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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佛》


第一章 出山门

元朝末年,江西庐山,金乌西沉。

一片红彤彤中,一个略显稚嫩的背影如一颗青松,牢牢地驻留在汉阳峰顶,若隐若现。但若是修炼之人定睛细看,这一个身着灰色僧衣的小沙弥,背部一直在微微晃动,显然是到了行功的关键时刻。

当当当当一阵阵钟声,宏大而又悠远,像永不止歇的诵经声,穿过无尽时空,回荡在叠叠青山间。那个禅坐良久的小沙弥不禁一阵晃动。

“哎——”,一声长叹,只见一排白鹤,冲天而去。

“这世上真有六道轮回么?若是有因果循环,善恶轮回,却又为何诚心念佛可往生西天极乐?难道念一声号佛即可消除一世业障?或者念一世佛号可销一时业障,如是生生世世诚心念佛,销除无边业障?但六道轮回,也许你今生今世念佛,他生他世受累劫之苦又入畜生道,又如何念佛?佛祖世尊,何以解我疑惑?”小沙弥,缓缓站起来,惆怅无比的伸了一下懒腰,喃喃自语道。一张青涩的脸庞,流露出的却是少见的“顿悟人世愁苦,难了众生因果”的悲苦之色。

小沙弥,法号悟虚,前生本是西历二十一世纪中国人民共和国的一个农民工,名叫张三,在一个风雨如晦的夜晚,酒足饭饱思*欲的时候,出门暴走,结果天打雷劈,轮回转世,穿越至元末。

“师兄,可以回去了。师傅他老人家已经消气了。”一个马脸汉子,全力催动着法力,驾着一朵白云状的法器,飞到身边,满口欣喜。张三,哦,不,现在叫悟虚,望着这个从远处急急飞来的师弟,心里也是一股暖意。自从穿越至此,庐山花莲妙法宗十二峰内,除了呆板严厉的师傅,就数这个年纪稍长的俗家弟子朱重八师弟最是关心自己了。没错,就是抗元英雄朱重八,大明皇帝朱元璋。

“重八师弟——”

“悟虚师兄——”

师兄弟二人,拱手为礼,随即相视一笑,并肩而立,飞向层层烟霞中那不为俗世而知的花莲妙法宗山门。

正所谓:前生不识朱元璋,天雷滚滚到妙法。

敢问众生轮回苦,身披彩霞会重八。

江西庐山,在世人眼里,自古以来,都是风景名胜之地,雄奇俊秀的山峰大大小小有一百多座。当然,有一些是灵气聚集之所,被古往今来的那些大英雄、大修士,以惊世神通,摄藏在法术之中,外界俗人只看得到眩目的峭壁,和滔天的云海。

古老相传,庐山有六大奇峰,六大宗门。莲法峰、纯阳峰、浩然峰、阴罡峰、囚魔峰、罗刹峰。

悟虚小沙弥的轮回转世所投身的花莲妙法宗,其山门便是驻扎在莲法峰上。原本其他五峰皆有修炼宗门,但不知何故何时,都已不见踪影,至少悟虚自从被宗主抱上山门那时起,庐山之上便是只有一个花莲妙法宗。其余五峰五宗,悟虚或许是因为修为尚浅,或许是因为资历尚浅,从未听闻,从未得见。

花莲妙法宗,相传为晋代慧远禅师一脉,专修往生阿弥陀佛极乐净土的念佛法门,传承至今,已有上千年。花莲妙法宗,和修行世界其他一些宗门不同,宗门之人皆以佛弟子身份共处,虽有内外门之分,其实不过出家弟子与俗家弟子之分罢了。内门佛弟子中,选三位长者组成长老团,以善知识身份,带领众内外弟子共修佛法。修行世界的诸多应酬,由长老团出面;世俗之事,多为外门弟子随意处理。从悟虚体内藏着的这个后世灵魂来看,内门出家弟子就是一群隐修,早上醒了,起来摘个果子吃,然后打坐念经,天黑了再摘个果子吃,吃完睡觉。外门俗家弟子呢?有的是消磨时间的,有的是追星一族的,有的是逃难的,有的是避仇的。。当然肯定是对佛亲近的,按照悟虚师傅的话说,是有佛缘的。

悟虚的师傅,善音大师,乃是长老团成员,佛法精深,已经修出菩提种,一声啊弥陀佛,可令肉身如金刚、刀枪不入,可令佛法普照、邪魔消散,可令天花乱坠、心印传法,可令虚空生莲、万物变幻。。

种种神奇,悟虚只是不置可否;虽说人已轮回,平时还腾云飞来飞去,但未曾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你叫人家一个有知识有文化的二十一世纪新青年如何相信?乃至顶礼膜拜?但是今天,当悟虚从外界庐山最高峰汉阳峰和师弟朱重八飞回宗门莲法峰,尊师命踏入这白莲社,耳听得师傅一声若有若无的啊弥陀佛,悟虚相信了。

虽若耳边细语,但却从胸口如惊雷般炸开,双目不能视,双儿不能听,全身彷佛被阵阵惊雷轰为虚无,又化为种种基本粒子,于宇宙黑洞中,四处飘散,不停生灭,意识似乎完全消失,若有生生世世,只在刹那之间。。

善音大师,双手结莲花指,结跏趺坐于蒲团上,片刻微微叹息,又是一声啊弥陀佛,褪下右手佛珠,将其打向虚浮在空中的悟虚,“徒儿,你根器不同宗门其他弟子,不肯轻信佛法,凡事多疑多问,讲求亲历亲证,为师虽能渡你,但恐扰他人清修。且随如净下山,寻求缘法,亲历亲证去吧。”

朱重八,法号如净。此刻,正坐在庐山三叠泉下的一块大石上面,默默数着手中的念珠。自从接悟虚师兄回山门之后,就被善音大师召去,言说一番,告知其当回圆觉寺,有师兄随行,即被手指一点,送了出来。

夜深寒气重,待到东方拂晓,朱重八那单薄僧衣上已经挂满了露珠。朱重八一边捏着手中的珠子,一边有点茫然的望着呼啸而来的瀑布。这庐山闻名天下的三叠泉,是花莲妙法宗阵法的一个出口。两年前,自己以皇觉寺苦行僧身份,慕名而来庐山,机缘凑巧从此三叠泉处,进入花莲妙法宗,与仙师上人为伴,分文不花,吃灵果饮山泉,学字念经做文章,还习得些许法术,想不到今日却要离开此地了。

忽然,虚空中似乎种种白莲生,阵阵梵唱响,紧接着,一个人如石头般随着瀑布冲了下来。衣着灰衣,双眼紧闭,似乎还在胡言乱语。

“原来是悟虚师兄。”朱重八暂时放下心中的郁闷,一个箭步,接住了这个年龄比自己还小的师兄。谁叫这个师兄,似乎对自己另眼相看,虽然时不时神神叨叨地给自己讲些自由啊民主啊三观啊这些匪夷所思离经叛道的东西,但偷偷喝酒吃肉那也是每次都带着自己的。

当悟虚睁开双眼,茫然的看着朱重八,看着东方的一轮红日,回想起白莲社内种种电光火石的情景,加之又是十二岁少年躯体,不由悲从心涌,眼泪就好像身后的三叠泉,哗啦啦就下来了。

“师兄,切莫如此悲伤,修行艰难,路程漫漫,今日出宗门另求机缘,说不定也是好事啊。那个,一边化缘,一边寻觅机缘。说不定师兄你在何处,就飞黄腾达,就成仙得道,顿悟佛法,登极乐,上西天了。。”

离开了宗门,略微成熟的年龄显示出了应有的优势,朱重八挺直了身板,扶着悟虚,有一搭没一搭的劝解。

正所谓师弟但求果与泉,修行宝贝作铜钱。

师兄多疑好辩解,逐出山门去化缘。

第二章 心不平

时值深秋入冬之际,两人一路从三叠泉走下来,周遭尽是一片寂静,连飞禽走兽也看不到一只。朱重八不由又狠狠的拨弄了一下手上的念珠,脸上浮出一丝忧色。

悟虚丝毫不觉,仍旧沉浸在师傅善音大师一声啊弥陀佛之后的种种异象之中。自己昨晚又一次体会到了那种无法言说无法面对的境界中,万念俱空、无依无靠、无生无死,好像失去了一切,又仿佛正要从新来过。这就是佛法么?这就是自己在辗转轮回么?悟虚难以定论,只知道如果有机会,自己多半会叩首而拜,诚心请师傅教习佛门修行之法。

其实,善音大师也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效果。善音大师虽然已经修得菩提种生,但却也没有令人重入轮回、再见真我的本事。

这也算是悟虚机缘巧合,前生受过一次五雷轰顶,本该于形神俱灭,结果灵识得存,于穿越之际旁观了一次生死轮回,印记深刻,善根暗种;是以自己重生为小沙弥,时时模糊记起,这样才有了平日随师傅众长老众众师兄弟修行之时的种种叩问。在善音大师一声啊弥陀佛送出自己的时候,佛音破去自己平时心尘,使得悟虚于灵识中重现轮回,再观本心。

要不是朱重八猛地摇晃自己的手臂,悟虚估计还会继续茫茫然神游天外去。悟虚回过神,看看四周,又不解地看了看一脸忧色的朱重八。此刻已经在庐山脚下,快要走出山林了,一根根几人合抱粗的大树,偶尔落叶飘落,再无任何动静。难道潜伏着什么妖魔鬼怪?

朱重八缩着脖子,眯着小眼睛,朝树林外张望片刻之后,缓缓说道:“打扰师兄清修了,师弟虽然也是内门出家之人,但是因着以前俗家身份,拜入我们花莲妙法宗之后,也不少帮着下山做些俗务。此处名为野兔林,走出此林,前面一里就是小江村,大约二百多人。平日里,师弟我只要站在此处,必定可以听到喧闹之声。但今日,却是一片寂静,必事有妖常。”

悟虚一听,微微一笑,“亏得师弟还是宗门修行之人,难道还怕什么小小蟊贼?就算来了那种千年老妖,我们打不过,还不会架起飞云浦跑回山上去啊”话音刚落,确实一愣。朱重八在边上早就苦笑起来,“飞云浦是宗门有事之时赐给师弟我暂用的,又不真是俺的贴身宝贝。请师兄回山之后,就已经交还给长老了。倒是师兄你,临走之时还被善音大师赐了一串佛珠,灵气内敛,一看就是好宝贝啊。”

悟虚看了看左手腕处的这串紫檀佛珠,不好意思当场施法查看,又瞅着朱重八那一张拉得老长的马脸,也不好意思的苦笑起来,“黑不溜秋的,师傅给我一个念想吧。我们佛家弟子,要什么法宝与神通呢?境界不够,过几十年还不是重入轮回,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悟虚说着说着,脑海里想到这几年在宗门的点点滴滴,想到昨晚白莲社内的电光火闪,语气不由得萧索起来。听得身旁的朱重八也是心有戚戚,一脸悲戚,“啊弥陀佛,众生皆苦,万法皆空,师兄和俺都不可如此执着啊。且看来日方长啊。”

两人正在“啊弥陀佛,善哉善哉”之际,突然一声声凄惨的妇女孩童啼哭从前方村子里传了过来,紧接着又是一阵阵成年男子的咒骂喧哗声。只消片刻,朱重八便狠狠的骂了出来,“这是蒙古鞑子在抓丁!看情形,还杀了人。”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悟虚和朱重八,不管轮回穿越与否,都是汉人。平日里在山上清静修行,学的又是大慈大悲普度众生,哪里能听得如此般杜鹃滴血的凄惨哀鸣,如此般草菅人命的暴戾笑骂。当下两人心里如猫抓似的,知道危险吧,又忍不住想要冲上前去。

悟虚和朱重八对视一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如净师弟,你我宗门数年,虽说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神通。但先前日日修佛说善,如今遇此惨绝人寰之事,若是不挺身而出,掉头而走,只怕此生心难平,佛难求。我这里还有师傅亲赐法器佛珠一串,我们想个法子,去往前面那小江村走上一遭。”

朱重八一脸沉重,听着前方魔音般刺耳啼哭尖叫与咒骂,看了看悟虚手腕那一串一百零八颗圆润的佛珠,点点头。

悟虚当下凝神静气,双手合十,口诵啊弥陀佛,用心观想佛珠。片刻之后,双手结无畏印,将佛珠祭到半空,然后面露喜色,对朱重八说道“如净师弟,且随师兄,大慈大悲,救苦救难,降妖除魔,普度众生。”

正所谓几番轮回种善根,难舍宗门作俗人。

但有魔音乱我心,印结无畏舍此身。

===========================需要2000字,为什么这么设置呢?重复一下时值深秋入冬之际,两人一路从三叠泉走下来,周遭尽是一片寂静,连飞禽走兽也看不到一只。朱重八不由又狠狠的拨弄了一下手上的念珠,脸上浮出一丝忧色。

悟虚丝毫不觉,仍旧沉浸在师傅善音大师一声啊弥陀佛之后的种种异象之中。自己昨晚又一次体会到了那种无法言说无法面对的境界中,万念俱空、无依无靠、无生无死,好像失去了一切,又仿佛正要从新来过。这就是佛法么?这就是自己在辗转轮回么?悟虚难以定论,只知道如果有机会,自己多半会叩首而拜,诚心请师傅教习佛门修行之法。

其实,善音大师也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效果。善音大师虽然已经修得菩提种生,但却也没有令人重入轮回、再见真我的本事。

这也算是悟虚机缘巧合,前生受过一次五雷轰顶,本该于形神俱灭,结果灵识得存,于穿越之际旁观了一次生死轮回,印记深刻,善根暗种;是以自己重生为小沙弥,时时模糊记起,这样才有了平日随师傅众长老众众师兄弟修行之时的种种叩问。在善音大师一声啊弥陀佛送出自己的时候,佛音破去自己平时心尘,使得悟虚于灵识中重现轮回,再观本心。

要不是朱重八猛地摇晃自己的手臂,悟虚估计还会继续茫茫然神游天外去。悟虚回过神,看看四周,又不解地看了看一脸忧色的朱重八。此刻已经在庐山脚下,快要走出山林了,一根根几人合抱粗的大树,偶尔落叶飘落,再无任何动静。难道潜伏着什么妖魔鬼怪?

朱重八缩着脖子,眯着小眼睛,朝树林外张望片刻之后,缓缓说道:“打扰师兄清修了,师弟虽然也是内门出家之人,但是因着以前俗家身份,拜入我们花莲妙法宗之后,也不少帮着下山做些俗务。此处名为野兔林,走出此林,前面一里就是小江村,大约二百多人。平日里,师弟我只要站在此处,必定可以听到喧闹之声。但今日,却是一片寂静,必事有妖常。”

悟虚一听,微微一笑,“亏得师弟还是宗门修行之人,难道还怕什么小小蟊贼?就算来了那种千年老妖,我们打不过,还不会架起飞云浦跑回山上去啊”话音刚落,确实一愣。朱重八在边上早就苦笑起来,“飞云浦是宗门有事之时赐给师弟我暂用的,又不真是俺的贴身宝贝。请师兄回山之后,就已经交还给长老了。倒是师兄你,临走之时还被善音大师赐了一串佛珠,灵气内敛,一看就是好宝贝啊。”

悟虚看了看左手腕处的这串紫檀佛珠,不好意思当场施法查看,又瞅着朱重八那一张拉得老长的马脸,也不好意思的苦笑起来,“黑不溜秋的,师傅给我一个念想吧。我们佛家弟子,要什么法宝与神通呢?境界不够,过几十年还不是重入轮回,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悟虚说着说着,脑海里想到这几年在宗门的点点滴滴,想到昨晚白莲社内的电光火闪,语气不由得萧索起来。听得身旁的朱重八也是心有戚戚,一脸悲戚,“啊弥陀佛,众生皆苦,万法皆空,师兄和俺都不可如此执着啊。且看来日方长啊。”

两人正在“啊弥陀佛,善哉善哉”之际,突然一声声凄惨的妇女孩童啼哭从前方村子里传了过来,紧接着又是一阵阵成年男子的咒骂喧哗声。只消片刻,朱重八便狠狠的骂了出来,“这是蒙古鞑子在抓丁!看情形,还杀了人。”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悟虚和朱重八,不管轮回穿越与否,都是汉人。平日里在山上清静修行,学的又是大慈大悲普度众生,哪里能听得如此般杜鹃滴血的凄惨哀鸣,如此般草菅人命的暴戾笑骂。当下两人心里如猫抓似的,知道危险吧,又忍不住想要冲上前去。

悟虚和朱重八对视一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如净师弟,你我宗门数年,虽说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神通。但先前日日修佛说善,如今遇此惨绝人寰之事,若是不挺身而出,掉头而走,只怕此生心难平,佛难求。我这里还有师傅亲赐法器佛珠一串,我们想个法子,去往前面那小江村走上一遭。”

朱重八一脸沉重,听着前方魔音般刺耳啼哭尖叫与咒骂,看了看悟虚手腕那一串一百零八颗圆润的佛珠,点点头。

悟虚当下凝神静气,双手合十,口诵啊弥陀佛,用心观想佛珠。片刻之后,双手结无畏印,将佛珠祭到半空,然后面露喜色,对朱重八说道“如净师弟,且随师兄,大慈大悲,救苦救难,降妖除魔,普度众生。”

正所谓几番轮回种善根,难舍宗门作俗人。

但有魔音乱我心,印结无畏舍此身。

第三章 大明咒

此串佛珠,名为碧海珠,乃是善音大师当年云游四方,在东海普陀山普法寺紫竹林十年闭关修行之时所佩戴之物。虽然材质只是普通的紫檀木,但善音大师,每日以一心念诵,仰观世音菩萨法门,采东海碧波,修成的一件攻防兼备的法器。在佛门大修士手里,观一切音而自在,荡一切法于碧海。虽然悟虚,此刻只是小小佛家弟子,仅仅慈悲心初期修为,倒也可以驱使,用之对敌。

悟虚和朱重八施展花莲秒法宗法门,梵声阵阵,驾着碧海珠,径直往小江村驶去。但见一队蒙古骑兵,身披铠甲,背负马刀,腰挎铁箭,手拿缰绳和弯弓,散开成圆圈,将许多村民围在里面。这些村民们里面,成年男子站在最外面,一个个咬紧牙关做怒目状,却又战战兢兢,浑身打摆子似的;小孩和妇女躲在中间,不断有恐惧和痛哭声传出。在这队蒙古骑兵和成年男性村民之间,七零八落的躺着尸体,个个一箭穿心。

一个小队长模样的蒙古人,似乎已经很不耐烦,呛的一声,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支黝黑厚实的铁箭,上弦满弓,大声呵斥道,“朝廷有令,命尔等携家眷,前往修补黄河决口,此乃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尔等再不从命,叽叽呀呀,莫怪刀箭无情。”说罢,正准备在射杀一人。

悟虚站立在碧海珠上,一声大吼,“你们这群王八蛋!”说罢,运转法力,一声声啊弥陀佛,连绵不绝。只见碧海珠幻化成一片碧海,将悟虚和朱重八托在虚空,碧海中如有梵唱似潮音,欲渡一切苦厄,一朵朵白莲重重叠叠,似乎可以清洗世间一切黑暗。

下方的村民,顿时更发出一阵哀号,纷纷跪拜,不停的磕头。

那队蒙古骑兵,大吃一惊,*的马儿,站立不稳,也要跪下似的。

朱重八不待悟虚施展口诀,一个飞指,一朵蒲团大小白莲飞向那个弯弓待射的小队长。须臾之间,即飞到其头顶。小队长大惊,慌忙掏出一面土黄色小旗,拼尽全身力气,发出一个怪异的蒙古音节,只见那面土黄色小旗,迎风而长,瞬间长成3米高,插在地上,飒飒而立,将白莲顶在了上方。悟虚大吃一惊,心感不妙,急忙集中精气神,对着那朵白莲又是一指,将其变作三尺大小。但同时,这队蒙古骑兵其他人员都从刚开始的惊愕中清醒过来,在小队长的一个怪异发音之后,纷纷掏出类似的土黄色小旗,一个同样的音节,犹如*练千百遍般,齐声发出。只见一个硕大的土黄色蒙古军帐,在空中若隐若现,将那朵斩人白莲缓缓顶了回来。悟虚和朱重八脚下不由一阵晃动,险些站立不稳。

糟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悟虚和朱重八,对视一眼,就知道流年不利,一遭遣出山门,即遇硬扎。

不但世人皆知,就是修行世界也广有传言,蒙古族顺天应命,自成吉思汗铁木真之时,已有诸多大修士暗中相襄,助其统一部落,灭金灭宋,其中又以佛门分支喇嘛教最为出力。及至元世祖忽必烈登基称汗,元朝国运勘定,喇嘛教被尊之为国教,气运亦大兴。政教合一,喇嘛教中高手层出不穷,常有入军修行者,随军征战四方,更有教中长老授秘法于元朝宿位之军*练之,以保元皇室安危。

悟虚和朱重八所在的花莲妙法宗,亦属佛教一脉。虽然二人听不懂蒙古语,但这队蒙古骑兵一发音,二人都知道此乃藏传佛教极为流行之六字大明咒真言。六字大明咒,是观世音菩萨之咒,象征一切诸菩萨的慈悲与加持,有极大威力。这队蒙古骑兵,虽然不懂佛法,且行杀戮,但同食同宿,众人一心,日夜念诵,也已经可以以愿力将此咒威力显现一二。

“师兄,这是六字大明咒!”朱重八大喝一声,一张马脸拉得更长。悟虚正要说话。却听这队蒙古骑兵在队长的带领下,又是一个音节吼出。但见下方那顶军帐更现凝实,帐顶已经隐隐有狼烟冒出,将村民完全罩住,向空中升来。悟虚知道,此乃蒙古骑兵之杀气形成。狼烟微微泛红,越来越*,冲得二人连连一阵后退,但闻碧海中潮音滚滚,梵唱不绝,却是碧海珠自主发动护主功能。

“鞑子如此厉害!师兄,我们如何应对?”朱重八,双目圆睁,全身颤动,显然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彷佛已经将这几年吃的灵果,喝的山泉,都吐了出来。这时,突然听到下面有人喊道,勇士威武,大元威武。喊的人越来越多,接着声音越来越大。“这帮刁民!”朱重八,一听就知道下面有村民见事不对,打算讨好卖乖,不由破口大骂,差一点吐血而亡。悟虚也是气得要骂娘,恨不得有把机关枪,噼里啪啦一阵扫射。一时却是无计可施。幸好善音大师这串碧海珠,乃是仰观音菩萨法门而炼成,对六字大明咒的作用,天然有所包容,不然后果难料。

那边的蒙古骑兵见此局面,心定不少,顿时又在小队长的带领下,喊出了第三个音节。只见下面这顶蒙古军帐犹如实物,耸立在地上,一股井口粗的血红的狼烟,带着煞气,分成四股,在空中隐隐有结阵之势。

“我*!”悟虚情急之下,将上辈子的国骂都带了出来。这可如何是好,难道一出山门就出师未捷身先死?怎么这么倒霉碰到元朝的御林军?难道元朝皇帝老二携小三到庐山来郊游?就算元朝皇帝要出来开无遮大会,你们御林军也应该是护驾啊,怎么管起征丁之事来了!

悟虚知道,倘若自己和师弟再无动作,待到人家齐声诵出第四个音节,那便是二人归西之时。好在六字大明咒,每一个音节诵出似乎都需要消耗这队蒙古骑兵极大的精气神,所以还有一点点缓冲时间。

六字大明咒,你们会念,我们不知道啊?平时在花莲妙法宗,师父们带着大家修的是往生弥勒佛西天极乐世界,领着大家念的是阿弥陀佛,但不代表没有讲解没有念过这六字大明咒。悟虚情急之下,也唵的一声念了起来。旁边朱重八,福至心灵,也是唵的一声。只见碧海珠急速变大,脚下的碧海也随之汹涌澎湃,潮音化作的梵唱声更大了,一朵朵白莲急速旋转。

那边蒙古骑兵的第四个音节随之而到,血红色的狼烟,分作四股之后,沿着军帐四处以一种奇异的轨迹四处游走,最后也散作朵朵莲花,缓缓旋转。

白莲对红莲,六字大明咒对六字大明咒。这是日本新年的红白k歌大会么?悟虚正一阵无语。却见虚空中,朵朵白莲红莲,随着蒙古骑兵和悟虚如净二人的持咒声,不断幻灭显现,互相牵引,宛如并蒂。一时之间,双方好像不是生死之搏斗,而是同门兄弟在共演道法。

突然,碧海潮之下,军帐之中,隐约有诵经之声传来,开始稀稀拉拉,到了后面越来越整齐合拍。一道极淡的黄色,悄无轨迹的出现在碧海莲花间。之后,那些红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白。悟虚和如净二人往下一看,那股血色狼烟也化为青烟,随风消逝,接连着,蒙古军帐消失不见,那队蒙古骑兵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气息全无、如人干一般。

蒙古骑兵终究不是修行之人,也无专属法器,全仗着人高马大,队列之势。结果,力有不逮,在诵出五个音节之后已是强弩之末,坚持片刻,精尽人亡,灰飞烟灭。

悟虚和朱重八,劫后余生的踹了口气,收了白莲,缓缓降下碧海珠。正打算跳到地上,愤愤地说几句,还没站稳,却傻了眼。小江村村民仔一位老人的带领之下,个个双手合十,虔诚无比,正齐声唱诵:南无广大灵感救苦救难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正所谓红莲白莲并蒂咒,观音菩萨妙难酬。

度尽劫波下碧海,句句心经上心头。

第四章 相觑时

悟虚和朱重八没有想到自己与蒙古骑兵双方各显神通,生死相搏,战到最后,还是这些村民齐诵心经扭转乾坤。一时站在那里,看着这些村民,不出声响。

一名老人略微上前一步,郑重的行礼,“小江村全体村民感谢仙师救命之恩。”

后面局促不安的村民,随即也纷纷行礼,七嘴八舌的感谢起来。

这一感谢,悟虚和朱重八顿时反应过来。悟虚定睛细看,这位老人和其他村民中,并无修行之人,的的确确是凡夫身躯。大凡修炼之人,不管是修佛、修道,还是其他旁门左道,身上都有一种凡人没有的气息,那是开始沟通天地万物、各自信仰真神的特征。一群凡人,口诵佛门心经,也可以影响修士争斗?悟虚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手上那串温润的碧海珠,一颗紫色佛珠上不知何时染了一抹难以察觉的青色色,心里暗暗奇怪。

朱重八却是大喝一声,站了出来,走到村民跟前,“刚才是谁高喊勇士威武,大元威武的?啊?”村民面面相觑。却见,还是那位领头的老人行了一个礼,恭敬地施礼答道,“仙师息怒,刚才是老朽要他们这么喊的。蒙古兵如狼似虎,凶暴异常,来这里驱赶我们去修黄河,恰逢两位仙师大慈大悲,将我等救下。都怪老朽无知,见这些蒙古鞑子居然可以和仙师动手,还用法术将我等罩住,压得这些妇女孩子们都揣不过气来,老朽怕他们恼羞成怒,痛下杀手,所以不得已才叫他们喊了两声。还望仙师大人有大量,原谅则个。”

“哼!”朱重八,瞪着眼睛,拖着一张马脸,又要说话。

“师弟,切莫计较,出家之人应无相布施,不应生嗔恨。”悟虚手里拨动了一下碧海珠,拇指按着那颗染了青色的紫檀珠,轻轻说道。朱重八又是轻哼一声,双手合十,唱了一句“啊弥陀佛”。

悟虚微微一笑,正要整理衣服,上前和老者说话。

突然,远处又传来一声重重的哼声。在悟虚身边如惊雷般乍起。悟虚只觉得脑袋似乎被大锤狠狠的锤了一下,耳朵嗡鸣,眼冒金星。好不容易稳住跟脚,悟虚抬头望见一个身着大红僧袍的喇嘛,金发碧眼,神情狰狞,两只瘦长的脚掌露在外面,踩在一朵云团之上。没错,悟虚看得分明,这不是法器,而是修行到了真人境界之人,施展行云诀,沟通天地灵气,凝结**之意而成。此刻,悟虚手腕的碧海珠早已自动开启,幻化成井口大小的波浪,将悟虚隐隐托起。可惜来人威势太大,碧海珠连梵音和白莲都未能显现。

糟糕!来了真人境的喇嘛教高手!悟虚和朱重八此刻也不禁面面相觑。朱重八还好,和村民站得很近,身上又无法器,被当作普通人给镇在那里,和村民一样一屁股坐在地上,动弹不得。悟虚在碧海珠上,却是承担了主要的怒火和镇压,仿佛置身于万米之下的深海,被压得随时会骨肉分离,魂飞魄散。

“大胆孽障,竟敢杀朝廷禁军!给佛爷拿命来!”这个喇嘛,见悟虚手中的碧海珠幻化成一片碧海,眼光微微一闪,当即喝道。随即,右手伸出来,五指成爪,遥遥抓向悟虚。悟虚但听砰的一声,脚下一空,碧海珠变回圆形,在面前滴溜溜飞转,然后身不由己,随着碧海珠一道,飞向空中。

金发碧眼的喇嘛将悟虚和碧海珠拿到之后,看了地上横七竖八晕死过去的人群一眼,又是哼了一声,然后如流星般向西飞去。

那喇嘛,名唤莫恩,本是西域流浪的色目人,一次巧合,劫杀了一名重伤的老者,从其身上得到了一本《神念冥唤术》,在西域楼兰国日夜修行,装神弄鬼,渐成气候。又因缘际会,遇到西藏大喇嘛八思巴应元太祖忽必烈所请,出山起驾招募随行,莫恩遂献上《神念冥唤术》,拜入其门,成为座下法师,排名第三。莫恩原先修炼的神念冥唤术,只不过是西方大教的一门法术,到了高深处,也不过是*控凡心、召唤恶鬼、请神上身,几无得成大道可能。追随八思巴之后,改修密宗法门,又仗着元庭势力,****,获取了诸多资粮,方才得以从凡尘境晋升真人境。是以,八思巴辞去国师,不问世事,闭关潜修之际,莫恩选择留在元庭为皇室效力,后来的国师及其座下喇嘛,虽对其色目人身份和争权夺利行径不喜,但莫恩仰仗着一代国师八思巴的弟子身份和真人境界的修为,倒也不甚惧怕。

此次,三皇子把措而达,领皇命,协助丞相脱脱推行治河之策。莫恩,深知自己根器很差,必须要靠诸多外物才行,乃请命伺奉三皇子,又拾掇着三皇子一路南下,实意在大肆搜寻宝物法门。

离小江村三十里外,有一山谷,名叫蝴蝶谷,平日里鸟语花香,飞禽走兽自得其乐。近日,谷内却是一片肃杀之气,一百多个蒙古帐篷沿着溪边,蜿蜒排列,周围用3米高的栅栏围着,里里外外一对对蒙古军士,持枪而立,不时可见重甲骑兵四处巡视。

莫恩擒住悟虚后,眨眼功夫飞入谷中,在一个百米直径的高大帐篷处缓缓落下,掀开帘子,酒香扑鼻而来,只听最里处一声大笑,“莫恩大师真是佛法高深,一杯酒的功夫,就回来了。”莫恩咽了咽喉咙里的口水,将腋下昏迷的悟虚随手扔到帐中,方才哈哈大笑,走到正中间的青年面前,微微一施礼,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旁边早有如花宫女,款款上前,扶着青铜酒壶,将座上酒杯缓缓斟满。

酒过三巡,三皇子皱皱眉,望着座下七窍流血的悟虚,恨恨地说道“本王此番奉命,协助黄河治理一事,当是大功一件。此是何人,竟然敢杀死本王派出去征集民夫的勇士,来人啊,拖出去剁碎了喂狗!”

正所谓:莫道凡夫志不坚,修士也有相觑时。

佛子骤遇真妖魔,也怕钢刀帐外死。

第五章 射肉身

三皇子一声令下,即可便有四个彪形大汉,袒胸露乳,手持明晃晃的钢刀,从帐外进来,提起悟虚便往外走。

那莫恩见状,忙起身喊了一声慢,待走到门口的刀斧手停下之后,又向三皇子一施礼,“殿下,此人于老夫还有点用处,请让老夫稍后将其处置一番,定让此人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几个大喇嘛,微闭着双眼,看了看悟虚,好似将其看了个通透,见无异常,便掉头过去,再无他言。虽说悟虚一身僧衣,但元朝开国至今,独尊喇嘛教。这些喇嘛教,对于别派佛弟子,却是毫无同门之心,是以悟虚一身僧衣小沙弥装束,却是没有博得丝毫怜悯。只是这几人和莫恩有点不对路,怕其从悟虚身上捡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得了什么天大的好处,这才看看。三皇子看帐内其他人默然无语,好似司空见惯,挥挥手,刀斧手一个唱诺,退了下去,将悟虚扔在帐外一旁。

不时走过巡逻的士兵,神情肃然,目不斜视,对门口如一滩烂泥般的悟虚视若无物。偶有一两个年轻的士兵走远的时候,忍不住偷偷瞟了一两眼,旁边的年纪稍长的边笑道,“一个南人小沙弥有什么好看的,虽然天天躲在庙里养得白嫩嫩的,待会也叫他死得干干净净。上师们,还不知道怎么修理他呢。”这时,便有一个更老的家伙跳出来骂道,“不想活了,敢说大师们的事。”一队人不由面露惊恐之色,然后又望了望地上一无所知的悟虚,不再言语。

帐内依旧笑声不断,美酒飘香。

待到天黑,莫恩方才从大帐出来,使出法诀,升到半空,然后手指一点,悟虚在四周呼呼作响的火把中,静静漂浮起来,犹如鬼物一般缀在莫恩身后。莫恩背着双手,看了看脚下持着火把军士,满足的点了点头,这才慢慢地飞向自己的住处,宽大的血色僧袍在风中洒洒作响。

到了住处,早已附近的军士应了上来,看着莫恩身后宛如尸体的悟虚,结结巴巴的问安。莫恩阴沉着脸,挥挥手,“今晚,佛爷我要做法,尔等不可进前冒犯。”军士们暗叫一声好,轰的一声四散开去,连一个卷帘逢迎,端茶倒水的也没有留下。。

莫恩也不在意,进了帐篷,从身上掏出一卷羊皮,双手合十,默念咒语,但见羊皮慢慢摊开,越来越大,最后几乎铺满整个帐篷中间。此物一出,帐篷内便一边光亮。但见上面花纹图释繁杂华丽,宛如活物,于正中及四方分别的绘制的诸佛像,散发出莫名的气息。若是悟虚醒来,便可知这是宗门长者讲解时所提到的佛门密宗之曼陀罗,由修炼之人取自身最好资财供奉诸佛,熔炼而成;之后,修炼之人在其间,以秘法不断观想,不断供奉,使得此曼陀罗作为法器威力越来越强,同时又使得修炼之人于其间观想中得神通法门修行也日益精进。

莫恩根器不足,拜入喇嘛教后,心不能自守,囿于外物,不得修诸如恒河大手印之类的无上心法,倒与此法有缘,专修曼陀罗,期望受诸佛加持,以外物攀缘而返照观想,以求大道。今日,莫恩于小江村看到碧海珠,便知也是佛门法器,可以祭入曼陀罗供奉,又看见悟虚念佛入门已有佛子中期境界,一时贪心,想着将其灵识抹去,将其一丝佛息抽取出来,投入己身曼陀罗。

说来话长,但见此时的莫恩,双手合十,一脸虔诚与慈悲,口中真言不断,将碧海珠打入曼陀罗界。那碧海珠本是佛门法器,一入曼陀罗界,便现碧海潮音,涌大白莲,与曼陀罗发出的光芒互相回应,缓缓融入。片刻,曼陀罗中某处便多了两个图案,一为碧海,一为白莲。但莫恩没有露出一丝喜色,反倒是咦了一声。只见碧海珠上一抹青色,若隐若现,隐隐有梵唱之声,却又无丝毫佛性,只是不断游走,将碧海珠定在空中,不曾融入曼陀罗界。

“哼,好你个小秃驴,竟是好本事,将这碧海珠认主了!”莫恩,见这佛珠上的一抹青色,游走不散,还以为是佛珠已经认主之故。方才,曼陀罗吸收佛珠所藏法术,那是因为皆出佛法,但此佛珠已经认主,且为主人的本命法器,曼陀罗同是佛器故,不得强取佛珠本身,最多只能压制。莫恩到底是真人境界,不得不说,猜测的极合情理。如果悟虚已经让碧海珠认主,那么,此刻出现的情形也是这般。可惜,此碧海珠悟虚尚未能认主,妙音大师也未曾想过炼其为本命法器。

莫恩回过头来,看了悟虚一眼,狞笑道,“本来佛爷还想等会再来收拾你,既然等不及,那这就送你入我曼陀罗法界。”说罢,将悟虚摄入曼陀罗界定住,然后双腿盘坐,双手结印,灵识出体,打算磨碎悟虚灵识,将碧海珠变作无主之物,然后再将碧海珠和悟虚的佛息,甚至悟虚的身体,都融入自身曼陀罗界。

莫恩打的倒是好主意,曼陀罗法界中,诸佛加持,等如一方佛国。同为佛门法器的无主碧海珠,和无灵识附着的佛息,等若无主佛性,与曼陀罗相融,自然是水到渠成。而自身真人境界的灵识,比起悟虚这个十几岁的小沙弥来,简直是高山对土包,轻轻一下便可碾压至粉碎。

但见,曼陀罗上灵气*人,似乎破碎出一个个独立的虚空。帐篷四周,狂风骤起,吹在附近的军士身上,如刀割一般,惊得军士们连连后退,却不敢大声呼叫一声。帐内,莫恩灵识如庞然大物,成怒目金刚状,咆哮片刻,化为芝麻小人,冲入悟虚脑海识藏。

。。

悟虚此刻泪流满面,自己以何大因缘故,又见轮回,得观本心?自己感觉又回到了当初天打雷劈,灵识不灭,重入轮回的时刻,四周是一片黑暗和寂静。自己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动,但似乎又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仿佛一个流浪千年的游子,一遭回到故土,物是人非,心无所属,又喜又悲。

慢慢的,一抹青色像尘埃一样,附着在“身上”,似曾相识,但悟虚很不舒服,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束缚,似乎就要从虚空中沉沦下去。这时,又是一片血红飞来,给人极度危险的感觉,悟虚似乎感到千万把钢刀马上要切割自己成粉末。刚想有所动作,却见“身上”那抹青一阵游走,似乎有灵物居于其中,打出微弱的光芒,血红色被这层光芒稍微挡了一下,便近到跟前,从四面八方将自己包裹住,慢慢往里面坍塌,似乎要凝成一个物件。悟虚在里面更难受了,青色和血红色,都把自己包裹着,难受至极。受到悟虚和血红色的内外夹攻,青色越发稀薄,响起若有若无的诵经声,似乎是自己的挽歌。悟虚在里面却是觉得受到青色和血红色的双重压迫,灵魂深处感到窒息。突然听到这诵经声,本能一般,跟着念了起来。

。舍利弗,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萨依般若波罗蜜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离一切颠倒梦想苦恼,究竟涅槃。

悟虚不停地念诵着此经,毫无意识。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猛然听到一声尖叫,却见白日擒拿自己的莫恩慌张无比,口里连连问道,这是何物,这是何物,身体连连退后。福至心灵,悟虚诵经不断,欺身向前,自觉得自身仿佛佛祖一般,身体庞大无比,充斥天地,脚踏曼陀罗法界,手持青色宝剑,威*得莫恩越来越小。

莫恩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恐怖之事,先是那青色不知何属性,不知何物,自己万般法术毫无用处,灵识但凡一沾染,便如冰雪见烈日般焦灼与消融。莫恩此刻只想着赶紧灵识归位,但突然发现,百年性命交修的曼陀罗法界,已经易主,且阻止自己灵识进入肉身。莫恩明白,再不离开此地,只有死路一条。狂叫一声,慌不择路,转而奔向悟虚那具躯体。一待进入,便发足狂奔。

悟虚此刻也已经清醒过来,看着自己的躯体冲了出去,来不及细想,一咬牙,钻进莫恩的躯体,也冲了出去。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帐篷外已是军士无数,纷纷拿着钢刀与弓箭,影影绰绰,散布在四周。更有几道身影,携*人灵气而来。悟虚看着那些高高低低,摇曳幻灭的火把,缓缓伸出手指,指着那一袭白色僧袍,轻声唱喝道,“杀。”顿时四周军士齐声呐喊、结阵、诵咒,箭如雨下。

正所谓佛说方便曼陀罗,不料弟子修成魔。

看罢无明染青色,一声杀号向谁说。

第六章 意难密

此次三皇子把措而达出京,身边带着的皆是元庭宿卫。这些宿卫,受元朝皇帝直接统帅,称之为怯薛军,尽是精壮剽悍的蒙古汉子,个个精气完足,寻常阴邪不得近身,又得授喇嘛教诸般法门,以军阵之法同修演练,以应付法外修士。

这晚,虽然众军士先前听从莫恩之命,远离莫恩所住帐篷,但是之前悟虚灵识于虚空修诵般若波罗蜜心经,借青色念力,帐篷外遭十米之内,尽皆梵唱声不断,异象连连,无人可入。周围的军士,无论是警戒的还是熟睡的,早已惊觉,纷纷持着火把,在外围驻足围观;有诚心信佛的,已是匍匐在地,诵起经文来。待到异象消失,入舍莫恩躯体的悟虚,走出帐外,喝出杀号,一些军士如本能般,纷纷结阵,以符箭对着半空中的似要飞遁的南人小沙弥身影,一顿狂射。

那莫恩被先前的遭遇吓破了胆,以为悟虚身上藏着一个修为通天之士,钻进悟虚身体之后,灵识大损,一心只想着跑回元都,哪料悟虚毫无半分犹豫,出来就下令射杀自己的躯体,结果一阵符箭之下,灵识被绞杀得干干净净。

悟虚站了那里,见半空中自己的肉身在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淡金色中无声的化为碎片,又在缓缓堕落的途中,如青烟般消散,呆立片刻,再无动静,便知道莫恩灵识也已经不复存在,不由心神一松。也不管远处疾射而来几道身影,冷冷的对着那些对着自己磕头诵经合十的军士,勉强说了声,“都散了吧。”便转身入账。

那几道从远处而来的身影,飞到刚才莫恩灵识被灭的空中位置,顿了顿,便落了下来,对那些军士视若无物。其中两个裸露着右肩,身着红袍的大喇嘛,双手合十,径直走到莫恩帐前,站了片刻,一同说道,“佛祖慈悲,巴尔图、巴尔赞师兄弟拜见上师。”

悟虚此刻夺舍莫恩之后,灵识也是消耗过大,连盘腿都以无力,只得瘫坐在绘制曼陀罗法界的羊皮上,汗如雨滴。哪有工夫和心思去应付这帮潜在敌手的喇嘛。更何况自己尚未熟悉莫恩的身体,也不知道莫恩和此等人的关系。

这两个大喇嘛站在帐外,等了片刻,又是如方才般唱念。又等了片刻,两人似乎都有点不耐烦起来。其中一个满脸横肉,一脸黝黑的喇嘛,微微抬脚,似乎想往里闯。却在此时,同时而来的一个道士眼中精光一闪,却是抹了抹长须,上前一步,对着这个喇嘛一抖手中拂尘,一个稽首,“巴尔图大师,莫恩大师似乎尚未完功,我等还是明日再行叨扰吧。”

巴尔图和巴尔赞两位喇嘛,微微皱眉,似乎有点忌惮此道人,相视一眼,不再言语,一声唱喏,起身飞去。这道人,见巴尔图和巴尔赞离去,看看四周,微微一笑,一个唱喏,“无量天尊,莫恩大师,全真教第七代弟子佟羽春,在此有礼了。大师顿悟佛法,贫道不敢相扰,改日再会。”说完,又看了看方才悟虚肉身泯灭处,转身离去。

悟虚听到这最后一次破空之声,知道三人已经离开,手指放下碧海佛珠,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三人,按照悟虚的感知,都是在真人境界,和莫恩相差不大。巴尔图和巴尔赞这两个喇嘛,似乎和莫恩给悟虚的感觉差不多,应该也是真人境界,只不过悟虚修为尚浅,不知道是真人初期还是中期;那个佟羽春道士,隐隐要高上一筹。加上巴尔图和巴尔赞两师兄弟对他忌讳,他应该是至少真人中期的修为。悟虚心中暗暗判定,直叹世道凶险,刚刚才莫名其妙死里逃生,以肉身丧失的代价,杀了想要炼化掉自己的莫恩,却又困在其躯体之中,陷在蒙古军营之中,落在这帮极度危险的真人境界修士眼中。可惜自己只是碰巧夺舍莫恩,不要说清楚莫恩的记忆、法门什么的,就连莫恩的这具身体,也不熟悉。这可如何是好?难道天明之时,即是小僧极乐之时?

悟虚,摇摇头,定定心神,开始熟悉莫恩这具色目人身体,伸伸手,蹬蹬腿,脖子扭扭,屁股扭扭,然后便发现了手指上那须弥戒。大修士专用道具须弥戒啊!悟虚眼前一亮,急忙一丝灵识注入,准备检查收刮莫恩的宝物。

半晌,悟虚缓缓将灵识退出,一脸的失望。一本什么《神念冥唤术》,一看就是邪魔外道;一杆金刚杵,可惜已经被莫恩将其认主,悟虚要用,须得抹去莫恩印记;剩下的都是俗物,什么衣服啊、黄金啊、玛瑙阿,还有几卷佛界春宫--密宗双修,名曰《众生欢喜曼陀罗经》。

看来这个莫恩,真是够穷啊。真人大修士,须弥戒中竟只有这些东西。悟虚看了看身下那卷曼陀罗,尤其是上面那栩栩如生的碧波与白莲,手捻碧海珠,又是一声阿弥那个佗佛。看来这个自己无意间抹去莫恩印记的曼陀罗,就是自己以后一段时间可以催动的法器了。

莫恩要是死而复生,看到悟虚这般失望鄙夷的神色,估计要成为真人境界第一个气得吐血之人。可恶小秃驴,得了自己日夜心神、万千宝贝祭炼的曼陀罗不说,居然有眼无珠,居然嫌弃自己穷。要知道,此曼陀罗界,是莫恩依喇嘛教密宗法门,日夜祭炼的法宝,可谓身家性命系于此。莫恩,以身密、口密、意密三法门修此曼陀罗法界,但有宝贝,莫恩便以供奉起愿,将宝贝融入所修曼陀罗,使得此曼陀罗法界日益庄严,日益神奇。只是莫恩根器不足,先前又是修行与佛门迥异的极西法术,有了智障,待到修密宗法门,领悟不够,平时多在身密、口密下功夫,意密修行有所偏颇,颠倒主次,将三密观入曼陀罗法界,修成了三密侍奉曼陀罗法界,始终没能真正将这件法器认主。不然也不会在自己的曼陀罗法界被境界只有堪堪凡尘三期的悟虚给反客为主了。

莫恩原想用庞大的灵识将悟虚炼化在自己的曼陀罗界,不料在此生死关头,心种善根的悟虚又不由借此陷入轮回瞬间的已死未生、非死非生的境界,在小江村民那一抹青色念力牵引之下,以灵识之体诚诵佛门般若波罗蜜心经,等若是以灵识化体修身、口、意三密。这比起,莫恩平日里以肉身修身、口、意三密,不知道高明了多少千万倍?是以,莫恩本来以真人境十拿九稳的一次杀人夺宝祭炼曼陀罗法界的行动,却是阴沟里翻了船,。这也是冥冥之中有定数。

正所谓身密口密意难密,纵是真人也犯迷。

不知密中还有密,莫若诵经小沙弥。

第七章 真法界

悟虚盘膝而坐,灵识小心翼翼的进入曼陀罗。发觉自己似乎身处一个小小的金碧辉煌的佛堂之中,佛堂里侧有一个小小的佛龛,供奉着一尊佛陀,此佛陀盘腿而坐,周遭隐隐有青色灵气环绕,是以面目模糊,看不真切。悟虚凭直觉,知道那座佛龛上的佛陀应该就是此曼陀罗的关键所在,尝试了沟通几次,却没有得到丝毫回应。知道自己境界不够、修行尚浅,悟虚也不着急,只待时日慢慢图之。

环顾四周,入目尽皆是复杂鲜艳的壁画,描绘的是喇嘛教内诸多神佛,或端卧莲海,或显化千手千臂,或结印或持法器。佛堂中间,垂着眼花缭乱的经幡,红面黄边,上面是若隐若现的藏文经卷。悟虚看了半响,一点也看不懂,试着灵识沟通,经幡上的藏文仅仅闪了闪。不明究竟,只好作罢。正要退出,却猛然发现脚下踏着的一层地毯一角,有一抹碧波和一朵白莲,正是碧海珠的神通法术。悟虚看着这碧波和白莲,有一种心神相连的感觉,感应片刻便知,自己只要一个起心动念便可将其施展出来。不但如此,脚下这层地毯,上面的图案,和帐篷中自己肉身脚下的那卷羊皮上的一模一样,除了中间和四方是大日如来等佛祖像之外,上面还有着诸多小图纹,除了碧波、白莲,还有刀枪剑弓,还有香炉铜钟,还有飞禽走兽,种种,等等。每一种图纹,都代表了一种法术,都代表了一门神通。悟虚大喜,一阵心神荡漾,知道这是莫恩杀人夺宝,然后以身心祭曼陀罗,将法宝上的法术神通尽皆融法界,铭刻在上面的,却是便宜了自己。

悟虚将地毯上的诸多图纹都一一感应沟通御使了一遍,同时也是明白了那死去莫恩的根本修行之道,把曼陀罗当成了法宝来修,掠夺无数,纳入了许许多多的法术神通,却也为此曼陀罗增加了极大威力。

天色拂晓,悟虚睁开眼睛,只觉一夜运转灵识,疲惫不堪,又端坐在地手捻佛珠,按照当初在花莲妙法宗早课一般,收摄六根,一心默诵啊弥陀佛。待一个时辰过去,悟虚起身收了脚下羊皮,身子斜卧在铺着厚厚兽皮的卧榻之上,随手倒了慢慢一杯细奶,一边慢慢啜着,一边暗暗考虑着后面的应对之策。

自己阴差阳错夺了莫恩的舍,又得了他的曼陀罗。不知道昨晚那几个人察觉没有?自己小小凡尘三层的境界修为,在这些真人境界的老魔头眼皮底下,能否脱身?如何周旋?就算能脱身,今后又何去何从呢?正思虑着,帐外有军士恭敬地传言三皇子把措而达召集众人。悟虚等了片刻,悄悄走过去,撩起厚厚的帘子一角,却见那传令军士仍然如木杆,一动不动杵在外面,似乎是三皇子的亲军,传令之后,要迎着自己一起回帐复命的。罢了,是祸躲不过,事到如今,刀山火海,龙潭虎穴,说不得也要走上一遭。悟虚想明白之后,也不再犹豫,顺势甩开帘子,一声不吭的走出帐来。那军士见悟虚阴沉着脸,也不敢胡乱说话,微微躬身抱拳,便转身引着悟虚来到三皇子大帐。

三皇子把措而达,年方十八,虽然是纯蒙古血统,但此刻开国已久,元蒙上层贵胄奢侈之风盛行,是以三皇子一身银白貂皮为袍,额头上缀着一颗祖母绿,再加上一身细皮嫩肉,长发披肩,一眼望去说不出的富贵风流,只是眉目顾盼间隐隐有厉色流露。此刻,人正坐在大帐正位之上,一手搂着宫女轻捏漫揉,一手握着一块美玉漫不经心的摩挲着。待到见得悟虚进帐,不待悟虚见礼开口,把措而达便轻轻放下手中美玉,大笑道,“莫恩大师,本王听说,昨日大师帐外佛音阵阵,异香扑鼻,当知大师佛法修为又精进不少,可喜可贺!”

