了一下,挡住了火光的延承坦身影突然变大,犹如恶鬼。

余桃先生大叫一声,差点昏厥过去,他实在是恐惧到了极点,看着凶狠的延承坦,一点点反抗的心都没有。

延承坦冷笑一声,伸出手向着余桃抓去。

“给我拿命来吧!”

铮!

突然间,延承坦双臂交叉挡在了胸前,却挡不住他整个人砸穿破庙,横飞而出。

余桃先生感受到一股劲风从头顶飞过,以为自己死了,直接昏厥了过去。

一支箭将延承坦的双臂射穿,将其击飞出数百丈外,若不是延承坦胸前的护心镜,他现在的命已经没了。

“暗火?追的这么快?”延承坦双臂猛然一错,直接错断了那支箭,他立刻将手中的八面骰子甩了出去。

铮!

一支箭再次袭来!

八面骰子突然分解,变成一套护甲,贴在了延承坦身上。

轰!

飞箭再次击中延承坦的心脏,将其顶飞出百丈!

纵使新的护甲挡住了飞来的箭矢,恐怖的冲击力也传到了延承坦的心脏上,使得他身体多处的血管爆裂,已然是重伤。

延承坦刚想施展起逃命的符篆,背后却突然出现了一只手。

“什么时候?”

一团烈火瞬间将延承坦包裹,容不得他挣扎分毫就化成了灰烬。

延承坦根本没能想到自己这么轻易地就死去,他原本以为像他这样的四境,再有诸多法宝加身,就算是遇上五境都可以逃命,却没想到自己连挣扎一下都没有做到。

其实也正是延承坦器脉师的身份害了他。境界是一回事,是否会用境界所拥有的力量则是另外一回事。延承坦是通玄境不假,但他花了太多的时间在法宝上了,以至于他根本发挥不出通玄境该有的力量。甚至连一个见山境都不如。古往今来,确实有人在修行与法宝上都同时有很高的造诣,但那仅仅是少数人而已。延承坦两者的天赋都很高,却还没能高到兼顾二者的程度,使得他最终如此轻易地毙命。

“没完成任务,非但不认罪,反而想逃。不自量力!”

“破庙里还有一个人,是否一并杀了?”

“不必了,就是个普通人而已。再说,东锦卫已经追来了。”

“哼!要不是东锦卫盯得紧,哪还用得着你们这样的废物去完成任务!”

“不用多说了,走!”

……

余桃先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他环视了很久才确认自己确实活着。从彻底坍塌的破庙爬出去,他看着四周,不禁觉得昨夜的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

在废墟上愣了一段时候后,他回去找了半天的包袱,却始终未曾找到。现在他除了袖子里的刻刀,可以说是一无所有了。他看了一眼天都所在的方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终是断了回去的念想,独自向着西方走去。

第二十九章 柳叶眉间发

因为东锦宫的突然出现,耽搁了足足一个时辰宁独跟胡然才吃上饭。

胡然还是不能够心灵手巧地做上一顿饭,所有的菜都是色香味缺个一两样,更是有夹生的,也就勉强能够吃而已,宁独也就不过分地挑剔了。

胡然早早地将烧炭的铜火盆放在了床下,检查了门窗,准备睡下。哪怕是洗漱过了,她也还是忍不住又吃了几口零食。

“少爷,还不睡吗?”

“嗯。”宁独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在他那幅广阔的地图上又添了几笔,却并没有回到房间,反而是站在了屋檐下,看着清冷的夜空。

入冬有些时日,葡萄架子也没了叶子,显得光秃秃的,这时候再躺在院子里长思可就显得不合时宜。

月明星稀,夜空高远。

宁独尽量不去感知元气,也不去运转元气,自然而然地呼吸,跟周边的环境融为一体。

“长行长难,长难长行。”

那本长难长行》确实给宁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位前辈其实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境界到底如何,只一心地想要探寻行难境的尽头,哪怕在外人看来他这是在浪费天赋也无所谓,他就是要做自己认定的事,独自一人在黑暗之中求索。

最近这段时间,宁独地心境已经很平和了,就自然而然地修行。虽然境界纹丝不动,但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

“长难长行。”宁独再次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安定了下了心中的那一丝疑惑。这本就是一场艰难的路途,但他也一直都在一步步向前。

在屋檐下站了片刻后,宁独才回到了暖和的屋子里,脱去厚重的衣服,在床上躺下。

胡然挪了挪身子,给少爷闪出了一大块空地,待到宁独完全躺下,她说道:“少爷,要不要换换位置?”

原本宁独跟胡然是睡两个房间的,可自从那次宁独背着胡然躲避追杀后,胡然就执意跟宁独睡一个屋,免得发生了事情她陡不知道。虽说是一张床,但也是两床被子,彼此头对脚。

“嗯?”

“听人说,男人该睡在床里边,女人睡在床外边。否则,女人起夜的时候就会从男人身上跨过去,说是晦气。”胡然认真地说道。

“这你也信?”

“隔壁王大婶就是这么说的,说她家都是这样睡的。”

宁独嗤笑了一声,说道:“我们家没有晦气,不必学别人家。”

“哦。”胡然想了想,心里也没个主意,也只能选择相信少爷。这般想着,她便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

宁独睡着睡着醒了过来,觉得身下的铜火盆实在是太热了。然而他刚想动身,就发现胡然的脚不知何时就已经越过两床被子,伸了过来,搭在了他的肚子上。

“睡觉还真不老实。”宁独伸手握住胡然的脚,准备将其拿开,却忽然觉得胡然的脚格外的柔软。

“什么时候也成了跟大小姐一样的肌肤了?”在宁独的感觉里,胡然还是跟他初见时那样黑乎乎的。或许是整日整日地待在一起,他也就没有察觉到胡然的变化。

不知不觉中,宁独竟握着胡然的脚很长一段时间,只觉得很舒服,最后都忘记自己是嫌热才起来的。

迷迷糊糊中,宁独也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宁独愣了愣,赶紧收回了自己的手,竟也怕被胡然发现了。他立刻起床穿上了自己的衣服,站在床边看了胡然一眼,露出了很奇怪的表情。

“胡然什么时候长得好看了?”

胡然好似又梦到吃的,吧唧了两下嘴。

宁独看了胡然好一会,然后摇了摇头,自嘲道:“莫不是睡蒙了?看她干什么?”

吃过早饭,宁独跟胡然去了青藤园,依旧进行着各自的课。

今天司马峨没有课,宁独继续去忘归阁里挑出那本长难长行》,又钻进了那漆黑逼仄的通道之中。只不过他这次留了个心眼,特意设了道元气,倘若不能在半个时辰内自行从其中脱离出来,这道元气就会提醒宁独。

在此期间,石枕溪路过时看了一眼,又平静地回到了自己的书架前。

才三个多月的时间而已,宁独就读完了三排书架,而石枕溪还困在手中的那一页上。每每想起,他心里就不由得产生嫉妒,从而就需要用圣人的准则来约束自己,平复下心境。这般反反复复的刺激与拉扯,很容易就将曾经坚持的东西给磨干净了。

宁独当然不知道石枕溪的事,在临近中午时,他揉了揉太阳穴,看着窗外的太阳,犹如重获新生了一般。

“看一遍长难长行》,跟去地底挖一回矿一样,看来并不能一直看这本书。”

还差最后六页就能看完,不过根据宁独估计,最起码也得三天才能够攻克这最后的六页。

走下忘归阁,宁独本想着去青梨园找胡然,却不想被一个看门书童给拦下。

“宁学长,这是您的信。”

“我的?”自从庞旧山离开后,他倒是时常写信,但都是送到瓜柳胡同的,没有送到青藤园的时候。宁独接过信,拆开读完,不由得笑了起来。

“什么时候你也会故弄玄虚了,白青花?”

——

随着东锦宫的调查,那晚在方圆市湖面上修行者见的争斗也逐渐有了眉目,而上面也下令将此事移交给刑部。

蔡指挥使巴不得将这个烫手的山芋给丢出去,立马请刑部的人来办交接,可以说是相当的热情,一该刑部人员对东锦宫印象。

“这是抓捕的一百零三人的审讯记录,这三大箱是捕捞上来的证物,天牢里还关押着三七名有重大嫌疑的人,这是他们的名单跟调查结果……”

东锦卫一一向刑部的人交接出手中的东西,足足进行了两个时辰才完毕。

待到刑部的人载着三辆马车离去,蔡指挥使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感觉身体都轻快了许多。

“大人,如此兴师动众地让我们来调查,又轻描淡写地让我们交接出去,这到底是为什么?”一名东锦卫的千户不解地问道。

“兴师动众有兴师动众的原因,轻描淡写有轻描淡写的原因。”蔡指挥使说道。

千户只能对大人的回答深以为然、牢记在心。

“天上乌云密布,看样子要下暴雨了,岂不是要兴师动众?突然烟消云散了,岂不是轻描淡写?”蔡指挥使抬头向天望去。

“大人高见!”千户当然想不清楚这里面的根由,并不是说此人不聪明,而是他处的职位跟层次,决定了他的眼界跟高度,有些事情自然想不明白原因。

蔡指挥使偏头问道:“调查结果给四档头看过了吗?”

“嗯。”

“处理干净了?”

“干净了。”

“再去确认一遍,也不要将全部痕迹都抹除了,否则别人会怀疑到我们头上来。”蔡指挥使颇为严肃地说道。

“是!”

“下去吧!”蔡指挥使独自一人望着天空,心中思绪万千。“南国,大真国,突烈国,新旧两党,十三教,庆王府……宁独啊宁独,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怎么会牵动这么多的人?”

……

刘广林确实没有想到这个任务会落到他头上来。

“这不应该是吏部干的事情吗?怎么就偏偏选中了我?”

其实以刘广林敏锐的政治嗅觉,他猜到了为什么这件事会安排他来干。

如今的朝堂上分为新旧两党,而鹿野深则显得稍微中立,刘广林又与鹿野深交往密切,这件事无疑是通过刘广林来试探鹿野深对新旧两党的态度。

“这种风口浪尖的事,最好就是从翰林院找个不谙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来干!”刘广林在内心愤愤地抱怨了很久后,也知道自己不得不去做这件事,并且必须做好才可以,否则,不经意间他头上的乌纱帽就会被扯去,甚至连脑袋都会掉了。

“就由翰林院侍读赵新澄来当这个知府,同知跟通判则需从新旧两党里各选一人,得选能知进退的……”

关于这份人员名单的草拟,实在是让刘广林愁的多了几把白发,才算选出来,之后他又反复斟酌十几遍,来来回回替换了三四十人,才算是妥当。

当刘广林将最终的名单写好后,听到五更天的打更声,不由觉得疲惫袭来。但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一个机灵清醒了过来。

“居然把这事给忘了!这可真是个麻烦的事!到底要把他安排到一个什么职位才合适?如此错综复杂的班底,又是在那样一个地方,对一个孩子来说还真是摧残。”刘广林的善意也只是一闪而过,随即客观无情地思考起来。

“照磨一职最为合适!”刘广林思来想去,只觉得这个职位最合适,立时又誊抄了一遍新的人员名单,再看了一遍后,才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虽然你是今年白鹿院的六科第一,但未参加秋闱跟春闱就给一个从九品的官职,也不是很委屈你——白一士。”

第三十章官

大明夜客第三十章新官铜锅羊蝎子。

要是五文钱一碗的胡辣汤白青花还请得起,到了要五吊钱的铜锅羊蝎子他就只能望而却步了,这只能由身价不知多少的宁独来请了。

“明明你请我吃饭,到头来倒成我请你了。”宁独嘲笑道。

“拉你吃羊汤大饼你不去,偏偏要来吃羊蝎子,自然该是你请了。”白青花理所当然地说道。

“读书人就是歪理多。”宁独将一盘青菜倒进了铜锅里。

胡然也不插嘴,双手握着筷子就等锅开了好下筷子。

这家店不大,客人也刚好,各占一桌,只两三桌空着的,供刚来的坐下。铜锅里的汤发出滚滚的声音,白雾升腾起来,乱七八糟的声音在店里混杂。

“后天,我要去方圆市。”白青花夹起一块羊蝎子说道。

“你去干什么?”宁独想不出任何的理由来。

“还不是你闹的?”白青花瞥了宁独一眼。

“怎么会是我闹得?”

白青花低头吃羊蝎子,也不应宁独的话。

宁独吃了一口青菜,问道:“我还是想不明白你去那干什么?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方圆市那种人员混杂的地方,还多是修行者,白青花这么一个文弱的书生着实不适合,一不小心就可能把小命丢在那里。

“我怎么就不该去了?”白青花笑着问道。

“你一个人太危险。”

胡然听着这话顿时愣住了,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宁独说道:“少爷,我一个人去废器跟着吴越老先生学器脉的时候,你也没觉得我危险啊!每次我都是一个人去!”

胡然当然不知道她去一趟方圆市,鱼龙街得调动多少人手为她保驾护航,她这才没有遇到过任何的麻烦。

宁独瞥了胡然一眼,说道:“吃你的饭,怎么那么多话。”

胡然撇了撇嘴,伸筷子从锅里捞出了一大块羊蝎子,满足地吃了起来。

白青花笑了笑,说道:“方圆市经你这么一闹,朝廷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必须进行管制了,便在方圆市设了府,我去那当个小小的官。”

“官,什么官啊?”胡然吃惊地问道,她还没见过跟她差不多的孩子当官的。

“照磨。”白青花说道。从九品的官职,确实是最底层最底层的官了,在遍地是官的天都可以说是非常不入流了。

“照磨?照磨是个什么官?”宁独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官职,其实他对大明王朝的整个官僚体系都不太清楚。

说起来,即便是一个在天都生活的人,也未必清楚大明王朝的行政划分以及官僚体系,毕竟那东西距离自己过于遥远,并且也太过复杂,了解了也没什么用。

“就是个负责往来文书的闲职。”

“我还以为是个什么官!”宁独嘲笑道。也就是这样的官,他才稍微放心些。

“怎么,瞧不起?”白青花眉头一挑说道。

“当然!”宁独大笑了起来。

白青花也不在意这嘲笑,继续吃饭。

“少爷,你什么时候也能当官啊?”在胡然的认知里,只有当官了才算是有出路,她却忘记她已经跻身了所谓的上层。

宁独白了胡然一眼,说道:“自由自在的不好吗?非要当什么官!”

“嘁!你当不上吧?官老爷八抬大轿,可威风了!”胡然小声说道。

宁独不理胡然,看着白青花,问道:“怎么会让你去方圆市当官?”

“我自己想去。”

宁独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白青花,问道:“你不会觉得好玩才想去的吧?”

“算是。”白青花平淡地说道。

“那可不是个好地方,弄不好你会丢命的。”宁独认真地说道。

“我知道。”白青花低头吃羊蝎子。“方圆市的情况确实很复杂,朝堂想要仅靠几个文官整治方圆市看起来确实是不可能的事情。可这世上有太多不可能的事情,但也有太多不可不做的事情。”

宁独看着白青花,笑问道:“你不会真的想治理方圆市?”

“嗯。”白青花回应的很小,却很坚定。

宁独还是去过几次方圆市的,清楚那里的复杂程度,就是让他自己去里面走一趟,他都要时时刻刻绷紧自己的神经。那里实在是不缺嗜杀成性的人,杀人根本不需要理由。不用说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就算是御林军跟东锦卫也镇不住场。

“朝廷有派什么人吗?”

“没有。”

“只是一个空衙门。”

“嗯。”

宁独皱起了眉头,看着白青花说道:“你这是在送命。”

“不是还有你。”白青花抬头笑道。

宁独斜眼看着白青花,说道:“你不要指望我,我可不会帮你。”

“帮不帮都是你说了算。”白青花无所谓地说道。

“老板,再来一份羊蝎子。”胡然长长地喊了一声,用筷子在锅里捞了捞,确信没有肉了,不禁抱怨起来。“一份怎么这么少啊。”

宁独轻哼了一声,不想再搭理白青花。

……

翰林院的侍读赵新澄确实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突然成了方圆市的知府,在翰林院同僚的欢送中喝的酩酊大醉,直至后半夜才醒过来,却发现房间的桌子前坐着个人,心中一惊,当即酒醒。

“谁?”

“赵大人新官上任,就不认识旧人了吗?”

赵新澄定眼一看,心中大惊,当即跪了下来,叩拜道:“不知高大人大驾光临,下官有眼不识泰山,请大人恕罪。”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身为内阁之一的高闻渊会在这个时候来访,这确实让他诚惶诚恐。

高闻渊走上前去,扶起了赵新澄,笑道:“本就是深夜来访,算是叨扰,还望赵大人见谅。”

“大人能够光临寒舍,是下官的福分,哪里算得上什么叨扰不叨扰的。”

高闻渊引着赵新澄回到桌前坐下,说道:“这般深夜来访,一来是俗事缠身,没法再有其他时间与赵大人相见,再耽搁怕赵大人走马上任后就不能来道贺了;二来也是有礼物想亲手送给赵大人。”

“下官何德何能得大人如此厚爱!”赵新澄激动万分,差点再次跪下。

能够得到内阁高闻渊的赏识,不仅是官途上会平步青云,更是一种荣誉。

高闻渊笑道:“其实说来你我二人还是校友,我是白鹿院庆安三年的学子,你是白鹿院天顺四年的学子,你还得尊称我一声学长。哈哈哈哈!”

“下官不敢。”

“有什么不敢?赵学弟你可太见外了!”高闻渊佯装生气道。

“那下官就斗胆称您一声学长了。”

“哈哈哈哈!这样就好!我这个学长就以茶代酒,庆贺赵学弟升任方圆府知府,这可是跟天都府一个级别的啊!”高闻渊笑道。

赵新澄赶忙举起茶杯,跟高闻渊一碰,说道:“谢学长。学弟定不负所望,不给白鹿院丢人!”

“好!”高闻渊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赵新澄恨不得喝上一大坛子的酒来回馈高闻渊的祝贺,却也只能将杯中茶喝尽。

“这是给赵学弟你的礼物。”高闻渊从旁边的凳子上拿起了一个盒子,推到了赵新澄的面前。“打开看看。”

赵新澄小心地打开盒子,看到里面放着数十张宣纸。

“这三十张信笺纸,是著名的雪涛笺。”高闻渊笑着说道。

赵新澄面露吃惊,说道:“这是雪涛笺?大人,这份礼太厚重了!”

“素问赵学弟仰慕‘雪夜长涛’的事,恰好我手里有几张雪涛笺,便送与老弟你了。”高闻渊笑着说道。

“如此厚礼,学弟我实在是愧不敢当!”

“哈哈!赵学弟过谦了。再好的纸,也需要人来写,否则又有什么价值?好马配好鞍,这纸也正好配赵学弟你!”

赵新澄激动地说道:“学长之恩,新澄没齿难忘!”

“哈哈哈哈!赵学弟即将走马上任,祝贺之余,也要提醒学弟,方圆市复杂多变,各种势力错综,学弟可要谨慎小心啊。”

“多谢学长提醒,学弟定当牢记在心!”

高闻渊期望地拍了拍赵新澄的肩膀,说道:“赵学弟定能在方圆市做出一番成就,切莫辜负了学长的期望啊!”

“新澄肝脑涂地,不负所望!”

“好!时间也不早了,也就不多叨扰学弟了。”高闻渊起身准备离开。

赵新澄相送至门口,高闻渊说道:“学弟方醒,不宜染风,就送到这里好了。”

“那学弟恭敬不如从命,学长慢行!”赵新澄在门口躬身行礼。

赵新澄弯了很久的腰,才站起来,而高闻渊早已经离开许久。若不是房子里盛着雪涛笺的盒子,他恐怖真的会以为这是一场梦。

望着远处的夜空,赵新澄不禁满心激动,迫切地想要去方圆市大展一番拳脚。

倘若仔细想来,今夜发生的事有太多奇怪的地方。高闻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么会是在赵新澄恰巧醒来的时候?难不成他在这里等了一晚上?湖里的茶怎么还是热的?而赵新澄之前跟高闻渊从没有交集,他又怎么会知道赵新澄的喜好?

当然,赵新澄不会去想这么多,他现在只满腔的热血,等待着奔赴方圆市。

第三十一章 不如一见

大明夜客第三十一章不如一见这才过去三日而已,方圆市的人们就将那天在湖上发生的大战全部忘记,原本的生活轨迹好像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放眼天下,方圆市也算得上是一个巨大的修行者汇聚地,其繁杂的程度,就算是从小生长在里面的人也不得而知。这也并不是说方圆市真的就杂乱无章,大体上还是能分出几块区域。

建在水上的是最杂最乱的交易区,任何东西都可以在此挂卖出售,不问出处,不问归处,各取所需,钱货两清。

在湖水与山脚间,则是一系列与修行相关的行业与产业——丹药、法宝、符篆……比起前面的混杂,这里更清晰些,也有几家老字号。宁独当初取得辞花剑的青冥炉就是一个相当可靠的售卖法宝老店。并不说老字号就多可靠,他们同样也干杀人越货的勾当。在方圆市,就不存在什么“正义”。

夹杂在各种势力中间的,则是一个个杀手组织。只要价钱到了,就没有他们不敢接的活,哪怕是刺杀一个小国的皇帝。

再往上,建在山上的建筑就更加密集,看不出任何的分界,也没人能够说得清上面那些人到底都是干什么的。但人们都清楚,没有特别的事情,最好不要去上面。传言方圆市里的隐藏强者,基本上都住在山上。

“听说了吗?朝廷里面刚刚下令要设立方圆府,跟天都府一样,对我们这块进行单独的管制。”坐在简陋茶楼的人望着山闲聊道。

“设就设呗,反正徒有虚表。这块地,掘地三尺都是血黑血黑的,除非直接给平了,否则怎么可能管得了?”对面的人无所谓地说道。

“之前我们这有个什么官来着?好像是个武骑尉,叫什么徐疾?”

“这东西谁记得?你见过吗?这位徐大人可曾露过面?可曾管过方圆市?他要是敢露面,怕是被乱刀砍死在街头都是有可能!”

“可不是!我们在这生活的好好的,凭什么头上突然来个人压着我们?我宁愿天天交高昂的保护费,也不愿有什么方圆府!”

“瞧着吧!这一大帮子官员,待不了多久,就得收拾铺盖卷儿,哪来的回到哪去!这里啊!可不是他们该管的地方,也不是他们该待的地方!”

白一士听的很清楚,都一一记在心中。结了一杯茶的账,他继续在这错综复杂的建筑里转了起来。

百闻不如一见,白一士没有跟从知府赵新澄等一众人准备走马上任的事情,而是独自来到方圆市。他准备至少在此转上一圈,再去设立好的衙门任职。

哪怕是以白一士的判断力,他此时也有点迷路了。这里的路并不是单纯的纵横交错,而是高低错落间的纵横,且都不是正南正北。哪怕是在此处生活的人,也未必分得清这里的道路。

“便走走试试看。”

白一士这一走,就进了一条死胡同,越走越黑,而他的前面也有了两个看起来邋遢的壮汉,正瞪眼看着他。

“请问,此处能走出去吗?”看起来纤尘不染地白一士显然跟这肮脏逼仄的小路格格不入。

“哪来的?”壮汉扭了扭脖子,朝着白一士走去。对一个还未完全长成的少年来说,这种块头极具压迫感。

“别出来的。”白一士平静地说道。

“刚来方圆市的小子?方圆市的规矩懂不懂?不该你去的地方别去,你该你管的事情别管。否则,你就会没命。”壮汉显然不怀好意。这样的角落里杀了个人,可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我来找李先生。”白一士在壮汉的大手伸到自己身上之前说道。

“李先生?哪个李先生?”壮汉略带疑惑地问道。

“这里仅有的李先生。”白一士当然不认识什么李先生,他只能撞撞运气,天下姓李的那么多,这里总归会有一个。

壮汉狐疑地看着白一士,粗声说道:“既然是来找李先生的,那就里面请!”他们两个作为最外面看守,主要是阻拦些误打误撞的,里面还有层层守卫。此人是真是假,该由后面的守卫去判定。

白一士从两个壮汉间穿过,向着越来越黑的通道走进。他现在也没什么退路,索性走进去看看。

此处好像是个垃圾场,哪怕是冬日了,腐烂味与发酵味仍是如此刺鼻,让人忍不住想要呕吐。

白一士走到尽头,又有两人守在一扇巨大的黑木门前。

门口两人只瞪着白一士,也不发问。

白一士径直走上前,准备用手推开门,守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让你开门了吗?”

“拿开你的手,我不希望说第二遍。”白一士仍镇静地说道。

对方盯着白一士,见其眼中没有丝毫的恐惧,便松开了手,也不多问,竟给白一士打开了门。

能够来到此处的人都是相当有地位的人,远非一两个守卫能够招惹的。何况他们杀过无数人,确信自己能够一眼看出人的心思。过分的自信,让他们没有去盘问白一士的来历。

白一士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又过了一关,庆幸之余,手心里的冷更重了些。

无论怎么说,白一士都不过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孤身一人潜入到未知的地方,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在崎岖的通道间行进了半刻时间,白一士再度遇到了一扇门,而此处的守卫明显不同于之前那两拨守卫,这里的人身着劲装,站的笔直,不怒自威。

“前面只是阻拦,这里才是真正的检查。”白一士定下心神,继续向前走去。

“令牌!”守卫拦住去路,冷声说道。

“我就是令牌。”

白一士来的这一路上,可不仅仅是在观光游览,他非常留意沿途的景象。他之所以一路来到此处,主要就是因为他看到了很多跟他相似的脚印,也就是说很多跟他一般大的人来到了此处。

不管任何时代,不管任何地方,贩卖人这样的生意永远存在。

而修行者存在的世界里,什么样的人最值得贩卖不言而喻。

白一士很清楚,他不可能,甚至说整个朝堂都不可能将方圆市的黑暗扫除干净,哪怕他能够抓住一条黑暗的线就很不容易,所以他并不是漫无目的地瞎逛,而是在寻找一个庞大的利息群体。

守卫微微眯了眼,目光如炬,好似能够看透白一士的肌肤,片刻后,打开了身后的门。

“里面已经开始了。”守卫声音冷厉地说道。

白一士没有多看守卫一眼,通过了门。看来他的判断没有错,这里就是一处贩卖人口的地方,而他以自己当令牌也确实赌对了。

一通过门,有过三丈的通道,便豁然开朗,当即有面容姣好的女子端着盘子迎上来,上面放着一袭宽大的黑袍。

白一士在女子的服侍下穿上黑袍,跟着对方进入了一个相当灰暗的大厅。他扫视了一眼,寻到一个没有人的位置坐下。

大厅为半圆梯形,中心亮着微弱的光,上面放着方形的笼子,罩着一块黑布。

中心处有个高挑的女子,从黑布里抓出一只手来,用针刺破,一滴血随即滴落在女子手中的长白玉尺上,待上面颜色发生变化,她将其高高举起,宣布道:“丙级三等,十名。”

常来此处的人都清楚这里的规矩,也就不用台上的人过多地解释。

“十八。”

“二十。”

“二十二。”

从大厅的不同方向传来声音,随着最后一人的声音落下后,三十息内都再无人出声,便意味着他要了台上的人。

白一士在细心地观看了一阵后,基本上明白了这里的规矩。随着时间的流逝,眼前的景象越发让他触目惊心。

一个多时辰,白一士看到了台上被黑布罩着的笼子不停地更换,而台上的人也在不停地举起手中检测出结果的白玉尺,四周的人们也都报出一个个冰冷的数字。

白一士现在发现好的记忆力有时候也并不好,他将那一串串的数字记的太清楚,印在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他还从没有如今天这般坐立不安过,他感到一股力量正紧紧地握住他的胸膛,无情地往下压,致使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今天的拍卖到此结束,请各位买主来后台完成交接。”随着中心台上高挑女子的宣布,大厅里坐着的黑袍人逐渐散去。

白一士坐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有力量站起来,但他现在并不能很清晰地去思考任何问题,沿着原路返回。

好在那条路有人在前面,白一士得以跟上。守卫看不见黑袍下的人脸,也就不多加质疑。毕竟进去的是一伙人,出来的可能就是其他人了,这样才更有利于隐藏身份。

走过那一对邋遢的壮汉,白一士继续向前走。

正在白一士要转过这条巷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声音。

“站住,把你的帽子掀开!”最后一道门的守卫,在此时竟然追了过来!

第三十二章 知府赵新澄

成立方圆府,对朝堂来说是个不小的震动,也引来了不少非议。

不用说成立一个新的部门,就是增设几名官职,也需要长时间的规划、提案、审议、试行,最后将方方面面落到实处,才敢真正地推行。突然之间要成立一个方圆府,并要求人员立刻走马上任,这无异于孩童间的胡闹。一旦过程出现什么问题,可不是一两个人革职查办就能解决的。

身为方圆府的知府,赵新澄知道其中的艰难,他现在连班底的人都没认全,甚至都未见过一个人的面。然而方圆府要求在明天建起运行,开始全面管理方圆市。

没有多余的时间,赵新澄唯有在今天宴请即将随他一同去方圆府就任的同僚。地点选在“余音梁”,也算是个上档次的地方了。

“我赵新澄不才,担此大任,诚惶诚恐,日夜难寝,本欲退缩,然皇恩浩荡,天命加身,我辈臣子自当殚精竭虑,披荆斩棘,一往无前,不负所望。新澄于翰林院关门造车八年,难免迂腐,为人处世多有呆板。想要治理方圆府,还需仰仗诸位同僚齐心协力,才能够完成这一使命。这一杯,新澄敬大家!”

赵新澄用的是最大的酒杯,足足有三两三,仰头一饮而尽。

“愿同赵大人一同治理方圆府!必定竭尽所能,不负所望!”

“不负所望!”

三大桌的官员一同举杯,全部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赵新澄觉得喉咙往下瞬间燃起了烈火,将他的身体搅成一团。眩晕与疼痛感更是直冲脑海,然而他还需要笑脸跟桌前的人交谈,并且一桌一桌地敬酒,保持绝对的清醒去牢记每个人的相貌,跟每个官职对号入座。

刚入翰林院的时候,赵新澄也曾滴酒不沾、嫉恶如仇,不如愿的一律拒绝,绝不强求自己去阿谀奉承。然而,逐渐地,他开始屈服于一场场饭局,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升任高就,而留下的烂尾活都落到了他的头上,他坚守的东西开始崩塌,不得不变得随波逐流起来。“来来来,这一杯酒我敬大家!初次见面,但见众位大人都是雄姿英发、气宇轩昂,我心里也是充满信心!相信一定能够跟修为大人携手干出一番政绩!来,我干了!”

“赵大人,真是海量!今日我们就舍命陪君子,一同干了!”

“……”

酒至黄昏,众人才逐渐散去,同知跟通判却被赵新澄一手拉着一个,留在杯盘狼藉的桌前长谈。

令赵新澄颇为安心的是,同知跟通判为对立的新旧两党,今日的饭局却没有什么表面上的冲突。在他看来,他拼命喝的这酒还是稍微有点效果。

在吐了七次后,吐出来的东西都有了血色,赵新澄才终于清醒了些,大脑能够正常地运转。

“方圆市该如何治其实并不重要,这个地方就是换内阁的人来也治不了,这就是个无解的难题。重要的是上面到底想要看个什么样的结果。赵大人,你我最需要做的还是揣摩上意啊!”

赵新澄深以为然,忙问道:“朱兄有什么高见?”

“依我之见,此事是严阁老提出来的,本意就是为了整治修行者的嚣张气焰。我们只需找几个事由,抓一批修行者进行重罚,便能够往上交差。此事便算办妥。”

“不错!方圆府设立的如此仓促,上面也不可能压下多重的任务,也不会抱有多大的期望!只办妥一批修行者,方圆府成立的意义就算是完成了。”

这样的高见,可跟赵新澄心中所想相去甚远,他不禁问道:“就不能将方圆市治理清楚,彻底将其变成安居乐业的土地?”

“哈哈哈哈!赵大人可真会说笑!就算你率御林军冲进去血洗一通方圆市,也不可能将其治理出个海晏河清来!赵大人若非未曾学过剑与国》?”

“自然学过,为官之前,就倒背如流!这是每个文官必学之文!”赵新澄能够进入翰林院,才学远比在场的人高。

“治国难治就难在治修行者上!文皇武帝都不曾管制方圆市,赵大人莫不是还想超越文皇武帝?哈哈哈哈……”

赵新澄神色微异,说道:“文皇武帝乃我大明之神,如若能沾有一点智慧,也就不至于难至此地了。”

“哈哈!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赵大人自不必担心!我们只完成上面的任务,就算是大功一件了!”

“……”

赵新澄在同知与通判的搀扶下登上了马车,再一次地吐了起来。呕吐物的酸腐味直冲脑海,瞬间将他投入到难受的漩涡之中,然而他就是无法闭上眼睛睡觉。

“偌大一个方圆府,加上我,统计不过五十四人!想要管理近十万人的地方,且都是凶蛮之徒,谈何容易!”

“五十四名官员,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以德服人,以理服人,以法服人,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朝廷派给我的只有御林军的百人队,还都是行难境,东锦卫也只有十八人。这点人,光是看护方圆府就不够用了,拿什么去震慑那些修行者?况且这些人也未必完全听从指挥。”

“这五十三人里,新旧两派各占半数,根本不能齐心协力,明争暗斗,治理又该如何开展?”

“上面到底是什么意思?”

“无人于我一心,又有谁是可靠的?”

“唉!太难太难!”

“……”

赵新澄还未上任,就预感到了前途上的无数阻碍与困难。这才不过两天,光是筹备之事,就让他头发大片大片地掉落,而他现在还是没有任何治理方圆市的思路,巨大的压力正在极速地消耗着他的寿命。

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的书房,赵新澄看着高闻渊赠与自己的“雪涛笺”,一股力量重新涌入到身体之中。

“又怎么能够辜负高学长的期望?纵使粉身碎骨,也不能辜负啊!赵新澄,明天,你就该去方圆市就任了!又怎可如此畏怯退缩?你是方圆府的知府!方圆府就是你大展宏图的地方!”

第三十三章 决定

大明夜客第三十三章决定白一士知道自己逃不掉,索性连逃都不逃,等待着两名守卫追上来。

“要不是我眼尖,发现你的鞋没有变过,还真让你小子给瞒过去了!”两名劲装的守卫也不客气,直接抓住了白一士穿着的黑袍,一把将其扯下。

“小子,你不是令牌吗?怎么又原路出来了?”守卫冷笑着说道。

白一士转身看着对方,冷声道:“这事情,轮得到你们来管吗?”

“事到如今,还搁这跟我装呢,嗯?”守卫显然有了火气,他们可不是可以容忍被戏耍的人。

“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一想。我凭什么进去,又凭什么出来?”

“凭什么?”守卫毫不客气地一拳打在白一士的肚子上。

铁拳般的拳头,几乎直接将白一士的肚子打瘪,他也直接撞在了墙壁上,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我不知道你凭什么?但我凭的是拳头,我看你还能装到几时!”

白一士被剧痛占据了整个身体,他几乎站不起来,却仍从牙缝中说出:“你还真是个猪脑子!”

“嘴还这么硬?”守卫本想继续出手,却被同伴拦了下来。

每次混入到身后那个拍卖大厅的人不在少数,但只要没破坏拍卖的进行,那么就不会有人追究。然而,万一眼前这个少年说的是真的,那么就没必要招惹对方了。毕竟方圆市里的古怪谁也说不清,能不招惹别人就不招惹,哪怕对方是个看起来没什么力量的少年。

白一士对着守卫冷笑了一声,说道:“待会就不是我嘴硬不硬的事情了。”

守卫见白一士眼中竟没有丝毫的畏惧,冷哼一声,说道:“今日你说不出你是哪家的,你就走不出这条街!”

作为身后那个大拍卖场的守卫,这点底气还是有的,否则也就不用来看门把关了。其实说起来,他们作为见山境的强者仅仅是来当守卫,确实有些大材小用了。

白一士冷笑一声,不予回答。

“不说是吗?那就打到你说为止!”守卫再次握紧了拳头,毫不客气地向着白一士的脸击来。

铮!

突然有了剑鸣之声!

守卫的拳头悬滞在了半空中,他不敢想倘若自己往前一点点,脖子会不会被那一道剑光给斩断。

“怎么可能有这么快的飞剑?”

冷汗瞬间从身体各处渗出来,守卫愣在原地不敢有任何的动作。

“是……是通玄境……?”

另外一名守卫忙拉回同伴,握拳向着街道的另一头拜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前辈看在‘运门’的面子上饶晚辈一命!”

没有任何的声音回答。

白一士缓了几口气,尽量挺直身子,不再去看守卫一眼,沿着原路走回。

感知到周边没有任何的元气波动,而刚才那个少年也绝对走远,两名守卫倒吸一口冷气,觉得脚底发软,刚才可真的是跟死神擦肩而过。

“这个少年竟真的是‘运’?还真从没有见过‘运’自己进去卖自己的!”

“这有什么?卖身救父的事情不是比比皆是?同样都是卖自己,这位少年的价值无疑更大。更何况,就算是卖自己,也未必就没有一个好的发展。只能说这个少年的胆量跟气魄远远超出了他这个年纪所该有的!”

“这次差点没命!要不是及时说出‘运门’来,怕是那位前辈真的有可能杀了你我!此事绝对不能再提!我们见了那个‘运’,不被灭口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话说过来,那个少年的‘运’强的有些离谱,给予时间,绝对……”

“别想了,这事就彻底烂在心里好了!”

“……”

原本负责守卫街道的两个邋遢壮汉一言不发,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他们也唯有此才可能没有事情。

正如他们一开始对白一士说的那样,不该进的地方不要进,不该管的事情不要管,否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方圆市里古怪的事情太多、古怪的人也太多,非要刨根问底,最后绝对得不偿失。

白一士硬扛着疼痛穿过了来时的路,终于在一条人挤人的街道上停下,他找了个墙角,缓缓地蹲下,惨白的脸色才稍微有所变化。

从小到大,白一士还真的没有遭受到这种重击。铁锤般的大拳头造成的疼痛感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住的,他能够挺到现在,已经是件相当让人吃惊的事。

现在,白一士是真的走不动了,他连直起腰杆都做不到了,恐怕得歇到日落才有力气再站起来。然而这种地方,等入了夜,可就真的是步步危机了。他的运气再好,也未必能够在此过上一夜。

“尝到苦头了吧。”

白一士的眼前出现了一个人影,挡住了大部分的光,他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咧开嘴笑道:“小苦头而已。”

宁独无奈地叹了口气,一掌击在白一士的腹部。

砰!

白一士遭受重击,撞到了身后的墙上,当即咳了起来。但咳过两声之后,他竟觉得腹部有了一股炙热,正在缓解自身的疼痛。

“没看出来,你竟然还会治病救人。”

“久伤成医。”宁独伸手拉起了白一士。“这里不安全,还是赶紧走的好。”

见到白一士被重揍了一拳,宁独本想杀了那两位守卫,但略一思索后便放弃了这个想法。他毕竟只是一个行难境而已,还远没有到随意鱼肉见山境的地步。更何况那地方到底如何也不清楚,万一惹出什么强者,他可真的应付不来。能够一剑吓退对方,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虽然伤痛有所缓解,但白一士想要迈动双腿还是很难,所以他跟宁独走的很慢。

“你要是再来,我可就没有时间再来救你了。”宁独冷声说道。

当得知白一士要来方圆市,宁独就不放心,让鱼龙街安排了人手对其暗中保护后还是觉得不妥,便亲自来看看,这才有了刚才救下白一士的事情。如果不是宁独及时赶到,白一士还真的有可能毙命。

“你不来,我也没事。”白一士笑着说道。话虽如此,但他也对自己的谎言没有多大的信心,狐假虎威可不是那么好用的。“好运气不会那么多。”

“你每次都有好运。”

宁独挑眉道:“你能跟我比?”

“怎么不能?”白一士同样挑眉问道。

宁独嗤笑了一声,说道:“现在是我扶着你。”

“那可谢谢你。”白一士阴阳怪气地说道。

两人在言语上互不相让,互相挖苦讽刺着对方,一路走到“废器”时天已经暗了下来。

穿过“悬剑成林”,宁独将白一士放下,说道:“明天你就好好待在这里了,可别再给我惹事了。”

白一士顺势躺在地上,双手叉十当成枕头,笑着说道:“反正你又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死。”

宁独冷笑了一声,说道:“还要挟我?若你是这个态度,那我就将你绑了,直接扔回白鹿院去。”

白一士闭上了眼睛,说道:“那感情好,省得我走回去了。”

宁独推开里面的门,对吴越老先生行礼,说道:“老先生,我跟一个朋友暂住在此,叨扰了。”

吴越老先生笑了笑,说道:“你们随意,不用管我这个老头子。”

“谢老先生。”宁独往后一退,关上了门。

“失礼了。”白一士站了起来,起身对着吴越老先生所在的房子行了一礼。他真不知道这里还有主人,原以为是宁独的住处。

“装模作样的,老先生又看不见你。”宁独嘲讽道。

“心中有。”

宁独嗤笑一声,寻了个地方坐下。虽然他让人给胡然传了不回去的信,但他还是在想胡然可能睡不好。

废器里安静了很久。

白一士一直睁着眼没有睡过去,他看着悬挂成林的剑,忽然说道:“我看到了很多人,他们像是家畜一样被放在砧板上,称重、标价、买卖,而他们发不出任何的呐喊,只能任人宰割。那原本都是活生生的人,跟你我一样大的人,竟然都成了家畜,连一点反抗了能力都没有。你能够感觉得到吗?”

“不能。”宁独冷漠地说道。

白一士笑了笑,说道:“确实不能,曾经我也不能,直到我亲眼看见。”

宁独看着白一士,问道:“这就是你来方圆市的目的?”

“现在是。”

“只有这一个?或者说你看到的就这一个?”宁独的语气里毫无感情。

倘若说看到不公就要去改变,那么只要白一士在方圆市待着,他就会看到数不尽的不公,他想要去改变,就算把自己耗死在这也不可能。

白一士没有立刻回答,说道:“我看到的,我要救。”

宁独哼了一声,不再冷漠,问道:“决定了?”

白一士透过黑暗看向宁独,很认真地说道:“决定了。”

“决定了就睡觉。”宁独闭上了眼,不去管白一士。

白一士笑了,也闭上了眼。

“我决定了,你也就决定了啊!”

第三十四章 上任

大明夜客第三十四章上任方圆市较往日少了几分喧嚣,多了几分等待。不论是船上的船夫,还是依靠在高楼窗户的妇人,都望着同一个方向,传闻今天有新官来接管方圆市,闲来无事的普通人都想看一看。

由远及近,一支船队向着方圆市缓缓驶来。船队的正前方是一艘六丈大船,三层楼之高,吃水极深,称得上是庞然大物。船头立着三人,赵新澄站在最前方,乌纱帽、团领衫、素银束带,神采奕奕。其后分别站着同知跟通判,也都穿着正统官服,威风凛凛。

船队所到之处,人们都停下手中的活计,侧目看着船队上的赵新澄三人,也不发出惊叹或者议论,只是看着。

湖面上非但没有欢天喜地的气氛,反而是透出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赵新澄也有所察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的人,期望能够从中发现些问题。读圣人之书,书中常有圣人从表象发现问题,从而胸有成竹,从容解决难题,甚至救民救国。赵新澄也希望如此,最起码他也觉得自己能够从表象上判断方圆市的风貌如何。然而,实际上他却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就这般愣愣地望了大半个时辰,赵新澄的船才得以靠上此处的码头。

“武骑尉徐疾,恭迎知府大人!”换上武官服的徐疾早早地在码头迎接,此时低首行礼道。自从得到指令,他这几天可以说是忙的晕头转向,此时还有太多的事没能办妥,心中尤惴惴不安。

赵新澄下了船,看着徐疾,问道:“你就是徐疾徐大人?”

“正是下官。”

“先去衙门所在,方圆市的事你跟我一一说来。”

“大人请!”徐疾在前面带路,赵新澄昂首阔步地向前行。

即便有着鸣锣开道,街道上的人也不以为意,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被官兵撞开,也是冷眼相向。也唯有少数普通人抬头仰望着,目光里却也没有多少敬畏。

赵新澄走在街道上,觉得自己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丝毫没有知府的感觉。

官的威严,被践踏了。

行到所谓的“衙门”时,赵新澄的脸色已经很难看。走这一趟根本没有像他预想地那般树立起威严来,人们对他视若无物。才刚刚到方圆市,就受到了所有人的蔑视,他的肚子自然有着一团无处发泄的火。而他抬头一看眼前的“衙门”,脸色更是直接变得铁青。

哪有什么六扇大门、巨大庭院,眼前就是一栋六层的旧楼,歪斜的厉害,若不是有着几道横锁拉着跟巨木顶着,恐怕早已经倒了。

砰!

楼上突然被风吹下了一扇窗户,在地上摔的粉碎。

“大胆徐疾!让你安排方圆府,你竟那这样危楼来糊弄!倘若有失,你担待得起吗?”不用赵新澄说,通判便怒气冲冲地吼道。素来在天都的舞榭歌台住惯了,来到这样的破楼里,随行的所有官员都心生不满。

徐疾无奈地说道:“此处已是下官能安排的最好住处。方圆市不过是个弹丸之地,却挤着十万人,除却不能住之地,人均也不过三尺,地价之高,甚至在天都之上。大人让下官弄出一个十亩之地的方圆府,非下官不办,而是实在办不到……”

“非但不能完成吩咐,还找了这么多的理由!本官是来听你说理由的吗?人人都有理由,政令该怎么通行?你这是渎职之罪!本官必要好好查查方圆府的税收,看看到底有多少进了你的腰包!竟连一处方圆府都提供不了。”通判大声斥责道。

徐疾长叹一声,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赵新澄心中有气,却也找不到理由发泄,毕竟身为知府,他还是提醒自己要有点气度,他看了徐疾一眼,迈步向着那座六层旧楼走去。

铮!

突然之间,一支箭飞速袭来!速度之快,人的肉眼根本无法捕捉!

徐疾目光突凛,飞身一扑,抓住了箭尾,用力一拽,尽管没有将其拦下,却也影响了它的轨迹。

嗤——

轰!

飞箭从赵新澄的脖子旁飞过,携带起的劲风犹如用力摔下的石块,直接将赵新澄砸了出去。而那箭矢,没有击中目标,也将那六层旧楼穿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本就摇摇欲坠的旧楼,在发出一声哀鸣后,开始向着一侧倾斜。随行的御林军这才反应过来,迅速地摆出阵型,将各位官员护在其中。

四周的官员全部被吓到,尤其是看到那六层旧楼即将向着自己砸来,当即慌乱地大喊乱跑起来。

徐疾向前一冲,来到被箭矢洞穿的大梁下,怒喝一声,双手将大梁顶了起来。整栋楼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身上,即便是见山境也很难撑得住。

嘣!

原本拉着旧楼的铁锁崩断,牵连着大量的门窗砸落而下,砸中数人,让众人更加慌乱。

“六子!”徐疾大喝了一声。

突然有一个干瘦的人滚到了徐疾脚下,双手飞速掐诀,按地一拔,一道石墙随之升起,跟徐疾一同顶住了大梁。

“还不够!”

被称为六子的人在度双手掐诀,又拔起了一道石墙,然而其脸上也再无半点血色,当即昏厥过去。徐疾才松开手,看了昏厥的六子一眼,奔到赵新澄身前,赶紧将对方扶了起来。

“大胆徐疾!本官刚一上任就遭袭,这不是你玩忽职守的事,而是在谋害朝廷命官!”赵新澄惊魂甫定,愤怒无比地说道,而他看到慌乱的官员,更是急火攻心。“成何体统!成何体统!都给本官站好!站好!”

任由赵新澄如何怒吼,他那微弱的声音也淹没在了慌乱之中。

“怎么会如此?还未进方圆府就发生这种事情,真是出师不利,出师不利啊……”赵新澄心中一冷,直接昏死了过去。

“大人?大人!”

……

“你不应该在那吗?”宁独笑着问道。

白青花看着远处乱成一团的众人,说道:“能感知出是谁出的手吗?”

宁独一挑眉,显然不喜欢白青花这样的问话,却还是说道:“箭是从山上来的。”

白青花又向着山上望了一眼。

“别白费心思了,方圆市里的人都想赶你们走,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接下来,还有无数明枪暗箭等着你们。依我看,你就暂住在废器里就可以了,比住在那可安全多了。”

“可我终究还是要去那的。”白青花说道。

突然之间,宁独的眼神冷厉起来。

白青花好似察觉到了异样,看了看宁独,一动不动地等待着。

很长一段时间后,宁独才恢复如常。

“怎么了?”白青花问道。

“阴魂不散。”宁独本以为经过与“剑七”的一战能够安静一段时间,却没想到又被人盯上了。“看来你跟我待在一起,也同样不安全。”现在的宁独,可没能力保护好他人,只能勉强保护自己而已。

“你比我更危险。”白青花笑道。

宁独看了一眼远处的“方圆府衙门”,说道:“只要你不招惹是非,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要是有什么事,提前用这个联系我。”说着,宁独便将一根玉制长条递给白青花。

白青花看了一眼,也不啰嗦,直接从宁独手里接过,问道:“这东西怎么用?”

“直接掰断。”这一对“并生”,宁独可是厚着脸皮从吴越老先生那里求来的。只要其中一根掰断,另一根也会随之断开,并且两者之间隐约有感应,使用者可以通过其中一根感知到另一根的位置。

“要是我想请你喝茶了,自然会叫你。”白青花笑着说道。

宁独嗤笑了一声,说道:“这东西的账,记在你头上。不跟你废话,走了。”

白青花看着毫不犹豫就离开的宁独,笑了笑,收起了“并生”,向着“方圆府衙门”走去。他终究是一名“官”,就该去那里。

……

宁独一个人在方圆市之中穿梭,看似随意,实则神经绷到了极致,甚至直接开启了止水洞观。

倘若不是察觉到了身后跟随的人很强,宁独也不会这么快跟白青花分道扬镳。尽管对方的气息消失了一段时间,但是宁独十分肯定对方还跟在自己身后。

“四境?”

宁独可太清楚他之前能够重创甚至杀死通玄境的缘由,那是无数种巧合碰撞加上对方根本就不强才会有的结果。

不用说是直面通玄境,就是直面见山境,在完全不知道对方能力的情况下,宁独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赢对方。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个行难境。要是不给他充足的准备时间,他并不强大。

在密集的建筑里时隐时现,宁独没有选择去“废器”,而是去了杀人组织所在的区域。

废器是宁独唯一可以在方圆市安心落脚的地方,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宁独不会将战斗引到那个地方。

走进一条狭长的胡同,淡淡的血腥味立刻冲入到了鼻子之中,宁独凝神,抬头看向了眼前姿态各异的杀手。

第三十五章 暗火

两侧的高楼都呈现出倾斜的状态,部分倾斜严重的楼都对在了一起。那些没有对在一起的,也都由无数跳板连出了一条条通道,上面挂着各式各样的杂物,一条“巷”几乎没有什么绝对空余的地方。

方圆市里的建筑都像是活的树,向着四周生长,彼此交错,连成了一体。在这地方走,不仅容易迷路,更容易丢掉性命,永远都不会知道攻击是从何处来的。

一踏入这条峡谷般的巷子,黑袍人稍微愣了愣。

七八双杀人如麻的眼睛望过来,任由境界如何,都会有一种惴惴的感觉。

“你在找我?”宁独站在巷子尽头的跳板上,俯瞰着那个黑袍人。果然如他所料的那般,有人在跟踪他,幸好他跟白青花分开的早。否则,他还真的顾及不上对方。

黑袍人嘴角勾起了笑,说道:“既然知道很多人都想找你,那你就不应该乱走,尤其是不要近入方圆市。”

宁独看着黑袍人,问道:“你就这么有信心抓住我?”

“你的能力,我很清楚,只要……”黑袍人还未说完话,就猛然转身,握手成拳,携带着磅礴的元气击了出去。

铮!

辞花剑贴着黑袍人的拳头直刺对方的喉咙,如此惊险的一剑几乎没有躲过去的可能。

叮!

无往不利的辞花剑刺中对方,却根本没有任何的作用,甚至连一道划痕都没能留下。

黑袍人露出了笑,突然伸手一抓,差点抓住辞花剑。

“我说过了,我太清楚你的能力了。只要洞观跟得上你的飞剑,那你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你,毕竟只是个行难境。”身为通玄境的黑袍人,有绝对的底气说这样的话。

宁独盯着对方,体内的元气迅疾汇聚。

面对早有准备的通玄境,宁独确实没有任何的胜算,他的“秋河”必须准备很长一段时间才行,即便是“春风烈”,在对方有所提防的情况下,也很难取得效果。而倘若宁独欺身近战,更没有赢的可能。单从刚才那一剑来看,对方身体强横程度甚至超过了一般的法宝,宁独的禅宗六式真的不一定能够破开对方的防御。两者之间的差距太大,立刻逃离是最好的选择。

“确实,我只是一个行难境。”宁独握紧了辞花剑,体内元气呼啸而出,全部涌入到了辞花剑中。

黑袍人微微一凝神,他对宁独的任何一场战斗都了如指掌,清楚对方成长的速度相当骇人,不过几天,或许对方又修成了什么强悍的招式。即便他身为通玄境,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体内元气也迅速凝结。

“秋河!”

宁独一剑斩下,形成的剑气犹如一条奔流的江河,瞬间填满了巷子,怒吼着向着黑袍人袭去。

“就这么点力量也敢来冲吗?你未免也太自信了。”黑袍人冷笑一声,这种程度的攻击,他不用一半的力量就可以轻松接下。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用了七成的力量。

嗡!

两股元气只一接触,就产生了惊人的冲击,向着两侧的建筑摧毁过去。“这点威力,可不像你那日在湖上施展出……”黑袍人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突然感知到了七八道冲过来的元气。

一道身影从天而降,遮住了大片的光,而先于这道身影降落的,是他手中的重锤。

砰!

重逾千斤的铁锤砸落,就算黑袍人凝出防御,整个人也被砸进了地下。而袭击的人一击得手,没有任何的犹豫,立刻翻身离去。他不过是见山境而已,偷袭通玄境还可以,绝没有跟其正面对抗的能力。

“想跑?!”

纵使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黑袍人心中也有了怒火。

“金乌矛!”

一团黑金色的火焰突然在其手中腾起,化为长矛,被黑袍人猛地掷了出去。

与此同时,其他几人的攻击也都来临。

不论是飞剑还是术,都没有惊人的响动,但都瞄准的是致命之处,并且都透着惊人的元气波动。要是有所轻视,绝对会吃大亏。

这里是杀手所在的区域,只要有钱,什么时候都可以办到。宁独身为鱼龙街之主,自然是相当有钱,雇佣几个人杀黑袍人也不至于伤筋动骨。他来到此处,也正是想雇佣杀手来帮自己解决追命的黑袍人,他还没有白痴到自认为可以正面对抗通玄境。

黑袍人显然是怒了,他确实没有想过几个小小的见山境敢来袭击自己。

“既然敢出手,那就都死在此处!”

黑袍人周身突然腾起了黑金色的火焰,将四周的一切吞噬殆尽,不论什么的攻击全部都泯灭在了其中。至于那追出去的长矛,熔掉抵挡它的重锤后,直接烧焦了目标的半边身体。

嗡!

一股灼热的气浪以黑袍人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巷子的布跟朽木瞬间燃烧起来。火势迅速蔓延,犹如巨兽向着周边的一切吞去。

刚刚袭来的七名杀手,后退的已经足够及时,也都是受到重创。这个活,他们接的很后悔。

辞花剑发出嗡鸣,倒飞回宁独手中。哪怕宁独以元气做屏障,也能够到上面传来的高温。只是这一对碰,辞花剑的灵性就大受损失。

“暗火的人?”宁独立刻辨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自从万国朝结束,宁独就让鱼龙街整理了有关南星的所有情报,对南国的“暗火”组织也有了相当的了解,这几乎等同于大明王朝的东锦宫,深不可测。以眼前这个黑袍人的实力来看,其绝对是一方统领级别的。

如此剧烈的元气波动,想必整个方圆市都有所感应了。

“看你还怎么逃?”黑袍人冷声喝道。

宁独纵身一跃,反身一剑斩出,紧接着左手成拳在前方击出。

“凝!”

“震!”

刚刚宁独离开的地方,剑斩出的地方,拳头击出的地方,全部生出一团黑金色的火。如果他动地稍微慢上了丝毫,那么他必定会被火所吞噬,不死也是个重伤了。

“好敏锐的感知!”黑袍人原本想以语言转移宁独的注意力,然后以“火”突袭,却没想到被对方躲过去了。

“这才是通玄!”

不管是之前遇到的狄龙九跟延承坦,还是飞哥,都未曾完全展现出通玄境该有的能力来。而眼前此人却是真真正正的通玄境,具备着通玄境该有的全部能力!

“你还能往哪逃?”

“这句话你应该对自己说。”宁独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的嘲意。“身为南国暗火的人,还敢在方圆市里大肆施展武诀,彻底暴露自己!”

黑袍人其实早已经感知到了不少人已经锁定了他,他甚至也察觉到了一直在追踪自己的东锦卫。确实如宁独所说的那样,倘若他再耽搁,恐怕就真的逃脱不掉了。原本他也不想过分暴露自己,但没想到宁独的感知太过敏锐,逼得他只能动用全部实力。

黑袍人双手飞速结印,一股恐怖的高温在其身上升起,瞬间将四周的空间扭曲。

“步莲火!”

宁独心中一惊,体内的元气在瞬间释放而出,全部凝成强悍的剑气。

“随心剑——剑网!”

近三百道元气压缩成一个球,将宁独笼罩在其中。

突然有火生出,完全无视距离,瞬间将宁独淹没!

原本甚至可以击穿法宝的随心剑,竟在这团火下迅速地扭曲,犹如被烧死的蛇,完全失去了本该有的威力。

宁独的防御只在一瞬间就被摧毁!

“根本挡不住!”

身上的衣服已经有了要燃烧的痕迹,再等下去只会被烧成灰烬。

“暗火的人真是狠!”原本宁独还以为对方受了南星的指派,应该不至于直接将自己置于死地才是,现在看起来对方可没有打算留自己一命。他唯有拼命,才有一线生机。

“凝!”

宁独体内剩下的小部分元气在周身凝出了一层薄薄的元气膜,而他剩下的所有元气也都涌入到了辞花剑之中。

“春风烈!”

嗡!

宁独以手持辞花剑,准备与其一同冲出这团火焰。

“震!”

紧贴于身的元气突然产生震鸣,将侵蚀过来的火焰震开,然而这甚至都未延缓上半瞬的时间,火焰就攀附到了宁独身上。

与此同时,宁独的速度也提升到了极致!突然暴涨的速度,让宁独的骨头全部发生脱节,肌肉都开始拉裂。倘若他身体再重一些,还未等被火烧死,整个人就被飞剑拉散至死!

砰!

宁独借助辞花剑冲出了火海!

然而等待他的却是黑袍人的一掌!

几乎是出自于本能地向前一刺,辞花剑抢先宁独的身体一步迎上了黑袍人的手掌。

“火葬!”

轰!

巨大的火焰升腾而起,宁独直接如同一截焦炭坠落而下,砸穿木板,坠入到了水底。

黑袍人本想再追下去,眉头却不由得一皱,他发现东锦卫已然追来,冷哼道:“就算你不死,也是个废人了!”说完,他便迅速地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团大火向着四周卷去。

第三十六章 少年临危

“不见了?!”

旬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瞬间沉了下去,他无法保持住往日里的镇定,感觉全身都冰凉无比。

“怎么可能会消失不见?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连小宁爷都保护不了?连怎么不见的都不知道!你们活着还有什么用?”

向来不会动怒的旬二忍不住大声斥责起来,然而他又不得不逼着自己镇定下来思考。

“四境?怎么会这么快就又有人盯上了小宁爷,还出现的如此突然?竟然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都怪我,是我大意了!”