悟虚双手合十,正待开口。便见边上两个大喇嘛,面露异色,然后同时又是一声微哼。这一被打岔,把措而达皇子,睁着双眼,细细打量悟虚,眼露思索之色,“想不到莫恩大师得了如此高明的法门,本王都看不出大师的真实修为境界了。”这三皇子,乃当今元惠宗第三子,贵为皇子,生在内宫,打小便有无数高人、无数灵丹妙药助其修炼,虽然年方十八,修为也是如火箭般,升到了凡尘境界后期。他一眼细看,眼下站在帐中的悟虚,显露出来的修为境界,竟只有区区凡尘三层。此刻不光是三皇子,巴尔图和巴尔赞,帐中其他一些高手也看了出来,纷纷露出怪异的神情。

悟虚心中暗暗叫苦,表面上却扮出一幅高深莫测的神色,看都不看巴尔图和巴尔赞一眼,只是诵了声佛号,缓缓说道“南人佛修,也有一些细巧法门,装神弄鬼,倒让三皇子见笑了。”然后,微微一个“你懂得”眼神。那三皇子自以为领会了悟虚的言外之意,一阵大笑,带着半分恭维,一副“你懂得”的神色,说道“恭喜大师,大师还有什么有趣法门,何时也传授给本王玩玩。”

那个昨晚在悟虚想要硬闯的巴尔图,猛然说道,“莫恩师兄,不知昨晚还得了什么法术神通,巴尔图却想观摩一下。”说完,抬出一步,修为外放,僧袍下面飞出一个铜色经轮,在半空缓缓旋转,隐隐有慑人啸叫声传出。悟虚险些站立不稳,只觉胸口发闷,呼吸不畅。这还是巴尔图出于试探,仅仅使出三分法力。

莫恩望着头上锁住自己的经轮,泛着黄光,感觉到了一丝死亡的气息,似乎全部身心都要随着经轮转动而被拉扯进去,心知不能再坐以待毙,急忙垂下头,发动灵识,全力驱动曼陀罗。羊皮卷升到半空,急速展开,发出金黄色光芒,各种法器一个接一个的飞了出来,散布开来,然后以一种玄妙的方式,在众人头上,缓缓旋转。紧接着虚空中,似乎投射出一个佛堂的虚影,这佛堂虚影一经出现,帐中便弥漫着一股细微而又浩瀚的佛息,似乎令众人身处诸天佛国,冥冥中更有各种梵唱之声从佛堂虚影传来。

“曼陀罗真法界!”巴尔图大叫一声,惊恐万状,呆在了那里。而那个原先锁定着悟虚露出杀意的转经轮,一边转动一边缓缓飞向羊皮卷,啸叫全无,青铜之色也逐渐变做了土黄色,然后晃了晃,融入半空中那些刀剑、木鱼、碧波白莲之中,和他们浑然一体。巴尔图再无迟疑,顾不得心痛自己的青铜经轮,又是惊叫一声,连连后退。

悟虚此时只觉骑虎难下,暗暗后悔昨晚只顾着试演曼陀罗内的种种法术神通,没有完全催动曼陀罗一探究竟。须臾之间,自己似乎就快要被这异象频频的曼陀罗吸干法力和灵识。一看巴尔图连连惊叫和后退,悟虚急忙停止驱使,收回曼陀罗。

帐中所有异象消失不见,众人鸦雀无声。过了片刻,早已起身的三皇子把措而达,快步走到悟虚面前,弯腰施礼,“佛祖在上,小王把措而达,恭祝大师成曼陀罗之真法界之*界之无上界。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顿时众人纷纷上前,顶礼恭诵,连那个昨晚郑重道明身份今早默立不语的道士佟羽春也是上前稽首相贺。

那巴尔图和巴尔赞二兄弟,又是惊慌又是尴尬,最后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硬着头皮,上前向悟虚赔罪。

悟虚很想杀了二人,但是却没有半分力气,顿了顿,唱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殿下,小僧想闭关几日,还望见谅。”把措而达仍是一脸震撼,连悟虚唱诵的不是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而是阿弥陀佛也未曾注意,听得此言,急忙恭敬得说道,“大师请便。我等众人在此谷恭候大师出关。”

正所谓不是刀剑不是弓,亦非香炉亦非钟。

但得佛堂把经诵,种种佛号皆融通。

第八章 狠心人

却说这厢悟虚回去,在帐中静静参悟曼陀罗,方知因为自身观轮回以灵识化体诵心经之故,使得莫恩的曼陀罗由一卷法宝变为佛国,由此而成真正的曼陀罗法界。此法界受诸佛加持,受诸佛眷顾,成一方佛国,随其主随心显化,随其主灵识进化,法界之中佛法无处不在,无物不摄。是以,称之为曼陀罗之真法界之*界之无上界。在巴尔图心神迷乱之际,可将其同为佛门法器的转经轮容纳化为法界之物,即是一例。可以说,悟虚有此曼陀罗真法界,完全超然于没有曼陀罗法界的佛门修士;虽不能主动抹杀,但自保却是措措有余。

修成此曼陀罗法界者,等若于虚空中拥有一诸佛加持的佛国净土,自领引一方众生修行,是以但凡修成之人,于喇嘛教中便可开宗立派,是为上上座师。修成之人,随着及接引众生的修行提升,神通法力也随之提升。只不过古往今来,修成者寥寥无几,更多的却是如莫恩一般,千辛万苦、百般祭炼,也难以百尺竿头再进一寸。是以,但凡成曼陀罗法界者,不但身份崇高,更是受到喇嘛教各宗各派通力维护,大加栽培。

悟虚端坐在榻上,灵识进入曼陀罗,来到界内佛堂,默默回想着方才三皇子帐中的情景,隐隐悟到此曼陀罗已是一方修佛之所在,自己等若此佛国之国主,自己只要勤加修行,佛国便愈加广大与真实,愈加威力无穷,心里好不欢喜大定。

那厢边,主帐中众人因此之事,已是散去。

三皇子把措而达,退下众军士和宫女,回到起居后帐中思虑片刻,便有了决定,祭起腰间一支一寸金色弓箭,一阵密语,弓箭飞向空中,消失不见。

不独有偶,军营中,好几处亦有类似传信之物,嗤嗤升空,化作流星,奔向天际。

一个硕大的帐篷里,巴尔图、巴尔赞两师兄弟,将今日情况以最快的速度传出之后,面带忧色。静默片刻,那一直隐忍的巴尔赞开口说道,“师兄,想不到那莫恩居然也修出了曼陀罗法界。国师之计划,怕是要稍做调整啊。”巴尔图沉默不语,只是想着自己的转经轮被悟虚曼陀罗法界摄取炼化,不由心头滴血和一阵后怕,佛祖在上,莫恩这个西域的色母流浪人,何德何能,居然可以修成曼陀罗法界?

话说,巴尔图、巴尔赞两人,乃是当朝国师羌巴穆勒座下弟子。元朝尊崇喇嘛教,喇嘛教也因元朝气运大兴,但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喇嘛教中因争宠争权而内乱纷起。虽有八思巴这样的先贤领袖,主动辞去国师之位,以飨后来,但奈何座下如莫恩、如巴尔图巴尔赞二师兄者,所修之差别法须以方便故从世间得助益,更有放不下世间权柄富贵者多如过江之鲫。所以八思巴一脉和当朝国师羌巴穆勒一脉,于世间争斗不休,几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当然,这里面也有元朝皇室抱着渔翁得利之心,推波助澜的原因。

巴尔图、巴尔赞两人与莫恩之间的恩恩怨怨即是活生生的例子。

巴尔赞,见巴尔图半响不说话,又叹道“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你我师兄弟,与那莫恩,其实都属护国神教一脉,法出一脉,按八思巴和羌巴穆勒的教诲,本应相扶相助,广大佛门。奈何,那莫恩,西域色目流浪汉,一从我佛,却不念同门之谊,这一路南下,更是处处刁难,不但掠去宝物无数,更是暗中讨好三皇子。为兄,担忧他想蛊惑皇室,惑乱朝政,败坏天下。”巴尔图,回过神来,想到今日帐中悟虚以曼陀罗真法界大发神威,隐隐有退缩之心,听见师兄巴尔赞说得如此严重,又联想到自身这一派休戚与共,终是狠狠问道,“师兄不必多言,但有差遣,师弟我在所不辞。”话音刚落,便见一道金光,呼啸着飞入帐中,及至落在巴尔赞掌中,光华散去,化作一个玉匣。待到巴尔赞打开玉匣,取出匣内最上面虚浮动的羊皮,略微一看,便是大笑,“师傅已赐下法器,令我二人伺机而动”。巴尔图大喜,急忙上前问道“是何宝贝?”只见玉匣内冉冉腾起一片紫色云霞,云霞中灵气翻滚,隐隐有雷鸣电闪之声,一支墨绿色的玉簪起起浮浮。巴尔图见状,正要急不可耐的伸手,却被巴尔赞喝道,“师弟莫急,师傅命我等持此玉簪,前往祝贺莫恩修成正果。随后,师傅自有妙计,除去此贼。”巴尔图贪婪的舔了舔舌头,好半响,才恶狠狠地说道“暂且便宜那小子了。”

不光是三皇子,巴尔图等师兄弟,纷纷传出情报,等到指示。此次随三皇子一路南行,有资格在大帐中之人,都已回传身后势力并得到指示。

悟虚在闭关期间,陆陆续续都有人来帐外拜访敬礼。

悟虚,检查一番之后,将其中增进法力的丹药,诸如大雪山丸、千年人参,统统摄入曼陀罗法界,一一炼化。而那些法器,悟虚统统收集起来,放在一边,打算等到法力精进之后,再行处置。

这中间,那全真教佟羽春日日来请见。悟虚不胜其烦,只得抽空,和其周旋一二,顺便一探器究竟。哪知,佟羽春一见面,便隐隐点出经自己道门秘法所察,莫恩已经身死道销,此莫恩非彼莫恩。悟虚若非忌惮这全真教道士的修为,差点便要寄出曼陀罗,杀人灭口了。哪知佟羽春话音一转,邀请自己一同探索一处遗迹。悟虚忍住心中杀意,讥问道“佟兄,既然认定我非莫恩大师,为何不揭穿我,且再三邀请我和你去探寻什么遗迹!”

佟羽春,不慌不忙地答道,“大师切勿生疑,贫道祖籍亦是江南人士,后随师傅上山入教,修行数十年,却也没曾忘记汉人之耻,南人艰辛。”悟虚从二十一世界轮回穿越而来,虽然也是南人之身,但穿越之后,即进入华莲妙法宗,且修行佛法、经历此前的生生死死,对于汉人南人这个概念没有太多的感触。佟羽春顿了顿,见悟虚面无表情,只当他也是哪里来的不问世事的老怪物,又摇头说道“那处遗迹,位于此处不远的庐山之中的清净峰,是我道教宗祖吕洞宾一处洞府。吕洞宾佛道双修,在洞府门前留有禁制,须得精通佛门与道家修行之人,方得打开。是以贫道,想约大师一起,如若里面有什么宝贝,你我平分即可。”

宗门花莲妙法宗山门所在,乃是庐山莲法峰。自己自从在莲法峰生活修行,便一直听闻庐山除了莲法峰之外,还有清净峰、浩然峰、阴罡峰、囚魔峰、罗刹峰等五峰。但这些年来,从未曾踏入过,似乎他们都在不同的世界里面,飞来飞去不曾得见。悟虚听得庐山清净峰五字,心情澎湃,不由想起了莲法峰。又转而想到了自己被莫恩擒拿的当日,不知道如今如净师弟是生是死?

朱重八啊,朱重八,不知你现在是回到了圆觉寺,还是已经投身起义。?你我师兄还有见面之日么?还有重回花莲妙法宗之日么?。

悟虚心里唏嘘一阵,又问道“为何不找巴尔图巴尔赞师兄弟?”。佟羽春听得此言,便知关窍,一摆拂尘,哈哈笑道,“此二人,虽然不知从哪处知晓吕祖洞府消息,但只习得喇嘛教粗浅法门,哪能知晓我中原道法奥妙,进而登堂入室?况且,此二人,元庭走狗,若是有大师联手,贫道恨不得替天行道。”

悟虚一听,便知道这是佟羽春给出的条件或者诱饵,帮助自己杀了这两个喇嘛,换自己帮其打开吕洞宾一处洞府。巴尔图、巴尔赞二人,不但因宗门争斗对自己必欲除之而后快;而且自己夺舍莫恩,和此二人相处了,难免露出马脚;再有自己现在对喇嘛教很不熟悉,要是用莫恩这个身体和身份,许多东西还得落到这两师兄弟上。悟虚拿定主意,也是狠下心来,点点头,“诛元狗,寻洞府,吾所愿也。”佟羽春,彷佛早料到如此这般,笑道,“妙哉妙哉,祖师爷门前诛元狗。”

正所谓纵使修得真法界,教中亦有狠心人。

唏嘘欲上清静峰,哪管佛门与道门。

第九章 心欢喜

与那全真道士佟羽春商定之后,悟虚顿感紧迫,告诉帐外军士自己谢绝一切访客,随后转身,进入帐内,专心修行。那巴尔图巴尔赞师兄弟,站在远处,偷偷地望着这边,脸色更加阴沉。

佟羽春在最后和悟虚交谈之时,施了法术,此二人修为和佟羽真相差无几,在远处又不敢贸然全力侦听,是以对二人的拿其师兄弟做交易浑然不知。但二人却也不是蠢货,知道此刻悟虚二人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俩人对视一眼,回到自己帐中,巴尔图一屁股坐在毛茸茸的兽皮上,嗡着声说道,“师兄,这个笑里藏刀的全真道士,似乎和这个莫恩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莫非是要联合起来对付咱们?”巴尔赞阴沉着摇摇头,缓缓说道“这个玄机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整天一声不吭,谁都不怎么搭理,像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他会突然和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莫恩走到一起?”虽然言语之间不在话下,心里也是一阵焦虑,“佛祖在上,那莫恩为何到现在还未把玉簪子祭炼入曼陀罗?”此玉簪子,名唤墨簪,乃是巴尔图巴尔赞的师傅,也就是当今大元国师羌巴穆勒,虐杀万名汉人和尚,再收集其魂魄,日夜以秘术祭炼,最后藏于千年玉簪之中,只待莫恩见物心喜,将其祭炼入自己的曼陀罗,便可以密咒利用那些汉人和尚的怨力,占了莫恩的曼陀罗,变此曼陀罗为无间地狱。端的是歹毒阴狠无比。可惜此莫恩非彼莫恩,此莫恩乃是悟虚,此刻正在灵识入曼陀罗修行自在。

但见帐篷内,悟虚肉身在金光闪闪的羊皮卷上,跏趺而坐,双目紧闭,双手轻轻置于于盘腿上成弥陀印,一脸无悲无喜。悟虚的灵识在曼陀罗法界的佛堂中,也是如同肉身在外界一般,不观四壁诸天神佛,不看低垂微拂的经幡,只是正对着佛龛,禅坐结印,默诵佛号。这是莫恩,一次偶然间想到的,既然曼陀罗法界中生成此佛堂之物,自己又不懂喇嘛教的法门和经幡上的藏文,何不如以前一般,在此佛堂打坐诵经。却不想,误打误撞,倒真是契合了缘法,悟虚如此修行,便发觉不但自己似乎和佛堂神龛上的佛像隐隐产生了一丝莫名的联系,而且自己的灵识增长和恢复速度都大为提高,只不过,座下的地毯上的图纹竟然在一个个慢慢隐去,每当一个图纹消失,悟虚便再也无法将其代表的那种法术神通施展出来。好在悟虚不是莫恩,知道种种法术神通,不应贪着。眼下还是沟通佛像,早日掌握着曼陀罗真法界才是根本。是以,莫恩后面毫无犹豫,静心坐在,口诵阿弥陀佛,这也是净土宗的根本法门。一声阿弥陀佛,以信愿念佛为正行,专修往生阿弥陀佛极乐净土。

如此,外界已是过去七八日。一时,悟虚在曼陀罗法界,一丝不动,正心诵佛号之际,忽觉虚空震动,佛堂外,身后处,极西地,隐隐有无数阿弥陀佛诵佛声,如无边潮水,向自己漫了过来,围着自己,涌入耳根,流入心田。悟虚,只觉得未曾有安乐。片刻之后,潮音退去,悟虚睁开眼睛,只见佛龛上的佛像头部在青烟中分明了几分,隐约和阿弥陀佛有所相像,对着自己微微而笑;自己和佛像的联系似乎紧密了不少,悟虚心有所感,知道己现在只需要施展三层法力,便可以通过沟通此佛像施展出曼陀罗法界。更值得高兴的是,悟虚的灵识和法力也增长到了凡尘七层后期,已经迈入凡尘后期。当然有所得就有所失。座下毛毯上除了正中和四方的佛像之外,代表法术神通的宝贝图纹,在悟虚盘坐时,冥冥之中的眷顾下,就只剩下自己碧海珠的两个印记,一抹碧浪,一朵白云。悟虚刚刚才受佛音洗心,悟性极高,默察自身状况和毛毯变化,当下便知这才方是莫恩当初那般祭炼曼陀罗的正确法门,虽以法器宝物乃至心神祭炼,终究还是要返回到自我。不管密宗与显宗,种种法门,种种法术神通,无非种种筏,无非种种方便,金刚经里面说得清楚“知我说法,如筏喻者,法尚应舍,何况非法。”悟虚,悟得缘法,心中欢喜,点点头,知道醒了,便是修行到了一个关口,眼下身处险境,不可久留,且出去看看如何化解。

当下,莫恩灵识归位,收起曼陀罗,走出帐外。不消片刻,便有军士请至军营大帐。那三皇子见到悟虚之后,直觉一股纯正浩瀚的佛息*面而来,自己身为凡尘七层中期竟是感到隐隐的慑压,这却是往常没有的,半惊半喜的说道,“不想数日不见,上师修为竟然精进如斯”。其他人也会纷纷做随喜状。

悟虚修为刚刚跨入凡尘七层,还未曾收放自如,站在那里,一身法力鼓得僧袍嗤嗤作响。听得此言,便知这三皇子和一干人等有所误会,也不说破。站在那里,一边口诵“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一边收敛法力,然后故意皱着眉头,看了巴尔图巴尔赞一眼,略带不满的说道,“小僧前几日于大日如来金刚法界之中,得了隐匿修为境界的方便法门,修行之时,居然引得巴尔图巴尔赞的猜忌,是以近日不得不把修为境界显现得高点,以入两位同门的法眼。”

巴尔图巴尔赞,瞪着悟虚,本来要说什么的,却又忍住。此恶人虽非善辈,毕竟修为境界在那里,眼界却是比那三皇子把措而达要高明。悟虚先前刚进来,二人还不觉得有异,到悟虚收敛法力,双手拢珠,站在那里却是静若处子,彷佛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莲,就连后面讥讽自己师兄弟,也是犹如菩萨皱眉,无悲无喜。

一旁的玄机子佟羽春,看得也是在眼里,暗暗吃惊。待到后面,悟虚上座,面对满桌香喷喷牛羊烤肉,视若无睹,只是偶尔食之,佟羽春更是眼珠精光一闪一闪,心里不知道多少个念头打转转。这些细节,旁人不察,悟虚却是看在眼里。

帐中众人吃喝玩乐,喧哗议事,不提。悟虚待了一会,便起身告辞。其他人等只当悟虚修成了曼陀罗法界端起架子来,却又觉得理所应当,无话可说,略微挽留,便不再理会。哪知三皇子却起身相送,执意陪着悟虚走到了住所。悟虚心中知道三皇子意有所求,将其引进帐中,不理会三皇子略带恭维的旁敲侧击,闭着眼睛沉默了一会,方才开口言道,“殿下,若是想学那隐匿身法之术,怕是难以如愿。此法由曼陀罗法界而成。小僧也无能为力。”哪知三皇子却是微微躬身拱手,含着笑说道,“上师误会了,小王不敢贪图上师法界妙法,只是上师前几日传授给小王的那些个诸佛无遮法会大布施欢喜法,小王勤加修习,只觉身心无上欢喜得大自在。是以,还恳请上师大发慈悲,多多传授。”

悟虚,一阵无语。怪不得这个三皇子,有时候对自己多加恭敬,却原来莫恩与之还有这番授受。悟虚如今正等着那全真道士,玄机子佟羽春前来,不想节外生枝,想到先前检查莫恩须弥戒,里面还有几卷《众生欢喜曼陀罗经》,便弹指取出一卷,送到三皇子跟前。那三皇子,不及细翻,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连声道谢。

悟虚心中不忍也不愿,双手合十,“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不用谢我,此经不合我道,既然殿下问起,我便取出。一切缘法因果,皆是汝欢喜,汝所求。还望殿下好之为之,莫要辜负了佛祖所说。”

正所谓三密之后又持诵,种种方便现弥陀。

漫漫法界观净土,不见众生欢喜佛。

第十章 纯阳府

三皇子把措而达,手奉经卷,恭恭敬敬地走了出去。悟虚闭眼默坐,调息养神,静待玄机子前来相会。

天黑之后,那玄机子佟羽春便飞到帐外,灵识相邀。悟虚也不多言,祭出曼陀罗,脚踩羊皮,随着玄机子佟羽春,飞向谷外,消失在天际。片刻之后,又是两道腾空之声,却是那巴尔图巴尔赞师兄弟追了前去。

谷中军营的军士,似乎习以为常,视若无睹。各自依着路线,手持火把,默声巡查。在那军营大帐的后面,有一个精巧厚实的蒙古包,里面装饰奢华,铜壶点灯,再有各方壁玉,以红绳悬挂着,高高低低地垂在半空,在一队丰乳肥臀的宫女长袖飞舞间摇曳着,响起阵阵清音,发出淡淡白光。三皇子把措而达,一边翻开着那卷自悟虚手中飞出的《众生欢喜曼陀罗》经卷,一边时不时对着榻前红白相间的艳舞手指比划一番。等到巴尔图巴尔赞师兄弟都飞走之后,方才冷冷笑道,“喇嘛教和道教的争执,本王却是不管的,死个干净才好。”说完,猛地又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一探手,掌心一吸,便见一名宫女,面赛桃花,娇咛一声,如嫦娥奔月般飞了过去。

悟虚跟着玄机子疾飞,听得身后有动静,便知道是巴尔图巴尔赞两人果不其然,跟了过来。心中一动,向着玄机子说道,“道友果真神机妙算,此二人竟是真的跟了过来。”佟羽春在前面,听得悟虚开口,并不停下,低头似乎思索片刻,诚恳地回头对悟虚讲道“此刻已是离庐山修行宗门不远,祖师爷的洞府入口也在不远处,以贫道之见,此刻打斗,极易惊动山中其他的修行宗门。好在那洞府只要有佛道修士齐心而击,倒也不难破开。倒不如,你我快点前往洞府入口,打开禁制,将其二人引入洞府,伏杀之。”悟虚知道这玄机子怕是另有所图,但箭在弦上,身不由己,只好点点头,不再多说,运转法力,随着玄机子提速前进。

一盏茶的功夫,玄机子缓缓地停住身影,悟虚随即低头一看,下方正是自己以前常常独坐的纯阳峰。玄机子脚踏天罡七星步,双手打出法诀。只见,前方原本漆黑一片的云雾,宛如活物一般,缓缓流动。佟羽春打出一面杏黄小旗,定在空中,然后便飞了过去。悟虚顿了顿,迟疑片刻,便跟在后面。

前方这一片山峰,似乎被禁制所隐,尘封已久,散发出一种遗世的气息。悟虚可以肯定,自己这五六年来,在庐山,在花莲妙法宗,都没曾见过的。难道这便是古老相传的清静峰?不一会儿,悟虚随玄机子停在了一个峰头,虽然是在黑夜,二人也没有弄出光亮,却也看得出驻足之处,是一个半亩大小的荷花池,虽是寒冬,池内依旧盛开着朵朵荷花,于黑暗中幽幽传来清香,池前三米,便是一个洞府,府门巨石盘锁,巨石上面青苔片片,夜露潮湿,壁虎出没,几分萧索。

玄机子此刻神情庄重,稽首拜了三拜,方才转身对悟虚说道,“据本教典籍记载,祖师爷纯阳真人,当日此筑山门洞府,收弟子若干,开坛说法,我道大兴。祖师爷云游离去之后,座下众弟子虽日日潜修,但也时时遣人看顾真人洞府。不料,如今荒凉至此。”

吕洞宾,道号纯阳子,世人称之为纯阳真人。吕洞宾一生以道门修士装扮示人,且在元世祖忽必烈的支持下,被全真教长春真人丘处机等修士尊为全真教悲五祖之一。但悟虚却知道,吕真人佛道双修,乃是海内闻名、交情广阔的大修士。虽然早已飞升,但无论是修行界,还是世俗界,其传闻甚广。悟虚甚是敬佩,听得玄机子这么说道,很是不解,脱口问道“那为何,众弟子不见踪影,以致此处甚是荒凉?”

玄机子若有意味的看了看悟虚,缓缓说到道“还不是因为花莲妙法宗的那些阿弥陀佛们。”悟虚脸色大变,自忖虽在夜色之中,但肯定还是落在了真人境界的玄机子眼中,忙苦笑道“道兄,你我在这里说这些不着边的陈年旧事,后面那巴尔图巴尔赞师兄弟只怕顷刻便至。还请道兄,明示小僧,如何破开此处禁制,早些进去为好。”玄机子点点头,“也是,大师,且随贫道,各自施展法力,将禁制破去。”说罢,一声无量天尊,右手掌心向上,作兰花指,将法力缓缓注入前方巨石。悟虚也依样画葫芦,双手翻举起向上,结莲花印,运转法力。

只见前方巨石逐渐隐去,玄机子一撒手,流星般飞了进去;悟虚也不散开双手,灵识与曼陀罗法界中的佛像相联,羊皮金光一闪,裹着悟虚,也紧随其后,飞了进去。洞府虽然面积较大,但并无岔路,而且里面每隔几步,便有夜明珠照明,悟虚倒也不怕,只是想着前有玄机子这个敌我未明的高手,后有巴尔图巴尔赞这两个死敌,所以故意放慢了速度。还好一路飞来,并没碰到任何禁制。

待到了最里处,是一个圆形的石室,正中摆着一个小香炉,香炉后面是一个一米高的石台,石台上放着一个打坐的蒲团,除此之外,空无一物。悟虚微微失望,见玄机子站在是石台上,正仔细翻看蒲团,过了片刻,便往空中随手一抛,飞身绕着四周巡视。悟虚飞身接住蒲团,也是一阵检查,没有发现什么不同之处,,将其放下,来到香炉跟前,细细观察。此香炉,以青铜铸成,足有半人高,口径有蒲团大小。香炉正对着石台的一面,上刻有五行小篆,共百字。悟虚转世到今生,在花莲妙法宗却是学过篆文,正要细看。却听见,玄机子半是得意半是揶揄说道,“大师不必细看,此乃祖师爷传下的百字铭。凡本教弟子,无不知晓。”悟虚,定睛细看,五行小篆,一行四句,一句五字,正是百字。悟虚看着那铭刻在略有黑斑的青铜上龙飞凤舞的百字铭,轻声念到:养气忘言守,降心为不为,动静知宗祖,无事更寻谁真常须应物,应物要不迷,不迷自性住,性住气自回。

悟虚念诵这这百字铭,但觉言浅意深,隐隐与佛法相契合。精神一振,正待继续,却猛听到玄机子哈哈大笑,飞在自己头上,靠着石室顶部,缓缓将一柄宝剑抽出。那宝剑抽出一分,石室便震动一分,光华便大作一分,且荡漾着动人心神的铮铮之声。

而正在此刻,两声粗重的喘息传来,悟虚回头一看,巴尔图巴尔赞师兄弟站在石室门口,眼珠子紧紧地盯着头顶那宝剑形成的一团亮光。那团亮光,,不断翻腾,随着玄机子运转法力将宝剑缓缓抽出,是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到了最后,只有凡尘七层后期修为境界的悟虚,只觉双目如针刺,不由自主的闭上双眼。到了后来,但听玄机子一声长啸,紧接着似乎是一声高亢的龙吟在石室中响起。

悟虚睁眼一看,但见玄机子立在空中,两眼微闭,右手持剑,左手手指,先是微微抚摸着剑身,之后捏了一个剑诀,顿时,剑气四射,一条金龙从剑身飞出,散发出*人的灵气,在石室不断游走,并且发出一阵阵龙吟声传来,震人心弦。玄机子又是阵阵怪笑,一张脸涨得通红,抬头喃喃自语道,“尔等想要愚弄本道,却不想本道福缘深厚,今日得祖师爷黄龙剑,气煞尔等。”

悟虚修佛之人,听闻玄机子此言,便觉戾气扑面。心中一紧,急忙闪到一边,靠在石室墙壁。让巴尔图巴尔赞二人与这凶神恶煞遥遥相对。

正所谓佛道双修纯阳子,身后洞府今始现。

百字真铭青铜炉,一声清吟黄龙剑。

第十一章 无量寿

巴尔图巴尔赞师兄弟,眼见那玄机子手中之剑,射出一条金龙虚影,在石室中盘旋不已,便知道是件好宝贝,又听到玄机子兴奋之余说出“黄龙剑”三字,更是两眼放光,齐声惊叫道“纯阳子的黄龙剑!”。

原来此黄龙剑,在修行界也是大大有名。此剑本体以千年桃木与陨铁锤炼而成,乃吕洞宾修道初成云游天下时随身之物,后吕洞宾曾持此剑怒斩蛟龙,将其精血魂魄打入剑中,炼成剑灵,使得此剑诸般妙用,威力无穷。

说起此剑,悟虚也有所耳闻。悟虚曾经在花莲妙法宗的一本典籍上看到一段描述。大意为,当年吕洞宾修道有成,云游至黄龙山,以飞剑与黄龙禅师论法后,顿有意趣,随将飞剑改名为黄龙。

玄机子佟羽春,浮在空中,冷冷地看着满脸贪婪的巴尔图巴尔赞二人,不动声色的灵识传音给悟虚“莫恩大师,且等贫道将石室封住,你我二人便灭了这两个喇嘛。”说完,一边大笑道,“二位大师来得正是时候,有幸得见本教吕祖黄龙剑出师。”一边放在剑上的左手改拂为弹,随即举起至胸前,捏了一个法诀。满室游走的剑气分出几股,飞到巴尔图巴尔赞二人身后的石室洞门处,又分成无数细丝。片刻之间,最后化作一层金光,将门封住。

巴尔图巴尔赞,本就见宝起意,又见洞门被封,知道此间事不能善了。二人大喝一声。巴尔图取出一把刻着繁杂曼陀罗花的降魔杵,发出土黄色的光晕,然后连杵带人,直向玄机子杀去。玄机子见巴尔图袭来,满脸倨傲,右手手腕一抖,室中四处游走的剑气,重又聚成一条金龙,高昂着龙头,对着巴尔图俯冲而去。

巴尔赞,眯着眼盯着悟虚,从袖口飞出一把晶莹剔透的骨剑,随着巴尔赞的手一指,那白色骨剑,化作一道白光,携带者*人的阴冷之气,射向悟虚。悟虚大喝一声,迅速祭出曼陀罗里的法术,只见悟虚犹如站在一片海浪之上,海面上波浪卷起,将白色骨剑挡在外面,同时海浪上不时生出朵朵白莲飞出去,将空中那些无形阴鬼一一渡化。巴尔赞见悟虚没有使出曼陀罗法界,以为悟虚尚未熟悉法界之用,没及多想悟虚此刻显示出来的凡尘七层修为,心中一定,暗下杀心,“趁你刚刚修成曼陀罗法界,境界不稳,今日便叫你早日归西,速登极乐!”当下全力运转法力,但见,白色骨剑发出愈加幽冷的光芒,呼啸着一阵猛刺,每一下,都似乎隐隐有无数冤魂从虚空窜出,将脚踏碧海身绕白莲的悟虚团团围住。面对真人修为的巴尔赞如此阴毒的魔功,悟虚催动法力,将白莲聚成一座宝塔形状,罩住自己的肉身,灵识悄悄进入曼陀罗法界,端坐在法界佛堂,口诵阿弥陀佛。但见那座白莲宝塔,越来越密实,缓缓转动着,散发出淡淡佛光。那些无形阴鬼一旦靠近,便如冰消雪融,超度的无影无踪。一时片刻,悟虚与巴尔赞竟斗了个旗鼓相当,相持不下。

那边玄机子和巴尔图却是一边倒的局面。玄机子修为本来就略高,属于真人三层中期,一遭宝剑在手,面对修为在真人二层后期的巴尔图,只是定定地站在那里,手使法诀,将黄龙剑祭在空中,压着躲在土黄色光晕中的巴尔图横砍竖劈。眼见土黄色光晕越来越小,快要崩溃,一脸横肉的巴尔图满头是汗,对着巴尔赞喊道,“师兄,还磨蹭什么,快快祭出簪子,速速灭了莫恩,前来助我!”

巴尔赞,对着悟虚的乌龟*已经火起,听了巴尔图的呼叫,不再迟疑,祭出一个米粒大小物件,形状颜色和当初师尊传来送给悟虚的玉簪一模一样。巴尔赞一口精血喷在那物件之上。那物件飞速转动下逐渐模糊,化作一团黑水,之后一阵阵狰狞的诵佛诵经声响起。片刻石室内,一片墨绿,怨气冲天,使人犹如置身阿鼻地狱。只听,黄龙剑显化的金龙,连连吟叫,游走在玄机子身边。巴尔图巴尔赞,双手合十,连退三步,紧闭耳根与双眼,口诵经文。

巴尔赞,没有料到仅仅是那个簪子的发动之物便有如此威力,急忙念起师傅传授的几句密咒,随后大喝一声,“佛门宿怨,法界化解”,最后使出全身法力,遥遥地向着悟虚一指。石室无处不在的怨气,又急速收敛,化作一个小点,嗖的一下,钻进白莲宝塔。见得此景,巴尔赞阴阴的一笑,*控着白骨剑,杀向玄机子。

悟虚虽然身处曼陀罗法界,外面的事情却是清楚明白。起初,虽然那墨绿小点能够钻进自己白莲所聚成的宝塔,但悟虚有刚才法界诵佛超度无形阴鬼的经验,心中也不慌。哪知那墨绿小点进来之后,手指须弥戒内突然一声轻响,从内升起一支墨绿色玉簪,无视须弥戒禁制,冲了出来,吸收了那墨绿小点之后,随即化作一汪死水,将悟虚包裹住,不停地翻滚蠕动渗入,似乎有一群厉鬼要来夺舍。悟虚大惊,急忙大声诵佛号。哪知悟虚一但动用灵识诵经,那些墨绿水雾,尽然可以感应到灵识和诵经声,凭此感应,源源不断地出现在悟虚曼陀罗法界。这正是那大元国师羌巴穆勒的无比阴毒之处,若不动灵识和法界,则夺舍,若动灵识和法界,则入侵法界。

此簪,是将数以万计的汉人和尚摄入其人所修曼佗罗法界中,以阿鼻地狱幻境,以种种手段,虐杀之死。这些汉人和尚,被佛门高手无端投入阿鼻地狱境,受种种苦,种种死,但有对佛生憎恨,羌巴穆勒便以秘法采集彼怨力炼化,最后炼成此墨绿玉簪,名曰墨簪。此墨簪,由平时一心修佛的出家人对佛之怨气所成,其形成的怨力,对于普通修行者和法器颇有影响,特别是对于佛门之人,佛门之物,更是极具破坏力,但凡沾染丝毫便极易导致佛性不纯乃至消失,是以被称之为佛怨。此种秘术邪法,佛门是严厉禁止的。不想那大元国师羌巴穆勒这样的真灵境界的大修士,今日却偷偷摸摸地用在了悟虚身上。

悟虚此刻可谓九死一生之局面。那些墨绿水雾,源源不断的涌现在曼陀罗法界,伴随着的是一个个惨状各异一脸愤恨的和尚身影,他们或做种种凄苦状,或行种种破戒事,或口诵邪经,或对着悟虚及其身后佛像破口大骂。他们有的将悟虚灵识之体团团围住,大声质问,痛声呵斥,有的冲向佛堂四处,张牙舞爪,欲行破灭。一切种种栩栩如生,历历在目,但是伸手过去,却如梦幻泡影。悟虚只觉曼陀罗之中,佛堂摇摇欲坠,知觉错乱,自己灵识之体被这些重重叠叠的和尚厉鬼身影压得快要散去。别无他法,好不容易忍住就要发狂的灵识,以灵识之体行内摄六根之法,艰难的保持住跏趺坐,手结阿弥陀佛往生印,一遍又一遍地诚心默诵《佛说无量寿经》:

。。我若证得无上菩提,成正觉已,所居佛刹,具足无量不可思议功德庄严。无有地狱、饿鬼、禽兽、蜎飞蠕动之类。所有一切众生,以及焰摩罗界,三恶道中,来生我刹,受我法化,悉成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不复更堕恶趣。得是愿,乃作佛。不得是愿,不取无上正觉。一、国无恶道愿。二、不堕恶趣愿。。

默诵三遍之后,便如上次法界三密诵阿弥陀佛般,佛堂外极远处,佛音滚滚,如潮水涌如佛堂,将那些和尚化作的厉鬼定住。

待到悟虚继续念诵:

。我作佛时,十方众生,闻我名号,系念我国,发菩提心,坚固不退。植众德本,至心回向,欲生极乐,无不遂者。若有宿恶,闻我名字,即自悔过,为道作善,便持经戒,愿生我刹,命终不复更三恶道,即生我国。

待到第九遍。佛堂西方极远处,传来道道淡色金光,照射到佛堂,笼罩在这些和尚厉鬼身上。渐渐的有厉鬼似乎大梦初醒,涕泪悲泣,双手合十,身影逐渐消散,被金光接引去。

正所谓

法界亦有阿鼻现,专摄同道墨簪炼。

一心修来入地狱,谁说无量解佛怨。

第十二章 布施印

佛说无量寿经》乃净土宗之主经,专释一心念诵阿弥陀佛,往生西天佛国只要旨。是以悟虚在曼陀罗法界,面对涌入的无数佛怨之中无数冤魂厉鬼,以此经相诵,非常契合。那些和尚所化的厉鬼与怨气,在法界虚空中的西天佛国传来的阵阵梵唱和道道金光中,为佛法化解,一一超度往生。这《佛说无量寿经》,悟虚以往也在花莲妙法宗中诵持过,今日方才其玄妙。又见那些向着佛堂外飞去,渐渐消失得众和尚身影,死里逃生的悟虚此刻却是没有了恐惧憎恶,这些佛门同修遭遇种种,也是因自己而起。

悟虚一阵伤感,怔怔地望着四周若有若无的幻影,犹如青烟般一般,随着佛音和金光渐渐散去,仿佛作了一场大梦,梦醒后一切无踪迹,但心里却突然一阵巨大的悲苦袭来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是因我而死。这样的大因果,自己须得以后超度了那大元国师羌巴穆勒,方可了结。悟虚想明白前因后果,定下主意,便端坐在法界佛堂中,将灵识外放。

那玄机子和巴尔图巴尔赞师兄弟已是快要分出了胜负。只见,玄机子双脚踩着七星步,两手不断闪动,打出道道法诀,一把飞剑气贯长虹,一条穿云金龙扬爪怒吼,将这石室占据了大半。巴尔图巴尔赞二人,背靠着背,浑身发抖,面若纸色,一边发出阵阵鬼哭狼嚎般的怪叫,一边咬着牙关,使出吃奶的力气,撑起一团光圈,把二人护住。

悟虚,将白莲宝塔升起到头顶,脚踏波浪,稍稍上前,手拢碧海珠,两个大拇指分别捻在两颗佛檀珠上,一道紫光带着丝丝青色,打在铜炉上。然后,低声念着刚才在曼陀罗法界中诵《佛说无量寿经》悟得的御灵咒,将铜炉带起,定在空中。

巴尔图巴尔赞二人好似见了鬼似的看着从白莲宝塔走出来的悟虚,万万没有料到师傅羌巴穆勒以佛怨祭炼的墨簪也没有将其伤到半分。又见悟虚祭起铜炉,意欲击出,知道大大不妙,巴尔赞气急败坏得喝道“莫恩,我们都是教中弟子,难道你要帮着这个全真教牛鼻子来对付同门?这可是罪不容赦的叛教大罪!”

悟虚正在铜炉上凝聚法力,打算给二人来一下狠的,耳边听得“叛教”二字,心中一顿,暗暗盘算着,“要是以后被大元朝和喇嘛教满天下追杀,这个情节真是不适合自己,除非自己重新夺舍,可是夺舍那么轻巧么?首先,找不找得到合适的夺舍之躯?其次,莫说夺舍有损修为,更怕如莫恩一般偷鸡不成蚀把米,误了卿卿小命?最关键的是,重新夺舍,现在这个最大护身符修行宝贝曼陀罗法界,就带不走了,至少目前是不可能的”

心中有念想,悟虚手上便慢了起来。半空中的玄机子见了,急忙传音过来,“大师,不足为虑。待杀了二人,灭其魂魄,便无人知道今日此事。”悟虚抬头看着一脸焦急的玄机子,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但不杀巴尔图巴尔赞,自己寝食难安,那无数惨死的和尚就算此刻往生一方佛国也是心不安,传音问道“道兄你可有把握杀了二人?”玄机子心思剔透,听得悟虚心思,连连说道“可以,只要大师破去这金刚降魔无畏结界,我便可用黄龙剑杀招,叫此二人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为了以防万一,悟虚不愿当着外人亲手杀了巴尔图巴尔赞师兄弟,见玄机子如此回答,便不再多言,只是口诵佛号,将两手稍稍往外一翻,变金刚杵印为布施礼印,空中的定住的铜炉随之缓缓倒转,炉口对着巴尔图巴尔赞。此布施礼印,两手微曲,手心向上,作恭敬受捧状,有深浅二义:一为恭敬以礼,受诸方布施;二为受诸方布施,恭敬礼以佛法回向诸方。悟虚用在此处,是打算取巧行其二之法义,用纯正佛门之法,将巴尔图巴尔赞二人结界的佛们法力,吸入自己的曼陀罗法界。

巴尔图巴尔赞,眼睁睁地看着结界上面的法力,被牵引至铜炉内,齐声叫道,“莫恩,你居然敢叛教助敌人,残害同门!快些住手,不然师傅定会将你打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残害同门?悟虚心中冷冷一笑,也不言语,只是默运曼陀罗法界,开口低声诵道:炉香乍热;法界蒙熏;诸佛海会悉遥闻,随处结祥云那罩住巴尔图巴尔赞的金刚降魔无畏结界,上面便四处翻腾,犹如煮开了锅的粥,一丝丝法力腾空结云,飘向定在空中的铜炉。

那边玄机子瞅准时机,猛地一声“无量寿佛!”,举起双手将黄龙剑虚托在头上,全身散发着一层金光,气势似乎攀升到顶点。然后,玄机子侧身飞,全力催动着黄龙剑,如流星般杀向巴尔图巴尔赞。

那巴尔图巴尔赞在金刚降魔无畏结界被破去之时,便是飞一般往后退去。哪知,玄机子与黄龙剑已是身剑合一,化作一道金色闪电,越来越*近。却听巴尔图一声怒吼,全身发出耀眼的白光。

悟虚只觉其气势压得自己胸口发闷,双眼如针刺,同时石室灵气一阵沸腾,似有暴风雨袭来。心知不好,这满脸横肉的巴尔图要自爆,急忙降下白莲宝塔,灵识进入曼陀罗法界。

悟虚灵识刚进入曼陀罗法界佛堂之中,便察觉到外面似乎有轰隆之声,如晴天霹雳,震得法界内的佛堂也似乎晃了晃。紧接着,一朵白莲一片碧海,飞了进来,重新化作地毯上的两个图纹,略显黯淡。悟虚一阵心疼,口诵阿弥陀佛不止。

随着连串炸声,一片白色光海充斥开来,犹如实物般翻滚不已,如惊涛拍岸般四处撞击着石室。石室四壁的青岗岩石也发出微弱的白光,抖动不已,最后似乎形成了什么新的禁制,这才将巴尔图自爆造成的灵力波动给挡了下来。

悟虚,在曼陀罗法界里面看得清清楚楚,心有忧虑,不知道自己困在这禁制里面,如何出去。正在盘算,外面白色灵海渐渐稀薄下去,一道模糊的身影飘进自己的曼陀罗法界,浑浑噩噩,却又充满了戾气。悟虚身在法界,稍一推算,便知由来。巴尔图自爆,巴尔赞在边上被殃及池鱼,加上玄机子的黄龙剑威力,不但肉身被毁,而且灵识被炸得残破不堪;简单的说,就是被炸成可一个记忆残缺的白痴。而那玄机子当时追到了洞府口,估计靠着黄龙剑的抵御,逃了出去,生死不明。

悟虚也不客气,将巴尔赞的残缺灵识,定在面前,用莫恩那本《神念冥唤经》的秘术,察看完上面的记忆之后,口诵佛号,手结大日除魔印,弹出一朵莲火,将其炼成精纯的灵力。

正所谓切莫轻言把教叛,但行布施相不着。

剑下自爆寻因果,一朵莲火作火折。

第十三章 百字铭

悟虚灵识从曼陀罗法界出来,便觉疼痛无比,似乎全身上下尽皆骨折,如一滩烂泥般被压在一些碎石下面。这还是悟虚离得比较远,巴尔图的自爆先是被黄龙剑和巴尔赞挡下不少,又被那脚下碧海和罩着的白莲宝塔挡去余波的大半冲击。不然悟虚此刻也和那巴尔赞一般,肉身毁去。

悟虚没有办法,忍着全身剧痛,将碧海和白莲再次祭出,冲开压在身上的碎石,护住自己的身体,免得哪里冒出什么动物或者灵兽,将自己肉身蹂躏一番。然后,默默躺在那里,抽出祭炼巴尔赞所得的那团精纯灵力,以喇嘛教密宗法门,缓缓修补全身。一连数日,方才使得肉身完好如初。

只听得石室内一声啸叫,悟虚翻身而起,再结印施法,将石室内所有碎石,尽皆化为粉末,只留下那铭刻着吕洞宾百字铭的青铜香炉。

此香炉,在当初悟虚以布施礼印施展法门,通过香炉吸走巴尔图巴尔赞法力的时候,便知道也是一件了不得的法器。吕洞宾在此洞府修炼之时,对着的便是此香炉,闲来无事也时常祭炼一番。那铜炉上的百字铭,便是吕洞宾修成道家所谓阳神,真性常住,道法大成,心神激荡之际,以指作剑,在香炉上留下的一时感悟。

悟虚知道,石室受巴尔图自爆激发了吕洞宾当时留下的强大禁制,自己不懂禁制,要走出唯有一窥吕洞宾修行法门,而吕洞宾留在这香炉上的百字铭,便是唯一的线索和路径。好在吕洞宾佛道双修,游走世间的时候,更是留下了不少颇具佛门禅宗趣味的诗歌。是以,悟虚不是很担心走火入魔,但双腿盘坐,手安放在两腿膝盖处,各自结了一个佛道皆有的兰花指,于在香炉前,静悟此百字铭。

养气忘言守,降心为不为,动静知宗祖,无事更寻谁真常须应物,应物要不迷,不迷自性住,性住气自回气回丹自结,壶中配坎离,阴阳生反复,普化一声雷白云朝顶上,甘露淋须弥,自饮长生酒,逍遥谁得知坐听无弦曲,明通造化机,都来二十句,端的上天梯养气忘言守,降心为不为,动静知宗祖,无事更寻谁此二句,隐隐契合金刚经里面所讲的,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真常须应物,应物要不迷,不迷自性住,性住气自回此二句,讲得无非是如镜照物,相来则应,相去不留自观返照,明心见性?

阴阳生反复,普化一声雷此二句,对应着的不就彷佛是在说心物交相印证而不迷失,终是自性不迷,天降雷音,曼陀罗法界生成?

都来二十句,端的上天梯此二句,不类似以身躯若干关窍,意指天梯,意通密宗七轮修行?

悟虚喜不自胜,沉浸在吕洞宾的这百字铭中。越想越觉得字字如珠玑,句句似灵果,法香术清,暗契佛法,意趣深远。

到了后来,悟虚不由自主灵识出体,入曼陀罗,在法界佛堂处,以灵识之体,将种种顿悟,一一观照,一一参演,气息似佛非佛似道非道。



又是数月过去,悟虚方从曼陀罗法界退出,心中一片了悟,无悲无喜,开口轻吟道“红莲白藕青荷叶,三教本来是一家”。佛法也罢,道法也罢,就连那儒家也罢,应该都是意趣相通,都指大道。金刚经里面也有说道“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

也罢,自己初在佛门,先受佛恩,且还将此身作佛徒罢了。这是因果,不可不敬。此刻,学先贤吕纯阳真人的百字铭,顿悟佛道一家,这是缘法,香火之情且记在心间。

想通此点,悟虚环顾周遭一层厚厚的碎石粉末,又隔着不知道多厚的石室,遥遥对着花莲妙法宗所在莲法峰,喃喃说道,“此间事了,师傅要我世间自寻缘,我且自寻缘法去吧。”说罢,右手一抬,手捏兰花,心中念念有词,向着原先洞口隐隐一指,但见禁止转动,洞口缓缓露出,悟虚飞身而出。

出了洞口,便见有一纸鹤落在跟前,悟虚伸出两指,微注法力。却是那玄机子佟羽春和三皇子的传音。原来那日,正如悟虚所料,玄机子见巴尔图自爆,急忙祭起黄龙剑挡在身前,并打开了原先自己所布下的禁制,飞了出去。那玄机子回到三皇子所驻军营,和三皇子巴尔措达等了几日,不见悟虚等人归来,便飞剑传信至京城,得知三人命珠已碎,显示三人已然身死道消。但每几日,又有喇嘛传隐居修行的八思巴国师法旨,言明莫恩有奇遇,未曾死,并以成曼陀罗真法界故赐号慧明,择日回京面师。是以,玄机子和三皇子飞鹤传音,言明是由,请悟虚或回京都,或至龙虎山与其会合。

悟虚思虑片刻,莫恩命珠碎去,这八思巴不知为何竟然出面说其未死,还赐号,召其面见。若是其心中起疑,一代宗师,真灵大修士,难道还用这等俗世之计?悟虚不解,但是也不可能此刻傻乎乎地跑到元朝帝都去。想了想,便祭起曼陀罗,脚踏碧波,身拥白莲,口诵佛号,向那龙虎山飞去。

正所谓百字铭中得意趣,遥望宗门暂离去。

莫恩身死悟虚在,又有慧明暗譬喻。

第十四章 入颖湖

悟虚经过之前几次凶险斗法,得曼陀罗法界,悟密宗法门,一身修为暴涨到凡尘七层后期,最后被困吕洞宾洞府之中,又参悟了百字铭真意,悟得三教原本是一家,破了些许魔障,不但境界得以稳固,心性也增进不少。出得清静峰,一路南下。便如同那出了笼的小鸟,身心雀跃,时而漫步山野,时而飞身云层,好不自由烂漫。

以往那花莲妙法宗,虽然也是佛门修行之所,灵气充沛,洞天福地,但当时悟虚修为尚浅,对轮回对前世都难以释怀,直到被师傅妙音大师喝出了山门,经过一番生离死别,舍身相斗,终于对现在的境遇有所接受,对这天地万物、善恶轮回似乎有了崭新的认识,加之修为大增,方才觉得这脚下千山万水、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真实而又活泼,自然而又亲切。

一条小溪边,悟虚俯身看清澈河底游来游去的小鱼儿;一道巨石上,悟虚端坐,遥望出升的太阳,颇有感悟;一片密林中,悟虚口诵佛经,降服了一头白色幼虎;一轮明月下,悟虚浮空,汲山泉于手心,作酒吟诗天地之间是我家,万物有灵是一家。悟虚就这样走走停停,且行且住,且吟且唱。

数日之后,悟虚正在空中,脚踩羊皮曼陀罗,不急不慢的往前飞着。猛然看到前方有一座小小城池,里面人群流动,便降法器,步行而去。

待到了城门口,悟虚抬头一看,城头上两个大字“颖湖”,悟虚也不知此是何地,不去细想,只管进城游览便是。那城门口站着两排军士,头戴圆盔,腰挎钢刀,正逐一盘问着进出之人。见悟虚虽然身披红色喇嘛僧袍,但那袍子破破烂烂脏不拉几的,而且光着头连帽子也没有,有一军士按耐不住,便拦住道,“上师且请留步。”悟虚,此刻已经吸收了巴尔赞的一些记忆,就着莫恩的身子,抬起右手,抖了抖手腕的佛珠子,哗啦啦一阵响之后,方才翻着白眼,粗声喝到,“怎的,尔等汉子,竟然盘问起佛爷我来了?!”旁边一个老油条,上前拉住那小年轻握着腰间钢刀的手,堆起笑脸,“这位上师,想是从西域而来吧。我等只是职责所在,姑且一问。大师千里迢迢,若是有急事,便请入城吧。”悟虚本想扮作高手,游戏人间、惩恶扬善一番,不料却被这江湖越老胆子越小的老军痞给滑了过去,心中不由微微失望,却也不好再做纠缠,哼了一声,甩袖而去。那守城军士,见悟虚一脸凶神恶煞,大摇大摆地进得城去,有几人忍不住说道“这副破落样子,装什么上师,还不知道哪里来的坑蒙拐骗之徒。”那方才满脸堆笑的年长者,摆摆手,“各位兄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心使得万年船。俺们哪,在这里日晒雨淋,养家糊口,犯不着和此等江湖浑人拼命斗狠。”此刻,大元气数已衰,江湖中人,僧道儒家三教九流,纷纷出来作乱。更有那居心叵测、心狠手辣之徒,杀了地方小官吏,或亡命天涯,或上山作匪,更有那起兵造反的。众军士一想,心中也息了纠缠的念头,只是嘴上继续骂骂咧咧的,盯着来往的路人,寻那老实可欺之人,盘诘刁难。

悟虚入得城来,便见街上行人颇多,摊位随处遇见,到处都是喧哗声,叫卖声,比起花莲妙法宗山门内不知热闹了多少倍。只不过路上百姓大多面有饥色,衣着褴褛,弱不禁风的样子,又时有穿着制服面目可憎的衙役、军士,在街上横冲直撞,呵斥不绝。好在莫恩的身体高大魁梧,又好歹披着喇嘛教僧袍,也没人来故意找事。悟虚手揾碧海珠,悄声漫步在这自从轮回转世所来到的第一个元朝城池里面,看着眼前这一切,彷佛自己和周围这一切处于两个世界。心中很是惊讶和震撼这些老百姓的生存状态,但却没有对他们哪一个具体的人有多么深切的感情,更多是一个早已知晓的历史的人对着影片画面兴起的一种宏观的悲天悯人情怀。就连对那些耀武扬威、狗仗人势、贼眉鼠眼的官差军士,悟虚的第一印象,也不是痛恨,必欲杀之而后快,而是一种有的人在这个历史阶段是如此的野蛮无知、造恶作孽这就是元朝末年?