旬二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不知从何时起,极少出现在鱼龙街的宁独成了这里名副其实的主人,他就像一根定海神针一样可以稳住所有人的心。当宁独在青云试一路高歌猛进时以及击败所有的挑战时,他其实已经成了一种象征,让人觉得有他在就绝对不会失败。

这样的象征对鱼龙街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好就好在它能够凝聚起更强的力量,坏也就坏在一旦这个象征垮塌,那就连带着整个鱼龙街都垮塌。

哪怕鱼龙街都灭亡了,宁独也不能有事!这是旬二必须坚守的事情。

“立刻!派所有的人去方圆市找!按区域划分,拉网一样,务必同步进行,不能有任何的遗漏!雇佣所有的水鬼,给最高的价格,以失踪点为中心向四周搜索!”

旬二本想悬赏高价,发动更多的人去寻找,思量再三,还是觉得风险太高,那样消息会立刻传播出去,就有太多图谋不轨之徒混入其中,很有可能得不偿失。

“只说找人,不能说是找小宁爷!倘若让我听到一个人说是在找失踪的小宁爷,那你直接自己了结自己的命就行了!”

“是!”

这种关键的时刻,非拥有强大心脏的人不能承受住巨大的心理压力并继续保持绝对的理智去处理各种情况。幸好,君九爷留下的那些人几乎都拥有着这样的特质。

旬二眉头皱的更深。

“要不要通知青藤园?”

相比于鱼龙街,青藤园可以说是没有什么人手,但其拥有着正统官方的力量,商冲古那样的大人物更是拥有着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大能量。倘若他肯开口,恐怕有无数人倾尽全力相助。

“还不能去通知青藤园!现在的事还没有定论,小宁爷到底如何还不清楚。一旦商冲古出面,甚至说出手,那么牵动就太大太广,并且他出手也未必就能找到小宁爷。”

“小宁爷经历了这么多大风大浪都没有事,绝不会在这样的地方栽了!”

“小宁爷是要成大事的人,吉人自有天相!”

旬二现在也只能这般安慰自己,焦急着等待着消息。

——

方圆市接连两处都发生了强有力的元气冲击,也不过是引众人转头看了两眼而已。这样的情况遇到的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最近这是怎么了?怎么接二连三地不太平?境界这么高的人都纷纷出手了。”

“方圆府都成立了,能太平吗?不太平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白一士行到了“方圆府”,听到了远处的爆鸣声,回头看到了那冲天的火光,心不由得咯噔一下。

“你可一定要跑的足够快才行!”

白一士在原地站了站,待那冲天的火光消散,才走进了那座旧楼。

“站住!”调过来的御林军怒声喝道。

现在的旧楼里乱成一团,负责守卫的人神经绷到了极点,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他们都有可能错杀人。

“我是这里的照磨白一士。”

“你就是白一士?”御林军对这个名字也是有所耳闻。

白一士从怀中取出任命状,展开放在守卫的眼前。

守卫看了一遍后,神经微微放松下来,说道:“赶紧进去,进去就不要出来了!”

白一士也不多言,收好任命状,走进了那座六层旧楼里。

突如其来的箭矢没有要了知府赵新澄的命,却要了这座旧楼的半条命,尤其是被穿出一个大窟窿的首层。

大梁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抖落下大片大片的灰尘,布满裂纹的砖墙好似在下一瞬间就会倒塌,地面上布满杂乱的东西,四处蹲坐着面容凄惨的人,这就如同兵败后的废城。

纤尘不染的白一士走在这里,就像白莲掉进了淤泥之中。

原本白一士只想当个旁观者,看看以赵新澄为首的方圆府到底具备着什么样的能力,现在看起来这里就是一盘散沙而已。一顿宴请,根本不足以将所有人聚拢成一股力量。这样的方圆府,不堪一击,也绝没有领导起方圆市的能力。

武骑尉徐疾低头向外走去,没有留意眼前的路,差点撞上白一士,他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对眼前的少年略微有点诧异。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还是赶紧离开,免得遭受无妄之灾。”徐疾好言相劝道。

白一士问道:“赵新澄赵大人呢?”

“你问这个干什么?”徐疾警惕地说道。

“我是这里的官员。”

“你?”

白一士只得再次拿出任命状,徐疾看了三四遍后才敢确认。

“赵大人被箭矢伤的不轻,现在还是昏迷。”徐疾摇头说道。

“同知跟通判呢?”

“在照顾赵大人。”

“其他人呢?”

“都在二楼。”

白一士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他看着徐疾,问道:“你为什么下来?”

“我……”徐疾愣了愣,脸上堆满了苦笑。“我是这里的武骑尉,诸位大人怪我防护不力,将我革职查办,给我赶了出来。”

白一士向着四周看了看,说道:“有纸笔吗?”

“应该有,我备了好多来着。”

“取上纸笔,跟我走。”

“哦。”徐疾立刻去找纸笔,找到时却觉得有些怪异。“对方只是个照磨而已,我为什么要听从他的话?”当他回头再看时,白一士已经快要跨出旧楼的门,他愣了愣,连忙拿着纸笔追了上去。

“不是说了,进去就不要出来了!外面有多危险知道吗?”守卫怒声喝道,他们实在是没有心思去照顾一个小屁孩的胡闹。

“你疯了,这个时候出去?”徐疾连忙拉住白一士。

要是刚才那道箭矢再来一次,就算徐疾跟御林军全部出手,能够挡得住,却也未必可以保证其绝对伤不到人。

白一士看着御林军,问道:“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哼!问那么多干什么!你且管好你自己便是!连自己都没照顾好,就不要给别人添乱了!”

“还是楼上安全,待在楼上好了。”徐疾劝说道。

“让开。我生死自负。”

“还真是个愣头青!你说的倒是轻巧,生死自负?呵!倘若你死了,你当然是一了百了,可追查下来谁又会管你的生死自负,责任不一样要落到我们头上!”

白一士冷声道:“你们能守多久?百人御林军,清一色行难境,统领不过才见山境!你们觉得自己能在方圆市存活多久?待天色暗下来,又会有多少明枪暗箭瞄准你们?你们挡得住吗?倘若你们真的要为里面所有的人命负责,或者说你们要为自己的命负责,就给我让开!”

御林军被眼前的少年镇住了,愣了片刻后,向后退了一步,不屑道:“既然你那么想死,那就死好了。”

白一士走出了旧楼,走到了一块空地前,向着四周林立的楼看了一眼。

“记。”

徐疾赶忙提起了笔,他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般地听从了对方的命令,或许是他觉得对方做的是对的。

御林军警戒的缘故,四周没有多少人,显得格外安静,白一士站在空地中央,自然是吸引了明里暗里不少人的目光。

“刚才那一箭,我不知道是谁射出来的。不过我知道,现在有很多支箭正在瞄准着我。那么我就想问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想要杀我?”白一士声音高亢地说着,昂首望着远处,目光里没有任何的畏惧。

“是不是我阻碍到你们了?是不是新成立的方圆府阻碍到你们了?所以你们才欲除之而后快?”

“那么,倘若我不是阻碍,而是让你们更顺呢?倘若方圆府不是阻碍,而是让方圆市比之前更好呢?你们或许不会信我所说的,但这就是我所要做的!”

“如果你们有任何的问题,都可以来问,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们!”

白一士盘膝坐下,目视着前方。

铮!

突然间,一道箭矢向着白一士袭来!

徐疾脸色巨变,手中的纸笔一扔,就准备冲上前去,但还是晚了一步。

笃!

箭矢刺穿白一士身前的石板,只留下半寸的箭尾,发出令人牙酸的颤音。这样的箭矢,距离白一士只差发丝的距离,要是落到他身上,他必死无疑。

“抄了传出去。”白一士平静地说道,好像根本就不知道刚才跟死亡擦肩而过。

徐疾看着白一士,弯下身捡起了纸笔,走回了旧楼。

整个场地,就只剩下白一士。

无数人将目光落在了这里,直到夜幕降临,直到白昼亮起。

第三十七章 大敌

当天再次亮起,白一士的心里也终是松了一口气。远处的建筑里没有射出一支暗箭,也没有前来质问。

徐疾在旁边陪了一夜,见白一士有所动作,立刻上前将其扶了起来。

白一士的身体可远不如徐疾,他这般枯坐了整夜,双腿麻的相当厉害,没有徐疾的搀扶,他还真的走不了。

“白大人,要是没有你,恐怕这座楼在昨夜就已经毁了!”徐疾在方圆市多年,深知这里人的秉性。他们绝对不愿意看到一个方圆府突然落到自己的头上。杀人这种事对这些穷凶极恶之徒来说,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更何况这一队御林军根本不存在什么战力。至于昨天射出那一箭的主谋,实力更是深不可测,恐怕只他一人就足够将此处夷为平地了。

将百人的御林军跟五十多名朝廷命官杀害在此,绝不会有一人被抓住,没人会提供线索或者指证什么,这将会成了解决不了的悬案。方圆市要灭就一起灭,要生就一起生。要是真的想要剿灭了方圆市,恐怕朝廷真的要伤筋动骨了,这绝对不是多数人想要看到的。

白一士面无表情,慢慢地脱离了徐疾的搀扶,走进了旧楼之中。

昨日阻拦白一士的守卫面露畏怯,不敢正视对方。他们当然想不到,眼前的少年能够说到做到,变相地救了他们的命。

旧楼里不再混乱不堪,人没有了哭喊声,却还是各坐在一地,惊恐地向着四周张望着。开始时候就知道来方圆市为官是一件苦差事,但他们没想到是件丢命的差事,他们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着立马离开这个鬼地方。

白一士看了这些人一眼,没有多言,登上了二楼。

知府赵新澄已经醒了过来,也看到了白一士所做的事,见对方上来,便立刻迎了上去,拱手谢道:“白照磨真是少年英才,胆识过人,昨日若不是白照磨,我等危矣。”

众人也都拱手相谢,但面容上并没有多少真诚。一个十几岁的毛头孩子,做出惊天动地的事也不值得人们从心底里去敬佩,昨日之事也不过是初生牛犊的误打误撞而已。

白一士还礼,说道:“一士只是做了该做的事,也未曾想过会有如此效果。但这毕竟是一时之举,还是需要大人来主持大局。”

赵新澄连忙问道:“不知白照磨有什么主意?”纵使身为知府,他现在也是心乱如麻,病急乱投医了。

“大人还是要先调查清民情,再从长计议。”

赵新澄身后的众人不忿道:“还从长计议?我等朝廷命官都差点被人杀了还要从长计议?是不是我等都入土为安了才能计议出来?”

这一晚上,此处的众人可不仅仅是在这里安心睡觉,而是争论出了无数种对策,并且已经派人行动。回顾半生,他们还从未有一日如此提心吊胆过。

“不错!方圆府之人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朝廷命官!如此公然行凶,罪同谋反!必当以大军压境,将所有穷凶极恶之徒全部绳之以法!”

“气焰冲天,目无王法,非明正典刑不足以震慑住方圆府!如若不能如此,方圆府威信全无,又谈何治理!”

“方圆府不是法外之地,同样为我大明疆土!”

“……”

众人义愤填膺,再度同仇敌忾起来。

白一士知道他们必定已经派人上书去请派大军来镇压方圆市,他也不想再多说任何事情。

赵新澄看了看白一士,倒也没有多么期望能从对方口中问出什么好主意,转身再度跟众位官员商量对策去了。

白一士转头看向徐疾,问道:“有方圆市的县志吗?”

“有。”徐疾忙应道。众人或许是忙于议论,都没注意徐疾,也就没有提起将其赶出去的事情。

“拿来我看。”白一士找了个空闲的地方坐下,从破旧的窗户向着外面望去。方圆市还是如昨日,什么事情都没有改变。

不出半刻的时间,徐疾就抱着厚厚一摞书籍放在白一士面前。

“这是去年的县志。”

“怎么会如此多?”白一士确实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书,就算他一目十行也得看上个七八天才行,按道理说这个不大不小的地方应该没那么多需要记的事才对。

“方圆市里乱七八糟的人都多,闲来无事的穷酸书生更多,他们恨不得写上百八十万字才能彰显出自己的水准,对事情的真实也不加考究,只乱写一通,如同神怪。十余人编纂,各执一词,一年的县志自然写出这么多。”

白一士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去粗取精,只能先看着,他看向徐疾,说道:“你去帮我办一件事,打听一下昨天那冲天的火光是怎么一回事,有没有人失踪。另外,你也打听打听,青藤园的宁独回去了没有。”

“好!”徐疾左右无事,那些大人也看他不上,索性就听从了白一士的吩咐。

直到傍晚时分,徐疾才赶回来,说道:“昨日的火光是一位四境出手,好像是在追杀一人,被追杀者被当场烧成了灰烬,四周有百余人都受到波及,死伤颇为惨重。”

白一士愣了愣,示意徐疾继续说。

“还有,青藤园的宁独也没有消息,好像不少人都在找这个人。”徐疾在方圆市混迹多年,这点打听消息的能力还是有的。

“继续打听这个人。”

“成。”徐疾应了一声,见白一士不再吩咐,便走上前去,问道,“不知道白大人有什么打算?今晚总不能也像昨晚那般过吧……”

白一士说道:“不急,有人比我们更急。”

徐疾向上了看了看,心中充满了疑惑,却也没有继续再问。

早在今天中午,赵新澄等人就去了更为舒适的五六层,然而他们却并没有感到丝毫的安逸,反而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给兵部、刑部、御林军、东锦卫的文书都写了百余份了,却都像是泥牛入海一般没了消息,到目前为止一兵一卒都没有派来,要看天又黑了下来,他们自然心慌无比。

“到底怎么回事?难道上面就眼睁睁地看着我等被杀死在此?”

“倘若真的如此,还派我们来此做什么?诸位大人莫慌,朝廷一定会派人来救我们的!”

“倘若没人来呢?我们就坐以待毙,等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何处来的暗箭?”

“吵什么吵!吵能吵出个结果来吗?都闭嘴,安心等着!”

知府赵新澄也是束手无策,也只能提心吊胆地望着窗外,希望方圆府的人能够弃恶从善,不会再次放冷箭。

白一士倒不怎么关心上面的人如何,他准备继续读手中的县志,却发现不能完全静心,效果大不如前,不由得向着窗外望去。

“怎么会还没有消息?你怎么可能会有事?你可是要成为天下第一的人!”

——

方圆市的一处角落里,堆满了各式各样地杂物,因长年的水浸,散发着一股奇怪的腐烂味。

不远处的楼上人声鼎沸,而此处却安静的有些诡异。

突然间,有人从天空坠落,在即将坠落到木板上时,木板突然倒转,那人直接坠入下面的水中,溅起的浪花却被反过来合上的木板挡住,只箭起了几滴水。此处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远处的鼎沸依旧,这边的安静也依旧。

坠入水中的人速度锐减,待到几乎静止时,其一转身,像是条大鱼般游向了黑暗的岩石,手中元气结成特殊的印记,印在一块特殊的岩石上,随即有一条通道出现。

“呼!”

通行了足足一刻时间够,那人才再次从水面冒出,只不过他现在是在山脚岩石的一处人造洞穴之中,根本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怎么样了?”

“中了我的‘火葬’,必死无疑。”

“怎么把他杀了?”

昨日里追杀宁独的四境修行者冷哼了一声,说道:“还不杀他,留着他以后杀我们?”

“一个小小的行难境而已,何至于惧怕到这种地步?”

“说的倒是轻巧!一个小小的行难境?不出一年,这个小小的行难境取你我的项上人头就如同探囊取物!”

“那怎么向公主交差?公主说过,就算不是活人,也一定要他的尸体!”

“我能不清楚公主的命令?!”

“那你就不能再等一个好机会?”

“我再说一遍,此人不杀,日后必成大患!”

“好!好!好!这次行动所有的责任都由你来担着!没有完成任务,还将此人烧成灰烬,看你怎么跟公主交代!”

“我没有做错!”每当这位暗火成员想起跟宁独的战斗就后怕不已,他明明完全研究透了宁独的能力,最后却还是差点让其逃掉。若非是他抱着必杀对方的心,恐怕结局不仅仅是让宁独逃掉,自己的性命都有可能受到威胁。

“这个人,绝对不能留!哪怕是拿我的人头回去复命,此人也必须杀死!否则,南国将来必定多一个大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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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星河囚龙(上)

按理说来,冬日水里的藻类不再生长,任何地方的水都会变得清澈起来。但方圆市的这片湖水,却仍黑的纯粹。并不是说这里的水很混浊,而是并没有多少光能够到达此处,很难有人说清楚这其中的道理,不过这都是肉眼可见的事实。

前两天湖面上的大战让船夫跟歌女心有余悸,但这并不能挡住他们做生意,生活的重担压着他们必须去卖命赚钱。

挂着灯笼的船只在湖面上来来回回,照亮着方寸大小的地方。

不过往下才一丈多,湖面上的船灯就看不见,再往下就是一片漆黑。

视力再好的生灵,也无法在这片水域里看清事物。是以那些常年生活在水中的水鬼,最多也就潜下三丈深,再往下,就充斥着各种怪力乱神的传说,他们相当地忌讳。

一段焦木般的宁独在这种地方缓缓地往下坠落,没有丝毫的动静,不用说人,就算是这里的鱼也发觉不了。这也就难怪鱼龙街派了无数的水鬼跟感知很强的修行者,也都发现不了蛛丝马迹。

水最适合用来毁尸灭迹。

咕噜——

一连串的气泡从宁独的体内冒出,在迅速上升的途中分散成了细碎的小气泡,等到了水面破开时便没人会去留意。

宁独的意识还残留着,但他无法阻止自己的身体继续往下坠落。

“经脉全部被烧毁!连丁点的元气都运转不得!”

遭受到了暗火的“火葬”,宁独不光是身体近乎完全被毁灭,就算是经脉都被毁。而他之所以能够活下来,全靠“昆仑雪绡”及时护住他的全身,否则他必死无疑。也多亏这“昆仑雪绡”长久以来吸收宁独的血发生了蜕变,要不然能不能护宁独周全还真是两说。即便他此时仍可以从“天山”里释放出元气,也无法经过经脉凝聚,根本没有什么作用。

倘若不是在萤雪湖底练习了那么久,宁独现在就已经溺死了。不过,此时他也已经离死亡不远了。

宁独就像是被放逐到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持续不断地坠落,好似这个过程永远不会停止。

“竟然没有一丁点的力量?!”

宁独觉得自己地灵魂困在了一个躯壳之中,想要挣扎却没有丝毫的力量,只能看着死亡一步步来临。这还是他第一次遭受到如此重创,竟连一丝丝恢复的迹象都没有。

湖底的深度远远超过了宁独的预期,已经深逾千尺,除了几条巨蟒般的鱼之外,再也没有任何的生物。

焦木般的宁独从这些鱼身边落下,它们没有什么反应,好像对这种烧焦的东西没有食欲,兀自缓缓地游动着。

宁独得以继续下坠,而他也逐渐感知到了意识正在模糊。

或许一直以来的不断险胜让宁独不再谨慎小心,他原以为自己能够处理五境以下的危机,现在看来他实在是太过自信了。明明无数次下过决心在青藤园里修行,却还总是以身犯险,尤其是到方圆市这种地方,不出事情才是意料之外。

即便现在有人来救宁独,也是大海捞针,没人可以潜入这么深的湖底将宁独救起,也没人敢确定他就在此。

“我不能死!”宁独的意志绝对算得上是天下一等一的,但此时这股力量并不能起到任何的作用。他的血肉被烧干,经脉全毁。哪怕有人将他救上去,他也是个废人了。而依靠他自己的力量,想要游上去更是痴人说梦。平日里的恢复能力,在此时更如同消失了一般,大概是伤及根本,血脉里的力量也无法治愈了。

二百丈。

三百丈。

宁独坠落的速度越来越慢,几乎到了静止的状态。四周已经是绝对的黑暗,跟死亡完全一样。

意识淡成了蛛丝一般,宁独已经介于生与死之间。不知道哪个瞬间,他就会迈过那条线,彻底从这天地间消失。

挣扎了近乎三个时辰,这绝对是人的生命极限,换成是任何人来,都不可能比宁独撑更长的时间。

“我不能死!”

“不能死……”

“不能……”

“不对——!!!我怎么可能坠落到这么深的地方?”在即将死亡的瞬间,宁独意识到了一件违背常理的事情,从而在心底有了一线生的希望,将那缕意识牢牢地锁住。

一般说来,水越深,压力就越大,且不说宁独的身躯比不比水重,就算他是钢筋铁骨,到了此处也应该被挤压成了一堆渣滓,而他的身躯竟然还完好无损,这根本解释不通。

“怎么会如此?”

宁独想要寻找答案,却还是要面临身体不能够驱使的问题,甚至说他都无法感知到任何的东西。

绝境还是绝境,哪怕发现了希望,也无法将其抓住。

漫长的时间,终于一点点将希望磨灭。

死亡降临。

那根原本就脆弱无比的意识线即将崩断。

宁独感觉到了死亡,并没有惶恐,也没有露出绝望。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死亡来临他也唯有坦然接受。当然,这般死了,他也后悔有太多的事没有做。

后悔没能再吃一碗胡同口的馄饨。

后悔没能读完那本《长难长行》。

后悔还有个问题没有帮司马峨印证。

后悔没有再跟商冲古学剑。

后悔没来得及给庞旧山回信。

后悔没跟白青花道别。

后悔辜负了两个老混蛋的期望。

后悔让胡然在家等了那么久。

“对不起了,胡然,以后你就不用再在家等我了……”

好似是火灭的声音。

宁独迎来了死亡。

然而,先死亡一步来临的是一股极致的冰冷,将他的意识全部冰封住。

湖底静止了百年的水开始涌动,但在水流中生出无数的冰凌,并迅速地向着四面八方延展。只一瞬间,整个湖底就变成了一块寒冰,冻住了所有的东西。

“这么容易就死了吗?”

天雷般的声音在意识里响起,宁独觉得被自己被抛上天际又重重地砸了下来。

一尊庞然大物,从黑暗中闯入到宁独的意识之中。

——

熬过了一夜,旬二整个人都快要垮掉。这一夜里,没有任何好消息传来。

敲门声响起。

“进来。”旬二强撑一口气说道,其声音已经变得相当嘶哑。

“二爷,去方圆市的人传回消息来了。”

“说!”

“他们按照二爷的要求拉网搜查,只是在杀手街那块查到了小宁爷留下的剑气,并没有在其他地方找到相同的。那些水鬼,也按照二爷说的,以爆炸点为中心向四周搜寻,整个湖都搜了一遍,也没有找到。或许小宁爷自己逃走了,否则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旬二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冰冷,他愣了片刻,问道:“查出来是谁出手的吗?”

“根据那几个活着的杀手描述,由计相院的人推断,再从东锦卫那里来的消息佐证,应该就是南国的‘暗火’!”

旬二紧皱起了眉头,自语道:“南国,南国……夫子街的事就是南国安排的……希望小宁爷在他们手上……”

现在宁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旬二只能希望他被南国的“暗火”组织掳走,这是最好的结果,因为从种种迹象来看,南国应该不会对小宁爷下死手才对。

旬二艰难地端起一杯热茶,全部灌进肚子里,这才稍微有了点热气。

“二爷,还不通知青藤园吗?”

“去!通知青藤园!通知所有能够通知到的人,发布鱼龙街能够提供的最大额度的悬赏令。”

“二爷,真的要弄得满城风雨吗?”

“也唯有此,才有一线希望了。”

“那……瓜柳胡同那……”

旬二顾自长叹,说道:“告诉小姐去吧。”

“是。”

……

胡然等了一整天,也没个宁独的消息,打算今天一早就去方圆市看看,她还备了六把春风剑,害怕少爷需要剑的时候又没有。

“姑娘,这么早怕是没吃早饭吧,先吃碗碗馄饨再走吧!”

“不了,孙伯。”胡然并没有什么胃口,从昨天少爷突然离开时起,她就总惴惴不安的。

乘上马车一路向着方圆市赶去,在没出天都时却被鱼龙街的人给拦了下来。

“小姐,小宁爷在鱼龙街失踪了,如今寻不见他的人了。”来人小心翼翼地说道。

胡然看着前来禀报的人,眼睛澄澈无比,说道:“少爷不止失踪那么简单,否则你也不会特意前来说了。”

来人抬头一看胡然,目光不由得躲闪起来。

“让开。”

“小姐,如今之计还是您在家里等消息,找小宁爷的事就由我们去办。一有消息,我们就立马回来告诉小姐。”

“你们必定是找了一天没有消息才告诉我,一天你们都没有找到,以后就更没希望找到了。”胡然平静地说道。

“小姐……您不能去方圆市!如今方圆市刚成立了方圆府,里面乱的很,您要是再去了,万一出点什么岔子,小宁爷回来了我们怎么跟他交代啊!”

胡然看着对方,说道:“让开。要是天下只有一个人能找到少爷,那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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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星河囚龙(中)

冰冷的刺痛感挤压着宁独仅存的意识,只要他稍微抵抗不住,最后这缕意识就会彻底消散。

宁独拼命凝聚自己的意识,逐渐感知到了眼前的庞大生灵。

冰锥般的尖刺遍布,庞大且密集,好似形成一尊山岳,而在其上,一双猩红的竖瞳突然睁开!

本就深陷痛苦的宁独瞬间感觉自己被万箭穿心,最后那缕意识有了崩溃的迹象。

“还真是孱弱不堪!”

天雷般的响动在耳边炸开,宁独身上的痛楚逐渐减弱下去,他也得以看清眼前的生灵。

与眼前的生灵相比,宁独渺小地像是一粒尘埃,对方身上的一根倒刺对宁独来说都犹如参天大树。而宁独所能看到的,仅仅是对方的头颅而已,其身躯到底如何根本无从推测。不说对方强大与否,单单是这体型,就极具压迫感。

“龙?”

宁独的脑海里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此,眼前的生灵跟传说里的龙近乎相同。他之前隐隐感觉到湖底囚禁着生灵,却没有想到是传说中的龙。

“怎么,连龙都不认识吗?”

古往今来,有关于龙的传说数不胜数,但并没有人能够真正地证明其的存在。就算宁独现在亲眼所见,也不能够确定对方是否就是传说中的龙。

“不认识。”宁独下意识地说了出来。

“哼!”

彻骨的冰寒袭来,让人丝毫不怀疑这可以是横扫一片大陆的寒潮。

宁独像是被丢进了冰窟之中,又遭受了一番折磨意识才得以稳定下来。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宁独倒也不恼怒于对方三番五次地折磨自己,反而感谢起了对方。对方到底是何种生灵,以他现在的见识根本无从断定,但他清楚要是没有对方,自己早已经丧命。

那双巨大猩红的竖瞳盯着宁独,像是能够看穿他的所有心思跟秘密。

“好一个‘夺天地’,没想到竟然还能再见这种功法!”轰鸣声在耳边响起,震得宁独意识都不稳,他立刻意识到了对方所说的“夺天地”指的是他体内的“天山”,不由得吃惊起来。要知道,商冲古都无法看出这到底是什么原因造就的,而对方确实深知的样子。

“也只有我龙族的身躯才能承受住这门功法!小子,人皇朱世是你什么人?”

宁独愣了愣,显然回答不出这个问题来,他也时间去深思便如实说道:“前辈口中的人皇朱世是三百年前的人物了,与晚辈并没有什么关系。”

来到天都这么久,宁独对大明王朝还是有了系统的了解。大明王朝最引以为傲的两任帝王——文皇武帝,宁独当然清楚,而文皇的名字正是朱世。以这生灵如此庞大的身躯来看,对方能够活三百年也是正常的事情,恐怕也只有传闻中的文皇才能跟这等生灵扯上关系。

“三百年?我已经在此处待了三百年了?”那自称为龙族的巨大生灵情绪有了波动,有了说不出的怒意。

不说是什么样的生灵,寿命如何,在永无天日的囚笼里待了三百年,恐怕心中的怨恨足以用滔天来形容。

纵使宁独的心是七窍玲珑,也猜不出这其中的缘由,只能静心等待着。

“小子!既然你是朱世的后人,那他留下的债,就应该由你来偿还!”黑龙突然间有了杀意,四周便成了修罗场。

“前辈让我来到这里,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地要了我的命吧!”宁独迎着杀意,小心地说道。

倘若没有一股特殊的力量牵引,宁独不可能坠落到这湖底,而他也不相信那些巨蟒般的大鱼没有发现他,恐怕所有敢闯入湖底的东西都会被它们杀死,否则这湖底也不会这么不干净。这一切,应该都是黑龙所为。

“我就是要取你的命!”黑龙突然怒吼一声,好似张开了口,那尖刺直接冲了过来。

宁独的意识瞬间呈现出溃散的景象,而那尖刺也抵在了他的眉心。

然而,黑龙最终还是没有取宁独的性命。

宁独猜的没错,对方大费周折地将自己引到这个地方来,绝对不会为了杀了自己泄愤,最大的可能就是借助自己逃离出去。可他也不能完全确定到底是为何,唯有等对方亲自说出来才知道。

黑龙盯着宁独,缓缓地向后退了退,那足以刺穿世间任何防御的尖刺也远离了宁独的眉心。

“跟当年的朱世还有几分相像。”黑龙兀自说着,长呼出了一口气,好似这般折腾又耗费了他太多的力气。

“前辈救我一命,晚辈定当涌泉相报!”宁独发自真心地说道。不管怎么说,他能够活到现在也都是因为对方出手想救。

“哼!朱家的人,又有什么信誉可言?”黑龙冷哼了一声,没有了再说的意思。

宁独也不追问黑龙所说的话,他只将每一个字都记下。要是真的有机会出去,那么他再去慢慢查验。那短短的几句话里,透露着太多的讯息,不仅仅牵扯着两个老混蛋的来历,还有自己的身世以及身上的秘密。当务之急,还是要稳住这最后的意识,不让自己真的迈进那死亡之中。

死寂再度在黑暗中蔓延开来,一旦这样的环境里没了声音,就跟死亡没有什么区别。因为矿洞坍塌而困在地下的人,多半都不是饿死的,而是被死亡吓死的。

黑龙在这待了这么长的时间,它当然不在乎,但宁独这样的人绝对无法忍受这样的期望。倘若在这里比谁待的久,宁独绝对没有胜算。

宁独的意识几经溃散,终于稳定下来。不过他的躯体算是彻底死去,而他这缕意识最终也会消散。宁独当然清楚这一切,但他在等,等黑龙先说话。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概念,只是在无限制地拉长。

谁都无法说清到底过了多久,或许不过短短的片刻,或许已经是百年。宁独的意识,也消散的差不多,下一瞬应该就会消散干净。

宁独,或者真的要葬命在这片湖底。

“小子,想活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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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星河囚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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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宁独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冰冷再次袭来,稳住了宁独那即将消散的意识。

宁独非常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跟地位,他只要能够让黑龙先开口了,那么他已经算是在这场“交易”中获胜,其他的该退步时候他可以毫无顾忌地退步。幸好,宁独他猜对了,黑龙确实有用得到他的地方。

“小子,你不要以为你可以拿自己的命来要挟我。”

“晚辈不敢。”

“我不是白救你,倘若你不能够做到我所说的,我一样可以立马杀了你!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四百年,不怕再等上四百年!”

黑龙虽然是这般说,但它确实不能失去宁独这唯一的希望。困在这个囚笼中已经整整四百年,它的意志或许可以长久地存在,但它的已经逐渐溃散。按照它的估计,顶多也就撑上百年。它的力量本就微弱到不能影响任何的事物,如果今天掉下来的不是宁独,他甚至都没有力量将其引渡到这里。唯有拥有着跟它相同血脉的人,它才能够影响到对方。

千万年前,龙族还异常强大的时候,它们的数量就屈指可数,时至今日,想要再寻找拥有同样血脉的生灵,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说,宁独是黑龙在漫长等待的岁月里唯一的希望,它绝对不会放过,这是他逃出生天的唯一机会!

宁独猜不到这么深,也不能过分地去要挟对方。他能够活着,那么一切都可以好好谈。绝处逢生,对他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运气。

“只要不违背良知,晚辈必定竭尽所能!”

黑龙冷哼了一声,怒道:“倘若要你违背良知,又让你粉身碎骨呢?”

“那前辈就白救晚辈了。”宁独不至于在这个时候装腔作势,他只是清楚自己撒谎绝对会被对方看出来,索性就将自己的心思全部说出来。黑龙当然不会费尽周折,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宁独确信自己在未来一段时间内不会有什么大危险。

“朱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黑龙怒哼了一声,在心底里暗暗发誓一旦出去,绝对要屠尽朱家的人,尤其是眼前这个绝对不能放过。

那股刺入意识的冰冷虽然仍在产生着痛楚,但确确实实让宁独的意识逐渐稳固下来,甚至于说跟他的身体都隐约间有了联系。宁独察觉到此,终于松了一口气,由衷地谢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啰里啰嗦!都谢了多少回了,你烦不烦?!”黑龙怒吼一声,再度在宁独的意识里掀起了恐怖的风暴。

宁独又遭受了这一番折磨后,恭敬地说道:“还请前辈说一下需要晚辈做的事。”

“这么着急干什么?好像你问了就能做到一样!”黑龙余怒未消,又静了很长时间后,它再度开口道,“好好听着!下面我教你‘龙息之法’,你先学会此法再说!”

不容宁独有所应答,一股充斥着冰冷的信息就涌进了意识之中。

无法言喻的痛楚袭来,宁独却还是强逼着自己保持着理智去学那“龙息之法”。

逐渐的,宁独陷进了玄奥感觉之中,好似被放逐到了洪荒大地,以天为被地为床,在其中奔走呼号,狂风暴雨、雷鸣闪电,都不能阻挡他在这片天地中生长……

“怎么可能领悟地如此之快?”黑龙那双猩红的竖瞳里没有任何的情绪变化,但它的心里着实有些吃惊。一个人族,就算是拥有着跟它相同的血脉,也不应该领悟地如此之快才对,这可是龙族独有的武诀。

“这就是人族独到的天赋吗?枉我族修行千年都不如其百年!”黑龙不由得再次喟叹起来。当年的人皇朱世就让它足够震惊,没想到四百年后落下的一个少年又在重复着跟当年一样的情景。

时间在这漆黑的湖底没有概念,任由宁独在其中驰骋。

太过磅礴的讯息涌入脑海里,宁独初始时都无法接受,但随着他理解第一层意思开始,他就像是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完全由他的心意而产生变化。整个领悟过程,竟然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阻碍。

“这……怎么可能?就算是我当年,学习龙息的速度也不过如此!一个人族,怎么可能?”黑龙的竖瞳都微微缩了起来,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

一尊擎天踏地的巨大生灵盘踞在了着天地之间,一踏足就可让山河开裂,一舞手就可摘星揽月,随着它的怒吼,仿佛可以统治整片天地……

与此同时,宁独的心脏竟然轻微地跳动起来,那几乎快要凝固的血开始缓缓地流动,一股洪荒般的力量开始在他的血中涌起,重新唤醒这具几乎死亡的身体。

完全死透的人,竟然可以活过来!

咚!

心脏终于有力地跳动起来,泵送的血冲到四肢百骸,犹如河流重新滋润干裂的大地,撑开厚重死亡,将一寸寸血肉重新唤醒。

咚!

随着新鲜的血不断涌来,崭新的血肉迅速生长,烧焦的躯体被逐渐撑开,像是蛋壳一样一片片地剥落下去……

“不应该!他体内蕴藏的血脉之力怎么会这么强?”原本黑龙以为宁独就算学会了“龙息”,想要恢复完整也需要漫长的时间,现在看来根本不需要太久。那具躯体里面蕴藏的血脉之力,甚至比普通的龙族都要强横,也难怪黑龙会再次震惊。

咚!

咚!

咚……

洪荒的世界里突然有了一声惊天动地的龙吟之声,那尊生灵彻底长成!

宁独睁开了眼,虽然眼前还尽是黑暗,但他能够感知得到自己的身躯已经重生。

“按我说的,立刻运转体内的血脉之力,否则你将驾驭不住这股力量爆体而亡!”黑龙的声音在耳边想起,宁独略微一顿,按照对方所说地做了起来。

“血龙誓,凝!”

宁独的背身立刻浮现出了一个盘龙的图案,一股透着诡异的力量从上面传出,好似体内又生出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生灵。

“你现在身后凝出来的东西叫‘血龙誓’,不用想着这个世上有什么法子可以消除它,除非你死了,它才会消失,否则将会一直陪伴着你。倘若你不能够完成我吩咐的事情,那么这东西就会立刻要了你的命!”黑龙心神微微一动,宁独立刻感觉自己体内血脉偾张,有着要冲破血管的趋势。

黑龙当然不会轻易宁独,它必须要做一些必要的准备才行。否则宁独逃出生天,转身就将它忘得一干二净又该怎么办?那“血龙誓”根本就不是驾驭力量的法子,就是黑龙用来限制宁独的手段!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要你做的事情了。”

“晚辈洗耳恭听。”宁独好像并不愤怒于黑龙所做之事。

“我要你去给我取‘冰魄龙魂’送来此处!”

“这件事晚辈应下了。”宁独郑重无比地说道。倘若只是简单地找一样东西,他自信还是能够办到的。

“十年为期!”

黑龙原本想要再压缩一下期限,它却也清楚这根本就不可能。想要去北寒之地寻找“冰魄龙魂”,修为就得突破五境。十年的时间,让一个人突破五境就是极限中的极限了。

“好!”宁独答应到。

黑龙心中不由得再度生怒,对方答应的如此之快,让它有了种被蔑视的感觉,冷笑道:“倘若你十年只能不能回来,‘血龙誓’同样会要了你的性命!”

“晚辈谨记!”

“现在你已活命,就立马去找‘冰魄龙魂’!不过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上面那几条泥鳅可不是你能对付的。你进来容易,出去可就难了。”黑龙嘲笑了一声,闭上了那双猩红的赤瞳,从宁独的意识里退去。

宁独再向四周感知,发现只能察觉到无边无际地黑暗,哪有什么黑龙的影子。这接连发生的一切犹如梦幻一般,倘若他的身体不是真的恢复了,确实难以让人相信。在原地愣了片刻,他行了一礼,向上方犹如。

黑暗之中。

八条碗口粗的锁链在水中轻微地动了动,锁链正中心锁着一个面色苍白的人。

“这一番折腾耗尽了我太多的力量,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要陷入沉睡了。都怪那该死的朱世,抽光了我的血,还让我这残躯在这里替他看护天都!倘若我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我必定要屠了你朱家满门!”

咒骂一番后,黑龙准备陷入沉睡,但它的脑海里还是闪过了宁独在凝结“血龙誓”事情的情景。

其实在宁独学会“龙息”恢复身体后,黑龙并没有任何可以钳制宁独的手段,凝不凝“血龙誓”都看宁独自己的意思。倘若宁独不凝,直接离开,黑龙就算拼了命也未必能够留下对方。幸好,一切都顺利地进行了。

“你当时是否已经看破了‘血龙誓’并非是稳固你血脉之力的法子,而是我制约你的手段?但是,你倘若真的看破了,又为什么要照做?”

黑龙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想这些问题,不得不陷入了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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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旧楼县志,湖上泊船

当夜色再次降临,知府赵新澄的心逐渐变得冰凉起来。

“其实我早该明白,朝廷不会多派一兵一卒来方圆市。设立的这个方圆府不过是个棋盘而已,输或者赢,都不过是几个棋子之间的厮杀罢了。我竟迟迟不肯信,还编造那么多的理由来骗自己,真是可笑!”

不过两天而已,开始的雄心壮志就荡然无存,赵新澄只剩下满腹的哀怨,像个还年轻貌美的嫠妇。有很多事情,以他的才智都可以想明白,但他就是不肯去承认去接受,甚至都不去想,只沉浸在编制出来的美梦之中。

“大人!此地不宜久留!以属下之见,还是先行离开,免得再有什么不测!”

“是啊!朝廷迟迟不派兵马过来,我等文官无以应对这些穷凶极恶之徒,再待在此地,恐有性命之虞啊!”

“此时先退到方圆府旁,从长计议后再进方圆府,到那时才能够真正完成朝廷交给大人与我们的任务。”

“万万不可啊,大人!我等被派到此处成立方圆府,刚刚落脚两天就落荒而逃,且不说沦为天下笑柄,就算是按大明律也不会放过我等!这等行径,罪同叛国啊!大人三思啊!”

“呵!李大人说的可真是轻巧!既然李大人都这般说了,那就由李大人留守在此,我等前去搬救兵了!”

“这……”

纵使赵新澄看明白了时局,他也没有对策来应对眼前的困境。看着下属在眼前争辩,他觉得身心俱疲,眉头越皱越紧,片刻后斥道:“够了!别吵了,都回到各自的职位上!”

一入方圆市就乱成了一锅粥,哪有什么各司其职之说。众人使了个眼色,各退到一边,或者三两成群,小声嘀咕起来。

“谁能来助我破开眼前的困局啊?!”赵新澄在心中呐喊,自然没有任何人可以回应他。

楼上的大呼小叫传到楼下就很微弱了,并不能影响到白一士看那厚厚的县志,不过他此时读书的效率并不高。

“白大人。”徐疾在桌子放了一杯茶,小心翼翼地说道。

“什么事?”白一士并没有将目光从书上拿开。

“白大人不担心今夜还会有人来袭吗?”这是徐疾最担心的事情,如今他也无人可问,也唯有跟白一士商量商量对策了。

“徐大人担心吗?”

“怎么不担心?!方圆府的大大小小官员可都在此,要是真的有什么意外,小的就算是有一百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白一士端起了茶喝了口,继续低头看书,不咸不淡地说道:“徐大人有心了。”自始至终,他都好像高高在上一般,对徐疾并不多么在意。

“唉!白大人,倘若今晚再有人来犯,这可如何是好啊!”

“今晚不会有人。”

“此话怎讲?”徐疾语气颇为激动,他等了这么久,可就是为了等这句话。

“方圆市多为修行者,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想让他们达成一致根本不可能,哪怕是敌对方圆府这件事。由此可以断定,真正想要将方圆府赶出来的只不过是一部分人而已。多数人并不关心方圆府如何,这么多年来他们都按照着原有的轨迹生活,现在还继续生活便是。那部分人昨天来过,今夜就不会来了,最起码他们要等方圆府再有所动作,才会再判断有没有必要赶走方圆府。”

徐疾略有所思,不由得点了点头,敬佩道:“白大人所言极是,难怪白大人如此气定神闲,原来早就成竹在……”

徐疾的话戛然而止,他猛地横跨出一步,挡在白一士身前,一把握住了一支飞来的箭。

“敌袭!”徐疾大喝一声,与此同时,楼内外的御林军也感知到了异样,纷纷调动起元气,挡住袭来的箭雨。虽说这袭来的箭雨并不恐怖,但也让他们的神经绷到了极点。

“遭了,遭了,他们又来了!我就说,早就应该离开这个地方的!现在好了,我们手里只有这支百人队的御林军,连离开方圆府都未必能够做到!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楼上的各位官员再次慌成一团,他们每一个人可都是身系一大家子的命,绝不想死在这种地方。

赵新澄心如死灰,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事情,却没有半点主意。

负责守卫的御林军心中更冷,倘若要是再有人来袭,首当其冲的可是他们。区区行难境,他们可不认为自己能够挡得住方圆市里的强者。

“白大人……”徐疾可是刚刚听白一士说不会有人来袭,此时不禁面露苦涩地看着对方。

白一士显然不在意自己刚才所说的,继续看手中的县志。

“白大人?”徐疾有些焦急地问道。

白一士终于抬头看向徐疾,说道:“徐大人。”

徐疾看着白一士的眼睛,刚想说对方猜错了,却愣住了。

“徐大人,不需要我再多说了吧。”白一士很平静地说道。

徐疾尴尬地笑了笑,说道:“白大人真不愧是白鹿院百年一遇的六科甲甲奇才,确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气度啊!在下佩服,佩服!”

“徐大人,可否让我安静地看会县志?”

“哈哈哈哈,白大人必然可以安静地看了。”徐疾对着白一士微微行礼,退出了旧楼。

……

胡然先是去了废器,找到了吴越老先生,打听了一番少爷的行踪,便一个人沿着吴越老先生路线说的方向寻去。

旬二得知胡然来了方圆市的消息,眉头不由皱地更深,不得不安排上一批人去保护胡然。

胡然独自一人走在方圆市里,时而上楼时而过桥,时而在原地思索。

“少爷来过这里。”胡然并不能闻到特殊的气味,也看不到特殊的痕迹,她只是感觉这里有过少爷的足迹。

“也来过这里。”

胡然抬头看了看几乎要压过来的楼宇跟冷眼看着她的人,没有叹气也没有恐惧,继续沿着那些足迹向前找。

“没了。”胡然来到了宁独最后待过的杀手街,茫然地向着四周寻去。

被大火烧过的街巷大部分都已经被修复,甚至根本都看不出曾经毁坏的痕迹。不管之前留下过什么,也都会被消除干净。

“没了,找不见了……”

胡然在原地转了无数圈,抬头看着繁杂的楼宇,觉得有些心烦。

“怎么可能找不见……”

胡然皱了下眉,走到了水边。

“要是什么地方都没有,那就只能在水里。”

毫不犹豫地,胡然跳进了水中。

“小姐跳进水里了?她这是要干什么?”

“不对!小姐会游泳吗?”

“不知道……”

“小姐不会以为小宁爷已经死了,就……”

“那还愣着干什么?去救小姐啊!”

受旬二的命令来保护胡然的人,这一路上帮胡然挡了太多的无妄之灾,此刻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胡然从水里救上来。

“小姐,小宁爷只是失踪了而已,您犯不着寻短见啊!”其实这些人心中也大致有了数,突然遭受到一个恐怖的四境,又失踪了这么长时间,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基本上可以断定没有希望了。

“小姐一定要保重身体,等着小宁爷回来啊!咱鱼龙街上上下下都在找小宁爷,相信很快就有消息了!”

鱼龙街为了找宁独,可以说抛下了所有的事情,这样一股力量在事发后的一天之内都未能什么发现,以后就不更不可能有什么发现了。恐怕多数参加寻找的人,此时都已经放弃了。

胡然咳了几声,吐了吐灌进去的水,看了周围的人一眼,说道:“我要一艘船。”

“小姐,你要船干什么?”

“哪那么多废话,立刻给小姐准备一艘船!”

不到片刻,就有一艘船驶了过来。

胡然披着一床棉被登上了船,身子忍不住地发抖。这样的时节,别说是跳入冰冷的水中,就是冷不丁地被风一吹都会惹上风寒。

“小姐,您没事吧?要不要先回去看看大夫?”

“不用。”胡然说话的声音都发颤起来,这才没多久她的脸色就开始发青,要是不能及时祛除体寒,怕是要大病一场。

船按照胡然的意思,缓缓地向着湖中心驶去。到了湖心后,便停了。

“小姐,此处天黑后不安全,要不先回去?”

“不回。”胡然脸色已青的厉害,显然是彻底病了,但她还是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

“倘若小姐执意不回,我们调几人前来,否则护不了小姐周全。”

“不。”胡然身体正在遭受煎熬,她的意识却格外清晰,知道此处绝对不能有太多的人,以免引人瞩目。

负责护卫的两人互相看了看,不明白胡然的意思,只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留意四周的动静。

除了不时驶过几艘船外,湖面相当平静,没有任何的事情发生。

胡然的牙齿开始打颤,身体冷的像块冰,她却仍目不转睛地看着水面。

“少爷,我知道,你就在下面。我就在这等着你上来。”

第四十二章 对影落(上)

好似有条界限似地,宁独刚刚一越过,四周恐怖的水压就随即向着他的周身压来。

“这里到底有多深?”

宁独感觉自己被铸进了铁中,四面八方还都有着壮汉在抡重锤,不断地挤压着他的身体,刚刚恢复的身躯在下一瞬间就可能会被压爆。

“凝!”

“震!”

随着身体的恢复,宁独也终于可以动用起元气。然而他施展出的禅宗六式却好像没有什么作用,只抵住了小部分的压力。

“不对,这里的水有问题!”

宁独瞬间想明白了问题所在,倘若这里的水只是单纯的水,那么未必能够镇得住那头传说中的巨龙,此处的水远比其他地方的重。

每一寸肌肤都传来了恐怖的压力,比之前的更为猛烈,哪怕宁独将禅宗六式运转到极致也没有多大的效果。不用说一个行难境,就是五境的强者也未必能够扛得住这里的压力。

“凝!”

“震!”

“三重震!”

按道理说,比水略轻的宁独应该迅速地上浮才是,但与恐怖的压力所造成的挤压破坏速度比起来,上浮的速度慢的吓人。

“遭了!”

支撑身体的骨头已经互相挤压变形,甚至开裂。宁独不过是刚刚从死亡中逃离出来,就又面临着死亡。

“禅宗六式根本不行!”

百炼元气!

一股独特的元气在经脉间游走,宁独的体表立刻浮现出了一片玄奥的花纹,使其整个人都如同钢铁铸造地一般。

“只能一口气冲出去,否则必定会死在这里!”

天山的雪飞速融化成精纯的元气,在宁独的经脉中奔流。宁独身上的肌肉全部鼓起,犹如一条条虬龙,蕴含着惊人的力量。

“随心剑——春风烈!”

无数道剑气从宁独的体内溢散而出,在其头顶汇聚成一把剑的模样,向着上空直冲而去!再重的水形成的也不过是压力,锋利的剑同样可以将其切开!

嗡!

恐怖的水压袭来!

宁独不过是稍稍移动了下身躯而已,水压就好似千仞壁石般拍击了过来,他的五脏六腑全部受到了巨大的震动,让他几乎要吐出血来。

现在施展禅宗六式已然来不及,宁独必须全身心地操控头顶的剑,才有可能逃出来。然而单靠百炼元气,显然不足以跟这恐怖的水压抗衡。

连刹那的时间都不到,宁独就不仅仅是骨头断裂,而是他的身躯正在被拉长。他的胳膊随剑往上冲,脚却因为恐怖的压力而停滞。两股方向截然不同的力作用之下,瞬间就可以将宁独撕扯开来!

“龙息!”

在关键的时刻,宁独唯有凭直觉去试一试刚从黑龙那里学来的东西。

一股力量突然在宁独体内觉醒!

宁独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束缚着自己,而他体内涌现出来的恐怖力量即将冲破这具身体,那股力量如同一尊苏醒的巨龙,想要撑破这个天地!

与此同时,百炼元气竟在血脉中加速奔流起来,好像一条条在浪潮狂舞中的龙。

宁独忍不住怒吼出一声!

嗡!

四周的水竟产生了微小的涟漪,从宁独的周身震了出去,而宁独也借由这个间不容发的空档,瞬间冲飞出去。

随着宁独的不断上升,四周的水压在迅速地减弱,而他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要不是千钧一发之际宁独运转起了“龙息”,恐怕已经丧命在那漆黑不见底的水下。

即便宁独不断地施展随心剑,以凝聚成剑在头顶劈开一条通道,但四周的水压如此恐怖,其也磨损到了溃散的程度。好在水压已经减弱到不足之前的百分之一,宁独也可以扛得住,总算是逃过了这一劫。

然而未等宁独缓过神来,巨大的黑影便横扫而至!

砰!

黑影携带起的水流如同海啸,裹带着遭受到重击的宁独向下直冲而去。

宁独感觉像是被一座山给砸中,顿时觉得意识跟身体分离开来,根本无法操控身体,只能任其往下坠落。

“刚刚冲上来,又要坠下去?”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换成是任何人,也措手不及。

“龙息!”

宁独吐出一大口气,那股强大的力量再次在体内呼啸。意识重新回到了身体之中,施展出禅宗六式止住了身形。

“止水洞观!”

即便此处的水严重干扰了感知,隔得如此近,宁独也大致上感知清了对方的模样。

“这就是黑龙口中的蚯蚓?!”宁独在自己坠落下时隐约有点印象他是从一些“大鱼”旁落下的,但他没有想到竟是眼前这种恐怖的生灵。

方圆市的这片湖,并不是跟普通的湖一样越往下越窄,而是呈一个倒葫芦形,开始时越往下越窄,但过了一个关口后便突然增大,也就是眼前这些“生灵”存在的位置,再往下就越来越窄,犹如一口深井。宁独想要出去,还必须要过了眼前这关才行。

“下面囚禁的是一条龙,这些东西就是看守它的?”宁独刚刚感知清对方,就感知到对方正在飞速袭来。

这些生灵体型庞大到让宁独觉得其可以盘住一座小山,跟下面的黑龙有几分相像,却更像是传说中的蛟。

被一座小山撞来,宁独的速度再快也躲不开,只能凝出最强的防御来。

砰!

宁独再度被撞飞,四周那格外重的水竟没有将这冲击力减弱分毫。

“遭了,还有!”

或许是这里的动静太大,其他几头蛟龙般的巨大生灵也向着此处袭来,加上宁独眼前这头,足足共有九头!

面对九座山岳般的生灵,宁独可不觉得自己有任何的胜算。更为可怕的是,一股前所未有的虚弱感正在袭来。

“是‘龙息’造成的?”

今天都已经从鬼门关走过了这么多回,宁独可不想功亏一篑,在最后这关上栽了个跟头。他迅速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将止水洞观运转到了极致。

“我是怎么下去的?!”

宁独在瞬间想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些负责看守的生灵,只会辨认是否具有“龙”气息的人!

“凝!”“震!”

宁独强撑着施展起禅宗六式,尽量让自己所受的冲击减弱,并迅速地收敛起所有的气息,什么都不外放元气,也不施展止水洞观,他将自己变成一棵水草,随着水流缓缓地飘动。

果然如同宁独猜测的那般,这些蛟一般的生灵动作慢了下来,好像寻不到什么目标了。

宁独略微松了一口气,但他随即感觉到自己快要窒息而死。运转“龙息”时还好,能够从水中吸收到空气,现在完全将那股力量隐藏起来,在这水下可撑不了太久。虚弱感也愈演愈烈,甚至都要超过元气耗尽时。

缓慢却庞大的水流袭来,与其他的水流交汇,宁独在原地打转。

即便在这漆黑的水中,他完全放弃了止水洞观,还是感觉到了那山岳般庞大的身躯从他的身旁缓缓地游过。

“绝对不能再用‘龙息’!”

生死时节,容不得宁独去想太多,也容不得他去犹豫。一旦有了主意,就必须立刻去执行。

随心剑!

嗤!

数十道随心剑编织成网,包成了一个笼子,而其中的一道随心剑刺向宁独的胳膊,随即带起了一连串的血珠,几乎在同一时刻,剑网编织成的笼子裹住血珠,瞬间向着湖底冲去!而与此同时,宁独胳膊上的伤口也迅速地愈合,他也奋力向着上方游去。

那些庞大的生灵好像闻到了宁独的血,瞬间发了疯,扭动着庞大的身躯,齐齐向着那滴血冲去。九座山撞击在了一起,彼此交缠,搅动起了风暴般的水流。

“要一口气冲出去!”宁独为了保险起见,都未动用元气,直到他通过了那个狭隘的关口,感觉到眼前的黑暗稍微有所减弱后,才动用元气,一口气向上冲去。

接连遭受到三次撞击,宁独可以说是受了很重的内伤,接连动用“龙息”更是感觉被耗尽了所以力量,此时又彻底憋不住气,口鼻全部灌进了水。

“还差一点,一点……”

望着越来越明亮的水面,宁独竟觉得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境界再高的修行者,同样也会溺亡。

……

湖面有了轻微的震动。

“怎么了这是,地动了吗?”负责护卫胡然的人面色沉重起来,这样的异象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胡然突然皱起了眉头,紧盯着水面,好像能从那漆黑的水中看出什么。

“小姐,我看我们还是暂且离开,这里恐怕要发生什么事情……”

湖面的震动越来越强烈,给人感觉好像整片湖要翻覆过来一样。停留在湖上的船只都觉得不妙,纷纷离开。

“小姐?”护卫有些发急,倘若胡然要是执意就在此处,他们也只有强行将其带走了。

胡然盯着水面,没有理会。

两名护卫对视了一眼,准备出手将胡然带走,他们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胡然遭受危险而不顾。

然而,还未等护卫再出手,胡然就跳入了湖水中。

“小姐?!”护卫完全愣住,他们根本没想到胡然竟然再次做了同样的举动。

此时,湖面突然掀起了怒涛!

第四十三章 对影落(下)

本就是夜里,胡然一入水就什么也看不见,但她能感觉到少爷离她很近,她努力地让自己往下沉,却始终都不能追上那感觉。

宁独几乎失去了意识,肺里灌进了大量的水,身体沉的厉害,不可控制地往下沉。明明已经闯过了那么多的生死关,在最后这一刻还是没能浮上岸。他再不甘心,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挣扎。

湖面下三尺就什么也看不见,哪怕是近在眼前的事物,胡然只能靠自己的感觉。她现在只恨自己为什么不会游泳,也恨自己为什么不会修行,否则现在也就不会像现在这么无力。宁独明明就在眼前,她却抓不住。

或许,胡然现在伸出去的手距离宁独不过一寸,可她就是未能抓住宁独。

宁独又向着湖底落去,而胡然下沉的速度却远远慢于宁独。

不管胡然怎么努力,都无法追上宁独,反而离对方越来越远。

“少爷!”

胡然大喊出了一声,不过是吐出了一大口气泡而已,根本没有发出什么声音,随即就又被灌进了大量的水,呛得她格外痛苦。

与此同时,潜入水中的护卫追上了胡然,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带着她往上游去。他们实在是心惊肉跳,万万不敢再让小姐有什么意外了。

胡然拼命挣扎,想要说明少爷就在下面,只要稍微一努力就可以将其救上来,可她根本挣脱不了护卫那强有力的手。

护卫只当是胡然在寻短见,一心想要将其救上去,那顾得上胡然的挣扎,立刻向着上面游去。

黑暗之中,胡然与宁独的距离越来越远。

胡然被护卫带着不断向上游去,她对少爷的感觉越来越弱。也不知是胡然已经到了极限,还是距离实在是太远,她对宁独的感觉竟然淡到失去。

“少爷——”

胡然眼里有泪,却被湖水遮掩住。与宁独的联系断了,她的世界才算是真正陷入了黑暗。

“我不要!”胡然充满愤怒地抗拒着。

嗡!

一股恐怖的元气从胡然身上散发出来,直接将其周身的一切震出去。

“见山境?!”

潜来救胡然的护卫猝不及防,直接被震出了数丈远。感知到眼前这股强大的元气。他们心中充满了震惊。

“小姐竟然是见山境?怎么之前根本没有察觉到过?”

“怎么可能,小姐身上明明没有元气波动,怎么突然就爆发出了这么强的元气冲击?”绕是这两名护卫见识再广,也无法给所见的事实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对,小姐这么拼命地往水下冲,绝对不会是为了寻短见!她一定有什么原因才这么做!”

其中一位护卫还想冲上去救胡然,却被另一个护卫拉住,只可惜水下不能说话,两人也不能商量或者直接去问胡然,唯有在旁边暂且等待上片刻,要是真的有什么意外,他们再去保护胡然。

积攒在胡然体内的元气在瞬间释放而出,她并没有因此获得强大的力量,反而因为元气耗尽变得虚弱无比。

“少爷——”胡然看着漆黑的湖水,心中的感觉彻底消失,而她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漆黑的湖底,除了汹涌起来的暗流,好似再不存在任何的东西。

哗——

被震开的水再次袭来,卷住了胡然,毫不留情地向着她的口鼻之中灌去,直接将其呛至昏迷。

“不好!小姐出事了!”两名护卫立刻向着胡然游去。然而,此时异变突生。

“什么东西?!”护卫心中突然一惊,想要冲上前去却已经来不及。

“好强的剑气!”护卫来不及过多地感叹,只能感知着那剑气袭向胡然,继续向着湖面上冲去。

“追!”

两名护卫毫无保留地施展出自身的修为,冲断汹涌的暗流,只用了几个呼吸就冲到了湖面上,而此时的湖面,已然波涛汹涌。

“快看,在那!”两位护卫环视一圈发现人之后立刻飞掠过去。

“是小姐!”