悟虚步伐沉重,心情也郁闷了起来。忽然看到一座热闹的小楼,其二楼上斜挂出一块绢布,上面一个大大的“酒”字。悟虚让店小二引到二楼,寻了一个边上的位置,要了一盘瓜果,一盘熟牛肉,一壶好酒。依窗而坐,耳听得楼内嗡嗡的古语声,眼看着外面黑压压一片的元朝风格的房屋,一边自斟自饮。

忽然两个身穿青袍,手提长剑的人,从一楼缓步踱了上来。左边一个白面长须,五官堂堂,站在那里,不怒之威;右边是一个二十左右的壮汉,双手戴着一对精铁护腕,举手投足之间隐隐有虎狼之声传来。此二人一上来,二楼便变得安静起来,然后除了悟虚之外,其余众人纷纷起身,向着那名白面长须的中年男子问好,顿时楼内“刘庄主”三个字在二楼此起彼伏。紧接着一阵香气飘来,只见一名身穿红绿绸衫的少女,青丝如云,从楼下飞到那名叫刘庄主身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爹爹走得这么快,也不帮着女儿打跑那几个臭道士。”此女子话音刚落,满楼里又响起“大小姐”的问好声。

那被众人唤作刘小姐的少女,显是早已熟悉这般场景,飞快地微微一躬身,然后再抬起头来,皓目如星月流转,朝着四周嫣然一笑,算了回了礼。悟虚在窗边,手捧酒杯,看到一幕,不由惊呆。古典美女,凡尘三层修为,顾盼之间眉目含情,一手一势,片尘不沾,灵气流动,二十一世纪哪里找啊?

悟虚正在努力的将自己代入赏花高人的意境之中。刘庄主却是一皱眉,上楼便是看到了这个喇嘛僧人,不想居然色胆包天,盯着自己女儿看个不停,要不是在城中,这喇嘛又是个凡尘七层的修为,自己早就动手收拾了。那刘大小姐似乎心有所感,微微转身,便看到了悟虚正盯着自己出神,顿时怒嗔道,“走了臭道士,来了个色喇嘛,元狗真多!”楼内众人,听得刘大小姐这么一说,纷纷看向悟虚。有胆大者,已是骂了起来,“哪里来的野喇嘛,居然敢对刘大小姐无礼,真当我汉人软弱可欺!”顿时,叫骂声不断。

悟虚无语,也有点辛亏,只好把头转向窗外。不想那名随着刘庄主上楼的年轻人,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蹬得地板砰砰响,如一头恶虎般来到悟虚跟前,一捧拳,大声说道“你们喇嘛教的,嘴上说我佛慈悲,整天却喝酒吃肉,骄奢*欲。本人常遇春,想来会会你这个酒肉和尚有何本事!”

常遇春?明军大将常遇春么?此刻不过凡尘五层中期修为,却敢来和我这个凡尘七层后期的修士叫板,想来是仗着那位凡尘**层修为的刘庄主吧。悟虚心中暗暗苦笑,虽不害怕,但毕竟从入乡随俗的角度来讲是自己的错,还怎么出手?何况还是你常遇春呢?以后可是如净师弟的一员大将啊。

悟虚只好苦着脸,站起身来,看着这个浓眉大眼宽肩臂圆的常遇春,一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相逢即是缘,就算小僧迷糊在先,常施主又何必如此咄咄*人呢?”话还没说完,一个托钵般大小的拳头,如猛虎一般,啸叫着直冲自己面门而来。

偷袭!悟虚大叫一声,“好一个英雄豪杰!”

正所谓浪漫山林起童心,颖湖城门戏军痞。

哪知偶把佳人看,春哥虎拳来相袭。

第十五章 白莲令

却说常遇春走到跟前,一言未完,便是冷不丁的一个黑虎掏心,拳头上的毫毛根根如刺,荡起一阵劲风,如猛虎下山。悟虚还是第一次和别人如此近身相搏,坐在那里,来不及起身,直接把曼陀罗界的白莲祭在头顶。那白莲一经祭出,便缓缓旋转变大,似乎有无穷无尽叶子从中绽放而出,将口诵佛号的悟虚护住。常遇春的拳头,在那里再也不能进入半寸,拳头激射而出的虎影,也如泥牛如海,被悟虚身外白莲宝塔虚影化解得无影无踪。

悟虚见此情景,心中大定,管你什么常遇春,什么黑虎掏心,修为不够,我只安然宴坐。悟许也不反击,只是手持碧海珠,口诵阿弥陀佛,神态安详地望着眼前这个貌似憨厚暗中偷袭自己的常遇春。

忽然,一股磅礴的法力,平稳地游走到常遇春和悟虚之间,然后轻轻回卷,将常遇春从惊退两难的境地拉了回去。悟虚知道是那个站在不远处的刘庄主出手,也不多言,静观其变。

那被众人名唤刘庄主的中年男子,伸手将常遇春召回,仔细看了看悟虚和他头顶的那朵白莲,上前一步,抱抱手,“在下栾城刘福通,未曾请教大师尊号?”原来此人便是刘福通,悟虚当即明白此人为何对自己出声恭问。说起缘由,这还要从历史上的白莲教说起。白莲教起源于隋唐,当一些佛门修士融合明教、道教教义和仪轨,聚集信众,参与世俗兴衰之争。时净土宗有白莲宗,其部分长老及内门弟子,也参与到了此种行为中来,于世俗结社组团,广纳信徒,广收香火,与天斗,与官斗,与人斗。而花莲妙法宗,即是白莲社另外一部分不愿入世沾染因果之一脉。悟虚在花莲妙法宗的时候,常常听那些长老每每讲起,都是成见很深,不屑一顾。而这栾城刘福通,便应是那出世一脉。

悟虚想到自己此刻的身份和装束,微微摇头,不想多加接触,便站起身来,朝着这三人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小僧乃是八思巴座下弟子,法号慧明。”说完,又坐了下来,继续喝酒吃肉。

刘福通听得悟虚自称八思巴座下,又看到悟虚不愿多言的样子,也不再问,带着常遇春等,自找了一个雅间进去。楼内众人见悟虚坐在那里宝相庄严,刘福通三人又止住了打斗,便各自散开落座,重新又一边喝酒行拳,一边高谈阔论。

雅间内,刘福通三人坐定,那常遇春三杯酒之后,见刘福通只是默然饮酒,终是忍不住,捏着拳头啪啪响,嗡声说道,“嘿嘿,想不到那个小喇嘛修为不俗,居然能挡住俺的拳头。”刘福通,听了常遇春之言,又看看一旁双眼闪烁一脸不服的女儿刘蝶兰,放下手中的酒杯,轻轻拍打着桌子,微闭上双目,缓缓说道“元朝无道,我汉人日夜受其苦。此次南下,我们一是和庐山白莲宗社续些香火情,二是招揽一下能人志士,以图大事。这个喇嘛,我看其修行法门,似乎也是我白莲一脉,行事虽然乖张,却也没有明显恶意,还是先放一放,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此刻是元至顺4年,元朝当庭,腐朽不堪,上下蛇鼠一端,肆意欺压百姓,加上天灾不断,天下已是隐隐有烽烟起。而韩山童、刘福通等人早年逃难,入江西之时,加入了白莲宗外围组织,待修行略有所成,回到栾城,开坛请香,创建白莲教,伺机而动。恰好,元朝重新启用丞相脱脱,在脱脱的强力主持下,大肆征户,欲以十数万民夫修理黄河决口。韩山童、刘福通二人便定下计来了,在黄河决口工地,挑动十数万民夫倒戈相向,起义造反。韩山童在河北保定真定等各路,秘密主持筹划;刘福通则带着女儿和白莲教教中高手常遇春南下,寻求白莲宗的支持,顺便联络南方豪杰。哪知,到了庐山地界,才知今时不同往日,白莲宗以南方佛教大宗身份,高调行事,已经引起了元庭注意,属于重点打击防范的对象。白莲宗宗门已是明面上顺服了元庭,宗门许多高手纷纷离开,暂避锋芒,只余下若干僧人留守。幸好,白莲宗留守在东林寺的乃是后来大名鼎鼎的彭玉莹和尚。彭玉莹乃真人境高手,一心想着推翻元朝统治,便引刘福通至东林寺内舍,以三颗佛门舍利,施展灌顶法门,助其隔空受持,将其修为从原先的凡尘五层后期提升到凡尘八层后期,并赐下信物白莲令一枚。

刘福通出了庐山地界,按照彭玉莹的指点,一路寻访能人义士,一路巩固修为、炼化白莲令。一月左右,来到了这颖湖城,听闻城后向西三十里的鄱阳湖中有一水寨,便打算招揽一番,暂住了下来。恰好,一日路遇几个龙虎山弟子在此扬武扬威,并当众出手惩训了一番,是以在城内闯出了名气,很多人都已认识他们。

酒肆二楼外堂时,刘福通见悟虚头顶白色莲花,口诵的又是阿弥陀佛,直觉碰到了白莲宗流落在外的高手,但是悟虚自称八思巴座下,又一副不搭理的样子。刘福通虽然是一个斗强要狠的人,但是自己修为没有巩固,一时由看不清悟虚的真实来路,所以心里也只能暗暗隐忍,否则便不是刚才和女儿刘蝶兰、常遇春二人这般说辞了,早就一刀劈了过去。刘福通心中藏有怒气,说完方才那番话,顿了顿,阴沉地问道“那鄱阳湖四水寨还是那般不好商量么?”旁边刘蝶兰见老爹,转眼之间脸色阴霾,小心斟酌了下言辞,接口道,“那边大寨主方雷子上午回信说,他们水寨只是打鱼为生,只图个温饱,不晓得外面红花白莲。”

哼!刘福通,手掌一拍桌子,一个巴掌大小的木块应声落在地上,桌上的酒菜却是纹丝不动。刘福通带着二人,先前至鄱阳湖中四水寨,与那方雷子等人有所会面,以江湖切口,道明己方白莲教身份,不料对方只是客客气气,好酒好肉一番招待,至于说到正事,则是避而不谈。刘福通悻悻而返,又言辞恳切修书一封,本指望有所成效,哪知对方还是软硬不吃。

“方雷子这四人,在这鄱阳湖占岛筑寨,垄断银尾鱼的捕殖,强索渔民钱财,居然好意思说什么打鱼为生!为父邀其一同抗元,替天行道,本是想给其一场造化,一番富贵,却不料此等贼人终是难明事理。弥勒佛祖在上,如今我,修为巩固,又炼化了这白莲令,定要让他们知道厉害!”

常遇春和刘蝶兰听得此言,大喜,纷纷一脸兴奋地看着刘福通。刘福通刚刚巩固修为炼化白莲令,心中本是高兴得很,见二人眼巴巴的,也不说话,当即手指一弹,口中念念有词,只见一枚非金非铁的小铜牌,缓缓自刘福通掌心升至空中,逐渐变大,散发出*人的气息,由九颗高僧舍利子炼成的白莲令三个篆体字,宛如活物,有七彩神光在字上面流转,雅间内顿时涌动着一股庄严慈悲的气息,若是凡人在此,感受到此气息,怕是早已磕头直呼阿弥陀佛了。明眼人一看便知,此白莲令,是一个攻防兼备的法器,且对于真人境界以下的人有佛法加持的作用,用在凡人身上更是有一种化解怨气、凝神开智的功效。用来作为白莲教传教护法的信物,却是在合适不过了。

悟虚在二楼外堂靠窗散座处,感觉到从刘福通三人所在的雅间,隐隐有一股宗门法器的波动传来,顿时明白自己方才的猜测不误,此间的刘福通和常遇春,便是自己前世的历史书中提到的刘福通和常遇春,再无重名的可能。心里正计较着,突然看到三个道士,慢腾腾走了上来。中间一人,五十开外,脚者白色云履,身披青褐道袍,手持浮尘,微眯双眼,一副世外高人的神情,旁边二人身着黄色道袍,手持利剑,杀气腾腾的四下张望。二楼顿时鸦雀无声。

那中间道士虽然站在那里,似乎一动不动,安然养神,不关心外界的样子,但是强横的灵识却是在二楼慢慢搜寻,压得重人喘不过气来。那灵识经过悟虚之时,稍微顿了顿,突然急速望刘福通三人所在扫去。只见,那刘福通在雅间内一声怒哼,“来者何人!”

站在左侧的年轻道士,一听声音,马上指着那件雅间,对着中间老道恭敬地说道,“师叔,正是此间三人,前日打伤我等,还毁了程虎师弟的宝剑。”

这老道,名叫赵茗业,道号寒霜子,乃是龙虎山正一教当代三代弟子,凡尘九层修为。龙虎山正一教,自从第39代天师张嗣成在元朝泰定年间被封为“翊元崇德正一教主“,并被授权常管全国道教事务之后,权势极大。特别是江南诸地,龙虎山正一教在道界的权柄无一。这寒霜子赵茗业,正是附近几个地区的管事,统领该区道教事务。此番听闻弟子禀报,有人在辖区内颖湖城中打伤教中弟子,毁坏弟子宝剑,便亲自赶过来处理。

刘福通方感受到寒霜子那道强横的灵识,便听到外面指认之声,心中一沉,没料到人来的这么快,收了白莲令,带着常遇春和刘蝶兰,缓缓地从雅间走出,一眼便看到寒霜子手持浮尘,踱着步子,领着身边两个年轻道士,向己方三人大刺刺的走过来。

二楼其他普通酒客,见此情景,纷纷下楼,唯恐走得慢了,被一个不小心稀里糊涂地给杀了,做了糊涂鬼。

正所谓白莲朵朵各不同,一出世间染因果。

替天行道非易事,道士来了休想躲。

第十六章 大因缘

不出所料,那寒霜子和刘福通几句话下来,便沉下脸,一开始就使出杀手来,一把浮尘飞出万道寒丝,道道如冰剑,将刘福通三人笼罩住,打算一举歼灭。刘福通用袖中的白莲令,运足法力,撑起一道净世白莲结界,护着常遇春、刘蝶兰二人,且战且退。不一会儿的功夫,飞出酒肆,向外逃去。那寒霜子那里肯轻轻放过,也不管跟在身边的两个青年道士,举着浮尘,便直接驾云腾空,紧追不放。

悟虚想了想,终是忍不住,起身悄悄的跟了去。悟虚怕那寒霜子察觉,灵识进入曼陀罗法界,将肉身藏匿在羊皮曼陀罗中,远远地缀着。那刘福通本来修为就不如寒霜子,又带着常遇春、刘蝶兰两个累赘,根本就跑不过寒霜子。一盏茶功夫不到,悟虚便见刘福通三人从空中落下,降到一座小岛上,打算在此和寒霜子殊死一搏。那寒霜子站从云端,降到半空,手中摇着浮尘,哈哈大笑道,“怎的不跑了?哪里跑,你们也难逃道爷我的手掌心。”

刘福通也算是一个枭雄,也不说什么废话狠话,从袖中取出白莲令,口中念念有词,将其祭到空中。顿时,令牌在空中迎风变幻,三个磨盘大小的金色大字“白莲令”浮现在空中,发出七色光芒,以一种极其玄妙的方式,朝着寒霜子飞去。

“白莲令!”寒霜子看到这三个字,大吃一惊。白莲令乃是用高僧舍利炼制而成,攻防兼备,驱魔辟邪,乃是是佛教宗门白莲宗弟子标志性法器。所用舍利子等级越高,颗数越多,炼制之人越高明,这白莲令的威力便越强。寒霜子看这浮空的白莲令三字大小和所激发的光芒,便知道这应该是白莲宗高手以九颗高僧舍利炼制而成。心中有点隐隐忌惮其刘福通三人的背景来历起来。

那躲在刘福通身后的刘蝶兰见寒霜子面有惮色,立马站出来开口说道,“我们乃是白莲社亲传弟子,你要是杀了我们,我们师门是不会罢休的!”刘福通听得背后女儿冷不丁地站出来放出威胁之言,脸色一变。那脚踩法器,浮在半空中的寒霜子听闻刘蝶兰如此说道,不由嘿嘿直笑,“佛道本一家,你们白莲社和贫道辖区又很近,本来是有些香火情的。不过,你这小娃儿,当真以为我龙虎山正一教好欺负?贫道今日便灭了你们,看又有谁来出头!”

悟虚躲在一处岩石下,瘪瘪嘴。真是话不能乱说啊。这位大小姐脾气,可是激怒了龙虎山的恶道人,惹了滔天杀祸。

但见寒霜子一个剑指,将手上浮尘中的寒丝尽数祭出,一眨眼功夫,就密密麻麻地将三人所在之地围得水泄不通。寒霜子拂尘的寒丝,乃是取千年寒蟾的唾液炼制而成,不但带着奇寒,而且蕴含剧毒。悟虚躲在十米开外,从曼陀罗法界中看到,刘福通三人所在之处,一片白色雾气笼罩,其间似有千万条丝剑齐齐攻击刘福通撑起的净世白莲结界。好在佛门舍利炼制而成的白莲令具有一定的辟毒的功效,不然在寒霜子祭出寒丝之时,刘福通三人便要中毒受擒。但即便如此,此三人情景也是很不妙。悟虚估计再过一盏茶功夫,此三人不是被寒气所伤,便是要被攻破结界的丝剑所杀。

救?还是不救?悟虚躲在曼陀罗法界,耳听得常遇春的呼喊声,刘蝶兰的娇喘声,渐渐小起来,知道不能再犹豫不决,从须弥戒里面找出一身衣服和一个面具,乔装打扮一番,便从岩石后面飞身而起,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那寒霜子和刘福通等人,只觉被困在中间的白莲令牌一阵抖动,化作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莲,缓缓旋转,似乎在酝酿着惊人的威势。刘福通在里面见状大喜,知道定是来了本教高手,忙呼叫道,“白莲宗弟子刘福通拜见师叔。”寒霜子看着此刻和自己浮尘隐隐僵持的那朵白莲花,神情变幻,转头阴阴的对着悟虚,略微迟疑地说道,“佛音生莲!花莲妙法宗?你是哪位大师?几时出山和白莲宗这些人走到一起了?”

佛音生莲,是净土宗白莲宗的一门神通,受戒高僧以大慈悲心,日日诚诵佛号,及至真人境界,便可一声阿弥陀佛于虚空生莲,进而在御敌之时,以此神通将种种法器法术演化为朵朵白莲,显现出无穷变化和威力。世人皆知,气运流转,白莲宗早已一分为二,分为隐世的花莲妙法宗和出世的白莲社。受戒高僧,日夜诚诵,出世争斗的白莲社几乎没有人能修成。而随着无止境的争斗厮杀,白莲社中最早一批修成此法门神通的高手越来越少,社内众人难免行那杀伐之事,起那杀伐之念,所以最后佛音生莲这个法门在白莲社已经失传。

再加上,自己曾经代表龙虎山正一教参与过元庭组织的对白莲社的打压行动,之前根本就没有听说或者见闻白莲社内有谁修成了此法门神通的;之后,自己被派到现在这个辖区,就近监视着庐山东林寺的一举一动。所以寒霜子基本上可以断定此刻这个一身黑衣,头戴面具之人应该是来自花莲妙法宗。唯一让寒霜子疑惑的便是此刻悟虚的修为,凡尘七层后期而已,佛音生莲师需要到真人境界方能修成的啊。寒霜子脑中飞速着,迟疑道,“难道此人隐匿了修为境界?”一想到此处,寒霜子猛地抬头,后退两步,悟虚此刻在眼中显得危险无比。

悟虚早年在花莲妙法宗习地诵佛法门,虽然有种种疑虑,但是因轮回之故,念佛之时却也是一片诚心,哪怕是带着追问真理似的疑惑。后来,得曼陀罗法界,在法界中悟通以三密诵佛之法门,最后带着轮回善根,因缘凑巧,在凡尘期修成了佛音生莲。悟虚这些佛门隐秘是不知道的,当初妙音也没有讲解此种神通,更没有说到白莲宗和白莲社。

是以,悟虚一声佛号,感觉到白莲令牌变幻为白莲也不惊讶,只当是佛法无边。对于寒霜子的疑问,悟虚虽然惊讶自己被看出来自花莲妙法宗,但又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保持着警惕,又念诵了一声“阿弥陀佛”,方才说道,“道长方才说的好,佛道本一家,又何苦为了一点小事,就拼个你死我活呢?还望道长行个方便。”

悟虚第二遍阿弥陀佛念下去,但见白莲令牌化作的莲花骨朵,叶片一瓣一瓣地绽开,那浮在空中的白莲令三个金色大字,散发出更加耀眼的七彩光芒,寒霜子那万千寒丝幻成的白雾被撑得往外移动了寸许。

寒霜子将此情形看得清清楚楚,知道是佛音生莲无疑,心中更是断定悟虚是一位来自花莲妙法宗的真人修为的高手,不然不会显现此等法门,不然便会如同打了无数交道的白莲社徒一样,直接杀了自己,哪会和自己啰里吧嗦。想到面前是一位真人修为的高手,寒霜子一阵胆寒,哪里还敢乱说话,冲着悟虚一拱手,收回寒丝,掉头疾飞,转眼间便不见踪影。

那刘福通领着常遇春、刘蝶兰拜倒在地上,连连道谢,直呼师叔不已。悟虚看着刘福通和常遇春,想到历史上此二人的一番事迹,微微失神,半响后,摆摆手,说道“不必言谢。大元虽气数已尽,但尔等切不可莽撞行事,白白丢了性命”。

那刘福通见悟虚说完此话,意欲离去,急忙抱拳说道,“师叔教训得是,刘福通定当谨记。无奈大元残暴,虐我等汉人,福通等人一入白莲社,发誓舍生成仁,推翻暴政,救万民于水火,虽身死魂灭亦无悔,还望师叔指点迷津。”悟虚回想起先前在颖湖城看到的那些“两脚羊”,心中一阵伤怀,想了想,说道,“佛说众生皆苦万法皆空,但也说慈悲为怀普度众生。我便传尔等一些法门。此是大因缘。还望尔等莫忘了此刻所发之愿。”当下,便端坐于白莲令牌之前,灵识沟通曼陀罗法界,诚心念诵,引得法界虚空中佛国之梵音涌入佛堂,再注入白莲令牌。之后,将得之莫恩的《神念冥唤术》印入刘福通的灵识。最后,看了常遇春一眼,常遇春福至心灵,恭敬行礼,悟虚祭起碧海珠,打了一道印记在其胸前,“日后,若是遇到朱元璋,记得代我问好,就说师兄甚是想念。”说完,飞身而去。

正所谓道士狰狞起寒霜,白莲两朵难分明。

只因福通发誓愿,且诵佛号印神冥。

第十七章 且论法

那《神念冥唤术》乃是极西大教粗浅法术,大抵不过*控凡心、召唤恶鬼、请神上身,传给历史上*作“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的刘福通,最为合适不过。花莲妙法宗碧海珠的印记留给常遇春,不但在其危急之时能够自动显化碧波白莲,更是可以待到其遇见如净师弟,也就是朱元璋师弟,可以因之相识,成就一段佳话悟虚脱去黑衣和面具,身着破破烂烂的喇嘛僧袍,一边思虑着,一边疾飞向龙虎山。也不去管,刘福通三人是否如何入鄱阳湖收服那四水寨方雷子。

数日之后,悟虚来到龙虎山地界,遥遥望去,但见群峰连绵,似龙盘若虎踞,用灵识一感应,前方大小数十山峰上,错落有致地散布着大小道观,由一峰乃至整个龙虎山地界,隐隐联成一气,灵气聚而不散,凝而不滞。其中,有一片占地极广的道观群,在龙虎山群峰拥簇下,于山脚平地铺展开去,取藏坤玄牝谷神不死之意,又各个红砖绿瓦的道观建筑群暗合奇门遁甲之义,呈周天星罡之势,偶有一处钟声响起,便引得灵气流转,后面群峰云雾浮沉,遥相呼应。

悟虚便知此处乃是天师府所在,缓缓飞至山门处,降下法器,向上前接待的两个道士说明来意。不一会儿,便有三皇子巴尔措达帐下的一名亲兵,随着一名凡尘六层的中年道士迎了出来,互相寒暄几句,便引着迈过层层石梯,穿过几许高墙大门,来到了天师府内的一处大殿。大殿上首,两把千年檀木的太师椅,右边坐着三皇子巴尔措达,左边坐着一名身着紫金八卦道袍的老道。这道人长须及胸,面相清奇,不怒而威,双目开合之间,隐约有星光流转,整个人坐在那里好似一朵白云,似乎和身后那一幅龙虎山清风图融为一体,给人近在眼前远在天边的感觉。悟虚知道,这老道便是这天师府的现任府主,当今元庭敕封的张天师张真人。站在门口,悟虚双手合十,口诵佛号,向张天师、三皇子及一干人等先后施礼,看了一眼,方才走到三皇子随行一旁,在末位入座。

却不料三皇子开口笑道,“慧明上师,如何这般谦虚,入在末座,快些上前,也好随小王一同粘粘张天师的仙气。”那端坐在上首的张天师也面带微笑,手拂长须,轻轻笑道,“慧明大师,佛法精深,修成曼陀罗法界,实是佛门少有的奇才,如此英雄,不必拘谨。”便命人置椅,来引悟虚至前方入座。悟虚不好推辞,只好随之上前,合掌顿首,谢过美意。

看看入座,便见旁边的玄机子佟羽春,对着自己饶有意味的一笑。悟虚心中嘀咕,在真人境界的张天师面前也不好灵识传音。耳边便听到三皇子击掌笑道,“小王先前在都城领命,前往黄河一带协助河工,慧明上师便告知本王,说是南方人杰地灵,一路南下,必有机缘。果不其然,小王前日在龙虎山天师府便得了一套奇门遁甲之物。而慧明上师,更是在日前,不远处的蝴蝶谷,顿悟佛法,修成曼陀罗法界,实在是妙之至极。”

悟虚看着深不可测云淡风轻的张天师,还有对面那一干面无表情一脸倨傲的道士们,心中一阵苦笑。当日莫恩拾掇着三皇子巴尔措达,到了黄河一带,仍旧打着征集民夫以助河工的幌子,沿途南下,便是拿出搜刮宝贝的诱饵,当然也没打算放过龙虎山正一教。你龙虎山正一教虽然符术无双,教中弟子个个降妖除魔奇门遁甲,那也是凭着元庭敕封,方才总领天下道教,以此气运更上一层楼,全教上下得了莫大好处。莫恩和三皇子去打打秋风,那还不是十拿九稳。不想这三皇子得了好处还卖乖,得了人家宝贝不说,还嘴上拿出来一阵说,还把自己给露了出来。

悟虚此番想法却是把三皇子巴尔措达想得肤浅了。那三皇子巴尔措达,虽说平时看作稀里嘛哈,但身为大元皇子,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此次听从莫恩拾掇南下,表面上是游山玩水,搜刮宝贝,其实也未尝没有招揽豪杰、争夺皇位之心。是以,来到天师府,已有半月,仍是做出一心向道模样,隔三差五叨绕张天师及其他道士,不愿离去。而那张天师张真人,何等之人?只从三皇子三言两语,些许眼神,便已明白了其隐隐的招揽之意,只是避而不谈,到了后来,干脆避而不见,只叫下面的长青真人及一干道士与之敷衍着,周旋着。此时,元朝气运已衰落,天下涌动,正一教的这些道士们陪了三皇子几日,便已有不烦。要不是三皇子巴尔措达,声称八思巴大国师遣修成曼陀罗法界的慧明大师做代表,有事相商。张天师估计早就暗中纵容下面的人将挤兑得狼狈不堪,颜面尽失而去。饶是如此,这些天来,三皇子随行之人,被龙虎山一干道士隔三差五的拎出来,以斗法比试之名,一一击败。就连巴尔图巴尔赞二人死后,当朝国师羌巴穆勒重新派来的两个喇嘛,格桑忽、格桑礼,也是在天师府九九八十一路天罡七星剑阵中,手忙脚乱,最后被两道御山符打在身上,口吐鲜血。除了那玄机子佟羽春,他本是道门出身,熟悉道门法术,又仗着手中的黄龙宝剑,与同为真人境界修为的长青子,斗了个旗鼓相当。

却说那边道士听得三皇子一番吹捧,心中不以为意。道爷们行走江湖,除了全真教在北方,正一教平时不便北上之外,在这江南诸地,那便若陆地神仙,呼风唤雨,斩妖捉鬼,撒豆成兵。除非遇到那些个偶尔出世的佛门隐修,还未曾有过大的败绩。连日来的比试斗法,与那些同层次的喇嘛过手,也是觉得不过尔尔。除了那同属道门的全真教玄机子,天师府中众道士,对三皇子随身之人亦是不由看轻。眼见得悟虚前来,三皇子犹如抓了根救命稻草,张天师座下的众道士,心中暗暗鄙夷,只不过张天师在座上,双眼微闭,未曾发话,也不好表露出来。

悟虚感受到了一丝诡异气氛,等三皇子把话说完,正要起身却不料旁边玄机子佟羽春抢先一步,起身稽首道“无量天尊,北方喇嘛教大兴,贫道在京都便有耳闻,此曼陀罗法界,乃是喇嘛教无上法界,于虚空自成一方佛国,可演种种法门,可生种种神通,可渡种种恶。修成之人,到了后来,个个无不成一方宗师,为喇嘛教的擎天之柱。”

悟虚心中痛骂了一声牛鼻子,忽觉一股极为精纯的法力波动,从张天师身上传来,隐隐有压制和试探,急忙口诵佛号,灵识从曼陀罗法界将白莲祭出,从头顶撒下片片莲叶呈宝塔状,绕着悟虚四周微微转动。那张天师气势一放即收,半响睁开双眼,慢悠悠的笑道,“尊教的曼陀罗法界,本真人年少云游四方之时,亦有耳闻,乃是顿悟佛法真义,于曼陀罗法器之中修成一界,受诸佛加持,佛光普照,法性常在,随心演化,妙用无穷。今日得见,一窥玄奥,不亏是尊教无上*。”

那对面的一干道士听得张天师开口,便知其意。有一道士,当即起身稽首,“无量天尊,贫道天星子,仰慕尊教已久,无奈杂事缠身,未曾北上,今日慧明大师前来,还望多多指教。”此道号天星子的道人,凡尘九层修为,乃是张天师的三弟子,善符箓,精通奇门遁甲。早先,三皇子来到龙虎山天师府,当众求问奇门遁甲之术,张天师命其讲解一二。天星子哪里会真个教授,只是略微讲了一下入门道理,便拿出一套平时炼制的机关玩偶和穿墙潜地的低等符箓,随便演化一番,意欲送了出去,也算做足了场面。哪知随同而来的全真教道士佟羽春却是个识货之人,言语挤兑,暗中将其说得肤浅至极,那天星子当着众人的面,不愿在自家门前,让全真教给落了面子,只好拿出了一套龙虎如意符箓。此符箓,经法力催动,可聚集方圆半里的灵气,化作龙蟠虎踞,可辟邪护神,不惧水火,更重要的是还可以抵御真人境界高手的全力一击,天星子送出之后心中一直肉疼,有无名怒火。这也是天师府道士和三皇子随行斗法的缘由之一。

今日,三皇子吹嘘悟虚,无意将缘由道出,知道此人便是“罪魁祸首”,张天师又有所暗示,天星子立刻跳了出来,要出了胸中一口恶气。

正所谓打得秋风如意符,龙虎山上声张扬。

南北道教暗斗法,元朝喇嘛来过堂。

第十八章 有惊雷

悟虚这个“罪魁祸首”,见对面的天星子起身挑战,不得不站起来,有所表示。“南无本师释迦摩尼佛,”悟虚先是口诵一声佛号,紧接着又是一声“无量天尊”,顿了顿,对着众人说道“当年重阳真人有诗云,红莲白藕青荷叶,三教原来是一家。日前,小僧偶得贵教纯阳真人百字铭,细心参悟,深感意趣,顿生倾慕。道友若是不嫌弃,你我二人便在这道家仙府,讲经论道一番可也?”

天师府一干道士,听得悟虚以一个大喇嘛的身份言语谦逊,又提到道教祖师重阳真人和纯阳真人,不由脸色稍缓,那张天师张真人端坐在太师椅上,也微微点头,心里对八思巴遣人相商一事暗暗计较起来。

天星子虽然心有业火,但终归是出家修道之人,听得悟虚把话说完,便是郑重地一稽首,口中回道,“无量天尊,佛道本一家。慧明大师既然如此言说,贫道恭敬不如从命了。”随即站到大殿中间,左手执佛道通用的单手礼,右手拿着拂尘,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悟虚见此情景,知道再无推辞道理,离席上前,左手恭敬回礼,右手揾着碧海珠。那天星子似乎知道悟虚不会主动进攻,拂尘挽起,稳稳向前送出,但见七面黄色符箓飞出,奔向四方,气机隐隐将悟虚锁住。悟虚也不避让,只是在那里脚踩碧水,头顶白莲,声声佛号不止。众人便见大殿中,似有星光从天而降,天星子放出的符箓在条条若有若无的光华中,逐渐明亮,而悟虚头顶的白莲微微旋转变大,一层层绽放,周围的莲叶也换换化作一朵朵小莲花转眼间,众人彷佛置身于星空之中,那些黄色符箓,纷纷变为一尺左右的宝剑,成北斗七星之势,主宰着这片星空,而随着一声声佛号唱出,一片碧海潮音生,其间慢慢升起朵朵白莲,若梦幻若泡影,却牢牢地占据在星空之下。

相持片刻,天星子大喝一声,左手打出道道法诀,星空中顿时出现七个天兵天将,手持方才垂在星空的宝剑,神情肃穆,手势各异,之后七个天兵天将齐声大喝,七枚宝剑拖着长长地星光,如流星般杀向下方的莲海。悟虚,止住肉身口中念诵,灵识进入曼陀罗法界。众人但见一片碧海上,有七朵白莲急速变大,完全绽放,露出一道身影端坐其间,或诵经,或念号,待到星空中那七枚宝剑堪堪杀到之时。悟虚灵识端坐曼陀罗法界佛堂,将散在双膝之上的双手作兰花指举到胸前,轻启双唇念道“真常须应物,应物要不迷,不迷自性住,性住气自回。”那星空下碧海中莲*上的七道身影也随之做出相同的动作,喝出相同的诗句。

待到七枚宝剑,以彗星撞地球的威势,杀到莲花上的身影之时,碧海上风起云涌,雷声大作,七枚宝剑化作怒海蛟龙,在其间翻滚起伏;在七条蛟龙在海中搅起的层层波浪之上,朵朵白莲灭而又现,幻化聚散,或成宝塔,或成香炉,或成宝剑,或成佛龛。最后,一声巨响,七条蛟龙飞出莲海,在空中发出阵阵龙吟,然后升到星空,化作颗颗明亮的星辰,洒下片片柔和的星光,星光下碧海,白莲,潮音阵阵,一片祥和。

半柱香的功夫,大殿空中的异象方才散去。在众人惊讶的神情中,悟虚和天星子双双端坐在地,各自领悟刚才的斗法心得。只见天星子双手如飞,使出眼花缭乱的法诀,一一打在漂浮在身边的七面黄色符箓上,那七面符箓一会儿幻化成天兵天将,一会儿幻化成啸叫天龙。悟虚低头敛眉,手结莲花印,如如不动,自觉一身法力,从会阴腾起,经过肚脐、胸口、喉咙、眉间等处,直向头顶百会穴冲去,全身舒泰无比。那盘桓在百会穴的法力,化作一条金龙,不断翻滚,最后一声长啸,伴随着滚滚惊雷,冲出百会穴,带出一股灰色浊气。悟虚头顶那朵白莲,缓缓转动如经轮,隐约传出佛音阵阵,将那股浊气转化为无形之物消散于空中,牵引着那条小金龙绕着莲座四周飞驰逡巡。

悟虚和天星子,几乎同时醒来之后,微微相视一笑。天星子凡尘九层,意隐隐有问鼎真人的修为积累,而悟虚虽然凡尘七层后期,但是得曼陀罗法界,通悟百字铭,是以二人此番不作生死斗法下,旗鼓相当,且各自所显神通,星辰大海,暗中契合大道修行不同境界,两相参照,二人都获益良多。天星子,将七星天剑符箓的威势炼制得更上一层不说,于符箓一道乃至修行之道的体悟也更加深广。悟虚借此机会,不但加深了对道家法门的理解,而且利用天星子幻变的七星剑冲击,激发法力,原先莫恩修行的身密法门自动运转,诸轮联通,修出金龙护法,顺带着还将肉身熏染的一丝莫恩气息排出体外,灭了最后一丝隐患。

张天师见二人参悟完毕,这才起身,飘到大殿中间,绕着天星子和悟虚二人缓缓而行,又闭目感受了一番刚才二人斗法所留下的气息。之后,踏着七星步,口咤春雷,“真常须应物,应物要不迷,不迷自性住,性住气自回。气回丹自结,壶中配坎离,阴阳生反复,普化一声雷。”却是接着悟虚方才斗法所吟诗句。

悟虚知道,此次斗法论道,无关乎生死之斗的修为,只论对于佛法道法的领悟和见解。若是仔细算来,明眼之人便知,应是天星子略逊一筹。这张天师出面,当众以正一教纯正心法吟唱出百字铭中四十字,隐约点出自己后面也是借了纯阳真人的百字铭法门,烘托了道门威严功德,同时也让自己再次领悟方才斗法的奥妙和韵意,以及“气回丹自结,壶中配坎离,阴阳生反复,普化一声雷”的境界。不再言语,向张天师合十顿首,口诵一声佛号,应唱道“白云朝顶上,甘露淋须弥,自饮长生酒,逍遥谁得知”。

天师府一干道士也心领意会,纷纷运转道门心法,唱喝道“坐听无弦曲,明通造化机,都来二十句,端的上天梯。”就连三皇子及其随行,也是颇有触动,纷纷起身上前以佛号和之。玄机子佟羽春,更是拍手称妙,稽首连颂三声“无量天尊”,然后作低头沉思状。

殿外道士,只觉殿内一会儿星光摇落,一会儿梵唱阵阵,到了后来只听得纯阳真人那首百字铭被一一诵出,如春雷乍起,气冲霄汉,引得龙虎山风起云涌,云蒸雾腾。最后,大殿传来“无量天尊”“南无本师释迦摩尼佛”之声无数,连绵不绝。

天星子等人送出了龙虎如意符,但一番斗法论道,各自皆有受益,心中怨气全消。悟虚也是受益匪浅,身心畅快。三皇子等人觉得悟虚获胜,自己及喇嘛国教长了面子,也是心情良好。张天师张真人真人三层境界,高高在上,高深莫测;玄机子佟羽春,心机深重,见斗法结束,众人高兴,也不再挑唆。一时间,殿内气氛融融,众人相谈甚欢。那张天师在众人谈论之时,又相机偶尔出言点拨几句,更是使得众人觉得此次斗法论道获益良多。

一个时辰过去,已是正午时分,张天师端坐在太师椅上,忽然开口向悟虚问道,“慧明大师,不知八思巴老国师此次遣你上山,有何见教?”话音一落,不但天师傅众道士齐刷刷地望着悟虚,就连玄机子和格桑忽、格桑礼等一干人等也是停了下来,竖耳倾听。

悟虚一愣,我哪里知道啊?不由侧身看向三皇子巴尔措达。三皇子见众人又把目光转向自己,不由尴尬地搓搓手,笑了笑,“那个,小王一日闻法,心有所感,不知道可否借用静室一间,让小王参悟片刻?”

张天师张真人,微微一笑,“方才慧明大师和天星子一番斗法论道,甚是精彩,大家都恐有感悟。”然后对着长青真人,挥挥手,“也罢,长青子,且备好静室与饮食,让三皇子等体悟一番。待到晚上,本真人再设宴款待三皇子、玄机子、慧明大师和格桑忽、格桑礼大师等诸位。”

正所谓七星化剑下碧海,法界真常应从容。

且听惊雷轻声诵,白莲作轮转金龙。

第十九章 法旨现

悟虚随众人退出大殿之后,在长青子的带领下,选了一处静室,将今日上午与天星子的斗法论道过程细细回想了一遍,这才暗道危险。若是自己不是顶着八思巴使者的名头,又有三皇子在旁边做见证,那天星子要是在斗法中下了狠手,做生死斗,以其凡尘九层的修为境界,自己虽然参悟了纯阳真人的百字铭,怕是也后果难料。悟虚几番与人争斗下来,已是明白了自己的缺陷,那便是经验不足,攻击性的手段极少,一出手便只有祭出曼陀罗法界的碧海白莲。好在这次斗法,天星子七剑下碧海,引得莫恩原先修炼的身密法门自动运转,使得自己顺势掌握了这个法门,并驱灭了其隐藏在肉身的熏染气息,修出了一条护法金龙。悟虚原先在花莲妙法宗,念佛属口密,得曼陀罗法界之后,灵识化体端坐结印修佛属于意密,得一通而百通。今朝,斗法危急时刻,莫恩肉身在天星子七剑威*之下,自动激发了其原先修炼的密宗七轮修炼法门,凝结七道身影,方能抵御住。悟虚因此也通悟密宗七轮秘法,进而真正领悟密宗身密法门,使得身密口密意密三密方才圆满,于今后的修行大有益处。

悟虚因为心中牵挂着张天师询问的八思巴派遣自己相商一事,稍稍整理了一下心中所得,便走出静室,打算寻那三皇子巴尔措达一问究竟。哪知一推门,便有一个小喇嘛上前,直言三皇子想请。悟虚随着小喇嘛来到三皇子巴尔措达的静室,待小喇嘛退下,便合掌问道,“殿下,不知我师八思巴,有何差遣,为何贫僧不知?”巴尔措达,见悟虚进来,从榻上翻起,面朝元都方向,恭敬作礼,方才从一个玉匣子取出一卷黄绢,双手捧着,郑重说道“此物乃上师和巴尔图巴尔赞等人命珠碎裂之后,八思巴老国师送到本王手上,言明上师亲启之后,送到龙虎山张真人手中。”

悟虚听闻巴尔措达如是说,知道他疑心自己杀掉了巴尔图巴尔赞,也不分辨,默然处之,双手恭敬地接过法旨,轻轻摊开,但见黄绢上写着的居然是一行篆体字迹,字字古朴苍劲,隐隐散发出精纯的佛门气息,悟虚只觉得自己的曼陀罗法界佛堂内一阵震动,随即响起无数诵佛声,似在恭迎佛祖降临。悟虚大骇,想不到八思巴佛法精深至此,一卷黄绢,一行墨迹,便引得自己法界震动,佛心恭敬。好半会儿才定住心神,顶睛细看,只见黄绢上面写着:死后复生,得慧应明,南北问道,好似龙虎。

署名:罗古罗思监藏。

悟虚看完,便隐隐直觉这八思巴已经知道自己的来历和莫恩之生死,同时自己也明了似乎八思巴对自己并无恶意,而且署名居然用的是俗名而非教中尊号八思巴。至于“龙虎相争,代吾问好”,悟虚略一细想,便猜测指的是全真教和正一教的道门争斗,而八思巴既然知道自己随三皇子南下至龙虎山,那么这个“代吾问好”自然是要自己想龙虎山正一教示好了。也罢,自己杀了其弟子莫恩并夺舍,这八思巴没有拆穿问罪,反而替自己遮掩,自己暂且知恩图报,帮其传话便是。悟虚相通关节,合上黄绢,转身一看三皇子巴尔措达,见其双手合在一起,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入中魔怔。悟虚弹指,使出一个普陀清心咒,将其唤醒,然后说道“三皇子殿下,贫僧已受师傅法旨,且将法旨随身携带,于今晚伺机呈与那张天师。”三皇子巴尔措达,头如鸡啄,连连点头。

悟虚见罢,不再多言,手持黄绢,转身离去,回到自己的静室。只留下神情恍惚的三皇子巴尔措达在那里呆若木鸡。悟虚离开了好半响,巴尔措达方才清醒过来,抱着拳头,来回急踱,面有惊色,念念有词,“八思巴老国师,早已不问世事,为何突然参与道门之争?而且法旨中,字字贯注着老国师无边佛力,态度鲜明地向龙虎山正一教张天师问好?还有,为何给弟子慧命的法旨中,不用藏蒙汉文字,却以篆体书写,署名居然是老国师俗名?!。”如此念叨思索了足足半个时辰,巴尔措达突然叫道,“不行,此事重大,须得向上承报父皇!”

巴尔措达心中疑惑,本可以秘法火速传消息至皇宫,但事涉弟子遍布京都的开国*师八思巴之立场动向,巴尔措达不敢轻易涉足,只能借自己出京协助黄河修缮由头,以沿途所见所闻形式将情况一一写于纸上,以无比正规的渠道,隐约向元庭禀报。

巴尔措达如是想了片刻,一叠声地唤叫门外小喇嘛,命其速速取来笔墨,然后在静室中的将近日所见所闻,事无巨细的写了下来,封好蜡印,命人快马加鞭,送往京都。待到写完送出此信,巴尔措达彷佛抽干了水的鱼儿,仰躺在榻上,心中回想着自己在悟虚身边观看黄绢时候的情景,无数佛音惊雷滚滚,扑面而来,差一点都给跪下了。幸好八思巴国师的墨宝是专给慧明看的,巴尔措达回想起来,深深为自己不曾偷看而庆幸,不然自己一打开法旨,只怕便被超度到八思巴老国师的法界中去了。

太阳西沉,夜色垂暮,转眼间,龙虎山众多道观,钟声阵阵,晚课不绝,惊起飞鸟无数,雾霭浮沉。天师府内,早早地灯火通明。

长青子见众人都已走出静室,便引着大家来到了一处水池边。这水池方圆有十亩大小,中有青莲随风摇曳,再有蜿蜒木桥隐约其间,将众人引向中心的亭台楼阁。各自落座之后,那居于正中手中首座的张天师张真人微微一颔首,四周便有道教音乐奏起,曲调庄严肃穆、清幽恬静;之后,再有长青子一拍手,一干道士,托着铜盘,鱼贯而行,将清香扑鼻的花果和美酒一一端上。

悟虚吃了花果,饮了美酒,见长青子向自己频频打望,便知道时机已到,起身离席,走到中间,双手合十,恭敬说道,“八思巴座下慧明,谨代我师,向龙虎山正一教天师府同道,致意问好。”说罢,也不理会众人嘀咕,回到席位,不再多言。

那张天师张真人,见悟虚说完方才的话之后再无动静,却是微微皱眉,扬声道“无量天尊,请慧明大师代本真人向八思巴老国师问好。”说完再无他言。

那玄机子佟羽春,见状,慢悠悠的起身,走到中间,对着张天师一稽首,说道,“全真教弟子佟羽春,谨代教中长老及一干弟子,向龙虎山正一教同门问好,并送道门吕祖法墨一本,以表心意。”说完,双手恭敬地取出一本卷册,交给飘身而下的长青子。然后颇有深意的看了悟虚一眼。悟虚晒然一笑,八思巴的都不追究我杀莫恩之过节,还百般掩饰,你玄机子还想以此拿捏我,真真可笑。

那张天师一脸肃穆地接过玄机子所呈卷册,翻看片刻之后,朝着玄机子佟羽春微微颔首,之后便默不作声。

三皇子巴尔措达和长青子,望了望悟虚这边。但见悟虚毫无动静,端坐在那里,自顾自地饮酒赏乐,欣赏着这满池青莲,时而微笑,时而皱眉,似乎已经神游他处。

正所谓本是出世修行人,只凭缘法代问好。

若有道人请法墨,还将绢纸隐袖袍。

第二十章 说正一

众人见悟虚在那里饮酒自乐,神游他处,知道今晚宴席上怕是再难打探到什么消息。那长青子长袖善舞,坐在张天师下首,频频邀人举杯畅饮,又不时讲一些江南的风土人情,奇闻异录,一时间,池上亭台中宾主尽欢,其乐融融。倒是当朝国师羌巴穆勒重新派来的两个喇嘛,格桑忽、格桑礼,中途,借着一个机会,也向天师府卖了一个好,似乎全然不记得当初二人被压在御山符下面狼狈不堪、气急败坏的情景。倒是引得旁边之人暗鄙夷不已。

悟虚冷眼看在眼里,摸了摸怀中的黄绢,又是一阵失神。这八思巴写的这个黄绢,前两句,明显是在说自己,表面上说自己大难不死修成法界,是以赐号慧明,实际上悟虚心知肚明,是在暗示已经知道自己不是莫恩。至于后两句,很显然,喻指南北道门相争,暗中示好于龙虎山一派。让自己呈给张天师;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悟虚隐隐觉得,是要自己暗中交给其手中。怪就怪在,为什么要把这些内容放在一起,而且还要自己这个来历不明,杀其弟子的人来转交?悟虚从三皇子巴尔措达那里出来,到现在都一直在想这些问题,百思不得其解,也很是犹豫要不要顺水推舟,找个机会将此物交给龙虎山张天师。一直到夜宴散去,悟虚还是参悟不透。

却说夜宴散去不久,天师府便有悠长的钟声响起,初始仅在府内回荡,到了七**声,那钟声便是漫延到龙虎山群峰,似乎要荡涤那些修道之人在白日喧哗中所蒙受的种种凡尘。而天师府随着久久方才散去的钟声,也顿时陷入了一片沉静。

悟虚端坐在一间静室,正欲入曼陀罗法界修行,却听到玄机子在窗外低声说道,“慧明大师可否出来一叙?”悟虚微忖一下,便起身走了出去,见玄机子站住一棵桃树下,含笑而立。悟虚手捏碧海珠,和其对视片刻,缓缓问道,“不知真人,深夜来访,有何见教?”玄机子手持拂尘,轻笑道,“玄机子对大师毫无恶意,大师何以如此见外呢?那日幸得大师援手,你我二人方才除去了那巴尔图巴尔赞师兄弟。自是那巴尔图拼死自爆,贫道也身受重伤,那祖师爷布下的禁制,贫道那时更是无能为力。还请大师不要误会贫道不出手相救。”悟虚知道玄机子此话半假半真,什么身受重伤?悟虚也不说破,只是双手合十,诵了声佛号,“当日情形,小僧自然省得,何劳真人挂怀。师尊也说我是死里逃生,是以赐号慧明。”言语之下,八思巴也捏着鼻子认了自己这个假徒弟,你玄机子佟羽春便不要想着拿这些破事来胁迫了。

那玄机子似乎早就想通这层关节,听闻悟虚这般言语也不吃惊,手把拂尘一摇,一个单手礼,“大师不但福大命大,而且因此机缘悟通了祖师爷留下来的百字铭,又蒙八思巴老国师赐号慧明,真是可喜可贺。”微微一顿,又直起身子,指着天师府后面的一座山峰说道“说起来,佛道本一家,你我也算同道中人。今日在那大殿上,大师与天师府一番斗法,好是精彩。贫道也见猎心喜,是以斗胆请大师移步,去那山峰,一边赏月,一边谈佛论道,如何?”悟虚虽然知道玄机子此人居心叵测,且一身修为远在自己之上,但隐隐猜测到玄机子只怕是要打探八思巴的用意,加之初生牛犊不怕虎,略作思量,便点点头,随着玄机子悄悄飞出天师府,直向龙虎山而去。

天师府一间静室内,张天师身披一件金丝缠边的蚕丝道袍,端坐在一个铺着虎皮的软榻上,双眼微阖。软榻的正中间有一个千年檀木做成的小几,几上安放着一尊古色古香的三耳香炉,其间熏燃着取自东海深处的沉香木,不是飘出一阵沁人的香气。忽然之间,木门无风自开,早以候在门外的长青子,走了进来,穿过足足九九八十一排臂粗的红色香蜡,来到软榻之前,恭敬的说道,“玄机子邀慧明往后山天仁峰飞去。”张天师听得长青子禀报,缓缓张开双目,两道精光射出,望着屋顶的雕梁画壁,幽幽说道,“南正一北全真,本是一家,却总有人觉得这天师府,雕梁画壁,住着舒服。”长青子知道龙虎山正一教那些老祖宗,各有想法,听得张天师这般言辞,也不好乱接话,只是站在那里,默然而立。

那张天师抬眼望着屋顶,似乎已经神游屋外星空之中,半响方才又说道,“也罢,我们便向祖师爷禀明,看看他们如何决断。”说完,起身换了件道袍,长袖一甩,带着长青子消失不见。

且说悟虚随着玄机子,来到那天师府后山的一处山峰之巅落下。但见,圆月当空,万里无云,峰巅之上,罡风阵阵,四周陡峭的悬壁下面暮色苍茫。那玄机子,轻轻笑道,“此处极妙,俗人难至,皓月相照,正是大师和贫道坐而论道的所在。”悟虚笑了笑,找了块巨石坐下,略有深意地望着玄机子,开口说道,“真人修为远超小僧,小僧哪敢和真人坐而论道。小僧猜想,真人有疑惑系于心怀。真人请问,小僧但能解惑,不省心喜。”玄机子怔了怔,拍掌笑道,“倒是贫道矫情了。”说着说完,手中轻轻舞动着拂尘,沉思片刻,背对着悟虚,径直走到了那峰巅悬崖边上,低声说道,“大师近日进得这龙虎山天师府,感觉如何?”悟虚看着玄机子脚下那一大片巍巍峨峨的道观府邸,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庄严殊胜,气象万千。”玄机子转过身来,又问道,“大师可知此峰何名?”悟虚摇摇头,“小僧孤陋寡闻,还请大师赐教。”

“此峰名为天仁峰,乃是龙虎山第二十代天师张真随所名,取上天有好生之德,仁义天下万民之义。”

悟虚,点点头。

玄机子忽然转身,看着悟虚,然后手举拂尘,猛地对着脚下层层叠叠雕梁画栋的天师府遥遥一指,“大师,今日入府,可曾看见众多衣着褴褛的民夫还在扩建修缮这富丽堂皇占地数百亩的天师府邸?”