“还有——小宁爷?!!”护卫没想到竟然能够找到宁独,真是又惊又喜。他们为鱼龙街卖命,可不希望鱼龙街的象征真的消失。

宁独的意识本已经模糊,但当他感知到胡然的元气后,猛然惊醒过来,在绝境之中施展出了一道元气,带着自己向湖面冲去。幸好下面蛟龙翻涌引起的暗流帮了忙,他顺利地接到了胡然,冲到了湖面。不过他也彻底力竭,陷入了昏迷。

“快,先带他们上船!”护卫一人抱一人,飞掠回了船上,立刻开始救治两人。宁独跟胡然都吐出了大量的水,呼吸才变得平缓起来,却并没有立刻醒来。

“怎么办?”

“暂且先不要回方圆市!待小宁爷醒过来,让他拿主意。”

“连二爷都不通知吗?”

“还是不要了。现在弄得满城风雨,所有人都在找小宁爷,消息一传出去,指不定会召来什么样的人!你我二人根本应付不来!即便顺利到了二爷那里,方圆市这般乱,也难免会出岔子。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等小宁爷醒了,以他的实力也就不需要再担心太多了。”

“有理!那我们就先安定在这船上,等小宁爷醒来。”

“看小宁爷好像也没什么大碍,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醒来!”

两位护卫立刻撑船向着湖边驶去。

湖底的汹涌暗流使得湖面形成了惊人的波涛,将所有的船只都驱赶出去,直到后半夜才停歇下来。

这一夜里,刚刚成立的方圆府除了一开始的箭雨,就没有了太多的动静。其实说起来,并没有多少人将目光放在那里,毕竟这样的空头衙门不会对方圆市有什么影响。鱼龙街寻找宁独的消息反倒是传的很广,毕竟前几日宁独跟“剑七”的约战,可是在方圆市里引起了不小的风波,多数人也都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更何况鱼龙街开出来的价格之高,着实令人咂舌,引得无数人投身到寻找的队伍之中。当然,他们都是一无所获。湖上异动很快就又会演化出无数种光怪陆离的传说,却没有人会想到他们要找的宁独就在湖边的一条船上。正在跟东锦卫对峙的暗火更不会想到宁独还活着。

对方圆市活着的人来说,这一夜又是平安的一夜。

——

司马峨在得到宁独失踪的消息后,急匆匆地找到了商冲古。

商冲古一如既往的懒散模样,百无聊赖地在椅子上躺着,一脚搭在桌子上,睡眼惺忪的样子。

“师兄,不好了,宁独失踪了。”司马峨慌张地说着,虽然他已经听说过太多次关于宁独的坏消息,但他每次都是担心无比,这次也不例外。

“嗯。”商冲古无所谓地应着,类似的消息听多了,他也就见怪不怪了。

“师兄,这次是真的失踪了。”司马峨将听到的消息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

商冲古还是无所谓的样子,看起来并不担心他的弟子会遭遇什么不测。

“师兄!宁独可是被一个通玄境追杀,还是在方圆市那种地方,你就这样无动于衷吗?”司马峨颇为焦急地说道。

“你打算怎么办?”商冲古的语气里好似带着一丝嘲笑。

“立刻去方圆市!”

商冲古嗤笑了一声,说道:“现在去又有什么用?倘若宁独连这一关都迈不过,那就是他的命。”

“师兄,你怎么这般说!”司马峨有了些许的愠怒。“身为师长,自当有呵护弟子的责任!哪有这般放任弟子不管,又怎么可以说生死祸福都是命?”

“嗯。”商冲古懒散地应着。

“师兄,你这般想是错的。”司马峨静了片刻后,继续说道。“师兄,你总以为你的弟子就应该如何如何,总是认定的事情就不会改变。可这事情总有不可预测的意外,也总有人力不可为的事情。你总是这般,上次无事,这次无事,总有一天是会出大乱子的!难道你忘了叶……”

“你想说什么,嗯?”商冲古眉头一横,冷眼盯着司马峨。

司马峨微微低下了头,说道:“既然师兄不去,那我自己去。”

商冲古看着司马峨走出去的背影,眉间的怒意没有消散,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他才喃喃自语道:“我是否真的太过想当然了……”

从成功者的身上追溯其年幼时的经历从而发现其能够成功的品质固然容易,但从一群孩子里就选出一个未来必定会功成名就的人却难如登天。同样的道理,商冲古以自身的经历来衡量宁独,他经历过的事情回溯起来自然没有什么,但放在宁独身上就有了太多的不同跟意外。

想起十年前的那一幕幕,商冲古眉间就有怒意,而此时他不得不深刻地反省自己,当年的事,他确实有太多做的不当,倘若那时他能如司马峨一般,或许结局就不会是那样。

商冲古将脚从桌子上放下,走到了窗前,一个人默默地思索着。

“看来我确实不能这样当个甩手掌柜了。你回来后,就在我眼前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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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天底下只有我能

宁独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来,看到胡然就躺在身旁,心才稍微安下来。

在死亡的边缘之时,宁独感知到了胡然的气息,立时觉得自己不能死,便在绝境中爆发出了一股力量,不过后面的事情他就不记得了。幸好,现在胡然就在眼前。

“小宁爷,你终于醒了。”护卫颇为激动地说道。每在此处待上一刻,他们就多一分煎熬,总这般提心吊胆可真的让人受不了。

宁独环顾了一圈,看向护卫,问道:“你们救的我?”

“是小姐跳入水里找到的小宁爷您,然后冲上了水面,我们不过是将小宁爷跟小姐搬到了船上而已。”

“还是要多谢你们。”

“小宁爷言重了,这本就是我们该做的。”

“这还是在方圆市的湖上?”

“是。”

宁独长呼了几口气,四肢有了些许的力量,掀开门帘向外看了一眼。当他退回去时,忽然发现胡然的脸色格外的苍白,立刻伸手试了试对方的额头。

“怎么这么冰?”

“小姐为了找您,两次跳进水中,怕是受了些风寒。我俩怕将小宁爷您暴露,就没敢再离开这里。”

宁独皱了下眉,并没有去斥责这两名护卫,语气尽量平和地说道:“知道方圆市有什么大夫吗?”

护卫相互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你去找旬二,你去打听有名的大夫,我在方圆市口等你们。”

“好!”两名护卫立时飞掠出去,他们必须在宁独撑船回到方圆市边将此事办妥。

宁独手放在胡然的额头上,缓缓地用力,手上的元气溢散而出。

“呼——”

“吸——”

“呼——”

“吸——”

宁独另一只手按住胡然的胸口,往下顺,调整着她的呼吸频率。

“少……爷……”胡然小声呢喃着,面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好像正陷入陷阱之中,拼命挣扎。身子本就得了病,又做了噩梦,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

“呼——”

“吸——”

胡然呼吸的频率终于跟上了宁独的节奏,她那苍白的脸颊也有了些正常的红。

宁独不计代价地挥霍着元气,还要分心去撑船,不到片刻额头上就冒出了汗,而昨晚受的内伤也随之开始发作,形成一阵阵钻心蚀骨的疼痛。可他仍继续着,即便胡然体内的元气已经满了,只要能让胡然稍稍舒缓上一点,那么他付出再多也都值得。

湖上昨晚的异动着实吓到了不少人,然而今天却仍有不少的船只在湖面游走。时至今日,人们仍相信昨夜可能是天降异宝,期望着能够获得上苍的垂怜,从而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

宁独发疯般地释放元气,使得承载着他的船成了一个巨大的元气团,犹如一座小山,不免引起了多半数的人注意。倘若真的有什么异宝出世,肯定就在这艘船上。只不过没有人敢立刻向前,都在观望着。

“身体怎么还这么冷?”宁独摸了摸胡然的身体,还是冷如冰,心里不禁慌张起来。好在胡然的一切生命体征都还有,证明她就是生了病而已。

现在宁独也不敢妄自给胡然取暖,害怕适得其反。能做的他也都做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宁独坐在一旁,舒了口气,暼见了放在旁边的春风剑,想来必定是胡然怕宁独用的上,才特意带的。

“你刻的剑太重了,背这么多你一定又会抱怨个不停了。”想起胡然平日里的样子,宁独就忍不住想笑,可他此时偏偏又笑不出来,脸上反而更沉重。

突然之间,宁独眉间有了冷意。

随心剑!

嗤!

一百八十道剑气狂舞!

船周身的一切都被切碎!那股淤积的浓郁元气也随之消散。

湖面上平静了许久,那些本想在此处碰碰机缘的人也都逐渐散去。

“还当是什么异宝出世,原来只是高人在此处修行。”

“能够释放出那种程度的元气,且施展出那般恐怖的剑气,至少也是见山境巅峰的强者!”

“就算真的有什么异宝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命去用了!恐怕刚才那几个前去的,连具全尸都没有留下。”

“……”

宁独驱使着船到了方圆市的边缘,鱼龙街的人早已经在此处等候多时。

“爷,这边请!”有人给宁独披上了黑色的大氅,也给宁独抱着的胡然盖上了羊毛毯。

宁独登上了准备好的马车,将胡然放好。

想要在方圆市里驾驶马车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毕竟这里的路途格外复杂,水陆交错,上下交错,根本不允许马车行进。是以必须有身强体壮的人直接将马车抬起,才能通过某些路段。这样或许有些扎眼,却是必须要做的。

旬二在得知宁独的消息后并没有亲自来迎接,那样可能会引起某些人的注意,现在的形势并不明朗,他不能做出这种冒险之举,必须要等宁独安全回到天都才能将其活着的消息散播出去,现在还需要继续保持着开始时的一系列举措。当然,立刻给胡然安排一个靠谱的大夫也是当务之急。

在行进了一刻的时间后,宁独抱着胡然进了一家隐蔽的药铺。

样貌普通的大夫给胡然把过脉后,只盯着宁独,也不言语。

“怎么样,大夫?”

“小子,莫不是来砸老夫招牌的?”那大夫冷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

“大夫,我只是来求医的,很着急。”宁独诚恳地说道。

那大夫仍盯着宁独。

宁独只得抱起胡然,说道:“既然您不肯医,我就去往别处。”

“等等!”那大夫见宁独面上并没有什么欺瞒的神色,便有了几分相信。“就算你是来砸招牌的,老夫也不是不敢接!不过是伤寒杂病,只一剂药便了药到病除!”

在方圆市干什么没几把刷子都是不能够立足的。那大夫把过胡然的脉之后,立刻知道胡然同样精通医术,否则不可能有纤细到那般地步的“元刀”。按理说,一个精通医术的人不至于治不了简单的伤寒杂病。这就存在着对方可能是故意设陷阱引他误判,从而砸了他的招牌。在方圆市待了这么久,可是什么事情都见过的。

“谢大夫!”

那大夫随手抓了一些药材,双手一捻,搓成细粉,投到火炉上的壶中,等了片刻,便倒出一碗青色的药。

“给,喝了便好。”

宁独接过碗,喝了一口,待了片刻,才喂给胡然。那大夫看宁独如此谨慎小心,生怕他在药里下毒,不禁嗤笑了一声。

不出半个时辰,胡然身上的冷就退去,脸上也有了红润。

“谢过大夫!”宁独拜谢后,便带着胡然离开,剩下的事情自然会有人来处理。

等宁独跟胡然离开后,那大夫顾自说着:“当真是奇怪,小小年纪就能够掌握如此细腻的‘元刀’,又怎会得了寒病?当真是可笑至极!天下怪事也!”

宁独当然不会去想那大夫是如何想的,只一心想着回天都里去,立马去找扁教习。其他人他信不过,扁教习他是最信任的。必定要是找扁教习看过了,他才算是真正地安心。

乘船穿过湖面,上了岸,乘上马车,宁独才真正静下心来去想其他的事情。

“派人去方圆府,告诉白青花我没事。”宁独对外吩咐道,便立刻有人将消息传去了刚刚成立的方圆府中。

冷不丁地遭遇了这么一场生死大劫,宁独有着太多的事情需要去想。

暗火组织在得知自己活着后又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方圆市那片湖下到底镇压着什么样的生灵?真的是传说中的龙?

冰魄龙魂又是什么东西?所谓的血龙誓真的会要了自己的命吗?

自己身世真的跟文皇有关?

现在的宁独却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只一口气奔到了青梨园,找扁士寒给胡然看了看,扁士寒把过脉后说是没事,宁独才算是放下心来,这才带着胡然回去。

折腾了大半天,胡然终于睁开了眼,她一眼看到了宁独,立刻笑了起来,开心无比地说道:“我就说天底下只有我能找到少爷你!他们还不信!”

宁独忍不住习惯性地嘲笑一声,说道:“就你能!下次我倒要看看你不会游泳还怎么往水里面跳!”

“我才不!那湖水冷的厉害,就好像凶狠的老太婆用针扎我一样!就算我会游泳,也绝不跳进水里!”

“那就把你扔进去!”宁独恶狠狠地说道。

胡然的肚子此时叫了起来,她可是两天都没有吃饭了,所有的辩解都成了委屈,双眼噙满眼泪地看着宁独。

宁独哼了哼,最后不忍地说道:“到家了,就做饭吃。”

“少爷你做吗?”

“废话,要不然你来?”

“算了算了,我头好痛,胳膊也痛,腿也痛,浑身都痛,做不了饭的。少爷啊,我想吃炸虾仁,红烧狮子头,糖醋排骨,小鸡炖蘑菇……”

“你还想吃什么?!”

“还想吃糯米丸子,酸汤肥牛,烤羊排也行,做个豆豉鱼也凑合,对对,孙师傅的馄饨一定得吃,还要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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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真乃平生所见第一人也

方圆府又平安度过了一夜,然而这些大人们没有一个睡好,都是提心吊胆地挨到天明。纵使疲惫如浪潮般向着身体冲来,其心中的恐惧仍让他们不敢合眼。

“不能再这么待下去了!我在明敌在暗,如何处处提防?我等再熬下去,恐怕不用那些穷凶极恶之徒来,我们就自己熬死自己了!”

“没错!当务之急是要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无人可用,无事可做,我们留在此处到底有什么意义?”

“为今之计也只有暂时先离开这龙潭虎穴,向上奏明缘由,再徐徐图之。”

到了此时,再没人提出不同的意见。心中的道德与理智可战胜不了身心的疲惫,他们是真的挺不住了。

赵新澄灌下一大口凉茶,环顾了众人一眼,心中并没有坚定的主意。

“赵大人,您给拿个主意啊!”

赵新澄心中一慌,下意识地问道:“诸位都有什么意见?”

除了真正的大智慧,极少有人可以学以致用。赵新澄满腹经纶,却并不能将其转化为实用,只一筹莫展。

屋子里这些久经官场的人早已经看出了知府赵新澄的底,几乎同时阐述了非退不可的理由。

赵新澄当然也想退,但他却清楚,一旦朝廷怪罪下来,罪名往大了说可是要株连九族的。

“也罢,那就依诸位的意思,让御林军护卫,暂且退到方圆市的边缘,一切都从长计议吧……”

“大人明鉴!”为官这么多年,他们都非常清楚,所有的责任都是最高决策者的,提出任何意见都是不会被被问责,且只为了自身的利益去说便是了。

赵新澄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这也是无奈之举,换成是让人来恐怕也是相同的结果。倘若朝堂真的要怪罪下来,那便怪罪好了,他真的没有任何其他的办法了。

一众人簇拥着赵新澄,慌慌张张地向着楼下走去,舍弃了一切带过来的东西。

还在看县志的白一士听到楼上的动静,不禁抬头向着楼梯的方向看去。一步一步的,赵新澄跟其他官员的身影出现在白一士的视野里。

徐疾此时刚刚上楼,看到这一幕,看了白一士一眼,站在旁边闭口不言。

“白大人,此处实为凶险之地,还是跟我等暂时离开,待朝廷派足够的人手后再在此处行事。”赵新澄情绪低落无比地说道。

白一士同样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赵大人可曾想过回来?”

“自然。只要朝廷给足了兵权,能够镇压得住这帮穷凶极恶之徒,我们自然还是要回来治理方圆府。”赵新澄虽是这般说着,心里却也是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能太过消极,总归是要给人留下些希望的。

“那我现在就告诉大人,大人离开就不可能再回来了,治理方圆府更是天方夜谭!”白一士突然义正言辞地说道,声音洪亮到如同在众人的耳边响起了惊雷。

赵新澄心中一惊,不知所措地望着白一士。众人被吓了一跳后,皆眼里露出愤怒。

“黄口小儿!还以为这里是学堂呢?纸上谈兵终究是害己害人!”立刻有人出声讥讽道。

“咱们可跟人家不一样!人家可是白鹿院出身,还是今年的榜首,读的是圣贤书,养的是浩然气,又怎么会跟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一样呢?”

“白大人有什么高见就说出来听听?”

这些讥讽落入赵新澄的耳中,如同是在求你他一般,面色不禁一阵青一阵红。

白一士面不改色,只盯着赵新澄,振声说道:“倘若大人这次走了,不说朝廷会不会怪罪,单说方圆市的人就必定会以为所谓的方圆府形同虚设,就算下次大军压境,人们也浑不在意。”

赵新澄面色逐渐沉了下来。

“我倒是白大人有什么高见,还不是泛泛之谈!这种理论上的东西想必以白大人的学识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可是对策呢?不走的对策呢?”

白一士语气很轻地说道:“没有对策。”

“哈?白大人刚才不还在高谈阔论吗?现在怎么词穷了?说来说去,白大人不过是分析了一通走了的后果,可白大人考虑过不走的下场吗?”

自始至终,都未曾有人真正重视过白一士,不仅仅是他那卑微的照磨官职,更因为他的年龄,不过是个刚刚长成的少年而已,又怎么会懂人情世故?

“接下来白大人可能就要拿出那一套圣人的至理名言了,那样太过空泛无用了。既然白大人执意不肯走,那就留在此处好了,这偌大的方圆府全留给白大人了。”

“不仅我不能走,各位也都不能走。”白一士看着众人说道。

“什么?白一士你莫不是疯了?你一个小小的照磨,又有什么权利来命令我们?”

压抑了许久的官员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将所有的愤怒都倾泻到了白一士的身上。

赵新澄心中也略有不满,看向白一士的目光里也就有了几分冷。

其实眼前的情景白一士早就有所预料,但此时真正发生在他眼前,他的心里还是有几分失望。

白一士看着众人,目光毫不避退,说道:“你们都说方圆市里的人是穷凶极恶之徒,其实这些穷凶极恶之徒根本就不在意你们。你们有谁真正出门去看过方圆市?又有谁真正了解这里的人?既然都不清楚,又怎么就下定了这样的结论?我不禁要问问诸位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荒谬至极!非得等别人取了你的项上人头你才可以断定对方就是穷凶极恶之徒?难道前天的箭跟昨天的箭雨还不能够证明什么吗?这是什么可笑的言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众人自然是义愤填膺,绝不认同白一士所说的事情。

赵新澄虽然不认同,但也觉得有那么点道理,面上的沉色稍微有点缓和。

在一旁听着的徐疾倒是面色如常,并不觉得白一士是语出惊人,也没有觉得他说的很对。

白一士这般评价方圆市里的人,恐怕这个世上的多数人都无法认同。方圆市可不是一个充满友爱的地方,而是大明王朝里所有肮脏黑暗所汇聚的角落,这里可没什么怜悯仁慈,有的只是血腥暴力。

“真不知白大人是怎么考上白鹿院的,这样的话也说得出来!”

“黑白颠倒,善恶不分。白大人,你执意留在此处,那就留在此处好了!奉劝你好自为之吧!”众人也都愤怒地一甩袖,不想再跟白一士多说些什么,准备立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白一士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嘲讽,引得众人面露怒色。

“既然诸位执意要走,敢不敢跟我打一个赌?”

“倘若是赌白大人敢不敢从楼上跳下去,我们自然是不敢的,因为以白大人的脑子,指不定要做出什么常人费解的行径。”众人一番嗤笑,显然连跟白一士打赌的心思都没有。

白一士却并不在意那些嘲笑,仍信心满满地说道:“我要跟诸位赌的是——以方圆府的身份出门,在方圆市里走一圈。倘若此处真的如诸位所说,都是穷凶极恶之徒,那么出走的人就必死无疑;倘若出走的人活着回来,那么就证明诸位的判断是错的。”

“哈哈哈哈!没想到白大人真的打出了跟跳楼一样的赌!白大人之智真乃平生所见第一人也!”众人充满讥讽地笑了起来。

白一士淡淡地笑了笑,说道:“可否有大人敢与我一同走一圈?”

“呵!你怎么不问可否有人敢同你从这楼上跳下去?以这种送命的行径来要挟人,可不是真正的英雄之勇!”

白一士仰天一笑,说道:“既然无人跟我一同前行,那我便自己走!此处为南,我去北买一件东西回来,如何?”

“谁知道你是否事先准备好,故意今天演这出戏?”

白一士也不理睬,径直走了出去。

一众官员在原地愣了愣,面面相觑,不知是否继续往下走。

“怎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给吓破了胆?倘若他死在外面了,一去不返了,我们难不成要在此处等他到死?可笑!我等继续走便是,何必理会这小子的疯言疯语!”

“对对对!这小子自己发疯,我们莫要跟着一同疯了!”

“没错,立刻就走!”

众官员拥挤成一团,向着楼下走去,却发现赵新澄并没有动,不禁停下了脚步。

“赵大人?”

“既然白大人都如此说了,也如此做了,我们不妨等他到午时。倘若午时他不到,我们再走也不迟。”赵新澄心中还有一丝幻想,不肯离开这里。

“赵大人!你莫不是也信了那小子的疯言疯语?”

“半天,也好让东锦卫来。”

众官员相互看了看,虽有犹豫,但也算是勉强答应。

赵新澄走到了窗户口,向外望去,看到白一士的身影消失在了那交错的楼宇之中。

“白一士,你真的能做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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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暗火

宁独睡了一整晚,睁开眼后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关节发出一连串的响声。

“怎么感觉好像长了些?”

可能是学了“龙息”的缘故,宁独感觉身体轻快上了不少,好像干什么都不需要费力。关于在方圆市湖底发生的事情,他需要慢慢去求证才行。他坐起身来看了看还在熟睡的胡然,没有打扰对方,下床穿好衣服做饭。

到了辰时末,胡然才醒了过来,却不肯睁开眼,在床上翻来覆去。生病期间产生的酸痛让她仍觉得疲惫,不想从床上起来,可她偏偏又非常饿。尤其是闻到饭香后,不断地在饿与困之间挣扎,最终还是架不住宁独在眼前吃的那么香,只好起来吃饭,吃完就犯困,本想爬到床上去,却被宁独给拉住。

“吃完就睡,不怕变成猪吗?”

“怕又不会成真。”胡然已经半边身子趴在了床上,再往前一缩就进了被窝里。那余温就像是水吸引着沙漠里的人。

宁独用力把胡然拽了过来,说道:“起都起了,哪有再睡的道理。我带你去吃点心去。”

“不去啊!”胡然表示烦躁无比,但还是被少爷拽走了,于是就一脸的不高兴,哪怕是手中有着好几包零嘴。

宁独先是带着胡然逛了一圈,然后便去了鱼龙街的登楼。

胡然略微有点闷闷不乐地靠在暖炉旁,吃着手中的零嘴打着哈欠,丝毫不关心周围发生着什么。

“小宁爷。”旬二看了宁独良久,叫出去的这一声里带着些许的颤音,经此劫难,他才真正明白宁独代表着什么。

“怎么?”宁独不解地笑问道。

“没事,没事就好,小宁爷你没事就好。”旬二逐渐平复下激动的心,开始思索准备做的事情。

“那些人,调查出来了吗?”

在得知宁独失踪之后,旬二不惜一切代价去搜寻有用的情报,对于罪魁祸首自然是全力调查,可惜得到的消息还是很少。

“只知道那是个代号为‘枭’的暗火组织成员,境界为通玄上境,其他的事情都没有调查到。”

暗火组织的严密程度甚至要强于东锦卫,鱼龙街能够调查出对方的代号已经足够证明其情报能力。倘若让暗火组织知晓自己成员的代号被人调查出来,内部免不了又要进行一场大清洗般的调查。

宁独默默地回想着当初的战斗,并没有再说。

相比于其他想要试探或者存在恩怨的人或者组织,这个暗火无疑是最为致命的。只要不能解决这个问题,那么宁独就必定会寝食难安。无时无刻都需要提防这么一个可以随意将自己置于死地的人,宁独就算能防得住,也会自己累死自己。

“就算费尽心机将这个‘枭’铲除掉,暗火组织还会继续派人来。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实力不够,倘若境界能够达到见山……”

可惜宁独的行难实在是太难,恐怕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突破。

旬二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主意,毕竟鱼龙街的实力可远远比不上南国的暗火组织,而以宁独的个性又不愿意借助其他的力量。好在方圆市一战之后,更多的势力看到了宁独那恐怖的实力,就算宁独明确表示拒绝,这些人也仍会尽力帮忙。

“既然暗火没有什么眉目,扼笼赌场的那伙人呢?”宁独看着旬二问道。

自始至终,旬二都清楚扼笼赌场的三层到底何方神圣,但他不愿意任何人知道。开始时宁独还不会逼问,此时却不得不问了。这么一个躲在暗处的人,恐怕其背后的力量不会弱于暗火组织。

旬二略微一沉吟,说道:“小宁爷应该清楚,如今的年号为天顺,在此之前为庆安。”

宁独这点东西还是知道的,便点了点头。

“在众多的皇亲国戚之中,有一府是非常特殊的存在,那就是庆王府。那原来是当今圣上身为亲王时的府邸,却因为‘甲子之变’成了人人都避之不谈的地方。”旬二意味深长地看着宁独。

宁独明白了旬二的意思,毕竟这个天下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说的,尤其是在天都之中,更不能在鱼龙街这样混杂的地方。

其实旬二已经说的相当清楚,扼笼赌场地下三层的人就是庆王府的,但是庆王府究竟为什么能有那么大的力量,还得把“甲子之变”弄清楚。唯有知道对方有多强大,才有应对的法子。

旬二想了片刻,说道:“小宁爷,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就是了。”

“小宁爷必定是听说过胯下之辱了,成大事者,能够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小宁爷你一定是个成大事的人,在此之前,最重要的就是珍惜自己的性命。”

宁独笑了笑,说道:“我当然无比珍惜自己的性命,放心好了,卵跟石哪个硬我还是分得清的。”

“那就好,那就好。”旬二又转而一笑,说道,“小宁爷,这是别人赠送你礼物的清单,上面也都有详细的介绍。你过过目,有用的就留下。”

宁独接过清单,大致看了一遍,不禁吃惊于这些东西的价值,里面的绝大多数东西都是对修行有益的,恐怕拿到市面上绝对可以卖出个天价。

自从方圆市的一战后,任何一个党派跟组织都愿意向宁独示好,毕竟一个在十年后有极大可能成为第二个商冲古的人,没有人愿意得罪,如果能够拉拢的到,他们恐怕会不惜一切代价。

“朝中的党派跟组织有这么多吗?”宁独看着近百种奇珍异宝,心中有了很多的疑惑。

“确实,朝廷的复杂,恐怕就算是东锦卫的笛明月大人也未必能够说得清楚。”

宁独略微一想,笑了起来,顾自说道:“朝中当差可不容易,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在方圆市当好你这一个照磨。”

旬二清楚宁独所指,也要按照宁独的要求布置了一批人保护白一士。只不过随着宁独的极速成长,鱼龙街的力量显得越来越缩小。摆在他面前的头等问题就是如何增长鱼龙街的力量,要不然再等些时候就帮不上宁独半点忙了。

“少爷,还没说完吗?”胡然打了个哈欠,手中的零嘴竟全部吃完了。

“说完了。”宁独收下了那份清单,他可没有什么清正廉洁的良好品德,别人送上门的东西不要可就太傻了。

“走,回家,可困死我了。”

“走,去青藤园。”宁独也不管胡然,径直向楼下去。

“啊?”胡然愣住了。“不是说好回家睡觉的吗?去青藤园干什么啊,少爷?你等等我啊,少爷!不是说好回家睡觉的,我不想去见扁老头,我要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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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从南走到北

纵使白一士的记忆力超凡,也无法记得清方圆市的道路,他也需要靠着感觉跟运气往前走。要是被困在某一处了,也得兜兜转转许久才能绕出来。

从熙攘的桥上走过,白一士给乞讨的老者投下了一文钱,换得了老者的叩头感谢,两人却都没有看的见对方的模样。

走过一条巷子时,迎面走来一个穿着白色袍衣的少女,双腮上透着淡淡地红,微微低着头,跟白一士擦肩而过。

沿着水边的石砌小路,白一士闻到了一阵煎鱼的香气,不禁觉得肚子有些饿,便在旁边买了两个油酥烧饼吃了起来。

眼前突然有两人厮杀起来,刀刃砍卷,两人转眼间就变成了血人,他们却还没有停下,而四周的人也都干着自己的事,并不关心身旁发生的事……

当白一士从南到北,再从北向南,已然是晌午。

“想必白大人是回不来了!”在这里多待片刻都是煎熬,在旧楼的众官员自然就说了半天的牢骚。

“白白浪费一上午的时间!”说话的人目光暼向赵新澄,此话显然是对他说的。

“人家是白鹿院的榜首!用的是至理名言治理天下,远不是我等能够揣摩理解的!白大人此一去,哪怕是死了,也是能够证明读书人的气节!代表着朝廷的骨气!日后我们必当上报朝廷,给白大人立块碑才是!”

“没错!必须要让白大人的行为跟气节扬名立万才行!”

“午时已到,白大人还没有回来就足够证明这一切。”

“我们这便离开。”

现在离开还来得及,一旦夜色降临,那就什么都不好说了,外面的那一队御林军恐怕都会无声无息地消失掉。

“赵大人,您联系的东锦卫到了吗?”

赵新澄下意识地应了声,看了看等待着他的众人,摇头说道:“诸位大人也都看到了,派出去联络的人始终也不见踪影,东锦卫还没有消息。”

其实不少人都看的明白,此时东锦卫绝不会随着众人离开方圆市,否则罪责降下来,他们可要一并担着。而以他们的实力,在方圆市里自保还是足够的了。

“那便不等了,直接走就是了!”有人振臂一呼,便应者云集,撇下赵新澄不管,直接向外走去。

同知跟通判则伴着赵新澄,近乎等同于裹带着对方向前走去。不管怎样,都不能少了真正意义上的最高领导者,外面的御林军可是只有知府大人才能调得动。

徐疾在一旁看着,权当一个不起眼的装饰品。反正也没人在意他,他也不想再去在意别人。

“总算是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当初就不应该来这个地方!”

“这劳什子的差事,也总归有个理由去交差了。非我所不为,实为不可为也!”

“赶紧走,我都不想在这里多待一刻。”

众人焦急的面色中透着一丝庆幸,这几天的提心吊胆他们可不想经历第二遍,今天能够离开再好不过。

大门打开,冬日里的阳光照进来,让人感觉好像重获新生了一般。

然而,这暖洋洋的阳光中多了一个人影,就像是一块坚冰拦住了众人的去路。

“怎么会是你?”

“白一士,你不是应该死在方圆市里面了吗?”

“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众人的脸上露出了吃惊的神色,愣愣地看着白一士。

“诸位大人一同下来迎接晚辈,实在是受宠若惊。”白一士微笑着说道,将袖口中的东西取了出来。

“哼!我看你就是在附近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专门等到午时再回来!”

“没错!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怎么可能在方圆市里走上一遭!”

“即便你真的走了一趟,也必定是将一切都安排好了的!能考上白鹿院魁首的人,哼哼,找几个人还是容易的!”

众人当然不会相信白一士真的在方圆市里有了一圈,即便真的如此,他们也不会信。

白一士没有过多的争辩,顾自说道:“我去了方圆府的最北,没有什么值得买的,我也没有多少买得起的,唯有这个,好看且便宜些。”

一朵纸做的假花被白一士别在了大门上。

“荒谬!你怎么证明假花就是方圆府北才有卖的,又怎么证明你就是去过那里?”

无论是真假还是黑白,人们信什么才是真的。不论拿出什么证据,人们不信,那就是假的,就是黑的。

白一士看着眼前这些朝中的官员,总算是明白了很多的事情,他说道:“我不需要证明。诸位也可以走,我不会再拦着诸位。”

“哼!你拿什么拦着我们?又凭什么拦着我们?一个小小的从九品照磨算是什么东西,岂容你在此耀武扬威,大放厥词?!”众官员不管白一士,撞着他迈出大门,阔步向外走去。

白一士本可以义正言辞地批判对方,甚至是震慑住这些人,但是他放弃了。

赵新澄从白一士的身旁经过,没有停顿分毫,也没有看他分毫。原本心里还有一丝丝坚持的赵新澄,此时也没了留下来的意思。或许他内心也是想留下来的,但他无法抗拒四周的人,他不过是洪流里的一滴水而已。

五十三人组成的人流从白一士冲刷而过,白一士就像是块石头,没有人会在意。而那朵假花也被人从门上碰了下来,直接被人踩碎。

“御林军,护卫我等!”

“是!”其实这百人队的御林军也早就有了退走的心思,此时更是在尽自己的职责而已。

只片刻的时间,这座旧楼跟四周就变得空荡荡。

白一士抬头看了一眼乱七八糟的旧楼,嘴角上不禁浮现了一丝笑。

“白大人,您不走吗?”徐疾从楼上走下。

“我为什么要走呢?”

徐疾笑了笑,说道:“说的也是,白大人可没有要死的理由。”其实徐疾看的很清楚,赵新澄那一伙人想要逃离代表死亡的方圆市,却不知道迈出方圆市的那一刻才是真正地走向死亡。而早已经看透了的白一士,竟然没有加以阻拦,几乎相当于将这些人送上了黄泉。

“徐骑尉。”

徐疾嘿嘿一笑,不待白一士说完便说道:“在意愿为白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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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飞花无影

“商教习。”宁独恭恭敬敬地对着商冲古行礼,他消失了这么多天,应该是让不少人担心了。

商冲古对平安无事的宁独并不意外,却也不会就此否定司马峨的担忧,笑着说道“动静倒是弄得越来越大了。”

宁独无奈地说道“我也没办法。”

“你的好运不可能每次都有。”

“这次一定不再出门了。”宁独略微有些尴尬地说道。相同的承诺,不管是对他人,还是对自己,宁独都忘记说过多少遍了。他想着在青藤园里一心一意地修行,可总有些迫不得已的事情,随之便会出现生死危机,每一次都是非常侥幸才得以渡过。

“倘若你能够在青藤园里待得住,不出去惹是生非,也就不是你,也就不是我商冲古的弟子了。”

对于宁独没有按照自己的要求在青藤园里修行,商冲古并非是格外反对。他当年也未曾老老实实地修行,他的弟子自然不可能跟司马峨一样规规矩矩,也必定跟他一样才对。

宁独没想到商冲古竟然没有过分责怪自己,心里不由得窃喜起来。

“不过,接下来你就在萤雪湖上苦修好了。”

“啊?”宁独显然不明白这“苦修”指的是什么。

“在悟出‘飞花无影’,并且参破见山境之前,你不得离开萤雪湖。”商冲古不容置喙地命令道。

宁独愣了愣,看着商冲古,面露苦色地说道“商教习,最起码每天都给些时间活动活动,总得上个茅厕,回家换身衣服啊。”

“不必。”商冲古的眉头一横,不怒自威。

胡然一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刚一喜再也不用少爷管着,最起码不会被人硬拉着起床,后转念一想心立马沉了下去。

“不行!少爷不能跟我分开!”胡然可不敢想没有少爷的日子她怎么过,她可不能让少爷待在这里。

商冲古看了胡然一眼,目光在其身上停了片刻,然后对宁独问道“你引导的吗?”

宁独回头看了一眼胡然,知道商冲古的意思,点头说道“也不是我刻意引导的,自然而然就这般了。”

商冲古上次见胡然的时候,对方身上还没有什么明显的元气波动,而此时竟然已是见山境。虽然胡然身上的气息相当隐晦,但她确确实实是见山境。这才多久,就可以步入见山境,其天资之高,恐怕根本就不在宁独之下!

“扁士寒那个老孤僻也不将其封住,就不怕被人掳走吗?”商冲古在腹诽了一句,提醒宁独道。“你跟她,以后都不能轻易地露面。”不论是胡然还是宁独,在任何人看来都是未经雕琢的宝石,其未来的价值不可估量,这样的人可比世上的任何东西都要值钱。

“谨记!”经历了几番生死,宁独也长了记性,他可不敢再出现一丁点的马虎大意。

“你跟我去萤雪湖。”商冲古难得走出他的屋子,出门看看阳光,却也仍是一副倨傲的样子,“趾高气昂”地走着。

胡然跟在宁独的身后,拉着对方的袖子,跟商冲古拉开了一段距离,小声说道“少爷,你该不会真的要留在这萤雪湖上苦修吧?那我怎么办?我一个人在家可不行!”

宁独看着胡然,嘲笑道“不会将你一个人留在家里的。”

“真的?少爷,咱可不在这青藤园里日夜苦修,顶多就是白天在这待上一整天便是了,晚上还是要回家的!且不说别的,就光是吃,困在青藤园里就没有什么好吃的!少爷,你不待在这,一定要跟商教习说清楚了!”

“没事,不会落你一个人在家,因为你也要在这苦修。”

“啊,什么?!”胡然愣住了,一下子松开了拉住宁独的手,站在原地。“等等,少爷,你说什么?我为什么也要在这里待着?少爷,你等等我啊!”

商冲古阔步走到了萤雪湖边,望着这片湖水。

宁独走到了商冲古的身旁,站定,同样望着萤雪湖。

隆冬时节,萤雪湖上已然结了一层冰,即便是在午后也不见有分毫的消融。这个时候,多数的学子都在忙着年末大考,不会有人有闲心在这萤雪湖上溜冰玩。一眼望去,萤雪湖真的是平滑如镜。

“你的随心剑,最多能多少了?”

“六百道。”

施展出六百道随心剑所需要的元气,其实远远超出行难境所能够具有的元气。能够做到此,就不得不归功于宁独那恐怖的元气接续能力。他能够一边迅速地消耗,一边迅速地补充元气,这是他最大的依仗,也是数次战胜强敌或者从强者手下逃离的原因。

这个数字,足够让任何人吃惊。试想一下,六百柄飞剑同时袭来,什么样的力量才能防得住?宁独一个人,就相当远一支六百人的军队!

听到这样的回答,商冲古并没有任何的夸奖,也没有苛责宁独。他清楚换成是自己也无法在跟宁独一样的条件下做到,但这个速度还是太慢了。宁独的成长速度在外人看来如同飞箭,但离商冲古的期望还有很远。

原本至少要突破千道随心剑才可以进行下一步的修行,但商冲古等不了那么久了。

“你看好。”

宁独立刻进入了止水洞观的状态,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紧缩起来,全神感知着天地的元气流转。

商冲古身上散出了一道元气,轻若无物,在一离开他身体的时候就好像散了。

“感知不到?!”宁独很确信商冲古施展出了一道剑气,但他竟然根本无从感知。按道理说,任何的元气都会触碰到天地间的元气流转,从而产生波动,不可能没有波动才对。

宁独的感知先天强大,在其领悟出“止水洞观”后更是远超绝大多数人,甚至一些四境五境的强者都比不上他。然而,此时他竟然连商冲古的剑气都不能感知到分毫,他还从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不禁皱起了眉头。

“不对!元气不在这!”

宁独猛然间抬头,向着天空望去。

干净的天空没有一丝的云,也没有任何的元气波动。

“也不在这!”

宁独感知的焦点不断发生转化,却始终都不能够感知出半点元气波动。

刹那间后,天地间的元气突然整体发生了异动,好像上苍降临了一只手,一下子将其搅乱一般。

“明白了吗?”

宁独紧皱起的眉头没有舒展开来,赶过来的胡然见少爷是这般模样也就没有出声打扰。

“不明白您是怎么做到的。”

倘若真的看一遍就能够明白,那么商冲古也就不可能成为剑道最强了。其实宁独能够看明白商冲古是怎么做到了就已经非常不错了,通玄境以下很少有人能够看得懂这一剑。

商冲古施展出的这一剑太快!天地并非没有产生元气波动,而是几乎在同一时刻产生了波动。这一剑的速度,可比一叶断湖要恐怖得多!

“普通人看鸟在天上飞,就会觉得那就是无拘无束,那就是真正的自由。‘飞花无影’是‘飞’的最基本剑招,在修行者看来同样是是无拘无束。”商冲古很清楚解释再多也是无用的,唯有真正施展出来,让宁独自己去揣摩才最有效果。

嗡!

“止水洞观!”

宁独立刻凝神,全神看着从商冲古身上飞出去的元气。

相比于刚才那一剑,这道剑气飞的格外缓慢,就像是一只雀鸟在空中飞舞。

这一次,宁独感知的相当清楚,但他仍皱起了眉头。

片刻时间后,这道元气消散不见,其划过的痕迹好像还留在空中。

“明明感知到了,却根本无从捕捉。想要拦下那一剑,根本不可能!”宁独实在是没有想到商冲古简简单单地弹出两道元气,就有着如此恐怖的实力,恐怕任何一个四境都不可能挡得住这两剑中的任何一剑。

“接下来,你就在这里领悟‘飞花无影’。”商冲古不再多言,殷切地看了宁独一眼,转身离开。

宁独心中有着太多的疑惑,他看着商冲古的背影,没有追上去问。

剑道最强的剑,岂是看一遍就能够明白的?

商冲古当然清楚自己的剑有多难学,但他就是不能一点一点地教给宁独。修行这种东西,悟了就是悟了,悟不出来就是悟不出来,就算别人教会了,也学不到精髓所在。宁独想要学成“飞花无影”,就只能靠自己去参悟。毕竟,当年的商冲古也是自己参悟出来的。

“少爷,你真的要待在这?”胡然等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宁独紧皱的眉头还没有舒展开来,他愣了很长时间后才反应过来,看着胡然笑道“你去找扁教习吧。”

“我在这等你挺好的……”

“去吧,扁教习有好东西给你。”

“真的?”胡然心中自然是怀着万分的怀疑。

“去吧,去了你就知道了。”宁独笑着催促胡然去青梨园,他心里清楚,扁士寒恐怕也要将胡然长久地留在青藤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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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冰糖葫芦

胡然去了一趟青梨园,回来找宁独的时候满脸愤怒。

“少爷,你就会扯谎!哪有什么好东西!我一去青梨园,那扁老头就拿了百八十根针扎我,直接把我扎成了个刺猬!我再也不信你的鬼话了!”胡然气愤地说着,转而又变成了满脸的愁苦。

“唉!少爷啊,那扁老头也要我在这青藤园待着,绝不能擅自出去,否则就不让我在他那学了。我想一走了之,却又狠不下那个心了。难道咱俩真的要一直待在这青藤园里吗?”扁士寒扎胡然是为了封住她身上的元气波动,不让胡然出去更是为了保护好她。

宁独望着萤雪湖的冰面发愣,好久之后才留意到胡然,有些痴痴地说道“你说什么来着?”

“我说走啊!”胡然扯着嗓门大喊,生怕宁独听不见。

“去哪?”

“回家啊!”

“扁教习没有让你在这吗?”

“有啊。”

“那为什么要回家?”

胡然鄙夷地看了宁独一眼,说道“少爷你莫不是真的傻了?不回家拿东西我们怎么在这住?”

“哦哦,还要回家搬东西。”

别的东西都好说,唯独胡然的银票跟各种票据是她不能落在任何地方的,她必须牢牢地将其看护住才行,否则她是寝食难安,什么事情都干不成,而这件事也必须由她自己做才成。

宁独答应了一声,就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唉!”胡然自顾地叹了一声,拉着宁独向前走去。

商冲古展现出的两剑同为“飞花无影”,却是两种不同的能力,一种是超越了一叶断湖的快,一种是无法抵挡的虚幻。如果真的能够领悟这两剑,那么宁独面对任何的见山境都有几分底气。

可是这两剑,又岂是那么好学的?

“如何才能无拘无束?无拘,无束……”宁独的脑海里不断浮现着商冲古施展剑招时的元气流转,细细地琢磨每一个细节,手上的元气凝起又散去、凝起又散去……

胡然掀开窗帘,留恋地看着外面的景色,恐怕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机会再看见了。

“少爷,下雪了啊!”

随着天色越来越暗,天空开始飘落下小雪。

宁独只顾想着剑,也没听到胡然说的,更留意不到窗外的雪。胡然见少爷也不理自己,便顾自趴在窗户口,静静地看着外面的雪。

马车在瓜柳胡同停下,宁独下了马车,抬头一看,疑惑地问道“怎么下雪了?”

“都下了好一阵了。”胡然白眼说道,也不管宁独,径直回到家里去收拾她的财宝去了。宁独也没有什么好拿的,也就拿了两身衣服就在门口等着胡然。

片刻的时间,地面就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宁独望着与夜色逐渐叠合在一起的雪色发愣。

“走啊,少爷!”胡然来来回回十几趟,车夫又找了一辆马车才能够拉走。宁独还是没有听到胡然的话,立成了个雪人。

胡然忍不住笑了起来,踮起脚帮宁独抚了抚头顶的雪,又掸下了肩膀的雪,用手在宁独眼前挥了挥。

宁独看了看胡然,笑了笑。

“走吧,少爷。”虽说胡然不情愿搬到青藤园里暂住一段时间,但是只要能跟少爷待在一起,她还是可以接受。

“好,我们走。”宁独原本是可以在家里再住上一晚的,想来商教习也不会过分苛责,但他还是想要去青藤园。

修行,对一些人来说很难,对一些人来说却也很有趣。

宁独呼出了一口热气,登上了马车,向着青藤园驶去。路上跟胡然在路边的一家羊汤馆吃了一顿,裹紧了衣服,去了青藤园。

“少爷,门口那好像有个人。”胡然站在巷子口向里望去,远远地就看见门口灯笼下有个模糊的人影,其身上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雪,不仔细看还真的辨认不出这就是个人来。

宁独一路上都在想他的剑,胡然提醒后他才向前望去。

“怎么会有人?”胡然疑惑地问着,跟着宁独一同走向前。

一个约莫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头上戴着的皮帽有着多道缝合的痕迹,身上穿着青黑色的棉袄,上面的破洞露着发黑的棉花,脚上还穿着一双单鞋。他斜躺在青藤园的门口,抄手抱在胸前,怀里还有一根串冰糖葫芦的草棍,双腿蜷曲,整个人缩成一团,脸色发青,也不知是睡了过去,还是冻得晕了过去。

宁独走上前去,试了试那位大伯的体温,迅速地在其身上搓了起来。一刻的时间后,那位大伯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一会。

“喂,你醒醒啊,再在这里待下去,你是会冻死的。”胡然摇着对方,在其耳边说道。

面容憨厚的老赵缓缓地睁开眼,先是看到微弱的光,然后才慢慢看清宁独跟胡然,本能地说了起来“这位少爷跟小姐,要不要买串冰糖葫芦?今年的新山楂,都去了核,今年的新芝麻,都炒得香,糖也是南方来的新糖。做出来的这冰糖葫芦绝对是咱天都里第一流的,少爷跟小姐要不要买上一串啊?”这套说辞,是他费尽脑汁才想出来的,一天里不知说了多少遍,早就烂熟于心,否则以他这笨嘴还真的说不出。

然而,当老赵准备用冻僵的手取下一串冰糖葫芦时,却发现那冰糖葫芦上都已落了雪,即便他做的再好,恐怕也卖不出去了,彻底愣住,顾自呢喃起来“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原来你是个卖冰糖葫芦的。”胡然终于明白过来,也想起自己曾经也好多次在隆冬时仍露宿在接头,不由得心里酸楚起来。她从怀里掏出了十两银子,说道“我买一串。”

老赵原本见到自己的东西被雪盖住了,心沉到了极点,但一听到胡然要买,顿时感觉有了希望,然而他一看到那十两的纹银就愣住了。他用草棍戳地,艰难地站了起来,准备立马离开这里。

“等等,要买你的冰糖葫芦,你怎么反倒是要走了呢?”胡然拉住老赵,将那十两银子往其怀里塞。

“这可怎么使得?我这冰糖葫芦可值不得这么多钱!再说这冰糖葫芦上落了雪,全都怪我自己,不能再卖与小姐你了!”老赵憋的脸通红,才说出这一通话来,更是没有收下胡然的十两银子。

“我说买就买!给你你就拿着!这冰糖葫芦我买了!”胡然一把抢住了插满冰糖葫芦的草棍,不让老赵离开。

“不行不行,这可不行!”老伯当然不肯卖,这般有昧良心的事情他万万做不出来。可他又想不出什么话来,就只摇头,护着他的冰糖葫芦。

宁独上前握住了老伯的手,说道“我们不单单买这一天的,而是买这以后每天的。这十两银子你拿着,以后每天都来给我们送一支冰糖葫芦就好。”

“对!你就以后每天都给我送就好!”

老赵愣了片刻,又想了想,看着宁独跟胡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何时被这样穿戴整齐的人握过手,又何时被人这般尊重过,光是这种平等相待,对他来说就是一种恩德了,更别提这十两银子了。

“我叫胡然,以后你要是来了,就告诉门童,让他们给我送进去就成了!”胡然取下一支冰糖葫芦,咔嚓一下咬开,开心吃了起来。

老赵想不出什么感谢的话,只看着宁独跟胡然。

“好了,老伯,你也早些回家去吧,这天也怪冷的。”胡然摆了摆手,准备进青藤园里。

宁独也取了一串冰糖葫芦,跟胡然一同走进了青藤园。

老赵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跪下叩了一个头,才缓慢地在风雪中消失。

十两银子,对于现在的胡然来说或许没什么,但对于一个长年在忍受饥饿的普通人家来说,却意味着可以继续活着。一串冰糖葫芦不过一文钱,整整一万串冰糖葫芦才能卖得十两银子,这可是老赵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不过,他只需要记住一件事就可以——不论发生什么事,以后每天都要来送一串冰糖葫芦。

胡然一边吃着冰糖葫芦,一边说道“少爷,其实我以前也经常这样,没地方住也没东西吃。”不用去问,卖冰糖葫芦的老赵必定有一肚子的苦,否则也不至于在这大雪天里因为卖冰糖葫芦睡在青藤园的门口。

“嗯。”

“想想以前可真是苦呢!幸好,我遇到了少爷你!”胡然偏头一看宁独,露出了开心的笑。

宁独也笑了,说道“其实那位老伯在修行上的天赋很高,要是他从小就可以修行,现在应该完全不同了。”

“啊?那少爷你为什么不告诉他?或者让他来青藤园?”

宁独只笑,也不回胡然的话。

如果当年宁独没有遇到南星,或许他的命运也跟现在截然不同,可这世上没有如果,每个人也都有每个人的命。

“少爷,你不回去睡觉吗?”

“我去萤雪湖待一会。”

“我陪你去。”

小雪转成大雪,盖住了宁独跟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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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天路飞升

正如徐疾说的那样,方圆市的县志是有一群郁郁不得志的穷酸书生写的,多为神怪之谈,其中真正有用的讯息并没有多少,倘若要一一甄别出来,那可比重新编纂县志还要费功夫。

白一士看了三天的县志,便没有再读,从今天开始,他跟徐疾一块在方圆市里游走。

“徐骑尉,你觉得方圆市最需要的是什么?”白一士看着周边的人跟建筑,向徐疾问道。

徐疾跟着白一士,笑着说道“白大人看的可比我透彻多了,我在白大人面前说如何治理方圆市可就是班门弄斧了。”

白一士轻笑,登上了一座危楼。这座楼位于山脚下的一处小高坡上,往上可窥见山的全貌,往下也能够将水上的建筑尽收眼底。

“我确实在向徐骑尉请教。”白一士真诚无比地说道。

徐疾极目远眺,笑着说道“不瞒白大人,我在方圆市里待了十年了,这里的路我也仍分不清,想必白大人对方圆市的路也是深有体会。任由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也无法记全此处的路,更何况这些路一日一变,甚至一日三变,又如何去记?”

“徐骑尉有什么良策吗?”

徐疾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倘若我有什么良策,早就去改这里的路了。此处的势力繁杂如星,更有一些泥古不化的老家伙,不用说疏通整个方圆市的路,就算是疏通出一条路来也是项艰巨无比的事。哪怕你万事俱备了,最后一个老顽固不肯挪窝,你也就前功尽弃。”

白一士当然清楚想要通路的难处,但他也非常清楚通了路后的好处。无论如何,他都要做成了这件事,唯有此才能够达到他治理方圆市的真正目的。

“白大人可否想出了什么办法?”徐疾也确实想要听一听修路的办法。

白一士向上看着山,说道“想要在这么密集的建筑里修出一条路来,除了让一支军队来荡平路上的阻碍,再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徐疾一听这话,心里非但没有失落,反而更认真地听了起来。

“所以我们不能修路,要造桥。”

“造桥?怎么桥?”徐疾不禁问道。

“像苍天造山川河流那样造出一架桥来。”

“哈哈,白大人不要说得那么玄妙,我这个粗人实在是听不明白,还得请白大人解释清楚些。”

白一士指向那座山,斜斜地一划,指向了那片湖。

“这是什么意思?”徐疾思索了片刻,心中有了无数的疑惑。“白大人莫不是想要从山顶修一条路直接通到水面,就如同一座索桥般?”

“整个方圆市的构造,一部分是沿着湖边的月牙形,一部分是通向山的长条形。倘若在这构造之上,架起一座空中长桥,那就是一条路了。”

徐疾猛地一拍掌,说道“当真是个好主意!可要建起这样一座桥,所需的人力物力恐怕不是个小数目,这么一笔巨款,又怎么来?这空中长桥即便是建成了,又该由谁来维护?稍微发生点小事故,岂不是就会将这长桥给毁了?方圆市的地形如此复杂,建造工作又该由谁来担任?”

白一士知道徐疾提出的这些问题不是在嘲讽,也知道自己不能够解决这些问题是绝对不能够完成心中所想,他对徐疾说道“不知徐骑尉可能听说过‘天路飞升’的传说?”

徐疾愣了愣,摇了摇头,说道“恕在下孤陋寡闻了,还真的从没有听说过。”

“不要紧,以后你就会听说了。”

徐疾明白了白一士的意思,但他仍想不明白对方有什么办法去解决那些几乎不可能解决的问题。

正在此时,有人急匆匆地登上了楼,在徐疾耳边低语了几句。徐疾听完,立刻笑了起来,对白一士说道“白大人,上面派人来了,您的任命应该也来了。”

白一士笑道“徐大人,应该是你的任命来了。”

……

眼前的山珍海味,赵新澄一口也吃不下去,四周的众人也都是如此。不知是谁先扯出了一声痛哭,便引起了无数人的反应,一时间便成了哭丧般的呼喊。

“放我出去!我可是朝廷命官!我舅舅可是工部侍郎!你们要是杀了我,就都得给我陪葬!你们这些蠢材,现在立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有人撞着门大声呼喊着,有人准备撬开窗户逃走,却都没有任何的用,也有人不顾一切地向着口中灌酒。

赵新澄看样了众人的模样,突然大笑起来,而后又大哭起来。众人早已经慌乱成一团,皆是疯了的模样,哪里还管别人是何种样子。

“我就应该想到的,为什么始终都不肯承认?非要等着刀子落到头上,现在也就肯认了。”

其实赵新澄心里早就有了预感,但他始终都在躲避,不肯去想,心里面始终存在着侥幸。可现实却是,他带着一众官员刚刚离开方圆市,不过是在个偏僻的村落,且还在方圆市的范畴,就突然被一帮人锁在了这屋子里。如今又突然拿来了一桌子好酒好菜,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我早就该想到的,早就该想到的……”

此时大门突然被打开,一名穿着黑色劲装的人说道“诸位大人,走吧。”

“去哪?”

“你们凭什么关押我们?”

“我们为什么要听你们的?”

“……”

不管这些人说什么都不能阻止他们被带走的命运。

赵新澄也在半醉的状态中被拖走,他的世界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黑色,他原本以为自己再也不可能见到光明,但他没想到自己的命运竟然跟其他的官员完全不同。

“赵新澄,你知道你为什么能够活下来吗?”

“不知?”赵新澄望着四周的黑暗,不知问话人是谁,也不知对方在哪。

“你真是辜负了高大人对你的栽培!”

赵新澄如遭雷击,愣了很长的时间后,跪谢道“晚生有负高大人的栽培!”

“高大人爱惜你的命,你也要自己爱惜自己的命,知道吗?”

“晚生铭记于心!”赵新澄再三叩首。

“现在还让你回方圆府,但你不再是知府,而是同知,不要再做出丢高大人脸的事情了,知道吗?”

“晚生虽九死而不敢!”

“赵新澄,你知道现在谁是方圆府的知府吗?”

“不知。”

“现在方圆府的知府是——”后面那个名字,好似被黑暗压住,只被赵新澄所听到。

赵新澄愣在了原地,呢喃道“我早就该想到是他,早就该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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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时光慢且长

老赵如约来到了青藤园门前,将连夜挑选出来的最好冰糖葫芦递给了门童,又在门口等了门童回来确认胡然收到了后才离开。要不是青藤园不让他进,他非得亲自将冰糖葫芦交到胡然手中才安心。

胡然永远都不会明白十两银子对老赵来说意味着什么,老赵也没有必要去哭诉他那悲惨的家境与遭遇,反正他每天将冰糖葫芦送来便是了,这是任何事情都不能阻止他做的。

“少爷,你也要来一颗吗?”胡然咔嚓咔嚓吃了好一会后,才想起宁独。

宁独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也没听到胡然说的,慢悠悠地向着萤雪湖走去。

胡然顾自叹息了一声,也满面愁容地去了青梨园,突然变得严厉无比的扁老头还在等着她,一大堆东西也还在等着她去记。

“怎么这么命苦啊!”胡然吃下最后一颗冰糖葫芦,将手中的木棍丢掉,垂头丧气地去了青梨园。吃了这冰糖葫芦的甜,后面还有一大堆苦。

宁独走到了萤雪湖,愣愣地看着被雪盖住的湖,不知道身边有什么人经过,也不知道时间的变化。

昨夜下了半夜的雪,萤雪湖成了一张铺开的宣纸,没有任何的痕迹,让人不忍心去破坏。这般景色虽不迷人,却也值得欣赏,只可惜没人去看。

“无拘无束的剑……”

宁独明白商冲古为什么能够施展出来那么快的剑,但他不明白如何才能做到跟商冲古一样解除在剑气上的束缚。

“之所有没有天地元气的波动,一方面确实是剑足够快,令一方面则是很大一部分的天地元气都没有受到影响。想要让剑突破限制,就不能够跟天地的元气产生反应,或者说……完全融入天地?”

不论是哪一种可能,宁独都想过很多的法子去施展,却都发现最后无法行得通。他连在理论上找到站得住脚的可能都找不到,完全就是一筹莫展。

“隔绝天地元气……”

宁独的身上逸散出元气,凝成一道剑气,在其周身游走,速度越来越快。

天地间的元气就像是浮在水中的藻,想要在其中通行且不跟其碰撞根本不可能,哪怕宁独的剑再快,也照样会引起天地元气的变化,而宁独要做的就是仔细地观察这些元气波动。

“按照剑的速度与所产生的天地元气波动来看,真的一点波动都没有,那样的剑,恐怕已经超出了五境的范畴。如此一来,想要让剑解除束缚,就只有融入天地这一个法子。”

宁独在忘归阁里待了这么久,认为自己对修行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却没想到现在竟还是束手无策。

“哪怕是通玄,也不过是建立跟天地元气的联系,也无法做到完全融入到天地之中。”

“不过,通玄之上呢……”

宁独开始缓慢地释放自身的元气,尽量跟天地间的元气相融。

相较于其修行者来说,宁独跟天地沟通起来无疑更加困难,毕竟他身体是完全封死的,元气只出不进,不能形成一个完整的循环,这样一来,他想要融入这片天地几乎是不可能的。

跟宁独一样,胡然也碰到了让她头疼无比的事情。

“你要记住人身上七百二十个穴位,并且能够准确地找到每一个穴位所在的位置,且要牢记穴位与穴位间的关系。”扁士寒严肃无比地说着。

胡然也不知道扁老头这是怎么了,突然变得如此严苛,她也只得怯懦地应着。

“这是‘气府真人’,你扎针的疼痛会相应地传到你自己的身上。要是你扎错了穴位,这疼痛你就会自己受着。”扁士寒将一具跟人同等大小的假人放在床上,将银针给了胡然,并在胡然身上引了好几条线。

胡然颤颤巍巍地接过银针,在那具“气府真人”稍微试了一下,发现自身相应的地方果真疼了起来,心里不由得产生了极大的畏惧。

“我慢慢扎,一天也就扎个两三针,先糊弄扁老头好了……”扁士寒就在一旁瞪着圆眼盯着胡然,胡然偷偷看了对方一眼,只得动起手来。

“啊!疼啊!疼啊!好疼啊……”

扁士寒恨铁不成钢地斥道“早跟你说过这样扎针是会死人的!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你都忘了吗?你脑子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还往下扎?你以为这是在扎稻草人吗?”

胡然疼得掉下了眼泪,又遭受到扁士寒的训斥,脑子彻底乱了,更胡乱地扎了。

“不是刚刚跟你说过了吗?为什么还要这么下针?你真的不长脑子吗?为什么刚刚跟你说了,你就忘了?你耳朵就没有听见吗……”

胡然整整疼了一天,眼睛都快要哭肿,满肚子的委屈,去找在萤雪湖的宁独。然而她到了萤雪湖,看了一圈也没有看到宁独的身影。

“少爷呢?该不会是撇下我回家了吧?”一想到回家,胡然就更是委屈,随即流下了眼泪,好不容易发现了在湖边坐着落了一身雪的宁独,便立刻跑了过去。“少爷,我们回家去吧,太疼了,我感觉自己都快被自己扎死了!少爷?你怎么都冻僵了?”

宁独在湖边坐的太久,也不知冻得没有了知觉,还是想的太入神了没有反应,反正他对胡然没有任何的回应。

“少爷,你怎么了少爷?”胡然晃了好一会,宁独才有了意识,看了胡然一眼,也是满脸的愁容。

“你怎么了?”宁独没有想到自己说出去的话竟然都带了一些颤音,看来自己还真是冻的不轻。

“少爷,要不咱回家去吧?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了!”胡然哇地一下哭了出来,她感觉现在的日子比她以前要饭时还要难。

宁独突然笑了起来,说道“不要着急,这才第一天而已,往后的日子还长。”

胡然一听就绝望了,哭的更加伤心起来。

宁独揉了揉腿,艰难地站了起来,拍着胡然的肩膀说道“走吧,吃完了饭才有力气接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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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庆王府

神锋学堂每年都会有大批的学子送去军营里历练,期满后再回到学堂里继续进修,这样的好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的,毕竟这可是平步青云的资本。当然,若非真正出色的人也不会派往,否则可是丢神锋学堂的脸。

冬休时节,任何军营也都闲散了下来,那些被送去历练的神锋学堂的学子自然都回到了天都。

铁炼花刚刚从百炼塔走下来,看到一众人簇拥着一伙人,倒也没心思去管他们,只低头默默地思索着刚才跟蒋百忍对练的得失。

“铁炼花,别走啊!”有人高声呼喊,铁炼花抬头望去,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怎么会是他?”

被簇拥的人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铁炼花一番,笑道“几日不见,铁学弟可真是长进不少。”

“牧学长夸奖了。”铁炼花想要走开,并不想跟对方多说些什么。

“哎,铁学弟可别走啊!我听说学弟参加此次青云试,可是挺进了前八,想必‘霸体诀’已经练到了相当惊人的地步了。”旁边有人笑道。

“牧学长有什么事吗?”纵使之前被对方“教训”过很多次,铁炼花也并不怎么记仇,他只是想跟对方有什么冲突。他人虽然憨厚耿直了些,但在神锋学堂待了这么久,言语里的刺还是能够听出来的。

“好不容易从边塞回来,当然想请各位学弟去喝上一杯,不知铁学弟可否赏脸啊?”牧春秋彬彬有礼地说道。

铁炼花摇了摇头,说道“学堂里面明令禁止饮酒。”

“出了这学堂,又管那些规矩做什么?”有人在一旁帮腔道。

“身为学堂一员,出了学堂也要守学堂的规矩。”铁炼花堂堂正正地说着。

“铁学弟不给我这个面子?”不用为首的牧春秋说,旁边也有学长冷声问着。他们这样一批去边疆历练的人回来了,理应受到所有人的尊崇,却不想被之前一个天天拖后腿的人给拒绝了,甚至还是义正言辞地教训了,他们当然不能够接受。

铁炼花很认真地说道“希望牧学长也不要饮酒,军中更是严禁饮酒的。”

“这里不是军中,是天都。”

铁炼花脸色微沉,说道“你们这么做是不对的。”

“哈哈哈,什么时候,学弟也能这般教训学长了?想必铁学弟一定是长了多少本事,才有了这般说话的底气!我倒要看看铁学弟到底长进了多少!”那一群人中突然冲出了一个,横击出一拳。

铁炼花目光凝聚,后撤半步,同样击出一拳。

砰!

两人这般击上一拳,好似两块重铁猛地撞击到了一起,当即在四周掀起了狂风。

“还真是长进不少!”对方冷笑一声,猛然一跃,一腿高高抬起,猛然砸下。

铁炼花突然错身,右臂向身后长伸,像是一轮弯刀,猛地向着前方一抡!正好错过对方,且一臂抡在了对方的胸膛上。

嗡!&bp&bp然而,铁炼花这一臂并没有横击在对方身上,牧春秋不知何时出现,看似轻松地握住了铁炼花的拳头。

跟铁炼花对战的人惊出一身冷汗,身形一转,横踢在铁炼花的肋下,将其踢飞出去。

“虞兄!”牧春秋叫了一声,对方才止住继续前冲的身形。

“没想到铁学弟竟变得这么强了,倒是我大意了!走,咱俩去校武场好好比划比划!”

铁炼花盯了对方一眼,想起教习的训诫,强忍住跟对方打一场的冲动,转身离去。他不是怕,而是明白他修行不是为了这样争强斗狠,这么做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

“铁学弟就这般走了?”

“原以为铁学弟本事长了不少,胆量也会跟着长,没想到竟就这般怕了啊。”

“铁学弟还是跟以前一样,并没有什么改变啊!”

众人哄笑一通,簇拥着牧春秋等人去酒楼了。

“听闻牧学长在狭月关以一己之力灭了突烈国的一队探子,可真是大功一件!我等也是心生向往!何时才能够如牧学长一般,可以建立这等功业?”

“哈哈哈!牧学长不妨说说那狭月关一役!”

“随手灭了几个蟊贼而已,不值一提。诸位学弟有雄心壮志,恒心修行,再加以锤炼,日后必定能够建功立业。”牧春秋笑着说道。

“愿以为参加青云试就是极大的荣誉,现在看来,远不值得去边疆建功立业!那铁炼花、蒋百忍之流,就算在青年一辈中出尽风头,又怎比得上列土封疆?”

牧春秋没有接着喝下酒,饶有兴趣地问道“听说今年拔得青云试头筹的是个女人?”

“青藤园的陈难萍确实是个女的,不过她这个第一名不副实。公认的第一是青藤园的宁独,那个人可以比铁炼花跟蒋百忍都要强出一截!”刚说完话,此人便意识到自己稍微有些失态,看了眼牧春秋,急说道“不过此人要是跟牧学长比起来,可是大大不及的,点到为止的花架子又怎么比得上尸山血海里面走出来的真本事!”

“不错不错!牧学长没回来,宁独还能够顶着青年一辈最强的帽子,现在牧学长回来了,他还算个什么!”

跟牧春秋一同回来的人问道“这个宁独,师承商冲古?”

“没错!或许是仗着商冲古教给了他一招半式,才能够这般强,毕竟是剑道最强的人,哪怕随便比划比划,都要比普通的飞剑都强!”

“可不是!也就是这么个好师傅,否则他又能强到哪里去?”

“哼!我就看不惯那个宁独!不就是得了个青云试第二,又败了几名上门挑战者,谁知道那些人是不是他自己请来了的托?如今竟造出了个青年一辈最强的名声!此人更是气焰嚣张地称见山境没能在他手下撑住三招!当真是狂妄至极!”

“他这样的,要是扔在边关,真正见识到什么是死亡,恐怕连三天都活不过去!”

“浪得虚名之辈,我们去说他干什么?来来来,喝酒喝酒,且听诸位学长说军中之事……”

牧春秋看着杯中的酒,露出了笑容。不管宁独是不是跟传闻中的那般,他都想去见识见识。

——

天都里关于庆王府的传闻倒是不少,却鲜有人真正知道庆王府所在的位置,更鲜有人真正进去过。

庆王府的格局较一般的王府来说确实比较小,也不过是五进的院落,府里上上下下不过三四百人,府里所有的人都是深居简出,多数甚至都是些没有亲朋好友的人,更几乎没有人来拜访的庆王府,没有多少人知晓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在庆王府劳作的人也都偏向于沉默寡言,同住一屋的人都不怎么言语,平时更不说一个多余的字,以致于好好的一个王府,竟也透彻诡异的安静。

庆王府的后院书房,能够进入的也就是寥寥十人,加上本就斑驳的墙壁跟此时的节令,这里便显得犹如荒废了般。不过外面的寂寥并不能影响里面的温暖,此时书房的主人正在肆意地挥毫泼墨。

“爷,此次军中有大批的年轻人回来,我们只需要派人稍加挑拨,这些人就会按照我们的意愿去办事。”

“都是些愣头青,自以为看清了朝堂跟天下,自傲的很,其实三言两语就可让他们掉进陷阱里。”

“没错!不过需要谨慎,毕竟这些子弟愚蠢了些,但他们身后的老东西可都是些人精,怕是一眼就能够看破这些小把戏。要是我们再同一时间影响他们,保不齐就有人会沿着这些线索追查过来。因此这些人得好好挑选挑选才不会出问题,去办这些的人也得挑些格外机警的。”

“……”

四周人的谈论并不会影响桌前那人的挥毫泼墨,他对周边的事情好似并不在意,只在意笔下那幅双龙厮杀的画。片刻时间后,那人放下笔,抬头问道“诸位先生可讨论出了个结果?”

“爷,依我们之见,我们先在从军中回来的那批人中挑出些争强斗狠的,再在其耳边散播些谣言,差人演场苦肉计,这些愤世嫉俗的人自会按照我们的引导去寻宁独的麻烦。”

那人环视了众人一圈,突然露出了笑,摇了摇头。

“不妥吗,爷?”

那人坐下,闭目笑道“我不要抹黑宁独,我要吹捧宁独。”

“这……?”众人相视了一眼,愣了片刻后才醒悟过来。“还是爷的计谋更高明!”

引导那些血气方刚的人去找宁独的麻烦,操作起来并不难,但要没有任何的痕迹却很难,最后被那些军中的老顽固知晓了,即便现在不显,日后也是绝对是个恩怨。但是,大肆吹捧宁独的话,就不会露出任何的痕迹。

“物极必反!不论是不是从军中回来的,哪个青年不是傲气凌人?他们岂能听得进去吹捧他人的言语?且不去黑他,将他高高捧起,自有人就看不过眼,也自有人会去寻他的麻烦了!”

第五十三章 立柱

“听说了吗,那个什么天路飞升?”

纵使方圆市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着诡异,却也不能够影响茶馆里的闲言碎语。不论好的还是坏的传言,倘若真的没了,这个世界也就好像失去了色彩。

“什么天路飞升?我倒是听说了通天之路。”说话者倒上了杯茶水,捏起两粒花生米,做好了长篇大论的准备。

“那你先来说说你的‘通天之路’我听听。”

“传说咱这方圆市啊——嘿!凭什么我先说啊!要说你先说,我先听听你的!”说话者一拍桌子,如同被骗。

“这回我请还不得了?”

“这还差不多!传说咱这方圆市的这一眼湖啊,其实是个通天眼!通天眼,顾名思义,通的是苍天!但是这通天眼啊,并不存在。也不是说并不存在,而是我们这些肉眼凡胎看不见。记不记得前两天那湖上的异动?好家伙,跟那天翻地覆似的!听说啊——那就是通天之路要出现的征兆!否则,谁能弄出那么大的动静?”

“听你说的这话,怎么跟我这天路飞升也大差不差呢?”说话者捻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胡子,转动起脑子思索着这里面的真假。

“想这些东西作甚?怎么着,连个修行者都不是的你,还想着飞天成仙不成?”说话者不禁嗤笑出声。

“谁还能没个成仙的美梦了?倘若有朝一日真的能得道升天,我一定捎带你这狐朋狗友!”

“我可谢谢您这么记着我嘞!”说话者做了个拱手状,却挡不住脸上的嬉笑。

两人这般在茶馆里胡扯着,外面却突然有了一阵骚动,两人不由自主地向着窗外望去。

“喂,老哥,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这么多人往那跑?”

“没瞧见吗,那立起来的大柱子!”路上的人向着远处一指,其所指的地方,有一根巨大的柱矗立在了一群建筑之中。

“什么时候起了这么根柱子,我天天待在这竟然不知道?”

此时茶馆的人也都聚集在了窗户前,纷纷议论起来。

“嚯!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就升起了这么个大东西,好似那神仙施法!”

“这大柱子,还真是大的有些吓人!”

“我说什么来着?天路飞升不是无根无据吧!刚才那谁,那谁还说我信口胡诌来着?给我出来,出来好好瞧瞧!那通天之柱可是高七丈三尺?宽可是三尺三?可是用铁汁浇筑,通体铸造?那图纸,我可是亲眼见过的!”

以普通人的力量,想要立起一根铸铁巨柱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对修行者来说却并不难。且不说雄才大略的武帝建造“轻万重”的壮举,就是文皇时期,就以国家的力量集结修行者进行防御城墙的修筑,由此衍生出来了大批修行者工匠。时至今日,修行者的能力可以说是被利用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

“你说那图纸,可是当真?”不知是谁,语气里都有了几分认真的意味。

“自然!唯有建起这通天之柱的人,才有机会天路飞升!而这通天之柱,必须严格按照图纸来建造才行!倘若能够天路飞升,成为了真正的神仙,那些修行者都远远比不上了!毕竟那修行的极致不也追求成为长生不老的神仙?到那个时候,任何事情都不再是事情了!”先前说话者趾高气昂地说着,仿佛他多知道了些就比周围的人高上了一截。

“我这就回家建去!”

“通天之柱岂是你想建就建的?非得在特定之地进行建造才有效!就算你建起十根通天之柱,不在准确的位置上,又有什么用呢?”

“那你怎知那位置就不在我家的地上?”

“传闻这通天之柱的位置可是按照苍穹星象进行布置的,应该也是有一张特定的图。”

“可知那图在哪?”

“问我?你还不如去问建那大柱的主人!”

“……”

茶馆众人的谈话间,已经有不少人跑到了那根立起来的巨柱前,隔着高墙仰望着巨柱,不由发出了惊叹声。

“即便是修行者,想要立起这么跟铁柱也不是轻易的事情,更何况想要稳稳地立定,底下也不可能只是简单地杵着,必定有着相应的措施。如此算下来,这东西可不比起一栋楼的钱少!”

“谁会真信了那谣言,吃饱了撑的立起这么一根大柱子?方圆市里还真有脑子坏了的!”

“这柱子横看竖看都碍眼的很!不如提把斧子直接将其砍了!”

“瞪大你的眼好好看看!别到时候被斧子给崩了自己!”

正说话间,有一道流光从远处飞掠而来,笔直地撞在了巨柱上,发出巨大的响动。待光芒散去,是一柄装饰华丽的飞剑,正在柱前嗡鸣不已。前来围观的众人受到冲击,当下四散而逃。

“这等元气波动,至少是见山境!”

冲击散去,飞剑倒飞而回,不见了踪迹,那根巨柱纹丝不动,飞剑刚才袭来的位置也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竟……竟没有在这铁柱上留下半点痕迹?”

刚刚还在说要用斧子砍了柱子的大汉顿时目瞪口呆,慌忙地转身跑了,再也不会觉得这柱子碍眼了。

“看起来这柱子并不是简单的铸铁,里面还铭刻了相当厉害的阵纹!通玄境之下,恐怕很难将其破坏!”

“竟然肯有人花这么大的代价立这么根柱子!这天路飞升的传闻,确实得琢磨琢磨了。”

“……”

方圆府所在的小楼还没来得及修葺,仍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下面顶着的木桩时不时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不由得让人担心它在下一瞬可能支撑不住,直接崩断,进而导致整栋楼的垮塌。

白一士站在小楼最高层的窗户边,向着东面遥遥地望去,隐约能够看得清那根刚刚立起来的巨柱。

徐疾走到了白一士身旁,恭敬地说道“白大人真是料事如神!”

白一士转过身来,行礼说道“徐知府可不要再叫我大人了,该是我叫您大人才是!”

徐疾指了指白一士跟自己,笑道“明面上我当这个知府,私下里我还是那句话——愿为白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在赵新澄等人逃离方圆市后,徐疾原本以为这个知府的空缺一定是白一士顶上,却没有想到最后竟任命了自己。再三思量后,徐疾更加认定这就是白一士的手段,或者说是白一士背后势力的安排。

现在的白一士不过是弱冠年纪,在这个年纪就出尽风头可不是什么太好的事情,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可是永不过时。推出徐疾来担任知府,白一士才能够将自己隐藏起来。他现在的年纪,还是处于学习的阶段,不能过早地陷入到朝堂的权力漩涡之中。想来其背后势力的眼光,可谓是放的相当长远。

“徐大人,能看到这立起来的第一根柱子吗?”白一士向着窗外指去。

“看得见。神机妙算,运筹帷幄这些词都不足以来形容白大人了。”徐疾发自内心地说道。

“徐大人谬赞了。这不过我们的第一步而已,接下来我们还有更多的事要去做。想要顺利地架起这条天路,可是任重道远。”

仅仅靠散播出去的“天路飞升”传说,可远不能够让方圆市里立起一座大桥。除了真正走投无路的人会半信半疑、姑且一试外,几乎没有人会相信,更不会有人花费那么大的代价去做这件事。想要人们相信,还需要更多的“传说”与“异象”以及“应验”。

“白大人尽管安排!”

当徐疾第一次见到白一士,就派人去查了对方的底细,却并没有查出一丁点值得注意的地方。而现在,他放弃了继续追查的想法,并愈发坚定了追随白一士的心。

在方圆市上空建一座桥,说起来轻松简单,做起来却是艰难万分。单说最先要做的规划,非常人所能够做。山水交接的地方地形地貌复杂的程度,可不是几篇文字就能够说明的,想要在上面立起比建筑重上好几倍的铁柱,需要相当好的承载能力,选址一事没有个十天半个月的实地勘察并且找上行家来商讨就不能得出结论。即便白一士进入方圆市后就在勘察,可这才几天,仅凭他一人就能够定出整座桥的位置?就可以定出支撑柱的尺寸跟结构?

徐疾不太懂建筑,却也明白这其中最简单的门道。白一士这几天可都没跟任何人接触,如此短的时间,能够拿出“天路”的总图跟详图,这份能力不得不让人敬佩。更让人震惊的是那些支撑柱上面的阵纹,什么样的人能够拿出阵纹图来?而以徐疾那毒辣眼光,还发现那阵纹只不过是一部分,整座大桥连起来就是一座大阵!也唯有此,才能够保证整座大桥建立起来后受到任何的外力仍可屹立!

试问一个拥有着绝顶能力且背后有着庞大势力的青年,又有谁不愿意追随?徐疾原本还想只在方圆市混个半生,现在却彻底改变了想法。追随着白一士,百年后的史书上或许就会有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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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我见犹怜

胡然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这连续的非人般的生活着实让她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念头。除了早晨的那根冰糖葫芦,她肚子可是再没有半点东西了,即便如此,她也顾不上去吃饭。

“七百二十个穴位,我这才记住二十七个,还有六百九十三个,我的老天爷!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完啊!”胡然只能在心中呐喊,手中的针还得继续扎下去,疼痛感也随即丝毫不差地传回到自己身上。

扎了一天的针,胡然的身体各处都不听使唤,想要迈左脚,右脚先动,想要伸左手,右手小拇指蜷曲起来,弄得她走一步摔两步,筋骨皮跟五脏六腑的疼痛感不时地袭来,一刻不停地折磨着她。

“苍天啊,你快杀了我吧!”胡然躺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失去了去找宁独吃饭的想法。

扁士寒在远处看着,不住地摇头叹息。

“本意是想让你体会其中的痛楚跟作用,只要你能一一记下,用心体会,自行扎上几针,你这痛苦跟错乱自然而然就会消除。唉!怎么如此愚笨,遭受了这样的折磨,就是不能开窍……”

其实扁士寒忘了,他当年可是足足遭受了一年的折磨才开了窍,现在却要求胡然两三天就开窍,让商冲古听了恐怕又得嘲笑他一番了。

胡然在地上挣扎着哀嚎,好不可怜的模样。她翻过身来,望着逐渐暗下来的苍穹,眼角有了泪花。

“哎,学长,能不能把我扶起来……”

“这位大哥,我快要死了,求求你……”

“有没有好心人……”

不论是谁从胡然身旁经过都急匆匆地走了,好像是在躲避瘟疫一般,根本没有伸以援手的念头。他们不是没有慈悲之心,而是畏惧那动不动就训斥甚至是体罚的扁教习。在青梨园,谁敢不听扁教习的?

“少爷,你快来看看我,我好可怜,又饿又困,还饱受折磨!我一个人躺在这寒风之中,都快要冻死了,竟然没有一个人过来帮我!我太可怜了……”

又躺了许久,胡然觉得自己都通体冰凉了,又想到少爷必定又在萤雪湖枯坐,无论如何是不可能来救自己的,再躺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也不存在什么好心人来帮自己,只得自己靠自己。她一点一点地挪动着身体,然后手脚并用,撑着自己站起来,竟也一步步地走去了萤雪湖。

扁士寒一直在远处看着胡然,哼声道“这不是能站起来走?自己明明能走,还在这求这求那!这般怕吃苦怕受累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有所作为?”其实胡然要是再躺一会,扁士寒必定就会出手相助了,他对任何事情都可以铁石心肠,唯独对这个看中的传人狠不下心来。

胡然没有想到自己竟挣扎着来到了萤雪湖,此时她的手脚逐渐听从了驱使,她看到宁独还是坐在固有的位置上,不免叹了口气,顾自嘟囔道“少爷你的屁股就不凉吗?”

就算垫着厚厚的毛毡,坐在冰面上,人也会冻得没了温度。宁独一天到晚坐在这里,一动不动的,若不是胡然知晓其中的缘由,早就以为他冻死在这了。

“少爷?少爷?少爷?”胡然的声音由小变大,最后轻轻拍了拍宁独的肩膀。

宁独从入定中醒过来,眼睛里逐渐有了焦点,却仍充满着愁思。

“少爷,你一天没吃了,不饿吗?”

“嗯。”在这里一坐就是一整天,宁独不醒过来还好,一醒过来自然非常饿。可他又不能立马站起来,只得等体温到了腿,才缓慢地站起来,由胡然搀扶着走去食墨园。

“少爷,今天我足足扎了自己三百针,我真疼,真的。”胡然的语气里充满着委屈。

“嗯。”宁独机械性地回应着。

“少爷,我们退学吧,我觉得咱俩这弱不禁风的身子骨,老老实实在家收租挺好的。光鱼龙街的租子,一天就能收个千两银子,这辈子都不愁吃不愁穿了。”

“嗯。”

“少爷,你说要是给扁老头送点礼,他能不能对我好一点?我这是在想什么呢!扁老头那个坏东西,我报复他还来不及,怎么能给他送礼呢?我真是脑子都给扎坏了,什么昏招都能想得出来。”

“嗯。”宁独应付着胡然,目光始终没有凝在眼前的路上,他还在想着如何让剑到达“飞花无影”的境界。恐怕他不能想明白这个问题,就会一直都是这个类似于梦游的状态。

胡然也不顾宁独有没有什么反应,自顾自地说着。不管今天有多苦有多累,反正过去了胡然也就不记得了。七百二十个穴位确实很繁杂,哪怕她始终都不开窍,也在一点一点地将其硬肯下来。

吃过饭,宁独站在屋檐下,愣愣地向着夜空望着,任由夜色倒影进眼中,他也看不进分毫。

胡然给宁独披上了一件厚厚的大氅,摇头说道“少爷,你倒是活脱脱地成了个傻子。”

冷风袭来,胡然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屋檐上的积雪也被卷了下来,细的像遥远的微星,飘飘洒洒。

宁独好像看见了这雪,嘴唇上下翕动,说道“飞花……”

……

早已经入了冬,陈难萍的衣衫还是跟秋时一样,不免显得格外单薄。人们觉得怪异,却没有人敢非议什么,也唯有司马峨关切地问候,让她多穿些以免染了风寒,却也被冷冰冰地谢绝了。

众学子对陈难萍敬而远之,自然就无人愿意与其一个宿舍,偌大的宿舍里只住着陈难萍一人。

空荡荡的宿舍,只一张床跟一只箱子,再没有其他东西,不免让人觉得格外冷清。

陈难萍向来对外物不苛求什么,能有个地方供她修行就足够。

盘膝坐在床上,陈难萍双目轻闭,双手向上放于膝前,均匀平稳地呼吸着,周身有着极轻微的元气波动。

突然间,陈难萍一睁眼,窗户随之破开,冰冷的风随即挤了起来,而树上的猫好似受到了惊吓,猛地跳了下,逃走不见了。

陈难萍冷眼向外望去,外面并没有什么异常,她一挥手,元气凝结出的线将窗户关上。

然而,窗户合上了,门却被打开。

一个人拍着手走了进来,笑道“久闻陈小姐修为之高,远超同境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这般隐匿气息法,就算通玄境都未必能够发觉,陈小姐竟能够一眼识破。倘若不是仗着境界比陈小姐高上几分,恐怕此时已然成了焦黑的尸体了。”

进屋的人手中囚禁着一个火雀,正是陈难萍在关上窗的瞬间施展出来的“火灵千雀”。

陈难萍盯着对方,屏住了呼吸。几乎在瞬间不动声色地接住了“火灵千雀”,对方的境界之高远不是她能够对抗的。

“哈哈,陈小姐不要如此紧张。我来这里不是来找陈小姐麻烦的,反而是想送给陈小姐一场造化。陈小姐且听我说完再动手也不迟啊!”进屋的人轻轻一握手,手中的“火灵千雀”随即化成了一阵青烟,没有散出半点的元气波动。

陈难萍的眉眼突然一横,印在瞬间结成。

“火灵千雀!”

爆裂的火焰在瞬间充满了整间屋子!

“还真是个火爆脾气的女娃子!”来的人单手向上一抓,好似抓住了整间屋子的元气,猛地向着地上一摔,所有的元气随之汇聚而来。

陈难萍在第一时间弹跳而起,单手成印指向对方。

“爆!”

正在飞速凝聚的火焰温度骤然降低,极致的冷热差致使空气都发出令人牙酸的皱缩声。

两股截然不同的元气相碰,随即爆发!

“好手段!在每一只火雀之中还能藏住水,使这两者发生反应!女娃子的判断很准确嘛!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跟我对抗,而是制造出足够大的动静引出青藤园的教习。嘿嘿!要不是早有准备,还真的要吃个大亏!”说话者并指成剑,在虚空一划,银灿灿的符文在空中浮现。

“镇!”随着这个字从闯入者的口中说出,所有的元气流转都慢上了数百倍。

陈难萍双手一合,体内的元气汹涌而出!

“你这个女娃子还真是让人头疼!别动手了,难道你想让我大声说出‘天道三花印’的事吗?”

陈难萍的双手突然一滞,眼神冰冷无比地盯着对方。纵使她曾在青云试上多次施展出“三花印”,但应该绝没有人能够看出那是“天道三花印”才对!

“嗨!你这女娃的性子,能不能让人把话说完?你……”

砰!

屋顶突然炸裂开来!

闯入者面色一变,再也不敢多说一句,当即消失不见。今天他隐藏气息潜入青藤园已是冒了极大的风险,毕竟被商冲古发现了,他可没有自信能够挡住对方几剑后还毫发无损。

“你的事只有我能遮下,要是你想通了,就来城北的白云观找我钱不缺!”

陈难萍盯着只剩下废墟的宿舍,面色变得铁青。

“到底是谁,看出了我的‘天道三花印’?白云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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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冬日学舍

昨日里青梅园学舍发生的爆炸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修行者所在的地方没有点动静才显得不正常,御龙院的官员来核查一番后不过是说了几句告诫而已。但就是这样一件小事,不知经过多少人的加工后,传出去就是另一个版本了。

“听闻昨日青藤园被毁了个大半,死伤无数!御林军跟东锦宫去查,都碰了一鼻子灰!商冲古那个狠人直接将他们全部赶了出来!明明这么大的一件事,竟被商冲古给压了下来。”

“到底怎么一回事?”

天都里修行者多如牛毛,自然也就有他们独有的聚集地,此处的“唐馆”就是一处不小的去处,多为三十岁以下且大有前途的修行者,平日里交流些修行的心得与各种消息,也便于结交朋友,自然也有不少鱼目混珠的,不过多数都是各说各的,鲜有相互干涉的。

“嘿!我听说啊——是那宁独,就是夺了青云试第二实际上却是第一的那位,商冲古的弟子。昨日啊,商冲古检验宁独的修行成果,让其对自己出剑,怎料宁独的剑强出了商冲古的预期,直接伤了商冲古,并且差点毁了青藤园。商冲古怕外人知道他吃了瘪,才赶走了所有前去探查的人。”说话者尽量压低了声音,生怕多余的人听到。

“真的?”听话者一脸诧异,显然对这件事吃惊不已。

“可不是!想那宁独,才多大的年纪?听说他修行才不过一年而已,就能够在高手云集的青云试上高歌猛进,就连南国的李修孽都击败!李修孽是何等人物?青云试一开始时可是公认的最强!要不是宁独战到最后力竭,青云试第一的名头又岂会落在陈难萍头上?”

“此言有理!不仅如此,最近多少人前去挑战宁独,还不是都败在了他的手中?此人已然是我辈修士年轻一代的代表!我辈楷模!”

“按照这个趋势,往下十年,宁独必定会超越他的师父,成为天下的剑道最强!甚至说能够达到武帝那样的程度!”说话者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十年后的模样。

“武帝第二!”

“这样的人生,还真是让人仰慕!”

“哼!宁独算个什么东西?”隔壁桌的人猛地一拍桌子,语气里充满着不忿。

刚刚谈论的两人转头望去,上下打量对方一番,嗤笑道“我倒是什么人如此张狂,原来只是广泽学宫的学子,我记得不错的话,你们广泽学宫今年在青云试上连个名次都没有吧?”

“区区青云试是能够衡量修行的标尺?还超越商冲古前辈?宁独不过是学得一招半式的东西,有什么底气敢如此口出狂言?武帝第二?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竟然也说得出口?”广泽学宫的学子当然不忿。不说商冲古,武帝可是整个大明的象征,任何一个大明的子民都不允许其受到半点侮辱。

“一个连青云试都无法参加的人又有什么底气来反驳?”最开始的谈论者丝毫没有相让的意思。

“好!我就让你看看我的底气,也让我看看你们的底气!”广泽学宫的学子拍案而起,强大的气息瞬间释放而出,眼看着一场争斗不可避免。

相同的事情在不同的地方上演着,虽然反对声颇多,但这并不能阻挡占据了绝对优势的声音汇聚到了一起,形成一股席卷天都的浪潮,任何敢提出反对的声音都被无情地打压了下去,更为可怕的是越来越多原本毫不知情的人自愿加入到了这股浪潮之中。

“倘若这个世上真的有完人,那一定就是宁独那样的!不论什么样的强敌,他都能够信心十足地将其击败!不论前路有多么艰险,他也一定会一步一步地登上顶峰,只给世人留下一个背影!如果有机会能够见上他一面,就算是死或许也就值得了。如果这样的人倾心一个人……”在突然涌起来的传闻中,不少花季少女将所有的幻想都加在了宁独身上,从而进一步神化了“宁独”。

天都的浪潮每天都有,甚至会发生听信谣言而一夜之间全城都将大门卸下来的事,“宁独”的兴起还只不过是修行圈子里的小波澜而已,只是部分人显得过于狂热了。

对于外面发生的事,宁独自然不可能知道丁点,每天都在生与死挣扎的胡然也失去了任何闲心,她可不想再去操心任何的事。

又到了傍晚,胡然坐在宁独的身旁,重重叹了一口气,将冰糖葫芦往宁独的嘴边一放,见他也没有什么反应,便拿回来自己吃。老赵每天送来的冰糖葫芦,算是这苦日子里唯一的藉慰了。

“少爷,你到底要傻到什么时候?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宁独看不见眼前的事物,也听不见胡然的话,他就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四周尽是纷飞的剑气,他就是一片雪,在其中飘荡,不知道该抓住那一道剑气,更不知道如何将它们操纵起来,甚至都无法找到它们的踪迹。太多杂乱的信息搅在一起,他唯有一一尝试。

“想要摆脱天地的束缚……”

“无拘……无束……”

“通玄……”

“飞花……”

“无影……”

商冲古留下来的问题当然不是苦思冥想几日就可以想通的,想要到达别人无法到达的境界,就必须付出别人无法做到的付出才有可能。宁独这已经很幸运了,毕竟商冲古可是在前方引导着他。

“少爷,走吧,又该吃饭了,你瞧瞧你这几天,都瘦了。”胡然无奈地领着宁独去食墨园,去当最后的食客。“少爷,你说你要是一辈子都这样了,我岂不是一辈子都要照顾你这个傻子?以前天天嘲笑我是傻子,现在我笑你,你连点反应都没有。”

食墨园的饭菜本就贵且没有外面的好吃,胡然权当填满肚子,也喂着痴呆了般的少爷吃了些,便回到学舍之中。

坐在学舍里思来想去,胡然觉得好生无聊,却又觉得这一整天都不属于自己,迟迟不肯睡去,熬了许久,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好主意。

“在这里陪少爷也没有什么用,听说昨天后面的学舍发生了爆炸,还住着个女同学,我是不是可以去找她说上一会儿话?嗯……对!拿上一点东西,也就是当去看望她!我可真是个小天才!”

胡然给宁独披上大氅,让其在屋檐下坐好,回头看了眼屋子,觉得一切都安排妥当,提着两包零嘴高高兴兴地跑去了后面的学舍,全然忘记了这一天的疲惫跟痛苦。

半刻时间后,胡然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将两把零嘴往桌子上一扔,愤怒地哼了一声,回头问道“少爷,你那是个什么同学?!怎么如此古怪?我还没进去呢,就直接将我赶了出来,说话声音还那么硬,一个个字就像是砸过来的,好像我欠了她的钱一样!哼!我再也不去找你这个同学了!”

胡然生了好一会的闷气,将宁独领上了床,自己盖好被子,闭上眼就睡了。被扁士寒折磨了一整天,又熬了这么长的时间,她自然疲惫无比,睡的相当香,完全不知道在睡着时发生了什么。

片刻时间后,宁独的呼吸跟胡然的呼吸很好地契合在了一起,就如同两个齿轮咬在一起,一呼一吸间元气形成了奇妙的循环。

哪怕宁独陷入了“冥思”的状态,他也没有忘记修行,体内经脉元气流转的速度越来越快。

按理说来,修行至行难上境后,就可以突破到见山境,但却有不少人还存在着“小难”与“大难”的瓶颈,或者说这是部分修行者自己给自己找的麻烦。

行难境是不断地扩展经脉,像是踏出一条条路,足够得以“见山”。所谓的“小难”与“大难”则是在这条路上继续向前,探索行难境的极致,就好像走的更高更远,从而得以见更大的“山。”当然,这个行难境的极致,并非是宁独在忘归阁里观《长难长行》里的极致,而是经脉所能够承受的极致。倘若掌控不好如何探索这个极限,不用说进入见山境,恐怕会直接身死道消。

对别人来说,“小难”跟“大难”是可以跳过的,但对宁独来说,这就是他必须要走的,他的行难可比别人难得多。

漆黑的世界中,元气就像是一把凿子,在无穷无尽的黑暗里凿出一条狭窄的通道。宁独不知道他的“山”到底还有多远,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够凿完,他唯有恒定下心,不知疲倦地向前凿。

相比于宁独,胡然的修行就是一片坦途。此时的她就像是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将所有从宁独身上逸散出来的元气尽数吸收,而她那座被云雾缭绕的“山”好像也逐渐清晰起来。

学舍之中,一个在黑暗之中艰难前行,一个则在山前拨开云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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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山下山上

前几日成立的方圆府成了一个笑话,生活在方圆市里的人变得更加瞧不起朝廷,平日言语里对朝廷的轻蔑也更甚,他们的地位好似已经超过了平民百姓畏如虎狼的朝廷。

赵新澄再次走在这片土地上,全然没了第一次来时的神气,他强装镇定地从大街小巷间穿过,仔细地听着所有人的言论,也留意着每个人的目光。好像他经过的每一个人都在盯着他,他心里发慌,就算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着实有些弓杯蛇影了。

“赵大人,这边。”赵新澄这次回来,可是由消失许久的东锦卫负责护送,一路上自然没有什么意外。

在赵新澄重新踏上方圆市的那一刻,徐疾就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白一士。

“徐大人,怎么看此事?”

徐疾清楚,白一士这般问必定是心中有了主意,他仍恭敬地说道“费尽周折将赵大人救下来,确实很让人费解。我去查过赵大人的底,并不属于任何的派系,也没有什么背景,这么一个人,居然有人救他,证明他有不能死的理由,而又将他派到了方圆市,看来他是肩负着某项不可不完成的事,并且他是不可替代的,或者说杀了他再另派一个人来就不值当了。当然,这不过是一介武夫的瞎猜,不当之处还请白大人指点。”

“徐大人可真是说笑了,徐大人的见解有理有据、鞭辟入里,我要学习都来不及,又怎么谈得上指点。”白一士微微笑道。

徐疾瞥了白一士一眼,没有多去追问什么。赵新澄能够从死罪中脱身,成为所有赐死官员中唯一幸存的,还继续到方圆府就任,这其中的蹊跷可不仅仅是他这三言两语就可以说得清的。

“走吧,徐大人,我们去迎接迎接赵大人。”白一士看到走向小楼的赵新澄,走下了楼。

不过几天的工夫,赵新澄的脸颊就瘦削了下去,双眼周围也凝着黑色,气息都有些不稳,他见到白一士跟徐疾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行礼道“拜见徐知府,白大人好。”

徐疾忙上前扶住了赵新澄,握住对方的手,殷切地说道“什么知府不知府的,赵大人才是这方圆府名正言顺的知府。”

赵新澄苦笑了一声,说道“徐大人就不要再寒碜我了,我那是什么知府?如今您才是知府。当了两天知府而已,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还差点丢了性命。徐大人倘若再叫我知府,当真是羞愧得我要直接投湖自尽了。”

“哈哈!赵大人何必如此!我不叫了便是。如今这方圆府也就你、我跟白大人三人,怎么称呼都是无所谓的,重要的是我们得一条心,方能在这步步危机的方圆市——不——是方圆府里活下去啊!”徐疾重重地一握赵新澄的手,好像在托付重担。

赵新澄望了眼白一士,目光微不可查地闪了一下,懊悔无比地说道“悔不及当初没有听从白大人的劝解,赵某昏庸无能,带着那么多的同僚走向了不归路,这份罪孽,赵某人背在身上就算死上十遍都不能偿还!”

白一士听出了赵新澄话里的话,对方竟在指责自己见死不救,眼睁睁地看着赵新澄他们去送死,他面上仍不动声色,说道“赵大人活着就好,死去的跟过去的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活着的人。”

赵新澄看着白一士,面容戚戚,无奈地摇了摇头。

“没错,重要的是我们这些活着的。来来来,赵大人,想必你也是历经了千难万险,我恰好备了一桌酒菜,虽粗淡了些,但也算是给赵大人压压惊了。走走走,上楼去,有话咱们边吃边说。”徐疾拉着赵新澄上了楼,白一士跟在后面,两人都瞥见了隐在了楼市间的东锦卫,各自心中原先的假设都不得不推翻。

“东锦卫?难道赵新澄是东锦卫救下的?不应该,这是什么道理?”白一士心中产生了更多的疑问。原本他想要建造“天路飞升”就困难重重,如今赵新澄又回来了,这可不算是个怎么好的预兆。

坐在曾经鄙夷的破烂小楼里,赵新澄的感触当然良多,毕竟他经历了死亡,又见识了什么大起大落。他喝下几杯酒又长谈一番后,指着东面立起来的巨柱问道“我记得之前不曾有这么个东西,怎么突然立起了这么个东西?徐大人可能为我解惑?”

徐疾笑道“方圆府本就光怪陆离,要是不发生点奇怪的事情,可就不是方圆府了。听说是有什么成仙的传说,才有人立起了这么一根柱子。成仙之事何其缥缈,就算修行者又能多活几载?还是眼前光景最紧,整天想那些缥缈之事可是徒然增添烦恼。”

“原来如此,徐大人言之有理。”赵新澄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徐疾不经意地看了白一士一眼,他觉得赵新澄回来好像并非是针对建造“天路飞升”的事,却也并不明白对方到底是何意图。然而,白一士并没有回应徐疾,好似没有看到他的眼色。

“哈哈,赵大人,来,我们继续喝酒……”

不光是赵新澄他们望着那突然在方圆府里立起来的巨柱,不少人都在望着这根异常奇怪的柱子,发出各种各样的议论。

“通天之柱难不成是真的?”

“成仙哪有那么容易?”

“倘若不是,费这么大劲干什么?”

“这其中绝对有问题……”

其实从水上到山水相交的地方格外喧嚣,再往上则相对安静些,有时候甚至都会让人觉得寂静地像是一片坟地。依山而建的房屋虽多,其实它们间都有着不易察觉的墙,要是连起来的话,就会发现那些建筑统共也就不过几大块而已。

住在山上的人,就算是方圆市的人都不愿意谈起,也无从谈起,那些地方可不是轻易能够进的。不用说通玄境,就算是东锦卫的百人队,也能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没有人晓得上面的人靠着什么吃饭,但都清楚上面做的绝对是大买卖,否则根本养不起那么多强大的修行者。

天都的四大地下势力鱼龙街、烟花弄、青衣巷、小胡同,说到底还是做着普通人的买卖,赚的钱也不过普通人的钱。方圆市则是真正做修行者买卖的,其背后利益之大没有人可以想象得出来,至于山上那些把持着修行者命脉买卖的人,不仅仅是拥有着庞大的财富,恐怕每一个人后面都站着手眼通天的大人物。

山上任何一处不起眼的建筑,都藏着惊天的秘密。

“四哥,为什么不让我将那个什么新建的方圆府给毁了?”一处格外陈旧的老房子里围坐着四个人,形色各异,却都微微低着眼,一副不愿意张嘴说话的模样。这四个人抛在人海里,绝对寻不出来,但每个人身上都有着难以言喻的元气波动。

“人不是都走了?”

“哪里走了?山下那还不是有栋小楼,里面不还是住着一个?今天又来了一个!要是不将他们彻彻底底地杀光,他们真当方圆市是他们的地界,真的要伸手管管了!”

“上次不是都吓破了胆,结果都被朝廷杀了。朝廷在方圆市里已没了威信,就算是派首辅过来也掀不起什么大浪了。”

“不成!我就是觉得堵得慌!看着他们碍眼!文皇武帝都没有管过方圆市,他凭什么来插手我们方圆市的事情?他算个什么狗东西!”

“老六,你是不是杀心又上来了?让你戒杀,你就听不进去?老八,好好盯着他,这些日子,就算是飞虫,也不让他杀。”为首的人语气变得格外冷,不容许任何人提出反对的意见。

刚才嚷嚷的最大声者从鼻孔里哼出一口气,纵使有再大的脾气也压了下来,不再说一句。

“山下立柱,你们有什么见地?”

安静了片刻后,有人声音嘶哑地说道“行大事者,必先卜筮。若有天昭,必能助之。在背后策划此事之人,不是个简单之辈。我看过所谓的‘通天柱图’,其选址颇为精妙,且那柱子设计也有些门道。”

“这么说,是有人想要在方圆市布阵?”

“非也!此人并非想要借方圆市之手布阵,而是真的想要架起一座桥,横跨在方圆市之上。”

“为什么,五哥?”老六忍不住问道。

“不知。”

“大费周章地在这方圆市上立一座桥,要是没有点不可告人的秘密,谁信?反正我是第一个不信!明天我就将那柱子拆了去,到时候一座桥架起来了,可就挡住我看山下的风景!”

“你出不了这个门。”为首的四哥冷声道。

“或许此人真的想要建一座桥。倘若真的如此,此人心胸跟眼界都不得了。”

“既然此事对我们没有什么妨碍,也就不用去管。老五,老六,老八,说正事,下一批花子怎么样了?”

“还差几个,最近一个月内就能办好。”

“盯紧些,绝不能出错!”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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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闻风者

即便是南国,在冬日时节,也会失去些颜色,更何况是偏北的天都。天都倒仍热闹着,但颜色不免太过单调了些,自然就将热闹减弱了好几分。

青藤园的门童慢吞吞地扫着门前的几片落叶,将其扫过来扫过去,好似在研究它们一般。

“我什么时候才能够跟宁独大哥一样,神气地像是一个大将军!”门童杵着远远高过他的扫帚痴痴地说道。

“我也是,哪怕只有宁独大哥的一半也好!不对,就算是做宁独大哥的书童也好,总能跟着宁独大哥学上些本事!”

“得了吧,就连咱这个园子都考不进去,还当书童呢?我们就是个门童!要看清楚自己的位置,记住自己的身份。”

“只由得你说,不由我说?都是一样的小门童,你霸道什么呢?小小的门童,就不能有大大的理想了?”

“好你个小竹子,我今天非好好教训教训你不可!”

“来啊,我还怕你不成?”

正当两位门童拿起扫帚当成斩刀要打斗起来的时候,他们看到有一伙人正气势冲冲地向着这里走来,当即放下扫帚装作扫地,抬头一看后又彼此看了眼,露出了疑惑跟惶恐。

“不知道诸位来青藤园有何贵干?”门童一板一眼地问道。

“一个小小的门童,也敢挡我的路?”来者冷哼了一声。“赶快给我让开,否则我这拳脚不长眼,可就让你们满地找牙!”

当门童的时间不久,但这个两个小孩却是清楚,青藤园的这道门不是随便就能进的。纵使对方多为锦帽貂裘,且人多势众,露着凶狠的模样,他们两人也不能立马害怕地闪开。

“你们可有证明,可有人出来接?可是去里面寻人,还是有事?要是找人有事,我们可以进去禀报。”两位门童尽量提高着嗓门,声音仍比平时低了许多。

“呵!青藤园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架子了?竟然敢将我楚时年拦在门外?还真是狗仗人势,今天我不打断你们的狗腿子,你们都不知道是怎么当狗的!”来的人中阔步走出一个锦衣华裳的,一把按住一个门童,任其挣扎也不能有什么用,他正准备将其扔出去时,恰巧有青藤园的学子走出来。

“住手!兄台是谁?为什么要对我学园的门童下毒手?”两个青杏园的学子满面怒气,他们可是最看不得恃强凌弱,更何况这是在青藤园的门口,无疑是在打他们的脸。

“还当青藤园没有人了,终于出来个喘气的!我正要问问你们是怎么教导门童的,凭什么不让我们进青藤园?”

“你是谁?凭什么让你进青藤园!”

“我是谁不重要,你们不认识后面的人吗?”拎着门童的人瞪着眼睛说着,松开了手,将门童推到了一边。

两名青杏园的学子相互望了一眼,显然不知道后面的人是谁,不客气地说道“这位兄台,倘若再在我们青藤园门前闹事,到时候不用说官府的人会将你们擒拿,就是我们青梨园的学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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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直接出门将你们打上一顿!”

“我还真是求之不得!”

“吵什么呢?”后面又有青杏园的学子走过来。

“祝学长,他们……”

来人一看这阵仗,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急忙行礼道“楚兄什么时候来青藤园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你们为什么要拦着楚兄?不知道楚兄是我的朋友吗?”

“你是谁?谁跟你是朋友?”站在人群前面的楚时年冷着脸道。

后面来的人顾不上训斥别人,笑道“楚兄忘了?辞鹤楼里,我跟楚兄见过一面。”

“忘了。”楚时年冷漠地说道。

“你们这些人就不要再在这里挡着路了,赶紧滚开,我们要进去找那个什么宁独!”

“既然楚兄要进去找宁独,自然进得。”

“我现在改主意了,我要宁独出来。”楚时年突然说道。

“这……”在门口的学子都微微低下了头,相互看了一眼。哪怕他们不是修行者,也深知宁独对青藤园意味着什么,宁独的名号可是为青藤园添色了不少,他们平日里可没有那这个名字吹嘘。

“祝学长,此人到底是谁?”有人小声问道。

“闭嘴!”被称为祝学长的那人心中苦闷无比,他可是记得楚时年的父亲是朝中的吏部左侍郎,正三品的官员,他自认是不敢得罪分毫的。原本还以为能够攀上些关系,现在却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时年,依我看,想要将宁独那个混蛋叫出来是不可能的,除非将这青藤园的门给拆了,逼着他出来!”人群中有人说道。

“宁独不是扬言任何人都可以来挑战他吗?今天我们就算是来下战书了,怎么,不敢出来了?”

两个门童人抓过,肩膀还疼得很,眼里也有了泪花,听到对方这般说,当即向着青梅园的方向跑去。之前有人来挑战,可都是他们禀报的,现在可太愿意看到宁独出来将他们大败。

或许是有人将消息传到了青藤园里,也或许是恰巧有青梅园的学子经过,看到门口堵着这么多的人,来一探究竟。

“怎么回事,谁这么大胆来我青藤园堵门?”青梅园的学子如今在各大学府间可以说是底气十足,青云试的第一跟第二可都是同班的,他们自然也觉得比别人高上一等,不论什么事他们都要管上一管。

“青藤园的学子就是这般境界?都这么大的年纪才行难下境,也不嫌丢人?”

“你这小子怎么说话呢?”走来的青梅园学子最近这段时间何时受过这种气,走到哪里对方不都是毕恭毕敬的,如今被当面嘲笑,自然是忍不了,当即指着对方骂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敢在青藤园门口大放厥词?”

楚时年握住对方指着自己的手指,轻轻一用力就将其掰断,然后一甩手就将其甩到了一边。

“孱弱如鸡!”

青梅园的学子在被握住手指的一瞬间就像动用修为,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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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自己竟然连一点元气都运转不了,平日里对普通人碾压的力量此时竟半点用都没有。

“你!你!你!”

楚时年一脸不屑,连看都不想看对方一样,昂头看着青藤园的门。

“青藤园的学子就是这副德行?想必青云试肯定是花了大价钱,找那么多的人排演一场大戏可不容易!”众人当即哄笑了起来。躺在地上的学子羞愤难当,青筋满面,当即晕了过去。

“竟还昏了过去,真是可笑,哈哈哈哈……”

“青藤园没人了吗?快出来应战!”

门口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过来的人初始时心中充满不忿,原本想要发作,见对方人多势众,且逐渐认出那些有过一面之缘的官宦子弟,当即没了动静,装作没有什么事情赶忙逃开了。

这个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青藤园,过来看得人更多,随即离开的人也更多。没有人愿意去得罪那些官宦子弟,更何况对方是来找宁独的,这是修行者之间的事,他们犯不上。

“石学长,你来了。”青梅园的学子原本还想逞英雄,却全部被楚时年所展示出来的气势震慑住,现在终于盼来了救星。“石学长,他们这些人简直就是横行霸道!上门挑战不说,接连打伤了我们好几位同学!”

石枕溪走到了青藤园的门口,看了看受伤的学子,又看了看楚时年。

楚时年笑了一声,说道“总算是出来了个可以看得上眼的了!”

“不知……”石枕溪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楚时年的拳头就横冲而来。石枕溪一闪,抬手成掌,挡在楚时年的手腕上,手掌一转,磅礴的元气如同浆糊般粘住了楚时年的手,其身形往下一低,双脚不动,上半身转出一个大圆,引导着楚时年宣泄而来的元气,卸掉大部分的力量,最后将其甩了出去。

“有点意思!”楚时年猛然一跺脚,门槛的青石尽碎,整个人都像是一颗钉子钉在了地上。他的手猛然向下一砸,反将石枕溪给带了过来,随即其一冲肩,像是头蛮牛撞了出去。

石枕溪匆忙间抬手抵挡,还是受到了不轻的撞击,接连向后退了三步才稳住身形。对方的境界远在自己之上,并且展现出来的战斗技巧远超自己。

楚时年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不行,还是回去将宁独叫出来。”

“在下不才,愿意再向兄台请教!”石枕溪抬起了手,体内的元气疯狂涌动而起。

“说了,你不行!”

石枕溪的呼吸突然一滞,其人瞬间冲了出去。

楚时年嘴角的冷笑更甚,他猛然在眼前击出一拳,从其身上涌出的元气当即凝成一座山。

“撼山!”

砰!

纵使石枕溪的招式有着千般变化,也失去了任何的作用,他就像是一只飞鸟撞到了山上,直接倒飞了回去!

“去将宁独给我叫出来,否则,你们青藤园的这扇门就保不住了!”

(本章完)



第五十八章 不讲道理

门童慌张无比地跑到了青梅园,找了一大圈都找不见宁独的人,碰到个人便焦急无比地问“请问知道宁独先生在哪吗?”,得到的回答都是摇头。虽然宁独就坐在萤雪湖边上,但并没有人知道他在那里修行,多数青梅园的学子对他的“失踪”都习以为常了,自然不会去深究原因。

“宁独大哥今天没有来上课吗?”门童怀疑地自问道。

“不知道。怎么连一个知道宁独大哥在哪的人都没有?”

“对了!去问司马教习,他一定知道宁独大哥在哪里!”

两个门童早已经跑的满头大汗,现在又着急忙慌地去找司马峨,问了一圈发现司马峨今天出去了,当即没了主意。

“这可怎么办?”正在两个门童一筹莫展之际,他们看到两个青梅园的学子慌忙地跑了回来。

“石枕溪学长竟然都败了!还是被对方一拳就击败的!看样子这次来的真的不是什么善茬!”

“我瞥了一眼,那人的元气波动之强,我是从没有见过,真的好似一座山压在了门前,根本没有撼动的可能!依我看,恐怕已经不是见山境那么简单了!”

“赶紧走,当做没有看见任何的事情,否则可就进退两难了。”

“可不是!要说现在谁最尴尬,还是石枕溪学长……”

两个门童刚想问上几句,听到对方的谈论,心里当即咯噔了一下。

“连石枕溪学长都败了?还是被对方一拳给击败的?”在宁独跟陈难萍没有声名鹊起之前,石枕溪可是青梅园的代表,即便现在被宁独跟陈难萍压下去了,也不至于这么弱才对。

“宁独大哥不在青藤园里,这可怎么办才好?难不成咱青藤园的门真的要被对方拆了?”门童心中焦急万分,知道自己绝不能再等下去。可环顾四周,竟好像没有一个人跟他们一样在找宁独的。

“实在不行就将此时禀报给教习,总归会有教习出面的,不能让他把咱的门拆了。要是门拆了,咱俩……还看的什么门啊!”

“可是宁独大哥不在,又有谁能够拦得住对方?”

“宁独大哥不在……对啊!”

“对什么对?”门童皱着眉问道。

“宁独大哥不在,不是还有陈难萍大姐!”

“说得对!”门童猛地一砸拳,喜悦立刻浮现在了脸上。

“走,我们立马去找陈难萍大姐!”

“好!”

宁独打听不到,陈难萍也不好打听,但她几乎不出青梅园,学堂里面没有,不在忘归阁里就在学舍里,两个门童风一般地跑着,终于在学舍找到了陈难萍,但是一见到对方两个人就发怵了,两个人你推我、我推你的,谁都不敢立马上前去跟陈难萍说。

陈难萍的学舍还在修葺着,她站在屋外的花坛旁,微微昂头望着远处的天,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那个……”两个门童虽说心中发怵,却更不愿意看到青藤园的门真的被人给拆下来,终是相互搀着走上前来。“陈大姐……不不不,陈先生……”

陈难萍转过头,看着两个门童。

两个门童看到那张漂亮却好似蒙着一层寒霜的脸,勉强挤出笑,说道“陈先生,门外……有人叫嚣,来挑战宁……青藤园……”

陈难萍看着两个门童,没有眨一下眼睛,好似严苛无比的教习。

两个门童自然是心生胆怯,却也仍咬着牙说道“咱青梅园的好几位先生都败了,他扬言咱青梅园里没有人是对手。”

“还说要拆了咱青藤园的门!”

“对对对!他还说咱们在青云试上的名次是买来的,根本就不是真的……”

说任何事情陈难萍都不在意,唯独说青云试这件事,她顿时有了一丝恼怒。对于青云试第一这个排名,她本就不喜,更烦别人提起,何况对方是这般说,恰巧她的心情又不怎么好。

陈难萍眉头微微向下一压,走向了青藤园的大门。

两个门童心中一喜,赶忙追了上去,在陈难萍的背后小声说道“对方是来找宁独大哥的,要是陈难萍大姐知道的,会不会迁怒我们……”

“不会吧?算了,想那些作甚?只要陈难萍大姐能够将门口那些东西都给打趴下了,迁怒就迁怒我们,大不了挨顿打!”

“看陈难萍大姐平时的模样,要是真的打起来,怕是会相当疼!”

“……”

当陈难萍走到青藤园门口的时候,那里的人仍不是很多,也就几个人扶着石枕溪,脸色都很差,却都低着头,小声说道。

“宁独到底跑到哪里去了?青藤园最需要他的时候他跑到哪里去了?”

“明明是来找他的,石学长替他挡了这一遭,他反倒躲起来了!”

“白白顶着个好听的名头,关键时刻什么用都没有!”说话者当然不会记得平日里在别人面前是如何夸耀的,现在处于进退两难境地的他们心中只有愤怒,还无处发泄。

“快看,是陈难萍!”上前迎战不敢迎战,现在退去又害怕同学说自己软弱的青梅园众学子立时兴奋起来,他们可算是盼来了救星。

陈难萍没有去看任何人,也不会从他们脸上那些微妙的情绪变化中判断他们的想法,她只是将目光全部放在了楚时年的身上。

石枕溪刚刚吐出了胸口的淤血,他看着走来的陈难萍,心中不是滋味,目光不由得低了下来,犹豫了许久,还是忍不住提醒道“他很强。”

陈难萍没有看石枕溪,也没有听到对方的话。

门外的人见到有人走来,满不在乎地笑道“青藤园没有人了吗?竟然让一个女人出来应战?”

“你看看你们这些青藤园的学子,竟没有一个敢上前的,就算是上前来的,也弱的可怜!”

“我看你们这青藤园的门今天是拆定了!”

楚时年看着走过来的陈难萍,眉头微微挑了起来,问道“你就是那个得了青云试第一的陈难萍?”

陈难萍的目光本就冷,此时更是冷上了几分。她站在了青藤园的门口,距离楚时年不过三步的距离。

“我不跟女人动手。”楚时年满不在乎地说道。他感知到陈难萍的境界不过是行难境巅峰,虽然有些让人感知不明的地方,但他并不担心。只不过他不知道,陈难萍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人。

火灵千雀!

刹那间,楚时年以及外面的众人身边全部腾了火雀,恐怖的高温足以将钢铁熔化。

见山境的还好,行难境的只不过稍稍抵抗了些就直接昏死了过去,那些抵抗下来的身上也是一片一片的焦黑,好不狼狈的模样。

“动手都不会提前说一声?趁人不备,岂是君子所为!”境界高些的人愤怒无比地说道。

“没想到青藤园尽是些怂包软蛋跟厚颜无耻的女人!”还站着的人咳嗽着,迅速地将那些昏迷不醒地抬到了旁边,对其进行了救治。

别人身旁的火不过是烧了一瞬,而楚时年身上的火却仍在熊熊燃烧着。

同一个境界的人,只需要一交手就明白对方到底有多强。楚时年非常清楚想要在一瞬间发动这么大面积的术以及控制好对每一个人的攻击,这绝非等闲之辈能够做到的。陈难萍之强,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撼山!”