悟虚微微侧头,回想早上入天师府所见所闻,微微点头示意。

玄机子站在月下,神情庄重,一身道袍随风摆动,端的是神仙一般。见悟虚点头示意,又朗声说道,“我全真教随蜗居北方,却也不敢忘天下疾苦。当日,宋朝皇帝荒*无道,蒙古元廷当兴,是以有祖师爷长春真人入帐说法,以清净无为道德经说天下大治之道,不取封赏,不交喇嘛。而今元朝无道,天下疾苦,龙虎山得掌道门,却无视天下苍生,只贪图这世俗的荣华富贵。”

悟虚知道玄机子言下诸多含义,迟疑片刻,手揾佛珠,开口说道,“师尊只是叫我上得山来,代为问好,并无他言。全真教大可不必,暗生疑惑。”

玄机子却是越说越激动,轻哼了一声,“那八思巴乃是早已退隐的元朝国师,此次遣你上山问好,显见早有联系。大师应该心知肚明。”

悟虚心想,我也不管你玄机子全真教是何用意,但是自己只不过虚顶着个八思巴弟子的喇嘛身份,实实不愿掺和到这种教派争斗中来,正要取出怀中八思巴给自己的黄绢,却听得空中猛地响起一声轻哼。

声音虽如蚊蚁,但在耳边却如霹雳。悟虚几乎端坐不稳,险险地要从巨石上摔了下来。好不容易止住身体,却见玄机子一声暴喝,抽出黄龙剑,飞在空中。

正所谓天仁峰上会玄机,皓月相照说正一。

一声轻哼且慢出,拂尘摇动黄龙起。

第二十一章 明尘埃

一个身穿灰色道袍的白发老道,不知何时,似乎从九天而降,幽灵般停在半空,面无表情的望着玄机子。悟虚略微打望,便不由猛地跳了起来,这老道士肯定是龙虎山正一教的前辈高人,自己看过去竟然完全看不出他的修为境界。

玄机子更是大为紧张,只觉得一股危险至极的气机若有若无的锁住自己,仿佛随时可以化作雷霆一击。他腾空举黄龙剑,*出一道剑芒,手捏法诀,小心翼翼地问道,“在下是全真教第七代弟子玄机子,此次受掌教差遣,前来龙虎山正一教拜见张天师张真人,不知前辈是天师府哪位祖师爷?”

那老道听得玄机子此番询问,本是略微佝偻的身子,缓缓伸直,冷冷地一字一顿地答道,“本人张真随是也。”随着每个字从唇外吐出,其全身气势便不断攀升,在这天仁峰上带起阵阵罡风。

悟虚听到张真随三个字,便知道不好,急忙朝外飞掠。刚刚滑开1米,便看到这自称龙虎山第二十代天师张真随的老道人,似乎微微向前跨了一步,一个灵气幻成的白色的巨掌,轰隆隆的从半空朝自己和玄机子罩了下来。

论方位,悟虚和玄机子和这老道士相对,但其实是三人成三角分布,只不过老道士和悟虚玄机子两人离得较远罢了,而若从旁人开来,悟虚正夹在这老道士和玄机子之间。是以,那老道擎出巨掌,照道理是击向玄机子,却是首先从悟虚身边擦过。

悟虚但觉重压之下,自己几乎动弹不得,抬头骇然地望着那即将压在自己身上的遮天掌印,微微失神,似乎又回到了当日刚出花莲妙法宗被莫恩盯上的情景。忽然怀中那卷八思巴传来的法旨飞了出来,急速展开,成袈裟大小,散发出一团柔和的黄光,将悟虚包裹在里面。那巨掌外发的青色气息微微一接触,那法旨一阵晃动,便宛如活物般,飘到一边。可怜悟虚虽然有黄光卸去大半冲击,依然是被震得四肢无力、口吐鲜血,急忙一声不吭地,用灵识沟通曼陀罗法界,行功疗伤。那老道士噫了一声,眼睛盯着八思巴那道法旨,巨掌依然浩浩荡荡向着远处已被锁住气机的玄机子奔去。

那玄机子识得厉害,根本不敢硬挡,喷了一精血在黄龙剑上,打算破开周围无形的禁制,以身御剑,往山下飞去。但又哪能逃脱真人后期修为的龙虎山第二十代天师张真随的含怒一击。悟虚在黄色光团中,隐约听到玄机子飞出不久,便是一声怪叫,身如顽石,直直地坠落下去。

那张真随,也不再追着玄机子而去。径直来到悟虚身边,看着漂浮在悟虚头上,变为原先大小的一卷黄绢,缓缓念道:死后复生,得慧应明,南北问道,好似龙虎。

沉吟片刻,伸手接过黄绢,飘然离去。

悟虚想不到八思巴这卷法旨,居然有如是神通,居然能够自动护主,替自己挡下真人后期修为的含怒一击。眼睁睁地看着法旨被这老道士拿去,不敢有丝毫出声,心里却不由一阵惋惜。悟虚待这老道走了之后,急忙祭起羊卷曼陀罗法器,飞下天仁峰,回到天师府的静室中,深夜之中,天师府后山的天仁峰,闹出如此动静,却不见一人出面巡视。就连那三皇子巴尔措达也未曾露面。悟虚在天师府静室内,一夜端坐,运功疗伤,其间也无人前来询问。等到天色晓白,一个小道士,恭敬地将膳食送到门前,也无任何言语。悟虚也难得糊涂,紧闭房门,端坐榻上静养。直到又是夜幕低垂,方有长青子前来,邀请至昨日之地赴宴。

悟虚随着仙风道骨一脸含笑的长青子,绕过几许回廊,穿过片片青莲,方落座,便看到远处玄机子也款款走来。那玄机子受持拂尘,身负黄龙剑,迈着四方步,见到悟虚,若无其事地点头示意,也自入座。除了脸色略显苍白之外,悟虚看不出他和昨日有任何不同。

不一会儿,又如昨日一般,人全都到齐,一次落座;也仍然是那长青子主要出面和众人应酬周旋,那天师府当代张天师张真人只是偶尔和坐在右首的三皇子低声交谈几句。等到池边道士奏完一曲三清入道曲,长青子走到亭台边上拍拍手,那些奏乐的道士便纷纷退下。隔了半响,长青子复又拍拍手,只见一阵粗重的脚步声响起,十几个青年民夫走到荷花池中的亭台边,由长青子引领着,鱼贯进入亭台,一字排开,站在中间,恭谨无比地向张天师张真人请好问安。张天师面对这群凡夫俗子,却是出人意料地站了起来,摆手道,“尔等不必多礼。既然经过诸般考验,便留在此处修道吧。”话音一落,这些民夫喜出望外,纷纷跪拜。一旁的天师府道士,早已纷纷言语,赞叹这些民夫心诚志坚,一路跪拜而来,历经千辛万苦、种种考验。悟虚见这些面带饥色、身有尘土的民夫中,有一两个,正是自己先前所看到入天师府途中所看到搬石修墙的,心中虽然不大计较,却也不屑的暗暗冷笑道,“如此做作,难道就能堵悠悠众口?”

那张天师张真人等底下一阵喧哗之后,又摆手说道,“只是有一般,入我龙虎山真一教,须得遵道崇法,清净无为,重孝敬师,替天行道。尔等可谨记?”亭台中顿时响起“弟子谨记”的回答。张天师张真人看了看座下一脸激动,神色虔诚的新进弟子,微微点头,随手往下面一个十五六岁的小生一指,“汝号明心。”那所指的小生喜不自禁,对着张天师又是磕头不已。张天师挥挥手,“今夜群贤咸集,良师满座。尔等道号,便向席间自寻机缘吧。”

亭台中的民夫,听得张天师这般说道,便纷纷朝着席上众人鞠躬行礼,求赐道号。席上众人,见此情景,虽然觉得有故意安排之嫌疑,但对着这些惶恐欢喜虔诚的民夫,也难起调弄之心,各自冥想,长青子、天星子等天师府道长,顺着张天师张真人先前所取的明心,给出了一连串明字开头的道号,明道、明静、明清,如是等等。三皇子巴尔措达,略一沉吟,给出了明元道号。玄机子,口诵真言,手舞拂尘,道出“明真”二字。

悟虚端坐在席上,看着那个二十出头、三十不到,却额头隐隐有皱纹的民夫,向自己恭敬作礼,口诵道号“无量天尊”,一声轻叹,双手合十,唱到“本是搬石砌墙人,不想池中入道门。一身风霜拂尘在,看罢青莲了无痕。汝之道号,便为明尘。”说吧,手指一弹,一朵白莲现于指上,旋转片刻,变作青色,飞入此民夫头中。

正所谓老道含怒擎天掌,小僧吐血法旨扬。

两鬓风霜求道号,一朵青莲出尘相。

第二十二章 云茫茫

且说悟虚吟罢感概,从自己曼陀罗法界祭出一朵白莲,以百字铭道家心法运转,化作一朵青莲,携带着自己对百字铭的些许感悟,打入那名如今唤作明尘的新进道士体内。张天师张真人看在眼里,对着悟虚微微含笑示意,“慧明大师慈悲为怀,有心了。也罢,本真人出云子,也不能让今夜其他入门修行弟子少了一份机缘。”说罢,挥动袖袍,霎那间,池中数十朵青莲,飞至亭台中间,围在那些新入门的民夫周围,随风摇曳。张天师张真人,右手一翻,作兰花指,平放在胸前,漫声道“纵然搬石又砌墙,入我道门又何妨?但将三清化云伴,一朝出水莲为裳。”吟罢,右手中指,往外一弹,只见那半空中朵朵青莲,化作青色云团,从空中弥漫开来,散发着幽香,慢慢将这些民夫包裹在里面。

众人等了片刻,青色云气逐渐散去,只见那些方才进来还穿着粗布衣裳的民夫们,似乎刚才在那团青气中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个个干干净净,身着青色道袍,隐隐有清香传来。三皇子巴尔措达,第一个拍手赞道,“天师真是神通盖世,妙手莲花。小王要不是皈依我佛,也忍不住想要向天师讨要一件这池中青莲化作的道袍穿穿。”说完,夸张的做出一个咽口水的动作,似乎这道袍是一道美味大餐一般。其实,他心里却是震惊异常。

在座的悟虚、玄机子等人,也都是识货之人。哪里还不知道这其中的意义和玄妙。悟虚等人就坐在不远的地方,方才分明感受到那张天师仅仅是在挥袖扬手作兰花指的时候用了一股柔和的灵力,待到数十朵青莲飞出池外,摇曳在半空之后,张天师后面无论是吟诗还是一弹指,根本就没有再使用过丝毫灵力。因为能够入曼陀罗法界修行,灵识远超常人的悟虚,更是隐隐觉得张天师后面似乎连灵识都没有出体。而且悟虚自己虽然没有仔细观察池中青莲,但是凭心中直觉,可以断定那些刚才腾到空中,化为青气,又化为可以清心养神的道袍的青莲,便是世间普普通通的莲花,而并非什么法器或者异种。

这便是龙虎山正一教独一无二的符箓之术么?炼至深处,一草一木,信手捏来,皆可为符,偷天换日,伤人于无形。悟虚惊奇地望了自称道号出云子的张天师一眼,难怪全真教和喇嘛教都要向龙虎山正一教示好。这符箓一术端得是别具一格,奥用无穷。不用或者极为弱小的法力和灵识,便可以将青莲化作他物;要是这青莲不是化作道袍,而是化作刀剑,以法力或灵识驱动,又如何?这张天师出云子是真人七层修为境界,若是此等术法由昨晚那个自称是龙虎山第二十七代天师的张真随,或者由真灵层次的绝世高手使出来,又是何等情景,何等场面?

不单悟虚想到了这些,玄机子等众人也想到了这些,纷纷露出略带敬畏的神情,用一种看待那些不世出的真灵修为境界的绝世高人,看着此刻坐回到太师椅上,云淡风轻的张天师出云子。

直到张天师挥挥手,示意下方一脸激动跪谢不已的民夫们起身离去。玄机子、格桑忽、格桑礼等人方才有点如梦方醒,纷纷称赞不已。就连悟虚也是见术心喜,灵机一动,起身走到亭台中间那些民夫所站之处,一边口若生莲向张天师称颂不已,一边借此机会暗自体会此处的气息。

那张天师宴坐在座首,纹丝不动,也不说破,只是一脸微笑地听悟虚在那里恭维自己如何神通广大,其师尊八思巴又是如何推崇龙虎山正一教。那长青子、天星子等天师府道士,看着悟虚在那里一边口若悬河,一边像个老鼠在那里转来转去,只是连连冷笑。就这样,便想偷去我正一教博大精深的符箓之术?简直是痴心妄想!那玄机子坐在那里,面色阴沉,不知道想些什么,时而瘪嘴,时而冷笑。

三皇子巴尔措达是目瞪口呆,没有想到原先骄横阴鸷的莫恩大师,自从修得曼陀罗法界,得号慧明之后,如此能说会道,如此地“恬不知耻”。自己开始还想跟着掺和几句,不想悟虚后面话越说越肉麻,用词越来越夸张,自己都听得脸红,不好意思插嘴了。

待到悟虚在那里说完佛道本一家,喇嘛教和正一教的情谊比山高比水长之后,似乎此时不吟诗一首不足为快,一边踱步,一边摇头晃脑的时候,那张天师突然扬声道,“慧明大师谬赞了,八思巴老国师此次专程遣大师上龙虎山致意,本教上下甚是荣幸。天师府有回信一封,还请大师亲手专程八思巴老国师。”说完,微微露出不耐纸色,将一道金光从其袍中激出,落到“醒悟”过来的悟虚手中。悟虚手捧此物,低头一看,一张澄黄色信笺,底色是一副云雾缭绕的龙虎山图,信笺上正中间是一个悉昙梵文版六字大明咒咒轮,如烈日一般冉冉升空,成一副龙虎山日照图,正下方写着一行翩若惊鸿的五字草书“佛道本一家”。悟虚当着众人的面,庄重地将其收入须弥戒,躬身合十,怏怏退下。

一落座,又听到这张天师清声说道,“玄机子。”那玄机子在那里正坐立难安,听得张天师叫唤自己,急忙站起身,恭谨地走到亭台中间,对着张天师躬身行礼,一个唱喏,“全真教玄机子,谨听天师真言。”张天师,一个示意,立在一旁的长青子立即伸出双手,将张天师座前的小几上一个玉匣,轻轻捧起,来到玄机子身前。玄机子伸手郑重无比的接过玉匣,也不打开看,只站在那里,等着张天师的话语,做足了晚辈末学的样子。张天师满意的点点头,继续说道“此番承蒙全真教掌教真人清风真人的美意,赠纯阳祖师的法墨,同门之谊,正一教甚是感念。玉匣内有本教祖师陆真人手书一卷,还请转呈清风道道友。”玄机子知道,这张天师口中的陆真人,乃是行遍天下搜寻道教经典,编写“三洞四辅十二类“《灵宝经目》的陆静修陆天师。听闻玉匣内乃是其手书一卷,知道分量不轻。急忙口中道谢,连连称是。

那张天师出云子,接下来面面俱到,对三皇子巴尔措达代表的元庭,对当朝国师羌巴穆勒派来的格桑二人也各自有赠礼,并请代为向各方神圣问好。等此等事毕,张天师张真人站起身来,望着天空,微微吐了一口起。众人便知其意,起身告退,纷纷散去。

月明星稀,万物静籁。在龙虎山的茫茫一片云雾深处,有一座人迹罕至的山峰,山峰顶上有一处道观,名曰天师观,灰墙石瓦,观中仅有大殿一间连着连边的小厢房各两间。那大殿中,有一名老道,坐在香火供奉着的三清祖师神像下方,靠着昏暗的烛光,似乎在念经,又似乎已然昏昏欲睡。在这大殿下方数百米处,却是有一个宽敞的洞府,里面因着四周龙眼大小的夜明珠而光亮无比。洞府内,散坐着七八个衣着古朴的道士。那昨日打伤悟虚和玄机子,自称张真随的老道士,便在其中。

他看着洞府半空浮现出的十几个微微放光的大字,忍了一会儿,见其余众人都默不作声,不由轻轻哼了一声。半响,一个面若童子的道士,看着空中那浮浮沉沉的金色大字,吟道:暂游大庾。白鹤飞来谁共语。岭畔人家。曾见寒梅几度花。

春来春去。人在落花流水处。花满前溪。藏尽神仙人不知。



略带青稚的嗓音。一首减兰之后,终是再无他言。只有那婉转深沉的吟唱声,一叠叠的在洞府如幽莲在夜色摇荡。

待到那浮现在空中的金色字迹,随着渐渐低沉的吟唱,慢慢消散。又有一名道人,说道,“纯阳祖师的这首减兰,神仙风流。奈何有弟子作贼子。”

那张真随,见此道人开口,便说道,“那玄机子,暗算同门,与外人偷入纯阳祖师洞府。要依得我来,昨日便可将其一掌击杀,哪还留其性命。”

又一个道士稽首道说道,“无妨,只是暂留其身,以作传信之用。待到他日,你出手我们不拦你便是。”

那先前开口吟诗的清秀童子,道号玉真,乃龙虎山天师府第十二代天师,已是真灵修为境界,是龙虎山三大高手之一。其人看重道统,在这元朝衰落大争之世,主张南北道教以和为贵共进退。哪知另外两位同为真人修为境界的老天师却另有主张,心中隐由不快。此刻听得这两位,此番言语,忍不住说道“灵宝子、天机子,二位道友焉知八思巴不是心怀鬼胎,暗中挑拨我道门关系?”

那先前说玄机子是贼子的灵宝真人,笑道,“八思巴遣弟子上山示好,旁人皆知,若能如俗世般起到挑拨的效果,那也是我道门合该有此一劫。”

玉真子,又问道,“得慧应明。就算那慧明和尚,如精通占卜的天机子道兄所言,隐隐和天下气运有干系。我们如何确定?又如何以此,和八思巴一派结成同盟?”

那名唤天机子的道人,听得玉真子隐隐不快,暗中疑问,却也不动怒,还是如先前一般微微稽首,“得慧应明。天机不可泄漏,虽然八思巴和我都得出此句,详情却是不知。但既然那八思巴和我都算出此句,足见确有端倪。至于是否结成同盟,那是日后的事情。”

此番机锋过后,众人闭目无言。

正所谓:惊见青莲作道袍,悟虚厚颜语滔滔。

冉冉咒轮照龙虎,谁知山后云茫茫。

第二十三章 不知信

龙虎山正一教,明面上是道号出云子的当代张天师张真人,以真人七层的修为境界领着府中一干道士,凭元庭敕封,镇守天师府,统帅天下道门,与喇嘛教、全真教一争雌雄。其实,那些历代退隐对外诈死的老天师组成的元老团,才是真正令喇嘛教、全真教忌惮的核心实力。当然,也有若干代天师中途真的殒命,但到今时今日,元老团也有十几人。这十几人中,三位真灵修为境界,其余无不是真人后期乃至大圆满。这十几人平时隐居在龙虎山禁地,不问世事;但重大事宜,无不是经过元老团讨论和决定的,平时若有重大消息,门下真人级别的道士都会及时向元老团禀报。像此次正一教定下的明面示好全真教,暗中接触喇嘛教八思巴一派,便是那日元老团看过玄机子所呈法墨、八思巴转手悟虚递过来的法旨,讨论之后而决定的。

当然,这些事情缘由,只有天师府的人清楚明白。其余人除了三皇子巴尔措达、玄机子,之前在皇宫和全真教中隐有所闻之外,悟虚、还有格桑师兄弟都是毫不知情的。

却说三皇子巴尔措达,从今晚的夜宴,眼见张天师张真人的神奇符箓之术,以及当朝各教派堂而皇之地互相勾连,倒是把自己这个元朝王子不冷不热地供在那里,心里隐隐不快,在静室里走来走去,一阵烦躁,又想起一入天师府便远远送到厢房的随行宫女们,正要命门外站立的亲随去偷偷唤来。却听得亲随禀报,格桑师兄弟有事求见。

格桑师兄弟,乃是当朝国师羌巴穆勒座下的弟子,修为不到真人层级,格桑乎是凡尘九层后期,格桑礼则是刚刚迈入凡尘九层不久。自那两个真人层级的巴尔图巴尔赞二人死于庐山清静峰之后,大国师羌巴穆勒因为座下法力高强的弟子要么值守京都要害之处,要么被派往那骚乱不断地地方予以镇守,竟是无法再派出真人层级的高手,只得在宫中职守中挑了与三皇子巴尔措达比较熟悉的格桑忽、格桑礼二人。三皇子虽然有点瞧不起这二人的修为境界,但是因着自己先前一直可以交好当朝国师羌巴穆勒,而且因着羌巴穆勒的指派,此二人还担负着此次外出与宫中消息传送的职责,所以表面上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的姿势。在听闻二人有事前来,当即亲身开门,将其迎入室内。

待到三皇子巴尔措达看完二人递过来的两封信函,一番沉思之后,抬头望着一脸沉重的格桑忽、格桑礼,点点头,“天下不稳,朝廷震动,八思巴老国师出山,于公于私,都是好事。我们还是暂且静观其变吧。当然,我对羌巴穆勒大国师,一向是支持的。还请二位转告羌巴穆勒大国师,巴尔措达此次南下,寻得一件佛门宝贝,回京之后,便供奉于大国师座前。”那格桑师兄弟,听得三皇子如此这般的说道,对视一眼,双双合掌道,“我等定将殿下美意转呈师尊。只是师尊信中提及的莫恩一事,不知道殿下有何安排?”巴尔措达,不由揉了揉太阳穴,一边回想着格桑师兄弟送来的这两份信函的内容,一边回想着前日自己转交给悟虚的那道八思巴法旨。

原来,今晚格桑师兄弟送来的这两封信函,一封来自宫内,一封来自大国师羌巴穆勒。宫内的这封信函,是宫中接到那巴尔措达禀明八思巴法旨一事之后的回信,四平八稳地写着,大意为为弹压暴民、中兴大元,在大皇子莫儿贺和二皇子察哈粘平及诸多官员和喇嘛的上书下,大元至顺帝,下诏请尚在京都清修的八思八老国师,出关,参赞朝廷要务。另一封,则是大国师羌巴穆勒的信函,言明大皇子和二皇子二人联手,在黄河决堤、流民骚动的情况下,率领一干官员和喇嘛,往雍和宫求见八思巴,八思巴在第三次的时候出关接见众人;并在数日之后,亲身前往皇宫与至顺帝和其会面,请以喇嘛教元老身份,率领门下弟子,行走天下,化解怨气。末了,羌巴穆勒大国师隐晦地点出,此慧明恐怕非莫恩,而是另有他人。

巴尔措达看完信笺,忍住心中波澜,回想慧明今日特别是今夜异常举动,心中也是暗暗生疑。但八思巴那道恢宏的法旨,巴尔措达可是亲眼所见,就算现在回想起来,巴尔措达也是暗中折服和后怕,要是针对自己,自己怕是早就被渡入八思巴老国师的法界去了。看玩笑,你羌巴穆勒大国师,心中起疑,却叫座下弟子来问我,本王岂肯做你的出头鸟?况且,那莫恩就算是被他人夺舍,但也是被我喇嘛教高人夺舍,说不定还是哪位退隐的国师呢,那若隐若现的曼陀罗法界和《众生欢喜曼陀罗经》岂是等闲之物?想到此处,巴尔措达面显难色,对格桑忽、格桑礼二人说道,“慧明大师修得我喇嘛教无上曼陀罗法界,这可是小王与二位大师亲眼所见,众人皆知。何况八思巴老国师亲自传下法旨。如今,龙虎山正一教又叫他回信于老国师。小王想来,就算此慧明非彼莫恩,那恐怕也是我教前辈高人吧?”格桑忽、格桑礼,前日也亲眼看见悟虚祭出本教秘传之曼陀罗法界,与天星子斗法论道,见三皇子巴尔措达此番一说,心中也觉得不无道理,碍着师尊一派的身份,不好多言,只是唱喏了一声佛号,告辞离去。

巴尔措达起身送走格桑二人之后,将那两封信函,又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方才歇息。待到天明,便领着玄机子、悟虚、格桑师兄弟等人,向张天师辞行。张天师也不挽留,寒暄几句,陪三皇子等人走到府门,并命长青子送众人直到龙虎山地界外。

这段路上,悟虚不时地拉着长青子请教符箓之术,长青子惜墨如金,待到烦恼时,更是舞动拂尘,环顾左右而言其他,引得旁边众人讪笑不止。悟虚也不恼,直到长青子送到地界,飞快的起身飞去之后,还不时的频频回首身后的龙虎山天师府,啧啧称赞。那玄机子哈哈大笑道,“符箓之术,是龙虎山正一教不传之秘。慧明大师,不要看寻常地方,有一干正一教的道士,做法事时,手持桃木剑,将黄纸不要钱的甩出来。其实,那只是不入门的术法而已,只堪堪求得个家宅安宁,五畜兴旺,阴鬼不近。真正的符箓之术,如张天师作业那般,随心转物,撒豆成兵,呼风唤雨,偷天换日,唯有天师府嫡系血脉,方可传授修行。”

悟虚听得此言,知道玄机子不会在这上面哄骗自己,不由大失所望。那格桑忽见悟虚一脸遗憾,想到这个不知道是本教哪位轮回转世的前辈高人,忍不住说道,“师兄是我教修得曼陀罗法界之人,法界虚空,佛法无边,万物随心,又何须在乎向那臭道士低三下四的请教?更不需如昨晚一般的失了本教颜面。”

那玄机子听得臭道士三个字,口中连连冷哼不已。悟虚看着这个久在宫中,憨头憨脑的格桑忽、格桑礼二人,微微头痛:你们二人不在西藏好好修行,跑到元都去干什么御林军,真是耽误修行!这下可好,整天呆在那元朝皇宫,于世事狗屁不通,一下开口伤人,要是落单,那还不是死无葬身之地?有心劝诫一番。低头想了想,单手执礼,漫声说道,“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汝等以为小僧堕了本教威严?须知,出家之人,须得恭敬一切善知识,恭敬一切善法。”

此刻,悟虚已是融合了巴尔赞的记忆,知道自己修得曼陀罗法界,就算不论辈分和修为境界,已算是格桑等人的上师,所以出言便是略带训诫。果不其然,那格桑忽、格桑礼二人,虽有不忿之色,听得悟虚言辞肃然,却也不敢分辨,只是微微低头,双手合十。

悟虚见此,心中虽略有得意,但转念一想,停了片刻,也合掌诵道,“罢了。小僧便与尔等分说。尔等但见昨晚,小僧在那张天师施展符箓之术、妙手化莲之后,连声称赞,颇为失礼,是又不是?”格桑忽、格桑礼二人见悟虚主动这般说起,不由点点头。悟虚看在眼里,虽然也觉得自己昨晚有点点太过无耻,还是一脸严肃地为其点解道日“信乃功德之母,佛法如海,唯信能入。欲信,必先恭敬。昨晚小僧,口若莲花,恭敬无比,诚心赞叹。尔等常修本教密宗法门,当知此乃口密。”那格桑二人听得悟虚此说,口中连连成事,半响又迟疑地问道,“符箓之术,虽然奇妙,但终是正一教嫡亲血脉法门。我等愚意,且可恭敬,但难言信。”

悟虚听得此回答,摇摇头,心中暗道:若不是我是二十一世纪轮回转世而来的人,对佛道乃至其中的派别都是一视同仁,只怕便如此二人一般。当下吟道,“一切善法,皆是佛法。尔等怎可如此着相?且不可有了门第之类的知见障!”

正所谓只因知晓轮回变,符箓之术亦方便。

世上风波暗汹涌,无非门第障见显。

第二十四章 恍然行

从龙虎山天师府告辞之后,三皇子巴尔措达因见得佛道之间种种跋扈与勾连,以及昨晚所得信中所言及的京都云谲波诡的局势,便是决意北转,不再南下。是以,对外宣称黄河修缮之事迫在眉睫,刻不容缓,命人收起笨重仪仗,快马加鞭,也不循着官道,从江西省龙虎山直奔着中书省方向而去。

悟虚之前从来没有骑过马,开始几天很不习惯,手里抓着缰绳,犹如落水之人抓着根救命稻草,被颠簸得不行。幸好莫恩擅长骑马,魂魄虽灭,但肉身本能还存,悟虚调整好姿势,稍加用心体会,便如众人般,稳稳地坐在鞍上,两腿夹着马肚,穿林趟水,不在话下。

一路上,三皇子和格桑师兄弟时不时地对其旁敲侧击,打探巴尔图巴尔赞身死那晚的详情,八思巴的用意,以及悟虚本人的身份。悟虚只推说当晚吕洞宾洞府中,巴尔图巴尔赞二人,使出禁忌邪术,引动洞府禁制反弹和攻击,结果身死道销,还连累着自己和玄机子也受到牵连,而自己更是被困在洞府内数月之久。至于八思巴的用意和自己的身份,悟虚只是环顾左右而言其他,到了后来干脆装聋作哑,一言不发。

那三皇子见悟虚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却不在意,在随后的路途上,不再提起这些话题,只是不时命人送来好酒好肉,有时候还从沿途官员的进贡中挑出几件奇珍异宝,送至悟虚帐中。悟虚也不推辞,一一笑纳如须弥戒中,偶尔也将戒中莫恩原先收藏的《众生欢喜曼陀罗经》翻出来,随意送出几章欢喜禅法门的经文给三皇子巴尔措达。一时间,两人倒是相处得宾主融洽。反倒是那格桑忽、格桑礼二人,估计是肩负师命,逮着机会就往悟虚跟前凑,一会儿说叙叙教中同门情谊,一会儿说望师兄赐教法界妙法。悟虚见这两个“呆头呆脑”的喇嘛,如此不明世故,便端着法界之士、教中前辈的架子,借着“开导”佛法的名义,不时将此二人训诫一番。

这一日下午,众人已经来到江西省和河南省交界之处。三皇子传令,弃蜿蜒官道,在一条河边安营扎寨,只待明日天明,直接沿着河流而上,穿过前方峡谷,便进入河南省界内。悟虚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日起则骏马奔驰,一马平川,看遍河山风光,日落则择水而居,围着熊熊篝火,和元朝王子、道士、喇嘛还有军士等一干古人,美酒烤肉,高谈阔论。悟虚自从偶然间发现也许是喇嘛教曼陀罗法界的缘故,喝酒吃肉对自己的佛门修行并无太大影响之后,便放下先前莫恩那张紧绷阴沉的老脸,一到晚上,便和众人嘻嘻哈哈,酒肉不拒。三皇子巴尔措达等人只当这便是夺了莫恩舍的前辈,在恢复自己曼陀罗法界之后流露的真实性情,军士们只当莫恩大师修行有成,性情也随之而变,是以众人略微诧异,便坦然接受。悟虚,却是将此看作了一段超越时空的奇异旅程,游山玩水、美酒佳肴,还有这元朝的若干风俗。

所以,骑在马上的悟虚,见得前面大队缓缓停下,便知道今日到点,从马背跳到地上,不由打了一个哈欠,伸了伸腰,然后笑着对那前来牵马的军士说道,“拉克申,今日我这匹追星跑了八十多公里,你可要找个水美草肥的地方,让它好吃好喝好歇息着。”那披着羊皮胄甲,快步上前的军士,一边接过缰绳,轻轻地捋着这匹被悟虚称为追星马儿的鬃毛,一边用*的声音说道,“上师放心,俺拉克申那次不是选最美的水最肥的草。”悟虚哈哈大笑,抬手拍着拉克申的肩旁,说道,“蒙古汉子都是爱马之人。你拉克申是蒙古汉子中的汉子,更是爱马之人。待会,我请你喝一杯。”拉克申顿时眉开眼笑,右手搭在自己的左胸,深深地朝着悟虚一鞠躬,抬起身却看到悟虚已经飘然远去。

不远处,一名裹着袍子的宫女,端着一盆腌制的牦牛,站在那里,见拉克申手牵骏马哼着歌儿,嗤嗤笑,“拉克申,想不到慧明上师待你如此客气,还邀请你喝酒。真是好福气。”拉克申似乎和这名宫女比较熟悉,转身牵着马绕过去,“可不是么,长生天眷顾,慧明上师是世外高人,修成*界之后,对我们这些下等的粗人也是慈悲为怀。”说完之后,又盯着她看了看,这名宫女身材高大气色红润,敞口的袍子领露出一小块脂若羊羔的胸脯,嘿嘿笑,“森敦格梅,要不今晚喝酒的时候你也抽空过来,上师说不定就传授你无上欢喜*呢。”那被唤作森敦格梅的宫女,听得拉克申调笑之语,狠狠得瞪了他一眼,嗔怒地皱眉骂道“狗嘴吐不出象牙。拉克申,你就是个偷吃小羊羔还竖大尾巴的白眼狼。”说完,红着脸,转身离去。拉克申哈哈大笑,也不还嘴,牵着马儿,哼起刚才的小调,在空中甩打着响鞭,往那河边树林走去。

却说悟虚下马,和拉克申说完话之后,漫步走到河边,随手折了一枝柳条,垂入微微湍急的流水,惊得正要跃出水面鱼儿,一个鲤鱼翻身,急急潜走,只留下水花朵朵。悟虚也不在意,一边拖着垂在河中的柳条,随意拨动,一边沿着岸边走走停停,时而远眺对面巍峨群山,时而拨弄野外花花草草。时有军士、宫女碰到自己,躬身行礼,悟虚都是毫无架子,挥挥手,面带微笑,颔首示意,心中默念道:“驴友们,你们好,你们幸苦啦。今天晚上烤什么肉,做什么茶,喝什么酒?”遇到熟悉的,叫得上名字的,悟虚也会像方才和拉克申说笑一样,寒暄几句,闲聊几句。

忽然,宿营之处传来喧哗之声,仔细一听,似乎有呵斥声,以及皮鞭声,还有汉人的惨叫声。悟虚拦住一名刚刚从宿营地走到河边的宫女,“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可知道?”这名宫女正是森敦格梅,见得悟虚急急问话,忙放下手中的肉盆,伏地答道,“奴婢森敦格梅,是拉克申的族人,平素在宫中伺候伯颜娘娘起居,此次是奉娘娘之命,随行伺候三皇子殿下的。刚才将洗好的腌肉端进营中的时候,似乎看见抓了一个南人,被捆在一根木柱上,格桑忽上师似乎正在那里发火呢。”悟虚闭着眼睛,侧着身子,不去看这名宫女伏地行礼,忍住她前面的唠叨,待听闻有南人被格桑忽抓到营中,睁眼对着森敦格梅说道,“你快快起来。不必拘礼。”森敦格梅做足了礼节,听闻悟虚如此说道,便也不再矫情,站起身来,琢磨着悟虚似乎很在意这件事,又回道,“奴婢远远经过的时候,好像听得格桑上师骂那南人不知好歹。具体缘由却是不知。”悟虚听完,一个闪身,腾空飞向宿营地。

片刻之间,便看到已经扎好的简易营门口的一根木桩上,绑着一名五十左右的老人,身着单薄,骨瘦如柴,浑身上下血迹斑斑,那格桑忽此刻正拿着一根牛皮鞭子,厉声喝道,“三皇子驾临,尔等村民不知供奉,还百般推诿,着实可恨,着实该打。”那名老者,披头散发,目光涣散,似乎随时都要晕死过去,强自挣扎着,发出低低的哀鸣,“上师息怒,上师饶命。”

正所谓流星骏马跃山河,驴友元人映篝火。

漫漫旅途美酒醉,低低哀鸣谁听说。

第二十五章 起波澜

那羸弱不堪的老人被捆在那里,嘴里发出古时的呻吟、哀号、求饶声,悟虚看在眼里,听在耳边,仿佛面对着的是一个正在被屠宰的咩咩羔羊。那格桑忽看见悟虚走到近前,那老人还在那里“逞强”,不觉“落了面子”,大声骂道,“你这个老东西!”说完,又是高悬霸王鞭。只听悟虚高声叫道,“住手!”格桑忽看见悟虚右手虚抬,指尖碧海珠无风自转,正要发作,却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悻悻地放下皮鞭,侧身望着悟虚,“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原来是慧明大师,也罢,这个南人便交给大师处置。”

自蒙古铁骑征伐四方,南下中原,灭了南宋之后,便将原先南宋所辖的汉人称之为南人,给予极度歧视的政策和待遇。虽然到了元朝后期,有不少汉人入朝为官,但是仍然避免不了包括南人在内的绝大多数汉人沦为最底层的贱民,在这些蒙古贵胄和喇嘛教高手眼里,就是随时可以欺凌乃至宰杀的两脚羊。

平时行军和宿营,玄机子和悟虚身份特殊点,自然是优哉游哉,不管俗务。格桑忽格桑礼等人,却是总领参赞着巡查护卫的权职。今日安营扎寨之后,有三皇子帐下亲将率着军士,在营帐外十里范围,布下警戒和哨探。格桑忽格桑礼二人也带着一干喇嘛,四方巡视。不想在前方十里外,那处名叫大雁峡峡谷中,发现两名采药之人。一番询问,其中一名老者,也就是如今悟虚看到的被捆在营门口木桩上皮开肉绽的老人,自称是峡谷北面的一个小村子的村长。那格桑忽便开口要那老人带路,欲往村子里收刮一番,随便再掳掠几个妇人。那老人哪里肯带着这帮如狼似虎之辈去自己的小村子,苦苦周旋之下,只推说路程较远。但苦苦周旋,百般告饶,又有何用?要不是肩负着护卫职责的格桑师兄弟,见此刻已是黄昏,老人又言明出了大雁峡谷再往北三十里才是村落所在,格桑师兄弟怕一来一回耽误太久,中间出什么状况,自己在手下面前吃相又不能太难看,只怕是早就夹着老人和那个小青年,直接飞了过去。最后,老人见实在无法善了,便表示自己可以充作人质,随格桑忽格桑礼等人回营,一同出来的那名青年则带着几个喇嘛前往村子收取供奉。

哪知,那老人随着格桑忽格桑礼回到营地没多久,那几个跟过去的喇嘛便回营禀报,说那青年在峡谷中施展不知道什么妖术,遁去身影,失去了踪迹。格桑忽格桑礼大怒,格桑礼亲自带着两个凡尘四层的喇嘛,前去一探究竟;格桑忽则将老人绑在营门口木桩上,一边鞭打一边喝问。

悟虚问明情况,望着奄奄一息的老人,脸上浮现出慈悲之色,一边口诵佛号,一边示意军士将其解下,旋即又对正要开口的格桑忽说道,“我佛慈悲,普度众生。格桑忽师弟,为何对此老人下此毒手?”格桑忽看着金发碧眼的悟虚,险些呆住,没料到悟虚有此一问。那莫恩和格桑忽这样的人,本是泛西域之人,而非汉人,加之都是修行高人,对凡俗之人尽皆是为蝼蚁,不但平时面对汉人、南人这些贱民,就算是同族之中的凡人也是任打任杀,毫无情面可言。尤其是先前的莫恩,曾经因为一时迁怒,将府中奴仆不拘男女老少,统统处死,一时在京都恶名远播。就算这先前叫莫恩如今名号为慧明的师兄,是本教怀有慈悲心的高人夺舍重生,那一般也是对本族之人怜悯有加,而对汉人尤其是南人,当年随蒙古铁骑南下的时候那可是没有少下辣手啊。

格桑忽狐疑地问道“慧明师兄,这个南人,不敬大元,不敬我佛,诓骗我等,师兄为何还为他说话?”悟虚也不答话,灵识驱动曼陀罗法界,施展碧海珠,用蕴含灵气的水将老者浑身上下冲洗一番,待到老人被鞭打的道道伤口慢慢止血愈合,方才正对着格桑忽说道,“此老人,虽然是个南人,黑发黄肤,口说方言,但我等佛门中人,不得以色相行布施。不管何种体肤,从何处来,从何事,我佛慈悲心皆眷顾,我佛方便门皆大开,我佛大光明皆普照。不但于人如此,花鸟虫草,乃至山川河流,乃至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佛皆慈悲之,皆方便之,皆光明之。”

悟虚后面这些话,也是悟虚于曼陀罗法界修行时有所感触,结合眼前境况,借用金刚经的章句,缓缓道出。那格桑忽本是出身于青藏高原,自小加入喇嘛教勤修苦练,但涉及的大多都是密宗一派的经典和法门,此刻听闻悟虚如此一番大道理,似有所悟,便不再纠缠老者之事,对着悟虚双手合十微微颔首之后,便站在一旁默然思之。

悟虚见格桑忽似乎隐隐有所顿悟,也不横加干涉,看了看躺在地上喘气不止的老者,心里盘算道,“这老人刚刚饱受鞭责,虽然经过我用碧海珠施法略加救护,但身心还是极其微弱,眼下天色已晚,倒也不便让其自行离去。”略微一沉吟,便招呼了两名军士,将其抬入自己的帐篷中去。等悟虚领着两名军士,抬着老人,慢慢地走向营房深处,围在营门口的一干人等也自散去,独留下格桑忽在那里圆睁双眼,摇头晃脑,低声将悟虚刚才说过的话重复几遍之后,又喃喃自语道,“这难道就是曼陀罗法界修行法门?可是,本教教义上根本没有这样的说法啊?”

一道金光从天边飞来,落在营门口,正是那格桑礼率领着两个喇嘛回来。格桑礼见格桑忽站在营门口自言自语,魂不守舍的样子,惊异道,“师兄,你这是在作甚?那刚才抓来的老家伙呢?”格桑忽顿时惊醒过来,急忙说道,“那个南人被慧明师兄带走了。师弟,前方情况如何?”

格桑礼微微摇摇头,也不说话,只又说道,只是将背在身后的手掌放到格桑忽面前慢慢摊开。“白莲教?!”格桑忽看着格桑礼手掌间那朵小小的白莲花,一时惊叫道,见格桑礼脸色阴沉的轻轻点头,格桑忽脸色变幻,沉声说道“我们应该马上向三皇子禀报此事。”说罢风急火燎,领着格桑礼地直奔三皇子大帐而去。

三皇子巴尔措达一听闻此事,也是郑重无比,亲自下座,将那朵白莲花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的察看一番,语带激动地说道,“这正是逆匪白莲教之物。当日白莲教恶迹未显,打着弘扬佛法的旗号,在京都大肆传教,以域外邪术注入莲花法器中,经由训练过的凡人施展,于异香之中显示种种异象,以此蛊惑人心。这朵白莲花,其散发出的隐隐香味,同本王早年在宫中一次宴会上所遇白莲教刺客之时闻到的一模一样!且花瓣枯萎,隐隐有凋落之态,显然是白莲教中发给普通入门弟子的一次性初等法器,在被那青年用之以隐匿踪迹过后,灵性消散,不出三个时辰,便会完全化为粉末。”三皇子巴尔措达说完这番推断之后,不由两眼冒光。白莲教自被朝廷取缔打压之后,高手损失不小,被迫转为地下,组织严密,行踪诡秘,且分散在各地,时不时地借着天灾**,煽动民众,造反起义。近几年,已隐隐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如今,一小股法力不高的白莲教匪徒的踪影却是在那借法遁去的青年身上隐隐浮现,三皇子只觉一件大功便在眼前。

巴尔措达一边迫不及待地命军士传令营中悟虚、玄机子等人前来议事,一边又朝着格桑忽格桑礼细细询问详情。当听到格桑礼按照那老人先前所言,过大雁峡谷,往北直飞了四五十里依然没有看见那处村庄,也不恼怒,只是拍手道,“好奸诈的南蛮,如今看来这个村庄都是与那白莲逆匪勾结在一起了。北方不见村庄,那么以本王愚见,那村庄定是在以抓住此二人的大雁峡谷为中心,方圆五十里之内。那老人现在关押在哪里?可命人严刑*问。须得防着那些白莲逆匪连夜逃窜!”

格桑礼听闻三皇子说道,也是兴奋不已,直接说道,“我听师兄说,那南蛮被慧明大师带到其住处了。”

“哦,既然这样,待会便请慧明大师盘问此人。”三皇子巴尔措达正在兴奋头上,一时也没有想太多。

那格桑忽站在一旁,听见三皇子浑不在意地这般说道,本想将刚才悟虚从自己手中救下老者,施法看护的详情说出来,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是在那里以掌合十,静待悟虚等人的到来。

正所谓巧说佛法渡南蛮,格桑喇嘛好为难。

大雁峡谷人不见,一朵白莲起波澜。

第二十六章 十里外

却说,悟虚着军士将这名老人抬进自己的帐篷之后,待军士退下,方才将其抱到帐中软榻之上,然后蹲下身,一手托着老人的背脊,一手将一碗奶茶缓缓倒入老人的嘴中。悟虚又将一盘烤肉放在老人面前,然后缓缓坐到软榻另外一侧。

那老人先前经过悟虚施法,皮外伤已经好了大半,只不过受了一顿皮肉之苦,惊吓过度,神情有点恍惚,待到一碗奶茶下肚,方才悠悠地回过神来。挣扎着坐起身,用浑浊的双眼看了看金发碧眼身披大红喇嘛袍的悟虚,面现惊恐和疑惑。悟虚也没有办法,只是尽力使得自己瘦削又略带阴沉的脸庞露出几分笑意,轻声说道,“老人家不要惊恐,先吃点东西,在与我说话不迟。”老人见悟虚不似有恶意,拍了拍因为刚才一碗奶茶下去之后咕咕响的肚子,低声用拗口难懂的方言咕噜了几句,便不再看向悟虚,只是伸出如枯枝的双手,拿起面前冰冷的烤肉一阵猛啃。之后,沾满油腻的双手在上衣上蹭了蹭,又毫不客气的拿了榻上小几上的两个水果,一边用嘴囫囵吞咬着,一边怪异无比的看着自己。悟虚见老人这一连串飞快的动作,不由哑然失笑。正待开口,却听得帐外有军士禀报,三皇子巴尔措达请众人到大帐议事。迟疑片刻,悟虚告之帐外军士,叫其先行回禀,自己稍后便到。然后,回到软榻之上,对着老人,出言问道,“我佛慈悲,小僧对老人家并无半点恶意。不知老人家家住何处?我可以趁夜送你回去?”哪知这老人吃完东西,看了自己两眼,却并不开口回答自己的问题。到了后来,便如悟虚对付格桑师兄弟一样,干脆闭眼闭口,不发一言。悟虚,无奈,只得出账,命周围的军士好生注意不可造次之后,便向三皇子的大帐走去。

虽然悟虚心中已经有所准备,但是当听到今日之事居然牵连到白莲教之时,还是面有异色。待到悟虚手掌托起那朵即将溃散的白莲花,悟虚更是震惊不已,掌中这朵白莲居然隐隐有花莲妙法宗法门的气息,旁人自是难以觉察,但是悟虚自从转世到花莲妙法宗,一直随着师傅等修习宗门法门,如今又借着曼陀罗法界灵识大涨,自然是感受得到其中那若有若无的渊源。当下再无怀疑,这定是与花莲妙法宗同一渊源的白莲社内真人修为境界的高手炼制而成。

等三皇子巴尔措达说道,要自己连夜盘问老人,获得村庄位置,悟虚肃然的点点头,缓缓说道,“贫僧刚才已经稍加询问过了,奈何目前没有任何消息。怕只怕这老人能够和那青年定下此番断尾求生的计谋,已是存了必死之心,段时间绝难令其开口。”却听得格桑礼嘿嘿直笑,“慧明大师好生慈悲。像你我这般修行之人,要令那凡人开口说话,有的是手段,何来绝难令其开口之说。大师难道想包庇这个白莲逆匪不成?”

这格桑礼说得倒也是实情,莫说悟虚、玄机子、格桑师兄弟这般已是凡尘后期修为境界的修行高手,就算是格桑礼身后随便站着的一个凡尘中期的喇嘛,也可以有诸般手段,将人折磨得生不如死,直至情绪失常、心智崩溃下,将心中所有秘密不由自主的全盘托出。更有那搜寻灵识记忆的术法,直接以强横的灵识,以秘法残酷的冲入对方灵识,如破门而入的匪徒一般,强行搜刮记忆,而被施法之人灵识破去,成为白痴。也有那上等蛊惑之术,将人心智迷失、主宰,令人如傀儡一般,完全听命于施术之人。像莫恩须弥戒中那本《神念冥行术》上面,便有数种蛊惑之术。

悟虚心中一片默然,双手合十,冷冷地对着格桑礼说道,“此等有违佛法的秘术,小僧早已忘记。格桑礼大师,也切莫轻易起了这番念头,须知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悟虚平时便以修得曼陀罗法界的因由,以“精英师兄”的身份压着格桑师兄弟二人一头,格桑礼尤其不服。此刻,又听得悟虚当着众人的面,拿着大道理,大刺刺地数落自己,不由气得跺脚直叫,“慧明师兄,我羌巴穆勒一脉,还轮不到你如此这般的教训。”悟虚心中冷笑,站在那里,面对着暴跳如雷的格桑礼,微微躬身,低眉说道,“格桑礼师弟如若不听相劝,那也是自找的因果。小僧只是为同门好,多修行少造业,不要辱了本教大好声名。”

格桑礼见悟虚反正一副得道高僧,又是光面堂皇的大话甩出,气得几乎视悟虚为自己的修行心魔,只觉得不除悟虚,此心难平。要不是知道自己实在不是修得了曼陀罗法界的悟虚的对手,怕是此刻早已拼杀过去。旁边的格桑忽止住格桑礼,站出来,一声佛号之后,款款说道,“慧明师兄说得也颇有道理,这个南蛮不过一介凡夫,况且现下又无法证明其为白莲教同党。暂缓施以辣手,这点,我是赞同慧明师兄的。只不过——”格桑忽说道此处,声音突然提高,“白莲逆匪乃是天下毒瘤,心腹之患。今晚若是不能查明其踪迹及一干实情,早做布置,怕是让其逃了去。我等修士出手对付一个凡夫确实小题大做,莫若将其交付至营中军士,加以盘问。”

这一番说出,不但一向作壁上观的三皇子微微点头,就连悟虚也知道难以拒绝。顶着三皇子及众人对自己的注视,悟虚保持着刚才低眉之态,心中飞快的思索着有何应对之策。正僵持着,那极少开口的玄机子佟羽春,出列稽首,笑道“些许小事,何劳诸位费心。且容贫道回帐,施展我全真教乾坤寻音追影之术,半个时辰内,便可知晓那白莲教匪巢所在。”

三皇子大喜,“原来道长竟然会那乾坤寻音追影术,却是妙极。”当下将那朵枯萎的白莲花交到玄机子手上。这乾坤寻音追影术,乃是全真教赫赫有名的追踪之术,只要有一件沾染了某人气息的物件,无论这物件是活物还是死物,只要此人在施术者修为境界之下,若干时间内的踪迹便无所遁形,其时间长短视施术者与被追踪着的修为境界差别而定。

那玄机子接过白莲花,朝着三皇子施了一个礼,又看了看悟虚、格桑忽、格桑礼一眼,一甩手中浮尘,踏步而去。悟虚回想着方才玄机子意味深长的眼神,灵机一动,朝三皇子一施礼,“小僧,不敢耽误殿下剿匪大事,此刻也去严加审讯,半个时辰内,若是没有结果,便交于营中军士。”说罢,略带示威意气地盯了格桑礼一眼。些许颜面,三皇子哪有不准。

当下悟虚也快步出了大帐,之后疾飞,追上慢吞吞踱着方步的玄机子。玄机子似乎早已知晓,当即灵识传音道,“慧明大师,有何差遣?你我二人不用客气。”悟虚听得玄机子如此识趣,虽然看不透其人,但事情紧急,也不多想,稍加沉吟,便传音道,“承蒙道长厚爱,小僧想知道这乾坤寻音追影术,果真能半个时辰内觅得那用白莲花逃遁之人的踪迹?”玄机子晒然道,“正是。此术乃我全真教不传之术,以九宫八卦之理,凭气息之引,借周天星力推演,万事万物,皆可寻音追影。”悟虚,听得此言,即暗中合十,说道,“先前,天仁峰听道长讲仁义,月下论道,历历在目。今夜,悟虚想请道长再发仁心,将推算出来的位置稍微偏离十里。小僧自有用处。”那玄机子也不问缘由,一稽首,“玄机子定不负大师所托。”

悟虚也来及和玄机子客套。得到其保证,便施礼飞走,直奔自己的帐篷。入得帐来,便见那个老人,靠着软榻小几,昏昏欲睡,忙将其拍醒,然后一字一顿地对着他说道,“我知道你疑虑我的身份,但是情况紧急,来不及向你解释。今晚,蒙古人动用修士,施展密法,马上就要搜寻到白日和你在一起然后施展白莲教法术逃去之人的踪迹。明日更是要在方圆五十里大家搜捕。”那老人开始不以为意,当听到白莲教三个字之后,也是微微变色。悟虚也不管这老人是否也是白莲教中之人,又说道“一旦蒙古人找到那人的踪迹,或者明日大加搜捕。且不说白莲教人要受到围剿,便是村庄所有村民只怕也要受那血光之灾。”

老人听悟虚如此说道,却仍然是一言不发,只是双眼渐渐变得湿润,神情悲戚忿恨,到了后来,双手紧握,浑身发抖。

悟虚转世至今,第一次见有老人在自己面前作如此状,心中一叹,说道,“罢了罢了”言语之间,默运花莲妙法宗心法,催动碧海珠,指尖冉冉腾起一朵白莲,看着面前又惊又喜的老人,轻声细语道,“如今你可相信小僧?”

正所谓只因发肤不敢认,哪知本是白莲人。

悲见同胞为羔羊,指尖生莲再难忍。

第二十七章 遇蓝玉

那老人看见悟虚指尖浮现出的白色莲花,忙从软榻上起身,一边睁大眼睛盯着那朵莲花仔细端详,一边喃喃自语道,“白莲朵朵,救人水火。”过了片刻,拜倒在地,对着悟虚悲号道,“还请仙师救救高家村百余口贱民吧。”之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告知悟虚实情。原来这老人是高家村村长,名唤高老汉。高家村上下百余口人,地处大雁峡谷东南四十里处。本是在穷乡僻壤之间,求个生存,与世无争。却不料近年连年天灾**,村民缴纳皇粮之后,几无余粮。是以不得不远离村土,四处采集草药,以换取粮食。而那日在高老汉身边的青年,乃是高老汉的孙子,高二憨。那高二憨不知何时入了白莲教,习得些许法术,在村中被一干少年子弟所追随。今日在大雁峡谷,高老汉见喇嘛凶猛,无奈之下,只得示意孙子寻机逃走,回村报信,叫村民赶紧转移。哪知高二憨见身后喇嘛不是寻常之人,只得使用了白莲教法器,方才逃去,却不料因此而被三皇子及格桑礼盯上,引来滔天大祸。

悟虚知道了事件的来龙去脉,也不听高老汉过多唠叨,飞到玄机子住处,将位置与之验证,然后,再次叮嘱玄机子略加偏离十里,便与玄机子一起回到大帐。三皇子巴尔措达,闻得玄机子、悟虚皆以探得村庄所在,在大雁峡谷东南三十里处,且术法显示,所追踪之人仍在该处,不由大喜,便欲率众人连夜奔袭。好在悟虚劝阻道,“虽已追踪到所在,但是敌方实力未明,深夜奔袭,若遇暗哨或陷阱,恐有伤亡。莫若,自己与玄机子等人先行查看刺探一番,将实情禀来,待明日一早,便可稳稳围剿一番。”三皇子思虑片刻,点头称善,便命悟虚和玄机前去刺探,格桑忽格桑礼等人留守营地,护卫大帐,且调配人手,一待悟虚和玄机子回转消息,便杀了过去。

悟虚和玄机子,夜色中,一同腾空飞出营地。往南东南方片刻之后,悟虚对玄机子说道,“大雁峡谷风景甚好,你我二人何不往此处,稍作休憩,月下论道?”玄机子闻弦歌而知雅意,点点头,便随着悟虚折转方向,向那大雁峡谷飞去。

这个大雁峡谷,两边悬崖矗立,中间留出一条线半公里的空处,蜿蜒十里。峡谷内,树木繁多,偶有知名的野兽对月嚎叫,却越发显得此时此刻大雁峡谷的静谧和诡异。悟虚和玄机子选了一处山头,停了下来。

明月不见,夜色如水,悟虚站在崖边,抖了抖略带湿气的僧袍,转身对着玄机子说道,“此峡谷名为大雁峡,兴许是取冬季大雁南下,春暖大雁北归之意。”那玄机子手持拂尘,隔着悟虚十几米,影影绰绰地站在那里,听得悟虚打开话头,吟了一首张养浩的《山坡羊?潼关怀古》。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啊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首著名的词曲,悟虚在前世也曾读过,也很欣赏其中流露出来的深重的悲世爱民的情怀。当下点点头,对着玄机子佟羽春直言道,“当今元朝暴虐,气运已衰,未知全真教作何观感?”但见,玄机子身负黄龙宝剑,在远处隐约摇动着拂尘,且行且低声吟道,“祖师爷当初见宋室不堪,大元当兴,入蒙古大帐,说无为长生道法,实有劝那铁木真行黄老之术,休养生息之意。奈何元朝不以天下苍生为念,但以铁骑杀四方。之后,又分庶民数等,等等倾扎。此实不为我教所愿也。”

悟虚唱喏道,“元朝分子民若干等,分而治之,已是大错。又尊崇纵容本教一干弟子一味骄奢*欲,大违佛法。岂不是天怒人怨也。”

玄机子笑道,“大师真是那莫恩也?”

悟虚双掌合十,恭敬道“道长先前猜测本人已非莫恩,是也不是。昔日莫恩却已烟消云散,今日道长所见之人,乃八思巴老国师亲赐道号慧明之人也。”

玄机子哈哈大笑,心中明白悟虚所指,也不再纠缠悟虚身份,沉吟片刻说道“北全真南正一,全真与喇嘛教在北方,一佛一道,渡化世人,又与南方龙虎山正一教同为道门,不知八思巴老国师及大师如何看待?”

悟虚微微笑道,“红莲白藕青荷叶,三教原来是一家。小僧虽然了领师命,上龙虎山天师府示好。但想必也有同门受师命,前往去全真教示好吧。道长稍后回到宗门,便可知晓。”

玄机子低头沉思片刻,“先前,大师嘱贫道将高家村位置说偏十里,不知有何玄机?区区十里,你我修行之人,片刻即到。”

悟虚听得玄机子如此询问,知道玄机子心中仍多疑虑,不愿全力替自己遮掩,遂躬身行礼,朗声说道,“还望道长相助。小僧前往那高家村,一探究竟,还望道长在此处居中镇守,以相策应。待明夜之时,小僧自会至此,携师尊法旨与龙虎天师府的回信,与道长再说仁义。”

那玄机子听闻悟虚如此说,不由哈哈大笑,直惊得群鸟无声,万兽退避。一弄拂尘,玄机子来到一处岩石上,开口说道,“贫道便在此打坐,静待慧明大师明夜再来论说。”说完,手捏法诀,闭目打坐,不复他言。

悟虚见此情景。也不再多说,祭出曼陀罗法界,直向那东南四十里方向的高家村飞去。

一盏茶功夫,悟虚在空中便看到前方灯火点点,缓缓移动着,应该是下方有人持着火把在游走。心知这便是高家村,悟虚缓缓降了下来,心急火燎的朝着那灯火最为通明处飞去。待到临近下方村庄之时,只听得铜钹之声响起,那些火把随着急促的哨声,纷纷聚集到村口。悟虚落在地上,便只见一阵呐喊声传来。十几个受持火把的壮汉,将自己团团围住,更有那俊俏后生,手持弓箭,背负刀剑,借着村中地形,构成了一座杀阵。悟虚想也不想,直接祭出碧海珠,指尖再次浮现出一朵晶莹剔透的白莲花。顿时便有人急急忙忙。拿着火把,往村里面跑去。

悟虚见此情境,不由一叹,“想不到白莲教在这些穷乡僻壤间渗透到如此地步。”自己只是微微手放白莲,便有人识得货色,奔走告信。

不一会儿,便有一个汉子,从村中飞奔而来,盯着悟虚手指尖摇曳的白莲花看了片刻,走上前来,一个抱拳,大声说道,“白莲社弟子蓝玉,见过仙师。”

悟虚听闻蓝玉二字,差点一个踉跄,稳住心神,一弹指,将先前的白莲花变作磨盘大小,绕着高家村缓缓地盘旋。然后,双手合十,对着自称蓝玉的汉子,以及手持火把,手弯弓箭的青壮年,说道“高二憨用白莲法术,已被当朝三皇子巴尔措达察觉。明日一早,蒙古人便会来此地围剿白莲逆匪。尔等须得赶紧转移。”那些手执火把,手持弓箭的村中壮汉,顿时一片哗然。那自称蓝玉的壮士,抬起手,止住众人的喧哗声,显得很有威严,走到近前,对着悟虚,抱拳说道,“还没请教仙师道号?”悟虚看着这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想了想了,答道“小僧悟虚。”那蓝玉又一躬身,“悟虚仙师有礼了,但不知高老村长如今怎样?”

悟虚见一干村民听到蓝玉如此不卑不亢首先问起老村长,大为紧张的神色,也不禁暗暗点头,这个明朝猛将现在看来,至少懂得聚拢人心。将裹在羊皮曼陀罗法器中的高老汉放了出来,重重答道,“一切安好。倒是尔等,须得尽快转移!”

那蓝玉见悟虚再次声色俱厉地说道尽快转移,也不迟疑,着人抱过昏迷的高老汉,立刻转身发号施令。片刻之间,刚才跑出来围住悟虚的壮汉,如潮水般退去。然后前面这个村子的所有灯光全灭,伴随着一阵小儿的啼哭声,和妇人的呵护喧叫,整村人都急速地消失在黑夜之中。

悟虚看着跟前一直没有离开的蓝玉,半是疑惑半是好奇的问道,“你为何不走?”那蓝玉却是跪拜在地,高声恭敬谨道,“鄙人蓝玉,听从仙师调遣。”

正所谓大雁峡谷夜匆匆,潼关怀古说机锋。

白莲座下出蓝玉,高家村人去无踪。

第二十八章 造杀戮

悟虚顿时大感头痛,这不是打秋风么?自己前世是一个一穷二白的月光族,转世到庐山当和尚也是身无分文,只有师傅临别“赠送”的一串佛珠,待到夺了莫恩的舍,得了他的须弥戒,却不料里面也是聊胜于无,用那个什么话说来着?是地主家也没余粮,貌似高人其实是穷人。于是板着脸说道,“你且先起来回话!”那蓝玉见悟虚似乎略微不快,急忙起身。待悟虚一番询问,方知此处白莲教分坛所在之地在那百里开外。这方圆百里的村庄尽皆被白莲教所渗透掌握,七八个村庄几乎家家户户都入了那白莲教。各村庄但有事情,不找官府,只管到村上分舵,请白莲使者调解做决。这蓝玉,便是此处白莲教分坛派到高家村的白莲使者,因为自小体格魁梧,力可举鼎,便早早地被吸纳入教,随师父修行传法,前几年被派到此处,发展信徒,吸纳那些喜欢舞刀弄棒的年轻人入了这白莲教。只因蓝玉刚到此处之时,得了威望颇高的村长高老汉不少相助,便将一件粗浅的法器赠与高老汉,高老汉心疼自己儿子,是以又将那朵惹出许多事的白莲花给了高二憨。

悟虚点点头,不再多问,看着一脸希冀的蓝玉说道,“我本不是白莲教之人,只不过心悯这些无辜的百姓罢了。尔等今后须得小心行事。”那蓝玉听闻悟虚开头言明自己不是教中之人,不由自主的后退两步,面露景色,后来见悟虚并无恶意,方又急急地问道,“那仙师又为何会本教法术,净世白莲?”悟虚摇摇头,也不知道蓝玉口中所言的净世白莲使什么法术,看着堪堪凡尘二层的蓝玉,摇摇头,“此白莲之术,但凡佛门修行之人,到了凡尘后期皆可释出。你如果安心修行,迟早有一天也会悟到的。”蓝玉虽然外表粗狂,但是自小行走江湖,顿时明白悟虚言外之意,脸上一红,抱拳答道,“仙师教训的是,蓝玉今后定当用心修行,有了仙师这般的法力,也好多杀几个元狗。”

悟虚见蓝玉还是赖在那里不走,望着远处匆忙而去的村民,想到另外一处关窍,开口说道,“法不可轻传。如今有一桩难处,你若能帮小僧遮掩过去,小僧便士承了你的情。有因有果,小僧便有所酬。”蓝玉顿时大喜,急忙问道,“不知仙师有何考就,但请说来,容蓝玉一试。”

悟虚指着村民远去的方向,“元朝三皇子已经请得全真教高人,施展乾坤寻音追影术,探知了此处所在,且命我等先行察看。我因着此刻身份,只能暗中出手。所以,按照常理来说,尔等是走不掉的。如今村民却全部逃去。试问,该如何遮掩过去?”那蓝玉低头沉思了片刻,猛然抬头,“还请仙师将蓝玉绑了去就是。”悟虚摇摇头,虽然不知道这是否便是蓝玉的肺腑之言,但按此做法却也是说不通的。悟虚也是暗暗头疼,自己自告奋勇前来察看,以隐隐凡尘八层的修为境界,在全真教乾坤寻音追影术的指引下,居然连一个村民也抓不到,倒叫他们走得一干二净?

那蓝玉见悟虚站在那里沉吟不止,摸着大脑袋,做出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悟虚眼光扫见,说道,“有话但说无妨,小僧面前无须太多讲究。”蓝玉又低头想了一会儿,侧着身子,站在悟虚旁边,望着悟虚身后一片夜色,缓缓说道,“仙师身后七八里左右,还有一处名叫魏家村的小村落,里面有几人,蓝玉却是知道,时常在那大雁峡谷做些没本钱的买卖。不如我去擒了来,交与仙师,也算是替天行道。”悟虚没等蓝玉说完,便知道蓝玉之意,心中盘算着,这倒也算是一个办法,只不过须得将那个村落的其余村民也暂时遣走,不然三皇子等人到了,怕是会大开杀戒,借机烧杀*掠,杀良冒功。便盯着蓝玉看了两眼,随口问道,“那几人果真是在那大雁峡谷杀人掠货之辈?”蓝玉当即拍着胸脯说道,“那魏三儿合着他那几个弟兄,前几日我还收到消息,说是在大雁峡内,摸黑杀了几个行脚商人。昨日还拿着几匹绸缎,到高家村这边置换了不少草药呢。”

悟虚点点头,知道,现在这年头,朝廷官员们,个个如狼似虎,压榨得底下的老百姓是苦不堪言,有那性情暴躁、游手好闲、贪慕虚荣、舞刀弄棒的,生生被*成了打家劫舍的匪徒,甚至反过来合着官府一起欺压百姓,鱼肉乡里,若没有仁人志士加以引导,造反起义,转为推翻暴政的义军,着实便是死不足惜该剐该杀的黑社会匪徒。事有权急,也不再多问,冥冥之中有报应,且带着蓝玉将他们捉去,交给三皇子来个恶人自有恶人磨。当下,祭出法器曼陀罗,带着蓝玉,直向那藏有恶人的小村落飞去,只待擒了做那无本买卖的魏三儿等人,便回去见那三皇子巴尔措达。

刚刚飞出三公里,便见前面下方火光四起,杀声震天。悟虚略一思索,便叫道,“不好!”运足法力,急急如流星般落向那一片火光之中。那蓝玉在悟虚身后,只觉一阵胸闷,险些晕死过去。

悟虚飞了七八里,在空中,便知道这便是方才蓝玉所说的魏家村,便看到一群蒙古军士,骑着骏马,一手持火把,一手持长矛或大刀,在村里来回游动,见人便杀,逢屋便烧。更有一些喇嘛,驾着法器,在村落上空盘旋,但见漏网之人,或是一个火球,或是一支骨箭。悟虚停在空中,但见得格桑忽格桑礼陪在三皇子巴尔措达左右,拿着马鞭,指指点点,有说有笑,但见一个个村民无声得倒在地上,但听得一阵阵惊恐的狗叫声、牛羊声,但听得熊熊烈火中小孩子的啼哭声。

悟虚前世今生,那曾看过如此血腥,如此暴虐的场面,耳边回响起当初自己向玄机子的请求,“今夜,悟虚想请道长再发仁心,将推算出来的位置稍微偏离十里。小僧自有用处。”不由仰天大叫一声,震得身后蓝玉当即昏死过去,盘旋在空中的喇嘛纷纷以头抢地。片刻之后,悟虚直觉心神失守,气血翻滚,强咬着牙,徐徐落到三皇子和格桑忽格桑礼面前,愤愤地说道,“为何虐杀无辜村民?!你们这是要官*民反么?!”不待惊诧的三皇子巴尔措达三人回答,又地转身望着骑在马上略带歉意的玄机子佟羽春,“天仁峰上说仁义,道长如今倒是看风景!”

却听得那格桑礼粗声诘问道,“慧明师兄这是何意?我等围剿白莲逆匪,替天行道,替朝廷分忧,慧明师兄却如此恶语相向。难道是因为慧明师兄,也是喜欢施展那白莲法术之故?”悟虚自从的曼陀罗法法界之后,便是喜欢灵识入法界,催动碧海珠的碧海白莲,这已是众人皆知的事情。此刻格桑礼见悟虚先行出发,徒劳无功,却是跑来声色俱厉的呵斥,引得三皇子也隐隐不快,当下便理直气壮的回击,还隐隐扣上悟虚与白莲教暗通款曲的帽子。

悟虚本就气血攻心,怒火焚心,听得格桑礼如此说道,大喝一声,“佛爷我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白莲怒火!”灵识入曼陀罗法界,疯狂地运转全身法力,身后浮现一方佛国,隐隐有唱经声,隐隐有白莲生。不过片刻之后,一一隐去,但见悟虚一个踉跄,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晃晃悠悠地仰天倒下。

悟虚在昏迷前,似乎看见隐约的火把,走马灯笼般,在自己眼前晃荡,似乎看见三皇子巴尔措达命令军士前来相扶,似乎听见玄机子低声诵唱“无量天尊”,似乎听到木头在烈火中噼里啪啦的响声,似乎听到狼群在夜色里嗷嗷地嚎叫声。



正所谓救得这村误那村,屠刀之下难周存。

独立夜空染血色,仰天长啸方知蠢。

第二十九章 惹因果

一个修习佛法,凡尘后期修为境界的喇嘛,居然会因为此事吐血晕倒,简直是不可思议。三皇子等人可谓看得目瞪口呆。玄机子上前扶起悟虚,伸出手掌,运起法力,正要在悟虚胸口一阵推拿。哪知,悟虚又猛地睁开眼睛,看看围在自己周围的三皇子巴尔措达,还有格桑忽格桑礼等人,慢慢站起来,也不说话,恨恨得盯了格桑师兄弟二人一眼,随即祭出曼陀罗法器,卷起昏迷在地的蓝玉,径直向营地飞去。

那三皇子巴尔措达见悟虚上师怒而飞走,也不好再待着,率着众人也自回转,也不去管魏家村是否还有活口留下。

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想不到自己随口托请玄机子将高家村的位置偏离十里,结果那魏家村正在此处。更可恨的是,格桑忽格桑礼二人竟然拾掇着巴尔措达连夜从后面赶来。自己一时大意,也没有想到这一层。结果连累魏家村百余口村民因此惨死。可以说间接死于自己之手。悟虚一边飞着,一边默默想着这些前因后果,懊悔悲愤之余,不由得在月下一路长啸。飞入营地,惊得底下军士纷纷拿着刀枪弓箭,待到看清是慧明上师之后,方才渐渐散去。悟虚也不管,只顾大步迈进自己的帐篷之后,将蓝玉放在一旁,便立刻端坐在软榻之上。

手持碧海珠,悟虚盘腿结印,细细回想刚才在魏家村晕倒时的情景。自己为人两世,第一次真实看见古人屠村,那么多人被肆无忌惮任意虐杀,房屋被烧,鸡犬不留,急火攻心是有的,但是为何当自己祭出灵识进入曼陀罗法界,诵经祭出,准备和格桑忽格桑礼做生死斗之时,自己居然感到化体灵识在佛堂隐隐有涣散迹象,结果在此种反噬之下,法力紊乱,生生吐出一口鲜血,最后灵识被法界弹出,自己晕倒在地。难道是自己冥冥中担负了百余条人命的恶业?悟虚不敢确定,诚心定意,口诵往生咒数遍,再慢慢地将灵识放入曼陀罗法界之中,之后如肉身般,在佛堂打坐结印,也不驱动法界,只是默诵《佛说无量寿经》。渐渐地,那悟虚此刻还不能踏出的佛堂外面,似乎又有隐隐诵经声从极西之处传来,悟虚只觉灵识化作的身体似乎泡在温泉之中,全身放松,最后身心俱忘,一个微弱的念头只是随着那些飘来的诵经声默诵经文。待得诵经声散去,悟虚灵体在佛堂中缓缓睁开双眼,便看到胸前有一张许多尖角的血色膜片,极其稀薄,轻轻贴着自己灵体。悟虚叹了口气,知道这便是那百余口人命在自己心中留下的业障,低声唱喏一句“阿弥陀佛”,又复将往生咒念诵了九九八十一遍,这才挥手将那片血色膜片抹去。

灵识从曼陀罗法界退出之时,那蓝玉早已醒来,在帐篷内一处地上默默静坐,两手结莲花印,全身周围有淡淡灵气笼罩。待到,蓝玉收功,看见悟虚端坐在软榻之上,无悲无喜的看着自己,正要起身施礼。悟虚虚抬右手,止住其起身,问道,“你有何打算?”蓝玉想了想,拱手道,“晚辈单凭仙师吩咐。”悟虚,沉吟片刻,便说道“此刻,你已经被旁人看见,要是贸然离开,怕也是不妥。暂且留下,过几日再说。”此刻,天色已明,悟虚刚定下蓝玉是自己门人的身份,便有玄机子在帐外说要拜见自己。

悟虚见玄机子进帐稽首,也不多说,直接将龙虎山正一教给八思巴的那封回信取出,待玄机子拿着那张信笺仔细看了片刻,无悲无喜地说道,“小僧师尊的那封法旨,说得却是命小僧向龙虎山张真人问好,并请天师府对地方上清剿白莲教一事,略加援手。只不过法旨实物,已在那晚你我天仁峰谈佛论道的时候,被那龙虎山第二十七代天师张真随取去。”

玄机子见悟虚提到那晚天仁峰五个字,便知道悟虚在责怪自己昨夜在魏家村见死不救的事情,当下做有苦难言状,一边将龙虎上那张信笺还给悟虚,一边苦笑长叹,却不辩解,只是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蓝玉,问道,“此人便是昨夜大师带回营之人?”悟虚点点头,回道“我见此人身材魁武,有点根底,正适合修炼本教金刚伏魔六道转轮法门,便带了回来。”

悟虚从巴尔赞的记忆中知道喇嘛教有一法门,名叫金刚伏魔六道转轮法门,乃是一门极为霸道的法门,修得之术,便可化身佛门护法金刚,手持佛门法器,凡处六道之众生,皆可镇杀。若是修得大成,便可化出金刚法相无数,演佛门妙法,可以转六道轮回,将人打入畜生道,是以称之为六道转轮。只不过初期修炼,须得具有极强的肉身,方可化身金刚,否则法术反噬之下,三脉七轮尽碎,身死乃至魂灭。

玄机子见悟虚如此说道,当即拍手大笑,“原来大师起了收徒之心,可喜可贺。”略一思索,便从道袍下取出一个玉葫,倒出两颗清香扑鼻的药丸,以法力平平地送到悟虚面前,说道,“这是两颗上等的淬体丹,权当贫道恭贺大师收徒之喜。”悟虚点点头,也不承认也不否认,从须弥戒中取出一个小玉盒,招手将两颗丹药收好,然后朝着玄机子合掌微笑道,“多谢道长美意,这金刚伏魔六道转轮法门,对修炼之人肉身要求甚高,道长这两颗丹药,小僧也就却之不恭了”。

玄机子见状,又和悟虚随意闲说了几句,便告辞而去。待到玄机子走出帐篷,悟虚一张笑脸方才冷了下来,心中盘算道,“既然你不仁,我也不义。八思巴法旨,也不会让你知晓究竟。且再与你周旋便是。”其实八思巴拿到法旨,隐隐点到了自己,就算还在身上,悟虚也是不会真的拿给玄机子看的,最多将八思巴在全真教和正一教道门相争中选择站在正一教这边的意思告诉他。

那玄机子回到自己的住处,坐在软榻茶几边,一手捋着胡须,一手轻轻拍打着小几,脑海里又浮现出那龙虎山回给八思巴的那张信笺佛道本一家,龙虎山日照图,这是正一教在向喇嘛教八思巴一派明面示好啊?难道他们要联手?玄机子摇摇头,现在天下虽然隐有乱相,但越是如此,全真教、喇嘛教这样的大教,反而不敢轻易乱动,以免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至于到底有何相商,是不是真的如这个唤作慧明的和尚所说,八思巴复出,为了彰显声势,许了好处,请龙虎山在南边助其清剿白莲教,只怕还得慢慢从慧明身上打探出来。

不说这玄机子在帐内反复思索,悟虚决定暂且将这后来于捕鱼儿海中大破北元,立下赫赫战功,被封为凉国公的蓝玉之后,将须弥戒中原先莫恩留下的金刚杵连同玄机子所赠的两颗淬体丹,一并交到他手上,随后领着其来到三皇子大帐,当着众人的面,如刚才对着玄机子那样一番言说。三皇子及格桑师兄弟,见蓝玉手持往日莫恩收藏的法器金刚杵,恭恭敬敬地站在悟虚身后,便也没有了盘问之心。就算这个南蛮是白莲教匪徒又如何,慧明上师已经超度到佛门,充作其门下弟子,说不定还以后还是随身护法,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三皇子巴尔措达,不但不问蓝玉的身份来历,反而随口称赞了几句,最后哈哈大笑,命人赐酒三碗。格桑忽格桑礼稍微犹豫了一下,也带着各自身后的喇嘛,上前来做同门见面。交谈之中,格桑礼故作随意的问了几个问题,蓝玉也算是老江湖,回答得滴水不漏,毫无破绽。悟虚虽然恨不得立刻杀了格桑忽格桑礼二人,此时却端着同门师长的架子,在那里拿言语挤兑格桑忽格桑礼二人。那格桑忽倒也爽快,翻手拿出一把三寸长的碧绿玉刀,格桑礼磨蹭了半天,送了一个小小的须弥袋。悟虚见蓝玉接过玉刀之后,以凡尘二层的修为境界,运转法力,但见玉刀发出一声轻响,刀尖隐隐有锋芒闪动,知道这把碧玉刀也算是不错的法器了,命蓝玉谢过之后,码着脸,看了看皱皱巴巴的须弥袋,面露不屑地说了句“地摊货”,朝着格桑礼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带着蓝玉飘然而去,留下格桑礼面色铁青地站在那里。

正所谓世间难免惹因果,纵然悟虚也难躲。

无量寿经度业力,只言片语玄机惑。

第三十章 问贾鲁

之后,这一路上,悟虚一边传授蓝玉金刚伏魔六道转轮法门,一边在曼陀罗法界夜夜修行不断,偶尔也思考着自己的路在何方?

自从转世到这个古怪的元朝,看上去和历史无二,但是却多了真正的修炼世界,自己前世看曾经暗中梦想的有机会做一个飞天遁地法力无边的大修士,甚至白日飞升,成仙成佛。如今就有这么一个机会,要不要找个时机隐遁世外,去努力修行?或者说掺和到纷扰世事中,在世间修行?但自己又不是转世成朱元璋或者其他明朝名人,有逻辑来说,从今后的结果来说,有这个必要么?当日庐山莲法峰上,师尊妙音和尚说自己多疑好辩解,须得出山修行。罢了,那就入世修行,只不过须得注意尽量少沾惹些因果便是。悟虚想了数日,便暂定下主意。

现在的曼陀罗法界,已经完全和悟虚灵识相通。法界中的佛堂也不自不觉起了很大的变化,虽然悟虚灵识还是不能走出去,但是却看到佛龛之上那个佛像,越发真实,虽然此刻仍然有青色气体环绕在其头部,但是悟虚可以看到此乃阿弥陀佛头象,且自己随时可以用灵识通过这个佛像驱动曼陀罗法界。佛堂两侧的墙壁上,原先的喇嘛教诸多神佛像,已经悄然不见,被悟虚所熟悉的佛门景象所代替,一侧为显现出碧海白莲,白莲之上隐约坐着一尊观世音菩萨法相,手上之物模糊不清,悟虚只能猜测是常见的净瓶和杨柳枝;一侧类似于叙事图,一座城墙外,一群比丘、比丘尼端坐着围在如来世尊身边,有一个站着的老比丘,胡须花白,偏袒右肩,正躬身向师尊请教,墙面最上方,隐隐有天人从半空散花,有飞着的阿修罗做欢喜状。而佛堂原先的垂下的条条经幡,上面的藏文梵文也消失不见,悟虚平时端坐下的金黄色地毯,图案也变成了无边碧海上,祥云层层,中有莲花盛开。悟虚知道,这佛堂因为自己所修行的方便法门故,随己发生了种种变化。这种种变化,不但各自代表着一部佛门经典,也喻示悟虚今后一段时间该如何修行。

佛龛上的阿弥陀佛,以及几次从佛堂外极西之处飘来的诵经声,代表着悟虚念诵的《佛说无量寿经》;左侧观世音菩萨像,开示了当日除莫恩时候念诵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而右侧的那一副叙事图画,喻示也很明显,正是《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而阿弥陀佛头象周围笼罩着的那股青色,应该便是当日江家村村民在自己和朱元璋一起与蒙古军士斗法之时,齐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期盼能蒙古军士斗败,期盼自己能逃出生天,相助自己的愿力,这股愿力短暂附着在自己身上,后恰巧因为自己又与莫恩灵识斗法时,福至心灵,又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得以长存在自己曼陀罗法界,还盘旋在因自己出身花莲妙法宗修行净土宗法门的缘故而生成的阿弥陀佛头象之上。这其实也喻示着,一段因果,悟虚因村民愿力相助死里逃生,却是欠着村民一份大恩情,这也是悟虚决定出世修行的缘故之一,尘缘未了,何以安心遁世修行?也因此,悟虚心中定下了必须为那些惨死的魏家村村民报仇雪恨的决心。

弹指一挥间,悟虚带着蓝玉随着三皇子巴尔措达营帐,一路北上,但见瘟疫横行、饿殍遍野,也见多了蒙古人当街杀汉人如狗,也见多了被*卖儿卖女的,也听多了官吏的逢迎声、小吏的狐叫声、盗匪的打杀声,也听多了老人的哀鸣声、妇人的啜泣声、小孩的嘶叫声。。到得后来,悟虚虽然只要见到,只要听到,也不管三皇子、玄机子、格桑师兄弟等旁人如何冷眼相看,都要上前管上一管,但也渐渐的不复开始的激情,彷佛一颗滚烫的心开始渐渐冷却,变得铁石心肠,彷佛渐觉管不胜管,有点力不从心的感觉,不明白为何好人为什么会变成坏人,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有时候会变得那么愚昧、凶残、自私、冷漠、绝望,不明白人与人之间为什么变得如此残酷,不明白这世道为何会变成这样!难道这就是佛祖说的,万法皆空,众生皆苦?

及至到了中书省界内的阳青村,也就是工部尚书贾鲁主持黄河修缮之工程的一处,悟虚见到了前世看孟姜女哭长城题材的电视剧里面的景象,河道两边,偏地老少民夫,穿着单薄的衣服,顶着凛冽的倒春寒河风,在一对对监工的皮鞭下,拼命得扯着喉咙,喊着含糊不清的号子,麻木中带着勤快。。集中营,这便是悟虚极度震撼之下,脑海中所浮现的一个词语。

三皇子巴尔措达,率着众人,亮明仪仗,将沿途“征集”的民夫交给河道工地管事之人,直接往贾鲁所在营帐走去。那贾鲁早已得到下面之人的禀报,急急率着任下属官迎了出来当夜,贾鲁在黄河边设宴,为三皇子巴尔措达洗尘。悟虚应邀出席,隔着一堆堆篝火,运气法力,将这个贾鲁细细端详。汉人,高级知识分子,身着元朝官服,白面长须,慈眉善目,款款而谈,彬彬有礼。。待到三皇子巴尔措达介绍到自己,那贾鲁略带矜持地颔首微笑,朝自己举杯示意,悟虚运起法力,将手中酒杯激射而出,直奔贾鲁而去。在旁人的惊呼声中,酒杯停在岿然不动的贾鲁身前,那贾鲁涵养功夫极好,微微一笑之后,将自己手中酒杯轻轻地和自悟虚手中飞来的酒杯一碰,然后学着蒙古人的饮酒方式,仰头干尽,这才哈哈大笑道,“谢过慧明大师!”悟虚伸手,将酒杯召回,捏了捏,也一口干掉,抿嘴说道,“小僧虽不是汉人,但也读过几本汉人经典,知道了你们汉人有一统六国的秦始皇,有驱逐匈奴的汉武帝,有英明神武的唐太宗。但不知道,为何你们汉人如今丢了这天下,成为大元的贱民?”那贾鲁不动声色,也不理会那些喇嘛的哈哈大笑,拂须说道,“大师是佛门高僧,难道不知道因果循环,气运之说?蒙古族前一世二世乃至无数世,修得善果,方能逐鹿中原,称霸天下,大元也随之应运而成。”大元以佛门喇嘛教立国,讲得也是因果循环,蒙古族当大兴,不但那些格桑忽格桑礼带着那些喇嘛们大声叫好,三皇子巴尔措达也是微微笑着点头。

悟虚,心中直接暗骂了一句“一派胡言!”明面上不做声色,复又把杯中酒斟满,如刚才那样,酒杯射到贾鲁跟前,待到贾鲁碰杯,召回己杯,仰头饮尽,哈哈大笑道,“小僧之前读到史书上秦始皇修长城一段,有记载孟姜女哭长城故事,不知道是真是假?如今,贾大人主持河工,不知道是否有民女哭黄河一事?”悟虚此番言语一出,宴席间便是顿时安静下来。此刻大元立国已久,譬如儒家经典这样的汉人文化,元朝上层早已接纳并传播,是以席中在座之人,无论三皇子巴尔措达,无论格桑师兄弟,都是知晓悟虚言语中的讥讽之意。

那贾鲁面无表情,手捏胡须,片刻之后,露出伤感的神色,“国是艰难,又有黄河决口,水患遍及诸省。贾某殚精竭虑,只求早日修缮河道,拯万民于水火。”此言一出,三皇子巴尔措达等人便是一片叫好之声。

悟虚望着在一片叫好声中,如万家生佛般端坐在那里的贾鲁,不禁黯然想到,“当了大元的官了,便忘了自己民族,忘了治下的百姓。却拿这番光面堂皇,实则诡辩的说辞,来沽名钓誉。”

待那不断的叫好声渐渐停止,悟虚不由借着酒劲,起身绕着篝火而行,拍手轻声漫吟: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待到后来,渐渐高声,最后环顾四周,喝问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一时间,鸦雀无声,唯有熊熊篝火中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

正所谓佛堂随心时时转,浩劫遍地处处现。

河畔把酒问贾鲁,是否兴亡皆是苦?

第三十一章 乱象现

当悟虚诵出张养浩的那首著名的《山坡羊?潼关怀古》,及至最后诘问的语气吟唱到“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令宴席鸦雀无声,贾鲁沉默不语,三皇子巴尔措达却是在那里皱起了眉头。

悟虚自从那日在大雁峡谷附近的江家村险些晕倒之后,就似乎变了一个人,一路上但见不平便要管上一管,要不是悟虚不管弱小受欺的一方是蒙是汉、是商是农,巴尔措达都快要怀疑莫恩不是被八思巴安排的某位大喇嘛夺舍,而是被哪名南人老和尚鬼魂附体了。此刻,悟虚在夜宴之上,又直接向着汉人高官贾鲁“挑衅”,语带讥讽,且似乎隐隐流露出对此次治理黄河之策的不满。此次治理黄河之策,可是自己联合羌巴穆勒国师和丞相脱脱,一力主张推动的,为的是增强己方实力和自己的威望。这慧明上师沿途的所作所为,难道是八思巴的意思?待到京都,添油加醋的大肆宣扬治理黄河之策的弊端和错误?巴尔措达暗暗定下注意,回到京都,一定要向羌巴穆勒国师等人打听一番。

这大元三皇子巴尔措达,根本没有想到悟虚的出发点很简单,出家之人发慈悲善心而已,却是尽是朝着宫廷权斗想了去。

倒是席间有一名也是汉人的中年老成的官员,站了起来,朝着金发碧眼、面带酒红的悟虚保全施礼,说道“想不到大师对我们汉人历史也有这么深厚的研究,实令下官敬佩。”然后又朝着上首的三皇子和贾鲁施礼,继续说道,“眼下黄河决口,祸及诸省诸道,不但汉人,就连蒙古人、色目人,都是受害不浅。此次,征集民夫,大举河工,下官以为,虽然艰难辛苦,却也不失为一个治本之策。一待黄河治理,则天下自然可以休养生息,安居乐业。”

这些人,无论是贾鲁也好,还是这个中年老成的官员也好,都没把老百姓真正放在平等的位置,更不要说那三皇子等人了。说来说去,什么救万民于水火啊,什么心怀天下苍生啊,终究不过是一种高高在上的“牧民”思维罢了。悟虚望着那名似乎等着自己对答的中年官员,微微摇头,也不再言,自饮了一杯酒。

那名中年官员在对面站了片刻,见悟虚不再多言,微露失望,半响又说道,“下官听大师方才所言,想是自河道过来,沿途看到民夫们劳作甚为幸苦,或偶有那严苛的小吏滥用监工职权,心有不满。关于此节,虽然我等三令五申,四方巡视,但因为有工期催促,下面的人有时候难免避着上司苛责了些,这有时候也是难以避免的。还望大师大发慈悲之心时,些许见谅。况且还有一层缘由,大师有所不知。”悟虚对着他点点头,示意其继续。

那名官员飞快的扫视了一下四周,然后对着三皇子、贾鲁和悟虚再次施礼,郑重说道:“日前,下官得到下面多名小吏禀报,这修河民夫中似乎藏有居心叵测之人,在散播谣言,蛊惑人心,恐有不法之事,是以命下面的人严加防范,下面的小吏们拿捏不好分寸,多行峻法苛令。是故,还望大师大发慈悲之心时,些许见谅。”

还没等这名官员说完,三皇子和贾鲁就纷纷变了脸色。此次修改河道,朝中大加反对之人,所提理由便是怕大量民夫聚集之后,出了什么不可控的乱子。现在居然有人在四处散播谣言,这还得了?!

三皇子第一个站起身,指着那名官员,大声问道,“是何谣言?是不是白莲教闹事?”旁边的贾鲁也放下手中酒杯,一脸严肃的问道,“元常,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可抓到那散播谣言之人?速速详细道来。”当那名被称作元常的中年官员,一五一十地将详情禀报之后,宴席间顿时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静。悟虚,见此情景,拿着酒杯,心中不由嘿嘿笑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终于要开始了么?”

一场夜宴就此结束,三皇子和贾鲁命撤了美酒佳肴,入大帐中商议。有的说要立刻搜出造谣之人,有的说要沿途加派军士,有的说对征集的民夫要实行更严格更早的宵禁,有的说但有传谣信谣的立刻处死大家七嘴八舌,每说一条,那三皇子巴尔措达便记下一条,到了最后,足足有二十几条。涉及到传播谣言、蛊惑人心、图谋造反之事,贾鲁也不敢怠慢,当着三皇子的面,将其所记下的所有措施,原封不动地一一誊写了一遍,然后用印,以工部尚书、河道总督的命令,发了出去。

散会出帐之后,悟虚领着蓝玉到了自己的住处,对其说道,“这天下马上就要大乱了。几月之内,你们白莲教怕是就要起兵造反。你有何打算?”蓝玉想了想,答道“我们白莲教虽然广布天下,但却是没有统属。此处已是中书省山东道境内,我听师傅说过,这里应该是教中韩山童、刘福通等人传教活动的地方。蓝玉岁久闻大名,却与之素未蒙面。先前承蒙仙师援手施救,又传授金刚伏魔六道转轮*,若是仙师不弃,蓝玉还想随侍左右。”悟虚空听得蓝玉如此决定,也不惊讶,思索片刻,说道,“小僧之后会北上,还要去那龙潭虎穴的元朝大都,会有不少生死危难。你如今修为尚浅,既然和那韩山童刘福通不熟,你不如便趁此机会,深夜南下,回原先所在之处。”

悟虚决定北上,甚至去元都,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一来,随着韩山童刘福通在黄河区域附近起兵造反,各地的白莲教便会纷纷响应,到那时黄河以南的诸地定是烽烟四起,而悟虚不愿太过沾惹因果,所以去元朝根基深厚的北方比较合适。二来,悟虚自从得到并炼化了莫恩的曼陀罗法界,虽然领悟了意秘之中又可修三密,现在在佛堂里面也知道诵持那几部佛经,但是这曼陀罗法界始终是喇嘛教的密传,出自净土宗的悟虚还是觉得有很多关窍未曾领悟,尤其是法界身密一项。是以,悟虚期望在北游中,看看能否从那对自己没有太多恶意的八思巴身上得到一些法门和领悟。

其实细论起来,净土宗一心净念阿弥陀佛,从密宗角度来看,持阿弥陀佛咒,即属于口密;跏趺而坐、双掌合十或者相叠,即是身密的一种,在密宗称之为大日如来手印;一心净念,即是意密。所谓显宗密宗,法相融通,,只不过各有侧重,种种方便罢了。至于有的人,以为这密宗仪式甚多,神神叨叨的,已经大大违背了金刚经里面的应心无所住的道理,而斥之以邪魔外道;而有的人见密宗修行之人又有曼陀罗又是结印灌顶,比那些干巴巴地坐在那里敲木鱼的,似乎更靠谱得多,甚至以为念了一段什么密咒,就可以当下立地成佛。这都是心有知见障,心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的缘故这些道理,两世为人的悟虚也是直到在这曼陀罗法界修行过一段时间之后,方才有明确的领悟的。

蓝玉见悟虚要赶自己走,又始终以小僧自称,不认自己这个徒弟,伏身在地,语带悲伤地说道,“蓝玉资质驽钝,不敢乞求仙师收入门下。但片刻不敢忘仙师救命大恩,传法之情,如今仙师要到那元都生死之地,蓝玉敢不追随,惟愿仙师成全。”悟虚见随了自己几个月的蓝玉,丈八身材的汉子,伏地似有泣声凝噎,也不由有了几分伤感,“也罢,你且在这里再呆上些日子,再走。你如今已是凡尘三层的修为境界,那金刚伏魔六道转轮法门也已经一窥门径,这段时间便不用修行,白日在此营中你且去自学那军营之事,晚上便到我处,聆听佛法吧。”

随后的日子,悟虚也不去管三皇子等人如何彻查谣言,弹压民夫之事,只在住处潜心修行,为不日北上做准备。

白日里,以夺自莫恩的肉身将金刚伏魔六道转轮法门运行,因为莫恩原先也修行过此神通,是以悟虚以曼陀罗法界之玄妙,修行领悟,进展神速,十日左右的功夫便可化身金刚,之后更是长出三头六臂,好不威风。悟虚现在,须弥戒和法界中除了一串碧海珠之外,没有什么法器,所以那金刚化身除了正中两手揾着佛珠。除此之外,悟虚便用身密法门,左侧双手外缚,两中指竖立如针状,两小指、拇指各自竖立,结三昧耶会之金刚萨埵印;右侧双手双手外缚,两拇指、小指竖立,指端相抵,两中指交叉置于掌中,指头面向相合,如箭上弓之形,结金刚萨埵五秘密大独股印。

夜晚时,悟虚便灵识入法界,端坐在佛堂诵经,《佛说无量寿经》、《般若波罗蜜多金刚经》、《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三部。同时将引得佛堂外一方佛国,微出法界,在帐内隐现。那蓝玉便在帐内,盘腿静坐,听闻佛国之中传来的种种佛音。这也是悟虚的一番苦心用意,历史上蓝玉性情暴戾好杀,几次言语劝解,收效甚微,如今临别之际,且试试用法界佛音,看是否能够将其心稍加熏染。

正所谓夜宴风闻谣言起,黄河水急民夫集。

且修金刚为北游,虽无法器就身密。

第三十二章 知北游

不知不觉,开春以来,已是到了4月,天气渐渐转暖。平时足不出户的悟虚不觉起了外出踏青之意,便一个人骑马出营,信马由缰,跃过潺潺小溪,跃过道道丘壑,穿梭在草木从生、春花遍地的沃野之上。及至来到黄河边,悟虚下马,左手挽着缰绳,右手漫揾碧海珠,迎着朝阳与微风,看着那浩浩荡荡的河水,挟裹着那遥远的黄土高原的尘土,时而汹涌澎湃,时而曲折蜿蜒,浑浊之中带着沧桑,奔腾之中带着不屈,擦身而过,一路向东。悟虚不由一阵恍惚,自己仿佛置身于浩瀚的时间长河面前,也许向前一跃,便可回到从前,便可回到后世,见到难以再见的人和事摇摇头,将心神从这种历史性伤感中退了出来,悟虚一阵长啸之后,纵身上马,沿着河道,逆流而行。不一会儿,便见到远方修缮河道的工地上,密密麻麻的民夫,如蚂蚁一般,大声吆喝,缓缓移动着。其间有许多拿着明明晃晃刀枪的军士,走来走去。悟虚不忍过去细看,扭转马头,快马加鞭,直接原路返回。

刚到营门,便觉得营内气氛凝重,一个军士急匆匆地上前,说是三皇子请入大帐议事。悟虚下马,一边往里走,一边询问,方知,昨日在黄河工地的黄陵冈处,挖出一个独眼石人,应验了前些日子广为流传的谣言,工地民夫一片哗然,欲有骚动,好不容易才被弹压住。此刻三皇子邀请众人便是为了商议应对之策。入得大帐,见众人闹嚷嚷的,却也拿不出一个像样的主意。格桑忽格桑礼身后有一个喇嘛,突然站起来,说不如将这些民夫统统杀掉,就地掩埋。此言一出,众人皆惊,面面相觑,各不做声。悟虚从蓝玉手中拿过金刚杵,一瞪眼,化身怒目金刚,脚踏虚空,运转法力厉声喝道,“我佛慈悲,汝若再作此言,我便执行八思巴师尊旨意,将汝打入畜生道,永世不得超生。”那喇嘛吓得浑身颤抖,不敢再出一声。格桑忽格桑礼虽然不满座下弟子如此胡说,却也不满悟虚当众如此对待自己的门下,只不过听得悟虚有八思巴旨意,也不好大动干戈,使了一个眼色,命那名喇嘛出去反省,然后才由格桑忽对悟虚问道,“慧明师兄,不知道老国师有何旨意?”