熊熊烈火之中,一只拳头猛然击出!

陈难萍没有躲,一掌迎了上去!

轰!

火焰瞬间被狂风撕裂,露出了完好无损的楚时年。

“没有用元气,单纯靠着身体扛住了火灵千雀?”石枕溪心中一惊,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连对方的一拳都没有接下,但他更加吃惊的是陈难萍竟然可以挡得住对方的拳头。

陈难萍腰间发力,手掌往前一冲,直接将楚时年的拳头给顶了回去。

楚时年向后退了一步,咧嘴笑了起来“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么大的力量!在术上的造诣就不浅了,还能够兼顾力量!真不愧是青云试第一!”

火灵千雀!

楚时年的话刚刚说完,他的左肩就有了一阵钻心的疼痛。

“将所有的火雀集中在一点,接连不断的爆破,这等控制,着实精妙!”楚时年在心中的赞叹刚刚生出,其身上的火焰便接连不断地绽放开来。

“给我开!”

楚时年怒喝一声,属于见山境巅峰的元气席卷而出,随即震开了所有的火焰,只不过此时他身上已经相当不好看。

就在楚时年震开火焰的瞬间,陈难萍已经翻飞而起,一脚尖踢在了楚时年的下巴上。

遭受到重击,楚时年头只是往上一仰,竟然硬生生地抗住了这一脚,仍立在原地。

“力道还差……”楚时年还没有说完,陈难萍翻身一圈后另一脚就又踢了过来,后面这一脚的力道之大,远超前一脚十倍,直接将他踢飞了出去。

楚时年砸落到人群之中,立马站了起来,扭了扭脖子,一手撕碎烧黑的上衣,带着愤怒地笑道“我不跟女人打!但你要是真的想打,我倒是很愿意奉陪!”

火灵千雀!



第五十九章 罪名

陈难萍自然不需要讲什么道理,既然都已经出手了,她才不会在意任何的事情。眼前的楚时年强悍的程度可是超过了她的预期,其身体锤炼得甚至可以比拟南国的李修孽。

恐怖的火焰在瞬间升腾而起,不过这火焰的颜色掺杂了些金色,街巷的青砖在瞬间变了颜色,周遭的空气也随即扭曲。

“石学长,你说陈难萍能将这伙贼子击退吗?”

“陈难萍说到底只是一个人,就算她能击败这个,剩下的她能对付了吗?我看剩下的那些也都是些棘手的人物!”

“可惜我们境界低微,又不善于战斗,根本帮不上陈难萍,她只能靠自己了。”

经过调息,石枕溪已然缓了过来,他不再需要人搀扶,站起身来,看着陈难萍的背影,默默地说道“希望她能赢。”

“以陈难萍刚才施展出来的术来看,她对‘人炁’等级术的掌控可以说是炉火纯青了,能够瞬间发动,连结印跟运转元气的时间都忽略,要是元气充足,几乎就是接连不断的轰出术,这样的进攻又有谁能够挡下?唯一的不足也就是这么的空间太小,她没有腾挪的机会。一旦对方不要命地冲过来,逼陈难萍近身战,她就失去优势,不那么好应对了。”石枕溪也只能看出这些,再深的玄机跟奥秘他也看不到了。

青梅园多数的学子都停留在行难境而已,他们对修行本就不怎么用功,当然看不懂这场战斗的玄机,他们也唯有瞪大了眼等着结果而已。其实他们更愿意远离这个地方,倘若陈难萍败了,他们的处境可就更艰难了。

“喝!”

楚时年怒吼一声,身上流转起了一股青色的花纹,护住了他的身体。纵使周身的火焰再猛烈,哪怕将周围的一切都焚毁,好似也不能将这青色花纹影响分毫。

砰!

楚时年一弓身,全身的力量下压,脚下早就被烧成灰的青石当即飞扬而起。

“这火,我就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陈难萍面色仍平静,但她心里立时有了的警惕。她清晰无比地洞观到了楚时年身上积聚的元气,一旦爆发,绝对会给其无与伦比的速度跟力量。倘若楚时年就这般撞过来,这么狭小的空间,她还真的没有好地方躲闪。仅凭她现在的力量,不足以应对。

四周的人面色早已经变了,他们纷纷向后撤去,离楚时年远远的。虽说他们都是来找青藤园麻烦的,但他们还是以当中修为最高的楚时年为首。如今见楚时年动了真火,也都不是没有眼力,当即躲得远远的,不想当一条被殃及的池鱼。先前已经被陈难萍烧了一番,再受点伤,恐怕就得被人抬着回家了。

“快散开!”石枕溪大喊一声,双手飞速结印,体内的元气疯狂地涌向到了双手上,随即撑起了一道屏障。剩下的几个青梅园学子对战局根本没有什么洞察力,听了石枕溪的话后立马慌张地向后跑去。

“蛮——”楚时年猛然抬头!

陈难萍身体微微向后撤了一点。她确实没有想到,从“火灵千雀”中蜕变出来的“精乌焰”竟然都对楚时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一旦对方近身,她还真的会被自己施展出的术伤及自身。迫不得已,她也只能解开“三花印”。

轰!

恐怕的元气形成气浪,席卷而出!

石枕溪闭上了眼睛,他不敢去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哪怕陈难萍能够抵挡地住楚时年的冲撞,形成的元气冲击跟四散的火焰也将造成极大的破坏,而他所施展出来的防御未必就有效,到时候不仅是他,四周没有来得及逃离出去的同学也都会遭到伤害。

“完了!要出大乱子了!”外面跟楚时年一同来的人心了也咯噔了下,他们来找青藤园宁独的麻烦,却也不想真的将青藤园的门给拆了,倘若真的造成了大规模的死伤,即便他们家族给硬压下来,自己也免不了受重罚。以楚时年的脾气,可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更何况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然而,在元气形成的气浪席卷出去后,破碎的砖石落下,在青石路上了敲出了清脆的响声。

人们预想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

石枕睁开了眼睛,见什么都没有发生,先前受的伤又发作起来,当即忍不住咳了起来,手上的防御屏障也随之消失。

“怎么回事……”众人望向楚时年,愣住了。

此时正有人将手拍在楚时年的肩膀上,硬生生地止住了想要冲上前的楚时年,那样子就好像突然冻住了一头凶焰滔天的猛兽。

陈难萍的目光忽地凝了起来,她清楚无比地看到对方轻轻一拍就熄灭了她的火焰,更是阻止了楚时年。这份掌控力跟能力,绝非是一般修行者所能够具备的,来的人远比楚时年要强大。

“时年,不要意气用事。”

“牧哥,你怎么来了?”楚时年一回头,无比惊奇地问道。

“你能来青藤园,我就不能来了?我要是不来,你还真的惹出不小的祸事了。”牧春秋笑着说道。

楚时年收起了自己的冲势,憨笑着说道“能出什么事?不过就是跟青藤园的人切磋切磋而已,又能出什么事?”

牧春秋冲着楚时年笑了笑,转头望向青藤园,说道“想必这位就是传说中夺得青云试第一的陈难萍了,真是久仰大名!”

陈难萍双手突然合起结印。

楚时年当即说道“牧哥小心,这人根本就不讲道理,动起手来让人没有任何的防备,并且她在术上的造诣相当高,一不小心着了她的道可就出不来了。”

牧春秋目光微凝,看着陈难萍的双手,也感知到了那股恐怖的元气波动,笑道“时年,你以见山境压行难境,还打的这么狼狈,实是你输了。”

“我……”楚时年还想辩解,却被牧春秋扬手打断。“不好意思,我这位师弟原本想来青藤园切磋一二,怕是行为有些不妥,言辞过激了些,才造成了眼前这个局面。要是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我这个师兄代他赔礼道歉了。还望陈姑娘能够高抬贵手,我们就此和解,如何?”

陈难萍的印在牧春秋的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就已经完成,她盯着牧春秋,并没有立刻施展而出。

自从那日突然有人闯入学舍中,说出了陈难萍最大的秘密,她就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警惕来,她更不能再在别人面前轻易地展示自己的能力。眼前的楚时年还好说,那么牧春秋恐怕得完全解开“三花印”才能够对付得了。放在以前,她绝不会犹豫,但现在不行了。

“多谢陈姑娘谅解!”牧春秋行礼说道。

陈难萍散去了凝起的元气,盯了牧春秋一眼,转身向着学园走去。

“陈姑娘留步!”牧春秋的话没能留住陈难萍,这让他自己也是没有想到,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牧哥,我跟你说了,这就是个不讲道理的人!”楚时年愤怒地说道。他被火焰烧了这么久,纵使他有手段抵御,疼痛也是难免的,刚才又没有冲出去,对陈难萍他当然是一肚子的火气。

牧春秋只得拍了拍楚时年的肩膀,说道“你莫不是真疯了?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非要这样?”

“我倒是想好好说,你看就刚才那人肯吗?不由分说地就要动手,我又不能站着挨打,当然要还回手去!”楚时年怒气冲冲地说道,全然忘记他来到青藤园后的所作所为,好像他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占着理的。

牧春秋向着青藤园里望了一眼,见已然没了几个人,便说道“想必宁独今天是不在了,你还是改天再来。”

“不行!这个狗屁宁独口出狂言,还敢自称‘武帝第二’,当真是反了天了!今天我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找出来,非要将他踏在脚下好好质问一番,他凭什么敢给自己加这么一个称号!”楚时年说着便额头上青筋暴起,让人绝不怀疑他有着杀人的决心。

牧春秋拽回了楚时年,向着胡同的另一头走去,说道“就算你要找宁独,这里有吗?你去别处找去!”

“我今天一定要找到这个杂碎!”楚时年愤怒地说道。“他自称什么都不要紧,哪怕他自称天下第一都没人管他,可他要是敢称‘武帝第二’,不要说我,我军中将士哪个能绕了他?武帝是何等英雄,他一个在青云试上不过得了个第二的杂碎,有什么资格敢跟武帝相比?”

“确实。”牧春秋应道。

“一想到我就来气!比别人砍我两刀我都气!我不仅要让他低头认错,撤了这个称号,我还要废了他的修为,让他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他可是商冲古的弟子。”牧春秋提醒道。

“不管他是谁的弟子,我就算是拼上这条命,也一定废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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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闲言

青藤园门前的巷子被破坏得惨不忍睹,半数的青砖瓦一碰就碎,没风的天气里也全是尘土,青杏园的学子直呼有辱斯文,不愿再走大门,全是走的偏门,还不敢让人瞧见。

“都没人再走这门了,我们还在这看什么门啊!”门童小竹子抱着扫帚抱怨道。

“还是有人来的,老赵大伯还没来呢。”

“瞧这模样,想要修好这条街,恐怕得三五日的光景。”

“嘿!你说,这修街的钱该谁出?”

“昨天你没瞧见,多数都是咱陈大姐给烧得!可是嘛,到底是他们上门来找茬,这笔钱该他们出!”

“没错!可是他们都跑了,上哪要钱去?”

“傻啊你!有名有姓的,能跑哪去?咱天都还能没有王法了?咱青藤园还能没有人撑腰了?”

“也是……哎,老赵大伯,您又来了?”

老赵揣着他的冰糖葫芦笑着来到了青藤园的门前,怕冰糖葫芦沾了灰尘,脱了大袄好好护着,过了这段才拿出来。

“两位小哥,劳烦你们了,这是给你们俩的,这是给胡然的。”

“老赵大伯,你要是再这么偏心,单给胡然姐这么大这么红的,我们就不再给你传了。”

老赵憨憨地笑,说道“其实差不了多少,一整串都差不出一口来,差不了多少,差不了多少。”

小竹子拿了那串最大最红的,向着青梨园跑去,一路跑一路想着,特后悔昨日怎么没能想到去找胡然,找到胡然就一定能找到宁独大哥的。

到了青梨园,胡然果然在,小竹子在门口等了大半个时辰,待扁教习教完才进去找胡然。

胡然的苦日子总算是有了一丝甜,她眼里含着泪花地吃了一大口。要不是有这冰糖葫芦,她真的没有一点点的盼头了。

小竹子犹豫了好一阵,才说道“胡然姐,你知道宁独哥在哪吗?”

“知道啊!就在咱萤雪湖边上。”胡然鼓着嘴说道。

“真的吗?”小竹子吃了一大惊,将昨日里大门口发生的事生动形象地表演了一通。

胡然偏头转了转眼珠,去了萤雪湖。

小竹子看着胡然的背影,扬声道“胡然姐,要是那伙人再来,我就来青梨园找你,你可一定得把宁独哥给叫来啊!没有宁独哥,怕是拦不住那伙人啊!”

胡然心里揣着事,没有听见小竹子的喊声,顾自走向了萤雪湖。

宁独还是在那个地方,像个傻子一样坐着,双眼无神,丝毫没有察觉到胡然的到来。

胡然坐在一旁,习惯性地将冰糖葫芦往宁独嘴边放了放,见对方没有反应,便拿回来自己吃,自言自语起来“少爷,听人说最近有不少人都想找你,还都不是怀着好意。你说咱怎么办,就在这躲着吗?”

宁独没有什么回应。

胡然又吃了一颗冰糖葫芦,说道“听小竹子说,昨天来的那伙人凶得很,打伤了好些人,最后是你那个同学,就是那个冷冰冰的陈难萍将他们给挡走了!这么下去,总归不是个事,人家是冲咱们来的,让别人给咱去挡着,确实是得了个便宜,可我心里总不是个滋味。少爷,你要是醒过来就好了,什么事都不是事情了。”

难得偷个闲工夫,胡然很愿意坐在这里吃完她的冰糖葫芦,思量着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这不是宁独吗?”

“他怎么躲在这里了?”路过的萤雪湖的学子发现了坐着的宁独跟胡然,不禁出声说道。

“难不成他一直在这里?”

“好啊,你这个宁独,昨天人都打上门来了,你就躲在这里,连一个屁都没有?”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不要命了?”同行的学子赶忙拉住自己的伙伴向着一旁走去,他们是根本不会修行的青杏园学子,要真的动起手来,可只会抡王八拳,哪里是修行者的对手。

“你松开我!你今天你不松开我,我们就不是朋友!我今天就是豁出命去,也非要在这里说个公道不成!”那学子甩开同伴,向前冲了三步,指着宁独的背影大声怒斥起来。

胡然回头望着对方,听着对方的话,间或眨两下眼。

“宁独!明明是自己招惹出来的事,你却躲在这里当缩头乌龟!你不知道石枕溪学长昨天为了你都吐了血了吗?你不知道陈难萍为了差点跟人以命相搏吗?而你呢?就躲在这里一声不吭?”

“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你不就是得了个青云试的第二,不就是打退了几个上门挑战的人吗?就这么点功绩,你就敢顶着青藤园的声誉四处招摇,惹是生非了吗?”

“你借着青藤园的名声作了那么多的孽,你倒是自己来收拾!竟还坐在这里当个聋子、哑巴,有事了就让别人替你顶着,让青藤园替你顶着!我呸!我青藤园就没有你这样的学子!你根本就不配穿这身学服!”说话者气急败坏,愤怒地向着宁独踢了一脚,扬起了一蓬枯草,被同伴拉着走了,叫骂声一直没有停。

胡然在宁独耳边轻轻地说道“少爷,他好像一条疯狗啊!”

……

“昨日的事是户部左侍郎的儿子楚时年牵的头。说起这个楚时年,也是个传奇的人物。他父亲一直希望他能够考取功名,奈何他天性好武,他父亲管了十年,管也管不住,便索性依了他。没成想,楚时年在学文识字上是个榆木疙瘩,但是在修行上却是个天才,在境界上可谓是一日千里,很快就成了神锋学堂的杰出代表。前两年入了军营,这才刚刚回来。”

“户部左侍郎昨天下午就亲自来赔礼道歉了,且派人将门口街巷全部修葺一遍,又承诺将上面拨的款提前一个月安排到咱园上来。能够做到这一步,确实很不错了。”

“依我看,楚大人也是诚心诚意,那楚时年也就是个毛头小子,青年间的切磋比试,传成一段佳话可比闹出些丑闻要好听得多。此事也就这样了解,不要再深究什么了。”“枕溪,你看如何啊?”

石枕溪点头称是,这里他自然没有什么发表意见的份,他不过是来讲述昨天里发生的事情。别看青藤园的这些领导人物没有什么官职,其当年也都是在朝堂里搅动过风云的。他们商定下的事,还轮不到一个小辈去指摘。

“枕溪啊,你的伤没有什么大碍吧?”

“只是受了点轻伤,早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石枕溪微笑着说道。

“还是去扁教习那里看看,别留下什么后遗症,要是耽误了你修行的前途可就不值当了。”

“是。”

“好了,你先去扁教习那里吧。”

“是。”石枕溪退出了屋子,并没有去青梨园,而是去了他最为熟悉的忘归阁,唯有在那里,他才能找到些安宁。

石枕溪翻开那本熟悉的书,完全沉浸在其中,等他抬起头时,外面的天色已然完全黑了下来,而他的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阻碍了他三个月的难题,他终于迈过去了,想来他的瓶颈又会稍微有些松动。

“恭喜啊,石兄弟总算是迈出了这一步,看来距离通玄境也不是那么遥远了。”

“谁?”身边突然有声音响起,石枕溪的神经在一瞬间绷紧。

“石兄弟不要这么紧张嘛!”说话的人慢慢走了出来。

“又是你!”石枕溪的眉间有了怒意。这个人几次三番地出现在他面前,每次都是为了同一件事情,他早已经深恶痛绝。

“上次说了不会再来叨扰石兄弟了,我却还是忍不住来了,算是我食言了,想必石兄弟也不会在意这些小节了。”

对方的身份,石枕溪能够猜出个不离十,能够在青藤园里来去自如且有这么高的修为,只能是某位教习。他没有充足的理由动手,到时候动静闹的大了,不好收场的是自己。

“你死了那条心吧,我是不会跟你做交易的。”

“瞧瞧!我死了这条心,你又怎么会死了这条心呢?瞧瞧今天那帮老头子对你的态度。一个小小的户部左侍郎,就可以将这件事给压下去,丝毫不用顾忌你的感受。你所做的这些,又有谁知道?”

石枕溪冷眼看着对方,没有立即反驳。

“你苦心钻研了三个月才悟得这么点东西,却远远比不上别人一朝一夕就领悟的东西多,楚时年那个纨绔子弟的一拳就可以把你打倒,更不用说陈难萍跟宁独这样的人。你的心,死了吗?”

石枕溪不知何时已经握紧了拳头,面上的神色也有了些变化。

“寒窗苦读十年,又每日每夜地刻苦修行,你为的是什么?你图的又是什么?你的心,真的死了吗?”

石枕溪猛地击出了一拳,却是擦着说话者的脸颊而过。他急促地喘息着,双眼里有了猩红的颜色。

对方轻轻握住了石枕溪的拳头,说道“人生的机会并不多,现在就是抓住机会的时刻,你得紧紧抓住才是。”



第六十一章 月冷

鼓吹宁独的声音像是浪潮一样冲击着天都,反对的声音也迅疾地生长起来,如同礁石抵挡着浪潮。不管认不认识宁独,不管听没听说过,都必须选择一个阵营与另一个阵营的对战。

普罗大众对宁独的印象还停留在秋初的青云试中,那次输了二两银子李家大婶早晨还在妯娌前大肆评论着宁独的所作所为,中午就变了脸改成鼓吹,扬言自家闺女非宁独不嫁,哪怕是当小也要嫁过去,到了傍晚又变成了早晨时那副咬牙切齿的痛恨模样。多数的人也都跟李家大婶一样,听信着旁人的言语,墙头草一般地倒来倒去。

鼓吹的越厉害,反对的声音也就越高涨。已经有数波人去围堵青藤园的门,让青藤园把宁独交出来,要求证实传闻里的种种罪行。青藤园的学子多数也都不再以宁独为荣,反而以其为耻。

“往日我们敬重宁独,是因为他为我们青藤园赢得了荣誉!现在呢?他竟然狂妄到如此地步!自称什么‘青年一辈最强’,甚至还敢称自己是‘武帝第二’!如此悖逆之徒,自当人人唾弃!他又有什么脸面留在青藤园!”

“对!一定要将他赶出青藤园,赶出天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就算将他治罪处死都绰绰有余!”众学子愤愤不平地说道。

“这件事还没有调查清楚,你们怎么知道这不是空穴来风?你们都忘了平日里拿着宁独名号去耀武扬威的时候了?怎能听信他人一面之词就如此武断,最起码也得调查调查才能下定结局!”

“呵!没想到我们之中还藏着一个‘宁独党’!你隐藏的可是够深的啊!”

“什么宁独党?我只是实话实说!”

“狗屁!前天差点来拆了青藤园大门的有多少?昨天来围堵的有多少?这还不够吗?还说是空穴来风?那个时候宁独在哪?他就坐在萤雪湖边!就在那里当一个缩头乌龟!”

“有谁去通知宁独了?”

“这么大的事,还需要通知吗?难道他没有眼睛没有耳朵吗?”对方冷笑道。

“不当面对峙,没有当事人说个清楚,根本就不能断定这件事!”

“事到如今,还口口声声维护着宁独!当真是个铁了心的宁独党!给我绑起来!一同扔出青藤园!我们绝不能让这样的污浊毁了青藤园!”

“扔出去!扔出去!”众学子立时群情激奋,他们积压许久的情绪全部发泄到了眼前这个出言反对的同学身上。什么同窗之谊,现在根本就没有半点用。

纵使有些人还能够在这样的浪潮里保持清醒,却也无力抗拒,只能由浪潮裹带着前进。

“走!现在就去青梅园找宁独,让他给出一个说法来!”

众人也不管现在已经放了学,气冲冲地去了萤雪湖,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宁独的影子。

“宁独该不会是得到风声逃跑了吧?”

“说,谁是宁独党?谁在通风报信?!”

“不是我。”

“也不是我。”

“不是我……”“现在当务之急不是找出谁是叛徒,而是找到宁独这个缩头乌龟!”

“对,没错!”

“既然这里没有,我们就去青梅园找!去学舍找!”

“走!”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众人却根本没有散去的意思,全部举着火把,像是一条愤怒的长龙,浩浩荡荡地冲向了青梅园学舍。

这个世上,也只有充满朝气的青年敢于说真话,敢于去捍卫正义,他们就像是初生的牛犊一样什么都不怕,只怕心中的理想被践踏。但也正是他们这一群人,才是最容易被煽动起来的。只可惜,他们多数已经及冠,没人能够袒护,所犯下的错误也不会再有机会去弥补。

同为青藤园学子,但没有人知晓宁独住在何处,便一间一间地撞开门寻,却不想直接撞到了陈难萍的学舍里。

砰!

一众人闯进陈难萍的屋子,当即愣住。

陈难萍正在参竹,清冷的月光正照在她的脸上,她突然睁开眼,盯着闯进来的人,使得整个屋子都变得冰冷无比。

整个青藤园的学子,没有一个不知道陈难萍脾气的,立刻鸦雀无声。

“不好意思,我们走错了,走错了……”冲在最前的人立刻就要向后退。闯别人的学舍他们可以理直气壮,反正他们有任何人都不能反抗的理由,此刻却是心生畏惧。后面的人不知道情况,还在用力地向前挤,扯着嗓子喊道:“里面是谁?要不是宁独就问他宁独在哪?他一定知道宁独在哪!不说就是宁独党!”

前面的向后退,后面的向前挤,突然间就乱成了一团。

陈难萍这两天的心情本就不好,又有了昨天那令人心烦的事,此时眉眼一横,手中的元气宣泄而出。

雨千重!

哗啦!

凭空之中有了瓢泼大雨,当即将众人给冲了出去,大门也随之关上。

众人的哀嚎声成了一片,在地上一滚,混着泥土,全部灰头土脸。这还不算要紧的,要紧的是众人全部湿透,冬夜里的寒立刻夺走了体温,体格弱些的都不能说出话来。

“是谁?到底是哪个滚蛋?”

“一定是宁独!他见我们人多势众就用修为来对付我们!”

“这个缩头乌龟!有能耐去解决上门挑衅的人去!只会在我们这些不会修行的人面前耀武扬威!算的什么好汉?”

“都别吵了,里面的是陈难萍!”

“陈难萍?”众人惊疑一声后,全部闭上了嘴,慌张地站起身来,相互望着,不知道该干什么好。

“别看了,今天弄成这个样子,算了!”

“明天再来,非要揪出宁独不可!”众人像是宣战一样喊了一声,相互搀扶着赶忙跑开了。倘若跑的慢了,没能及时换下衣服,他们可真的有被冻死的可能。

藏在角落里的胡然看着那群人逃去,又踮起脚伸长脖子看了一眼,确认没了人影,噗嗤笑出了声,继而大笑起来。

“哼!让你们来找茬,现在个个都跟落汤鸡似的!”胡然早就听到了动静,早早地出来看着了,她还真怕对方找上门来,毕竟宁独那个似傻非傻的状态可应付不了这么多人,幸好有陈难萍挡住了那些人。“想不到这个陈难萍还这么厉害,一下子就把这么多人给打趴下了!改天我还真的拿些东西好好谢谢她才是!”

陈难萍赶走那一伙人后又重新进入了参竹的状态,直到子时她突然睁开了眼睛,纵身一跃,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从位于东城的青藤园到北城的白云观,少说也有六十多里,没有一个时辰根本不能走完,但陈难萍出现在白云观前的时候子时还没有过。

今夜的月很白,投下的光在白云观的围墙上,还真的如同流动的白云般。陈难萍自然不是来观赏景色的,她翻身进入其中,迅捷地向着后院飞跳而去。

在来白云观之前,陈难萍可是做了相当细致的调查,对这里的布局跟人员都有所了解。

一路潜行至后院的厢房,陈难萍就像是投下来的月光,没有任何的响动。

白云观此时静的像是夜空上的流云,连风的声音都没有。

陈难萍寻到一处屋子,站在其前。

“来都来了,为什么不进来?”屋子里突然传出了声音。

陈难萍没有犹豫,走进了屋子,看到屋子正中那个盘膝而坐的人,正是那日去青藤园的钱不缺。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来了。”仅凭交手的短暂接触就可以掌握对手的元气波动,从而达到追踪的目的,陈难萍的天赋还在钱不缺的预料之上。

“是谁告诉你的?”

“什么谁告诉我的?”

陈难萍没有再问,只是盯着钱不缺。

钱不缺看着陈难萍的眼睛,说道:“你这么聪明,一定猜到了是谁告诉我的。”

其实这个人并不难猜,陈难萍只在青云试上解开过“三花印”,而钱不缺是时隔这么久才找上来的,只能说明对方是前不久才告诉钱不缺的。陈难萍调查过钱不缺,对方确实是在不久前才进入的天都。也就是说,某个人是等着钱不缺来了才告诉他的。那么这个人一定不是以此为秘密做交易,否则在青云试结束后就应该行动了,时间一长可就夜长梦多了,更有人会捷足先登。能够看出“天道三花印”,且会这么做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司马峨。但是陈难萍不明白,司马峨为什么这么做。

“既然你都猜到是谁了,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他为什么要出卖你?”

陈难萍冷笑了一声,说道:“我只想知道你有什么目的!”

“嘿嘿!这个样子多好,有什么话好好说嘛!为什么非要打打杀杀的呢?其实啊,我的目的很简单,司马峨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为了让你更好的修行而已。”

陈难萍的眼中显然有了不解。

“司马峨已经不能再教你什么了,商冲古的剑又不适合你,所以你最适合——做我钱不缺的弟子。”



第六十二章 围园

楚时年在发疯一般地找遍了天都,还是没能找到宁独的踪迹,最后得知宁独就在青藤园之中,气地笑了起来。

“原本还以为是什么厉害人物,现在看起来,也不过是个怂包软蛋!竟然就藏在青藤园里,害得我一通好找!”

上次去青藤园是因为跟同辈人一块聚会,听闻了宁独敢自称“武帝第二”,楚时年当即火冒三丈,便带着众人冲去了青藤园。闹腾了一番后,自然又被父亲训斥了,还被关在家中反省。

“少爷,你真的要出去?老爷可是说了,你要是再跑出去,他就没有你这个儿子……”

“老头子就我一个儿子,他还指着我给他养老,他还怕我不认他这个爹呢。”楚时年趴在窗口望了望,确认看守都被支走,瞬间消失不见。

仆人看着楚时年刚才待过的地方已是空无一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被老爷责罚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祈祷少爷这次不要闯出什么大祸来。

上次被陈难萍挡住,楚时年这次便不再大张旗鼓地在青藤园门前叫阵,准备潜入到其中。然而他刚到青藤园,准备找个地方潜入进去,看到眼前的阵仗就大吃了一惊。

“哪来的这么多人?”

鼓吹宁独的人可以挽起袖子跟人干仗,却也不能听到消息来守护青藤园,那毕竟是天都的四大学府之一,轮不到他们来守。更何况,这种阵仗,可不是几个人就能够拦住的——青藤园所有的通道,都被愤怒的人们围的水泄不通,那阵势好像军队攻城一般。

“把宁独交出来!”

“敢说不敢认?缩在青藤园里算什么大丈夫所为?”

“悖逆狂徒,不配为我大明人!”

“……”

人们怒吼着,向着大门冲击,躲在门后的门童吓得浑身发抖,而那些平日里倨傲的教习却见不到一个影。

“这个宁独,真能闯祸!还没入园时,就因为商冲古强行改榜首被人堵了一次门,现在又闹这么一出!只要宁独在一天,青藤园就永无宁日!”多数的教习聚集到一起,连连喟叹,却也不敢去找商冲古的不是。普天之下,不是被逼上绝路,还没有人敢找商冲古的麻烦。

接连几日,声势愈演愈烈,青藤园的学子也都无心再学习,翘首以盼着宁独能够出面做出个了解。

青梨园的扁士寒冷眼看了看心不在焉的众学子,闷声说道“试针!”

“啊?”众学子回过神来,胆怯地看向扁士寒。在扁士寒开设众多科目之中,他们最惧怕的就是“试针”,他们可是要以自己为试验,稍有不慎,可就会疼得死去活来。好好的药理课,怎么突然变成了“试针”了?

“耳朵聋了?”扁士寒冷声道。

“是,教习!”众人吓得一哆嗦,赶忙去取针。这个时候再有半分懈怠,他们可是有无尽的苦果。

扁士寒看着这一群忙乱的人,心中尽是不满。在青梨园当了这么多年的教习,他真的没有遇到几个称心如意的学子。治病救人最需要专心致志,心中有半点杂念都不行,哪怕是天塌下来了,心都不能乱一下。可现在,没有一个人真正将心思放在学医上,扁士寒又怎么能不愤怒?

“还不如胡然!”扁士寒冷哼了一声,走出了学堂。不管胡然是不是装的,这几日却都是全心全意地在学,不说一日千里,也是在不断的进步,这或许是这么些日子来唯一让扁士寒顺心的事了。

“扁教习这是怎么了,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大概也是因为宁独的事情心烦吧!”

“都这么久了,还没有人出面去解决一下吗?最起码出去几个教习,总是堵着门像是个什么事情嘛!”

“谁?商教习都没出面,谁敢出面?依我看,这件事还得宁独出面。低头认个错,道个歉,大不了以后再也不抛头露面就是了。”

“有商教习护着,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我什么时候也能有这么个师父……哎呦,扎错了,疼死我了……”

青藤园里人心惶惶,青藤园外人声鼎沸。

“宁独,你再不出来,就休怪我们撞开青藤园的大门!”

“青藤园的人都死绝了吗?为什么连个开门的人都没有?”

“青藤园不配称为天都的四大学府之一!今日就砸烂了青藤园的大门!”

“交出宁独!”

“砸烂青藤园!”

“……”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人可以去追溯到底是谁传出来的“武帝第二”,鼓吹宁独的人,或者说被称为“宁独党”的人,也不知是昏了头还是有意,竟有不少人在公众场合坚称“武帝第二”的称呼,这无疑坐实了宁独的“罪行”。这个时候,任何辩解都变得苍白无力,这股恐怖的浪潮已经无人能挡。

楚时年愣了片刻后,寻到一处僻静的院墙,纵身一跃潜入到青藤园之中。要是在门口等着,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他可没有闲心去等那么久。他心中积压许久的愤怒,急需一个可以宣泄的对象。

现在宁独在萤雪湖旁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楚时年自然直奔萤雪湖。他要先于所有人找到宁独,必须亲手教训教训这个悖逆之徒。

胡然在听到外面动静的时候心就咯噔了一下,她瞅准扁士寒离去的间隙,当即跑到了萤雪湖,见少爷安然无恙地坐在原本的位置,心中稍微松了一口气。

听着越过围墙的声浪,胡然赶忙在宁独耳边轻声说道“少爷,我们得走了,先找个地方藏起来,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被疯狗咬了,一个个都跟疯狗一样,非要追着我们咬,我们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宁独没有什么反应,只由胡然领着,向着青梅园走去。

胡然非常清楚,现在的情况,唯有去找司马峨才能够庇护得了宁独。

“前两日还没这么疯来着,怎么回事,突然就变成这般模样了?”胡然再怎么想也无法想明白其中的道理,领着宁独急匆匆地走着,沿途遇到人也都尽量避过。其实她到现在都一头雾水,外面的人为什么突然就这么恨自家的少爷,少爷明明什么事情都没有做。

“这不是宁独吗?外面都闹成什么样子了?都是冲着你来的,你这是要去哪?你莫不是又要逃了?”胡然再怎么躲避,还是有学子迎面找了上来。

胡然看着眼前怒气冲冲的学子,心里冷哼,面上却没有什么神色变化,说道“我们去找司马峨教习,一同去门口解决问题!”

“不成!青藤园的门都快被人撞破了,你们必须立刻去大门那!我们可以代替你去叫司马峨教习!”

“有些事情必须先跟司马峨教习商定,然后才能够解决!难道你们敢将青藤园的声誉交给我们,任由我们处理吗?”胡然义正言辞地说道。

学子被问住了,犹豫了片刻后说道“那好,我就跟你们一块去找司马峨教习,一找到司马峨教习就立刻去大门!”

“好!”胡然赶忙扶着宁独继续向前走去,她可是太担心前路上又会跳出什么拦路虎来,到时候真的不能够找到司马峨,可就真的不好办了。好在青梅园近在眼前了,只要进去了,很快就可以见到司马峨了。

“站住,前面的,知道宁独在哪吗?”楚时年在萤雪湖找了三圈都没有看到宁独的半点影子,心中窝的火更甚,气冲冲地来到了青梅园。一路上见到任何人都会抓过来逼问,却都得到“宁独在萤雪湖”的答案,他甚至都以为整个青藤园是串通好了在耍他。

胡然一听这个声音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忙转身说道“宁独?是青梅园的那个宁独吗?”

“你知道他在哪?”楚时年立时前冲了两步。

胡然向着忘归阁遥遥一指,说道“他好像去了忘归阁了。”

楚时年立时止住身子,距离胡然不过两步,转头一望忘归阁,立时冲了出去。

胡然见对方暴怒的模样,不敢想象要是对方知道她身旁的人就是宁独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一直跟随的学子皱紧了眉头,看了看胡然,说道“你为什么要说谎?”

“你认识他吗?他穿着学服吗?”

学子摇了摇头。

“一看就是外面闯进来的,你想,要是让他们知道少爷就在这里,岂不是立马乱了套了?现在最主要的就是稳住局面,绝对不能乱!我们得先找教习!”胡然有板有眼地说道。

学子点头称是,说道“那就听你的,跟着宁独先去找司马峨!”

胡然一听到“宁独”两个字心中就咯噔了一下,赶忙向着楚时年消失的方向望去,见对方已经消失不见才放心下来。

“走。”胡然立时拽着宁独走。

然而,胡然的耳边突然有声音炸响开来。

“你就是宁独吧?”刚刚离去的楚时年此时却突然拦在了胡然前去的路上,死死地盯着宁独,脸上的暴怒不言而喻。



第六十三章 不畏浮云遮望眼(上)

“这位兄台,不知道你找宁独有什么事,他确实是在忘归阁。”跟随着宁独的学子上前说道,他对胡然刚才所说的可是深信不疑,务必要将对方支开,将宁独带到教习面前。

楚时年冷眼一瞪对方,伸手握爪,明明隔着很远的距离却已经抓住了对方,随着一甩手对方也直接横飞了出去,撞飞在十丈外的草地上,已然不知死活。

“事到如今,还想拿我当傻子?”楚时年可是将宁独的画像铭记在心,他在心中可是杀了对方不下百遍了,他绝对不20682474htl

?第1章废婿?

“天佑我叶家,基业长青,子嗣不凡,子孙后辈皆是人中龙凤。”

叶家老太君拄着龙头拐杖,一脸欣慰的看着叶家子嗣。

今日是叶家掌舵人刘凤至的六十大寿,自从叶家老爷子重病后,叶家老太太便掌控大权,大事务,全都由她决定。

今天来贺寿的,也都是银州有头有脸的人物。

就在这时,一道长喝响了起来。

“叶家叶谭明恭祝老太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献玉海一座!”

“乾元董事长王福山恭祝老太君长命百岁,送珠宝玉雕一对!”

“丰海集团总经理恭祝老太君福寿安康,送镶金匾额一扇!”

来往宾客,看着一件件价值不菲的礼物,也都心生羡慕,恐怕这次礼品加起来,总价值会过五百万了吧。

但是接下来的一个声音,却让在场宾客有些愣怔,甚至无语。

“叶家女婿萧阳,恭祝老太君千秋万代,送生锈铜壶一只!”

此话一出,来往的宾客都面面相觑,随即爆发出一阵鄙视的笑声。

“这个萧阳就是三年前入赘叶家的那个混子吗?”

“就是他,也不知道叶老太爷怎么想的,叶云舒的父亲虽说平庸了一些,可叶云舒也算是叶家千金,却把她许配给了一个无名无姓之辈。”

“老太君三年来,从未让他踏入叶家半步,足以证明对其不满,今日是老太君大寿,却送一只破铜烂铁,真是贻笑大方啊。”

叶云舒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高挑的身材,远山黛眉,天生长了一张高级的脸蛋。

可此时,那张脸蛋上却布满了阴霾。

她拉着杵在一旁的萧阳来到了角落里。

“老云舒,你怎么了?”萧阳不解的问道。

叶云舒气愤的说道“还问我怎么了,我给你五万块买的礼物呢?”

萧阳无辜的指了指放在大红桌子上的铜壶,“喏,那就是啊。”

“五万块,你竟然买了一只破铜烂铁,今天可是奶奶的生日,你怎么可以这样?”

说完这话,叶云舒充满了委屈,三年了,这个废物无所事事,呆在家中当一个家庭煮夫,饭菜烧的倒是不错,可那又有什么用?

真正的男人,是要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成就无上的功名利禄的,这才叫男人。

可再反观萧阳,始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让人又气又恨。

就拿今天这件事来说,五万块钱,虽然不多,但也够买一件体面一点的礼品了,可他却买了个破铜烂铁,丢人丢到了奶奶的寿宴上。

果然不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萧阳,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若不是顾及叶家的名声,她说不定早就跟这个窝囊废离婚了。

“云舒,别看这件铜壶看起来其貌不扬,可却是汉朝流传下来的一件铜器,价值起码五千万。”

“呦,五千万?不会是从古玩街淘来的吧。”就在这时,叶谭明一脸戏谑的笑意走了过来。

叶谭明是老太君最得宠的孙儿,如果不出什么意外,日后的叶家便是叶谭明掌权。

他本人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向来自视甚高,尤其看不起二伯家这一脉,因为二伯不得宠,早早出去自创家业去了,也只有每逢重大节日才允许到叶家一趟。

萧阳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如实说道“的确是从古玩街买回来的。”

此话一出,惹得在座宾客哄然大笑。

“大家谁不知道,古玩一条街卖的成是假货,你买个假货也就罢了,起码挑一件像样的吧,你再看看我给奶奶准备的礼物!”

叶谭明来到他那一座半人多高的玉海面前,得意之色不言自明。

的确,跟他的礼物比起来,萧阳的礼物不值一提。

这时,老太君拄着龙头拐杖走了过来,一众亲戚宾客站起,态度恭敬。

“奶奶,萧阳不懂事,您不要怪他,等我回去,再给您准备一份像样的礼物。”电脑端:

叶云舒几步上前,先给老太君赔了一个礼,虽说她跟萧阳有名无实,可终究是名义上的丈夫,在亲戚面前,还是要护一下的。

老太君看了看那柄铜壶,露出一股厌恶的神色,从鼻孔里淡淡的哼了一声。

“算了,你们家也没多少钱,还是留下来好好过日子吧,孙儿,寿宴要开始了,扶我过去。”

叶谭明答应了一声,连忙搀扶着老太君,还不忘记回头给叶云舒一个得意的眼神。

叶云舒恨恨的咬了一下嘴唇,本想通过这一次的寿宴,给老太君留一个好印象,看来全都泡汤了。

她刚要跟过去,只听老太君不咸不淡的的说道“主桌坐满了,你们就不必上去了。”

叶云舒脚步一顿,一股耻辱之感萦绕心中。

堂堂叶家千金,却要跟堂下客坐在一起,感受到无数道好奇的眼神投来,叶云舒恨不得抬脚就走。

再看看台上主桌,聚光灯下,言笑宴宴,这种差别对待,可见老太君对于自己这一脉,是多么的不待见了。

父亲无用也就罢了,可终究是叶家人,但偏偏又有一个上门女婿更是废物,在老太君看来,叶云舒这一脉,彻底无可救药了。

“云舒,很羡慕吗?”萧阳笑眯眯的问道。

叶云舒不耐烦的说了一句,“羡慕有用吗,那是主位,只有老太君才能坐,我又算的了什么?”

“爷爷重病之后,我们全家就搬了出来,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

“本想借着这次机会讨好老太君,让叶家分配一些资源过来,可现在呢?”

“算了,跟你说又有什么用,你又不懂。”

叶云舒说着说着,委屈得掉下了眼泪。

萧阳一怔,我不懂?

男儿有志,鸿鹄摇天。

他一直以来都没想过参与叶家的事,不是不想,而是不屑。

萧阳,堂堂世界第一神秘组织龙王殿的的创始人,人称龙王,座下四大炽天使,十二大六翼天使,掌管着世界半数的权势跟财富。

可以说,萧阳一句话,别说叶家,就算是整座银州各大家族,都会在谈笑间,灰飞烟灭!

他不懂?

他上门女婿做了三年,只想完成当年的夙愿。

可如今已把叶云舒当成自己的妻子。

只是每次叶云舒从叶家回来,都会面带欢笑,萧阳本以为在叶家,叶云舒应该有一定的地位才对。

但是今日一见,却并非如此。

想到这里,萧阳云淡风轻的说道“云舒,如果你喜欢,我便让你坐上那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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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不畏浮云遮望眼(中)

当心中的界限越过去后,任何的门都挡不住疯狂的人。仅靠几个门童,根本不可能拦住众多修行者,没人受伤已是万幸。洪水一般的人冲入青藤园,在萤雪湖畔汇合后,汹涌着冲向青梅园。倘若这群人没能找到宁独,无处宣泄的人们真的会将半个青藤园都给砸了。

青藤园的学子跟教习眼睁睁地看着对方闯进来,没有人敢上前去阻拦,不仅仅是因为对方都是修行者,还因为半数的人都出身官宦。

天都里会修行的官宦子弟来了大半,这样的一020682474htl

?第1章废婿?

“天佑我叶家,基业长青,子嗣不凡,子孙后辈皆是人中龙凤。”

叶家老太君拄着龙头拐杖,一脸欣慰的看着叶家子嗣。

今日是叶家掌舵人刘凤至的六十大寿,自从叶家老爷子重病后,叶家老太太便掌控大权,大事务,全都由她决定。

今天来贺寿的,也都是银州有头有脸的人物。

就在这时,一道长喝响了起来。

“叶家叶谭明恭祝老太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献玉海一座!”

“乾元董事长王福山恭祝老太君长命百岁,送珠宝玉雕一对!”

“丰海集团总经理恭祝老太君福寿安康,送镶金匾额一扇!”

来往宾客,看着一件件价值不菲的礼物,也都心生羡慕,恐怕这次礼品加起来,总价值会过五百万了吧。

但是接下来的一个声音,却让在场宾客有些愣怔,甚至无语。

“叶家女婿萧阳,恭祝老太君千秋万代,送生锈铜壶一只!”

此话一出,来往的宾客都面面相觑,随即爆发出一阵鄙视的笑声。

“这个萧阳就是三年前入赘叶家的那个混子吗?”

“就是他,也不知道叶老太爷怎么想的,叶云舒的父亲虽说平庸了一些,可叶云舒也算是叶家千金,却把她许配给了一个无名无姓之辈。”

“老太君三年来,从未让他踏入叶家半步,足以证明对其不满,今日是老太君大寿,却送一只破铜烂铁,真是贻笑大方啊。”

叶云舒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高挑的身材,远山黛眉,天生长了一张高级的脸蛋。

可此时,那张脸蛋上却布满了阴霾。

她拉着杵在一旁的萧阳来到了角落里。

“老云舒,你怎么了?”萧阳不解的问道。

叶云舒气愤的说道“还问我怎么了,我给你五万块买的礼物呢?”

萧阳无辜的指了指放在大红桌子上的铜壶,“喏,那就是啊。”

“五万块,你竟然买了一只破铜烂铁,今天可是奶奶的生日,你怎么可以这样?”

说完这话,叶云舒充满了委屈,三年了,这个废物无所事事,呆在家中当一个家庭煮夫,饭菜烧的倒是不错,可那又有什么用?

真正的男人,是要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成就无上的功名利禄的,这才叫男人。

可再反观萧阳,始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让人又气又恨。

就拿今天这件事来说,五万块钱,虽然不多,但也够买一件体面一点的礼品了,可他却买了个破铜烂铁,丢人丢到了奶奶的寿宴上。

果然不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萧阳,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若不是顾及叶家的名声,她说不定早就跟这个窝囊废离婚了。

“云舒,别看这件铜壶看起来其貌不扬,可却是汉朝流传下来的一件铜器,价值起码五千万。”

“呦,五千万?不会是从古玩街淘来的吧。”就在这时,叶谭明一脸戏谑的笑意走了过来。

叶谭明是老太君最得宠的孙儿,如果不出什么意外,日后的叶家便是叶谭明掌权。

他本人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向来自视甚高,尤其看不起二伯家这一脉,因为二伯不得宠,早早出去自创家业去了,也只有每逢重大节日才允许到叶家一趟。

萧阳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如实说道“的确是从古玩街买回来的。”

此话一出,惹得在座宾客哄然大笑。

“大家谁不知道,古玩一条街卖的成是假货,你买个假货也就罢了,起码挑一件像样的吧,你再看看我给奶奶准备的礼物!”

叶谭明来到他那一座半人多高的玉海面前,得意之色不言自明。

的确,跟他的礼物比起来,萧阳的礼物不值一提。

这时,老太君拄着龙头拐杖走了过来,一众亲戚宾客站起,态度恭敬。

“奶奶,萧阳不懂事,您不要怪他,等我回去,再给您准备一份像样的礼物。”电脑端:

叶云舒几步上前,先给老太君赔了一个礼,虽说她跟萧阳有名无实,可终究是名义上的丈夫,在亲戚面前,还是要护一下的。

老太君看了看那柄铜壶,露出一股厌恶的神色,从鼻孔里淡淡的哼了一声。

“算了,你们家也没多少钱,还是留下来好好过日子吧,孙儿,寿宴要开始了,扶我过去。”

叶谭明答应了一声,连忙搀扶着老太君,还不忘记回头给叶云舒一个得意的眼神。

叶云舒恨恨的咬了一下嘴唇,本想通过这一次的寿宴,给老太君留一个好印象,看来全都泡汤了。

她刚要跟过去,只听老太君不咸不淡的的说道“主桌坐满了,你们就不必上去了。”

叶云舒脚步一顿,一股耻辱之感萦绕心中。

堂堂叶家千金,却要跟堂下客坐在一起,感受到无数道好奇的眼神投来,叶云舒恨不得抬脚就走。

再看看台上主桌,聚光灯下,言笑宴宴,这种差别对待,可见老太君对于自己这一脉,是多么的不待见了。

父亲无用也就罢了,可终究是叶家人,但偏偏又有一个上门女婿更是废物,在老太君看来,叶云舒这一脉,彻底无可救药了。

“云舒,很羡慕吗?”萧阳笑眯眯的问道。

叶云舒不耐烦的说了一句,“羡慕有用吗,那是主位,只有老太君才能坐,我又算的了什么?”

“爷爷重病之后,我们全家就搬了出来,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

“本想借着这次机会讨好老太君,让叶家分配一些资源过来,可现在呢?”

“算了,跟你说又有什么用,你又不懂。”

叶云舒说着说着,委屈得掉下了眼泪。

萧阳一怔,我不懂?

男儿有志,鸿鹄摇天。

他一直以来都没想过参与叶家的事,不是不想,而是不屑。

萧阳,堂堂世界第一神秘组织龙王殿的的创始人,人称龙王,座下四大炽天使,十二大六翼天使,掌管着世界半数的权势跟财富。

可以说,萧阳一句话,别说叶家,就算是整座银州各大家族,都会在谈笑间,灰飞烟灭!

他不懂?

他上门女婿做了三年,只想完成当年的夙愿。

可如今已把叶云舒当成自己的妻子。

只是每次叶云舒从叶家回来,都会面带欢笑,萧阳本以为在叶家,叶云舒应该有一定的地位才对。

但是今日一见,却并非如此。

想到这里,萧阳云淡风轻的说道“云舒,如果你喜欢,我便让你坐上那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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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不畏浮云遮望眼(下)

在青藤园外的御林军跟东锦卫猛然间站起,盯着青梅园大门所在的位置。

“还真打起来了!那些官宦子弟是真的瞎了眼了,还是青藤园的教习都放任不管了?这种程度的攻击,怕是要将半个青藤园给毁了!”

“大人,御龙院来信了,说是检测到青藤园有强烈的元气波动,等级为玄下,让我们务必重视。”

“我眼又不瞎,还能看不见?”

“那大人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看着办!”

不光是青藤园外的人,青藤园内懂修行的教习也都大吃一惊,猛地跳了起来。青藤园成立这么久以来,还从没有人在园内动用这么强的元气。

“这要是将青藤园给毁了,我们真就成了千古罪人了!”聚集在商冲古门口的众人不住地跺脚,迅疾地赶往出事地点,这时候他们已经顾不上逼不逼迫商冲古出面去解决了,不论结果如何他们都得自己去解决,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青藤园毁于一旦。反正出了任何的事情,都该商冲古担着,毕竟是他的弟子惹出来的祸事。

司马峨也打开门,向着出事的地方望去,蹙起的眉头更高。

“对方怕是见山境巅峰,宁独虽说胜过不少见山境,但毕竟都是侥幸,他还在参悟,遇上这样的攻击,怕是凶多吉少。”

商冲古仍躺着睡觉,哪怕外面捅破天了,也不管他的事。

离青梅园大门如此远的地方都清晰无比地感知到了楚时年招式的强大,更不用说近在眼前的众人。

近乎在瞬间,围堵宁独的众人就被冲击成团,全部挤在了一起,所有人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创伤。多数人都无法睁开眼看清眼前的景象,唯有凝聚起最强的防御进行抵挡,不会修行的人更是当场昏厥过去。

楚时年一往无前,气势无可匹敌。这饱含愤怒的一击承载着他的大半元气,可以说是他自修行以来的最强攻击,哪怕是通玄境的强者也未必能够接得住。

然而,刹那间,楚时年就被冰冷包裹住!

刚刚还犹如一尊浑身缭绕烈焰的战神,睥睨天下众生,现在却如坠冰窟,好似原本属于自己的元气全部被剥离而出,顷刻间被别人的元气包裹,再无半点反抗之力。

无处不在的剑!

疯狂无尽的剑!

楚时年感到自己闯入到了一个剑的世界,无数的剑指向他,只要他稍微有一点动作,就会撞到这些剑上,连瞬间的时间都不用他就会被万剑刺成飞灰。而他原本牢牢锁定的目标,现在竟然变得模糊起来,倘若他一意孤行往前冲,也不可能击中宁独。

生死间磨砺出来的本能让楚时年强行止住了招式,唯有如此他才有一线活命的机会。

“凝!”

“缠!”

“重!”

宁独在一瞬间发动禅宗六式的三式,几乎没有时间的间隔,他伸手握住了楚时年的拳头,侧身,按下,将楚时年的拳头按到了土地里。

嘣!

大地突然发出震鸣,宛如真正的地动,以楚时年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缝在迅速地向外蔓延,并且在迅速地扩大。即便宁独已经引导楚时年将大半的力量传到了地下,但照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青藤园还是会被毁了大半。

匆忙间赶来的青藤园教习猛然一跺脚,一股强悍无比的元气灌入到地下,犹如浩瀚无垠的大海,将楚时年释放出的元气波动全部包裹起来,迅速地将其抵消掉。

纵使青藤园的教习应对得当,以楚时年为中心,方圆十丈内的土地也全部开裂、翻卷、耸起,就好似地下钻出一头猛兽,将这片土地全部犁了一遍。

四周的人赶忙立住自己的身形,拼命稳住心神,向着包围的中心望去。他们想要立刻看看结果如何,然而烟尘消散,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彻底愣住,以致于他们都忘记自己身上的伤。

“怎么会?”

“这怎么可能?”

“楚时年怎么可能会这样??”

“胡闹!”青藤园的教习愤怒无比,铁爪般的手掰开众人,来到了正中间。

“简直就是胡闹!宁独!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青藤园!不知道园规吗?严禁私斗!不要以为在修行上有什么成就就可以肆意妄为!国有国法,园有园规,你这般私自动武,即是触犯国法,又是破坏园规!如今不好好惩治惩治你,你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宁独看着一众挤过来的青藤园教习,觉得对方都相当眼生,他来青藤园这么久了,自认四个园的课都上过,却没想到还有一批教习不认得。看来青藤园之大,他还没有完全见识到。

胡然被这剧烈的冲击给吓住了,她躲在少爷的身后,紧紧地抓着对方的衣服,大气都不敢喘。

挤进来的青藤园教习大声斥责着,但是一看到眼前的情景后,也暂时闭上了嘴。他们都已入了通玄境,自然清楚刚才那股强悍的元气波动是由谁散发而出的,但是他们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是现在这副模样。

楚时年半截身体冲在土中,还保持着自己出招的姿势,一动未动,好似被冻住了一般。

“难不成是打偏了?”不过是行难境的众人找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只能凭主观臆测。

“那种程度的攻击,哪怕是偏出一丈远,被擦中也会粉身碎骨!可宁独怎么会一点事情都没有?”

“刚才的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同样的疑问也在楚时年的脑海中盘旋,他也无法想明白刚才的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会?怎么会有那样的感觉?怎么会突然间就被万剑包围,感觉自己已经被置于死地?幻术吗?不对!绝对不是幻术!是真实的!可是怎么可能在一瞬间就施展出万剑?并且还可以无视我的招式?不应该!”

“他又是怎么引导我的力量全部冲入大地之中?他怎么会拥有这等程度的力量?又怎么会有如此精准的判断能力?这到底怎么一回事?”楚时年猛地一震,从土中跳出,瞪大了眼睛盯着宁独,握紧的拳头上瞬间缭绕满了元气。

“楚时年要干什么?难不成他还要再打?”

“一定是了!看楚时年的样子不过是吃了点土而已,绝对还有再战的能力!凭什么就这样认输?”

“没错,楚时年还没有输!”围观的众人顿时有了希冀,他们太希望继续打下去了,更希望看到宁独被击败。

青藤园的教习看着跳出来的楚时年,心中一惊,赶忙要冲上出拦住楚时年,却不想早已经有人拦在了他们面前。

“住手!谁要是敢再动,我定让他终生后悔!”青藤园教习的威胁听起来这么的无力,好似并不能阻碍任何事情的发生。

眼前这些官宦子弟加在一起,就算将整个青藤园都给平了,凑钱再建也不过是小事一桩。更何况法不责众的道理他们比谁都懂,前面只要不是提着刀要杀人的狠角,他们都可以冲上前去拦着。

“楚时年跟宁独的对战还没有结束,谁都不能够阻止!”本就是集结起来打压宁独的,要是没了楚时年出头,众人里再很难有一个更强的修行者。对付同样身为修行者的宁独,将其打趴下是最出气也最直接让其低头的方式。

楚时年十分清楚他刚才的感觉不是幻觉更不是错觉,但他不能就此放手,他要跟宁独继续打下去,否则他肚内的愤怒只会将自己撑爆。

“倘若他真的有瞬间发动万剑的能力,刚才那一瞬间我就已经死了!显然这种能力存在一定的缺陷,否则我不可能还活着!”

瞬间的交手,楚时年判断出了很多东西,包括宁独那足够媲美“霸体诀”的力量,他可不是一个莽夫,吃过一次亏后他再出手有了太多的谨慎。哪怕宁独真的强于他,他也必定要拼命一战。

“撼山!”楚时年低喝一声,准备再度前冲。

宁独看了楚时年一眼,楚时年立时有了刚才被万剑瞄准的感觉。

“怎么会如此?”楚时年彻底愣住,拳头上缭绕的元气不再受控制,便消散而去。

一瞬间,对于正在搏杀的修行者来说可以做很多事情,但是处于平常状态的人来说能做的事情很少。青藤园的教习不过才迈出半步,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的人不过才瞄了宁独一眼,说出口的话才到一半。

然而,随着楚时年的愣住,所有人也都愣住了。

“为什么不打了?刚刚不还是要冲上去的架势吗?”

“楚时年怎么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惊疑的神情在众人的脸上浮现出来,他们用不可思议地眼神看着楚时年,完全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楚时年躲开了宁独的眼神,沉默了片刻,又抬起了头,看向宁独那双平静的眼睛,在那双眼睛里,他没有再看到万剑,但他清楚,里面确实藏着足以瞬间杀死他的万剑。

“我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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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自缘剑在最高层(上)

“好像没事了?”东锦卫看到青梅园门口停下来的人群后忍不住自问一句。

“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让这样一群穷凶极恶之徒停手?”官宦子弟向来在天都无法无天,普通的人物根本无法镇住他们,即便亮刀子见血他们也未必会退缩。

“也不像是没事了,他们好像还围着宁独。不过我看到了不少青藤园的教习,有他们在那,想来也不会处什么大岔子了。”

“最好不要有什么岔子。这个宁独,闹完这出闹那处,上次方圆市的案子还没有完全结,现在又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唉!他在天都一日,天都就一日不得安宁!”

躲在暗处观察的东锦卫还有心思言语,近在眼前的人却完全陷入了震惊,琐碎的质疑声迅速地连成片。

“楚时年输了?”

“明明还有再战之力,怎么就认输了?”

“不会吧?楚时年明明那么强大,连伤都没有受,怎么就认输了?该不会是他故意的吧?”

“这种时候,就算明知不敌,也要拼上自己的性命!楚时年这还是在军中历练过的人,怎么连拼命的勇气都没有,就这么轻易地认输了?”

“……”

质疑的声音落入楚时年的耳中,等同于一种刑罚,但他有承受这种刑罚的勇气跟能力。比起战场上错误决定而导致兄弟死于非命来说,这样的屈辱他能够忍受。

楚时年不是一个怕死的人,但他面对宁独时清楚地知道自己再冲上去也只会死。先前的交锋他没有死在“万剑”之下纯粹是因为宁独没有下杀手,他明知如此还要继续往前冲的话就显得相当愚蠢了。

“明明只是行难上境,却有着通玄的能力!不论在战斗哪一点上,都已然是顶尖的水准!我确实赢不了他!”