悟虚仍旧保持着金刚法相,伏在半空,诓骗道,“临出京都之时,师尊告诫我,命我沿途护送好三皇子殿下,同时严密关注白莲教动向。对白莲逆匪,可打可杀。但有一条,却须谨记,那便是不得滥杀无辜。本教当初随蒙元南下征讨,已是大开杀戒,如今不可再次轻造杀孽,不然恐有劫数。”格桑忽格桑礼听得悟虚如此说道,便也没有脾气,实际上自大元建立,喇嘛教被尊为国教之后,教中高人持有此种看法的人比比皆是。从道理来说也是如此,喇嘛教再怎么也是佛教一脉,也讲究因果循环,先前帮着蒙古贵族平定天下,沾惹了不少杀业,如今天下太平,若是再一味肆意滥杀,怕是给本教要带来不可测之劫数。

悟虚收了金刚法相,缓缓降落在地,朝着面有不喜的三皇子巴尔措达说道,“此番道理,于朝廷也是如此。大元已立,承平日久,当以仁义治天下,而不是马背上杀天下。皇上此番允许殿下及丞相的提议,征集民夫,修缮河道,不也是有绝水患安民众的初衷么?这工地上谣言早已四起,今日又出现了独眼石人,不正说明有白莲逆匪伺机作乱么?这种情况下,十几万民夫,如果要全部坑杀,反而给了那些隐藏其间的白莲逆匪趁机鼓动民夫,起兵造反的机会。”三皇子巴尔措达和贾鲁,及一干人等,听了悟虚所言,纷纷动容。

那巴尔措达,随即起身走了下来,对着悟虚施礼道,“还是上师看得深远,眼下我们确实需要谨慎行事,不然激起十万之众的民变,就算镇压了下去,怕也是天下震动,朝廷议论纷纷。不知上师有何妙策?”

悟虚心里冷笑道,“你还想着如何避免朝廷政敌的攻击?简直是痴心妄想!”嘴上却不慌不忙地说道,“为今之计,只有两策。其一,快速查找到白莲教逆匪总部及首脑所在,将其捣毁擒获;其二,着军士将工地民夫分割看管起来,同时改善伙食,稍加安抚。”却听得那贾鲁拍桌大笑道,“大师计策,却是与本官想到一块去了。我前几日便已命人,汇合附近官府,暗中刺探排查,定要以最快的速度,搜捕出白莲教总部及一干首脑。今日,得到独眼石人被挖出的消息,我已派出军士分赴各处巡视。嗯,——”贾鲁沉吟了一下,着人传令,命军士将民夫按照五千之数分成一营,每营相隔五里,严禁私下暗通消息,同时各营每日供应两头猪羊,金疮药若干。

悟虚在一旁听着,连连点头,心中暗想道,“原来韩山童、刘福通在白鹿庄集三千人,杀黑牛白羊,祭天起事,便是被此人暗中探明破坏。只不过任你老奸巨猾,却还是中了小僧的分兵之计。”待贾鲁官威十足颐指气扬地将命令发出,悟虚合掌说道,“贾大人,深谋远虑,指挥若定,小僧佩服。”说完,也不看面有得色捻须微笑的贾鲁,对着三皇子巴尔措达说道,“有贾大人一番布置,河道工地当不复有乱。如今已是四月末,欲先行一步,回转京都一趟,一来小僧身负师尊所托,须得早些回禀,二来法界初成,还有许多关碍,须得向师尊请教,还望殿下应允。”一席话虽然声音不高,但是却说得斩钉截铁。

三皇子巴尔措达听得悟虚去意已决,也不好强留,想了一下,便说道,“不知道上师几日启程?”悟虚见三皇子不敢强留,心中舒了一口气,原本以为莫恩此次奉命随行,难以擅自离去,看来还是因为自己有了曼陀罗法界,以及八思巴那道法旨,身份已然不同往日,就连这三皇子也不敢在这节骨眼上为难自己。拨动了几下佛珠,悟虚答道,“择日不如撞日,明日便可启程。”那三皇子笑道,“那本王便今夜设宴,一来犒劳大家连日*劳,二来送一下慧明上师。”

当夜,营帐中,又是一番热闹喧哗情景。众人见悟虚平时深居简出,极少指挥画脚,上次席上发飙,今日看来无非是佛门高僧忧民之举。又得知其修成了喇嘛教的曼陀罗无上法界,颇受三皇子尊崇,便人人抬轿子,轮番向悟虚致礼敬酒。就连那贾鲁也不例外,从座上起身,举杯遥遥对着悟虚说道,“大师心怀苍生,吾等读书人也是感同身受。且饮此杯,待来日京都相遇,再与大师畅谈一番。”其言外之意,无非是大家都是读书人,都是心怀苍生之人,都是同道中人,要好好亲近一番。悟虚马上就要离开此地,在这个为自己的夜宴上,也不好胡乱发作,当下也站起身,对着贾鲁举杯示意,一饮而尽。

再有那一名当日夜宴上,借着悟虚话头,将白莲教散播谣言,蛊惑人心的中年官员,也施施然走了过来,敬酒致意。那端坐在首席的贾鲁却是哈哈大笑道,“好叫大师知晓,当日大师吟唱的那首洪钟大词《山坡羊?潼关怀古》,其作者张希孟老先生,便是元常之祖。”悟虚一个讶然,看了看面前这位面带微笑的张元常,笑道,“原来当日,却是小僧借了令祖光彩,儒门大家,失敬失敬。”那张元常,倒是谦虚得很,略带唏嘘地说道,回道,“家祖小词,难得百年后,承蒙大师吟唱出来。倒是让身为后辈的元常汗颜了。”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方才作罢。

夜宴快要散去的时候,那三皇子亲自走到悟虚面前,拿着酒壶,露出熟悉的神色,悟虚这才明白其设宴之意,当即借着夜色,将几卷《曼陀罗欢喜经》弹向巴尔措达。那巴尔措达,一边脸上露出一丝*笑,一边右手麻利的将经卷塞入怀中,将两人杯子满上,先干为敬。方才躬身作礼,转身离去。

第二天一早,悟虚向众人挥手示意之后,便祭出曼陀罗,带着蓝玉,向营外飞去。一口气飞出三十里,再折转方向,避开河道大营,朝南直飞一百多里,在一个山头将蓝玉放下。蓝玉知道悟虚心意已决,也不再强求,只是跪在地上问道,“仙师,日后若有人问起这金刚伏魔六道转轮之事,蓝玉该如何回答?”悟虚明白其意,想了想,答道,“我先前法号悟虚,慧明之法号是喇嘛教八思巴所起。日后若是有人问起,你便说是我传授于你便是,但不得称我为师傅。”蓝玉面露喜色,连连应是。

悟虚叹了口气,立在云端,说道,“蓝玉你秉性暴烈,日后须得多加注意,不可轻造杀孽。”说完,飞身而去,如彗星撞地球般,直向那元朝大都而去。

正所谓纵马踏青追历史,持杵说劫溯缘由。

煞费苦心暗布置,还须彗星撞地球。

第三十三章 醉迷离

元朝大都,就是今天的北京,在元朝又名汗八里城。当时世界上有名的大都市。悟虚脚踏羊皮曼陀罗,腾空飞行,日夜兼程,数日便见到这当时世界上有名的大都市。厚实的夯土,巍峨的城池,里面人流稠密,房屋铺陈,九经九纵,气象严谨,一看便是有高人指点而修成。更有那从皇宫腾起的浩然气息,在都城数十道强横气息的辅佐下,挟裹着城中万千生灵的莫名气息,直冲云霄。

当朝皇室都城的威势,迎面扑来。悟虚此刻虽然已经迈入凡尘八层的修为境界,依然是感到隐有压迫,不可撼动。待入得城来,但见街道宽广,行人如织,人声鼎沸,鲜花怒马是有所见,秩序井然,无论是何种肤色人等,皆循规蹈矩。悟虚不由想到了前世首次进入北京的情景。大抵也是如此,一派繁荣昌盛、天下和谐的景象。不过细察之下,才发现其中的规矩之后是等级,繁荣之后是豪强,和谐之后是无处不在的小吏。

一路走一路看,一路看一路想,悟虚决定先欣赏和体验一下都城的风土人情再说。以前在庐山妙法峰,后夺舍莫恩随三皇子上龙虎上,之后野行军似的过程,倒没曾有过元朝大城市漫游之经历。那小小颖湖城市不算的。何况,颖湖城乃地方人士作威作福,鱼肉乡里之所,哪有一朝首都之骄奢繁华,之法度森严?好在悟虚须弥戒中,金银之物倒是不缺的,是以,悟虚见得馋口的便吃,看得顺眼的便买,若是在后世活脱脱一个暴发户进京的模样。

待到夜色已晚,喝得半醉的悟虚,脚步微跄地走到一僻静之处,但见一圈红砖围墙,目力难尽,有朱红大门大敞迎客,两个红绸遮糊的灯笼高高挂着,随风轻摆,墙内隐约传来阵阵咿咿呀呀的歌唱之声。悟虚一拍大腿,管你是五星酒店,还是高端会所,小僧还怕了不成?总有睡觉的地方。随手甩出两个金元宝,随着那大门两侧站立着的两个小厮,径直走了进去。那两个小厮将金元宝接住,在手里掂量了下,一边露出谄笑,弓身引着悟虚朝里走,一边问道,“佛爷是要赴宴呢,还是一个人来听姑娘小曲?”悟虚一听,便知道了此处是何处,心中暗叫一声“我*”,慌忙摆摆手,打着酒嗝,说道,“找个房间,我今晚想休息一下。”那两个小厮一听,对视一眼,一脸奸笑,原来是个有钱的醉鬼,进了这个门,不宰你宰谁啊?顿时齐齐如女子一声娇笑,“佛爷,既然今晚有缘,来到我们月疏阁,何不叫阁中花魁李采儿给佛爷唱上一曲?也好解酒消困,赏月去愁。”

悟虚听得这两人一唱一和的说辞,不由嘿嘿笑起来,暗道,“这种伎俩,佛爷还不晓得?”心中虽这样如明镜般想着,却耐不住两个小厮如枪弹般轮番轰炸的言语,口中不听使唤,含糊不清的应答着。到了后来,架不住呱噪,不耐烦的说,“好好,就这样吧。”那两个小厮如奉纶音,马上将悟虚引到一件精室,扔在软榻上,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这月疏阁,乃是京都一处有名的场所。有上好的酒水,上等的客房,供来往客官留宿;也有绝色女子,轻歌曼舞,共君夜夜笙歌。那先前被两个小厮提到的花魁李采儿,年方十六,能歌善舞,貌美如花。不过,此刻却是在另一处由尊贵客人举办的宴席之上,歌舞助兴。哪里能再分身来伺候一个喝醉了喇嘛,虽然这年头喇嘛地位高,但是能高过那几位么?那两个小厮想得明白,直接找了个年龄稍长,歌舞倒也过得去的,老姐姐,谈好分润,便将其带到了悟虚休息的地方。

悟虚一边看着堂下女子,在那里轻歌曼舞,一边大口大口的喝着茶水,脑子也渐渐有了五分清醒。观其歌舞,观其容颜,也一般啊,悟虚遗憾地想着,口中却没有说出来,只是暗叹自己因为醉酒,方才见此女子竟然差点把持不住,难怪佛祖要我等戒酒啊。醉酒之人,不但意乱情迷,无法凝神修行,更是容易不听使唤地遭受蒙骗,做出种种平常所不愿之事。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悟虚心内如此想着,待那名女子一曲歌舞罢,却也是客套地举起双手,拍掌叫道,“好好,不错,不错。”说完,从须弥戒中取出珍珠一颗,轻轻弹指,将珍珠隔空送至那名女子的身前。那名女子微露异色,旋即摇摇头,躬身施礼说道,“妾身本是一寻常歌伎,而非那声名远扬的李采儿。此番献丑,大师能以声相贺,妾身便已知足,不敢再受重礼。”

悟虚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暗运法力,将珍珠隔空抬起,缓缓射入那名女子的秀发中,喃喃道“相逢便是缘,珍珠莫当钱。一曲歌舞罢,京都夜缠绵。”说完,一边翻转着身子,一边挥着手,示意那名女子自行离去。那名女子也愣了愣,口中重复了一遍悟虚刚才所吟诗句之后,向着早已转过身去酣然入睡的悟虚施了一个礼,飘然而去。

却说月疏阁另外一处院落中,灯火通明,有一群人,错落有致的坐在一个庭院之中,不时传来放荡不羁的轻笑声。庭院中间,一名身着白蓝色轻纱的妙龄少女,头插玉凤簪,手舞红绡,正翩翩起舞,时而如杨柳春风摆,时而如惊鸿空中飞,看得人屏息静气。待到那少女停下身来,众人不断报以雷鸣般掌声。那少女低着头,轻移莲步,拖着满地的纱袍,上前几步,然后方才缓缓抬起头来,宛转蛾眉,微露酒窝,轻启绛唇,“采儿见过王公子和郭小姐。”

那坐在正中被唤作王公子的年轻人,如痴如醉地看着微微红脸喘气的李采儿,如仙子一般站在那里,不带一丝烟火气,半响,猛地抚掌笑道,“采儿妹妹,近日舞技又有精进,阿保我是看一次便有一次惊喜啊。”随即指着身旁留出的空位,连声说道,“来来,快快入座。”那李采儿微微摇头,说道不敢乱了宾主之次。王公子却不听,执意要请李采儿坐到自己身边。李采儿站在那里,只是楚楚动人地站在那里,害羞着,不愿上前入座。

却听王公子左侧坐着的那名女子狭促地笑道,“采儿姐姐,你要是不入座,我们怕是宴席都无法继续了。”众人哄笑道,“极是即是,采儿姑娘还是快快入座吧。”那李采儿方才扭扭捏捏,面若蜜桃,步步微摆,在那气宇轩昂、眼若星月的王公子身边落座。直喜得自唤阿保的王公子,眉飞色舞,哈哈大笑。

宴会继续,中有几个歌舞又过去。众人看过李采儿的歌舞之后,便觉得其余者聊胜于无,气氛顿时下了去。便有一人,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说道,“据闻月疏阁内还有一奇女子,精演十六天魔舞,何不将其叫来,一助雅兴?”此人一出此言,那坐在王公子左侧先前取笑李采儿的女子,便嗔目扬眉,笑道,“原来察哈尔还有如此雅兴。只不过郭敏听说,何先生买下西域美姬,夜夜在府中同演那天魔舞,怎么今晚出来赏花赏月,还是惦记着啊?”

这十六天魔舞,最初乃是喇嘛教传下来的一种仪轨,传到后来,到了元皇宫,由有心之人暗推波澜,迎合皇室,竟逐渐演变成了*秽的艳舞。京都高官贵族中,无人不晓,只不过不好放在台面堂而皇之地说罢了。此刻宴席上众人,听得宣政院副使察哈尔一说,不禁心有所动,要不是碍着这个巾帼不让须眉的郭小姐的面,只怕早就嘿嘿笑了出来。

那坐在王公子旁边的李采儿,见席上众人各自露出“会心”的笑容,又见郭敏一脸温怒的样子,起身说道,“诸位大人,那位姐姐名叫赵彤,确实善演天魔舞,不过却是喇嘛教中秘而不宣的仪轨。前些日子,八思巴老国师出关,她去献舞,据说老国师还大加赞赏呢。”世人皆知,八思巴不好女色,不修欢喜禅,受人尊崇,此番出关,威望不减当年。李采儿如此一说,众人便是止住了暗露的*秽表情,一脸正经的坐在那里,交头接耳起来。那王公子当即大笑道,“连老国师都大加赞赏的天魔舞,阿保定与诸位定要一观。”便命伺候在身边的小厮,前去请来。众人皆点头称是。

不一会儿,那小厮便回来禀报,说道,“赵彤姑娘已经有客人在,不便前来。席间当即便有那一干纨绔子弟,跳起来,哇哇直叫,要将那名恩客拎出来,打个半死。那王公子抬手止住吵闹声,说道,“赵彤姑娘既然能传信与你,便是还有方便。你且再去想请,便说我王保保在此恭候。”片刻工夫,那名小厮满头大汗的回来,拿着一张信笺,呈到王公子手中。那自称郭敏的女子,一把抢过信笺,大声念道,“相逢便是缘,珍珠莫当钱。一曲歌舞罢,京都夜缠绵。”随即大笑道,“此般诗句,能博佳人欢心。兄长今晚怕是请不来那彤姑娘了。”

正所谓佛祖戒酒有深意,好酒男儿须谨记。

纵是醉后自吟唱,难免诗句起迷离。

第三十四章 天魔舞

夜色深沉,悟虚仰躺在厚厚的软床上,盖着绣着朵朵桃花的锦被,酣然入睡。迷迷糊糊中,似乎自己来到了一处宏大的喇嘛庙前,那喇嘛庙正门大开,门上有一块匾,上面有蒙汉两种文字,写着“天源延圣寺”字样,悟虚迈步进去,但见里面古木名花,撩人眼目,却不曾看见一个喇嘛,也不曾听闻念佛诵经之声。。悟虚走到大殿,推开门,但见金碧辉煌的佛堂上首依旧供奉着“燃灯佛、释迦牟尼、弥勒佛”三尊前世现世未来佛,巨大的香炉中插满了香烛,将殿内变得烟雾缭绕,檀香遍彻,又有经幡丛立,木鱼蒲团若干。

忽然有一名妙龄女子凭空出现,面戴纱巾,穿着暴露,脖子和四肢都佩戴着玛瑙珍珠物件,在那里脚踩蒲团,自顾自的做出许多怪异的动作和肢态,有点像舞蹈,又有点像杂耍。悟虚站在宝殿门口,呆呆得看着,那女子却突然扭腰转身,作飞天状,直直地向着悟虚飞了过来。顿时,悟虚只觉香风扑面,两支雪白如藕的芊芊玉手轻轻地搭在自己的肩上。那女子头部和悟虚头部靠得很近,间隔只有半寸,身体却是横着漂浮在半空,如鱼儿水中游,如燕儿风中飞。悟虚隔着面纱,看不清其容颜和眼神,却生平没曾被女子如此靠近对视过,下意识地抬起双手,握住那嫩滑的手臂,想要将其推开。

只听一声娇咛,悟虚睁眼一看,一个女子扑倒在软床,软软的肩膀压在自己的右手臂上,几缕青丝散落在两人之间。悟虚大惊,急忙检查了一下两人的衣衫,发觉都是完好无损,方又将此女细看,认出正是上半夜为自己歌舞一曲的女子。在这种暧昧而诡异的情境中,悟虚满脸通红,又羞又怒地轻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到了我的床上?”

那名女子顿时露出凄苦之色,眼圈发红,好半响,才语带哽咽地说,“上师息怒,奴家赵彤,被强人所*,无奈躲到上师此处,还望上师大发慈悲,不要将奴家赶了出去。”说完,将头垂在乌黑的秀发中,压在悟虚的手臂上,轻声啜泣着。那女子转头压下,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将两片朱唇轻轻地吻在悟虚手臂之上。悟虚一阵头痛,又觉得右手臂伴随着这女子的啜泣声传来若有若无的酥麻感,连忙一边抽开手,一边说道,“你且先起来,有事慢慢说。”话音刚落,便听得“哐啷”一声,房门被人用脚大力踢开。

悟虚急忙站起来,撩开床帏,便见几个摇摇晃晃的男子,有老有少,闯进来站在屋子中间,大声嚷嚷道,“不知是哪位喇嘛,竟然喝醉了,还强霸着彤姑娘?”却原来是那处王公子席上的几人,寻了来。

悟虚看着几个汉人模样的醉汉,不觉愣了愣。现在喇嘛地位超然,这几个汉人,居然敢如此嚣张?悟虚不慌不忙地走下床,穿上喇嘛教大红僧袍,沉声问道“尔等是何人?居然如此无礼?”

那几个人中,有一二较为清醒之人,看见悟虚身上那代表喇嘛教中真人地位的大红僧袍,止住其余人,急忙上得前来细看,立刻惊声叫道,“啊,原来是莫恩上师,在下宣政院副使察哈尔。不知大师何时回京的啊?三皇子殿下他们呢?”

悟虚想不到在此处遇见了认识莫恩的察哈尔,还问起三皇子等人,想了下,合掌说道,“原来是察哈尔达人,三皇子他们还在黄河工地上,小僧有事先行回京了。”那察哈尔似乎和莫恩比较熟络,喷着酒气哈哈大笑,走到悟虚跟前,一手抓着悟虚的僧袍,一手撩开床帏往里瞅,嘴上说道,“上师回转京都,便一个人躲在这月疏阁藏香温玉,想是在外奔波,憋屈得很。走走,我们到王公子那边再喝两杯。”

大家又不是很熟,悟虚哪里想去,用手止住察哈儿的拉扯,站在那里,面带歉意地说道,“小僧刚回京都,困顿不堪,是以家都没回,在这里暂歇一宿。改天我们再把酒痛饮如何?”那察哈儿见状又笑道,“上师的酒量,某还不知道?这样,你要是真的想歇息,那便让彤姑娘离去,为我们表演十六天魔舞。要么你带着彤姑娘,和我们再喝几杯?”

悟虚正待开口,却见这会儿功夫,已经站在自己旁边的彤姑娘,眼圈发红,神情哀婉地望着自己,犹豫了一下,却被察哈儿用力拽出房间,回头看了看被其余人拥簇在中间的彤姑娘,叹了口气,随即闭口不言,随着那察哈儿穿廊过桥,来到了一处晃晃如白昼,假山、花池、林木一应俱全的场所。

待察哈儿将双方介绍一番之后,那名叫王保保的王公子便抱拳施礼问好,随即回头略带歉意的看了一下坐在自己左侧的李采儿,李采儿会意,便要起身,将座位让与悟虚。悟虚却摆摆手,示意其不必离开,对王保保合掌施礼说道,“出家人,不讲究这些,诸位不用客气。”说吧,随意找了一个小凳坐了下去。

那王保保见悟虚如此豁达,不由大喜,随让自己心爱的李采儿再次坐在自己身边,举杯向悟虚致意道,“慧明上师,真是得道高僧。阿保也曾拜读过我佛经典,方才上师不重座次,将我等俗人眼中的上首位谦让给采儿姑娘,这真真是契合《般若波罗蜜多金刚经》里面的‘无相布施’,阿保代采儿姑娘谢过,敬大师一杯。”

这王保保是个人物啊,一席话面面俱到,暗中捧了自己,又向那唤作的李采儿吐露了心意,言语之中还提到悟虚修行念诵的金刚经中的章句,倒是隐约搔到了悟虚的痒处。悟虚也笑着举起杯,和其对视一眼,说道,“王公子谬赞了。”一杯酒下去,悟虚只觉一股暖流从喉咙滑到腹中,不由赞了一声,“好酒!”上边便有一名女子笑道,“大师若是喜欢,本公子这里还有几坛。不如请大师身后的佟姑娘出席为我们表演那十六天魔舞,本公子与大师一边饮酒一边欣赏,岂不快哉?”

悟虚抬头看了看这名男子打扮,自称的本公子,喝得半醉的郭小姐,想了想,觉得歌舞一曲没什么大不了的,便回头看向赵彤,那赵彤静默了片刻,走到席间,哀怨地朝悟虚方向望了一眼,然后朝着众人施礼说道,“小女子今日身体不适,不如为众人清唱一首小曲吧?”此言一出,席上众人联想到彤姑娘方才那哀怨的一瞥,不由纷纷露出了然之色,那察哈尔更是对着悟虚竖起大拇指,挤眉弄眼。

那郭小姐随即也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红透,展开手中玉扇,挡在面前,飞快地扇了几下,这才缓缓的收起玉扇,一边举起一张信笺,一边眯着眼睛,促狭地笑问,“是不是这首‘相逢便是缘,珍珠莫当钱。一曲歌舞罢,京都夜缠绵。’?”

顿时众人一阵哄笑,看得那彤姑娘低着头,顾影自怜。连带着悟虚也是满脸通红,忙遮掩道“郭小姐手中是何物,从何而来?”那郭敏郭小姐,扬了扬手中的信笺,抬着头,奸笑道,“当然是今夜从彤姑娘处得来。”又是一阵哄笑。悟虚吃消不住,不由有点温怒看了那郭小姐和赵彤一眼。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那赵彤忽然转身背对着众人,缓缓抬起头,漫漫吐声,唱了起了。所唱歌词,正是悟虚所做,郭小姐方才吟唱之词。那彤姑娘声音不疾不徐,平稳之中带着婉转细腻,席间顿时静了下来。赵彤将这首四言诗词,一咏三叹,唱到最后情深处,抬起双臂,仰望着当空一轮明月,将缠绵二字拖得极长,婉转悠远。此情此景,众人是如痴如醉。悟虚看见彤姑娘这般姿态,不觉脱口而出,“千年白狐啊。”那郭小姐也是连声叫好,“可惜彤姑娘背对着我等,不然更妙。”众人纷纷叫道“彤姑娘转身再来一曲!”

那彤姑娘缓缓转过身来,对着众人施礼。上首的郭小姐,见其面蒙轻纱,似乎唯恐天下不乱,手中拍打着玉扇,笑吟吟地说道,“彤姑娘何以如此害羞,待我帮姑娘解开面纱,一睹风采。”说罢,便是起身腾空,徐徐地朝佟姑娘飞去。赵彤吓得急忙往悟虚方向跑。郭小姐也不急,一边缓缓的飞在彤姑娘身后,一边嗤嗤笑着,“哪里跑?本公子本是女儿身,又不会真个吃了你。”引得席间又是一阵阵大笑。赵彤听得众人的哄笑,更是心慌意乱,跑到悟虚跟前,一个踉跄,便是要摔倒在地。

悟虚急忙施了一个法诀,碧海珠化作一片莲海,低低地飞去,欲将其扶住,却见那郭小姐嗖的一下,从后面冲了过来,伸手将几乎身体着地的彤姑娘搂在怀里,然后反手持玉扇一挡,要将飞过来的白莲弹回去。哪知这白莲遇着玉扇一挡,便变回碧海珠,顺着玉扇,套在了郭小姐的手腕上,然后一个拉扯,将郭小姐带起,斜斜地飞向悟虚而去。那郭小姐一声娇喝,震出碧海珠,借势一指,玉扇作剑,直向悟虚面门刺来。

悟虚来不及说声误会,将碧海珠召回到手腕,双手合掌将玉扇夹住,打量着这位七分醉意八分泼辣的郭小姐,只见其:带着浅浅酒窝的鹅蛋脸上,细长蛾眉含煞,弯弯的睫毛下两只眼睛,如星月般清冷地看着自己,一口抹着淡淡胭脂的嘴唇间,散发着淡淡酒气和香气。此刻飞起的姿势,居然像极了方才梦中的妙龄女子的舞姿。那郭小姐低声的骂了句“色喇嘛!”,然后左手伸出食指和中指,直向悟虚双眼抓去。悟虚无奈,只得运转法力,将双手微微虚分开,竖两中指相拄上节屈如剑形,两食指伸附两中指背,结金刚界自在印,将这郭大小姐向外震开。

那郭大小姐虽然修为境界不高,但是却是极为聪明。见悟虚双手微分,施展佛门手印,便用玉扇一点悟虚右掌,身形微偏,借着金刚界自在印震力,转身往后横着飞去。只不过头巾被震掉,秀发散落在肩背上。

悟虚但见其长发披肩,一边回头翘着嘴吧,嗔怒地看着自己,一边手持玉扇,举在头顶,远远地飞了出去。不由一时呆住。

正所谓梦中乍见天魔舞,月下又闻清倌曲。

玉手佛珠美人怒,长发披肩醉香菀。

第三十五章 分别相

好在悟虚只是想将其震开,并无多少攻击性,那郭敏借势飘飘然,飞到十米开外,便稳稳地站在地上,毫发无损。只不过面色不善,冲着悟虚举起玉扇摇了摇,作示威状,随即一跺脚,飞回座位。悟虚在那里只得一脸苦笑状。席上众人都是心思玲珑人,立刻叫好助兴般,喧哗起来。那王公子含笑说道,“小妹胡闹惯了,还望大师莫要见怪。”悟虚微笑着,举杯向王公子和郭小姐示意。

那郭小姐却不卖帐,撒娇耍泼般,做着鬼脸,对悟虚说道,“听闻慧明上师南下途中,修成了曼陀罗法界,何不施展出来,让我等见识一下?”此言一出,席间便静了下来。原先的莫恩,大家都是知道的,资质不佳,虽然走了狗屎运,不知道怎么的修到了真人境,但几十年来却是再难进一步,始终停留在真人二层上面,到了最后,他自己也是灰心失望,终日只知道搜刮宝物,修炼曼陀罗法器。哪想,这么多年之后,莫恩再走狗屎运,居然修出了曼陀罗真法界,成为这几十年喇嘛教修出此界的第一人。在他与巴尔图巴尔赞等人的争斗中,八思巴还亲自出面庇护,并赐号慧明,行情大涨。

悟虚听得郭敏这般说道,不由挠了挠头。当日到了黄河工地,三皇子巴尔措达介绍自己之后,那贾鲁等人得知自己修出曼陀罗法界之后,也是意欲一观,悟虚好不容易才推脱掉。尔等又不是佛门中人,再说,这曼陀罗法界是自己的终极武器,能随随便便给人观赏细看么?有心拒绝,但隐隐地又怕那郭敏再胡搅蛮缠,最后竟点点头,鬼使神差地说道,“若是一观,还请郭小姐不要再为难小僧。”

那郭小姐却嘟着嘴,一脸不屑地说,“哪个为难你了。本公子连八思巴、羌巴穆勒国师的法界都曾见过,还稀罕你的。若是扭扭捏捏,不像真男儿,便作罢。”

悟虚心中一动,离席走到中间,摆手止住了轻声规劝郭敏的王保保,对着郭敏施礼说道,“不知郭大小姐可否为小僧言说一番,见诸位国师法界的情景。”

郭敏眼珠一转,“诸位国师的法界,气象万千,各有千秋。只不过本公子今日惊吓过度,一时竟想不真切。不如等本公子回去细细想来,大师择日备好礼物,到我府来,我给你细细道来。”悟虚当即问道,“不知郭大小姐府上是何处?”便有人笑道,“郭小姐乃如今官拜陕西行省右丞兼陕西行台侍御史,同知河南行枢密院事,察罕帖木儿大人的掌上明珠。如今圣上恩宠,赐其府宅,恰恰在天源延圣寺附近,慧明大师到时一问便知。”悟虚点头道谢,又合掌对郭敏说道,“小僧改日定当登门拜访。”心中却不由回想起先前的梦境,只觉亦幻亦真,好不令人遐想联翩。

那郭敏见悟虚傻傻地站在那里,不由又嗤嗤笑道,“不知大师此番南下,不知得了多少物件,若是随身携带,不如现在取出一二,便作来日拜府之礼,亦可”

悟虚回过神来,好你个刁滑的女子,时刻不忘捉弄小僧啊。当即敛眉肃容,说道,“小僧南下,一来护卫三皇子殿下,二来传法布施,一路行来,倒是有佛门至宝,得其一二。若是郭小姐慧眼,小僧也可以献上。”

郭敏拍掌哈哈笑道,“佛门至宝?从修出曼陀罗法界的慧明大师口中说出的佛门至宝,本公子倒是很想一睹为快。”席间众人也纷纷叫嚷,快快取出,观赏把玩一番。

悟虚微微一笑,运转法力,化身三头六臂的金刚,正中双手相叠,结释迦牟尼佛钵印;左侧法相,双手外缚、两中指竖起相拄,拇指相交叉,宛如莲叶一般外缚,结阿弥陀根本印;右侧法相双手内缚,右手拇指伸,结观音菩萨莲花手印。三头分别依次开口言道,“我有《般若波罗蜜多金刚经》一部。”“我有《佛说无量寿经》一部”“我有《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一部”。言罢,各自诵念其经。待诵完,悟虚收了金刚化身,对着郭敏合掌微笑道,“佛门至宝,三部经典,且为汝说。”

郭敏在台上,立刻做出一个“你够无耻”的神情。悟虚哈哈大笑,迈步走向自己的座位。之后,众人畅饮嬉笑,悟虚则紧口慎言。

待到宴席结束,悟虚回到先前歇息之处,见赵彤一直身后,便说道,“时候不早了,彤姑娘也自去休息吧。”却听那赵彤幽幽地说道,“慧明大师席间如此怜香惜玉,为何偏偏对彤儿冷漠无情。”

悟虚暗恼这赵彤无端地纠缠不清,不满的说道,“佛爷我快意恩仇,但不记得与彤姑娘你有所瓜葛啊?不知你这是何意?”那赵彤沉默了片刻,幽幽地答道,“不知大师为何称奴家为千年白狐?难道彤儿在大师眼中,便是那千年狐狸精么?”悟虚一阵头痛,看不得别人误会自己而伤感,急忙说道,“彤姑娘不要多心,我见彤姑娘对月吟唱,精气神皆与明月相应,宛如千年白狐修行,是以做此言。”赵彤眼圈发红,说道,“说来说去,奴家在你眼中,也不过是一个狐狸精罢了。”说完,以手中丝巾拂面,作拭去泪水状。悟虚叹道,“小僧以无相布施,那有狐狸精之分别相。彤姑娘切莫乱想。”说完,迈步反手扣住房门。

又休息了两三个时辰,悟虚坐起,揉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眼前又不由自主地想起昨晚,郭敏斜飞近身,以扇相刺,自己结印将其震开,然后郭敏长发披肩,酒红的脸颊带着嗔怒的表情,瞪着自己,飘然而去的情景。斯人远去,徒留烈酒和胭脂的气息在夜空中弥漫。悟虚右手,在空中虚握,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又忽然想到,她让自己备好礼物,上门拜访,便可为自己描述八思巴、羌巴穆勒等人的曼陀罗法界气象。席间,还有人提到她就住在那天源延圣寺附近,不由一阵意动。自己何不先去天源延圣寺附近走走?

当悟虚起床,穿好僧袍,兴匆匆地走到门口,伸出右手,按住门把之时,猛地拉开,正待跨步之时,猛然听到右手腕的那串碧海珠发出清脆的声响,不由一愣。这串碧海珠,自从下了庐山之后,除了那日被莫恩擒住,短暂地离开过自己,一直在自己手腕上,或随着自己入法界佛堂,或激发出碧海白莲,无时无刻不在加持护卫着自己。昨夜与那郭敏席间偶遇,醉中斗法,自己竟然隐约起了色念,悟虚看着手腕这串碧海珠,不由自主地暗叹了一声“阿弥陀佛”,转身回到软床,端坐其上,闭上双眼,两手数着碧海佛珠。

好一会儿,悟虚方才睁开双眼,起身,整了整僧袍,轻轻得推开房门一路上,除了几个扫地的小厮,还有偶尔要早行的客商,所过之处,无不门窗紧闭,诺大的院落静悄悄的。昨晚的喧嚣似乎,如同梦境一般,悟虚手捏佛珠,踱着步子,目不斜视,向那外面走去。

身后高高低低的阁楼见,有一扇窗户微微侧开着,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静静地站在那里,正是昨晚当着众人面推说身体不适,月下改唱“相逢便是缘,珍珠莫当钱。一曲歌舞罢,京都夜缠绵”的赵彤。看着悟虚的身影,在繁花虬枝中时隐时现,渐渐消失。赵彤呆了片刻,关上窗户,来到一处壁柜前,取出一本佛经,拿出夹在里面的一张信笺,轻声默念了片刻,便又将至放回原处。随后,按了一处机关,壁柜正中缓缓翻转,显出一尊弥勒佛像。赵彤手捏三支檀香,跪在地上,面朝这通体由白瓷作成的弥勒佛像,虔心地是三叩首,手中檀香无火自燃,升起了了青烟,在赵彤身边缭绕,使之显得更加神秘。隐约中,赵彤嘴唇微动,似乎在虔心念诵着什么经文。

这一切,悟虚毫不知情,连这赵彤在身后的窥视,也未曾察觉,待走到月疏阁大门口,便门前小厮打听八思巴老国师的驻地,方知八思巴出关复入朝之后,其法驾所驻之地,正是那天源延圣寺,京都之中无人不知。方才知道,昨夜席上那人在说郭敏所住府邸之时,为何用了恰恰两字。

悟虚摇摇头,正要起身迈步前往,却见百米开外,有一大队喇嘛,缓缓地朝这月疏阁奔来。

正所谓法界欲请美人观,佛门至宝作戏言。

万千气象万千色,说罢无相却动念。

第三十六章 化阎浮

只见,这队喇嘛,足足有一百多人,左右各有两列,有大吹法螺者,有大鸣金钹者,有持金刚杵者,有举黑红旗者,有洒水净土者,有撒花熏空者。中间是一个三米宽九米长的法驾,上有明黄色曼陀尼顶盖,四壁是精雕细刻的紫檀木,四角八方垂挂着经幡,随风摆动。有两名偏袒着右肩的中年喇嘛,各自牵着一头白象,拉着法驾,缓缓地朝着月疏阁行来。

又有一名满脸皱纹的老喇嘛,看见站在门口的悟虚,便带着两名小喇嘛,急急地走了过来,冲着悟虚躬身作礼道,“慧明上师,阿鲁含奉师尊之命,恭迎上师。”悟虚因为融合了大部分巴尔赞的记忆,所以知道这个自称阿鲁含的是自己的便宜师兄,急忙回礼道,“慧明见过师兄。”又看了看其身后喧哗气派的仪仗,惊讶地问道,“慧明昨日夜间刚刚回京,今天一早,便意欲前往天源延圣寺拜偈师尊及诸同门。何劳师尊和师兄如此劳师动众?”

阿鲁含急忙又是一躬身回礼,“慧明上师,如今已修成曼陀罗法界,便是阿鲁含之上师,且不敢再以师兄妄称。”见悟虚又要开口,阿鲁含又连忙说道,“此番,是师尊亲自下令,命阿鲁含带着寺中仪仗,前来相迎的,还请慧明上师入法驾,去见师尊吧。”

悟虚端坐在法驾中的蒲团上,看着自己如新娘般,被一群吹吹打打地喇嘛簇拥着,在大街上浩浩荡荡地向前奔去,有心想找那老喇嘛阿鲁含聊上几句,也好预先了解一些情况,无奈阿鲁含只是站在法驾前驾驶位置,就是不肯进来。细想了一下八思巴和自己的因果缘由,没曾察觉有加害之意,悟虚便索性只得作罢,只在法驾中跏趺结印。

从月疏阁到天源延圣寺,虽然也有二十几里路,但喇嘛仪仗所过之处,行人避之不及,就连一些官轿也纷纷让道,是以行得飞快,一会儿工夫便到停在那天源延圣寺大门口。门口又站立着四名喇嘛,随着阿鲁含,将悟虚从正门引入寺中大殿。

悟虚一进大殿,便见到一位体形微胖,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身着紫红喇嘛僧袍,微笑地望着自己,心有所感,正要上前行礼。却听得左右两排端坐在蒲团上的喇嘛们,低沉地诵道,“唵——嘛——呢——叭——咪——吽————”。

但从“唵”声一起,便有一名喇嘛,站立在一面亮光灿灿的金钹面前,将手中高高扬起的竹戒,轻轻击下;便有一名喇嘛,站在一口诸佛海会图纹的铜钟面前,将手中微微扶着的圆木,轻轻推出;便有一名喇嘛,站在一个状若心窍的红色木鱼面前,将手中高高举起的木槌,轻轻落下。

悟虚不知何意,只好灵识入曼陀罗法界,端坐在法界佛堂,也诵出这六字大明咒。

随后,这些喇嘛头顶纷纷显出各种菩萨金刚法相,将六字大明咒再度诵出;金钹声、铜钟声、木鱼声,也再度一一响起;悟虚脚下生莲,身后曼陀罗法界隐隐显露,有潮音声、梵唱声、诵经声、持咒声传出。

一时间,大殿中,种种色,种种声,种种香,种种相,种种法。

忽然,那位老和尚,将原先交叉叠在大腿之上的右手举起,单掌竖于胸前,“南无本师释迦摩尼佛!”声音不大,仿佛自虚空而来,却清晰地回荡在每人心中。大殿之中又渐渐恢复了平静。

悟虚走上前去,躬身合掌,施礼道“南无本师释迦摩尼佛!慧明拜见师尊。”八思巴右手虚抬,“不必多礼。死而复生,现见即是缘。且入座。”悟虚先从须弥戒取出那张龙虎山正一教与八思巴的回信,恭敬地交到八思巴身边的喇嘛之手,然后找了一个蒲团持身端坐。

八思巴接过递来的那张信笺,看了看,便指着两侧的喇嘛说道,“这便是天源延圣寺诸位同门。”悟虚当即合掌对着众喇嘛唱喏道“诸位同门师兄弟有礼。”那两侧众喇嘛纷纷合掌回礼道,“慧明上师有礼。”随后,起身,齐齐朝着八思巴行礼,便从大殿退出,只留下悟虚,八思巴和其身边的两个喇嘛。

那八思巴复又拿着那张信笺看了看,“佛道本一家”,轻声念完,将信笺交与身边右侧的一个清瘦的喇嘛,然后对着悟虚说道,“这是你多吉师兄,于六字大明咒最有体悟。”悟虚听闻八思巴介绍其为师兄,便知道眼前这名叫的多吉喇嘛,也是修成了曼陀罗法界的真人修士,急忙恭敬作礼。多吉微笑着点头合掌,然后开口轻声念道,“唵——————”。但见那张信笺,缓缓地发出光亮,从多吉手中慢慢升起。多吉轻轻将唵声念出之后,便闭口不语。悟虚却看见,定在眼前的信笺上,先是随着多吉的唵声,飘出一个金色的悉昙梵文版唵字的,然后在多吉闭口不语之后,自动接连飘出六字大明咒其余五个悉昙梵文版咒语,同时有咒声在大殿响起,随后阵阵六字大明咒声中,飞出一个最后一个种子字,响起最后一个种子音。最后,这些金色的梵字又组成一个咒轮,急速旋转,变大、升空,化作一轮小小的金色太阳。

八思巴、多吉还有左侧的那名喇嘛,静静的看着这一幕。过了片刻,待空中那轮明日渐渐散去,八思巴右手一抬,那信笺飞到其手中,八思巴也不再看直接将信笺交到左侧的那名身材魁梧的喇嘛手中,对悟虚说道,“这是你卓达师兄。”悟虚忙又合掌行礼。那名叫卓达的喇嘛,默然地对着悟虚一个回礼,也无多言。

片刻之后,多吉和卓达见八思巴闭着双眼,在那里如如不动,相识一眼,也不说话,行了个礼,起身离去。悟虚,见此情景,也准备起身告辞。却不料八思巴睁开双眼,若有深意的望着自己,悟虚只觉得自己似乎全身上下被看了个通透,毫无秘密可言。心中暗想,该来的终归要来。这该不会是佛门的天眼通吧?比x光还要x光?一眼看下去,不但衣服都相当于白穿,*裸的,恐怕在八思巴眼里,自己此刻便是一副人骨标本吧?

正胡乱想着,八思巴说道,“当日莫恩命珠碎裂,老僧便知道其作恶多端,终遭报应。却随后又听人禀报,其死而复生,且修成了曼陀罗法界,老僧一时好奇,便入定以佛门天眼通观溯缘由,却是毫无所获,只隐约看到一个明字,便出面将羌巴穆勒拦住,并赐号慧明与你。”悟虚听得,便要对八思巴躬身想谢。

八思巴轻轻的一挥手,止住悟虚的道谢,又说道,“那曼陀罗法界乃本教无上密传,非教中佛缘深厚,根器非凡之辈,日夜苦修,于真人境后期方可修成。但老僧观你修为境界,实乃真人以下;且曼陀罗法界,所显之相,与本教奥义关联不大,倒是阴阴有那净土、禅宗等南方佛门有所契合。不知可否有所见教?”

悟虚心里想了想,言明自己是庐山花莲妙法宗的小沙弥,又将被逐出师门下得山来,被莫恩所擒,当夜与莫恩在曼陀罗法器空间的灵识生死相斗,细细了说了一遍。只不过将自己转世,以及于轮回之时有所感悟的事情隐去。

八思巴听后,闭上双眼,静静思虑着。自己本是多年前,便已闭关,不问世事,只盼早登极乐之人。不料一日神游天外之际,忽然预感元朝荒*无道,天下即将大乱,当初随元大兴的本教亦有大劫,方才出关问事。恰好遇到莫恩死而复生,且修出曼陀罗之事,入定施展天眼通,却是毫无所获,只是隐约觉得这死而复生之人便是本教的一个转机,同时又隐约看到一个明字。这才临时起意,传法旨,令其上龙虎山。而眼下这龙虎山正一教,也回信中含了一个明字。看来天下将要随明而转了。只不过是否真的应在这被自己赐名慧明的汉人小和尚身上,怎么个应法,还不得而知,天机难测。

笑到此处,八思巴对着悟虚微笑道,“佛道本一家。我喇嘛教与南方诸佛门,又何尝不更是一家呢?你先前是净土小沙弥,如今是我喇嘛教上师,这一切都是缘法,一切都是佛法。我便还是以慧明相称。你若不着相,不如暂且留在此处,一来可以向多吉和卓达多多讨教一下,在这即将到来的乱世多些护身之法,二来密显双修,法界融通,以后遇到非天源延圣寺一脉的喇嘛同道,也好亲近方便一些。”

悟虚心想,这倒正合我意,点点头,恭敬作礼。

八思巴见悟虚进得殿来,一直恭敬有礼,毫无敌意,也是颔首点头,想了一下,又说道,“老僧听闻,你沿路广结善缘,心无色分,无论男女老少,无论肤色族类,皆以慈悲心而作布施。天源延圣寺副监事一职尚空缺,不如由你担任。这样,以后出去,也有个名头。”悟虚心中虽不愿多管闲事,但是也不好意思,在这里白吃白住,光拿好处不干活,见八思巴说得合情合理,只好又点点头。

自此,悟虚留在了天源延圣寺,挂着个八思巴为自己专设的副监事,也不多管俗务,整日便随着多吉和卓达修习密宗法门,偶尔有机会也向八思巴请教一二。

(藏传佛教,内部管理人员,没有监事这个名称。为了方便行文和阅读,取我们熟悉的一个名称。大家不要在这上面深究。其他地方,也是如此,但方便尔。)

正所谓法界庄严种种相,真人密咒声声无。

龙虎信笺出明日,喇嘛寺庙化阎浮。

第三十七章 皇觉寺

离元都不知几千里的一个寺庙中,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和尚,正蹲在一面结满蜘蛛网的墙角落,一边用力的挥舞着手中的弯刀,狠狠地向立在地上的原木劈去,一边愤懑地低声骂道,“劈死你们这帮老秃驴!”嘴上虽骂骂咧咧,手却不停,不一会儿,便将地上的两捆树枝,劈成大小相差无几的柴火。正抬起左手,擦着额头的细汗,却听的后面叫道,“如净,天色不早,速速去后山挑两担清水回来,把大殿擦拭一番,明日方丈要率领我等为陈员外作法事。”

被唤作如净的和尚,急忙放手转身,满脸堆笑地看着五米开外,站在大殿门口的一个神情倨傲的和尚,合掌说道,“谨尊首座之命。”说完,躬着身,麻利的将地上的柴火抱在怀中,送到旁边的柴房。。待到第三次,如净将散落在地上的柴火全都拢到胸前,那被称作首座的和尚,背着手,语气不善地说道,“水要打满,不许偷奸耍滑。”如净连声说道,“是是,如净晓得,请首座大人放心。”说完,在这寺中首座的注视下,一路小跑,将最后的柴火放到了柴房。

这如净,便是当日和悟虚分散的朱重八,这寺庙便是其家乡附近的皇觉寺。当日,悟虚被莫恩一个招手,擒拿而去,如净本是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几名后生,随着自己一起“游历四方、闯荡江湖”。其间,有遇到小股毛贼中途劫道,有遇到大户家丁严加盘查,如净皆仗着自己的机智从容、些许法力,带着血气方刚的小江村年轻人,一一应付了过去。可惜在和一股抓捕壮丁的元军的冲突中,死了不少,只剩下江入海、江入春二人。走到濠州附近,三人被白莲教看上,成了白莲教外围弟子。如净过了些日子,便发现那白莲教平时看着是吃斋念佛,劝人向善,齐登佛国,实际上却干着绑架富商、刺杀官差的事情,这也算不得什么,左右不过是替天行道之余,求个有衣穿有饭吃,哪知这白莲教越闹越大,居然起了举兵造反的念头,引得官兵还有龙虎山正一教一干道士,天天弹压围剿。好几次,如净都是仗着当初在花莲妙法宗学得的一些粗浅法门,在江入海、江如春二人的配合下,死里逃生。最后一次,三人出外购置衣物,有人通风报信,被好几十个官兵围在了一片小树林里,负伤无数,最后如净在江入海、江入春二人齐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助力下,施展出一朵白中带青的莲花,出其不意地将剩下的九人轰杀。如净深感自己道行微末,在这白莲教和元朝的厮杀中实在是危险万分,便提议三人离去,躲到皇觉寺安身立命。哪知江入海、江入春先是有同乡同伴死于元人之手,后又被白莲教教义所吸引,竟然不愿离去。如净无奈,只得一人诈死,躲回到了阔别多年的皇觉寺。

哪知皇觉寺早已物是人非,不但先前替自己剃度的师傅已经圆寂,就连当日随自己一同出外云游的僧人,也都没有回来,是以在寺中再无可以照拂亲近一二之人。如今的方丈和首座等人,见如净身带有证明出身于皇觉寺的僧牒,不便拒绝,留下之后便当作一个苦力来使唤。堪堪凡尘二层的如净,斗不过已到凡尘中期的方丈和首座等人,只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每日里忍气吞声,被呵斥来驱使去。

如净避开那整日挑刺,一天骂自己千百遍的首座,从柴房偏门出来,挑着木桶,晃悠悠的来到后山,来到一口山泉边,手捧泉水先猛地吞了几口,又擦了一把脸,方才坐在一块岩石上,一边歇息着,一边感受着山泉带来的阵阵凉意,悟虚不由一阵出神,想到了当初被逐出庐山妙法峰落在三叠泉边的情景,一片迷茫,“都是汉人的佛门之地,为什么偏偏差别这么大呢?花莲妙法宗内,自上而下,一团和气,大家不分彼此,修佛诵经,哪有皇觉寺这些龌龊事?都怪自己一天吊儿郎当,不求上进,是以才被逐出师门!”自责之余,如净又想到了小自己很多,却修为已到了凡尘三层的悟虚师兄,“悟虚师兄,比自己还要惨,刚被逐出山门,就被真人境的喇嘛掳走,多半是凶多吉少。”想到此处,不由双掌合十,低声说道,“悟虚师兄啊,你可不要怪师弟我没有去救你啊。师弟我道行微末,莫说追不上那喇嘛,追上了又如何?”正如此伤感着。猛然听到山脚寺庙方向有喧哗声,不由惊醒,“糟了,在这里歇得太久,搞不好那首座大人正凶神恶煞地在门口等着自己呢!”。急急忙忙打满了两桶水,挑在肩上,一边大步流星地往山脚走,一边摇头自言自语道,“朱重八啊朱重八,你这样在皇觉寺,像头驴一样活着,真是生不如死,还不如和江入海江如春两位小兄弟一起,在白莲教大块吃肉大块喝酒,死了也就碗大个疤。”

话说完,刚走了几步,又听到山脚方向传来传来蒙古兵的吼叫声,紧接着便是密集的飞箭声嗖嗖地响起,如净急忙甩了水担,爬上一颗大树,定睛一眼,皇觉寺已被几百名蒙古官兵团团围住,先是齐齐弯弓,将点燃了的火箭射入寺内,然后一对军士排成两列,在两个喇嘛的带领下,冲进早已破开的大门,逢人便杀,将那些整日只知撞钟念经的和尚,一一拦腰而斩。那平时颐指气扬的方丈和首座,口呼佛号,和那两个喇嘛斗了片刻,便自知不是敌手,且战且退,却又被刚刚杀完普通僧众的军士,手持血淋林的大刀,团团围住。

如净看得分明,那平时对自己冲鼻子瞪眼的首座大人,运足法力,打出一击平时最为得意的罗汉掌,单手化为磨盘大小,闪着金光,对着一名军士而去,似乎想打开一个缺口,脱出重围。却不料那名军士毫不退让,合着左右几人,一声大喝,迎着那扇金色巨掌,挥刀砍去,刀上血迹腾起一股煞气,便听得那首座大人一声惨叫,打出的手掌被砍成碎片,化作血雾。那方丈见此情景,急忙从袖口打出一个闪着白光的东西,脚踏其上,飞到半空,便要遁去。却又听嗖嗖的声音响起,一支支符箭将其几乎射成了一个刺猬,与之相斗的喇嘛,飞到其跟前,一甩红色僧袍,然后其头割下,收入袖中。这时候,那首座也早已是身躯被砍成肉泥,一颗活蹦乱跳的脑袋悬挂在另外那名喇嘛的腰间,却被这喇嘛念念有词地两指一点,便是不再动弹。显然这平日里高人模样的方丈和首座,不但被人宰了脑袋,而且连灵识也被封入其中,以作它用。

如净不寒而栗,屏息静声,不敢动用一丝法力。那名飞到空中,割下方丈头颅的喇嘛,望皇觉寺下方看了一圈,方才缓缓落地。又命军士们一番翻箱倒柜地搜刮之后,方才扬长而去。

如净在老树上,望着一片血腥之气的皇觉寺,看着那火势越来越大,最后慢慢的从四周,烧到了中间的大雄宝殿。待到一两个时辰过去,熊熊大火将寺庙建筑烧得一干二净之后,火苗又向四周,向山后窜了上来,烧了一两里,直到遇到平时寺庙种植的菜地,方才渐渐止住火势,渐渐灭去。

悟虚蹲在树上,缓缓地滑下来,只觉得身体发热,喉咙又干又燥,举起身边的水桶,将水从头顶冲了下来。然后,呆了呆,喃喃自语道,“道行比我高又怎么样,碰到更高的,还不是被一刀了结。如今这群贼喇嘛和元狗子,将这皇觉寺烧得灰飞烟灭,天下之大已无我容身之处。左右不过是个死,罢了罢了,我且还是随江入海江入春两位小兄弟那般,跟着白莲教干上一场。”说罢,踢开水桶,大步流星地下山而去。

一路上寻了一个大户人家,趁夜摸了进去,拿了布衣两套,碎银五两,直奔着那濠州城而去。

正所谓皇觉寺中劈材忙,山后清泉暗吐槽。

火烧宝殿无处藏,且去濠州干一场。

第三十八章 白鹿庄

黄河畔,黄冈陵处,营寨绵延上百里,一排排蒙古帐篷一眼望不到边。乍一看,有无数披甲持刀军士在河边集结,内中更是挟裹着密密麻麻的民夫,似乎有渡河一战之势。仔细一听,却不闻军鼓响,只有号子声,随着那料峭的春风,在黄河两岸回荡。那渐渐改换河道的流水,随着那简洁低沉的号子声,似乎也湍急了起来,犹如脱缰的野马。直至夕阳西下,河风凛冽。

三皇子巴尔措达,身跨骏马,率着贾鲁等官员,及格桑师兄弟等喇嘛,缓缓来到在大营辕门,频频回顾,手持皮鞭,指着身后,说道,“众军士内嵌结阵,又连着搜捕砍杀了几批白莲妖人,这黄河改道之工程业快要成功了。实乃天佑大元,我等躬逢盛世,也算是建功立业,上报效朝廷,下造福黎民。”众人皆称善,随即拥簇着哈哈大笑的巴尔措达入营去了。



夜色深沉,一个简陋的帐篷里,几十个浑身臭汗的民夫,合着衣服,歪歪斜斜的躺在地上,犹如死狗一般。过了半响,方才有各种声音响起。有咳嗽声,有嬉骂声,有打鼾声,有哎哟声不知是谁,将自己的臭鞋脱掉,扔到了一个昏昏欲睡的青年人身上,那青年一个挺身,坐了起来,一边将那臭鞋扔向一个满脸胡须的中年汉子,一边叫道“好你个牛二,整天就知道消遣我。哪天咱俩比划比划。”那被唤作牛二的胡须男子,哈哈大笑,一边用手抠着脚丫子,一边说道,“等李三你哪天能扛得动那一百二十斤的镇河石再说吧。”帐中顿时响起一阵哄笑。那李三红着脸,咕哝着,“别看河面平静,河下面水急着呢。那一百多斤的镇河石到了后面,就跟千斤重似的。也只有牛哥你这样会白莲法术的才能扛得动,拖得走。”白莲二字,犹如魔咒,从李三嘴里出来,便使得帐篷里气氛顿时凝重起来。那哎哟声止住了,那打鼾的声音渐渐小了,那嬉骂声、咳嗽声都消失了。众人或坐或卧,或仰或躺,全都用眼睛看向那牛儿。

那牛二嘿嘿一笑,望了望帐外,端坐在地上,挺直腰板,环顾一圈,抱拳说道“要没有白莲教的庇佑,我牛二只怕也和你李三一样,今天便险些死在河下面了。”便有一人悄声问道,“牛二,能不能将那法术传授于我等?以后还不知道谁指派下去放那镇河石呢?”牛二摇摇头,答道“非是牛二藏私,此乃白莲教的法术。”又有人笑骂道,“牛二,你们白莲教不是说引渡众生,救民水火么?怎么一个小小的搬运法术,又这般吝啬?”其余众人纷纷附和道,“正是正是!”

那牛儿站了起来,走到中间,摊手说道,“不是我不愿意,也不是白莲教藏私。这些日子,兄弟们难道没有看到那一溜溜脑袋漂在河面上的情景?”此言一出,众皆沉默。大元三皇子,亲督河工,有白莲妖人趁机作乱者,杀无赦。这些日子以来,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抓了去,押到河边,跪成一排,被砍了脑袋。好些天,那黄河水不是黄的,都是红的!牛二见众人沉默,又抱拳说道,“幸得各位兄弟周全,牛二方能活到今日,在此谢过各位兄弟了!”

那先前红脸的李三,走上前去,深深一鞠躬,拉着牛二的手,说道,“哥哥切莫这般。今日,要不是哥哥你帮衬着,我李三就被那镇河石给压死在那泥沙下了。”便又有人说道,“是啊是啊,要不是你牛二使出白莲法术,这个帐篷里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要死在水下面。兄弟你且宽心,出卖同胞,恩将仇报的事情,咱们是断然不会做的。”又有人说,“是啊是啊,往后咱们还须得靠着牛兄弟你,才能活着离开这修河大营呢。”顿时,众人纷纷附和。

牛二朝着这些说话之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冲着帐篷内众人刚毅地摆摆手,一脸萧索地坐回到最初的位置,不再言语。帐篷内又是惊人的沉默,片刻之后,随着巡逻军士的临近,咳嗽声、嬉骂声、打鼾声、哎哟声又纷纷响起,最后又渐渐地归于静寂。

一处大厅内,火把林立,正首两把交椅,左侧坐着一位浓眉大眼中年男子,一手拍着太师椅把手,一边转头对着右侧的人问道,“刘兄弟,黄河工地的那些兄弟们,进展如何?”那名右侧男子,此刻正靠在太师椅上,两眼微闭,右手慢慢捏着胡须,听闻左侧这名男子问起,睁开双眼,侧身对着其抱拳说道,“坛主请放心,福通自从在上次在那鄱阳湖中,得蒙我白莲教仙师传授妙法,便领着教中一干弟子修习。就算我与之相隔千里,其又被元狗分隔围困,我们各自仍然能互通消息。如今虽有元军有高人,借着分隔十万民夫之机,顺势在黄河边摆出九转潜龙阵。只要教中潜伏弟子在各营帐中,齐齐施展神念归一之法,便可将各处成百上千乃至万数的民夫勾连起来。到时候,我们这厢只需登坛做法,便可如臂驭指,便可将夹在中间的那些元军团团包围,九转潜龙阵,也就从中截断,不攻自破。”

原来刘福通当日得到悟虚相救之后,因怕龙虎山正一教寒霜子再度寻来,也不管鄱阳湖那群水贼,径直带着女儿和常遇春回到了山东,将情由禀明教中上下。之后,刘福通和着坛主韩山童,借着白莲令,又聚集了不少人马,并从中挑选精明汉子,将《神念冥唤术》里面的一些粗浅速成法门传授一番,山东白莲教坛越发显得声势浩大。待这些教众,能够隔空接受自己指令之后,刘福通便和韩山童一阵商议,趁着黄河改道官府征夫,命教中弟子纷纷潜入。随后也就有了“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这些事端。

那坐在左侧的韩山童,听闻刘福通如此一说,抚掌笑道,“如此说来,大事可期!”当即命人传令下去,采石垒土,择日筑坛;又命人通知散布在各处的教中弟子,一半前来,一半留守。

不几日功夫,山东诸地白莲教徒,星夜赶来,聚在一处,有三千之众。韩山童、刘福通择一良辰吉时,双双走到祭台跟前,将白莲令祭出升到天空,在众人三叩九拜之中,命人牵来白马、黑牛,斩其首级、洒其鲜血,率着众教徒,拜祭天地。最后,众人又随着韩山童、刘福通站了起来,那韩山童走上三尺高,五尺见方的祭台,抬起缠着红巾的右臂,微微挥舞着,大声说道,“弟兄们”

元至正一年四月,韩山童、刘福通于白鹿庄,聚三千白莲教众,以红巾为号,韩山童为明王。

无奈行事不密,立盟起义不久,白鹿庄旋即被元军包围。韩山童身死,刘福通突围而去。

正所谓从来起义不容易,除却教众有谁与?

更有首者身先死,个中牺牲英雄屈。

第三十九章 天下乱

韩山童、刘福通等人白鹿庄起义事泄,引得黄河岸边工地上一片肃杀之气。每天,都有人被抓被杀。就连最最老实巴交的人,平时在河边干活,稍有耽搁,便是一顿皮鞭。这还罢了,一天夜里,大家睡觉之前,都不知从哪里听到一个消息,朝廷为了以绝后患,打算等黄河改道成功之后,便将所有人拿来祭河,同时也清除一切隐患,不叫白莲匪徒漏了一人。那先前被绑到河边砍了头的,便是喇嘛僧人施法所需的血引。越传越玄乎,越传越恐怖。

却说刘福通侥幸突出重围,连夜奔至颍州,召集当地及各地逃奔而来的白莲教众。待到进入五月,便有筹划得十不离九。而此时,官府又搜查得愈加紧迫起来。众人便纷纷劝刘福通早些发动,先出手为强,占了这颍州城再说。那刘福通也不言语,自进了一间密室。

密室中,刘福通盘腿而坐,两手笔直地高高举起,掌心向内,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儿,其周围渐渐浮现出一丝丝红色气流。刘福通随即紧闭着双眼双唇,却似乎又有声音从其腹中发出,“无生老母有令,命尔等今晚子时,在各自帐篷中施展燃魂*,激发众羔羊之血性,将附近元军围剿一空。至死方止,再随我至那真空家乡。”说罢,一口精血喷出,将周围红色气流联结在一起,自己浑身笼罩在一片血雾之中。片刻之后,血雾散去,面色灰白的刘福通,呆呆地望着密室上空看了一会儿,语带狰狞地自语道,“与其让元狗们乱刀屠杀,还不如拼死一搏吧。诸位兄弟,你们也别怨我对你们用这蛊惑人心、迷人心智的神念冥唤术。韩大哥已经死了,我说不定哪天也要死的。死就死个轰轰烈烈吧!”

当夜,黄河工地上,数万民夫,个个红着眼睛,拼了几条性命,杀了当值巡逻,然后夺了刀枪,杀了从睡梦中醒来的军士们。只见得百多里营寨,尽是火光,喊杀声。原本穿插分割数万民夫的各小队军士,反过来被成百上千的民夫团团围住,格桑忽、格桑礼二人,想施展法诀,引动九转潜龙阵,却不料一阵血气冲天,一头血红巨龙隐约浮现,却是向着二人扑来。格桑忽、格桑礼,一个措手不及,双双口吐鲜血,踉跄后退。所幸,这头血红巨龙,似乎无人*控,只是触之而动,片刻之后,便有消散。

三皇子在后面,气得直跺脚,反啦反啦!这还了得?!黄河改道,是自己和脱脱丞相力争而上马的。这下几万民夫一起造反,瞒都瞒不住。当下一狠心,冲着身后的贾鲁等官员和喇嘛说道,“给我格杀勿论!”说罢,驾起法器,手拿一柄大锤,带头杀向了狂暴的民夫中间。一个甩手下去,大锤像一个火球呼啸而去,十几个正在舞动着手中刀棍的民夫,齐齐一声尖叫,便化为灰烬。那贾鲁等官员急忙传令通信,调兵遣将。格桑忽格桑礼二人,抹了抹嘴边的鲜血,咬咬牙,率着一干喇嘛,哗啦啦的飞到半空,随着三皇子左右冲杀。

杀了片刻,三皇子巴尔措达便停了下来,指着下方,说道,“那星星点点、状若莲花的法器,应该就是白莲妖人指挥反贼之物,且先将其破去。”随即领着众人分头,直直地奔了过去,路上但有相阻的民夫,也不避让,或从头到尾劈成两半,或一个火球烧个荡然无存,或单掌击去洒下一片血雾。。

那潜入黄河工地的白莲弟子,岂是凡尘后期的巴尔措达、格桑忽、格桑礼等人的对手。不消片刻,尽皆身死魂灭,永堕黑暗。

余下那几万民夫,就像被下了魔咒的死士,或者傀儡,依然在悍不畏死地四处冲杀。只杀得黄河尽血流,只杀得黑夜现红光。

黄河乱,煞风起,血气冲天。

天下震动,黄河沿岸的道府、军队,尽皆向内靠拢,同时布下天罗地网,截杀逃脱之人。

颍州城内,虽然消息尚未传开,一片宁静。但是驻扎在附近的官兵,却已经是得到急令,向黄河一线靠拢,并注意沿途可疑之人。

在密室施法之后,静修一夜的刘福通,走出密室,便命人将一干人等请至大厅,一番密语之后,众人散去。待夜幕再次降临,颍州城,杀声四起,火把浮动。一两个时辰之后,颍州城克。

刘福通乘势,率领红巾军,又进军河南,占朱皋,据仓栗,连破罗山、真阳、确山,又克舞阳、叶县等地。有黄河岸边九死一生逃出生天的来投,有平时各地各自活动的白莲教众来投,有山贼马匪来投,有和尚道士来投。短短几个月,红巾军已有近十万之众,声势浩大。

是以,南方各地,纷纷响应,揭竿而起。有打着白莲教红巾军旗号、要抗元救汉者,有自立旗号、占据一方城池的。。天下大乱!

而那朱如净意欲奔赴的濠州城,也被早就蓄谋已久的白莲教徒所占。其中有一人,名叫郭子兴,濠州定远人,为人豪迈,入了白莲教之后,散家财结豪杰,待刘福通起义成势之后,便起兵,也自称红巾军,占了濠州城,自称元帅。

朱如净来到濠州城外,不见元旗飘,只见红旗飘,那守着城门的也是换了模样,身着老百姓的衣服,手拿长枪或棍棒,只是头上都裹着一条红巾。上前,稍一打探,便知颍州城已然被白莲教占了来。急忙将身份亮明,片刻,那江家村江入海、江入春二兄弟便迎了出来,带着朱如净直接进了元帅府,只说当日朱如净大难不死,被人所救,前些日方才养好伤。于是,朱如净,便在这郭子兴的元帅府中做了一名亲兵。

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黄河两岸难啼哭。

几番厮杀与痛楚,纵是英雄亦迷途。

第四十章 小雪山

黄河近十万民夫造反,随之被四面八方赶来的元军剿灭。三天三夜,黄陵冈一带的火光不断,尸横遍野。消息传到大都,朝野哗然。灰头灰脑的三皇子巴尔措达回到都城之后,和丞相脱脱等重臣连夜闭门商议之后,拂晓便齐齐入宫。即日,元顺帝下诏,将之定性为“邪教作乱、黄河骚乱”,最后再一次下达了各地严加镇压白莲邪教的命令。

八思巴第一时间,将此消息告知了悟虚,见悟虚没有太多惊讶之色,便问道,“慧明,似乎对此事早已预料在先?”悟虚将自己沿途北上以及在黄河工地所见所闻,细细描述了一遍,最后答之曰,“天地不仁,我辈修佛;朝廷不仁,百姓造反。”八思巴深深地看了悟虚一眼,对着随伺左右的多吉、卓达问道,“你们二人,近日里随着悟虚师弟修行佛法,可有所感?”多吉微微合掌,道曰,“悟虚师弟,无相布施,深得佛法三昧。”卓达单手执礼,道曰,“悟虚师弟,事事但求本心,不假外物,卓达受益匪浅。”

原来,悟虚在天源延圣寺这段日子里,深居简出,阅读修习喇嘛教的一些教义经典。若是多吉和卓达有空,便随之一起探研佛法。那多吉担着天源延圣寺监事一职,每天都有事务处理。悟虚和其相处之时,难免会碰到寺中喇嘛前来回禀请示事宜,多吉也不避让,反而常常问询悟虚的意思,悟虚因受了八思巴授予的副监事一职,也难免抹不开情面,偶尔发表一下看法。未来世界的心,金发碧眼的人,花莲妙法宗的沙弥,喇嘛寺庙的监事,悟虚发表看法,总是不偏不倚,超脱世俗,发人寻思。而卓达,却是走的肉身成佛的路子,一身血肉皆蕴含无穷灵气,于金刚伏魔六道转轮法门也是涉猎颇深,可化出六尊丈八金刚法身,尊尊金刚法身皆手执法器,结小转轮伏魔阵。悟虚虽然堪堪只能化出三尊丈六金刚法身,但三尊法身却能诵经结印,与之平常相斗,也能坚持百余回合。是以,卓达等人暗暗称奇。

这些八思巴当然知道,间或都有人禀报的。

八思巴点点头,又对着悟虚说道,“明日,本教将举行一次大典,大典之后,会有一个议事。贫僧想请你也参加,不知你意下如何?”悟虚双手合十,问道,“敢问师尊,这教中议事,所议何事?”八思巴沉默片刻之后,“本次教中各系僧众齐聚之大典,由贫僧提议发起。所议之事,乃是本教大劫之前何去何从之事。”悟虚惊讶问道,“教中宿老众多,慧明何德何能,能参与教中如此议事?”言下之意,我本喇嘛教外之人,为什么要邀请我参与这所谓“本教大劫之前何去何从之事”?

八思巴笑道,“慧明,无论喇嘛教,还是汉人南传佛教,皆是南无本师释迦摩尼佛一脉。你虽本为花莲妙法宗的沙弥,但也是我喇嘛教的曼陀罗法界大修士,参与教中大典及议事有何不可?”悟虚默然。

大都城外,东南三十里,有一山,名曰小雪山。乃是喇嘛教,奉蒙古铁木真大汗所邀请,入驻大都之后,由教中高人命名。因山顶一到冬天,山顶便有积雪,便参照西域雪山,取名小雪山。

此刻正是五月时分,北方也未尝有飘雪。但是此刻,小雪山顶,一片白雪皑皑。附近的凡夫俗子,早就被官府远远的驱赶离去。从山脚开始,所见之人,便是密密麻麻的喇嘛。

悟虚随着八思巴和多吉、卓达等人,下了法驾,从小雪山山脚,沿着蜿蜒曲折的石梯,缓缓迈步,来到了山顶。但见旌旗密布,坐榻无数,繁华经幡,稠密华盖,种种佳肴,处处美貌婢女。中间,仅有的一处正位,端坐着一个身材魁梧、不苟言笑的大喇嘛,其右侧的棚帐坐榻,有三皇子巴尔措达及一干老臣,之后依次端坐着一个个身着紫红僧袍的大喇嘛。

八思巴朝着那端坐在正位的那名喇嘛微微颔首示意,随即引着多吉、卓达及悟虚径直走到其左侧顺延的第二个棚帐,依次落座。悟虚知道,那坐在正首正中的大喇嘛,便应是那当朝国师羌巴穆勒,也是自己恨不得立刻手刃的大因果。

待众人入座,便有下面的一喇嘛,躬身请旨,然后拍拍手掌,又另有一干人等,在不知名处,齐齐拍掌。随即,便有一队蒙着面纱的女子,鱼贯而入,来到山顶众棚帐前的空旷处。

一时间,丝竹弦乐之声响起。这些蒙纱舞女,便翩翩起舞。或成菩萨像,或结诸佛印,或吐各种音。或在地上疾走,或在空中飘摇。或作娇羞少女状,或作怒目金刚状个个如飞天,漂浮在空中,做出各种匪夷所思的动作。

如是过了片刻,蒙纱女子献舞完毕,各自朝着各个棚帐走来。这队的领队,款款来到那羌巴穆勒坐榻之处,妩媚无比地手掌一翻,便有一精美酒壶出现在其掌心。那名女子,微微摇曳这身躯,将手掌托着的美酒,轻轻倒入羌巴穆勒面前木几上的酒杯中如是,方才跳舞之女子,各自“飞”到一处坐榻面前,或献美酒,或献果蔬。

有一名女子,飘飘荡荡地,来到悟虚面前,拿起悟虚坐榻面前的酒杯,轻轻地抿了一口,复又翩翩起舞,左摆柳右含风。临到最后,那女子头一仰,纱巾漂浮,头上发丛中,一颗圆润的珍珠若隐若现。

悟虚见此,不由自主地默运法力,打出一道道手印法诀,想要打开这“迎面而来”的舞女的头纱。但听得这名女子一声郁闷地轻哼,不由心中大怜,散去法力,拿起酒杯,对着慢慢飘远的女子,遥遥举杯。心中却是已经知道,这名女子便是当日在月疏阁所遇见的赵彤。

忽然,对面那坐在格桑忽上首的一个喇嘛,意味深长地轻笑道,“莫恩师弟修成曼陀罗法界,心境和眼界也高了,居然对老国师嘉许的舞女也动手动脚。”悟虚稍微一思索,便从巴尔图的记忆中识得此人乃是现任国师一系的真人修士,名叫胡赞干达,正要答话。

上首的八思巴,轻声道,“莫恩已死,此乃慧明是也。”声音不大,但传遍整个广场,一股真灵境界的威势,虽不压迫,但却让在场的每个低境界修士,肃然起敬。方才唤悟虚为莫恩的胡赞干达更是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满头大汗的,朝着八思巴躬身作礼。

那挨着八思巴的羌巴穆勒,当即轻轻诵了一声佛号,其声也回响在广场上空,又彷佛再每个人耳边亲诵一般,也带着一股晦涩宏大的真灵气息。胡赞干达晃了晃,又是对着羌巴穆勒躬身作礼,方才堪堪坐下。

八思巴也不为己甚,对着悟虚微微笑道,“慧明,你若是悟通了那曼陀罗欢喜法,此舞女倒也可以任由你带在身边。”悟虚一阵汗颜,正欲起身辞谢,八思巴摆摆手,紧接着转头对着羌巴穆勒说道,“师弟,大典可以开始了吧?”

羌巴穆勒点点头,微微欠身,“本教大典开始,闲杂人等速速退下。”其话音一落,悟虚便见那些随伺的婢女和刚才上演天魔舞的舞女,以及其他一些闲散人等,便齐齐躬身退下,只留下喇嘛教低级弟子远远地在四周警戒。那赵彤自然也是随着众人下山而去,不见踪影。

正所谓黄河岸边杀戮起,小雪山上喇嘛集。

欲说造化与劫难,大典先前舞一曲。

第四十一章 应劫法

待等闲杂末等之人散去,又有一队着藏青色僧袍的喇嘛,从外鱼贯而入,各自手捧铜盘,其上有香炉,有法轮,有盛满奶酒的玉杯,有金黄色素式糕点这些喇嘛来到广场中间之后,变换队列,围成一个圆圈,盘腿坐下,双手将铜盘举过头顶。

然后,羌巴穆勒座下的一名身着紫红色僧袍的老喇嘛,飘然而下,落在圆圈的正中间,也是盘腿坐下,面朝西方,双手合十,以藏语朗声唱诵经文。然后八思巴和羌巴穆勒同时一声佛号,率着众喇嘛,齐齐地面向西方,唱诵不已。这期间,香炉自燃,有缭缭檀香升起;法轮自转,有道道黄光射出;玉杯自喷,有滴滴美酒四洒;金铃自响,有声声清音荡漾如是半个时辰,礼毕。

那名端坐在圆圈中的紫红色僧跑的老喇嘛,等场中那队藏青色僧袍的喇嘛退下,缓缓站起身来,肃然地朝着四方环视了一眼,朗声说道,“今有本教弟子,号曰慧明,日前修成教中曼陀罗法界,实乃可喜可贺之事,当有所宣示,以彰本教法界无边、气运兴盛之相。”朝着悟虚走了几步,然后停住,扬了扬白眉,一手单掌执礼,一手作相邀状,说道,“还请慧明师弟为吾等一展曼陀罗法界。”

悟虚心中惊讶,朝着八思巴望了一眼,见八思巴微微颔首示意,面带勉励,当此时刻也不矫情,祭起羊皮曼陀罗法器,飞到场中那名老喇嘛原先端坐的位置,然后灵识入曼陀罗真法界,微微催动,但见其身周围浮现出诸比丘比丘尼,或恭敬作礼,或默念经文,时隐时现。片刻之后,悟虚口诵《般若波罗密多金刚经》,头顶顷刻大发光明,有一尊佛像隐隐浮现,随即化出三个头像,各朝一方。此佛像一出,先前浮现在周遭的诸比丘比丘尼,又如车水马龙一般,快速旋转起来,同时发出种种念诵声;更有阵阵檀香、莲香生起,以悟虚所在之处为中心,随着悟虚的诵经声,淡淡地向四周扩散一遍《般若波罗密多金刚经》诵毕,悟虚缓缓收了曼陀罗法界,站在那里,躬身合掌,状若白莲。便听得八思巴大笑道,“金刚经,真法界,广度诸比丘比丘尼。”随即,双手微微合十,那飘散在广场四周的香气消失一空,八思巴手掌之间却多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莲花。又见八思巴双手幻动,形成一个小结界将白莲包裹,然后结种种印,打在上面,最后双手翻摊,那朵白莲随风绽放,直直地飞向悟虚,绕着悟虚转了三圈,一闪而没。悟虚便觉得自己曼陀罗法界的佛堂中多了一朵透明的白莲花,缓缓旋转着,上面隐隐有一股真灵境界的气息流动,更是隐约可见有三道繁复的手印不断的接续显现。悟虚当即躬身道谢。

那边厢,端坐在上首的羌巴穆勒,随即清瘦的脸庞也露出一丝微笑,点头说道,“金刚曼陀罗法界,须有金刚曼陀罗法器相配。我有一枚玉盘,上刻有本教金刚九会曼陀罗,便送于你,作为法界之法器之用。”说吧,一枚碗口大小的玉盘,从其袖袍飞出,到了半空,便有光华流动,投射出大日如来及诸菩萨、诸金刚之诸法会之诸景象,威严具足,声势浩大,似乎隐隐要将悟虚摄入其中。只听得八思巴轻诵道,“南无本师释迦摩尼佛”。悟虚站在那里,定住身形,略一思量,伸出双手,暗结布施礼印,大声唱诵道“南无本师释迦摩尼佛”。那羌巴穆勒深深地看了八思巴和悟虚一眼,随即玉盘光华隐去,滴溜溜的落在悟虚手上。

八思巴和羌巴穆勒做了赏赐之后,其余各法界真人,亦纷纷有所赠礼,其余各真人以下喇嘛,亦纷纷口诵佛号,恭敬作礼。悟虚一一以礼回应。

待悟虚重新回到坐塌,八思巴和羌巴穆勒互视一眼,身后涌现出一方法界,又齐齐打出一个手印,结成一个小结界,顿时将广场笼罩禁制。外面之人,只见小雪山山顶隐于一片金光之中,再也无迹可寻。

结界中,羌巴穆勒一脸肃穆,开口言道,“此次大典,一来是拜祭本教历代先贤,二来观礼慧明之真法界,三来便是商议本教值此天下更替之际的应劫之法。”此言一出,法界中尽皆默然。羌巴穆勒像是早有预料一般,等了片刻,便朝着八思巴问道,“师兄此次为了本教安危,舍了那飞升机缘,破生死关而出,不知道有何赐教?”八思巴缓缓地扫视了一下望着自己的诸位喇嘛,轻声道,“我喇嘛教,本在雪域高原传教说法,趁着蒙古族大兴,受其礼敬相邀,东来弘法,此乃本教机缘,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无奈其间,本教一干弟子心有贪嗔,先是随着蒙古骑兵南下,后又游走于元庭内外,生出种种业力。如今大元气运日衰,本教与之因果纠缠,恐怕有一番受累。”八思巴此语,原本就是教中明眼高层的共识,羌巴穆勒及其他喇嘛微微点头,却是不出声,只是等着八思巴说出下言。八思巴微闭双眼,却是不再言语。

半晌,便有一名喇嘛站起,合掌说道,“大元气数已尽,莫若本教齐齐返回雪域高原便是。”另一名喇嘛,却是坐在那里冷哼道,“说得轻巧,这世上哪有这般便宜的事情,白得好处,想走就走?本教这百年大兴,乃是随大元而兴,此已是一桩大因缘。若是今日我等齐齐返回雪域高原,此番因果难道就没了不成。到时候,说不定便有大祸临头。”先前那名喇嘛当即反问道,“难道要本教逆天而行,陪元庭在此覆灭不成?”那冷哼的喇嘛,回道,“元庭是元庭,本教是本教,不是同生共死。本教当日顺天应命,出西域而大兴,如今天下更替,难道本教不能寻机而动,化解劫难,再次顺应天命,保我教长兴?”这一番话,倒是说道了很多喇嘛的心坎上。

悟虚冷眼旁观,便见有不少喇嘛听闻此番言语之后,微微点头;就连那面上毫无表情的羌巴穆勒,也睁眼望了说话之人一眼。正暗中冷笑,却听得八思巴声音复起,“慧明,此番你一路南下,沿途所见所闻颇多,不知你有何见解?”

众喇嘛见原先沉默不语的八思巴,当面指名道姓地询问悟虚,皆停住了争论,齐齐地望着悟虚。八思巴身边的多吉、卓达等人,羌巴穆勒及其座下一干真人修士,这些隐约知道一点内情的人,也静静地望着悟虚。

悟虚想了想,站起身来,合掌作礼,对着众人说道,“我等修佛之人,本是应该慈悲为怀,随缘说法,普度众生。不知诸位自西域而出之后,何以随缘说法,何以普度众生?”此言一出,羌巴穆勒座下的一名着紫红僧袍的喇嘛,便哼道,“敢问慧明师弟,之前未成法界之前,以莫恩之身,又是何以随缘说法,何以普度众生?”悟虚知其所指,答道“莫恩已身死道销。”那名喇嘛讥笑道,“换了一个身份,便能重新开始?那因果循环还讲不讲?”悟虚默然片刻,静静地答道,“讲。因果循环,报应不爽。”随即坐下,不再多言。顿时,一干喇嘛以为将悟虚问倒,纷纷面有讥色,轻笑不止。

那端坐在上首,自从开头问询八思巴之后便沉默无语的羌巴穆勒,却是双眼精光闪动,罕见地挥手止住自己座下喇嘛的讥笑,对着悟虚沉声问道“这便是你的见解么?”话音刚落,悟虚便觉有一股庞大的威势,挟着一股隐隐杀机,迎面而来,急忙运转法力,祭出曼陀罗法界。

却见八思巴,一挥手,将羌巴穆勒这股威势与杀机化解,然后朗声说道,“真人境界以下的,尽皆散去。”说罢打出法印,将真人境界以下的喇嘛送出了结界。片刻之后,广场上仅仅留下教中高层数十人。有喇嘛起身指明悟虚如今没有了先前的真人修为和境界,不应参与此种高层秘密会议,也应退去。

八思巴双眼深深地看了这名喇嘛一眼,一字一顿地说道,“成曼陀罗真法界,皆是本教明日之星,皆应待之以礼。”每说一个字,身上威势便大上一分,那名喇嘛便定在那里,身体一寸寸往下沉入地下。

羌巴穆勒见八思巴动了真怒,知道自己方才的杀机引得八思巴不快,见座下弟子出言冒犯受了惩戒,想想自己和八思巴的约定,终是没有中途出手相助,只等八思巴把话说完,那名弟子全身没入土中,只余一个脑袋露在地上,方才抬手施法,将其提了出来,也不管其闷哼土血,摊在坐塌,只把双目定定地看着悟虚,云淡风轻地问道,“如何个身死道销法?”

正所谓口诵金刚法界显,真灵高人将法演。

众说纷纭兴与灭,身死道销是因缘。

第四十二章 夜色茫

雪山下的一处山坳中,一名蒙沙女子借着夜色,隐身于一颗大树之上,但见其如狸猫一般,身体贴在树干,手脚抓着树枝,仰头目不转睛地望着山顶那一片金光。片刻之后,金光闪动,一群喇嘛纷纷从其中飞出,然后站在外面,三五成群,窃窃私语。这名女子见状,微微扭头侧耳,似乎可以听得见相隔数百米之外的谈话。那些喇嘛低声细语片刻,便不再多言,齐齐坐在地上,打坐等待。

一阵清风拂过,将这名女子的面纱微微撩起,露出一张闭月羞花的面容,正是那月疏阁赵彤。其两道淡眉之下,一双明目睁地圆圆的,神情专注之余,露出些许失望的神色。待到一个时辰过去,小雪山顶金光散去,赵彤急忙屏气凝神,手脚缠绕住树干,整个人如一片枯叶般紧紧贴着。待到八思巴、羌巴穆勒神念悠然一扫之后,率着众喇嘛下山飞远,赵彤全身一松,直接从树干滑落到地上,喘息片刻之后,用手撩开面纱,掏出香巾,擦了擦额头细汗,扶了扶发丛正中的珍珠,方才站起来,缓缓朝着山脚走去,回到今夜表演天魔舞的女子营帐之中。

一会儿,已有三三两两的小喇嘛来传法旨,点名某某女子,前往某某大喇嘛处伺奉。这赵彤先前乃是八思巴座下婢女,能歌善舞,颇入八思巴法眼,是以无人敢点其名。赵彤只是循着规矩,在此等了片刻,见再无上师相召,便和着几个姐妹,各自散去。

赵彤头戴白纱,身披锦袍,一路莲步,款款地回到月疏阁,闪躲过几个酩酊大醉的酒客,随意招呼过几个嘴皮抹油的小厮,来到自己所居的阁楼,刚坐下喝了几口茶水,便听见门外有轻叩之声,“赵姑娘,您要的南方胭脂送来啦。”。赵彤快步走到门边,轻轻地拉开一道缝,稍一端详,便将这名送胭脂的小厮迎了进去,一边高声说道,“你且莫先要银子,待本姑娘试试胭脂再说。若是有半点掺假,你便休想得着一个铜板!”那名俊俏的小厮,进得屋来,一边四下打量,一边嘴上说道,“姐姐还信不过我?只管一试便知。”说完,浑身一身雾气升起,转眼变作一个微微佝偻的老妪。

这名老妪,五十多岁,穿着一身灰色的绸缎,两鬓斑白,头上斜插着一根玉簪,见赵彤躬身行礼,径直走上前来,慈祥地扶起赵彤,将其微微搂入怀中,怜惜地说道,“几日不见,可还好?”赵彤几分依偎着这名老妪,几分撒娇道,“奶奶去南方玩耍,也不带上彤儿。”老妪叹了一口气,说道,“奶奶哪里是去玩耍啊,此次南去,差点丢了老命,回不来了。”

原来这名老妪,人叫刘嬷嬷,也是山东诸地的白莲教坛的一名长老。前几日,韩山童、刘福通在白鹿庄立盟起事,刘嬷嬷也受邀参与。却不料事有不密,白鹿庄被围,韩山童身死,刘嬷嬷等人侥幸随着刘福通,突出重围。随后,与刘福通等人相商之后,依旧潜回大都,收集情报,以策应刘福通随后的起义。

赵彤听闻刘嬷嬷靠着刘福通的白莲令,浴血奋战,方才脱身,注意到刘嬷嬷白白的一张脸,急忙问道,“奶奶受的伤重么?”刘嬷嬷拍了拍赵彤的肩膀,摇摇头,坐到椅子上,一边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水,一边暗中压制住体内隐隐泛散的伤势,抬头露出一个笑容,“不碍事的,奶奶好歹也是凡尘六层的修为,区区几个小喇嘛鞑子,又能把奶奶怎么样!”

赵彤不疑有他,便坐到一边,轻轻拢了一下秀发,说道,“今夜喇嘛教在小雪山山顶召开法会,八思巴和羌巴穆勒等尽皆在座。”那刘嬷嬷眼中精光一闪,忙问道“可有打探到什么机密?”赵彤摇摇头,“这次他们似乎颇为小心,不但早早地将我等遣散,而且还布置下结界,将山顶之处隐没于一片金光之众,中途更是将真人以下的喇嘛送出结界。彤儿的又不敢灵识出体施展那千里潜听之术,怕被发现,所以只是隐约听那些小喇嘛说什么莫恩身死道销,慧明修成法界,本教如何化解大劫这样的话语。”

刘嬷嬷忙说道,“彤儿你也做得对,若是你施展法术,只怕灵识刚刚接触那片金光,便已被察觉。”说完,抬头忽然看见赵彤头顶发丛中嵌着一个龙眼大小的珍珠,便指着珍珠问道“此物从何而来?”。

赵彤见刘嬷嬷问起珍珠一事,急忙取下头上珍珠,答道,“这是今夜彤儿表演天魔舞,八思巴老国师随手赏赐的。”刘嬷嬷看了看赵彤,又看了看其手心的那颗发着微光的珍珠,想了想,说道,“彤儿你先前作为八思巴的婢女,颇入其法眼,此次八思巴破关而出,你可想法多加拜谒。一来可以借助其威势,受到其庇护,行事方便,少受刁难;二来,亦可寻机接其他触喇嘛上层,留意到一些蛛丝马迹,甚至机密消息。”

赵彤听得刘嬷嬷如此一说,低着头低低地应承着,脑海里却浮现先前悟虚来月疏阁那晚发生的事情,以及今夜悟虚瞧见自己头上珍珠欲要撩开面纱的举措。

那刘嬷嬷察言观色,见赵彤似乎心有所思,等了片刻,问道“彤儿,这几日,是否认识了什么人?”赵彤心中微微一惊,娇嗔道“彤儿每日隐于月疏阁,也未曾抛头露面于来往酒客,哪里认识什么人呢。奶奶多想了。”

刘嬷嬷嘿嘿一笑,意有所指的说道,“瞧这珍珠大小与成色,在元庭贡品中也算是极佳的上品。也只有八思巴这样的尊崇之人,才能随手赐出。倒也配得上我家彤儿。”说罢,止住欲要撒娇的赵彤,拉着赵彤的说道,“彤儿也是二十出头的大姑娘啦,待刘长老在南方起义成功,奶奶便将你护送到义军之中,帮你找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家男儿。”赵彤满脸通红,蚊子般低声私语道“奶奶不许胡说。”

“奶奶怎么是胡说啦?想当年,奶奶和你爷爷洞房花烛夜之时,才刚刚满十四岁。那个时候比你还小,还是个小丫头片子,扎着两根小辫子,比你还喜欢撒娇呢。”刘嬷嬷一边说着,一边似乎回忆着年少之时,脸上有了一丝红晕。忽然又双手紧紧握住赵彤的手,厉声说道“可惜没多久,便有两个喇嘛和一队元军跑到村子里来,说是要追查白莲逆匪。却是捉鸡杀鸭,搜刮财物,还要凌辱你刚生下你的母亲,结果你父亲,还有你亲爷爷亲奶奶,为了保护你母亲都惨遭毒手。那躲藏在隔壁我家的养伤的白莲长老,实在看不下去,便翻墙与那帮贼人拼命,你奶奶我家那个汉子,十七八岁血气方刚,将我藏好,也拿起斧头,冲了过去。等没了动静,我爬出地窖,到你家一看,我家那口子和那帮元狗尽皆倒在血泊之中,那负伤的白莲长老也力尽而亡,你那亲母亲也因惊讶伤心过度,不久便撒手而去。”

赵彤虽然不是第一次听见刘嬷嬷讲述这些悲惨往事,但每次听起,都是泪流满面。此刻也不例外,紧紧地抱着刘嬷嬷,呜呜地哭着。

刘嬷嬷圆睁着双眼,竖着柳眉,抚摸着赵彤的后背,说道,“彤儿,不哭,不哭。奶奶自从那日嚎啕大哭之后,便再也没有哭过了。”说吧,将赵彤又轻轻扶起,仔细抹去其脸上泪滴。

赵彤过了片刻,缓过神来,坐回椅子,忽然看见刘嬷嬷嘴边又一丝血迹,惊声说道,“奶奶你吐血啦?!”刘嬷嬷这才注意到,自己方才心气浮动,没有压制住内伤,以至于说话之间,鲜血涌出,当下接过赵彤递来的手绢,用手轻轻抹去嘴角血迹,说道“这次在白鹿庄,奶奶我不小心中了那狗皇子巴尔措达一击噬心掌,因为缺少药材,所以拖到了现在。明日,奶奶便再去各大药铺问询一番。”赵彤忙问,“需要何种药材?”刘嬷嬷却不言语,直叫赵彤无需*心便是,随后又和赵彤说了几句,便自自行离去。

赵彤一脸担忧地在夜色中送走刘嬷嬷,看着手中那颗圆润的珍珠,又想到刘嬷嬷方才的那些话语,心神一阵恍惚。站了片刻,将珍珠收入香囊,然后走到壁柜处,抽出那本夹着信笺的佛经,将信笺取出,静静地看了一眼,便将其递到香炉跟前,烧成了灰烬。

正所谓山郊野外把身藏,原来彤儿不寻常。

沧海月明珍珠泪,素笺诗情夜色茫。

第四十三章 醉琼楼

却说得那夜在小雪山山顶参加喇嘛教高层秘密商会,悟虚巧言解释了“因果循环,须有报应,诸如莫恩之流身死道销”之后,八思巴和羌巴穆勒似乎以灵识相商,达成某种程度的默契。至于是何种默契,不但悟虚不知,很多长久跟随二人座下的真人境界的大喇嘛们也不知道。因为,八思巴和羌巴穆勒并没有当众宣布什么重大决定,只是一起当面承认确认了悟虚在喇嘛教中的身份地位,并依据惯例,授命悟虚为教中弘法长老,最后要求喇嘛教真人境界以上的修士不能对凡俗之人出手。

事后,悟虚方知喇嘛教中,但凡修成曼陀罗法界的真人修士,在大典之上皆会被当众授命为护法、传法、弘法三系中的一系长老。悟虚以法界修士被授命弘法长老,便是惯例;但是以不足真人的修为和境界,被授命为长老,又是特例。只不过护法、传法、弘法三系中,弘法比较而言,有点点打酱油的角色,负责对外弘扬佛法诸事。

悟虚却不在乎这些,就像当初八思巴安排自己充任天源延圣寺副监事一样,左右都不过是一种态度和身份罢了。难道自己还真的在喇嘛教尽心尽力当起长老来了?八思巴和羌巴穆勒也不是真的万分放心吧?只不过形势不明,暂且结个善缘罢了。

悟虚回到天源延圣寺,想了想,又取出羌巴穆勒所赠,刻有金刚九会曼陀罗的玉盘,仔细观察了一番,终究不敢轻易送入法界,只是将至纳入须弥戒中。复又灵识入法界,将众喇嘛的随喜之物,一一摄入炼化。然后,端坐在佛堂细细参详八思巴赠送的这朵白莲。这朵晶莹剔透的白莲,里面涌动着真灵境界的恐怖气息,一经祭出,便相当于真灵一层的修士,施展一击。白莲中,八思巴打入了三道手印,是以此白莲可以祭用三次。算是给了自己三次保命的机会。悟虚静静端坐,仔细感悟着其间不断循环隐现的手印幻影轨迹。无奈喇嘛教密宗手印,讲求的是三印合一,虽然打出的是手印,但施展之时,却是口印、意印不可或缺。悟虚要真的想学,除非有真的甚深经典供自己参阅,自己从头自学,又或者请八思巴给自己灌顶。这两者,都是要悟虚真正拜入喇嘛教,真正奉八思巴为座师方可。悟虚当然不可能真正拜入喇嘛教,奉八思巴为上师。是以,悟虚想通了这点,便只是尽力感受了一下白莲中手印气息和轨迹,便作罢。

这一日,悟虚正在天源延圣寺藏经阁阅览佛教典籍。忽有一名小喇嘛前来告知,有故人来寺拜访。悟虚心中惊讶,自己有什么故人,还来这天源延圣寺拜访自己?自从自己来到大都,入住在天源延圣寺,深居简出,许多莫恩以前结识的狐朋狗友,都被多吉遵从八思巴之意,或明或暗地挡了回去。那三皇子倒是遣人前来送过一次礼物,除此之外,再无人前来叨绕。当下,悟虚随着这名小喇嘛,来到一处偏殿,只见一名道人,脚踏七星鞋,身着八卦袍,手持拂尘,朝着自己稽首含笑。不是那玄机子佟羽春,还有何人?!

悟虚一拍光溜溜的脑袋,恍然大笑道,“原来是玄机子道兄,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当即命身后小喇嘛前去奉茶,然后与玄机子互相谦让了一番,分别在左右椅子上入座。

一番寒暄之后,玄机子上下打量了一下悟虚,拱手贺道“恭喜大师升为贵教弘法长老。”悟虚连连摆手,“虚衔而已,虚衔而已。道兄切莫取笑。”玄机子也不复多言,嘿嘿一笑,说道,“大师可听闻,那刘福通从白鹿庄事败之后,逃了出去,前些日子在颍州城起兵造反,连克数城?”悟虚点点头,大凡南方有白莲教造反之事,八思巴事无巨细俱都命人将相关信息告知于己。玄机子和悟虚聊了一下南方诸事,见悟虚似乎意趣缺缺,便打住了这方面的话题,略微环顾了一下四周,复又说道,“后日,本教在都城的三清宫,有一场新近弟子入教典礼,贫道想请上师前往观礼,不知上师可否有空?”

悟虚知道,这全真教虽然教廷远在西方终南山,但是一直想向东向南发展,可惜北有喇嘛教,南有正一教,前者受元庭加持,后者根深蒂固,是以长期以来收效不大。直到最近这几十年来,方才在元朝大都建立了三所道观而已,最大便是这玄机子方才提到的三清宫,其余二者一曰朝阳观,一曰永寿观。如今,与自己有旧的玄机子,亲自前来邀请自己作为嘉宾一观典礼,倒也不好拒绝。当下略一沉吟道“道兄盛情,小僧不敢推却。只是,小僧目前虚受天源延圣寺副监事一职,还需得向八思巴老国师请示一番。若是允许,小僧后日自当前往。”玄机子连连点头,“佛道本一家,贫僧见大师之前,已经拜见过八思巴老国师。八思巴已然应允。”悟虚点点头,“如此,小僧便定要前往朝阳宫,一睹同道,以襄盛况!”

玄机子闻罢,抚掌大笑道,“自从与大师南游,贫道便知大师喜好美酒。大师若是无事,莫若随贫僧前往大都最负盛名的酒楼——醉琼楼,一醉方休?”悟虚来到元朝大都,自从那日在月疏阁醉酒之后,因为担心羌巴穆勒一系的报复暗算,平日里在天源延圣寺闭门不出,日日勤修佛法,今日听闻玄机子此番一说,不由肚中酒虫嘀咕。又想到当日羌巴穆勒和八思巴达成默契之后,当众承认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并与八思巴合授自己弘法长老一职,羌巴穆勒一系应该暂时放下了对自己的敌意,自己也不用非得等到跨入真人层级方可出寺随意走动。当即也是兴起,对站在门口的小喇嘛说道,“请你禀告国师,慧明随全真教玄机子道兄,前往醉琼楼一叙。”说罢,随着玄机子,飘飘然,出了天源延圣寺。

但见元都城依旧一番繁花似锦,香车宝马,比比皆是,酒肆绸庄,鳞鳞在目。玄机子施展开七星步,带着悟虚,左闪右挪,快速穿插而行,偶有路人车轿闪避不及,玄机子也是拂尘微动,将其定住,一路行去,如入无人之境。悟虚虽然本是很赞同玄机子的做法,但听见玄机子且行且吟道“天街繁华似锦绣,香车宝马怒冲冲。且踏七星拂红尘,一身道袍醉琼楼。”也就哈哈一笑,不再多想。一路上,虽时有喇嘛擦身而过,见玄机子身着道袍,招摇过市,意欲上前,但见得其身后哈哈大笑的悟虚,便又都忍了下来,只是侧目而视。不知怎的,悟虚见此状况,只觉心中无比畅快。

不一会儿,悟虚便随着玄机子来到了一处五层高的酒楼门外,但见宾客盈门,喧嚣四起。那玄机子到了此处,反倒斯文起来,丢给三米宽的大门侧一个小门童一块银子,然后便在殷勤的小厮带领下,直奔最高层的雅间而去。二人在雅间入座之后,玄机子便一口气如数家珍地点了十几道菜,最后吩咐小厮,上两坛最好的翡翠月华露。悟虚微微笑道,“翡翠月华露,听着名字,倒是极雅,不知道喝着怎么样?”

那玄机子颔首大笑道,“这翡翠月华露,乃是城外永寿观,取百花之露,采周天星月精华,于本教翡翠琉璃塔中,温酿而成,入口醇厚。凡人饮之,则活筋益血,爽爽然于百花之中;修士饮之,则补精提神,飘飘然于九天之上。”

悟虚正要开口,却听得隔着远远地一个雅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声道“什么爽爽然,飘飘然,味同嚼蜡!还不如服那五石散,更是飘飘欲仙。”

那玄机子顿时黑脸,沉声问道,“却不知,是哪位高人,将我全真教翡翠月华露,贬低得如此不堪,竟与迷幻之药五石散相比而不及?!”

悟虚连忙止住便要起身的玄机子,笑道“道兄何必大动肝火,不过是朋友之间说笑罢了。”随即朗声道,“对面可是郭敏大小姐?可否一起畅饮一番?”隔壁雅间,沉默片刻,便又响起一个粗犷的笑声,“此间没有什么郭大小姐。你是何人,在此胡言乱语?”悟虚呆了呆,刚才那银铃般的声音,不正是当日月疏阁中持玉扇与自己斗气的郭敏声音么?复有说道“小僧慧明,当日与郭大小姐偶逢于月疏阁,不知郭大小姐还有印象否?”

那隔壁雅间沉默片刻,随即响起一阵娇笑之声,“原来是慧明大师。”悟虚连口应承。却半响不见回音。

突然,一名女子将悟虚和玄机子所处雅间之门推开,身后领着四五个女扮男装之人,飘飘然,走了进来。悟虚定睛一看,这最前面的郭敏,长发披肩,明眸皓齿,一身女妆,峨眉淡黑,双唇桃红,一身长裙随步摇曳,一把玉扇伴手轻舞,银铃作笑,酒气遮颜,神情恍惚。

待进得雅间,走到玄机子和悟虚面前,顾盼之余,轻颦柳眉,微转双目之玉珠,大声笑道,“原来是慧明大师啊,说好备厚礼来拜访本姑娘的。却不想住进那比邻的天源延圣寺,也久不露面。如今倒好,还要本姑娘亲自移驾,与大师会面。”

此番话语,不知道用了哪门哪派的功夫,虽然有点刁钻刻薄,落在众人耳中,却恰似那庐山三叠泉,噼里啪啦,打在身上,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正所谓久在寺中故人来,且作高人闹市行。

上得美酒醉琼楼,哪知佳人恍惚评。

第四十四章 真人怒

悟虚见郭敏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带着几个女扮男装在酒楼里放浪形骸,心中微微不喜,听得郭敏如此说道,一时竟无语。呆了呆,合掌说道,“先前小僧不知道郭小姐喜好,是以一直未曾前往贵府。如今,知道郭小姐喜好五石散,却是不知此等物事何处可得?”言语之间,暗藏讥讽。

那郭敏本是心思剔透、伶牙俐齿之人,悟虚话音刚落,便拿着玉扇,指着悟虚的鼻子笑骂道,“去了几天天源延圣寺,就在本公子面前装得道高僧?!”随即哼了一声,“姑娘们,咱们走,一个色目喇嘛,一个半老道士,也没什么可看的。”其身后的几个女扮男装、喝得半醉的女子,纷纷嗤笑,向着玄机子、悟虚齐齐翻了一个白眼,正要嘻嘻哈哈地转身离去。

却听玄机子沉声喝道,“且慢!”