看着平静的宁独,楚时年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强大,但他仍不能认同宁独的强大,只不过他现在已经没了去否定对方的资格。

宁独看了楚时年一眼,又将目光放到了冲过来的青藤园教习身上。

“宁独,今日的乱子皆是由你而起,现在立马跟我们回去受罚!”青藤园的教习一边义正言辞地说着,一边阔步向前准备带走宁独。现在的事情可以说是闹得相当大了,当务之急是将眼前这一群人给驱散,领走宁独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等等!这事还没有完,怎么说走就走!”当即有人意识到了不对劲,青藤园的教习分明就是想要借着惩罚宁独的名义将其带走。

楚时年缓缓地松开了拳头,并没有着急离开,他要在这里等一个结果。

“你们这群纨绔子弟!私自闯入我青藤园,我还没有好好跟你们算账,现在竟还敢这般狂妄?擅闯学府重地,意图窃取机密,按我大明律当斩!”青藤园的教习当即释放出了通玄境的威压,将一群人震慑住。

“休想靠着比我们高的境界来压我们!我们也不是吓大的!今天就是豁出性命,我们也要讨一个说法!不要以为这是在你们青藤园里,你们就可以为所欲为!今天宁独不跪下认错,谁都不能将他带走!”

“对!没错,谁都不能将宁独带走!今天必须在这里给出一个让人满意的结果!”

“宁独敢走,必定血溅青藤园!”

“血溅青藤园!”众人顾不得之前受的伤,双眼发红,好似眼前是杀父仇人。

青藤园的教习顿时来了火气,大袖一挥,庞大的元气当即产生狂风,将呐喊的人群吹的东倒西歪。

“一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还敢在我面前耍威风,我杀人的时候你们父亲还在玩尿泥呢!”

面对通玄境的强者,平日里在家仆面前可以耍耍武艺的官宦子弟们根本没有什么抗拒之力,但他们显然不是吃了苦头就会退缩的主,一个个当即爬了起来,从身上掏出珍藏的宝贝。

“老东西,瞧好了,我手里可是‘瓦全雷’,只要我轻轻一捏,就算你是通玄境又如何?又能够挡得住我?到时候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你能苟活下来,又如何处理这局面?即便你身负高爵,逼死了这么多人,你也会被株连九族!”说话者捏着一颗浑圆漆黑的珠子,里面散发着恐怕的元气波动。

“我这是‘熄神香’,诸位应该都听过这东西的大名!见山境只要闻上一闻,便立刻吹灯拔蜡!哪怕你是通玄境,也好受不到哪里去!”这人手里拿着一节长竹般的东西,一抽就可以露出里面的真面目。虽然还没有抽出,但其散发出来的淡香也让人觉得四肢松软无力。

“瞪大你的眼好好看看,这可是‘破阳符’,定让你大半个青藤园都灰飞烟灭!不要以为我们这些人境界低微些,就可以任凭你拿捏!”此人手里举着一张红黄色的符篆,上面散发着恐怕的高温,犹如一尊火炉,要是爆发起来,威力绝对惊人。

在场的人可都是官宦子弟,又能够修行,家族自然十分重视,身上有些保命的东西也是情理之中。

青藤园的教习面上不禁露出了冷笑,他虽然不至于被这些小辈吓到,但他们拿出来的东西都十分危险,稍有不慎还真的会出大麻烦。

“不用拿这些东西吓唬我!我可以跟你们保证,在你们发动起你们手里这些破烂玩意儿之前,我就可以带着宁独离开这里,到时候你们全部的人都会死,并且死的毫无价值!”

“哈哈哈哈!谁说我们死的毫无价值?倘若我们这些人全部都死了,你脱得了干系,你们青藤园脱得了干系?”

“你们这些草包,谁敢死?”

“护我大明之名,况死乎?”这些平日里飞扬跋扈的官宦子弟脖颈一扬,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

宁独环视了一眼,说道:“既然诸位都是来找我的,不知可否说明到底所为何事?”就算有人在外面造谣生事,也不至于仇恨到这种地步才对,宁独实在是猜不出他在萤雪湖参悟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bp&bp“好你个宁独!事到如今你还装糊涂!先是藏在青藤园里不肯出来,后来又想要逃跑,现在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莫非你青藤园是个戏班子不成,专门教人演戏变脸?”

“青藤园岂容你大放厥词!”青藤园教习隔着虚空一掌扇过去,刚才的说话者当即被扇飞出去,其嘴中的两颗牙带着鲜血飞出,半边脸高耸而起,砸在人群中当即不省人事。

“仗着境界高就欺人太甚!”人群立刻出现了骚乱,怒吼的声音越来越高,却并没有人立马抛出手中的保命法宝。

宁独见没有人回答,便再次高声说道:“在下并非装糊涂,而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请各位告知。”

“今日找上门来,你竟然这般装糊涂!那好,就当面戳穿你的面具,看你敢认还是不敢认!”一时间,众人的骚乱稍微平复下来,双眼都盯着宁独。

“我且问你:‘武帝第二’可是你自称的?”

宁独看着对方愤怒的神情,无奈地摇了摇头。

“敢做不敢当了?”对方逼问道。

“我确实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宁独坦诚地说道。

“早就知道你不肯认!那么我就要问问你,四天前你在哪?”

“萤雪湖旁参悟。”

“一派胡言!你明明就是在‘戏春阁’醉酒后说出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戏春阁里的所有人都可以作证!你说你在萤雪湖旁参悟,又有谁能够作证?”

“我!”胡然立马说道。

“亲近之人不可为证!还有人吗?即便你能证明自己在萤雪湖旁,你又怎么解释‘戏春阁’的事情?”

谣言传到现在,故事的编织无数次地响起,越来越详实,所有的细节都被描绘而出,恐怕戏春阁里面的人都确信那日宁独确实来过,且说过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宁独看着愤怒的众人,低头微思。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识,他也曾在东锦卫前百般辩解却无济于事,现在自然也是如此。到现在,他才稍微明白了些天下的道理。

事实与否,并不关乎是否发生,而是是否有人信。

“怎么,没法子抵赖了?”众人见宁独是这般模样,以为他黔驴技穷算是低头默认了。“既然你不说话,就当你承认了!”

能够让宁独低头认罪是众人想要的第一步,他们还要彻底将宁独打到尘埃之中,让其永世不得翻身才能解除心中的仇恨。

没有走的楚时年也在盯着宁独,他希望对方承认也希望对方承认,他不想心中的愤怒无处发泄,也不想大明中存在一个可以挑战武帝威严的人。

青藤园的教习则无比希望宁独抵死不认,哪怕宁独真的说过这样的话,也不要承认。

宁独再次看向众人,露出了微笑,说道:“我确实说过这样的话,不过我的原话是这样的:做什么武帝第二?做就要做天下第一!”

第六十七章 自缘剑在最高层(下)

不仅是前来问罪的众人,就算是青藤园的教习也都愣住了,一脸震惊地看着宁独。原本以为宁独就足够狂妄的了,没想到他的狂妄远远超过了传言。

宁独毫不心虚地看着众人,说道“你们还想问什么?”

众人被宁独的话跟震慑住了,原本他们都编好了无数种应对的方式,不论宁独是承认还是不承认都有办法,可现在他们就像是被闪了腰一样,着实有些慌乱,一时难以应付现在的局面。

倘若是在刚入天都时,宁独绝对无法理解众人对这么一个“武帝第二”的名称有这么大的反应,现在他也不过能理解一二而已。不是天都土生土长的官宦子弟,恐怕都无法理解武帝在他们心中的地位。

大明王朝自立国开始,历经六百年的风雨,如今能够以天下第一大国的身份屹立在万国之中,文皇是先驱,而武帝则是一手创造出了这样的盛世。倘若问大明子民他们最崇敬的人是谁,得到的答案无疑都将是武帝。而在天都,在官宦家中,这样的风气尤盛。可以说,武帝是每个人心中的神!如果有人胆敢侮辱武帝,不用官府,四周的人都会将其直接唾弃、殴打致死。宁独敢自称“武帝第二”,无疑是触及到了他们心中的底线。

“好你个宁独!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狂妄!今日我非要好好教训教训你不可!”

宁独看着说话的人,又扫了其他人一眼,说道“既然诸位要来挑战,那便说好了,你们是一个一个上,还是一块上!”

“对付你还用大家一起上,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我一个人就足以!”一位见山境的子弟抽出长剑,从人群中跳了出来。

宁独立刻冲着对方一摆手。

“怎么,现在又反悔了,不敢应战了?”

“不是。打之前且说好了,这里毕竟是青藤园,就算不损坏房屋,破坏了花花草草也是不好的,到时候维修起来还是相当麻烦。”

“一切损失,我都担了!”对方不耐烦地说道,他早已经调动起了全部的元气,不愿再耽误上片刻的时间。

宁独满意地点了点头,抬起的手背到身后,低头说道“你在一边等我。”

胡然立刻退到了一旁,看着宁独。

青藤园的教习想要上前阻止,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眼前这些纨绔子弟,只要一个个将他们打趴下了,他们自然就没有什么脾气了。否则不管怎么解决,他们的怒火都是无处发泄,最后多半要糟蹋了青藤园。

“秦少!一定要将宁独这个狗贼打得满地找牙!”人群立刻爆发出了呐喊声,他们的愤怒可都寄托在秦少身上。

“剑若游龙!”被称为秦少的人轻斥一声,手中的剑发出青色的光芒,好似真的化成了一条游龙一般,在脱离其手时迅速地变大,散发出了惊人的元气波动。

“龙湖道场的‘惊鸿九式’,以见山境的元气催动,倒还真的学得几分样子!”青藤园的教习见多识广,一眼便认出了对方的武诀。

宁独微微一眯眼,身边的元气突然凝聚成剑气,汹涌地扑向化成游龙的剑。

“剑网!”

数百道剑气瞬间编织成网,将那条游龙完全网入其中,并且迅速地勒紧,刹那间便将其绞杀!

咣当!

刚刚还在大展神威的剑掉落在地,上面已尽是剑痕,成为了一柄废剑,刚刚跃起来的秦少受到牵连,当即吐出一口鲜血,从天下掉落,砸进了人群之中。他到昏迷的那一刻都不明白宁独的剑气明明弱于自己,怎么可能瞬间将自己击败。

“竟然一眼就看出了破绽,宁独在剑道上的造诣到底有多高?”青藤园的教习大吃一惊,完全没有想到宁独可以这么轻易地化解对方的攻击。

“秦少!”众人还没有来得及看清那条横陈在头顶的游龙,就看到了狼狈倒地的秦少,完全判断不出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来!”就在秦少刚刚落地的时候,立时有一个壮汉跳出,双脚在地上一跺,当即引起了强力的震动。

“项少!一拳将他的脑袋给拍扁!”

“他就是那个一拳打死吞山虎的项少?”

“就算他师承商冲古,在剑道上造诣非凡,能够赢得秦少。项少一拳过去,他又怎么应对!”

宁独微微一沉身体,手上的元气也在迅速地凝聚。

“开!”项少单掌劈地,大地当即裂开,裂缝犹如闪电般向着宁独冲去。

“凝!”

“震!”

宁独一拳击在脚下的地上,硬生生地止住了开裂的大地。

与此同时,项少飞跳而来,双手紧握成锤,悍然向着宁独重砸下来。

宁独左手双指成剑,横向一指,恰好抢先点在了项少的檀中穴上,其右手张开成掌,握住了对方砸来的重拳。

项少顿时感觉周身的元气一滞,只剩下手头那点元气。

“怎么会无视我的防御,直接将剑气刺入到我的身体之中,这是何等锋利的剑?”

宁独牢牢一握,腰间一转,将项少摔飞而出!

“项少!”众人再度惊呼,冲上前去将砸出了一个深坑的项少给扶了起来。

青藤园的教习也完全愣住了,盯了宁独一眼后,不禁面面相觑起来。在他们的印象中,宁独虽强,但也没有强到这种程度才对。

“宁独之前能够赢见山境都是拼尽全力,最后才得以险胜,现在怎么能够稳稳赢得见山境了?一个行难境,怎么会有如何强悍的战力?”

楚时年的眉头不禁紧紧地皱了起来。

“明明只是行难境,却能够悟出通玄,剑更是快的离谱!在剑道上的造诣完全不输通玄境的前辈!他到底是怎么修炼的,怎么会修炼到这种地步?”

宁独继续将手背到了身后,平静地看着众人。

眨眼间就有两人倒下,再加上之前的楚时年,这就已经是三名见山境了,哪怕是同样的见山境,又能够有同样的战绩?

众人愣住了,一时间竟然没有了什么声音。

胡然在心中一喜,看了周围的人一眼,赶紧将喜悦藏起。

宁独也不再出言,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青藤园的教习见这般情形,当即站出来说道“现在的事情再清楚不过了,宁独你口出狂言,招致别人向你挑战,这是你自己的事情,可这里毕竟是青藤园,况且这么多人,你三天三夜也未必打得完。依我看,你们且回去商量出个对策,再派出代表来挑战。不就是一个‘天下第一’的名号嘛!”

宁独“天下第一”的狂言老一辈的强者不会在意,不过当成了乐子笑笑而已,也唯有年少气盛的人才会在意,说到底这事情也就是个大点的挑战书,充其量也就是招致的人多了些。

“不要避重就轻!谁在乎他的狗屁‘天下第一’,我们在乎的是他污蔑武帝!武帝是何等人物,不用说是他,就算是商冲古又有什么资格贬低武帝来提升自己?”人群中自有心思缜密的,当即看破了青藤园教习的诡计,在人群中高声说道。

青藤园教习面色一冷,喝道“你们这些小东西倒是精明的很!其实你们是真的蠢!倘若宁独真的有污蔑武帝的行径,东锦宫不会管吗?难道你们自认比东锦宫还要洞察秋毫吗?既然看不惯宁独,就堂堂正正向其挑战,不用找那么些由头,免得到时候输了还一大堆的借口!”

众人愣了愣,先是被宁独雷霆手段击败三人震惊了一番,现在又被青藤园教习给震慑了一番,脑子竟嗡嗡的,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宁独的眼中闪出一丝警觉,身上有了轻微的剑鸣,其周身有了肉眼不可查觉的细微波动。

青藤园教习说完一番话后,看向了宁独,不禁在心中赞叹“竟然连‘镇万弘音’都能够察觉并且抵御,商冲古到底是怎么调教出这个弟子的?我倒真的想要瞧一瞧这个宁独到底强到了什么地步!”

楚时年猛地一震身,看向青藤园教习,又扫视了一圈,知道今天来的这群人是不可能再战胜宁独。

“宁独!”青藤园教习突然喝出两个字,在旁人听来不过是声音大了些,但在宁独听来确实两座山撞了过来。

宁独确实没有想到青藤园教习会突然向自己出手,但他也不是反应不及,毕竟他一直都在提防着。

弹指剑!

一道剑气飞起!

袭来的两座山瞬间撞到宁独身上,却好似一片影子掠过,没有造成任何的影响。

“一剑化万剑?宁独竟将商冲古的这等本事都学了去?他入学才多久?怎么会修行到这般地步?单论剑道上的造诣,恐怕他已经站在山峰了!”青藤园教习的心中震惊无比,他可是清晰地感知到了宁独的一道剑气在瞬间化成万道将他的“镇万弘音”击碎。

“在,教习。”宁独应道。

“今日之事就这般!日后再有人向你挑战,严禁你将其引入到青藤园中,否则直接将其逐出青藤园!”青藤园教习怒气冲冲地说道。

“是!”宁独看了众人一眼,说道“诸位要是还想再打,就请提前下战书好了,我随时恭候。”



第六十八章 一丝甜

不仅是前来问罪的众人,就算是青藤园的教习也都愣住了,一脸震惊地看着宁独。原本以为宁独就足够狂妄的了,没想到他的狂妄远远超过了传言。

宁独毫不心虚地看着众人,说道“你们还想问什么?”

众人被宁独的话跟震慑住了,原本他们都编好了无数种应对的方式,不论宁独是承认还是不承认都有办法,可现在他们就像是被闪了腰一样,着实有些慌乱,一时难以应付现在的局面。

倘若是在刚入天都时,宁独绝对无法理解众人对这么一个“武帝第二”的名称有这么大的反应,现在他也不过能理解一二而已。不是天都土生土长的官宦子弟,恐怕都无法理解武帝在他们心中的地位。

大明王朝自立国开始,历经六百年的风雨,如今能够以天下第一大国的身份屹立在万国之中,文皇是先驱,而武帝则是一手创造出了这样的盛世。倘若问大明子民他们最崇敬的人是谁,得到的答案无疑都将是武帝。而在天都,在官宦家中,这样的风气尤盛。可以说,武帝是每个人心中的神!如果有人胆敢侮辱武帝,不用官府,四周的人都会将其直接唾弃、殴打致死。宁独敢自称“武帝第二”,无疑是触及到了他们心中的底线。

“好你个宁独!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狂妄!今日我非要好好教训教训你不可!”

宁独看着说话的人,又扫了其他人一眼,说道“既然诸位要来挑战,那便说好了,你们是一个一个上,还是一块上!”

“对付你还用大家一起上,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我一个人就足以!”一位见山境的子弟抽出长剑,从人群中跳了出来。

宁独立刻冲着对方一摆手。

“怎么,现在又反悔了,不敢应战了?”

“不是。打之前且说好了,这里毕竟是青藤园,就算不损坏房屋,破坏了花花草草也是不好的,到时候维修起来还是相当麻烦。”

“一切损失,我都担了!”对方不耐烦地说道,他早已经调动起了全部的元气,不愿再耽误上片刻的时间。

宁独满意地点了点头,抬起的手背到身后,低头说道“你在一边等我。”

胡然立刻退到了一旁,看着宁独。

青藤园的教习想要上前阻止,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眼前这些纨绔子弟,只要一个个将他们打趴下了,他们自然就没有什么脾气了。否则不管怎么解决,他们的怒火都是无处发泄,最后多半要糟蹋了青藤园。

“秦少!一定要将宁独这个狗贼打得满地找牙!”人群立刻爆发出了呐喊声,他们的愤怒可都寄托在秦少身上。

“剑若游龙!”被称为秦少的人轻斥一声,手中的剑发出青色的光芒,好似真的化成了一条游龙一般,在脱离其手时迅速地变大,散发出了惊人的元气波动。

“龙湖道场的‘惊鸿九式’,以见山境的元气催动,倒还真的学得几分样子!”青藤园的教习见多识广,一眼便认出了对方的武诀。

宁独微微一眯眼,身边的元气突然凝聚成剑气,汹涌地扑向化成游龙的剑。

“剑网!”

数百道剑气瞬间编织成网,将那条游龙完全网入其中,并且迅速地勒紧,刹那间便将其绞杀!

咣当!

刚刚还在大展神威的剑掉落在地,上面已尽是剑痕,成为了一柄废剑,刚刚跃起来的秦少受到牵连,当即吐出一口鲜血,从天下掉落,砸进了人群之中。他到昏迷的那一刻都不明白宁独的剑气明明弱于自己,怎么可能瞬间将自己击败。

“竟然一眼就看出了破绽,宁独在剑道上的造诣到底有多高?”青藤园的教习大吃一惊,完全没有想到宁独可以这么轻易地化解对方的攻击。

“秦少!”众人还没有来得及看清那条横陈在头顶的游龙,就看到了狼狈倒地的秦少,完全判断不出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来!”就在秦少刚刚落地的时候,立时有一个壮汉跳出,双脚在地上一跺,当即引起了强力的震动。

“项少!一拳将他的脑袋给拍扁!”

“他就是那个一拳打死吞山虎的项少?”

“就算他师承商冲古,在剑道上造诣非凡,能够赢得秦少。项少一拳过去,他又怎么应对!”

宁独微微一沉身体,手上的元气也在迅速地凝聚。

“开!”项少单掌劈地,大地当即裂开,裂缝犹如闪电般向着宁独冲去。

“凝!”

“震!”

宁独一拳击在脚下的地上,硬生生地止住了开裂的大地。

与此同时,项少飞跳而来,双手紧握成锤,悍然向着宁独重砸下来。

宁独左手双指成剑,横向一指,恰好抢先点在了项少的檀中穴上,其右手张开成掌,握住了对方砸来的重拳。

项少顿时感觉周身的元气一滞,只剩下手头那点元气。

“怎么会无视我的防御,直接将剑气刺入到我的身体之中,这是何等锋利的剑?”

宁独牢牢一握,腰间一转,将项少摔飞而出!

“项少!”众人再度惊呼,冲上前去将砸出了一个深坑的项少给扶了起来。

青藤园的教习也完全愣住了,盯了宁独一眼后,不禁面面相觑起来。在他们的印象中,宁独虽强,但也没有强到这种程度才对。

“宁独之前能够赢见山境都是拼尽全力,最后才得以险胜,现在怎么能够稳稳赢得见山境了?一个行难境,怎么会有如何强悍的战力?”

楚时年的眉头不禁紧紧地皱了起来。

“明明只是行难境,却能够悟出通玄,剑更是快的离谱!在剑道上的造诣完全不输通玄境的前辈!他到底是怎么修炼的,怎么会修炼到这种地步?”

宁独继续将手背到了身后,平静地看着众人。

眨眼间就有两人倒下,再加上之前的楚时年,这就已经是三名见山境了,哪怕是同样的见山境,又能够有同样的战绩?

众人愣住了,一时间竟然没有了什么声音。

胡然在心中一喜,看了周围的人一眼,赶紧将喜悦藏起。

宁独也不再出言,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青藤园的教习见这般情形,当即站出来说道“现在的事情再清楚不过了,宁独你口出狂言,招致别人向你挑战,这是你自己的事情,可这里毕竟是青藤园,况且这么多人,你三天三夜也未必打得完。依我看,你们且回去商量出个对策,再派出代表来挑战。不就是一个‘天下第一’的名号嘛!”

宁独“天下第一”的狂言老一辈的强者不会在意,不过当成了乐子笑笑而已,也唯有年少气盛的人才会在意,说到底这事情也就是个大点的挑战书,充其量也就是招致的人多了些。

“不要避重就轻!谁在乎他的狗屁‘天下第一’,我们在乎的是他污蔑武帝!武帝是何等人物,不用说是他,就算是商冲古又有什么资格贬低武帝来提升自己?”人群中自有心思缜密的,当即看破了青藤园教习的诡计,在人群中高声说道。

青藤园教习面色一冷,喝道“你们这些小东西倒是精明的很!其实你们是真的蠢!倘若宁独真的有污蔑武帝的行径,东锦宫不会管吗?难道你们自认比东锦宫还要洞察秋毫吗?既然看不惯宁独,就堂堂正正向其挑战,不用找那么些由头,免得到时候输了还一大堆的借口!”

众人愣了愣,先是被宁独雷霆手段击败三人震惊了一番,现在又被青藤园教习给震慑了一番,脑子竟嗡嗡的,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宁独的眼中闪出一丝警觉,身上有了轻微的剑鸣,其周身有了肉眼不可查觉的细微波动。

青藤园教习说完一番话后,看向了宁独,不禁在心中赞叹“竟然连‘镇万弘音’都能够察觉并且抵御,商冲古到底是怎么调教出这个弟子的?我倒真的想要瞧一瞧这个宁独到底强到了什么地步!”

楚时年猛地一震身,看向青藤园教习,又扫视了一圈,知道今天来的这群人是不可能再战胜宁独。

“宁独!”青藤园教习突然喝出两个字,在旁人听来不过是声音大了些,但在宁独听来确实两座山撞了过来。

宁独确实没有想到青藤园教习会突然向自己出手,但他也不是反应不及,毕竟他一直都在提防着。

弹指剑!

一道剑气飞起!

袭来的两座山瞬间撞到宁独身上,却好似一片影子掠过,没有造成任何的影响。

“一剑化万剑?宁独竟将商冲古的这等本事都学了去?他入学才多久?怎么会修行到这般地步?单论剑道上的造诣,恐怕他已经站在山峰了!”青藤园教习的心中震惊无比,他可是清晰地感知到了宁独的一道剑气在瞬间化成万道将他的“镇万弘音”击碎。

“在,教习。”宁独应道。

“今日之事就这般!日后再有人向你挑战,严禁你将其引入到青藤园中,否则直接将其逐出青藤园!”青藤园教习怒气冲冲地说道。

“是!”宁独看了众人一眼,说道“诸位要是还想再打,就请提前下战书好了,我随时恭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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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治民

相较于天都里的波涛汹涌,方圆市显得过于安静,除了在众多楼宇间立起来的巨柱引起了人们的关注。

天路飞升的事情不断被人描绘,犹如一幅画被人不断地填上细节,现在已经变得相当逼真,使得方圆市多半的人都已经相信。不过方圆市毕竟是卧虎藏龙的地方,有关修行的各种行家里手都有,一眼看破所谓的“天路飞升”的不在少数,可他们都选择了缄口不言,作壁上观。没有人愿意多管闲事,在方圆市能保全自己就已经是幸运。

由于方圆市里居住着众多的修行者,且每个人都是相当独立几乎不与他人有紧密的联系,这也就为某些以杀戮、鲜血为修行之道的人提供了一个很好的狩猎场。不用向远了追溯,就是最近十年,也有多起耸人听闻的事件,最后多数都是不了了之,其中也存在着铭刻大阵直接祭炼修行者的。于是,不少人也就猜测这“天路飞升”是一座祭炼的大阵。

“我看这东西邪得很,还是不要碰的好。想当年那个什么血灵上人,可是屠杀了十条街的人,这片湖都被染红了!多少想要占便宜的人都掉进去了?”

“倒不见得!我昨晚就亲眼见到最东面的那根巨柱接引下璀璨星光,淬炼到端坐在柱顶的人身上,当即助其突破见山境的桎梏,让其一举跃入通玄境,此等机缘,就算你去龙潭虎穴又岂能猎得?”

“此话当真?真的能助人突破到通玄境?”行难境就卡死了九成的人,能够突破到通玄境已经算得上是修行中的绝对强者,足以称霸一块地域,任何一点可以帮助突破到通玄境的东西都是天价,传出去绝对会引无数人发狂。

“昨夜你没听到隆隆雷鸣?没感受到那股庞大的元气波动以及最后的一声长啸?”

“倒是确有此事,不过终归还是要一窥究竟才能信。”毕竟方圆市充满着谎言与欺骗,谨慎一些总是不错。

“劝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个主意,如今对方刚刚突破到通玄境,且其巨柱又是此等宝贝,换成是你,能不提防些?怕是你提着厚礼去拜见,人家都不会给你开门。”

“说的也是。不过还是有其他的巨柱,也还有没有开建的。”

“……”

随着立起来的巨柱越来越多,“天路飞升”也逐渐成了人们热议的事情,而那特定的位置自然成了争抢的对象,也接连引发了好几场争斗。

这么多天过去了,方圆府也没有任何的动静传出来,白一士整天跟赵新澄谈论经文诗词,过着清闲文人的生活。原本轰轰烈烈的方圆府,此时竟成了个书馆般的地方。

“又输给白大人半子,我是无论如何都赢不得白大人了。”赵新澄笑着摇了摇头,放下了手中的棋子。

“赵大人承让了。”白一士笑着收起棋子。

赵新澄转头望向窗外,不禁说道“刚刚被调任到方圆府时,还妄想着能有一番作为,将方圆府整治的井井有条,现在看起来,我的想法竟如此可笑。方圆府哪里是朝廷能够伸手管的地方,我真是自不量力,还差点丢了性命。”

“赵大人认为何为‘治民’?”白一士问道。

“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民安而乐,天下大同。”赵新澄自认他从浩瀚书海中学得不少的治世良方,只不过事与愿违。

“既然是这样认为的,那么该如何实施?”

“儒为本,法为束。”

白一士笑了笑,同样向着窗外望去,看着密集的建筑以及密集的人,说道“为什么非要‘治民’呢?难不成你我天生就该为官,天生就该管制他人?”

“倘若无官无朝,大明早就分崩离析,岂不是成了他人铁蹄下的焦土!”

“一国自是如此。不论立国还是治民,根本就是让人能够有更好的生活,倘若官制不能让人过上好生活,为什么不抛弃?方圆市就是一个不适合官制的地方。治民的治,未必就是治理的治。”

赵新澄原本还想继续辩解,看了白一士一眼后沉默下来,默默地思索起来。

“为官,为民。不为民,不为官。”

赵新澄想了很长一段时间,算是明白自己错在了那里,他一直都太将“官”当成“官”了,倘若在官制成熟的地方还可平庸任职,可是他想要在方圆府如此却是大错特错,方圆市里的“官”绝非是代表着管制人的权力,而仅仅是可以为民做事的权力。

望着林立在建筑间的巨柱,赵新澄还是想不出来白一士到底要做什么,而他也一直没有接到高闻渊的任何指使,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这个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蛰伏,也并不能够蛰伏。

“两位大人还真是闲情雅致。”徐疾走上楼来,笑着说道。

“知府大人。”赵新澄忙行礼道。

“都说了多少次了,赵大人?什么方圆府,不就是你我三人而已,何必说那些虚称,岂不是显得格外生疏?”徐疾一怒一笑地,格外自然。

“是。”

“话说外面这巨柱立的可真是邪乎,这才几天,就立起了二十一根,剩下的点也都被人占死了,照这个架势,不出十天就立起那个什么‘天路飞升’了,真不知道这又是搞什么名堂。”徐疾向外望着说道。

“是啊,方圆市可真是个奇妙的地方,天翻地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赵新澄也感叹道。

徐疾看向白一士,说道“走吧,二位大人,饭菜都已经做好了。”

“白大人请!”

——

立起来的“通天之柱”都不允许人们进行参观,但隔着百步的距离还是能够看得清楚,因此其四周还是聚集了不少的人,致使道路有些阻塞。

“谁啊,不长眼?都这么挤了,还往前拱,属猪的吗?”隆冬时节还显露着肌肉的大汉怒吼着,显然不是个善茬,他转身一看是一个带着破斗笠的矮个子,当即来了火气,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扇了过去。咚!

带着破斗笠的矮个子一抬手,挡住了大汉的巴掌。大汉继续用力,将全身的力量都压在了上面,却根本不能前进分毫,当即意识到对方的境界远远高出自己,没有片刻的犹豫就跪地求饶。

“这位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小人一般见识!”

大汉叩了好几个响头,再抬头看的时候,眼前已经空无一人,心中虽有惊疑,但他立刻起身躲进了人群之中。今日吃了这个教训,日后定当更加谨慎才是。

方才戴着破斗笠的矮个子此时已经立在了一处巨柱顶,看向整个方圆市。

“喂!你是谁,谁让你在这的?”立在巨柱下的人当即愤怒地喝道,双手一攀,当即冲到了巨柱之顶,不由分说地便向着对方出手。

“快看,有人来夺通天之柱了!”不知是谁率先发现,大呼一声后众人全部向着巨柱顶望去。

“耗尽了我的积蓄才得以建成的通天之柱,岂容尔等沾染!”建起巨柱的主人猛地轰出双拳,强悍的元气犹如两座压缩后的山,锐不可当地向着前方冲去。

“原来是青冥炉的三十六炉之一,是成名已久的洪道人!他什么时候已经晋入通玄境了?这般强悍的元气,是‘无伤拳’?据说在同境界之中,一拳之下,对方没有受伤,皆是直接死亡!”巨柱底下的人惊呼道。

“到底是谁跟洪道人有这么大的深仇大恨?”

“不应该,按理说很少有人会招惹器脉师才对……”

带着破斗笠的矮个子突然露出了怀中的剑,但他没有出剑,用带鞘的横击而出,直接将剑用成了棍。

砰!

洪道人的双拳还没有轰击到对方身上,整个身形就完全扭曲,直接像是一块泥巴一样摔飞到了地下。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一剑就将洪道人直接给拍飞?”众人原本还以为能够看到一场精彩的战斗,却没有想到洪道人就这么轻易地败了。

洪道人摔进一堆建筑之中,扬起一阵烟尘,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起来。

“就这么一击就没有还手之力了?”

“什么时候,通玄境也是这般好击败的了?”

“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个狠人?”

“在方圆市,真的是越不起眼,就越应该躲得远远的。”

纵使隔得很远,也能看出立在巨柱顶的人穿着很普通。一双简陋的草鞋,甚至让人怀疑再走一步会不会掉下来,缠的很乱的绑腿,单薄的灰麻衣,上面有着许多褶皱,他头上的那顶斗笠也格外陈旧,上面还有一道裂痕,好似是刀剑一类东西给劈的。其身形相当矮小,还格外的瘦弱,让人不禁以为这就是个逃荒来讨生活的小子。

站在巨柱顶的人并没有在意下面熙攘的人,他微微抬起头,如剑般锋利的目光贴着斗笠边向外望去。

“小衣,你就在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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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杀鱼

扁士寒昨日还高兴了一阵,今日见胡然又跟之前一般愚笨,心便沉了下去。

“昨日也就是灵光一现,唉!还是个水磨功夫,着急也没有什么用了,让她自己就这样慢慢学好了。”虽是这般安慰自己,但扁士寒还是无比希望胡然能够一直跟昨日一样,那样他用不了几年就可以看到胡然名扬天下了。

胡然已经不像之前那样不时抬头偷看扁士寒,她聚精会神地施针,却远不如昨日那般得心应手,好像寸寸都是困难,好在她还能熬得住,熬得来冰糖葫芦。

只不过这次送来冰糖葫芦的不是门童,而是宁独。

“少爷,怎么是你来?”胡然惊奇无比地问道,以至于她手下的针都乱了,当即刺痛了一下。

扁士寒容不得宁独来捣乱,立刻将其赶了出去。宁独对这个救了自己两次命的人没有半点脾气,只得望了胡然一眼就走开,将冰糖葫芦留在了门口。

早晨的时候,宁独并没有着急去萤雪湖而是在大门口等了老赵。

老赵还是那天的装束,可能他也就这一身装束,上面都沾满了灰尘。他一见宁独就咧嘴笑了起来,立马将冰糖葫芦交到了宁独手里。每次他来送冰糖葫芦,连大门都进不去,总是不放心中途出什么意外,今天见到宁独可算是放心了,确认自己从没失信。

“老赵,有没有兴趣修行?”宁独思量再三,还是做出了这么一个决定。

老赵憨厚地笑了笑,说道:“什么修行不修行的,我都这把年纪了,哪里还有心思去修行?”

“你的天赋很高,修行可以改变命运。”宁独认真地说道。

“嗨!这个年纪了,哪有什么什么命运不命运的。就算我真的天赋很高,也不想再争什么了,现在这窝囊样也挺好。不改什么命运了,就这样吧。”老赵自然是听说过修行者的好处,他小时候也曾幻想过,可现在他已经没了那个心。

宁独看着老赵,突然笑了起来,说道:“也好。不过我这里有几张图,你要是无事的时候可以看一看。”

老赵双手接过宁独从怀中拿出来的一叠纸,连忙点头道:“一定一定,我回去就看。只是不晓得看不看得懂,我这个文盲,大字都不识得几个。”

“没事,就是些画。”

“那好。”老赵没有立马打开看,小心翼翼地揣到了怀里。

宁独笑了笑,说道:“回吧,我也要回了。”

“哎,好。”老赵站在门口望着宁独的背影逐渐消失才回去。

胡然现在又要忙着跟扁士寒学医又要不定时地去方圆市跟吴越老先生学器脉,着实没有精力跟时间再跟着宁独学画画。

宁独现在让老赵看那些画,看不懂还好,倘若老赵看懂了也未必就是好事。有时候身怀本事也是一种不幸。

“也不知是福是祸。”宁独都已经做了的事,便也就不再去想,去了他熟悉的萤雪湖,坐在那块冰凉的石头上发愣。距离真正的“飞花无影”还很远,宁独现在充其量不过是摸到了门径而已。

“想要完全解除天地的束缚,不仅仅要跟天地元气沟通,还要让自己的剑足够强大,直接冲破束缚。”

无数次的尝试让宁独明白,沟通天地元气所能够做的不过就是“通玄”而已,想要达到“飞花无影”,必须以强力的方式打破天地元气束缚。

“让剑更强……”

这些日子,他能够做的也就只是让剑达到天地元气存在情况下的最快而已,而这就已经足够强大,他甚至都可以让一剑在瞬间刺出万刺,犹如万剑。宁独确实不太清楚如何让自己的剑更强,他的剑气再锤炼也还是那样,根本无法发生蜕变。好似有一条界限横在天上,不论他怎么往上冲,都冲不破。

宁独想了一上午,总算有了个主意。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去不断触碰元气束缚下的极限,让自己先完全掌握这种程度的剑。

萤雪湖不断地分开、重合,两个过程所用的时间太短,除了几条倒霉的鱼横在中间突然游成两截外,再没有任何的现象能够证明萤雪湖被切开过。

“不能杀死鱼。”

止水洞观!

宁独感知到湖中的每一条鱼,指尖的剑气刺入湖中,瞬间完成了对湖的切割。但在下一瞬后,有十几条鱼因为游动使得身躯变成两截,挣扎片刻后落去湖底。

剑太快,就无法再去多次改变轨迹。

宁独静思片刻,指尖再度凝起剑气。

“想要躲开所有的鱼,瞬间万变是不可能的,唯有事先算好了所有的路线。即便如此,想要完美地控制住这种程度的剑气也不是简单的事情。”

[嘀嗒fo]好似一片雪落的声音。

萤雪湖里再度有几条鱼沉入到了湖底。

施展完两次“飞花无影”后,宁独的脸色微微沉了下去,他好似发现了一个致命的缺陷。

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古道之园长站在萤雪湖的另一旁,看着不断落去湖底的鱼,知道自己又得去寻一批新的鱼苗来了。

“这孩子的天赋,强的真的有些不像话了。照这个势头,还真的可以比肩商冲古。不知道那个孩子,在白云观过得可还好?”

……

司马峨在讲完课后,看了一眼学堂里的学子,目光在宁独跟陈难萍的座位上稍微停了停。

“你们两个,我都已经教不了了。我也想继续当你们的老师,可是我已经成了阻碍。只是陈难萍,你不要太急。人生的路还很漫长,并不是只有一件事。”

“司马教习,我有一个疑问。”杨可卿站起来问道。

司马峨拉回自己的思绪,对着杨可卿点了点头。

“司马教习,行到难处则见山,那么这个难到底是难到什么程度……”

……

北城相较于天都其他的地方更加杂乱一些,白云观位于一处高耸起来的土坡,四周建筑稀少,常常给人一种喧闹中静地的错觉。

冬日的时节,来白云观的人并不多,多是家中有喜丧大事来请师傅的,各有接待的人,声音都小,互不干扰,确有仙风道韵。

庭院里两个扫地的小道士也都眉清目秀的,看起来格外有灵性,他们一边扫着,一边小声说着。

“那位大爷到底是什么来头?”

“哪位大爷?”

“还能哪位?就是几天前刚来咱们白云观就把东厢房全部霸占的呗!不准任何人过去住!还每顿饭都要八个菜,顿顿不能重样,还得加三壶好酒!就是朝廷大臣、皇亲国戚来咱们白云观也没有这样的派头。”

“嘁!观主不是说了,不可乱语!”

“哪里乱语了,实话实说都不准了?谁不准?谁不准了?”小道士正硬着脖子说着,见伙伴在不停地向自己使眼色,便转头向身后望去,当即大吃一惊,不知何时,他口中说的大爷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让我听听到底是哪位大爷啊?”钱不缺拉长了声音说道,斜眼看着小道士。

“前辈莫怪,前辈莫怪,他只是一时口快,胡言乱语了些。”小道士的伙伴忙上前解释道。

“实话实话,实话实话。”钱不缺一脚踢在小道士的屁股上,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小道士被踢飞出了两步,好在没有倒地,他揉着自己的屁股,看着钱不缺远去的背影,小声说道:“身为前辈,怎能这般没有礼数,还跟我一个小辈见识,全然没有德高望重的样子。”

“你还是小声一点,免得那位前辈大爷又突然出现在你身后。”

“走的那般远了,还能突然回来不成?”小道士刚说完,屁股上又挨了一脚,当即向前踉跄五六步,好不容易才没倒下,他捂着屁股急忙转头,却见不得一个人影。

另一个小道士见状不再言语,立刻低头开始扫地,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他们虽没有修行,但也懂得修行的高深莫测,远不是常理能够解释的。

小道士恨恨地咬了咬牙,也不敢再多说一句,默默地低头扫地。

走远的钱不缺得意地哼了一声,好似捉弄一个小道士远比赢了天下出名的修行者要高兴,大摇大摆地回到了他独占的东厢房,然而他一坐下就发愁起来。

“总将陈难萍藏在这里也不是个法子,倘若到时候别人发现了,说我金屋藏娇,那我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可这妮子偏偏又倔得很,就是不肯离天都。唉!还真是让人头疼!要不让她当个小道姑?不成,那样也太显眼了!得好好想个法子才成……”

钱不缺才坐了片刻就坐不住了,便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走了起来,冥思苦想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有了个说不上好的主意。

“又要隐蔽又要能修行,思来想去天都也就只有一个地方可去。妮子啊妮子,你这不是难为我吗?非得让我拉下这个脸去求那个人!唉!谁让你是我选中的弟子呢?以后可不好过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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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有剑无气

萤雪湖底落了无数的断成两截的鱼,成了厚厚的养料,可以预料明年开春时候藻类必定格外繁茂,随之也会让鱼类增加。只要外力干预的不过分剧烈,一块区域还是有它自己的调节能力。

“果然不行。”

宁独修行了两天后,确认他现在这个阶段的“飞花无影”存在一个相当致命的缺陷。

一直以来,宁独最大地依仗就是他源源不断的元气,只要给予他足够的时间,他甚至都可以施展出媲美通玄境的元气。可是当他全身心地与天地元气沟通以提升“飞花无影”的速度时,他就无法再不断地提炼体内的元气,只能任其消耗。

想要施展出足够快的“飞花无影”,就不得不停止提炼元气,这也就意味着宁独就只能是行难上镜的元气。他也尝试过在施展完“飞花无影”后再提炼元气,发现在施展完后很长一段时内他提炼元气的速度都相当缓慢。一开始他还不以为是多大的问题,经过无数次的尝试后他发现这是个无法解决的问题。

思索这么久,宁独也明白这个缺陷的原因。说到底,他现在一窍不通,自成一体。他所拥有的元气跟天地元气就是两个不同的系统,想要切换自如必定是不可能。

“不到万不得已,还不能使用‘飞花无影’,以现在的境界,也就能施展出三次而已。”

原本以为领悟了“飞花无影”就将自己的实力提升一大截,没想到身上又加了太多要命的限制。

宁独坐在萤雪湖思索了很久后,去了忘归阁。他再苦练也无法确定丝毫的进步,索性暂时不练。

忘归阁的人多了不少,毕竟快要大考,人心惶惶的。不过四层里还是跟之前一样,空荡荡的一片。

宁独登上四层,发现就只有自己一个人,才意识到很久没有见到过陈难萍了。

“陈难萍去哪了?怎么这么多天都没有感知到她?她向来不出青藤园的。就连石枕溪也都不在了。”

走到熟悉的书架前,宁独不再多想,按照顺序取出了一本书。

自修行以来,宁独就没有败过,这确实值得他骄傲,他却也更明白自己没有见过的世界还很大,他现在不能跟庞旧山一样出去,也就只能在忘归阁的书中见识见识其他的世界。也唯有如此,才不至于走出天都时在见识上捉襟见肘。

翻开书,宁独便沉浸入书中的世界,忘了外面的时间。

胡然同样忘记了外面的时间,不过她是因为疼痛。

不知为何,胡然突然失去了手感,就好像一直看某种东西看着看着就眼花了,她则是扎着扎着手麻了,不管怎么施针都是不得要领。

扁士寒一直都在旁边监督着胡然,见对方屡屡犯错,心中也着了急,却并未表露出来。

胡然疼得恼了,想要一摔针,抬头看见扁士寒便又低下了头,只得逼着自己继续去学,体验每一寸每一寸的痛楚。

扁士寒自是不敢真的将痛楚丝毫不差地传到胡然身上,否则一针扎错真的有可能害死胡然,他早就缩减了疼痛的程度,一直站在这也并不是单纯地怕胡然撂挑子,他也害怕出点什么意外。

“读书是十年寒窗,学医也是一辈子的寒窗。你不能静下心来的这个秉性不改,终究学不成医,到最后只能害人害己。”扁士寒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胡然当然不想听这样的批评,她自觉已经很认真很努力了,却碍于扁士寒的威严,就只能点了点头。

扁士寒看着胡然的时间长了,暗自摇了摇头,走出了房间。他一直盯着胡然也不是好事,偶尔也让其松懈松懈,或许会跟那天一样突然开窍。他也一直在思索怎样才能将胡然教得更好。

懒得去看青梨园的那些学子们,扁士寒背着手行在偏僻幽静的地方,独自一人像是个忧愁地里庄稼的老农。

“宁独始终都是个炸药,日后说不定就会将天都炸上天。看胡然这个样子,想要让她跟宁独分开是不可能的了。学医是个漫漫长途,可宁独的成长实在是太快,快得让人有些心惊胆战。到时候胡然这半吊子的水准可远不能达到压制‘天魔杀生’,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扁士寒不得不想得长远,因为曾经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就在他的眼前发生,那危及的可不是一两个人,而是整个大明,甚至说是天下苍生。

没人能理解扁士寒心中的苦闷,他本就是闷葫芦,这件事又不能跟任何人说,也就只能一个人想。

走着走着,扁士寒便停了下来,哼声道:“学医是解毒的,不是下毒的。”

“师兄果然还是师兄,我再怎么调毒也毒不到师兄。”一个面色颇为阴柔的书生从墙后走了出来,笑着说道。刚才这位被称为“毒圣”的人可是下了可以毒死五境的毒,却让扁士寒直接不动声色地给解了。

“你不在你的酸梨园好好待着,来天都干什么?”扁士寒冷声说道。

“师弟我大老远地从琅琊赶过来看看师兄,非但不好好招待我,反而一上来就要训斥我,还有个师兄的样子吗?”阴柔的书生语气里充满着幽怨。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扁士寒显然不怎么待见这个师弟。

“师兄,我刚才可是去你的学堂看了,都是些草包,你说你的一身本事干什么不好,偏偏留在这个地方当教书匠,他们能学得你的一二吗?师兄,这么多年,你就没有想过回琅琊吗?”

“回去?我早就不是酸梨园的人了!”扁士寒怒声说道。

“倘若你早就不念酸梨园,又怎么会把这称为青梨园?师兄,这么多年,你重感情的性子是不会变的,就像你一直留在这一样。你当年可是名震天下的……”

“要是你来为了让我回去就赶紧走,免得惹得我烦了,直接将你打出去。”扁士寒嗡声说着,双眼瞪着对方。

阴柔书生笑了笑,说道:“师兄不想提当年的事不提就是了。我这次来天都,确实是有事来请师兄帮忙。”

“说。”扁士寒不耐烦地说道。

“咱酸梨园的‘小生’跑来天都了。”扁士寒听闻脸色也是微变,看着他的师弟。

“他一个人跑来的,现在也不见踪迹,我就是来找他的。”阴柔书生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明显沉了下去,不再跟之前那样有玩笑的意思。

“怎么回事?”

“这件事说来就话长了……”

……

白云观两个扫地的小道士再也不敢妄议他人,老老实实地低头扫地。

钱不缺大步流星地穿过庭院,偏头看了眼两个小道士,用鼻子哼了一声,一对大衣袖一甩,就将旁边扫好的落叶给吹乱。

“哎——”两个小道士抬头一看,赶忙追出去想要将那些吹飞的落叶拢回来,却根本无济于事。他们看清对方是钱不缺,只得叹了一口气,一个老前辈想要捉弄他们,他们可是没有半点法子。

待钱不缺走远,两个小道士相互看了一眼,又叹了一口气。

“你有没有看见,那个大……前辈眼睛好像黑了。”

“没睡好?”

“像是被人打的……”

“真的假的?”

“算了,别又挨一脚,赶紧扫地好了。”两个小道士赶不敢再多加议论,赶忙开始扫地。

钱不缺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立马打开门,高兴地说道:“成了成了!嘿嘿,这件事还真的成了!”

陈难萍冷眼看着钱不缺,看到对方一只眼睛上的黑印心中也有了疑惑。

“收拾收拾走吧,我给你找了一个好去处。”钱不缺看了陈难萍一眼,不禁在心中嘀咕道:“这么好的骨子,长成了一定是个美人。只是这般清冷,不近人间烟火,倒是个好圣姑的苗子。也好,免得跌进臭泥里。”

陈难萍站起身来,便向外走去。

钱不缺环视了一圈,发现确实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便立刻追了出去。

“跟上我。”

为了避免些不必要的麻烦,钱不缺冲在了前面,跟陈难萍保持了很长一段距离。按照陈难萍能直接从白云观找到自己来看,钱不缺完全不需要担心陈难萍会跟丢。

拐进了一处偏僻的巷子,又翻进一处荒废的老宅,里面杂草丛生,房屋坍圮,冬日里本就是枯色,便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阴冷。

陈难萍翻墙而进,站在钱不缺的身旁。

“就是这?”

“察觉到了?”钱不缺有些惊奇地问道。为了避免被人探查到具体的位置所在,入口可一直都在移动,并且向来隐蔽,按理说一般人不会发觉才是。

“那里的元气流转有点不对。”倘若在平时,陈难萍必定不会注意,毕竟能够影响天地元气流转的东西太多,那不是值得注意的东西。

“走吧,进去吧。”钱不缺拿出一枚特制的黑铁令牌,径直走向一根柱子,陈难萍跟在后面,两人一同迈进柱子里,进入到了一个黑暗的世界。

“这是哪?”

“这里是——十三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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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篮子鸡

自北方来的寒潮一夜之间便席卷了天都,多数没有防备的人在三四更时被冻醒过来,却也没有法子,更懒得去弄碳火,半睡半醒地挨到天亮,早晨一起来发现水缸的水都冻到了底,不得不感叹天冷的也真是快,也唯有砸出点碎冰烧水。

“幸好听了孙大爷的话,多烧了一盆碳火,否则可就真的冻醒了。”胡然本不想起床,可一想到扁士寒布置的任务跟自己的小心思就不得不爬起床。

宁独将饭端上桌,嘴里呼着热气说道:“天还真是冷啊!”他不是没有经受过严寒,毕竟他以前所在的地方一年四季都有雪,可这样断崖式的降温,确实让人觉得冷。

“少爷,你不是会用元气施展术吗?快,点火!”胡然突然想起地说道,之前她就缠着宁独让其表演过,但宁独都回以她白眼,她却仍锲而不舍的想看,好像这跟杂耍一样吸引人。

宁独乜斜了胡然一眼,顾自吃起饭来,不想搭理对方。

“少爷,咱今天去哪?”纵使外面天寒地冻,也阻止不了胡然出门游玩的心,她起这么早可就是为了能多出去玩一会。

“为什么要出去?”宁独奇怪地问道。

“今天扁教习出去了,反正他就布置给了我那些任务,只要我完成了也就有富裕的时间了。”胡然信誓旦旦地说道,为了争取那点游玩的时间,她可是有一颗非常坚韧的心,不论任何事情都不能动摇。

宁独想也没想地答应了下来,他太希望胡然能在扁士寒那里好好表现了,否则实在是太辜负扁士寒的恩情。

“好!少爷你在萤雪湖还是忘归阁,到时候我去找你!”

“忘归阁。”

“好嘞!”胡然赶紧吃完了饭,拉着宁独登上马车,一路上催促快一些,到了青藤园大门就跑到了青梨园里,一头扎进了屋子中。

扁士寒正准备离开,见胡然这么匆忙的样子,他便停了下来,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胡然,然后脸上逐渐有了吃惊的神色。

“怎么又好似医仙附体?跟那天一样的状态?”

“扁教习,扁教习?”

扁士寒回过神来,看向对方。

“扁教习,马车早就给您备好了,请您上车走吧。”对方恭敬地说道。

扁士寒又回过头看向聚精会神的胡然,根本不想离开,对一个老师来说,没有什么比弟子以自己的努力获得突飞猛进更让其欣慰。虽然以他现在的水准来看,胡然的手法仍显得非常笨拙,但他好像在观看一位圣手施针。

“扁教习?”

扁士寒不得不收回目光,他已经应下了别人,要是现在反悔可能会让人失去一条命,更何况因为酸梨园“小生”的事情,他也不得不离开青梨园一趟。

一路上扁士寒都没有说一句话,只独自思索着。

“是不是我的教导方式出了问题?为什么商冲古就能够调教好宁独,而我就不能教会胡然?胡然可一点都不比宁独差!我天天想着胡然的各种不是,是否我也存在问题?”

倘若一个老师能够反思自己,那真的学生莫大的荣幸。

“扁教习,咱们到了,扁教习?”对方在马车下多次呼唤道。

“哦。”扁士寒不得不收回思绪,走下马车。

……

宁独确实没有想到,胡然竟会在午饭前就找到自己,将冰糖葫芦递给了自己。

“呐,少爷,你吃一颗。”胡然开心地说道。

宁独疑惑地看了胡然一眼,没有立刻吃冰糖葫芦,说道:“你该不会是偷奸耍滑了吧,根本就没有完成扁教习布置给你的任务?”

“怎么可能?我是个实在人!”胡然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宁独低头吃了一颗冰糖葫芦,说道:“你可不要再惹扁教习不高兴了,他要是真的将你赶出去了,咱可就丢大人了。”

“少爷,你不信我!”胡然气鼓鼓地说道,她明明这么努力,却总得不到任何人的肯定。

宁独见胡然不像是撒谎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说吧,你想去哪?”

胡然立刻说道:“我们去南城!天天在东城逛可是逛遍了,西城又不好去,北城太远,南城最好!”

宁独确实没想到胡然能够完成扁士寒布置的任务,不禁怀疑扁士寒布置的任务是否太少了些。可他答应了胡然的事,他又不可能就这么反悔,便只好舍出半天的时间去一趟南城。

马车行驶在空荡荡的街巷里,咯嗒咯嗒的马蹄声被风声扯碎。胡然从窗户探出个头去,差点被风给割了头。

“少爷,怎么这么冷?”胡然赶忙缩回头来,将窗户塞的严严实实。她之前一门心思想要完成任务早点出来,全然没有察觉到冷,现在才真真切切地觉得冷。

到了晌午,天都上空还是没有太阳,灰蒙蒙的沉着,一点都不比早晨暖和上多少。反而是起了风,让人觉得更冷。

“你偏偏要出来。”

“亏大了,好不容易出来了,却没地方玩。”胡然也清楚,这么冷的天是不会有人出来摆摊,就算去一家家的店逛,里面也必定冷清的很,那样可没有半点意思。

宁独笑着闭上了眼睛,任凭胡然去哪。

被人在路上截杀了这么多次,宁独不可能不加以提防。现在他的实力确实更强了,但他也明白对方再来绝对也会更强,并且更了解自己,他必须时刻都有提防的心。

平日里还好,一旦宁独出行,鱼龙街里的人神经自然就紧绷起来,他们不得不动用能够调动的最强人手来进行护卫工作。

一辆马车在哒哒地行进,四周却有不少身影飞掠而过。

“少爷,我饿了,咱找一家店吃点什么吧。”胡然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唉!要是胖子在就好了,也就不用发愁吃哪家了,反正他对天都的店比自己的指头数的还清。少爷,胖子现在在哪?”

“他倒是过得挺好,上个月来信说是到了北幽,现在应该已经进入突烈国的荒原了。”庞旧山的来信可是介绍了太多有趣的事情,宁独只是没有法子给其回信,也就只能等着信来。

“好饿啊,随便找一家店吃好了。”胡然对着外面的车夫喊道:“大叔,知道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吗?”

“小姐,我们这些人吃的都低贱些,怕不合你的口味。”车夫高声喊道。

“都是能填饱肚子的东西,哪有什么高低贵贱。”胡然想也没想地说道。

“小姐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知道一个去处,卖的是烤鸡。这家烤鸡店铺也奇特,开在二楼不说,偏偏又没有上楼的路。听说是之前哥弟家分家,两人闹翻了,弟弟就是不让哥哥占一楼。这哥哥只能在二楼卖,用篮子往下送烤鸡,久而久之,就算有了梯子,众人也不愿意再上去了,全凭篮子滴钱送鸡,也就得了个‘篮子鸡’的称呼。”

车夫的话被风吹的零零散散的,不过胡然也听懂了。

“那就去吃那个‘篮子鸡’!”胡然高兴喊了一声。

“好嘞!”车夫一扬鞭,让马车快速地向前跑去。

“他家不光是‘篮子鸡’,老板娘煎的油饼也是又香又脆,到时候再来两根葱,咔嚓一嚼,那滋味简直了!”车夫兴奋地说着,好似如此就能忘记寒冷。

换成是平日里,马车可不能再街道上乱窜,弄不好可就落在街道中一点也动不了了,现在却在街道上急行。这次突然来的寒潮确实有些厉害,冻得人不敢露头。

“少爷,这么冷的天,肯定会冻死人。”胡然想起了自己之前露宿街头,可是亲眼见过不少冻死的人。

“反正你现在这么有钱,不妨拿出些来救人。”宁独说道。

胡然想了想,说道:“那好!我就拿出些钱来给他们发白粥!”

“只发白粥吗?我觉得建上两三条街,二三百间房,一日三餐,顿顿有肉,棉衣火炉,那岂不是更好?”宁独取笑道。

“笑笑笑!我做错事也笑,做善事也笑!少爷,你好烦啊!”胡然直接生气了。本就出来一趟就不容易,偏偏又是这么多的烦心事,她早就一肚子的怨气了。

宁独赶忙收起了笑,说道:“善有善报,你做这样的善事自然会有好运。”

“当然!我的运气一直都不错!”

胡然正与宁独说话时,马车停了下来,车夫笑着说道:“小姐,少爷,到了‘篮子鸡’了,我上前去摇铃,将钱放到篮子里,上面的就会来取了。”

“我去!”胡然觉得有趣,想出去亲自试试。

“小姐您还是在里面吧,外面冷的厉害,也就是个递来递去的事。”车夫跳下马车,走向了路边的一座小楼。

“不行,我要去试试!一定很好玩!”胡然站起身来,准备出去,却被宁独拉了回来。“怎么了,少爷?”

“不怎么,外面冷。”宁独脸上突然没了任何的神情,语气也僵硬了不少。

胡然顾不上少爷的异样,生怕车夫走远了,高声喊道:“买两只,给你也带回去一只!”

“好嘞,小姐!”车夫的回应在风中消散,好似这天地间就剩下风,包裹着孤零零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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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坐于寒风(上)

车夫用力摇了摇铜铃,二楼上没有什么动静,便再次摇了摇。今日的风大,铜铃可能时常响起,里面的老板也需要分辨是不是真的有人。

就在车夫准备再摇一次的时候,二楼的窗户打开了,探出一颗又大又圆的脑袋。

车夫熟练地拉了拉绳索对着上面示意,将一吊又三十八文钱放在了篮子里。

老板认出是老主顾,笑了笑,喊道:“别急啊,一会就来!还以为这么冷的天不会有人来了,都准备关门睡觉了!”

车夫笑着点了点头,揣起了手,这个天气可不适合将手露在寒风之中。

篮子被吊上去,老板一看钱数就明白了车夫要点什么,一招手便关上了窗户。

风将悬着的一排篮子吹的左摇右摆,铜铃的绳子被吹出很远,使得铜铃又响了一声,回音迅速地在风中消散。

胡然反应过来,回头看着宁独,见其面色不对,不禁问道:“怎么了,少爷?”

宁独正坐在马车之中,目视着前方,说道:“可能有人抢劫?”

“抢劫?”胡然大惊失色。

“没事,有我在。”宁独并没有去看胡然,只看着前方。

胡然竖起耳朵听着动静,并没有听到什么拦路的大喝声,唯有马车外咆哮的风声。

二楼的锅再次架起,锅热后滑油,揉好的葱油饼放进锅中,立刻起了“滋啦滋啦”的声音。铁钩伸进壁炉,勾起一只火候刚好的烧鸡,浓香的油随即滴了下来,滴到火红的壁炉上,立刻起了一阵香烟。老板的手法娴熟的很,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做完。

车夫在楼下等待着做好的篮子鸡,宁独在等待着街头的人,而街头的人则立的笔直,像是一杆不倒的旗,他或许在等风稍微小一些。

风从马车旁呼啸而过,发出猎猎的声音。马或许也受不了这严寒,蹄子不停地抬起放下。

胡然看了宁独一眼,没有再追问,只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风声,可她心里又突然有了担心。

“车夫还在外面,万一车夫被抢了怎么办?少爷在,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就算车夫被抢了,我也能赔给他。这天都里怎么就有胆敢拦路抢劫的人……”

风声好像突然停了。

牧春秋的气息突然消失,就如同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天地元气在一瞬间骤然凝聚。

“止水洞观!”

街巷的灰砖石突然发出微弱的光,沿着砖石的纹路连接在一起,形成了玄奥的纹路,无声无息地改变了天地元气的流动。

“感知不到?”宁独一凝神,马车周围凝聚起了无数的剑气,笔直地向外射出。

嗤!

剑气触碰在灰砖石上,激发出一阵微小的涟漪。

“是阵法吗?”

迄今为止宁独还真的没有遇上过阵法,但他毕竟在忘归阁里面待了那么多天,还是能够辨认出来。

“就是这个阵法扰乱了我的洞观?可为什么还是感知不到对方?”

宁独在瞬间施展出了三百六十道弹指剑,封死了所有的角度,只要对方来绝对会碰到其中的剑,而他绝对能够感知到,可他还是没有洞观到丝毫的痕迹。

“不对!”

刹那间,宁独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一直以来的战斗中,只要一没感知到对方的气息也就意味着对方的进攻,宁独也想当然地以为对方冲了上来,其实对方恰恰没有冲上来,反而是退到了远处。

崩!

弓弦发出如山崩的颤鸣!

一支长矛般的箭瞬间飞到眼前!

在宁独的感知里,这就好似一支携带一座山袭来的箭,任何东西在其面前都会被崩碎,自己乘坐的马车绝对会被崩成碎渣,而此时他已经没有可能躲避。

“诱使我施展弹指剑,在同一瞬间发动攻击,让我无从施展其他的招式,看来对我摸得很清楚!”无数次的生死危机,让宁独不至于手足无措。

宁独只有一个选择——

“飞花无影!”

嗤!

风声被割裂!

被从中劈分成两截的箭向着马车两侧飞掠而出,在洞穿数十条胡同后扎到了地底深处,发出一声闷响。幸好现在的人都因为严寒躲在家中不肯出来,否则现在必然会死伤无数。

“这种极端的情况下都能接得住‘崩天箭’,你的实力果然名不虚传!”

牧春秋几乎在射出箭的同时就扔掉手中的长弓,身形猛地一低,脚下的土地瞬间开裂出无数条裂缝。

“携山!”

牧春秋一步步踏出,速度越来越快,而他身上的气息也在迅猛无比地增长,已然成为一座耸入云霄的高山!

与此同时,墙壁阴间处的青苔突然有了一股鲜活的青色,并且瞬间连成片,散发着一股奇特的元气,让人感知不清四周的元气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离草阵!

“又是干扰吗?”

刚才那一箭袭来已然彻底扰乱了元气,宁独光是应对下那只箭就非常不易,现在又有一座阵法发动起来,他显然没有时间去洞观更多的元气波动,也就无法感知任何东西,他现在就是睁着眼睛的瞎子,而危险却在迅猛无比地逼近。

对修行者来说,看不见东西不要紧,洞观不到元气才是最为致命的,那意味着根本就不知该去战斗。

宁独施展了一次“飞花无影”,也就宣判他无法再有持久的元气供应,以行难上境对付一个深知自己底细的见山境,现在的宁独已经没有了胜算,更何况他还要护好胡然。

“凝!”

宁独此时突然全力施展出了禅宗六式的“凝”,天地元气竟在瞬间完全凝固住一般。

“凝”作为禅宗六式中最为基本的一式,承担的向来都是为其它式提供足够的凝练元气,其所承担的防御功能已经相当微弱。但禅宗六式作为可以让武帝亲自动手修改的武诀,其威力远远不是学几日就能够完全发挥出来的。

自从学会禅宗六式,宁独就从未停止过关于“凝”的修行,再加上他本身就拥有无尽的佛门心法,也就碰到了一些他未曾触及过得境界。

凝住天地元气!

迅猛生长的青苔在此时突然停止下来,被扰乱的天地元气也好像结了冰一样,虚幻的东西迅速消退,露出真实。

宁独清晰无比地察觉到了山一样的猛兽正在奔袭而来,就好像刚醒来就看见一头猛兽在盯着自己!

“见山境?”

之前不论是凶悍的李修孽,还是强大的蒋百忍,宁独都未曾有相同的感觉。对方就好像真的是一座山,更可怕的是这座山像人一样可以发动任何的攻击,那股力量不言而喻,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见山境!即见山,则成山!

“单纯的剑气对他没有用,就算是‘飞花无影’也未必有用!”

宁独很清楚地认识到他的剑再快再强,也未必能够刺穿这座山,就算他将整座山都插满了剑也不能阻止其继续前冲。

“即便你的剑再快,也不可能阻止我的‘携山’!”

牧春秋已经完全了解了宁独的能力,并做了与之相对应的准备,他完全有把握在不丢掉性命的前提下击败宁独!

“未必能够杀死他!”宁独指尖凝起了元气。“即便以死作为让他止步的理由,他也停不下来了,他是想死?”

千钧一发之际,容不得宁独多想,他唯有立马做出决定。

“飞花无影!”

……

无论哪个统治者都深知一个道理:约束修行,就是在约束国力。纵使千古一帝的武帝用多种措施约束修行,也并非是从根本是断绝修行,只是用了强硬的手段将修行者并入国家的管理之中。禁止私斗是其中的一项举措,但也仍允许修行者之间的对决,过程稍繁琐一些就是了。

御龙院每天都会接收到各种对决的申请,其实多为一些遮掩元气波动的由头,众人也都心知肚明,只需要对方交上足够的银两,他们也就能通融通融,接着在星图上做出标记提示,也就不用惊动御林军跟东锦卫。

“你这个对决书,可是见山境啊!”御龙院的官员拉长声音说道。

“对方是个行难境,权当两个都是见山境。”

“嗯。”境界不一样需要的费用自然不一样,御龙院的官员见对方识趣,也就不再为难,大笔一挥,在上面签了字。

到了星图的监察官那里,对方一看便拿起语调说道:“你这个对决的地点可是在闹市啊!”

“可能会影响到闹市,要是出现损伤,双倍赔付。”

监察官听到双倍的两个字咬得更重些,便点了点头,在星图上做了标记。

“已经做好了标记,你还需要去御林军跟东锦宫那里备案,到时候对决也需要人旁站监督。”

“明白明白。”

待对方离去,监察官双指捏了捏银票的厚度,满意地点了点头,而此时,星图上突然有了亮光,正是他刚才进行标记的地方。

“这么快就开始了?哼哼,肯花这么大的价钱扯个遮掩,这其中的猫腻得多大?早知道就多要些钱了!”



第七十四章 坐于寒风(中)

通玄不同于行难跟见山,它并不是简单的元气积累,而是一种质的飞跃。从这个境界开始,修行者就真的有可能跟神鬼一样做到常理无法解释的事情。

宁独的剑,就已经通玄!

剑好似斩断了时间!

哪怕牧春秋的速度再快,他也不可能快过“飞花无影”,甚至说他都没有捕捉到“飞花无影”的轨迹。但他太清楚宁独的剑了,所以他事先就做好了防御。他确信所有致命的部位都不会被这一剑击破。

“不管你是刺向头颅还是心脏,你都不可能杀死我!”

牧春秋当然不会傻到以命换命,他谋划这么多就是为了赢宁独。就算宁独的剑斩掉自己的手脚,他也能够将其复原回来。在战场上的磨砺,让他无比深刻地记住了如何救治自己。

嗤!

刺耳的剑鸣的剑鸣没有给牧春秋丝毫反应的时间,就彻底占据了他的事情。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这座山正在迅速地瓦解,变成一块块的巨石,随着他飞速的前冲逐渐分散开来成为独立的个体。

“怎么会?”

刹那间,牧春秋便意识到自己再继续往前冲就必死无疑,哪怕他的残躯能够撞到宁独身上也未必能够击败对方,而他绝对没有丝毫活着的机会。

然而牧春秋突然停止下来也是必死无疑!他突然停止下来,身体各个部位必定会因为速度的不均同样分崩离析。他继续向前,可他的面前还有一辆马车以及里面的宁独,一旦撞上他也同样是死!

“必须闪开!”

牧春秋唯有强行改变自己的轨迹,让自己的速度慢慢降下来。

一丝丝的血在空中撕扯成长线,因为前冲的高速迅速地分散成微小的血珠,继续以高速向前飞行。

牧春秋清晰无比地感知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分离,他没有更好的办法去制止,唯有尽快地让自己的速度将下来。

“硬铠!”

噗!

一滩血砸进墙中,砸出一个人形,牧春秋立在一堵墙前,身体一动不动,甚至连血液的流转都被他强行停止了下来。

倘若不是牧春秋调动起元气形成一层坚硬的铠甲,牢牢地固定住了他的身体才使其没有分崩离析,现在印在墙上的就不仅仅是一滩血,而是完全变成了一滩血肉的牧春秋。

“怎么会在一瞬间发动这么多遍攻击!”

牧春秋再怎么想也不会明白,那一道剑气怎么可能会那么快,在刹那间绕着他的身体旋转了上万次,也就意味着将他切开了上万次,更为可怕的是这剑气竟然完全绕开了他特意防护的地方。除了牧春秋的头颅、脊柱跟心脏,他身体各处都成了薄如蝉翼的片,就算他能保住这些地方,失去了身体也没有活着的可能。

元气形成丝线,沿着经脉跟血管将身体串联起来并加以固定。

“霸体诀!”

紫色的纹路在牧春秋的后背形成,其体内的血迅速滚烫起来,随着心脏恢复跳动,泵送到身体的每一处末端。

没有丝毫的犹豫,牧春秋咽下了藏在舌头下的丹药,一股犹如岩浆般的灼热感立刻冲上他的心头。

“幸好带了这枚苦岩丹,否则真的可能丢命!”

牧春秋的指间微微抖动了下,确认自己还能够驱使身体,只不过他也清楚,被隔断的神经不可能立马就恢复如初,他的身体必定会出现微小的不协调,这些都可能是致命的因素。

微小的血珠犹如露水在牧春秋的体表浮现,慢慢浸红他的衣衫。

这一切都不过是在瞬间发生,以至于所有的冲击跟响动都是被挤压在了同一时刻。

轰!

大地发生震颤,狂风在街巷里乱卷。突如其来的变故将车夫吓了一大跳,直接蹲在了地上。

楼上挂篮子的绳子犹如魔手乱舞,交结在一起,铜铃乱响,持久不绝。

“怎么了这是,地动了吗?”二楼的老板也吓得慌了,他明显感知到屋子在晃,巨大的轰鸣声犹如山岳突然崩裂,赶忙抱住了老板娘。

狂风呼啸,胡乱冲撞一通后就没了力气,再次被浩荡的北风盖住。

“小姐?少爷?”车夫突然想起,立马向着街道中心望去,看到马车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准备迈步向马车走去,二楼却突然打开了窗户。

心惊胆战的老板向外望来,看了看四周好像没有任何的变化,不禁低头往来。

车夫喊道:“没事吧?”

“怎么了这是?”

风声扯碎了两人的对话,使得两人谁都没有听清对方的话。

车夫又转头看向马车,准备迈步上前询问。

胡然的双耳有着持久的嗡鸣,她想起扁士寒教的东西,微微张开嘴,让耳朵好受了些。她看着宁独,不敢再说话。

宁独的手指颤抖起来,刚才那一剑,他发挥出了前所未有的威力。明明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也没有抽空太多的的元气,宁独就是感觉到憋闷,好似一双大手不断地握紧自己。

“是因为强行‘通玄’吗?跟天地元气沟通,使得整个天地元气的威压都加在了自己身上,身体不能够承受了吗?”

见山境在通玄境之前,不单单是因为这样更容易去触及通玄,也是因为只有见山之后,让自身如同一座山岳,才能够承受住通玄所带来的副作用。

宁独刚才那一剑“飞花无影”确实很强,但带来的副作用也是前所未有的。

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宁独轻吸一口冷气,缓慢地调动着体内的元气。

“以他的境界竟可以施展出这么强的招式,他现在也必定没有再战之力!否则他只需要再凝聚起一道元气剑就可以杀死我!他绝对已经到了极限!”

牧春秋决定赌一把,他的指尖凝聚起了元气。

“离草阵!”

在砖石间枯了的青苔再度焕发出生机,以迅猛的姿态占据了每一块砖石,微小的青苔上发散出肉眼看不到的元气微粒。

牧春秋身形一定,双手合起,磅礴的元气迅速地涌向掌心,形成了令人心悸的波动。

为了对付宁独,牧春秋接连施展出了两种最强的招式,加上最开始使用的“崩天箭”,以他见山境巅峰的实力都吃不消。就算他眼前是一座真的山岳,此时也早就被击穿,可宁独竟然一动不动地接了下来。

“以现在的身体,也只能施展出这最后一招!倘若宁独再施展出与之前相同的剑,绝对挡不住!”

“以宁独刚才的应对来看,他绝对是可以以命相搏的人!当他意识到自己是死地,绝对会倾尽一切将对手杀死!”

“不过,他一个行难境又能够强到什么地步?我行难境巅峰都不敢赌一把,那我修行到现在又算什么?”

毕竟是在战场上见识过无数生死的强者,牧春秋有着寻常宗门弟子没有的果断跟狠厉。

双手间的元气积聚到了相当恐怖的程度,但并未散发出多么强大的元气波动,然而越是如此就越让人感到心悸。

“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阴阳相薄——万壑雷切!”

牧春秋豁然转身,双手随之分开,一道纤细的雷在其掌心出现,瞬间横切而出!

……

平常的街巷还好说一些,毕竟处处都是房屋跟上,风再冷也吹不透多少,但是高出一般建筑的角楼就完全不同,它们可都是孤零零地矗立在寒风之中。

“什么时候户部能给咱御林军拨点款,将这角楼给修一修,这大冬天的,风呼呼地从窗户外里吹,可是要冻死个人!”御林军正纷纷用纸糊在窗户的缝隙处,挡住透进来的风。

“这角楼算起来得有三四十年没有修葺了,也确实该修一修了。”

“修一修?等着吧!天都里又没什么大事,角楼就是个摆设,修了有什么用?外面刷遍油漆看起来好看就是了!就这油漆都是三年刷一回!”

“外面有情况!元气司南动的很剧烈!”

“有什么好着急的,御龙院不是还没给传消息吗?”负责这座角楼的御林军统领说道。

有人打开窗户向外望去,顿时大惊失色道:“东方向的元气波动很强,像是有人在战斗,境界绝对不低!统领,我们不需要过去吗?”

“御龙院给信了吗?”

“没有。”

“那就再等等。”

众人好似都没有紧张的神色,都在等待着石板上的字浮现出来。

“统领,御龙院有信了。”

“怎么说?”

“是有人对决,已经递交了申请。”

“闹市里也给批?御龙院这群人为了钱真是连亲娘都可以不认了!走,我们也去瞧瞧这到底是哪位主,腰包这么鼓,我们替他松一松!”

“好嘞!”

“等等,统领。对决的两个人一个名为牧春秋,另一个是宁独。”

刚刚站起来的统领又坐下了,不耐烦地说道:“怎么又是这个宁独?这个惹事精什么时候能消停下来?”

“统领,咱不去了?”

“怎么不去了?”

“那……”

“等东锦宫那些人去了我们再去,这等好事还是他们优先。”



第七十五章 坐于寒风(下)

空气中弥漫了异样的元气微粒,洞观不敏锐的人根本无从察觉,在不知不觉中就会被其完全覆盖。宁独能够察觉到,却不能阻碍,他现在连调动元气都艰难无比,根本顾不上这些东西。

其实胡然要比宁独更早地察觉到,她微微皱起了眉,像是闻到了一股霉味。但她并没有好的法子去驱散这东西,只觉得空气里的霉味越来越浓,身体也好似发了霉一般。

砖石上的青苔在迅猛生长后又极速地枯萎,成了灰色的卷起的地皮。大地被风一吹就有了无数道丑陋的疤痕,显得格外难看。那些青苔散发的粉末也随着风在天都里逐渐消散。

“侵蚀元气吗?”宁独感知到这些微弱的元气微粒在触及到肌肤后,迅速地渗入到他的经脉之中,将元气腐蚀,直接成了灰一般的细粉,并且蔓延的速度相当之快,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阻止。

离草阵可是牧春秋动用最大的关系借来的,其直接攻击能力不强,但一个干扰的能力一个侵蚀元气的能力,通玄境以下都无法避免,可以说是辅助的绝佳阵法。事先不了解的人,几乎没有化解的可能。

宁独体内的元气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他过分地去沟通天地元气来施展“飞花无影”,以至于失去了对自身元气的掌控,想要再适应回来必须要一段不短的时间。

然而,豁然转过去的牧春秋不会给宁独这个时间,他掌心中被拉长的雷直接横切而来,速度之快,完全不能够用眼睛捕捉到。

被拉长的雷犹如一把长剑,随着牧春秋的转手,将沿途的所有东西全部切开!

嗤!

“万壑雷切”从街巷的边缘开始,犹如切豆腐一般将墙体切开,随即向着马车横切而去!

“已经不可能调动起自身的元气!”宁独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调动起足够的元气来施展出“飞花无影”。倘若他能够施展出来,到时候分毫不差地迎上牧春秋的“万壑雷切”,那么他还能活命。现在他则像是万壑间的微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雷击落下来。

毫无疑问,牧春秋赌对了,宁独现在确实无法再调动起足够的元气,也没有可能接下这一招。

“即便是‘神虚’级别的防御武诀,也未必能够挡得住我的‘万壑雷切’!更何况你只擅长进攻,根本不擅长防御!中了‘离草阵’的‘枯荣之毒’,你现在连元气都动用不了!你必输无疑!”

牧春秋并不想杀死宁独,而他也十分确定就算将宁独拦腰截断也能够将其抢救过来,只要宁独还有一口气,那么他就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

“凝!”

“重!”

嗤——

刚想迈步的车夫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一道纤细的雷光,但他看的并不真切,不禁面露狐疑的神色。

街巷尽头是一栋空着的三层小楼。毫无征兆地,小楼的三层出现了滑动,一开始还是一分一毫地动,后来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直接到了不可挽救的速度,整个三层一头扎到街巷之中,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一座楼,就跟一根竹子一样,被人一刀斜切断,接着上半部分沿着切痕滑落了下来。

篮子鸡的老板刚刚将两只烧鸡、六张葱油饼以及六根大葱放到篮子中准备放下,当即被这巨大的轰鸣下了一大跳,急忙转头望去,街巷尽头已然是烟尘冲天,面色不禁大变。

车夫还没有反应过来,同样吓了一大跳,愣愣地望着街巷的另一头。

“这楼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塌了?”

车夫愣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转过头来,却发现马车不知何时已经深陷在了地下,他赶忙揉了揉眼睛,发现确实如此,立时大惊失色,急忙跑了过去。这短短的工夫,发生的奇怪事情实在是太多,让他感觉都有些虚幻,他得赶紧看看才行。

二楼上的老板看着车夫跑开,长喊了一声,急忙将篮子放下去,车夫却顾不得那么多,只向前跑,叫道:“小姐,少爷!”

“没事,别过来。”

车夫原本还想继续上去,伸出的手悬在空中愣了愣后,然后退了回去。他为鱼龙街服务,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点宁独的事情,知道这个世上很多事不是他能够干预的,多数时候他只能是好心帮倒忙。

载着宁独跟胡然的马车深深地陷入到了地下,半截轮子都成了烂木,看起来就好像突然被人砸进了路中,但马车的上半部分却完好无损。

巨大的轰鸣在巷子中不停地回荡着,加上之前的动静,将数条街的人都惊动了出来,人们都惶恐不安地向着天际跟四周望去,等待着有个能够安抚他们的人。

露水般的血从牧春秋的身体各处渗出来,瞬间将其变成了一个血人,他的脸上尽是血显得格外狰狞恐怖。

“行难境就可以通玄,一直以为是假的,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牧春秋尽量控制着每一种生命体征,不让自己出现较大的波动。他本就是身受重伤,又强行动用了庞大的元气,此时身体还没有完全分崩离析就已经非常不错。

庞大的元气在断裂的经脉之中汹涌,难免不从薄弱的地方冲击而出,牧春秋现在浑身都是这样的破口,不敢再多动一下。

“霸体诀!”

滚烫的血正在提供一股奇异的力量,百炼元气也在周身凝结成铁一般的护甲,支撑着牧春秋的身体。

不得不说,换成是让人此时早就已经是必死无疑,可牧春秋硬生生靠着对死亡的认识将自己从死亡的边界拉了回来。

“行难就可通玄……修行者直接的差距远比修行者与平常人直接的差距还要大……”

牧春秋心中一片苦涩,他谋划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能够击败宁独。为了对付一个行难境,他这个见山境可以说是拿出了对付通玄境的态度跟精力,可最后竟然还是失败了。

不同于楚时年的是,牧春秋出身在名将之家,他自小便天赋出众,向来超过其他人,有着勃勃野心。从小到大,他从没有输过,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他都要满足自己求胜的。然而现在,他也不得不觉得自己十分可笑。向来都是他以弱胜强,今天却被别人以弱胜强了,他心里不五味杂陈是不可能的,更要命的是他现在还不能去想那么多,能够保住自己的命就已经是幸运的了。一旦宁独动了杀心,那么他有可能当即毙命,毕竟他刚才可是以杀心对宁独,对方反击回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精纯的元气从天山中汹涌而出,涤荡着经脉中所有的灰尘,宁独再度掌控了元气,一直都绷着的脸稍微有所缓和。

倘若宁独刚才没有孤注一掷,那么他跟胡然此时都会被切成两截,他的心中自然愤怒无比。

刚刚猛地坠了一下的胡然惊魂甫定,她刚才明显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头顶掠过,赶紧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现还是完整的,连一根头发都没有少,这才安心下来。不过她往下放手的时候,碰到了马车,原本坚固的马车错出了一条缝隙,冷风立刻钻了进来。胡然觉得脖子一冷,当即向身后一看,沿着错开的缝隙看了一整圈。

“我的天,咱马车什么时候成了两截了?怎么跟切冬瓜一样?刚才难道是有人切开了马车?”胡然吓得赶紧再次用双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纵使马车地下藏着铜制的碳火盆,有了半指宽的缝隙,马车里也留不住暖气,当即被冷风掠夺的一干二净。

胡然看了宁独一眼,没敢立马说话。同样不敢说话的有卖篮子鸡的老板,有车夫。当然并不包括刚刚赶来的御林军跟东锦卫。

“打完了?”御林军统领好似在自问。

“凭这残留的元气波动来看,战斗一定异常激烈,可是怎么就仅仅将街头的一处房屋给削了下来?”

“到底谁输谁赢了?”

“八成又是宁独赢了,回回都猜宁独输了,可他那回输了?这个牧春秋我也算是听说过,天之骄子嘛,出身名门,又天资非凡,境界也都到了见山境巅峰。不过这种程度的人败在宁独手上,我倒也不觉得奇怪了。谁让宁独这种人就是无法解释的妖孽呢?”

“别扯了,赶紧派人将这里隔离开来,将现场处理好了,免得引起更大的骚乱。”

“得,擦屁股的活又得我们来干!”如果是别人在天都的大街上打斗,那么御林军可真的要找他们好好说道说道王法了,可遇上宁独这么个人,他们可不敢有半点脾气,毕竟商冲古一剑差点杀了东锦宫里的叶红袖,他们可招惹不起这等人物。

“我输了。”牧春秋好似自语了一句,算是自己给自己宣布一个结果。然而,他的感知里突然出现了一道笔直向着他刺来的剑气,剑气里带着十足的杀意。



第七十六章 立于天地(上)

嗤!

带着杀意的剑气袭来,牧春秋想要防御,却根本调动不起任何的元气来,更无法驱使身体躲过去。

“霸体诀!”

紫金色的纹路突然生长到脖颈,肌肉紧绷而起。

牧春秋当然不想就这么死,哪怕只能挣扎一瞬间他也要挣扎。他现在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经过霸体诀锤炼出来的身体。

铮!

牧春秋的耳朵被剑鸣堵住,眼睛被血挡住,犹如陷进黑暗之中,四周尽是死亡。

四周的街巷正因为小楼的垮塌而骚动四起,不少人已经抢出最重要的财物,跑出屋子,惊恐地看向周围,受到惊吓的小孩则是哭声一片,大人烦躁的训斥声更是饱含着惶恐,街头倒塌下来的房屋也在持续发出瓦砾撞击的声音。可这混乱并没有影响这条街中间的安静。

滴答!

身上渗出的血凝成一滴,在指尖摇晃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才坠落而下,在地上砸出一个铜板大小的圆。

“幸好躲过去了。”

剑气贴着牧春秋的脖颈飞掠而过,刺进他面前的墙中,洞穿出一个微小的孔洞,正好是牧春秋甩出血影的正眉心位置。

“单纯一道剑气都锤炼到这种程度了吗?竟然都有了真剑鸣?要是真的击中,就真的死了!”牧春秋心惊无比,就算是他施展起普通防御的状态,也会被这道剑气给穿出个窟窿来。刚才他还真的是跟死亡擦肩而过。

“还没有分出胜负吗?怎么还动手?”东锦卫的人心当即颤了一下。他们不来还好,来了还眼睁睁地看着牧春秋被杀,那么他们不担点责任是不可能的。

正在派人围住街巷、安抚人群的御林军也大吃一惊,可他们并没有立刻上前来阻止,宁独在方圆市里杀人无数的传闻他们可是听说过的。

“怎么还没有来个大人物收场啊?”

“不对!”牧春秋猛然间发觉到了异样,集中精神于一点,看向那个被剑气洞穿的孔。“宁独不是要杀我,而是在救我?我根本就没有躲过他的剑气,而是那剑气本来就不是瞄准的我!”

端坐在马车中的宁独正努力地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他刚刚施展出的那道剑气已经是他所能够调动起来的最大量元气,再很难挤出更多的元气。以他现在这种状态,可远不足以应对接下来会发生的未知情况。

从牧春秋所施展出来的霸体诀来看,他跟蒋百忍以及铁炼花的路数完全一样,由此可以断定其是从神锋学堂里出来的。对方施展出来的手段确实凶狠,也差点要了宁独跟胡然的命,但宁独也同样差点杀死牧春秋,这就算扯平了。还有一点就是——牧春秋施展出的“万壑雷切”最后没有横切向街道,强硬上转,最后不过是边缘处切到了三层楼而已。更重要的是,宁独不想被人利用。所以,宁独没有杀牧春秋,而是救了对方。

能够完全洞察到宁独的行踪,并且用极快的速度布下这等程度的阵法,宁独不相信以牧春秋一己之力能够办成,这背后的事情恐怕相当复杂,牧春秋一旦死了,事情可就成了一团乱麻了。

“到底是谁想要杀我?”牧春秋的心猛地悬了起来。

牧春秋在墙上留下的血影之中,不知何时藏匿了一道元气,犹如一条毒蛇,随时都可以发动攻击。

这种状态下的牧春秋,不用说是一道剑气,就是普通人的一拳都可能会要了他的命。倘若不是宁独的剑气直接钉死了这条“毒蛇”,他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是为了嫁祸给宁独?”牧春秋立时发现了问题的根本。眼前的这道元气如此微弱,又有着自己的身体作为遮挡,自己近在眼前都没有察觉,更不用说是旁人。到时候自己一死,宁独仅凭自己根本解释不清,牧春秋的死必定会栽到他的头上。

牧春秋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冷,他隐约间感觉自己现在正处来一个戏台上,他自以为是地表演着,却不知道台下的黑暗中藏着无数双眼睛,而现在就是他要退场的时刻,台下眼睛的主人也都逐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们的目标是宁独?我成了他们手中的棋子了?现在的我,根本无法左右任何的事情!”牧春秋立刻意识到他现在需要立刻离开这里,否则就有可能不明不白地死了,自己的死还会被人利用,这当然是他不能接受的。

“能够救我的只有东锦卫跟御林军!”牧春秋唯有凝神等待,希望对方反应能够迅速一些。他为了这次跟宁独的对决,可是故意瞒了家里,身边一个帮手都没有。

胡然看着脸色仍不好看的宁独,小心翼翼地问道:“少爷,抢劫的走了吗?”

“黑吃黑了。”宁独望着前方,眼睛都不眨一下,活像个瞎子。

胡然轻轻地“哦”了一声,肚子却叫了起来。

“你要是饿了,就先吃。”

“好!”胡然并不是真的傻,她没有下车,也没有让车夫过来,而是喊道:“大叔,将篮子鸡扔进来。”

车夫听到胡然的喊话,先是愣了愣,然后才反应过来,他转头找了找,对着上面的老板说道:“放下来吧!”

篮子鸡的老板吓得都快愣住了,好好的马车突然陷进了街道之中,再加上之前的巨大轰鸣,再胆大的人心里也会犯嘀咕。他赶忙将篮子鸡放下,关上窗户,跟老板娘商量到底是继续躲在这里还是跑出去。

车夫取出用油纸包好的篮子鸡,冲着马车演示了好几遍都没有松手抛出去。车窗就那么小,想要一下子抛进去可是相当有难度。他手里就两只篮子鸡,允许失败的次数可不多,而他又不能耽误太久的时间。

“一定要进去!”车夫定下心来,奋力一抛,看着篮子鸡划出一道弧线,准确地落进车窗里,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少爷跟小姐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的。”

从车窗里抛进来的篮子鸡恰好落在了胡然的怀中,她赶紧抱住,喊道:“好了,大叔你走吧!”

车夫略微犹豫了一下,转头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这时他才看到血淋淋的牧春秋,心中大骇,双腿都发软起来,赶紧离开了这里。

这条街巷外面已经乱成了一团,御林军不得不调动起大量的部队进行维持、封锁,这里的事可不能闹得再大了。

“怎么能在闹市里这么放肆!这群人眼里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自以为修行了点狗屁元气,就可以恣意妄为了吗?”赶来的御林军统领愤怒地吼着,大声指挥着三支百人队将受到惊吓的人安定下来。

“给我封死这里!一只老鼠都不要放过!不论是谁,直接擒拿,先给我带回去再说!要是胆敢反抗,就地正法!”

如此明目张胆地打斗,简直就是在打御林军的脸。要是不能严惩,御林军在天都百姓的眼里就真的是只知贪赃枉法的酒囊饭袋了。

“带回去又能怎样?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什么王法,王法是给老百姓的,哪里管得住设立王法的人?还就地正法,法个屁!”混日子的御林军早就看透了这些事,慢悠悠地干着上面分配下来的任务,没有丝毫紧张感。

东锦卫躲在暗处盯着巷子中心的马车以及成为了血人的牧春秋。

“看样子那个牧春秋的情况不妙啊!”

“这叫什么?这就叫阎王不请自己去!惹谁不好,惹宁独!都以为宁独境界低了些,就是好惹的了?”

“不过这宁独下手也够狠的!”

“怎么没有什么动静了?我怎么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有什么不对劲的?”

“说不上来,就是感觉不对劲……”

“疑神疑鬼的,御林军来收拾战场了,我们就撤了。既然你觉得不对劲,那里留下来观察记录,这次的文件就由你来写。”

“别啊,哥!换成是别人都成,可这是宁独啊,这要是再出什么意外,我真的搞不定啊!”

“有什么搞不定的?走了,就你留在这!”

外面的骚乱像是热油中加了水,而这条街巷也是热油里的冰块,除了呼啸的风,再没有其他的动静。

胡然抱着热乎乎的篮子鸡,看了宁独一眼,顾自打开,当即被香味吸住,不由得咽了咽口水,立刻撕下一条鸡腿吃了起来。

“少爷,你不吃一口吗?”胡然一条鸡腿下肚,立马不觉得好冷,只是肚子更饿。

“你先吃。”宁独一动不动地坐着。

“哦。”胡然也不管宁独,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烤鸡的香味充满了马车,驱散了些许的严寒,宁独却仍感觉自己坐在冷风之中,那个藏在暗处的人,或者是那一群藏在暗处的人还没有动。

“御林军跟东锦卫都来了,这种情况下还要动手,不是在自寻死路吗?难道是我的错觉?不会!他们不会走,绝对还在!要是我没有感知错的话,他们就是上次在方圆市的暗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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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立于天地(中)

御林军没有想到越管越乱,简直成了疯了的羊群。人群涌到一个地方,挤成一个大疙瘩,根本没有解开的方式。原本打算让那些被惊吓的人各回各家,没想到这根本不能像玩到傍晚回家的孩子一样回去,众人彼此的路线相互阻碍,大包小包挡在路上,更有无数种哭喊的声音。更让御林军火大的是这个时候竟然有人趁火打劫。

不论哪行哪业,总有一些人格外突出,偷盗亦是如此。常年在天都里的盗贼们,嗅觉可以说是相当敏锐,当他们听到响动时的第一反应不是逃走,而是意识到绝对会有人要逃走,那么这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富贵险中求,或许他们冒一次险就可以终生无忧,否则自己就只能一辈子待在天都的最底层。

十几名盗贼的潜入,加上那些怀着歪心思的人,无疑将这潭水搅得更浑。幸好御林军人多,还算能够控制得住场面。

在众人眼中范围很大的地方,在偌大的天都里也就是一个点而已,完全被北风盖住的天都仍显得格外安静。

御龙院的星图室里温暖如春,各位监察官打着长长的哈欠,间或聊上几句逸闻趣事,消磨着漫长的冬日时光。

星图上不时有微弱的光亮起,新来的年轻监察官不知该看哪个,生怕漏点什么,忙得焦头烂额。不过他还是漏记了一处,怎么想都想不起来,额头上顿时有了冷汗。他不敢有所隐瞒,赶紧向前辈禀报,却换来了一顿嘲笑。前辈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不必这么认真,那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这位新来的年轻监察官心里觉得不对,最后却也遵从了前辈的劝诫,没有再深究此事,也将一些微弱波动的记录从本子中划掉。

城墙上的戍卫大肆谈论些烟花弄里的姑娘,咧开大嘴、露出发黄的牙齿哈哈大笑。纵使他们察觉到了远处的骚乱,也全然不在乎,只等着换岗后相约去烟花弄。守卫城门就已经够苦的了,他们可不想再给自己找半点麻烦。

角楼上的御林军正在赌钱,桌子上摆着厚厚一叠银票,绝对超过了千两。他们且管好自己的区域,区域之外就算是天翻地覆了他们也不会去管,不拿着两把瓜子看热闹已经算是有交情了。

被嘈杂包裹的巷子仍保持着宁静,除了堵住巷子另一头的倒塌楼房仍发出塌落的声音,也就只剩下风声。

牧春秋等来了御林军,毕竟他也是武将名门,他的家人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并且迅速地派人来接应牧春秋。

任谁见了牧春秋这副样子也会心中一惊,哪怕是久经沙场的老兵都不敢上去,生怕一动就会将牧春秋推进死亡之中。

“都别动,我来!”一位长相粗犷的大汉岔开五指大手,一把抓住血淋淋的牧春秋,直接举起扛在肩上。他以无比稳的手直接禁锢牧春秋的一切,确保伤势不会出现恶化。

“快找薛神医!”众人当即跟着大汉离开,不少人回头看向巷子中心的马车,眼中流露出杀意,最后却都回头离开。牧春秋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他唯有将这件事暂时放在心里,以后再回来调查。只不过错过这个时间,恐怕就很难再调查出什么东西了。

“竟然将我当成一枚棋子,我一定要将你查出来!”比起败给宁独,这件事无疑让牧春秋更为愤怒。

牧春秋一行人很快没了踪迹,留下的血腥味也被北风撕扯了干净。现在整条巷子就剩下宁独跟胡然两人。

胡然已经吃了半只烧鸡跟两张饼,她抹了抹嘴上的油,又看了看宁独,小心地问道:“少爷,你不吃一口吗?都凉了,烧鸡凉了就不香了。”

外面没有任何的动静,胡然认为就算有歹人应该也没冲上来,趁这个时间吃两口烧鸡自然是允许的。

倘若是平时,宁独必定又要嘲笑胡然就知道吃了,可他现在没有任何的心思,用不变的语气说道:“留着。”

现在的宁独已经调整到了一个相当好的状态,通玄所带来的后遗症消减了大半,虽说还有影响,但也可以忽略。这种状态下的宁独可以说足以应付大部分的见山境,可他心中的不安始终没有消失。

“为什么越是恢复得好越是不安?”宁独没有好的应对办法,唯有静下心来等待。他不能分心也不能动,否则就会有数不尽的破绽。就算是宁独自认没有破绽的状态,都未必挡得住“暗火”的进攻,更何况他有破绽。

在天都的闹市中动手,在御林军跟东锦卫的眼前动手,身份还是南国的“暗火”,怎么看都是死路一条。然而越是不可思议,宁独就越觉得可能会发生。

“哦。”得到了这样的答复,胡然也只能百无聊赖地等着,偶尔撕下一丝鸡肉,放在嘴里慢慢嚼着,品味其中的滋味。如果不是要给少爷留着,她觉得自己一个人就能将整只烧鸡都吃掉,车夫果然没有骗她,她决定以后常来此处吃。

街头瓦砾的哗啦声已经逐渐消减下来,扬起的尘土已经相当稀薄,四周的嘈杂也在逐渐减少,一切都好像在归于正常。距离宁独跟牧春秋的对决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好像并没有任何异常的事情发生。

“坐在马车里的就是宁独?”御林军新赶来的统领问道。他们已经基本上完成了外围的安抚工作,将刚才的轰鸣解释为旧屋子的坍塌,至于其他异象他们还在调查之中,让众人先回到自己的家里。

“大概就是。”

“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先赶来的角楼御林军一直在观察,始终没有见马车里有什么动静,心中有着疑惑,却也想不出合理的解释来,更不愿意上前去看。

“该不会是已经死了?”

“怎么可能?你没见马车里最后射出一道剑气,差点杀了那个血人?要是死了的话早就死了!再者说,你没洞观到里面的元气波动?死人会有元气波动?”

“那你说到底怎么了?”

“在这里无端揣测有什么用,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你这么能说你怎么不上去?”

“吵什么?!”御林军统领的眉头一横,自己阔步向着马车走去。

“哎,老大……”余下的人想要上前劝阻,毕竟涉及到修行的事情都是难以预料的,他们可不想统领有什么意外。

御林军统领根本不理会他人,笔直地走向马车,一边走一边高声喊道:“里面的人听着!身为修行者,却在天都的闹市里动用修为私斗。不论你是什么身份,都必须跟我回去接受调查!若胆敢反抗,就地正法!”

胡然听着外面打雷般的喊话声,在心中嘀咕道:“难道这就是少爷说的抢劫的?这就是黑吃黑?听这说话的语气也不像啊!明明是个当官的才对!”

“这里还有阵法的波动,莫不是那马车陷进了阵法里才不能动的?”

“分析分析,分析个屁!老大都上前了,不跟上去还等什么!”

“哦,对!”

御林军立刻展开阵型,各自盯死一个方向,彼此间的元气相互呼应,确保一旦有情况,他们能在同一时间感知并迅速地反应。

陷在青砖路里的马车就好像是一个炸药的外皮,让人不知道里面是真是假,唯有小心翼翼地揭开这个外皮,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御林军统领走到了马车跟前,始终未曾觉察出什么异常。

“应该是受了不轻的伤就在这里调息,并没有什么!是我疑神疑鬼了!”御林军统领感知到宁独不过是在正常地调息,紧绷的心也松懈下来。

“我以御林军的名义命令马车里的人,下车!”御林军统领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伸向马车的门帘,准备将其掀开。

“别动!”宁独的话像是两颗钉子砸了出来,竟将御林军统领的手“钉”在了门帘上。

周围的人突然听到马车里传出声音也都停住,目光全部都集中在马车的门帘上,警惕着异常情况的发生。

御林军统领愣住了,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愣住。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被一个小小的行难境给震慑住,他可是见山境巅峰,又是御林军里中统领,就算对方的身份再高,此时也是归他管,他完全没有理由听从对方的。

“御林军调查,拒不服从者杀无赦!”御林军统领调动起了自身的修为,见山境巅峰的气息向外散发而出。

“老大难道要动手了吗?”众人见状一惊,忙调动起修为,准备上前去阻止。

宁独轻轻皱起了眉。

御林军统领见马车里没有了动静,冷哼一声,用力扯下门帘。

就在此时,宁独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上次在方圆市里亡命逃脱的感觉立刻袭上心头,他瞬间握住了藏在马车里的辞花剑。

“闪开!”

铮!

辞花剑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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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立于天地(下)

声音的速度远远比不上剑的速度。

御林军统领自认为反应的足够快,在一瞬间凝聚起了最强的防御。

“霸体诀!”

黑色的纹路迅速在背后浮现,铁色的雷电纹也在全身覆盖,御林军统领将见山境巅峰的实力发挥到了极致,他有信心接住通玄境的全力一击。

嗤——!

御林军统领看到剑光的时候,身上产生的痛觉也已经传递到了脑中。

“怎么会?”震惊在御林军统领的瞳孔中放大。幸好他也曾常年在生死间游走过,还留有的本能让他猛地回手击中自己一掌。

噗——!

御林军统领的胸口直接喷涌出一股热血,而他本人也接连向后倒退。原本好似钢铁铸造的人,现在就像是没了气的皮球。

“老大!”众位御林军见眼前这样的情景,心中大惊,立马向前跑来。

“别动!”御林军统领怒吼道。

如雷般的声音镇住了前冲的人,众人直愣愣地望着,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只能隐约感知到一道剑光,产生的元气波动明明并不强,结果却是如此惊人。

被留下善后的那位东锦卫顿时瞠目结舌,将自身的气息收敛得更紧。

“我就觉得不对!妈的,真让我这张乌鸦嘴说对了!”东锦卫屏住了呼吸,想要立马逃离这里,却又不能离开。

鲜血如瀑,从御林军统领的身上浇落在地,迅速地向着四周蔓延而去。呼啸的北风直接掠夺了血中的温度,让滚烫的血直接成了冰。

御林军统领稳住自己的呼吸,不让伤口扩张,施展起元气将其固定住。

“刚才——”御林军统领脑海中闪回着刚才的画面,又需要凝神提防着四周暗藏的危险。“如果不是宁独出剑,恐怕我就死了!”

虽说刚才宁独的一剑救了御林军统领,但也直接斩断了他体内的元气流转,也幸亏他自己及时拍了自己一掌,将体内积聚的元气震散开,才没有使自己直接炸裂开来。

“宁独并不是在调息,而是在等别人的进攻!到底还有谁藏在暗处?”御林军统领想明白了刚才发生的一切,提起所有的心神警惕四周。

“老大怎么这么惨?”当御林军这么多年,他们不是没有见过惨烈的场面,但他们还真的没有见过统领一照面就伤得这么重。“宁独这么横,连我们御林军都直接砍?老大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让我们动?”

御林军统领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的元气波动,他无从查明到底是谁在哪发动的攻击。

“通玄?”

御林军统领猛然想起宁独一开始所说的话。

“他很早就察觉到了?就算他一开始就察觉到了,刚才又是怎么反应过来的?我甚至都没有感知到分毫!刚才那一剑,怎么会那么快?又怎么可能直接将那箭一般的攻击切断?宁独不是才行难境,怎么会有这样的实力?”御林军统领瞬间意识到以他的实力竟然不足以应对眼前的状况,他必须让更高一层的人知道才行。

马车的门帘被斩成两截,风彻底灌了进来,又从马车错开的缝隙中吹出去,彻底贯通起来后,风力变得比外面都强。溅在马车上的血已经完全冷了下来,血腥味也早就被卷走,从外面看挺骇人,从里面倒看不出什么。

胡然被冷风一吹,立时觉得冷,最先做的却是赶紧将烧鸡给包起来,然后又扯了毛毯将其捂住。

哪怕是衣袖都震碎,宁独的手也依旧很稳,手中平放的辞花剑也没有丝毫的颤动,他的眼神也仍盯着前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说跑,你就跑。”

胡然略微一犹豫,“嗯”了一声,将烧鸡揣到了怀里。

刚才御林军统领挡过来的一瞬间,宁独的洞观受到了影响,潜藏在暗处的人立时发动了攻击,如果不是他的剑足够快,那道攻击就直接穿过御林军统领命中了他。

“怎么可能会洞观到?就算再强的洞观能力,眼前有着一名见山境巅峰,洞观也觉对会受到影响,他怎么能够洞观到我射出去的无声无息的‘小元箭’?不对!他早就料到我会在那个见山境出现的时候出手,所以就将洞观集中在了对方的身后,是以才察觉到我的‘小元箭’!即便如此,能够一剑斩断‘小元箭’也是堪称惊人!才几天就进步如此恐怖,真不愧是商冲古的弟子!”

站住不动的御林军见没有任何的动静,彼此望了眼,不知该继续做什么好。

御林军统领始终都没有发现异常,便出声道:“六子,回去直接向蒋将军汇报!”

“哪个蒋将军?”六子十分疑惑地问道。

“还有哪个?整个御林军就只有一个蒋将军!”御林军统领愤怒地吼道。

六子急忙应了一声,转身向着御林军的大本营奔去。

“什么事情还需要惊动蒋将军?”御林军心中惊疑,却也不能出声发问,唯有等着。

“华子,通知所有角楼……”正当御林军统领要继续下令的时候,他觉察到巷子另一头走来了人,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里的事不用御林军,由东锦宫接手!”一队穿着飞鱼服的人阔步走入巷子,双眼中有着睥睨一切的神采。

“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来?”御林军统领盯着走来的东锦卫,发现竟然探查不出对方的境界,料想对方至少也是个指挥使了,官职远在自己之上,便提醒道:“有人藏在暗处准备袭杀马车中的人,并且是通玄境!”

“要不是通玄境我们怎么会来?这里不是你们能处理的,走!”东锦卫冷声道。

御林军统领盯了对方一眼,没有反驳,下令道:“撤!”

“牛什么牛?不就是穿得跟个唱戏的一样,还真以为自己是个角儿了?早晚有一天你们这群人不被用了,就是人人唾弃的狗了!”御林军一阵腹诽,却也不能表露出什么来,彼此交替地向外退去。

藏在暗处的东锦卫看到这一幕,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东锦宫天都里的哪一位指挥使是这副模样。

“难道是刚刚才外面调回来的指挥使?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不光是他,就算是后面的人,我也都没有见过。可怎么觉得这么奇怪呢?到底哪里奇怪了?嗯?不对!他们……不是东锦卫?!”藏在暗处的这位东锦卫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御林军交替着退出了巷子,统领又向巷子里面盯了一眼。

“老大,这烂摊子他们来管了,我们走就是了,还看什么看?”

“就是,人家是东锦卫,咱御林军可比不上,他们的手可是能遮天的!”御林军就这样离开,心里确实不是滋味。

御林军统领也清楚自己留在这也没什么用,便回过了头,迈步离开这里。

“他们是假的!”一直藏在暗处的东锦卫突然跳到高墙上大喊出声。

东锦卫有两种武器,一种是腰间的绣春刀,一种则是背上的凤陌刀,巷子中的这些“东锦卫”虽然背着风陌刀,但是他们的双手上并不是都有茧,而风陌刀必须是双手才能更好地使用,就算一两个东锦卫手上没有,也不可能是一队人手上都没有。

“跑!”几乎在同一瞬间,宁独吐出了一个字。胡然一听,立刻够不犹豫地蹿出马车,向着巷子的一头跑去。

宁独脸色突变,有些哭笑不得地喊道:“跑反了!”

闷头跑路的胡然赶紧止住身形,又掉过头来向另一个没有人的方向跑去。

巷子里的“东锦卫”抬头向着东锦卫望去,对方顿时觉得心中一冷,身影当即消失不见。她一个小小的见山境,可惹不起一众通玄境。

“怎么,想对东锦宫出手?”东锦卫向着御林军冷声说道。

“我当然不会因为一两句就对东锦宫出手。”御林军统领沉声说道。就算对方真的是假的,他们这一群人冲上去也不是对手,甚至都不可能撑过几个瞬间。

听到统领这样说,神经绷紧的众人也都稍微心安,这事情甩给东锦宫最好不过,赶紧离开此处给老大治伤才是应该做的。

“不过——”御林军统领手上的元气突然爆发。“我相信我的判断!”

“自寻死路!”东锦卫冷笑一声,伸手向着御林军遥遥一握。

轰!

恐怖的火焰突然形成爆炸,将一切都给焚烧殆尽。

御林军统领心中一片冰凉,他没有相当彼此间的实力差距竟然这么大。倘若沾上那火焰,恐怕会被烧的连骨头都不剩下。然而,在他面前有一道剑网,直接挡住了火焰。

“竟然只凭剑气就挡下了‘步莲火’,看来你的进步还真不小!”暗火的人转头望来。“想必你早就洞察到了,之所以不动声色,就是为了让他们离开吧!”

宁独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马车顶,呼啸的风将他的头发吹乱而起,他冷眼盯着暗火的人,手里握着辞花剑,面上没有丝毫的畏惧。

“你们要找的人,是我!”



第七十九章 破难(上)

呼啸的风将天吹得很高,偌大的天都城从高空看也就是薄薄的一层,而一个处在其中的人不过是一粒沙尘。

除了巷子头上的人,整个巷子也就只有宁独一个,空的无边无际。

宁独握着剑,脚踩着马车,头顶着天。他已经绝对要面对暗火,就不会再有任何的退缩。更何况这是他一个人的事,他就会一个人担起来。

“好!真不愧是宁独!”暗火的人忍不住赞叹一声,手中的元气却早已爆发而起,他们绝不会浪费分毫的时间。

“步莲火!”

爆!爆!爆!

赤红的火焰犹如盛开的莲花,一朵比一朵艳丽,威能更是越来越强,刹那间就充满了整条巷子。

“九黎困龙!”与此同时,三名暗火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分散开来,双手飞速地结印,凭空出现无数道蝌蚪文形成的锁链,彼此交织,在瞬间结成一个大阵。

“聚!”暗火为首的人紧紧一握,爆炸产生的火焰又突然回缩,好像将一切倒放了一般。赤红的火焰凝聚成无数雨点般的颗粒,悬浮在半空中,封死了整个空间。

御林军统领顿时错愕,他完全没有想到暗火的人动作竟然这么迅猛,近乎在瞬间发动起了如此多的攻击。他们这一帮子人冲上去,真的都未必能够撑得住一瞬。

“散,跑,叫人!”御林军统领拼尽全力怒吼,甚至都震开了身上的伤口,但这样的小事显然已经不重要了。

还处在震惊中的御林军众人当即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转头逃走。

“杀了他们!”

暗火的其中一人飞跃而起,瞬间出现在了众人的头顶,犹如一只苍鹰在俯瞰羽翼未丰的雏鸡。

御林军统领身形一顿,脚下的砖石立刻以蛛网般的形式向着四周蔓延而出,而他本人也猛地冲天而起。

“喝!”

暗火的人没有想到对方竟然直愣愣地冲了上来,身前当即腾起了一道火焰屏障,而从这屏障中也攒射出无数的火雨。对方不过是个见山境巅峰,冲上来等同于在送死。

“燃星雨!”

微小的火星迅速地放大,成为一个个巨型火球,砸中房屋,瞬间爆炸,恐怖的火焰直接将一切吞噬进去,再吐出来的时候全部是焦黑的粉末。幸好大部分的人并没有回到家中,躲在了远处,并没有完成什么伤亡。

在火雨中穿梭的御林军倾尽所能躲避,但火雨实在是太过密集,并且几乎是一瞬间就全面覆盖了下来,以行难境的速度根本躲不开。

“华子!”

其中年龄最小的御林军瞬间被火雨淹没,周围的人根本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能做的也就不过是奋力往前冲,逃出去报信。

砰!

冲出火海的御林军统领一拳击中暗火的人,直接将其击飞而出。

“不要太小看人了!”浑身都是火焰的御林军统领愤怒地吼着。“见山境怎么可能扛得住我的火?就算是钢筋铁骨也应该都融化了才对!”暗火的人眉头微微一皱,伸手握住御林军统领的手腕。

“火葬!”

轰!

从御林军统领的手腕开始,恐怖的火焰喷涌而出,直接将其吞噬进去,连一瞬间都不到,其就变成了点点飞灰从天际飘落下来。

“老大!”在地上奔跑的御林军抬头一看天上,心中悲痛万分,却必须继续向前冲,他们绝不能浪费了统领用死争取来的时间,唯有冲出去将消息散播出去才可以为统领报仇。

暗火的人俯瞰看已经如同满天星辰散开的众人,心中不禁有了愤怒。然而时间已经不允许他再去捕杀每一个人,他已经到了必须撤离的时间。他回头一看,心中不禁震惊万分。

“怎么还没有擒住宁独?!”

为了能够擒住宁独,暗火不惜动用了潜伏在天都多年的卧底,六名通玄境的力量已经足够对一个小国造成重创,然而就是这样一股力量,竟然都没能立刻抓得住宁独。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同样的疑问也在其他几名通玄境心中产生,他们确实不能够理解宁独是怎么做到的,在他们看来又太多地方是无法解释得通。

当“步莲火”凝成的火雨悬浮在空中时,宁独自然被囚禁在了其中,只要他敢动就会触及到火粒,届时他将遭受到相当于“人炁”武诀的狂轰乱炸。

然而宁独竟然在一瞬间完成了对所有火粒的切割,他用万千剑气斩断火粒间的联系,并且直接将其卷飞出去。

万千剑气裹带着万千火粒,犹如怒江决堤,汹涌地向着暗火冲去。两股力量结合之下,已然拥有了摧毁见山境的威能。

施展出近千道剑气,几乎刹那间抽空了自身的元气,宁独发现自己竟没有立刻恢复过来。

“是刚才过度‘通玄’的影响吗?”宁独来不及思考,迅速地凝起元气,利用禅宗六式向后闪三十步的距离。

正在此时,蝌蚪文状的锁链直接无视空间与距离,降临到了宁独的身上,沿着他的经脉迅猛地锁住了他的身体。不论宁独怎么躲闪都是躲不过去的。

“这是诡异的东西?”宁独顾不上思索太多,只得用磅礴的元气向着那些蝌蚪文锁链冲击而去,却发现不管他用多少元气都是泥牛入海,根本没有任何的作用。

“吞噬元气?”宁独不是没有研究过南国的暗火组织,但其神秘程度甚至远在东锦宫之上,他能查到的很少,因此对这些诡异的东西也没有法子应对。

汹涌的剑气与火粒波涛并没有对暗火的人造成多大的影响,他们轻松的将其化解,踏空而来,迅速地逼近着宁独。

“用不了元气了?!”蝌蚪文状的锁链已然遍布了宁独的经脉,牢牢将其所拥有的元气锁住,并且迅速地在生根,犹如钓鱼的倒钩,死死地扎在了宁独的体内,倘若强行将其抽出,恐怕会连着宁独的身体一同扯成碎片。

只一瞬间,宁独便陷入了绝境。

“龙息!”

宁独的呼吸突然一变,血脉突然从皮肤表面鼓起,犹如一条条虬龙,他利用这股力量强行在蝌蚪文锁链中撑开一条缝隙,让元气从其中通行。这段时间里,他并未停止磨炼龙息之法,面临绝境时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

此时,暗火的人已然近在眼前。

“为了抓你,我们可是费了太大的力气!”

上次在方圆市没有抓到宁独,暗火的人就打算将其杀死,却没有想到宁独竟然存活了下来,这也无疑更加证明了宁独的价值。倘若不是南星公主再一次下了手谕,他们也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在天都里面动手。留给他们的时间只有十息,时间一过他们还不走必定都会死在这里,就算在十息内逃离出去,他们存活的可能也只是十分之一而已。然而,这是他们不得不做的事。

宁独一咬牙,口鼻中溢散出了磅礴的元气。他全力催动斗转,奈何经脉里能够撑起来的通道太窄,过多的元气只能从身体各处溢散出来,使得他犹如一个烧开的水壶。

“凝!”

天地元气突然凝固!

“重!”

砰!

暗火的人突然觉得脚下一空,身体失衡,禁不住往前一跌。

“还能通玄?!他那具身体还能够承受得住吗?”原本藏在一旁的暗火就无比震惊于宁独在跟牧春秋对战时所施展出来的通玄能力,却没有想到宁独竟然能够再次施展。之前他就是将禅宗六式施展到马车上,直接将其砸入地面才躲过了牧春秋的攻击,现在则是用到了暗火的身上。“明明中了九黎囚龙,就算是通玄境都会被禁住元气,他怎么可能还有元气?”

强行在被侵占的经脉中撑出一条路本身就相当于将每一寸血肉都撕裂的痛苦,现在又全身心“通玄”,宁独又顿时陷入被天地大手捏住的痛苦之中,即便是他那份承受痛苦的意志跟忍耐力,也几乎失去意识。

宁独此时却根本顾不上疼痛,他才不过坚持了两息而已,就已经这副样子,而他接下来还不知道要坚持多久才行。

“春风烈!”

短短的刹那间,藏在马车中的十八柄春风剑冲天而起,划出一道烈火长线,在一瞬间坠落而下。

轰!轰!轰!

春风剑精准地刺向了每一个暗火组织的人,哪怕对方强行上前冲,也不能抵消掉春风烈的全部冲击力,终究是慢上了一瞬。

一瞬间施展出十八道春风烈,宁独体内仅有的一点元气再次被榨干。面对五名通玄境,他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非常惊人。可他清楚这还不够,否则他就会被带到南国或者被杀死。到了现在,他谁都不能依靠,唯有依靠自己。

身体各处的疼痛正在撕裂自己,宁独甚至都不能够确定自己是否握住了手中的辞花剑,他唯有倾尽全力向前斩去,从干裂的经脉中再逼出元气。

“秋河——暴!”



第八十章 破难(中)

御龙院的星图上突然出现了一大片恐怖的光芒,惊得众人直接跳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了?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地方同时出现强烈的元气冲击?”监察官一脸错愕,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眼前的景象。

一般情况下,星图都非常平和,偶尔会发出几道光,也不会太过亮眼,都是他们能够处理的。然而现在的景象他们都未曾见过,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这是大军攻破天都了吗?这种强度的元气波动,至少是通玄境,这到底有多少通玄境?”

“快!快通知御林军跟东锦宫!立马拉响警报,一级警戒状态!”

“这么多的地方怎么通知?”

“不要跟我讲理由,必须通知!妈的,必须要通知下去!”监察长愤怒地吼着,他现在心里已经完全了底,比谁都要惊慌。星图绝对不会出错,那就只能证明真的有这么多的元气波动。要是在他传递消息这一环出了问题,他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这是要天都大乱,天下大乱!”整个星图室的人都慌了起来,他们再也不跟之前那样毫不担心,生怕眼前景象所代表的事情是真的。

“快!快!快!立马去通知!所有不需要记录的人,立马去通知!”

各种惊呼声与怒吼声交杂在了一起,人群却越来越乱,两人撞到一起将无数信文甩飞的情景遍地都是。

“快!打开通道,我要立刻去东锦宫!”专门通讯的责任人跳入地下通道,愤怒地吼着。开门的人被镇住了,慌乱地拿出一串钥匙,往门上一插竟然没有打开,额头上当即渗出了汗。

“快开门!快给我打来!”眼见对方通玄境的气息爆发,开门的人吓得双腿发软,更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眼前的问题了。

“废物!”通讯负责人一把抢过钥匙,将开门的人甩到一边,自己一把一把去试,却始终试不出那一把钥匙可以开门。

“横十七,竖二十七,东城的太平街!”

“横十一,竖零八,西城的黄子街!”

“横三十,竖十九,北城的国安寺!”

“……”

各个地方的报声从监察官口中喊出。负责记录的人额头上满是汗水,都来不及去蘸墨,更害怕自己听错一个地名,记错一个字。一旦听错了,他们再去问,再去核实,那就耽误了太多的事情。密密麻麻的地名代表着密密麻麻的元气波动,这甚至已经到了覆盖整个天都的程度。

御龙院就像是一驾报废了多年的马车,又突然高速行驶起来,瞬间分崩离析也是正常的事情。

正在御龙院一片混乱的时候,夏观走进了星图室。

“院长!院长!不好了,这星图都快爆了!天都遭受了大规模的入侵!”

夏观都没有看对方一眼,一言不发地踏步走到了星图下。

慌乱的众人看到夏院长,都站在了原地,等待着指示。

夏观的脸色很难看,他背着双手,盯着星图,被袖子盖住的拳头攥得死紧。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恨不得一拳将眼前的人都砸成烂泥。

“院长,是不是要通知……”负责星图室的人小心翼翼地问着,想要寻求一个明确的答复,让他能够心安。

夏观默默地闭上了眼,吐出了一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气。小说lifank

“你们……都瞎了吗?!”夏观已经尽量控制了自己的声音,说出来的话还是如同惊雷,直接将桌上的瓷杯震碎。

众人抖如筛糠,全部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通知御林军跟东锦卫,横六竖十九。”夏观本想继续发泄自己的怒火,但他也清楚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立刻派人赶往出事的地点。

此时夏观的心就好像不断地被刀子刺中,他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经营的御龙院竟然被糟蹋成了这个样子,眼前这群混吃等死的人竟然连最基本的真假都不会分辨了。只不过是有人施展了手段,伪造元气冲击,竟每一个人能看出来,更是乱成这个样子。他心痛星图,心痛御龙院,心痛大明。

御龙院的人听到夏院长下令,顿时吃了定心丸,好像即便是天塌下来都不要紧,他们只需要按照吩咐去做事就可以。

夏观腾不出时间去发怒,他盯着星图,眉宇间有了杀气。

“到底是谁在伪造元气冲击,让星图产生波动?这么恐怖的范围,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这其中又到底有多少大明的人参与其中?仅仅靠一个人一种势力,绝对做不到!横六竖十九,是南城的旧书坊,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

正在城墙上守卫的将士突然抬头向上望去,隐约感知到天地的元气波动不太对劲,而看守元气司南的人更是慌张无比地大喊了起来,他从没有见过元气司南竟然乱转起来,好似处处都发生了恐怖的战斗一般。

角楼上的守卫也遇到了同样的情况,他们暂时放下手中的牌,向着四周观望,却并没有发现什么战斗,然而每个人心头都有了疑惑与不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由仙炉制造的元气司南向来很准,此时怎么会突然乱转起来,你们有感知到什么异常的波动吗?”

“非要说有的话,上面的元气好像稍微有点不同。”

“御龙院没有来消息吗?”

“没有。”

“问了吗?”

“还没。”

“那还等什么?”

再快的传递方式也需要时间,而平日里都会及时回复的御龙院今天却没了消息,这让每一个人都感觉天阴沉了下来。

“难道我们就坐在这里等着?要是发生什么事情,我们未必担待得起!”

“附近角楼呢?也都是如此?”

“对!”

“向蒋将军汇报了吗?”

“已经汇报了。”

“所有人都给我听好了,瞪大眼睛看着,别给我漏点任何蛛丝马迹!”总是御林军统领大声喊着,他的心里也空的很,唯有等待着。

立在北风中的蒋武疴盯着南城旧春坊的位置,声音无比冷硬地下令道:“包围旧书坊,敢闯出去者,杀无赦!”



第八十一章 破难(下)

从准确地掌握宁独的行踪,到窃取东锦卫的服装,再到建立影响星图的阵法,以及最后撤离的方式。南国的暗火组织所付出的代价根本是无法估量的,这几乎暴露了南国在天都里苦心经营的所有势力。不管这次行动是否成功,暗藏在天都的南国势力都会被清除。

“绝不能失败!”暗火组织的人哪怕是全部身死,也必定要完成这次任务,他们背负的可是无数条人命,更是南国暗火组织几十年的心血。

“九黎囚龙!”三名暗火的人双手再次变换印,悬浮在空中的锁链随即绷紧,密密麻麻的黑色蝌蚪文流转起来,显得无比诡异。

刚刚在经脉中撑起的通道又被黑色蝌蚪文堵死,锁链的倒钩刺入的更深,并且已然蔓延到了宁独的体表,封住他的一切力量,就算那股“龙息”所带来的力量都被封住。

宁独的世界突然黑了。

行难境本就是在黑暗中探索,尤其是对宁独来说,他所处的黑暗比任何人都深。他的“山”太高,他所需要行的难就必定会比其他人要多。他已经在这黑暗中苦苦潜行了三个月,期间也曾怀疑迷茫过,但他从未停止过前行的脚步。

表面上宁独境界的进步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其实宁独所付出的努力比普通人多得多,他从未停止过修行,不仅仅是因为他头顶悬着剑,随时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更是因为他喜欢修行!

在黑暗里前来的宁独,终于凿穿了面前的阻碍!

黑暗里出现了一丝光明!

“秋河——暴!”

宁独手中的辞花剑竟然没有受到影响直接斩了出去。

包围而来的暗火眼前突然横起了一条怒江!

“怎么可能?九黎囚龙明明锁死了他体内的元气,他怎么可能还可以释放出元气?不对!他这是突破境界了!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破境!”

暗火的人立刻施展出武诀,根本没有退却或者是防御的意思,直接冲了上去。就算宁独再强,甚至完全通玄,其本身也还是行难境而已,身为通玄境的强者根本不需要存在畏惧。

之前宁独的“执雨为笔写秋河”就是一条奔流的江河,这次却是暴雨决堤的怒龙,直接以冲垮所有的姿态向前咆哮而去。

“不对!”刚刚接触到剑光的暗火人员立时意识到了不对劲,他们竟然没能瞬间破开眼前的剑光。“可以直接焚烧元气的‘阳火’怎么会没有烧断他的剑招?!”几乎在瞬间,暗火的人都意识到了危险,身上当即腾起了恐怖的火焰,犹如一座座火山喷发。

砰!

江河怒龙与咆哮火山对冲在了一起,积聚的元气在瞬间爆裂开来,形成了冲天的元气冲击。水与火交织在一起,像是两条蓝红的长龙交缠,刺入到星图之中,引起了强烈的元气波动!就算是没有星图,眼睛不瞎的人都会看到这冲击。

“他哪来的这么恐怖的元气?不可能!行难境不可能拥有如此恐怖的元气!”

肆虐的剑气竟然在暗火的身上留下了微小的伤痕,他们用以抵抗宁独剑气的手更是遍布剑伤,即便在瞬间就得以恢复,这也足够让他们震惊。

“以一己之力挡住了五名通玄境?”暗火组织的人也算是见识过真正的怪物与强者,但他们都不得不承受眼前这个人是他们有史以来见过的最妖孽的一个。

“不能再耽搁了,要立马将宁独带走!”暗火的人不需要交流也都明白彼此要做什么,他们顾不上受伤,直接冲入剑气形成的怒江之中。然而,宁独冲出来的时间比他们都要早!

“春风烈!”宁独甩手将辞花剑飞出,以及则像是一头猛虎,直接扑到了暗火的身上。

携带着熊熊烈火的辞花剑不再是冲天而起再坠落而下,直接横飞,向着暗火刺杀而去。

“凝!”

“重!”

先前两次使用辞花剑,已经将宁独突破境界所涌出了的元气耗尽,他现在则是抛弃一切地去“通玄”!

还在暴乱的天地元气在一瞬间静住,暗火的人更是感觉身负万钧。

“都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了,竟然还可以继续冲杀?!”迎面撞上宁独的暗火确实没有想到对方会抢先进攻,这无疑是送死行为。他手臂突然生出漆黑鳞片,横击一拳,挡住了袭来的辞花剑。

纵使身上有着万钧的重力,暗火也能够承受得住,他拳头与辞花剑交接的地方迸发出无数的火星,最后竟一动未动地接住了辞花剑。

“毕竟只是行难境,你离真正的通玄还有一段距离!”

“重!”冲到暗火面前的宁独悍然击下一拳。

暗火嗤笑一声,黑色的鳞片迅速地蔓延至胸口,他准备硬接下宁独这一拳,就算会受点轻伤,他也能够彻底抓住宁独。

宁独的拳头在一瞬间触碰到了暗火的胸膛。

鳞片扭曲,弯折,崩飞!

暗火的人抬起的另一只手还差一点就能够抓住宁独,却堪堪划过他的衣角,随着身体不可抗拒地飞速坠落而下。

“他怎么可能拥有这样的力量?!”暗火的人在一瞬间想明白了原因。“他刚才施展出来的通玄,重量不仅仅是加持在我身上,绝大多数都加持在了自己身上!那个拳头就是一座山!”

噗!

喷涌的血犹如喷泉,暗火在一瞬间飞坠到地,当即砸出了一个深坑。

完成这一系列的事情,宁独也彻底到了极限。本身就承受着无与伦比的疼痛,又强行驱使身体进行战斗,他感觉这具身体都已经不属于了自己,对其完全没了知觉。

“束!”

漆黑的蝌蚪文从宁独的体表蔓延,瞬间将其包裹起来,封住了他的一切力量。

赶来的暗火顾不上吃惊于宁独的表现,他们连相视一眼的时间都没有,当即将宁独装进一个漆黑的大罐子中,其中背负的那人立刻消失不见,剩下的五人也都背起相同的大黑罐,相视了一眼,都清楚这将是生死诀别。

“为了南国!”

“散!”



第八十二章 黑暗之火(上)

冲上天际的恐怖元气无疑惊动了天都里半数的修行者,人们都齐齐向着南城旧书坊的位置望来。相比于上一次商冲古的动剑,这次的声势明显不如,却更能冲击人们的视觉。

呼啸的北风很快将元气形成的具体影像给吹散,普通的人只会觉得稍微有些不对劲,却根本看不出发生了什么。爆裂的元气也在迅速地消散,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一些境界低微些的或者离得远的都未必能够察觉到。

蒋武疴在下达了围困旧书坊的命令后,伸手一握,将城墙头的一杆大旗拔出,猛地投射了出去。

砰!

空气的极速压缩变成了爆炸,瞬间在城墙头炸裂,将负责守卫的人惊得心脏一颤,判断不出蒋武疴的一掷到底有多大力量,恐怕都可以直接将一座山给崩碎。

一杆大旗犹如一支巨型的破城弩箭,无视空间的距离与时间的长度,瞬间抵达了它的目标!

暗火的人明显感知到了身后的危险,他非常清楚自己根本不能回头,甚至都没有时间去凝出防御,他唯一的希望就是依靠自己的速度稍稍错开身后的攻击,唯有如此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倾尽全力扭转身躯,暗火的人确实做到了,他强行向着左侧横着出了半步的距离,躲开了身后攻击的正中心,他有了一丝可以活命的机会。

嗡!

暗火的人突然间感觉自己的世界静止住了,一切都停滞在了原地,唯有那杆大旗仍保持着原有的速度飞行,直到其刺入大地,笔直地立起,绣着“明”字的旗帜在北风中展开,世界的一切才恢复正常。

“到底是什么境界的人,竟然只靠一杆普通的大旗就可以……?!”暗火的人基本上都是通玄境,他们本就是可以越境战胜对手,即便是面对五境的强者都有对抗的资本。然而此时,暗火的人却脆弱的犹如纸片。

轰!

大旗刺入大地所产生的轰鸣现在才传递而出,形成恐怖的冲击,将一切都给扫了干净。

暗火的人看着眼前的大旗,慢慢向前倒下。纵使他有千万种救命的手段,也无法再拯救这具身体。

原本已经躲过了大旗就可以保命,却不想只是被大旗擦中就直接被带走了大半身躯,只剩不到一半身躯的暗火只能接受自己的死亡。

哗啦!

半个黑色的大罐坠落在地,成为了无数的碎片,盖住了暗火的尸体。与此同时,火焰突然从暗火的尸体上腾起,在一瞬间将其烧成了灰烬。

暗火组织的人绝不会给对手留着尸体,他们每个人体内都有“火种”,一旦其死亡就会自动焚尽尸体,不会留下任何秘密,这也是他们一直神秘的原因之一。

蒋武疴冷眼盯着旧书坊,这几只乱窜的老鼠本不值得他出手,可他见不得别国之人在天都如此放肆。然而他现在还是十分恼怒,角楼里的人竟然如此废物,都过去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动作。

“天都这次,该换血了!”

天都里的御林军也分众多派系,真正属于蒋武疴的嫡系行动力可以说是相当迅猛,几乎只用了十息的时间就占住了旧书坊的主要通道,二十息后已经完成了对旧书坊的封堵。

对于通玄境来说,二十息的时间已经能够奔出很远的距离,但他们不能够动用修为,否则留下的元气波动就跟脚印一样,怎么隐藏都隐藏不住。因此必须要有人站出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爆!”

暗火的人双手合成印,旧书坊的无数地方爆炸开来,形成巨大的火球向着四周吞噬而去。

“封!”赶来的御林军整齐有序地施展武诀,在火星稍微有征兆的时候就将其封住,直接掐灭。

“要活的!”就在暗火的人动手的瞬间,御林军就锁定了他的位置,近百人在同一时刻涌来,不留一丝的缝隙。在这百人之后又有三十六人同时施展起武诀,结成一个大阵,直接封死了这里的一切。

“原以为御林军都是些窝囊废,没想到还是有够看的!”暗火的人冷笑一声,双手猛地按在了地下。

“焚废!”

原本青石砖铺成的地面在瞬间成为了焦黑色的灰烬,而这种变化以迅猛无比的速度向着四周蔓延,任何被这焦黑灰烬沾染上的生灵都会瞬间失去性命。

“杀!”

御林军的本职是保卫天都,要是眼睁睁地看看天都的百姓死在自己眼前,那他们就枉为御林军了。不管对方有多大的价值,都比不上拯救眼前的百姓。

长矛形成的雨在瞬间降临,直接将暗火扎成了一个刺猬。纵使他是强大的通玄境,奈何对方也是通玄境,并且有着阵法跟无数见山境相助,他能挡得下十根矛、二十根矛,却根本挡不下上百根长矛。

“燃!”

暗火的人身上突然腾起漆黑的火焰,蔓延到在刺中他的长矛,使其成为了一个巨型的漆黑火球。

“不好!”御林军统领在第一时间判断出了形式,并迅疾的下令。“三十二阵!”

立在周围的御林军在瞬间变换了阵型,并在此期间完成了元气的凝聚与施展,大地上顿时出现了一个巨型圆盘,将暗火的人困在了正中心。

“既然都已经如此了,那就让这团火烧得更灿烂些吧!”暗火的人大笑一声,身上的元气在瞬间爆发而去。

轰!

漆黑的火焰像是满天星辰,向着旧书坊的各处坠落。

“我愿化作黑暗之火,照亮南国前行之路!”

结阵的御林军挡住了大部分的漆黑火焰,但还是有部分火焰飞散出去。负责封堵各处的御林军连漆黑的火焰袭来,皆冲上去将其挡住。他们身后的房屋里,可都是大明的子民。

“这才只是其中一个,加上之前蒋将军杀的那个,应该还有四个没有找到!”御林军统领眉头紧皱地盯着远方。

“不知诸位,可否需要我们帮忙?”一队身着飞鱼服的东锦卫赶来。

第八十三章 黑暗之火(下)

由一名暗火人员以生命的代价争取了短暂的时间,其余四名暗火得以潜行更远的距离,甚至有的已经逃出了旧书坊,按照规划好的路线向外逃去。

天都的排水系统最开始时还算合理,但随着天都的不断扩建,其已经不能满足使用的要求。即便在武帝时进行了全面的改造,地下仍有一些错综复杂的废弃水道,其中的走向几乎没有人知晓。

哒!

暗火的人跳入半人高的水道之中,弯腰急行。身为暗火组织的人,他非常清楚星图的能力。只要他还在天都,那么星图在标记他之后,但凡他施展出一点元气都会被星图追踪到,哪怕他是在地底深处。

“倘若我南国也有‘星图’,也就不会让宵小之徒肆意妄为!”暗火的人不得不承认大明王朝的强大之处,即便多数人都在尸位素餐,也能够轻易的绞杀来犯之敌。

漆黑潮湿的水道常有坍圮的地方,背着黑色大罐的暗火行进异常艰难,然而他又不能将背后的罐子舍弃,否则就会让其他人更危险。如果盯上他的人越多,盯上别人的就会越少,尤其是真正背着宁独的。

“堵住了?”一堆土石拦在了暗火的前面,他瞬间在脑海里回想天都的水道图,想要从中找出可以绕开的路线,却发现根本没有可行的道路。“只有切开!”

暗火的人不敢动用过多的元气,指尖探出一道火焰形成的长线,将面前的土堆慢慢切开。

全神控制着最细微的元气,暗火的人额头上竟然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此时竟比他全力施展元气都要艰难。

小半刻的时间后,暗火终于打通了一条通道,他完全蜷缩起来,才能够缓慢的向前挪动。他已经不能再动用元气,否则就会暴露自己的行踪。在不能完全保证自己逃离的前提下,他还不能就这么暴露出来,否则就浪费了自己的价值。

“再过一个路口就有把握逃出去了,到时候就可以吸引他们的注意,也就能够掩护其他人了!”

突然间,暗火的人心中一惊,猛然一扭身。

铮!

一把长刀从上而下刺进暗火先前蜷缩的位置,刀身瞬间一转,向着暗火横切而来!

暗火的人猛然一挣,狂暴的元气当即将周边的土石冲碎,撑出了一个半丈大小的空间,而其也滚飞出去。他反应的足够快了,背后还是被切开了一道半指深的伤口。在水道上面的东锦卫也显露出来,正冷眼盯着暗火的人。

“东锦卫!”暗火的人打交道最多的就是东锦卫,他们跟东锦卫的仇恨可比任何人都深。

东锦卫的千户没有丝毫的犹豫,双手向身后一握,凤陌刀刚猛无比地斩击而出。

暗火的人毫不犹豫地扔掉了身上的黑罐子,双手一合,其背上跟头顶腾起了赤红的火焰,身上也浮起了诡异的纹路,其猛然一睁眼,双眼变成了赤红之色。面对一名东锦卫的千户,他不敢有丝毫的保留。

“融!”刚猛的斩击竟然直接刺入了暗火的体内,根本没有任何的作用。

与此同时,东锦卫飞落而下,双手持着风陌刀横斩。对于刚才诡异的景象他并不吃惊,毕竟跟暗火的人争斗了这么长的时间,对于其以烈焰融掉元气攻击的手段还是相当熟悉。

“喝!”暗火的人双手之上凝出红黑色的岩石状物,竟硬生生地握住了斩过来的凤陌刀。

东锦卫猛然发力,直接将握住凤陌刀的暗火斩进了岩石之中,他右手一松开凤陌刀,立刻从腰间抽出了绣春刀。整个过程没有丝毫的时间间隙,好似在一瞬间发生。

“裂帛!”

嗤!

一声刺耳的刀鸣,好像一匹布帛被野蛮地撕裂开来。

来不及反应的暗火当即被斩成了两截,但他的双眼仍保持着赤红的颜色,死死地盯着东锦卫。他确实不甘心,实力明明跟眼前的东锦卫相当,却竟然这么轻易地被杀死了。

东锦卫立刻意识到了危险,还握住凤陌刀的手立时松开,却没有想到无数条赤红的线已经沿着凤陌刀蔓延到了他的身上。那些赤红的线非但没有滚烫的感觉,反而像是冰凉的小蛇,一接触到东锦卫的肌肤,便飞速地向着他的身躯钻去。

铮!

东锦卫回转绣春刀,直接斩下了自己的右臂,而从其右臂钻飞而出的红色线竟然继续向着他的身躯扑来。

“你根本躲不开‘灼心蛇’!我就算是死也要拉上你这个东锦宫的千户!”

正在红色线即将钻去东锦卫的身躯之际,一柄凤陌刀飞冲而来,直接将其全部斩断,并直接刺中暗火的心脏,将其钉死!

暗火的人双眼猛然睁大,他没有想到追下来的竟然是两名东锦卫的千户,其中一个竟然一直藏在暗处,直到最后一刻才动手。他愤怒地盯着东锦卫,最后一丝气绝时目光都没有丝毫的变化。恐怕这种仇恨,就算是生生世世他都无法忘记。

“腾!”

恐怖的火焰腾起,开始将暗火的尸体灼烧。

“封!”东锦卫当即拿出一道银色符篆,按在了暗火的尸体上,最后保住了半截烧焦的尸体。

藏在暗处的东锦卫走了出来,将那个大罐取出,先是试探了一番,说道:“里面有个人!还活着!”

“等等!”

然而,那名东锦卫已经将大罐子解开。

罐子里面确实有一个人,但并不是宁独,并且罐子里面有着上千赤红色的弹丸,都处于极速抖动的状态。

“是‘烈殇’!”东锦卫的话根本来不及说出,大罐就爆裂开来,成百上千的红色弹丸飞散,彼此撞击,发生连续不断地爆炸,将这个地下的空间不断扩展而出。

轰!

大地发出嗡鸣,多数的建筑都发生了轻微的颤动,抖落下灰尘。

相同的情景在天都的各处发生,或大或小的混乱几乎在同时发生,简直就是乱作一团。这其中最能直观展现的就是御龙院的星图。

跟刚才那场大范围恐怖的波动不同,这次是大小不一的波动,却是此起彼伏地产生,几乎覆盖了小半个天都。

幸好有夏观坐镇,否则整个御龙院都乱作一团。即便如此,众人看到星图上那些密密麻麻的亮点,额头上也冒起了冷汗。

“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莫不是敌军真的攻打天都了?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景象?”

众人皆在腹诽,却不敢有丝毫的停歇,唯有尽全力将手中的活给干好。

夏观一言不发地站在星图前,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愤怒,愤怒于眼前人的无能,也愤怒于外面那些肆意妄为之徒。他也同样心惊,心惊于竟然有这么多人跟势力参与其中,也心惊于天都缓慢地反应。

“倘若真的突然有军队攻打天都,不用说城门,就算是皇城门能够守得住吗?这才是多大的阵仗,天都的防御系统竟然就这么不堪一击了!”

雪花般的文书在御龙院与角楼之间传递,经过前一段时间的混乱之后,御林军终于有序起来,一队队的人马交织,将作乱的人全部逮捕起来。各种杂乱的声音也逐渐在呼啸的北风中消减下来。

铮!

双手持着风陌刀的东锦卫一刀将暗火的头颅斩下,面上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仿佛跟斩断一截枯木一样。

暗火的人双眼怒睁,显然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可是他再强也不过是单枪匹马,根本敌不过东锦卫的围杀。他只是恨自己竟然没有杀死一个东锦卫,也没能制造出足够的声势去吸引敌人,他这条背着无数人命的命竟然就这样毫无价值地丢掉了,他满心的不甘,满心的愤怒。

“这是第五个!还有最后一个!”

对于天都里暗火组织的搜捕一直是东锦宫的主要任务之一,在这次暴乱发生的第一时间,他们就基本上调查清了对方所动用的人员。除了最开始蒋武疴跟御林军杀死的两名暗火外,其余三名都是他们追杀的,所有的时间也就不到一刻而已。

“封!”四名东锦卫结阵,印在了那个黑色的大罐子之中。

“根据刚刚传过来的情报,罐子里很有可能是装着‘烈殇’的陷阱!但要是不能确定里面的人到底是谁,那么就无法确定他们的目的!”

东锦卫在确定没有危险后,打开了大黑罐,发现里面装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气息已经非常微弱,其身上还贴着无数种符篆,如果不是提前封住,在东锦卫打开罐子的瞬间就会爆炸开来。

“不是他!否则暗火的人不会将其设置成陷阱!”

为了能够尽可能的迷惑对手,暗火组织将一切都伪装成相同的样子,为此牺牲几个少年自然是不值一提的事情。

“到底要带走谁,竟然能够让暗火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不惜将在天都里苦心经营几十年的根基全部毁了!这个人,到底是谁?”

第八十四章 北风下的天都

两刻的时间后,北风将一切嘈杂的声音都遮盖了下去。“热闹”了片刻的天都又恢复了平静,好像放了一场烟花一样。

星图室里的监察官见星图不再频发地发出耀眼的光,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们不经意地看向夏观,看见对方仍是杀气腾腾的样子,便大气也不敢喘,继续保持着谨小慎微的样子。

夏观面沉如水,袖中的拳头紧如铁铸。他盯着星图,心中的怒火不断地升腾,几乎要蔓延到整个星图上。

星图由武帝一手创建,原意是庇护大明子民。到了武帝鼎盛时期,万国来朝,武帝原本想废掉已经失去了作用的星图,但考虑到大明还有千秋万代,终是将其保留了下来。

监察元气波动,锁定修行者的位置,都是星图不足道的附带功能而已,仅仅是这样的功能,御龙院上上下下六百人都竟然不能够将其利用起来,夏观心中的怒火几乎要将整个御龙院给焚尽。

“连最基本的真假元气波动都分不清,眼前这帮人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暗火的人当然没有能力在整个天都制造出通玄境的元气波动,他们不过是通过一些特殊的阵法,拨弄了天地元气,伪造出一点异样,从而引起星图的反应而已。

星图过于敏锐,因此能够捕捉到任何的元气波动,暗火伪造出来的元气波动自然也就在其捕捉的范围内,但星图可以很好地将波动过程反应到其上,只要掌握每种波动代表的意义,便能够分辨出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元气波动。这本就是监察官的必修课程,可他们平日里很少遇到这些情况,更不可能无事去翻弄书籍研究星图,有这样的时间,他们还不如去打牌消遣,因此就算有人当时心中有疑惑,却也没有一个人分辨了出来。

“能够知晓星图的原理,从而伪造出元气波动,这并不难。难的是他们怎么将阵法布置在天都各处的?什么层次的人能够替他们遮掩过去?”

夏观思索的事情有很多,但他对御龙院众人愤怒仍占据着他的大部分心思。

星图上间或有些零星的元气波动产生,众多监察官来来往往,这其中有着在御龙院工作二十余年的老人,也有刚刚踏入御龙院的年轻人,他们都低着头,有着勤勉的样子,看起来也确实是在做事,但夏观越看他们就越觉得火大。

“滚!”夏观压抑已久的愤怒终于得以发泄出来。

巨响直接将境界低微的人震倒在地,有的人甚至双耳都流出了鲜血,就算是通玄境的强者也觉得双腿一阵发软。众人皆面露惊恐地看着夏观,终于认识到平日里看起来和蔼的老人到底是一头怎样的怒狮。

夏观胸膛明显地起伏着,他仍在控制自己的愤怒,否则真的就要上手掐着脖子问眼前这些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众人在愣了片刻后,纷纷爬起,相互搀扶着,大气都不敢喘地从星图室里面离开,即便星图上仍有亮光,他们也不敢再去记录。

星图室终于只剩下了夏观自己,他愣愣地站着,脸上突然出现了悲痛,双肩也忍不住抖动起来。

“愧对先帝啊!”夏观大喊了一声,仰头望着星图,眼睛了噙满了泪水。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夏观再次攥紧了拳头。原本想安安稳稳待到退休的他,现在改变了主意。

“大明,也该清洗了!”

……

蒋武疴立在冷风之中,眼神一如既往的锋利,他看着暗火的人四散逃离,看着天都各处火起,自始至终都没有神情的变化。

天都的任何一个明面上的部门都不是攥紧的拳头,纵使蒋武疴性格强势,手腕也相当硬,也不能避免御林军被其他人渗透。他能做的也就是将这类人安排到最边缘处,维护御林军最核心的力量。然而这次暴乱,检验出了太多不足。

“如果这样一支军队面对战争,绝对会被对手以摧枯拉朽之势击溃!”

蒋武疴一直都在冷眼看着,就像是一个人慢慢挑开自己的伤口,仔细地看看其到底溃烂的有多严重。

“将军,共计逮捕三百七十六人,其中见山境三十八人,行难境一百二十一人,普通人二百一十七人。其余作乱人员还在继续搜捕!”

蒋武疴听着手下的汇报,并没有做任何的反应,也没有任何动作。负责汇报的人也不敢出声发问,唯有一动不动地等待着。

两刻的时间并不长,等天都的人们走出门来看看刚才发生什么了的时候,大街上早已经空无一物。

在天都里,发生骚乱是很正常的事。不论是起火还是逮捕某位江洋大盗,大街都少不了骚乱。只不过人的视野有限,能看到的也就是眼前的事情罢了,他们当然意识不到整个天都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现在城墙上的蒋武疴很清楚,他比谁都清楚,他是看得最清楚的人。

“御龙院。”

“御林军。”

“东锦宫。”

“这其中到底牵连着多少人?大明的内部究竟有多少人参与了这场暴乱?一个区区的南国暗火组织就可以在天都里肆意妄为,大明什么时候可以任凭这样的蟊贼挑衅了?!”

蒋武疴当然愤怒,否则他也不可能出手直接将一名暗火杀死,但他的恼怒是冰冷的,犹如死亡一般。

“御林军,需要梳理了!”

蒋武疴下定了决心,他要借此机会,以最强硬的手段剔除其他人安排在御林军的眼线,他要亲手打造出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足够守卫天都!

“将军,是否需要全城戒严?”来请示的人显然闻到了空气里不太好的气味,说话的声音都格外的低。

蒋武疴盯着南城的旧书坊,那是暴乱最开始发生的地点,冷声说道:“不需要!”

倘若这点小事都需要全城戒严,那么御林军就真的颜面扫地了。

……

随着笛明月的南下以及叶红袖的西出,东锦宫好像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就好像只剩下褚安良一个人了。其实东锦宫除了他们三个,还有关河州跟温不胜两人,但这两个人很少在天都里出现。

褚安良背负着手站立在鱼池前,看着里面游动的锦鱼,一副轻松悠闲的模样。

“事情的起因大致如此。”蔡指挥使认真地汇报着外面的情况。

“这么说这件事跟牧春秋并没有关系。”

“他不知不觉中被人利用的可能性很大,毕竟他并没有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仅仅是引出暗火的人而已。不过还是可以从他这里入手调查,看看到底是谁在帮他设计挑战宁独,这样也能找出几个人来,我已经安排上去办了。”蔡指挥使赶忙说道。

“六名暗火?”

“是,六名暗火,已知其中五人的代号,其中一人不知。其中一名代号为‘焱’的长期潜伏在天都之中,其余的五人都是从南国赶来的。”

“先是在方圆市伏击,又在天都里伏击,宁独到底跟南国有什么恩怨,值得南国这般出手?”褚安良静静地思索着。

“是否需要写信给二档头,向他询问。”蔡指挥使小心翼翼地说道。

片刻后,褚安良才说道:“不用,南国的事就够他忙的了。”

“是。”蔡指挥使恭敬地应道。

褚安良看着游鱼,说道:“蔡指挥使,你怎么看这件事?”

蔡指挥使愣了一下,不敢犹豫太久,赶忙说道:“此事性质虽然极其恶劣,但是可以一举将南国的势力从天都里铲平,也算是一件好事。毕竟南国潜藏天都多年,我们调查了这么久也没有将其完全扫除,现在则扫除的差不多了。”

褚安良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待着。

蔡指挥使抬头看了一眼褚安良的背影,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恐怕朝中的党派也会借此大做文章,相互攻伐。方圆府的成立没有激起太大的波澜,可新旧两党都在等一个时机,这或许是一个机会。”

褚安良淡淡地一笑,说道:“蔡指挥使,你能看到朝堂上的事,很不错。”

蔡指挥使对几位档头向来摸不准,更别提褚安良了,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真的夸奖还是在说反话,不敢应答,也不敢不应答,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好在褚安良还在继续说,他也不需要应答什么。

“都抓住了吗?”

蔡指挥使的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艰难无比地说道:“还差一个,东锦卫已经发现踪迹,正在全力追捕!”

“还漏掉一个?”褚安良显然有点意外。

“属下办事不力,属下该死!”蔡指挥使赶忙跪下,全身都冒出了冷汗。

褚安良继续看着池子里的鱼,说道:“宁独应该就在这个人手上吧?”

“是。”

“找到宁独,完好无损地送回青藤园。”褚安良的语气很平淡,但其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座山一样压在了蔡指挥使的肩头。

“属下领命!”

第八十五章 罐中音

冬日的水冰寒刺骨,哪怕是在可以保温的地下,绝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得住的。

暗火的人跳入一口井中,沿着水层飞速游动。在完全漆黑的地下,还要背着一个重逾三百斤的大罐,并且不能够动用修为,光是辨认方向就已经是个难题,还想要按照规划好的路线逃离,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纵使暗火谋划再周密,也没时间派人先试探试探路线,这条路线仅仅是存在着活着逃出去的可能。在不考虑追兵的前提下都是九死一生,更不用说危险还不知何时便会突然发生。

仔细地感知水的流向,暗火的人奋力游动,在心中默默地计算着位置跟时间。

暗火的人无法察觉到突刺出来的岩石,在转向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大腿当即被刺出了一个巨大的口子。他立即控制肌肉收缩,尽量不留下太多的痕迹,东锦卫可是能够凭借蛛丝马迹迅速地锁定他的位置。

“还有一百丈!”

距离暗火的人跳入井下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刻钟,早就超过了普通人所能够闭气的极限,更何况他始终都在全力地游动,身体的消耗也相当巨大。

“还有五十丈!”

暗火的人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不断加重,好似水中生出了无数的触手正在拉着他往下沉,而他的力量也在迅速地消退。

“还有三十丈!”暗火的人已经不能很好地保持头脑的清醒,甚至都感知不到自己的四肢是否还在按照自己的指令行动。但他绝不能动用修为,唯有靠这具身体硬撑。

“还有二十丈!”

“还有十丈!”暗火的人不知道自己的四肢已经停止了运动,他悬浮在地下水层之中,好似已经完全没了生命的迹象。能够坚持到这里,可以说算得上是人力的极限了。

“我不能死!我还肩负着公主的使命!我的任务是成百上千的人命换来的!无数代暗火在天都里经营的根基毁于一旦,就是为了我背上的这个人!我不能死!我一定要把这个人送回到南国!”

噗——

暗火的人突然从水面冒出来,猛然吸了一大口气,恨不得将自己都给撑爆,紧接着又猛烈地咳嗽起来。这一吸一呼差点要了他的命,好在他很快缓了过来。

四肢还是没有多少力量,冰寒更是在夺去知觉,暗火的人却顾不上那么多,双臂撑着井壁,开始迅速地向上爬。在即将爬出井口时,他警惕地观察了一下,继而迅捷地蹿入杂草之中,仅用了两三个呼吸的时间就换好了装束,紧接着便翻墙而出。与此同时,恰好有人走进门来,将那套换下来的**衣服取走。他就是个收钱干活的人,根本不需要知道其他的事情,他只需要知道自己要拿着这套衣服去东城交给另一个人。

暗火的人急喘了几口气,将大罐放在摆着好几个相同大罐的车上,推着车走在东城之中。他需要迅速地调整呼吸,装成一副没有事的样子。期间有无数御林军跟其擦肩而过,都没有留意到他。

“过了前面的路口,躲在那个院子之中,待到晚上就可以出去了!”

已经走到这里,计划就算成功了一大半,但暗火的人清楚行百里者半九十的道理,他仍不能有丝毫的松懈。他微微低着头,将板车推进了巷子中,然后一个一个地将罐子搬进院子的屋子里。

从隔壁院子里出来的男人用躲闪的目光地看了暗火的人一眼,不敢多看,急匆匆地走了。

暗火的人心中生疑,却也只得按部就班地将车子推进屋子中,然后将大门关上。

“难道被发现了?不可能!对方就是个普通人,怎么可能发现什么?那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这个时候,容不得他疑神疑鬼,也容不得他有一丝一毫的马虎。

在脑海里无数遍回想对方的神态动作,暗火的人终是判断对方只是个不相干的人,或许对方心中有鬼才会如此看人。

北风在四周呼啸,暗火的人在默默地计算着时间。他的计算可是跟漏刻一样精准,绝对不会出现偏差。

能够肩负起这项任务的人,无疑是暗火里最优秀的人。任何一项能力的欠缺,都会导致任务的失败,而暗火根本承受不起这样的失败。

外面御林军搜捕的动静逐渐小了下来,夜色也从天空透下来,唯有北风的呼啸好似加重了些。

暗火的人已经一动不动很久,他盯着前方,听着四周任何声响,保持着随时都能爆发的状态。

“还有一刻钟。”

按照暗火之前的预料,天都经过这场暴乱之后,必定会全城戒严,但这恰恰给了暗火机会。御林军跟东锦卫将所有的兵力像是撒网一样遍布天都,看起来可以挡住一切,其实更能够从中找出一条合适的逃跑路线,毕竟渔网的网格都是有规律可寻的。

夜色迅速地加重,已经有房屋里的灯火亮起来了。白日的事情好似影响不到黑夜,人们还在照常生活着。

“十息!”暗火的人静静等待着,背过一只手扶住了身后的大罐。

“九息!”

本就偏僻的巷子完全黑了下来,穷苦人家可不会在门口挂灯笼。

“八息!”

隔壁院子里点起了一根细小的蜡烛,光照相当微弱,映照着桌子上的白粥跟一双女人的手。

“七息!”

呼啸的风吹动着院子里的老槐树,发出吱呀的声音。

“六息!”

栓门的铜锁因为大风发出了一声敲击。

“五息!”

暗火的人稍微踮起脚后跟,身子向前微倾,准备好了。

“四息!”

暗火的人屏住了呼吸。

“三息!”

暗火的人心跳了一下。

“两息!”

暗火的人肌肉紧绷起来。

“一息!”

咚!咚!咚!

敲门声骤然响起,纵使有着北风的遮掩,传到暗火的人耳中时也犹如惊雷,他的神经立时紧绷起来。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暗火的人紧紧盯着门,想要看透重重的阻碍,看看外面到底是谁。

片刻的时间之后,门外再没有什么声音传来,暗火的人终于稍微松了一口气。然而就在他准备走的时候,他猛然间僵住。

咚!

还有声音!

但声音不是从门口传来,而是从背上的大罐中传来。

“怎么可能?!”暗火的人顿时失去了离开的心思,一脸震惊地看着从肩上放下来的大罐。

……

天都城外。

北风掠过开阔的平地,将一切枯草枯木卷走,只留着坚硬的石头。

大地之下,藏着两个石头般的人。不用说肉眼无法捕捉到他们,就算是洞观敏锐的人或者专门探测元气的法宝都很难寻见他们。他们也是暗火组织的成员,负责接应从城门出来的人。不管发生什么样的情况,这两个人都不会动一下,也不会多说一句话,唯有静心等待。

从天都城逃离出来后,中转的地方就是方圆市。这里最适合逃窜,哪怕暂时逃不掉,在里面躲上一阵子也不成问题。

暗火组织的人正在耐心等待着天都那里传来的消息。尽管他们都是暗火,但互不相识,切都穿着黑袍,几乎没有什么交流,可现在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

“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了,天都外面的人还没有接应到吗?”

“天都内的情况谁都不知道,着急也没有用!”

“等到天亮,没有消息就离开大明。”

“我不赞同!‘封仙鬼印’还完整,至少证明他还没有事!”

“这是事先定好的!”

“倘若他能够回来呢?我们在这里等着,不就是在他回来吗?如果奄奄一息的他回来后发现空无一人,他又怎么完成任务?我们已经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即便只剩下最后一丝希望,我们也不能放弃!”

原本暗火组织商定的就是在约定好的时间没人回来他们就立马撤离,毕竟任何一个暗火都极为珍贵,他们必须及时止损。可现在,不少人的心思都变了。

“我同意。”

“我也同意。”

“我也同意。”

黑袍下的众人发出了同样的声音。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只要是暗火,那么就绝对忠诚于南国,死在他们面前根本不算什么。

“既然如此,那就改变原来的计划,由擅长隐匿踪迹的三人潜入天都内。就算接应不到,也要试图吸引天都的注意力。”这样一项任务无疑是送死的,但这并不能阻碍暗火的人去完成它。

“我。”

“我。”

“还有我。”

“还有,撤退的路线要……”正在众人谈论间,放在桌子上的一枚阵盘出现了异动。

“封仙鬼印?!难道是被打开了?!”即便有着黑袍遮挡面容,也挡不住众人语气里的震惊。

“不可能!如果用外力强行开启,‘封仙鬼印’绝对会瞬间毁灭所有的东西,不可能会是现在这个状态!”

“那这代表着什么意思?”

“这代表着……封仙鬼印正在被……吞噬!”

第八十六章 解封(上)

宁独尽了他的最大所能,拖延了足够的时间,否则暗火真的有可能已经带他出了天都城,赶往南国。不过即便他拖延了这么久的时间,他现在的处境也依然不容乐观。

身体不能动,意识还保持着清醒,越是如此,宁独就越明白自己所面临的东西是多么强大。

现在的宁独,就好像被无穷无尽的锁链所包裹,他想要挣脱出去,恐怕要破开千千万万层。而他现在更是使不上半点力气,像是一个瘫痪的人,唯有睁眼看着。

“经脉已经全部被封死了。”

由三名暗火施展出来的“九黎囚龙”在宁独的经脉里扎根,迅速地生长,已然将经脉完全封堵,不容丝毫的元气流通。即便给宁独一把凿子,他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将其凿开。

“就算是龙息也没有了作用。”

原本宁独还可以靠着龙息之法冲出一丝缝隙,从而施展出最为强横的一剑,现在血脉里的那股力量则像是被锁住的长龙,再也不能发挥什么力量。

“真的是一点力量都调动不了了。”

宁独感觉自己的意识都已经被囚禁成了一团,连到达身体都做不到。

如果这次遭遇的只是一个通玄境,那么宁独或许还有命搏杀一番,但是面对六名通玄境,还都是通玄境中的佼佼者,他自然是没有半点反抗的机会。能够反击出一剑,已经称得上是颠覆人们的认知了。

在屏蔽了一切感知的世界里,宁独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就好似将人放逐到无穷无尽的荒原,可能其不会饿死,却必定会发疯至死。

宁独感觉已经过去了很久,他所处的锁链世界仍没有丝毫的变化。

“指望别人来救自己是不可靠的,唯有靠自己才能破开眼前的绝境。”道理宁独都懂,但他始终都没有什么太好的主意,毕竟他没有一点力量可以使用,就没有可以破局的可能。

“当年学画的时候不也一样是绝境吗?”每当陷入绝境时,宁独想到的都是两个老混蛋的教诲。

一开始学画的时候,宁独并没有表现出多么高的悟性,致使他遭受到了无数次的毒打,直到有一天他突然领悟了才突飞猛进起来,只不过毒打的次数依旧没有少过。

“退回原点,重新开始。”这是老混蛋无数次怒吼出来的话,领悟了后的宁独也是深以为然。

不论任何复杂的事情,都有一个最起始的点或者是最基本的法则,复杂都是演化出来的而已。当不能继续前进,就需要退回原点再重新走一遍,再走一遍。

宁独静思了漫长的时光,再次看向了眼前无穷无尽的锁链。

“既然你们锁的是元气,那就来试一试到底是能锁住我的元气,还是我的元气会将你撑爆!”

天山。

雪花开始迅速地飘落,织成了一匹匹白布,不留任何的空隙。

锁链就像是一滩黑色的水,将所有飘落下来的雪花吞噬掉,继而顺着雪花向着苍穹伸展而去,犹如从大地生长出的无数黑色触手。

九黎囚龙的蝌蚪文迅速地衍生,像是失去了控制的蚁群,在宁独的经脉之中高速通行,全部涌进了宁独的天山之中。

宁独全身心地投入到天山之中,犹如跟其融为一体,迅速地消融成精纯的元气,向着天地挥洒。

蝌蚪文锁链沿着降落下来的元气疯狂生长,瞬间已经高逾百丈,密密麻麻,几乎不存在什么空隙,从地下望去极度骇人。

然而,从天山顶往下望,蝌蚪文锁链不过是发芽的草而已,即便其生长一千年也不会跟天山平齐。

司马峨曾判定宁独拥有着五境的元气,并不是代表着宁独所拥有的元气总量跟五境相当,而是他时时刻刻都可以拥有着跟五境相当的元气,足以供他消耗一生!

就好似奔流的江河中心突然出现了一个深渊,所有的水随即向其中汹涌而去。江河无穷无尽,但是随着河水的不断地冲击,深渊的口越来越大,江河水流的速度竟然逐渐跟不上深渊扩张的速度……

“就是现在!”

蜂拥而进的蝌蚪文锁链突然出现了一丝空隙!

“龙息!”

蛰伏在血脉之中的力量突然暴起,好似囚禁在深渊巨龙咆哮冲天!

经过刚才的一战,宁独已然突破了行难境中的“小难”,经脉扩张了一倍不止,血脉之中的力量直接冲开了经脉。

咔!咔!咔!

经脉就像是岩石铸造起来的通道,此时寸寸崩开,迅速地向外扩展,即便蝌蚪文锁链的衍生速度足够快,却也不能够瞬间将其占满,这就给元气的通行提供了足够的时间跟空间!

“一鼓作气!”

奔涌的元气瞬间遍布全身,宁独再度掌控了他的身体,然而他刚刚一动,诡异的事情就发生了!

漆黑的罐壁竟然生出无尽的黑色,直接将宁独完全灌注在其中,瞬间让他的力量消失。

如果说“九黎囚龙”只是囚禁宁独的所有力量,那么“封仙鬼印”则在吞噬宁独所拥有的一切。

宁独就像是一张纸,被扔进浓厚的墨汁中,瞬间成了漆黑的颜色。

在力量消散的瞬间,宁独很明确地感觉到了自己的每一寸血肉都充满了细微的虫子,它们迅速地滋生,密密麻麻,开始啃食这具身体,即便是意识都出了模糊的感觉。

南国要的只是宁独这个人,至于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有意识的并不重要。

倘若宁独不动还好,他一动就触动了罐子上的“封仙鬼印”,立刻陷入了绝境中的绝境。

“这是什么东西?!”

最开始的一声“咚”之后,罐子再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暗火的人紧盯着罐子,缓缓地将手放在了罐子上。

“竟然……真的苏醒了过来?!哪怕是中了‘九黎囚龙’都可以有所动作!要不是还有一层‘封仙鬼印’,只怕真的未必能够带走他!”

确认宁独再次被封印后,暗火的人立刻背上了大罐。“封仙鬼印”一启动,难免会生出一些奇异的元气波动,很有可能会被人追查过来,这也是这东西一开始不用的原因。

“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间!”

刚才的那一瞬间是逃离的最好时刻,逃离路线上的各种巡察绝对最少,现在再出去则会碰上许多危险。

“我不能冒险!我要等下一个最好的时间出现!”暗火的人没有足够的把握此时悄无声息地逃离出去,他唯有继续等待,他也只能寄希望于他的伙伴还在等他。

铮!

突然间,罐子里再度有了声音,犹如一道剑鸣,让暗火的人猛然一惊。

“怎么可能?!‘九黎囚龙’跟‘封仙鬼印’都压制不住他?!他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

东锦卫面色格外冷,目光犹如刀锋,盯着各处。

蔡指挥使眉头蹙起的犹如一个疙瘩,他可是在褚安良那里领了命,务必要找到宁独,然而现在已然入了夜,他竟然还没有半点头绪。

“难道南国的人已经离开天都了?不可能!任何人进出天都都会在星图上留下痕迹,他绝对没有离开天都!倘若他离开天都,必定会去方圆市!所有去方圆市的路都已经被封死了!他到不了方圆市!现在绝对还在天都!可他现在又在哪?”

“大人!北城的飞鱼服找到南城时线索就断了。”

蔡指挥使瞪了对方一眼,冷声道:“你怎么不说你的命断了?”

东锦卫的千户不敢喘息,唯有保持着俯身的姿势,一动不敢动。

看着天都的地图,蔡指挥使始终都断定不了最后一位暗火到底藏在哪个区域。

由旧书坊向外,蛛网一般的封锁线绝对不会漏点任何一个人。御林军也进行了拉网般搜索,几乎每两刻的时间就可以将天都搜索一遍。

“青藤园没有消息吗?”

“没有!”

蔡指挥使又陷入了沉思,他想不通青藤园的商冲古为什么没有任何的反应,上次宁独有危险对方可是直接出剑差点杀了叶红袖,现在宁独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对方怎么可能坐得住?想了片刻,他确实想不出答案,便不再去想。

“东城的防御松懈了吗?”

“安排妥当了。”

围师必阙的道理蔡指挥使还是懂得,但这个方法未必就有效。他也清楚拖得时间越长他就越有可能找到宁独,但他更清楚未必是宁独会死还是他会死。

“到底藏在哪?!”蔡指挥使绞尽脑汁也判断不出一个准确的位置,然而他忽然灵光一现,有了主意。“那个叫胡然的呢?她在哪?”

“没有……”东锦卫回答的声音格外小。

“是没有找到,还是没有找?”蔡指挥使的声音里已经充满了杀意。

“都去找宁独了,没有顾得上找胡然……”

“那你还在这等什么?”

“是!属下立刻去找!”

蔡指挥使盯着已经完全陷进夜色的天都,唯有在心中默默地祈祷。

“在我找到你之前,你可不要死了啊,宁独!”

第八十七章 解封(中)

岩石再硬,成百上千年后也会风化成粉末。对宁独来说,千百年的变化在他身上瞬间发生。

身体各处都在迅速地分解,好似全部成了粉末,宁独都不知道自己稍微一动是否会直接散开,成为一堆飞灰。

“这到底是什么诡异的东西?!”

在忘归阁里的时间还是太短,以宁独的见识根本无法判断出眼前到底是怎么回事,甚至连其到底是什么种类的东西都看不出来。

“连之前的封印都能够吞噬?!”

从罐壁中蔓延下来的黑色,好似是密密麻麻的虫蛊,将所有在其范围内的东西吞噬,成为一片死寂。哪怕是宁独之前身中地“九黎囚龙”也如同腐朽的树根一般,瞬间干枯,轻轻一碰就成了飞灰。没了蝌蚪文锁链的束缚,看起来是个好机会,其实现在宁独的元气也是同样的情况,趁此机会掌控身体根本就是无从谈起。

“刚才仅仅是囚禁,现在则是毁灭!”

宁独不知道是不是该夸自己聪明,原本他以为自己有希望冲破囚禁,却没有想到竟然招致了更加恐怖的东西。

“即便是意识,也都有种被无数虫子啃食的感觉,恐怕用不了一刻的时间就会彻底被抹除掉。”宁独不确定自己的身体会不会死,但确定自己的意识绝对会被抹除,那时还不如直接死亡。

现在的天山成了死寂一片,那些高耸的黑色蝌蚪文锁链现在都成了死灰色,纷飞的雪也全部悬滞在空中,就算是一丝风都不再存在,好像一切生命的迹象都被抽空。

“连自身的元气都无法掌控了……”宁独的意识竟然被完全剥离出来,连控制天山都做不到了。

留给宁独的,好像只有等待死亡,而死亡已经近在眼前。

宁独在意识静了片刻,开始诵读起老秃驴教给他的经文。铭刻在骨子中的记忆正在苏醒,却并不能跟之前一样连接成片,就好像微弱的光终究是聚集不成火。

“流——转——”

宁独将全身想象成一幅画,从而将经文的力量串联起来,这是他无数次陷入危机时所用的办法,也可以说是他最后的办法。倘若这都没有用的话,那么他就真的只能听从天命了。

“还是没有用?!”

身体各处隐约出来的光实在是太过微弱,彼此只一相连就被黑色冲毁,无论宁独怎么努力都无法将其连接成片。冲入身体的这股力量实在是太过诡异,绝非是正常力量能够与之抗衡的。

宁独感知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却始终都未曾放弃,然而这样的努力却好似根本不能够改变什么,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

就在宁独不断努力的时候,黑色的“封仙鬼印”向着宁独身体最隐匿的地方扎去,最终包围了宁独第七块椎骨上。那里就好像是一块坟地,上面插着一柄剑,漆黑河水一般的“封仙鬼印”逐渐地包围了过来。

嗤!

密集的剑气突然狂舞起来,将所有围过来的“封仙鬼印”搅碎,场景就如同冰冷的水碰上了烧红的钢铁。

然而,“封仙鬼印”犹如浪潮,一波接着一波,不断地消耗着剑气,并且一点一点地向前推移,最终形成了滔天之势,完全将这最后一块区域淹没。

铮!

周边的剑气被全部吞噬掉后,那柄插在椎骨上剑终于动了,猛然刺破袭来的波涛,在宁独的体内斩出一条道路,最后终是终是因为力量耗尽而消散。

这道剑气并不能抗衡“封仙鬼印”,而其提供的一丝机会,宁独也无从抓住,他仍继续向着死亡迈进。

罐子外的暗火组织在听到剑鸣之后,敏锐无比地意识到了一个异常严重的问题。

“商冲古?!”

宁独身为商冲古的弟子,身上不可能没有商冲古给的保命东西,刚才那道剑气强的过分,只能是出自商冲古。

“磁鸣!”

暗火的人立刻拿出了一块圆形磁盘,上面的阵纹闪耀了一瞬,扩散出了一股奇异的元气波动,将天地元气扭曲了一下,磁盘也随即崩碎。知道宁独是商冲古的弟子,暗火组织自然有所准备。

“不能再待下去了!”即便用“磁鸣”干扰了剑气,可以影响商冲古的感知,但也同时暴露了自己的位置。不管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他都必须立马离开了,否则必定会被找上门来。

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

暗火的心脏再强大也经受不住这样反复的折磨,他眼中闪过了一丝寒光,却又让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之前不过是邻居以为院子主人回来敲门问候,这次却是胡然!倘若这个世上有能够找到宁独的人,那么这个人一定就是胡然!

当初胡然并没有从那条街道离开,而是一直蹲在暗处,在宁独被带走后,她就按照自己的感觉,离开旧书坊,一路追寻到了这里,她十分确定少爷就在里面。

胡然站在门外,眼睛格外明亮。她只敲了一次门就安静地在寒风中等着,等待着下一次敲门的时间。

“不管是谁,现在都会心惊胆战,他们绝对不敢出门来。我进不去,就要在这拦着他们,拦到有人来。”

胡然仅仅靠着敲门声,挡住了暗火前进的步伐。

暗火的人确实探查不明外面的情况,不确定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他也唯有祈祷这次也会像刚才一样,没有什么反应外面的人就会离开。现在出门,一旦有冲突就会变得相当麻烦。

好在除了刚才的剑鸣,罐子再也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现在已经是亥时两刻,根据御林军惯有的驻防习惯,在我面前应该有三道关卡,如果一口气硬闯,至少需要六息的时间。即便通道已经打开,也未必能够一口气冲出去,不到最后一刻还是不能冒险。但是刚才绝对有了元气波动,星图不可能察觉不到,或许他们顾不上去记录这么微小的波动。”

星图让任何人无所遁形,暗火的人十分痛恨却也十分羡慕。

“再等一刻的时间,御林军应该会换防,届时面前也会仅剩一道关卡,想要通过就简单的多。希望‘磁盘’能够很好地干扰到商冲古,以对方的性格,绝对不会去求别人,最多也就是亲自来,他一个人来绝对发现不了我。”

暗火的人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但他又不能过于犹豫,便下定注意继续等。

咚!

在暗火的人再次准备离开的时候,敲门声又响起,这不由得让他的心头有了怒火。

“到底是谁在门外?!不能再等下去,必须立刻出去!不管是谁在门外,都必须瞬间将其杀死!”暗火的人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他猛然站起身,背上罐子,准备前冲,手中捏起了一根细长的针,他有绝对的把握一针杀死门口的人。

然而,就在此时,暗火背上的罐子有了声音,直接让暗火僵住。

咔——

罐子竟然发出了开裂的声音!

“什么?!”

暗火的人立刻背过手,一把将罐子举到了自己的面前,却听到开裂的声音越来越响,他甚至都隐约看到了罐子上的裂纹。

“封仙鬼印……?!”

几乎在刹那间,暗火的人就敏锐地感知到了危险,他毫不犹豫地抽出一柄剑,直接沿着罐子的裂缝刺了进去。

“刺中了?!”暗火的人非常明确自己刺中了东西,但传出来的触感有些奇怪,那根本就不是刺中**的感觉。

“不对劲!”暗火的人立刻一手印在地板上,玄妙的阵纹出现,他一把抓住罐子跳了进去。“不管任务成功与否,宁独绝不能活着,也不能落到别人手中。”

咔!咔!咔!

只不过是一个呼吸的时间,罐子就遍布了裂纹,就好像刚烧好的陶瓷突然放进冰水之中,明明快要散架了,却还能够保持着整体的模样。

暗火的人凝起了强大的元气,随时准备出手。这里是暗火组织最后的准备,一个精妙且庞大的阵法,能够遮蔽住元气的波动。但同时也会里面人的感知,这也是暗火最开始并没有进去的原因。

咔!

暗火的人目光骤然凝聚起来。

罐子彻底裂开了!

……

商冲古自始至终都在青藤园里,即便有人已经向他详细描述了在旧书坊发生的事情,他也没有什么情绪上的变化,并且没有出去寻找宁独的意思。

行难境对战暗火组织,两者之间的实力差毋庸置疑,商冲古也料定宁独连逃脱都做不到,但他并没有立刻出去寻找。

自从上次方圆市的事件后,商冲古就暗中给宁独留了标记,他知道宁独所在的位置以及现在的状态,所以并不着急。

直到商冲古留下的那道剑气爆发出来的时候,他的脸色才稍微有了点变化。

“我知道这东西对你来说还为时尚早,但倘若这世间上所有的事情都等你准备好才发生,那就是在痴人说梦了。你,已经战胜了一次,必定还可以战胜第二次!”

第八十八章 解封(下)

无尽的黑水将剑气冲出来的道路被填死,将宁独身上最后一块地方侵占,黑水完全覆盖了第七块椎骨,向着其深处继续蔓延。

滴答!

在无比幽深的空间里,有着黑水滴落,落地之后迅速地向着四周蔓延,摊成一片。从四周墙壁上也同样有着黑水滑落下来,将这块区域完全包裹起来,成为绝对的黑色。

漆黑的咒印彻底占据了宁独的身体,夺去了他所有的力量,将其变成一堆灰尘组合起来的塑像。

宁独再怎么努力也没能阻止身体被侵蚀,他唯一能够做到的也就是延长自己意识保持的时间,而这也未必能够持续多长的时间。

死寂无声。

时间已经失去了具体的长度,变得无法衡量,只剩下永恒的死寂。宁独感觉着自己的意识被一点点蚕食,眼睁睁看着死亡一步步向着自己逼近,他唯有等待着自己从这个世间消散。

就像是混沌之现的第一道声音,宁独的第七块椎骨上有了一丝响动。

噗——

厚厚的一层黑水中冒出一个细小的水泡,浮到水面破开,将这死寂打破。

犹如黑水的“封仙鬼印”好似是察觉到了危险的蛇群,迅速地聚集过来,盯着这个小水泡破开的地方。

噗,噗,噗——

接连不断的水泡出现,好似昭示着什么东西要从中生出来。

聚集过来的黑水咒印越来越多,形成了耸起的高山。不管任何东西冒出来,都会瞬间被抹杀。

噗——

黑水突然耸起一个包,随即向着四周滑落,露出了里面鼓起来的黑红的符文。

轰!

代表着“封仙鬼印”的黑水在一瞬间扑下,直接将一切东西淹没,不留一丝存活的空间。

黑水再次恢复死寂,没有任何的波澜。而宁独的意识也开始溃散,他甚至都不能够继续坚持下去。

可能是一天之后,也可能是一瞬间,死寂的黑水面上再次冒出了细小的气泡,跟之前的情况一模一样。

察觉到危险的“封仙鬼印”再次汇聚起来,围住冒泡的地方,当红黑之色出现后,再次凶悍地将其扑杀。

相同的情景在不断地出现,唯一改变的就是“封仙鬼印”扑杀的规模越来越大,显露出来的红黑色符文从一开始的寸长小蛇长成了现在的吞天巨蟒!

“封仙鬼印”终于认识到了危险,迅速地聚集起了潜藏在宁独身体各处的力量,齐齐涌向了宁独的第七块椎骨。

现在的红黑符文不再是跟之前那般冒出微小的气泡,而是在浩瀚的黑水面上发出巨大的轰鸣跟波涛!

四周横推而来的“封仙鬼印”就如同耸入天际的山墙,猛地合撞在一起,掀起了滔天的波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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