那郭敏和一干“好姐妹”,止住步伐,又转过身来,肆无忌惮地围着玄机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便有一名胖嘟嘟的女子,抢先说道,“不要以为你们全真教的就了不起,你可知我是谁?”顿时,雅间内响起一叠声的“你可知我是谁?”“你可知我爹爹是谁?”

玄机子本是真人修士,又岂能在这高朋满座的醉琼楼,当着悟虚的面,怯了这几个官二代的场,当即也不言语,只是将真人气势稍稍一放即收。然后一舞拂尘,稽首唱诵道“无量天尊,贫僧乃全真教玄机子是也。方才听郭小姐说本教永寿观酝酿的翡翠月华露,味同嚼蜡。是以,恳请郭小姐赐教一番。”

顿时,雅间里面的气氛凝重起来。全真教虽然在大都的道观不多,但是自从长春真人丘处机为铁木真演说长生之法,全真教的影响在蒙古贵胄之中也颇有一席之地。虽然其宗门在终南山,但教中高手层出不穷,于天下行走,影响颇大,各处皆有据点;而大都中经常行走的真人修士,便有五位之多,这玄机子据说便是其中一位颇为厉害的角色。当下,便有一个女子摆手召来一名婢女,悄声吩咐了几句,那婢女便急急忙忙地退出雅间。

郭敏感受到了玄机子真人气势,听闻其自称玄机子,知道其乃是全真教在大都的代表,也收住玉扇,上前对着一脸严肃的玄机子,微微躬身回了一个礼,然后起身答道“郭敏不知道长法驾在此,出言不慎,还望道长海涵。”玄机子微闭着双眼,半晌方才轻哼了一声,示意一干人等离去。

那郭敏满脸通红,也不说话,微微一施礼,便转身和一干女子,默默地退出了雅间。悟虚正要抬手出言,却看见走到门口的郭敏,似有感应般回头,斜斜的瞥了自己一眼,随机猛然扭头,消失在门外。

那玄机子见悟虚似乎心有不甘,却是错会了意,阴阴地说道,“暂且让她们去吧。这些达官贵人的家眷,仗着自家权势,在大都里整日行为乖张,招摇过市,目空一切。贫道一天倒是会碰到好几起。大师,日后便晓得了。”悟虚也不解释,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光滑的桌子,轻笑道,“些许小事,小僧也是见得不少。大师不用在意,且叫人先把那翡翠月华露上来,小僧迫不及待想要品尝一番了。”玄机子这才哈哈大笑。

不一会儿,便有两名娇小的侍女进来,为二人斟酒上菜。酒过数巡,玄机子和悟虚便不复方才在天源延圣寺见面时的拘谨,天南海北的聊了起来。原来当日悟虚离开不久,玄机子也找了个由头,早早地离去,回了一趟终南山,将自己得到黄龙剑等事宜,一一禀明。之后,便又返回大都。恰好,元庭见天下不稳,便加深了对全真教的倚重,不但允许全真教在大都增建道观,而且后日还将派一名公主前来观礼全真教三清宫收徒仪式。说道此处,玄机子虽然隐有得意之色,却不多言,只是问悟虚来到大都有何见闻。

悟虚一边喝着酒,一边回想着方才郭敏对自己很是记恨的回头一瞥,随口答道“小僧平日里在天源延圣寺闭门不出,倒也没有什么见闻。只不过那夜刚入大都,在月疏阁住了一晚,与方才那名郭大小姐碰过一次面。”当下,便将那夜在月疏阁之事,简略地说了一下。玄机子微闭双眼,一边饮酒,一边说道,“此等妖女,大师还是须得提防着点。贫道在大都时间久一点,消息较为灵通,据闻这王保保和郭敏二人,原本都是汉人,却拜在察罕帖木儿门下,作了义子义女,帮着察罕帖木儿出谋划策,杀了不少抗元义士。如今,察罕帖木儿日益受到重用,据说不日更要调到南方作讨伐红巾军刘福通的主帅,是以其家眷便安置在大都之中。这郭敏据说早年学过海外修士的一些法术,鬼主意又多,是以便被察罕帖木儿派到大都,护卫家属、、打听情报。嘿嘿,天下将乱,还招摇过市,早晚取其首级。”

悟虚听罢,摆摆手,大笑道“区区小女子,说她作甚?这察罕帖木儿之事,与我何干。那红巾军如今已成气候,加上各地白莲教众或者豪强,南方诸地只怕不日便会乱成一锅粥。”

玄机子忽然看了看四周,示意旁边站着的两名婢女出去。然后深深得看了悟虚一眼,低声说道,“那刘福通,之所以能在白鹿庄逃出生天,又在颍州城短时间搞出那么大的阵仗,据说有花莲妙法宗高人相助。”玄机子说到后面,故意将花莲妙法宗几个字加重了语气。前文说到过,白莲宗乃是出世一脉,隐于白莲教之后;花莲妙法宗乃是遁世一脉,不搀和俗事争斗。

悟虚一听,心中警觉起来,“是么?不知道兄,从何处打探到此消息的?”玄机子笑而不语。悟虚斜着头,一边拿着朦胧醉眼瞅着玄机子,想要从其一张老脸上看出花儿来,一边心中暗自思量,“定是那名在鄱阳湖企图困杀刘福通等人的龙虎山道士,见自己借着曼陀罗法界,施展出花莲妙法宗的佛音生莲术法,走漏了消息。”不由暗叹自己当时没有把握将其击杀,反倒留下了一丝祸患。

那玄机子见悟虚做出一副半醉半醒的样子,直勾勾地望着自己,也不点破,复又言道“那刘福通当日在白鹿庄被围剿之时,以精血催动那白莲令,幻化出九朵纯正庄严的白莲,喇嘛教真人境界以下的攻击尽皆无效,这才让其带着一些人马险险地逃了出去。事后,三皇子巴尔措达一番追查,方知道有一名龙虎山道士,号曰寒霜子,曾经在大师你受困于庐山之际,于鄱阳湖与那刘福通等三人相遇,打斗之间,忽然有人施展佛音生莲之术,被生生惊退。两厢印证,这才断定有花莲妙法宗高人出手,不但惊退了龙虎山寒霜子,救下了刘福通等人,更是施法加持了白莲令。”

悟虚知道玄机子猜测的就是自己,什么大师我受困于两庐山之时,受困多久?何时脱困?都是随口一说罢了。重要的是那个时间段,也就自己从庐山追到龙虎山,经过鄱阳湖罢了。时间段吻合便是。如今玄机子与自己说起这些,无非是卖个好,透露点消息罢了。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猜出了自己的出处。当然,这些都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玄机子也不会傻傻地说,就是悟虚干的这些事;悟虚也不会很光棍地承认便是自己所为。

沉默了半响,悟虚合掌说道,“当年白莲宗有不少懂得佛音生莲的前辈,在元庭的打压之下,遁走四方,说不定有一二人又回来了也未尝可知。”玄机子嘿嘿一笑,不置可否,说道“这些都是三皇子和那些喇嘛们*心的事。贫道和大师倒不用太过上心,来来来,贫道敬大师一杯。先是被八思巴老国师授受天源延圣寺监事,后又在小雪山大典之上,被八思巴和羌巴穆勒两位真灵国师齐授弘法长老,实在是可喜可贺。”

玄机子此时此刻此番演说,悟虚闻弦歌而知雅意。低头想了一下,正要开口,却见玄机子抬手一个示意,扭头望着门外。十几个呼吸过后,便有一个男子在外面恭声说道,“在下王保保和舍妹郭敏,拜见玄机子道长和慧明大师。”玄机子面露不耐之色,一挥袖袍,正要开口,悟虚急忙笑道,“原来是王公子和郭小姐,不必多礼,快快请进。”

便见那王保保,一手提着一个酒坛,一手拿着一个酒杯,走进来,满脸笑容,却又不卑不亢。身后跟着的郭敏,低着头,一副不情愿的样子。王保保,先是一拱手,说道“得知道长和大师在此雅聚,王保保不请自来,自带薄酒,还望前辈赏脸品尝,如有不当之处,还请多多海涵。”说完,便提起酒坛,先是给悟虚到了一杯,又给玄机子倒了一杯。悟虚微笑道,“王公子过谦了,那晚你我在月疏阁一番畅饮,小僧至今记忆犹新。”玄机子见悟虚如此这般,也不好赶人,只得等到王保保自己杯中酒满。然后面色和善地,和王保保、悟虚,一起喝了一杯。那王保保也是一个机灵之人,见玄机子面有不烦,便有知趣,抱拳说道,“不敢打搅两位,王保保及舍妹先行告退。”玄机子难得地抬了抬手,笑道“贫道和慧明大师有要事相商,不能远送,还望王公子及郭大小姐海涵。”王保保复又一抱拳,随即带着郭敏离去。

悟虚一旁注意着,那自一进来便沉默不语的郭敏至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自己一眼,不由脸上一片怅然。这边,玄机子却是没有注意悟虚的异常,右手五指摇动,施了一个法诀,布下一层结界,方又满脸笑容地望着悟虚。

悟虚会意,点点头,将那日进天源延圣寺之时,多吉对龙虎山信笺施法情景说了一下。玄机子听得最后六字大明咒轮在空中显现一个明字,似乎不是特别惊讶,只是轻捏胡须,微微颔首。悟虚又将前几日小雪山顶的喇嘛大典情景说了一下,直言最后的相商是八思巴和羌巴穆勒以灵识交流,具体内容旁人无从得知,只不过似乎隐约达成了某种默契。待到后来,悟虚想了想,打算将八思巴和羌巴穆勒下令真人修士不能对凡俗之人出手之事告知全真教,却看到神情专注的玄机子猛地站起身来,双目精光闪烁,一声大喝“大胆,何人偷窥?!”随即手捏法诀,腾空而起,从雅间的窗户处,飞了出去。悟虚自然也跟在后面飞了出去。

正所谓历朝皆有官二属,放浪无羁种杀戮。

但布结界说密事,一有偷窥真人怒。

第四十五章 巧遮掩

那玄机子佟羽春浮立在醉琼楼之上,略一施法,便嘿嘿笑道“原来是白莲教的千里潜听之术。”说罢,一个转身,便朝着东南方向飞驰而去。悟虚紧随其后。

追了片刻,悟虚便见到玄机子停在前方空中,正用灵识扫视下方。悟虚飞过去,朝下方望去,一片雕梁画栋的阁楼屋舍,成几个大的院落,各院落皆不同人等,在那里饮酒作乐,正是那月疏阁!

悟虚过了片刻,见玄机子一脸阴沉地收回灵识,便知道,玄机子跟丢了偷听之人的踪迹。不由暗想,想不到白莲教居然有这么厉害的偷听之术,以后自己是不是说话做事要多个心眼?看来回到天源延圣寺,要多加修习一下布置结界禁制之术。

心中这么想着,看到玄机子站在空中,神情闪烁,一脸的不甘的样子。便出言道,“那贼子可是藏在这月疏阁之中?”玄机子点点头,嘿嘿一笑,“这白莲贼人好生狡诈,竟然将藏身之处选在了月疏阁,借着这里历年来日夜形成的污秽之气,掩盖住自身的气息。不过无妨,此人既然灵识穿过我的结界,便将气息也留在我的结界之中,我已经记住了此人的气息,以后若是遇见,便会将其锁定。”

悟虚想了想,自己与玄机子此次会面,无论是交换机密信息一事,还是所交换的信息本身,都是不容旁人知晓的,尤其是涉及到自己出处的信息。若是落在有心人耳中,只怕大为不妙。便提议道,“既然道兄已将此人气息记住,如果我们现在进入这月疏阁,一个个地搜寻,是否可将此人擒获?”

玄机子点头说道,“只要大师将此月疏阁四周看住,不要放走一人,贫道下去近距离搜寻,倒有**分把握在一个时辰之内,将此人寻出。”

悟虚和玄机子相视一眼,点头示意。

玄机子一摆拂尘,纵身飞了下去,眨眼间,便站在了月疏阁大门之内,自左手方向搜寻而去。那玄机子面无表情,左手单掌立于胸前,右手将拂尘长须靠在左手单掌之上,两脚离地虚浮,顺着一间间房屋慢慢飘过,宛如黑白无常一般。所遇之人,尽皆定住,偶有不开眼的“英雄好汉”要在美人面前震慑恶道,一上前,便是被震得飞了出去,呕血不止。不消一刻钟,月疏阁便渐渐乱了起来。

悟虚也缓缓降落,隐于月疏阁正上空百米处漂浮不动,然后双手虚心合掌,两食指稍微弯曲,各捻两中指第二节之背侧,结佛眼根本印,祭出曼陀罗法界,隐隐将月疏阁罩住。

见玄机子在下方犹如巨型推土机一般,所过之处,人仰树翻,前方更是一片混乱。悟虚便开口做狮子吼,“大家稍安勿躁,无须惊慌,全真教玄机子道长正在搜寻白莲逆贼。”哪知,悟虚此言一出,不知怎的,下面更是乱了起来,有的哭爹喊娘地从被窝里爬起来,穿了一件内衣,便往院子空地跑,有的七手八脚地抬着行李箱,便要往外面走。悟虚只好运转法力,将大门用结界封住。

却听到下方西侧院落中,有一男子从凉亭走出来,冲着自己抱拳,扬声说道,“敢问上空可是慧明大师?”悟虚定睛一看,巧巧的,正是刚才在醉琼楼进来敬酒的王保保,眼见地郭敏也领着一帮人从凉亭走了出来。当即答道,“正是,想不到王公子和郭小姐也在这月疏阁,惊扰之处,还请谅解。”王保保,笑了笑没,复又说道,“哪里哪里。今日正好在此招待几位东海来的朋友,待会大师可否下来与我等一醉?”悟虚含笑点头。那郭敏仰着头斜刺刺地瞄了悟虚几眼,转身和几个海边装束的人窃窃私语起来。

便有一面色苍白,身材细长的中年人走了出来,背负双手,昂首张嘴,阴声说道,“区区白莲逆贼,还用得着如此兴师动众?大师何不先下来,喝杯我们东海美酒?”话语之间,悟虚只觉一股腥臭之气扑鼻而来,当即打出一朵白莲,面色一沉,低声问道“敢问阁下何方神圣,居然说话如此阴毒?”

这名中年男子似乎被触碰到了禁忌,两只细眼眯成一条线,正待发作。边上的王保保急忙上前,低低地说了几句,这名男子这才冷哼了一声,说道,“我们海外蛮夷,听不懂你们汉人的装腔作势。不就守住四周,不让贼人走脱嘛。堂堂真人修士,还用飘在一干同道头上显摆?”

悟虚自从获得曼陀罗法界之后,细加参悟,其境界依然是真人一层级,所缺的不过是法力修为罢了。在天源延圣寺勤修苦练数月,又将小雪山顶在获得的各种贺礼法器,在法界之中一一炼化,前些日子依然迈入凡尘九层初期。此刻,悟虚将法界祭出,其略微外放的威势已隐隐有了几分真人气息。加之天下皆知,喇嘛教曼陀罗法界须得真人层级的大喇嘛方可炼出,是以王保保介绍悟虚为曼陀罗法界修士,那名男子方才略有忌惮地收手。

悟虚心知此人既然敢在郭敏的挑唆下站出来,肯定也是真人层级的高手,却也不惧,冷冷地说道,“小僧行事,还不劳阁下*心。”忽见,月疏阁东边有一人正在攀爬东边院墙,企图翻墙而去,当即含怒出手,以虚空法界包裹住其人,摄到跟前,看了一眼,原来是一个黑脸壮汉,不过凡尘二层,略微用灵识一扫,其左胸前一朵白莲刺青,便将其扔到王保保等人面前,示威一般。然后传音给玄机子,说是抓到了一个白莲教徒。

那面色苍白的中年男子,及其同伴,见悟虚将人扔到自己面前,不由勃然大怒,这不是首都人民瞧不起我们海外修士嘛?那名中年男子,当即发出刺耳的笑声,“好一个虚空摄物!”说罢,又是把嘴一张,成血盆大口,微微收腹,一吸,下方一阵阴风生起,带着一股子腥味。悟虚便听到身后下方一声轻哼,一名女子如蝌蚪一般,瞬间被吸向那名男子的嘴上方。那名男子口中吐气,将这名女子吹向悟虚,喋喋笑道,“似这等毛贼,本人只须站在这里,百里之内,休想逃走。”

悟虚定睛一看,那名被吹向自己的女子已然昏厥,长发飘散,白纱巾随风撩起,正是那几番月下歌舞的赵彤。当即大怒道,“休得伤了无辜之人!”两手舞动,头指反蹙如宝形,大指并竖当心,结虚空藏手印,与赵彤身体遥遥相对,将其摄入了自己的曼陀罗法界。

这时,玄机子听闻悟虚传音,已经飞到了王保保所在院落,看了看那名躺在地上呻吟的黑面男子,片刻之后,对着悟虚摇摇头。突然,玄机子径直走到那名中年男子跟前,游走一番,面色不善地喝问道,“你是何人?”王保保正要上前介绍,从那群东海修士之中,又慢吞吞地走出一名长须老者,面相清奇,气宇不凡,淡淡地对着玄机子说道,“我们来自东海东极岛,此番前来都城游览风情,结交朋友,道长一上来便如此咄咄*人,难道是存心羞辱欺负我等不成?”玄机子听闻这些人来自东海东极岛,忌惮地看了看这名老者。片刻之后,稽首执礼道,“原来是东海东极岛的贵客,贫道全真教玄机子有礼了。不知尊驾何人?”那老者轻声答复之后,玄机子顿首行李,又望了望那名中年男子,问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悟虚却是不知道这东海东极岛是何地方,再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名老者,朦朦胧胧,看不出修为境界。只是见玄机子如此忌惮,心中暗暗不爽,没看到佛爷我在上面和他们对垒么?却也耐着性子静观其变。

那名男子略带傲慢地答道,“在下龙潜,在此见过玄机子道友。”玄机子不露声色地问道,“不知道龙先生刚才是否接触过什么人没有?”那名自称龙潜的人,喋喋笑道,“原来如此,道长可是从我等身上察觉了那白莲贼人的气息?”玄机子笑着微微颔首,“正是。贫道追查贼人,方才失礼处,还望见谅。”。那龙潜见玄机子如此“彬彬有礼”,便又喋笑道“我等今日方来到大都,王公子与郭小姐一番好意,在此为我等接风洗尘。若要说接触过什么人没有,除了王公子和郭小姐,那只有那几名歌姬罢了。”说完随手往身后亭中一指。玄机子施了一个礼,朝着那几名抖抖嗦嗦的歌姬,略一打量,扭头朝着悟虚又是微微摇头。

悟虚听得那龙潜想询问,心中便是暗中一愣,脑海中电光石火一般转动,也顾不得想那么多,急忙暗结如意轮根本印,在曼陀罗法界以灵识将赵彤身体包裹,将其体息顺着其肌肤一寸寸的转换,那赵彤自被摄入法界之中,在悟虚的诵经施法之下,早已惊醒,如今被悟虚以灵识拂过全身肌肤,不由娇羞地发出阵阵轻哼之声,听得悟虚一阵面红耳赤。悟虚定住心神,以灵识传音道,“赵彤姑娘,时间紧急,那玄机子识得你的气息,为以防万一,还请放开灵识,让小僧在法界施法为你暂时遮掩一番。”赵彤紧闭着双眼,两颊桃红,却是知道厉害关系,微微的哼了一声,便将灵识放开。待到悟虚灵识端坐在佛堂,结印默诵完一遍《佛说无量寿经》,将其灵识暂时打上法界气息。便看到玄机子对着自己微微摇头,正欲开口。

却听到那郭敏猛然指着悟虚,大声叫道,“刚才龙师叔,以蛟龙戏水*,帮着慧明大师抓了一名意欲逃出月疏阁的女子。想必是将那名跃墙女子吸到嘴边时候,龙师叔沾染了些许气息。”

郭敏此言一出,众人皆齐齐望向此刻浮立在半空、面色通红的悟虚。

正所谓月疏阁中藏白莲,东极岛上出妖人。

灵识相触佳人唇,玄机不觉妖女问。

第四十六章 情根种

悟虚嗔目,看了看幸灾乐祸的郭敏,沉声说道,“郭敏小姐休得胡说。赵彤姑娘岂是那白莲贼人?!”

那名自称龙潜的东海修士,喋喋笑道,“方才本君见此女子,白纱蒙面,意欲跃墙而去,是以将其擒住,送于大师。却不料大师却是如此袒护。”

悟虚大怒,喝到,“放肆!赵彤姑娘自幼便在八思巴国师座下随伺,以一曲天魔舞,颇受国师垂青。小僧乃本教弘法长老,天源延圣寺副监事,岂能坐视不理?”说罢,便运转金刚伏魔六道转轮法门,从曼陀罗法界显出三尊怒目金刚,一尊左手执碧海珠于脐前结金刚拳印,右手结施无畏印,其余两尊各结不动明王根本印之宝山印、火焰印,隐隐对着龙潜。

那龙潜也不甘示弱,腾空而起,双手各持一把精光闪闪的巨剑,仰首之间,吞云吐雾,一声似龙似蛟长吟,竟震得悟虚原先罩住月疏阁的法界一阵摇晃。

悟虚当即祭出碧海珠,化出碧海白莲,对着龙潜便罩了过去。那龙潜哈哈大笑,说了一声来得好。但见碧波荡漾,龙潜在其间却若如鱼得水,虽潮起潮落,身形纹丝不动,脚踩其上,如履平地。那朵朵白莲,还没到跟前,龙潜只轻轻一张嘴,吐出一股灰色腥气,便听得滋滋之声响起,白莲在那灰色腥气的腐蚀下,纷纷枯萎凋谢。如此相持片刻,悟虚便知碧海珠却是隐隐被其术法克制,便催动左右两尊金刚法相,意欲施展那不动明王根本印之宝山印、火焰印。

却见方才走出来的那名老者,笑道,“一场误会,何须伤了和气?”随即抬起右手,幻化成百来丈高,散发出惊人的气息,横在悟虚与龙潜之间。那玄机子此刻也飞身来到悟虚身边,说道“大师不必动怒,”语罢,暗暗传音道,“大师不必动怒。这帮东海修士,既然来到大都,你我有的是时间消遣,还用急在一时?,最后传音道,“这名老者姓陈名四海,乃是东海东极岛三岛主,杀人无数,一身邪功在真人七层后期,真灵之下少有敌人,人称四海阎罗。”

这边厢,这四海阎罗,朝着龙潜一示意。那龙潜便收敛气息,缓缓地降落在地上,朝着玄机子和悟虚拱拱手。悟虚见一时半会在这里讨不到好,也顺势收了金刚法相,只将曼陀罗法界隐显,也不看地上王保保、郭敏及一干东海修士,对着玄机子说道,“这月疏阁今日有东海贵客登门,看来搜寻之事,只有来日再议。小僧先行告退。”说罢,正欲转身飞走。

却听站在地上的郭敏,娇声喊道,“慧明大师,竟是这般急着带着彤儿姑娘离去?”悟虚听得郭敏阴阳怪气纠缠不清,当即又止住身形,看着下方邪气十足、顾盼传情的郭敏,正欲斥问。忽然听到法界中,赵彤灵识传意,想要出来,便心念一转。

顷刻之间,赵彤便从虚空中浮现,微闭双眼,长发随风,粉面朝天,双手合十,薄纱披肩,两腿紧闭,状若飞天一般,萦绕在悟虚身后。伺奉之姿,带着一丝恍然。庄严之中,透着一股*靡。

众人神色各异,分外精彩。那郭敏更是轻轻地扭头呸了一声。悟虚大窘。正欲对着赵彤提醒一二。那赵彤却忽然睁开双眼,款款飞落在地上,风情万种地向着玄机子,王保保、郭敏,以及东海修士们,施了一个礼,面带潮红,羞涩无比地说道,“彤儿见过诸位贵客。”

玄机子闭目片刻,便是朝着悟虚嘿嘿笑道,“原来大师,法界之中,倒是藏有如此佳人?”悟虚正要分辨,忽然想到赵彤如此做作和玄机子方才闭目情形,便有闭口不言,只是双手合十,低诵佛号。

倒是那王保保知机识趣,邀请悟虚下来,和众人一起入亭饮酒作乐。悟虚本想就此离去,但见赵彤楚楚可怜地站在地上,又不由想起方才法界中,灵识为赵彤转换气息的情景,此刻也便将其摄住卷走,竟鬼使神差地点点头,收起法界,堕在地上。

宴席上,王保保和郭敏充作做东之人,将东海修士和玄机子及悟虚两边招呼得周到至极。那绰号四海阎罗的东极岛三岛主,和玄机子,也不时碰杯。一时间,悟虚虽然沉默寡言,席上倒也不觉尴尬,热闹得很。赵彤一改先前的风情,静静地坐在悟虚身边,斟酒夹菜。

倒是悟虚回过神来,心中隐隐不喜赵彤刚才的有意之态,也不主动和其说话。只是端坐在那里,想着赵彤的身份。偶尔抬头瞥向对面,见那郭敏端着酒杯,舞着玉扇,朝着席间众人,做着媚态,说着俏皮之语,复又想到那日自己刚入大都之夜,与其月下半醉之一番打斗。再看看那虚与委蛇、谈笑风生的玄机子,以及那明显喜怒无常的龙潜、老奸巨猾的四海阎罗等人,只觉美酒佳肴寡然无味。

正欲起身告辞,忽然那龙潜的中年男子,笑道,“慧明大师,鄙人早先在东海便听人常道,贵教上师座下婢女,善演天魔舞,似幻似真,于红粉骷髅之间,开示毕竟空之妙义。”悟虚看着一脸*笑地龙潜,微微合手说道,“此乃外人以讹传讹。道友不要盲信。”

那龙潜,一咧嘴,一副“我信你才怪”的神态,拍拍手,便有两个妙龄女子不知道从哪里出来,走到席间。龙潜指着这两名衣着暴露,神情娇媚的女子,喷着酒气说道,“只要大师婢女在此一演天魔舞,这两名扶桑美女,本君便赠与大师!”

扶桑美女?悟虚一眼望去,这两名女子,精血沛然,气息绵绵,不似掳来下了禁制在身。心中暗想,这东海东极岛居然和扶桑人还有勾结?不知道这些高手此时此刻,来到大都,有何企图?

正思虑着,身边赵彤低低说道,“大师若是看上这两名扶桑女子,彤儿愿意出席一舞。”悟虚听得赵彤幽怨之声,不觉没来由心中一荡,侧身柔声说道,“小僧在姑娘眼中,便是如此不堪之人?”随机抬头,笑道,“二八佳人体如酥。腰中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道友美意,小僧却是消受不起。”却见那郭敏在对面,做了一个呕吐的动作,然后连连挥动玉扇,大叫道,“我吐了,我吐了!”

悟虚顿时火冒三丈,却又不好明着对其发出,一拍桌子,不顾众人挽留,便起身离去。那赵彤也是随之起身,紧紧地跟在悟虚身后。哪知悟虚大怒之下厉声说道,“佛爷没醉,晓得去处。此间事了,你不用跟在后面作小鸟依人状!”,一拂僧袍,将赵彤扫飞出去,落到了亭外花丛之中。

王保保,玄机子,见悟虚似乎动了真火,一时也不好出言挽留,眼睁睁地目送悟虚大踏步离去。倒是那郭敏,飞身出来,将满脸泪珠的赵彤从花丛中扶起,指着悟虚的背影,骂道,“死秃驴,欺负自己的婢女,算什么修佛之人?”

满心郁闷的悟虚,听得郭敏骂声,转身飞了回来,看着郭敏,大声问道,“妖女,你骂谁呢?!”王保保、玄机子,及东海修士皆疾出亭来,好言相劝。

那郭敏,此刻一半借着酒意,一半借着众人之势,却也不怕,和悟虚横眉相对,答道,“骂的就是你这样的死秃驴!说什么法界高人,只知道欢喜佛、天魔舞,却不知道背地里糟蹋了多少如花少女!”悟虚想不到郭敏居然会如此看待自己,居然会如此恶语相向,略带屈愤,语带悲调地问道,“你怎知我是这样的人?我在你眼中便是如此之不堪?!”

那赵彤此刻却是似乎回过神来,拉着郭敏的手,凄凄地说道,“郭大小姐,你不要再说了。”郭敏,将赵彤的手往外一甩,又上前两步,挺着胸前两座峭拔的山峰,满脸不屑地看着悟虚,说道,“方才大家可都亲眼看见啦!须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小心因果循环,遭了报应!”

正所谓好心相救情根种,一出法界露花浓;粉红飞天随身绕,别有衷情谁人懂?

第四十七章 怯情去

悟虚勉强止住了心中怒气,飞回天源延圣寺,独坐禅房,默默回想着方才的情景,半响,低声自语“那赵彤多半便是那偷听自己与玄机子谈话的白莲教徒,否则何以方才故意作出如此媚态,引得郭敏及众人尽皆误会?”复又想到郭敏对自己种种敌意,不由合掌念道,“她要这么想,这么看,且随她去吧。自己心中坦荡,无愧天地。”

话虽如此,心中到底不快。便是那全真教三清宫新进弟子大典,悟虚也是勉为其难,肉身杵在那观礼席上,心中却另有所思。好在悟虚作为喇嘛教的弘法长老,身份颇为尊崇,在那嘉宾座上,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旁人还以为喇嘛教看不惯全真教的大加造势,也无人敢随便来搭讪。那东海修士陈四海及龙潜等,以及王保保、郭敏两兄妹,也有参加出席。但只是人群中,摇摇相望。悟虚只是对着王保保略一颔首,与郭敏及其余人等形同路人。

待回到天源延圣寺,悟虚便连着数日,在藏经阁不眠不休,将自己认为重要的典籍,重新一一翻阅了一遍,其中关键之处,更是牢牢记在心里。之后,除了必要的外出,悟虚便将自己关在禅房,独坐修行。

一日,八思巴遣人将告知自己,与自己同出一门的如净师弟,落脚在濠州城,更名为朱元璋,做了郭子兴的女婿,颇受重用,如今被任命为濠州总将,据城对战御史大夫贾鲁所率元军。悟虚想了想,来到八思巴所在之处,双手合掌,对着八思巴躬身行礼,正欲开口。那八思巴微微笑道,“慧明可是想向老僧辞行,南下而去?”悟虚知道自己前些日子的反常举动已经引起了八思巴的猜测,也不吃惊,只是略一迟疑,便答道,“大师明见,慧明正有此意。”

八思巴也不言语,闭着双眼,只是无声地转动着手中的经轮。悟虚知道八思巴必有后话,静静地端坐在蒲团之上。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八思巴,睁开双眼,慢慢站起身来,径直向着静室外面走去。悟虚跟在后面,随着其走出静室,沿着天源延圣寺的围墙内侧,缓步而行。一路上,不时有寺中喇嘛,见八思巴头戴黄帽,身着素色僧袍,偏袒右肩,转轮而行,无不避让拜伏。八思巴口诵佛号,飘然而过。悟虚倒是在后面,连连合掌恭敬,侧身而行。

走到后院一处幽静之地,八思巴在一个凉亭处停下脚步,示意悟虚与自己进去歇脚。二人入座之后,八思巴问道,“方才一路行来,慧明比之那莲法峰如何?”悟虚答道,“皆是佛门清净地,只不过——”“只不过什么?无妨,今日你我二人,便在这凉亭内开一个无遮大会。”八思巴将经轮轻轻放在亭中石桌之上。

“只不过,似乎天源延圣寺规矩稍微多点。”悟虚想了想。“呵呵。”八思巴难得地如此轻笑,又问道“还有呢?”。悟虚摇摇头。八思巴,沉吟片刻,说道,“若以方便说法,外人有说本教为密宗,其实本教是偏向密宗。佛法无实无空,显密之法,无非方便法门矣。所谓规矩,也无外如是,但以因果缘法,方便而显。”此番道理,悟虚还是懂得的,当下点点头。八思巴又说道,“都是佛门清净地,为何又有诸宗诸教之分?便若本教这天源延圣寺与净土宗花莲妙法宗。”悟虚答道,“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便若大师方才所言之方便法门。”八思巴笑了笑,问道,“那为何当年本教随蒙古铁骑南下,扫平震慑中原诸佛教同门?又为何终南山全真教又与龙虎山正一教,百年来明争暗斗?”悟虚答道,“无非是起了贪嗔之心罢了!”八思巴笑而不语。悟虚正要问其实何见解。八思巴又正色问道,“你如今是何修为境界?”

悟虚暗自腹诽,我如今是何修为境界,难道你一个坐在对面的堂堂真灵层级的大修士,看不通透么?起身,合掌,答道,“惭愧,慧明如今只是凡尘九层初期的修为境界。”八思巴点点头,“你如今法界已显,境界已是真人境界,只不过法力修为上,上少了些火候。民间俗话说得好,一文钱*死英雄汉。你如今法力修为差了少许,纵有曼陀罗法界,许多妙处却是难以施展。若是独个遇上那真人修为境界的狠角色,怕是难以应付。”悟虚听得八思巴如此说道,不由福至心灵,鞠躬行礼,然后抬头诵道“那日小雪山上,大师赠我白莲一朵,可以施展三次真灵修为境界的佛门手印,小僧倒也可以保命三次。”

八思巴微笑着看着悟虚,似乎看一堆白骨一般,笑问道,“你若愿意,老僧现在便可以为你灌顶,让你一身法力修为迈入真人层级。”悟虚微微撇嘴,如此这般的戏言,八思巴不知道说了几次了;要想自己真个拜入喇嘛教。。悟虚本人,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不会同意的,这也许便是知障或者业力吧。

八思巴戏言之后,也不在此纠缠,说道,“近日,大都来了一群东海修士,你可知晓?”悟虚不由想起了那日,在月疏阁与陈四海、龙潜等人碰面,差点在郭敏的挑唆之下,大打出手的情景,点点头,说道,“这些东海修士,似乎颇为诡异,还带着扶桑女子,不知道来大都有何企图。”八思巴答道,“东海修士,人妖混杂,自成一盟,其宗旨行事及修炼法门,与我等大相径庭。其身后,有了不得的大修士在暗中推波助澜。如今天下将乱之际,千里来我大都,其企图,却是不难料见。”然后徐徐地望了悟虚一眼,“那便是中原的龙脉。”

龙脉?悟虚面露惊讶之色,倒不是说以前没有听说过这个词语。只不过悟虚自从修习佛法,便懂得了万法皆空,凡事皆由因果而定的道理,便对那龙脉一说嗤之以鼻。龙脉不行了,不归你家了,你便当不了皇上?要是像前世有的野史记载的那样,朱元璋恰好将其父母作了个天葬,葬入龙穴,是以日后注定开国大明?这不但是太不讲科学了,而是太不讲佛学了。现在龙脉一词,居然在八思巴这样的佛教高僧、真灵修士口中说出来,真真是觉得怪异无比。

悟虚做出洗耳恭听状,八思巴也不解释,只是继续说道,“大元龙脉,北尾起草原,南首至大都,那东海修士此番前来,便是趁着天下大乱、龙脉震动之机,意欲染指。老僧等真灵修士,不便出面。你虽然法力修为未到,但法界显现,可愿随着多吉、卓达等师兄同门,前往镇守看护?”

悟虚心想,这按照历史,以后便是那便宜师弟朱元璋的了,镇守不镇守,看护不看护,有那个必要么?再说,这镇守看护,要多久?莫非是寸步不离,一生一世?便问道,“不知龙脉在何处?慧明需要守护多久?”

八思巴,看了悟虚一眼,“龙脉随气运而动,大唐之时,在长安;宋朝之时,在开封。如今,便在这大都皇宫之下。所谓有德者居之,无论这龙脉何处去,何人得,皆是天意,但那东海妖盟,非我族类,却是万万不可。你只需守护数日,若有东海修士来犯,将之击退即可。”

悟虚默然,想不到八思巴一个藏人,离开雪域高原,到了华夏之地,日久之后,也会有这种类民族主义的同仇敌忾的情怀。当即,躬身合掌,口诵佛号,表示应允。

之后的日子,悟虚便在禅房,一意潜修,提升自身的法力修为,只待八思巴命人相召,便随着那多吉、卓达入那大元皇宫,镇守龙脉,驱逐东海妖人。

其中,有小喇嘛禀报,手捧一颗龙眼大小的珍珠,说是寺外有原先八思巴座下婢女赵彤求见。悟虚端坐在软榻之上,淡然地对着那名小喇嘛说道,“告知赵彤姑娘,小僧正在闭关。”那名小喇嘛连声应着,却又双手举起,将珍珠捧着,征询悟虚是否要收下此礼?

悟虚定定地望着当夜自己送给赵彤的这颗圆润如玉的珍珠,又想到那夜赵彤潜入自己房间,长发缭绕地倒在自己胸前,又想那夜自己做的怪梦,又想到月下赵彤一咏三叹地歌唱“一曲歌舞罢,京都夜缠绵”,又想到小雪山上赵彤蒙纱起舞,头戴珍珠,被自己识破身份的那夜,又想到自己将其从龙潜口中救下,摄入法界,灵识为其转换气息,赵彤潮红的面颊。。一桩桩,一幕幕,在脑海浮现。

终究还是忍不住,合掌低吟道“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那名小喇嘛却是错会了意,以为悟虚动了情,有了意,欲学都城那些大喇嘛,要收其为床第婢女。便轻轻地应了一声,将珍珠放在了软榻小几之上,躬身退下。

悟虚心中往事万千,待得那名小喇嘛离去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伸手将珍珠拿起,放到跟前,看了又看,只觉一丝幽香袭来,心底别有一丝怅然。

正所谓心中坦荡怯情疑,忽闻濠州攻守急。

且将龙脉暂守护,哪堪珍珠诉别离。

第四十八章 腾龙吟

夜色下,巍巍峨峨的元朝皇宫,若隐若现,犹如一头张着血盆大口伺机而出的怪兽。其深处,有一个灯火通明的宫殿,名曰腾龙殿,殿外戒备森严,各处皆有禁军和喇嘛,交错巡视。

其殿内,一群四五个身着紫红僧袍的大喇嘛,端坐拥簇在一名中年模样的喇嘛周围。这名喇嘛,身着黑色僧袍,双手散放在两膝之间,脸上无悲无喜,一副神游天外,万事不留痕的样子。正是那当朝国师,羌巴穆勒。过了片刻,那羌巴穆勒缓缓的说道,“尔等,是在奇怪,为何本尊,答应那东海妖盟之人,前往这殿后的龙脉之地一观?”殿中众喇嘛,皆无人言,只是以佛号相诵。

羌巴穆勒,心知众人之意,问道,“尔等可记得前日小雪山那唤作慧明之人,所说之言。”在场的都是真人修为境界的大喇嘛,如何不记得悟虚当日所言所语。当日,小雪山,悟虚受*问“以往的莫恩如何普度众生?”,脱口答道,“莫恩已身死道销。”众人当时只顾讥笑,后面却回过神来,言简意赅、寓意深刻啊。说白了,以前犯下业障的,统统要应劫难,搞不好要身死道销莫恩便是明证所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道理是如此。可除了佛祖是主动涅盘而去,这殿中诸位又有谁甘心应劫而去呢?何况修到了真人层级,哪个喇嘛不是信心爆满,自觉可以逆天而行?

沉默了片刻,便有一名喇嘛起身问道,“难道这东海妖盟之人,可以化解此劫?”羌巴穆勒,微微摇头,答道,“是,也不是。”这名喇嘛在众人的注视下,正要再问,羌巴穆勒,摆摆手,说道,“那东海妖盟之人,此刻估计已经接近龙脉。想来师兄那边的高手,也要过来了。我们且隐身吧。”说罢,一声佛号,身后曼陀罗法界显现,无数微小的佛陀菩萨金刚等法相围绕在其四周。那些喇嘛也相识一眼,口诵佛号,身形一一没入羌巴穆勒法界。羌巴穆勒,随即,一声轻喝,消失不见,只有了了青烟、阵阵檀香,残留在这大殿之中,。

却说,悟虚今晚,正在禅房中打坐诵那《佛说阿弥陀经》,忽然听到多吉在门外传音道,“慧明师弟,速速随师兄去那皇宫龙脉之地!”心中一惊,飞身出去,便见多吉和卓达,皆是漂浮在空中,对着自己一个示意,然后急急地向着那西北方向飞去。当下不敢迟疑,也紧紧随着这二人身后,疾驶而去。

不出片刻,便望见,前方夜色隐约中,一片宫殿上方,灵气翻滚。有一个金色光圈,升到高空,越来越大,不停的晃动着,散发出惊人的煞气;黑色云雾的下方,一股古老苍莽的气息扩散开来,将立在空中*持金色光圈的一名老者,*得不断后退。,突然,这名老者,扭头对着一旁飞立着的中年人喝道“龙脉已经触醒,你速速施展九转化龙*!”悟虚看分明,正是当日在月疏阁碰到的东海修士陈四海、龙潜二人。

那早已蓄势待发的龙潜,听得陈四海断喝,也不说话,全身一阵微颤,只听哧的一声,所传长袍,从上身化为碎片,胸膛高高鼓起,不停收缩,两手急速变粗伸长,最后竟然化为墨绿之色,十根手指居然变成锋利的爪子。

“不好,九转化龙*!”多吉惊叫道,随即祭出一柄金剑,双手用力一推,那柄金剑,便化作一道数尺长的光影,直向正在变身的龙潜射去。那四海阎罗陈四海,一声咤喝,手上施了一个法诀,便引得空中的金色光圈扩大几分,将龙潜罩住。多吉这柄金剑到了龙潜跟前,刺在这金色光圈之上,犹马车如陷入一团污泥之中,摇摇晃晃,却是再难进入分寸。旁边的卓达,也不甘示弱,化身为六尊金刚法身,作忿怒相,各持法器,发出六道颜色各异的光芒,齐齐向着这金色光圈击去。

陈四海,也不敢托大,急忙飞到龙潜身边,身体微蹲,右手正持一个非金非铜,非石非木的金色圈子,左手搭在右手手腕之上,然后双手也是齐齐朝着多吉和卓达一推。便见那金圈急速旋转,其内传出无数摄人心神的兽叫声和潮水声,发出千道耀眼的光芒,犹如海妖出水,犹如旭日初升。多吉的金剑和卓达的六枚法器,被震了起来,在半空中滴溜溜的飞了一转,回到多吉和卓达的手中。

多吉和卓达略微退了半步,复有齐声大喝。只见那多吉端坐在云上,双手结印,闭着双眼和嘴巴,以灵识化音,对着悟虚说了句“快去阻止龙潜夺取龙脉”,之后便灵识念诵“嗡嘛呢叭咪吽”之咒。那陈四海,略微一个踉跄,似乎灵识受到了多吉的攻击。卓达,也端坐下来,神情肃然,结印诵经,祭出自己的曼陀罗法界,随后身体四周浮现出四尊菩萨化身,或低眉合掌,或手持杨柳,或手转经轮,或跏趺持印,无不散发出惊人的佛息,将陈四海手中金圈所散发出的金色煞气逐渐消融。那陈四海,不愧是一脚踏入真灵层级的修士,在多吉和卓达两名真人后期修士的围攻下,依旧可以稳住阵脚,见金圈被克制,所发之光逐步消解之际,迅速从胸前取出一支毛笔状的法器,大喝一声,喷出一口精血,吐在玉笔之尖,然后一边口中吟唱“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一边将其书写出来。顿时一个个血红色大字,飘荡在其与龙潜周围,形成结界,怨戾之气带着浩然,肃杀之机显着中正。一时间,形势逆转,多吉和卓达的攻击不但被挡了下来,而且自身更是在哪里微微晃动,似乎有无数恶鬼缠身。

乖乖的,悟虚看得不由一阵恍惚。这东海妖人,到了最后居然以自身精血将死于元人之手的文天祥的《正气歌》一一显化出来,破了多吉和卓达这两个大喇嘛的佛门神通!难道这因果之力,如此强大?猛然间,多吉扭头喝道,“慧明师弟,还不快快出手!?难道你忍看龙脉被东海妖人所得?!”

悟虚惊醒,抬头一望,只见那龙潜此刻除了一张脸,其余身躯已经化作一个半蛟半龙的形态,全身有百米之长,尽覆鳞甲,四肢成爪,投身在地下腾起的阵阵云雾中。当下,想了想,不敢再有任何迟疑和保留,灵识入自己的曼陀罗法界,将八思巴先前在小雪山赠送的白莲祭出,对着龙潜打去。但见,元宫上方灵气一片翻滚,齐齐地汇入这不断旋转变幻的白莲之中。

那陈四海一待悟虚将此白莲祭出,便大叫道,“真灵符宝!师弟你快快沟通龙脉!”说罢,便又吐出一口精血在将笔状法器之上,然后将此法器往天空一扔,便见此玉笔法器自行在空中书写字迹。陈四海退后一步,双手施展法诀,将一副画卷祭出,那画卷一经祭出,便迎风自展,化作五丈,然后一个清秀的白衣书生从画卷中走出来,看了看四周一眼。顿时,在场的悟虚也好,多吉、卓达也好,只觉如五雷轰顶。真灵修士化身!悟虚暗暗叫苦,灵识在曼陀罗法界佛堂,急忙口诵《般若波罗密多心经》,稳住自己和多吉、卓达的心神,然后略一思量,又奋然祭出一朵白莲,却已经透支心神将八思巴的白莲三转,二度祭出。那两朵白莲,一前一后,飞速旋转,在空中不停的生起幻灭,内中更有无数手印若莲转花开。最后,两朵白莲停止转动,消失不见,两道玄奥无比的手印浮现,带着惊人的气息,缓缓向着龙潜而去。那画卷中走出的书生模样的真灵化身,似乎微微噫了一声,然后抽出腰间宝剑,将一朵白莲幻化的手印生生斩去。

却见那龙潜,当此时刻,略带痛苦的面容也隐去,整头头部都化为龙首,状若铜铃的双眼深深地看了悟虚一眼,口中吐出一个圆球。那圆球同样散发出真灵层级的气息,内中似有无数海水,潮起潮落,波涛汹涌,将自身隐没,将悟虚激发的一道真灵手印淹没。然后仰头长啸,纵身飞入那从腾龙殿地下不断腾起的云雾之中,隐约中,全身盘成一团,上身双爪微微靠拢,口中发出古老而苍凉的吟唱,似乎正在进行某种祭拜仪式。那云雾渐渐涌出一股带有腐蚀和净化气息,不时有阵阵慑人的莫名吼声传来,气息越来越浓,吼声越来越大。

悟虚不及细想,在两道真灵手印被龙潜祭出的真灵化身和那个黑色水球,一一化解之后,便咬舌喷出一口精血,在曼陀罗法界之中复又祭出八思巴所赠的那朵白莲。随后,见龙潜九转化龙下潜地上腾起的云雾中,也急急飞了过去。那真灵化身的书生,又是一剑劈向最后这一朵白莲及身随其后的悟虚。

面对着这恐怖的一剑之威,悟虚怒喝道,“欺人太甚!”随即一狠心,端坐在法界的灵识之体,全力沟通佛堂神龛上的佛像,显现出自己的整个法界,浮现出一尊头部缭绕着青丝的佛陀。此乃悟虚此刻的本命法相,悟虚此刻祭出,已然存了拼死一搏之心。

待与那书生挥出的一剑相触,刹那间,悟虚只觉曼陀罗法界一阵震动,界中神龛破碎。浮显的佛陀相节节寸断,只有缭绕青丝的头部,依然朦胧之中似有微笑,大放光明。那真灵化身的书生,受此对撞,也几成透明,惊讶地说了一句“众生业力?!”

这些悟虚却是不曾知道,忍着这一剑给自己带来的心神痛楚,以及下方升腾的龙息腐蚀,只剩一个头首的本命法相,一边依旧带着金色光晕向龙潜击去,一边猛然开口奋力诵出六字大明咒,打乱了龙潜的祭拜仪式,将其击出数里。那书生正欲再次出手,却见先是远处天源延圣寺庙方向有一道身影升空散发出真灵威势破空而来,后又有下方元皇宫真灵气息窜起,随即手中一剑轻轻挥出,*退多吉和卓达,然后飞回到画卷中,那画卷刮起一阵狂风,卷住陈四海与龙潜,飞逝而去。

而后,悟虚只觉自己身躯下坠,意识模糊。隐约看到一条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金色龙影,对着自己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吟,便在云雾中盘旋片刻之后,渐渐消失。

正所谓腾龙殿上金光起,滴滴精血书正气;真灵化身沧海剑,本命佛首断龙吟。

第四十九章 诸多求

那名书生模样的真灵化身,刚刚将屠四海与龙潜二人带走,八思巴与羌巴穆勒便几乎同时立出现。多吉和卓达,纷纷强忍伤势,躬身向二人行礼。八思巴一弹指,两颗药丸分别射入二人口中,然后说道“你们受了那恨沧海的一击沧海血泪剑,须得立刻到下方腾龙殿,服药打坐。,不然怨气缠身,根基大损。”多吉和卓达心中明白厉害,向着八思巴和羌巴穆勒合掌点头,随即飞向下方。

这边羌巴穆勒看了看此刻已然被八思巴定在半空、昏迷不醒的悟虚,轻轻甩动袖袍,一根干瘦的手指悄无声息地朝其一点,一边说道,“师兄,我细观此人,根本没有沾染上龙脉之气,反倒是那刚刚逃去的东海龙潜似乎还有所收获。不知师兄,有何说教?”八思巴缓缓收回注视在悟虚身上的目光,正要开口说话。谁知道,就在此时,一个佛首浮现在悟虚头顶外,其上青色气薄气飞速游走,化作一条小小的淡青飞龙,发出一声低低的怒吼,将羌巴穆勒随手点出的那道融入夜色的杀气震散,羌巴穆勒和八思巴当即双双噫了一声,正要定睛细看,哪知这条淡青飞龙又化作青色气流,随着佛首缭绕,没入悟虚的头顶。言语说起来长,其实就是一刹那的事情。

羌巴穆勒脸色一变,正要又用手指点出试探,却被八思巴止住。羌巴穆勒,知道自己在天眼神通方面不及,此刻见八思巴紧闭双眼,正在施展无相天眼*,便也收了手,在一旁打量着悟虚,静静不语。片刻之后,八思巴睁开双眼,看了羌巴穆勒一眼,说道“此龙吟带有龙脉的气息,但却附着在青色气流之中,在其法界之中似乎是一种寄生的状态,带有自动护主威能。”

寄生状态?羌巴穆勒饶是见多识广的真灵修士,也是有点疑惑不定。从来只有龙脉气息润泽某人,比如说元皇便每隔一段时间,到那腾龙殿以喇嘛教秘法,牵引些许龙息灌体,加以炼化,强身健体,增加天子威慑之气;又比如说,方才中了沧海血泪剑的多吉和卓达二人,借助龙脉气息的浩然威势,将体内血煞怨气冲散。倒不曾有八思巴所说这样的情形,龙息隐藏在众生业力所化的青色气流之中,寄生于某人法界之中,不认主,不被炼化,不为所用,只在宿主受到死亡危险之时,被动激发相护。沉吟片刻,羌巴穆勒,说道“既然是寄生,那么可以断定,此人既非真龙天子,亦非一方霸主。”八思巴点点头,却反问道,“那依师弟你的见解,此人为何可以法界之中,生出众生业力,且包容龙吟?”羌巴穆勒面色闪动,眼睛微微上翻,迟疑地说道,“难道?”八思巴抬手止住羌巴穆勒依然停止的话语,悠悠地说道,“要是那样,那他也只会出现在那个世界,没理由到这里来的。”羌巴穆勒一脸肃然地偏头想了一会儿,点点头。

八思巴复又说道,“不管怎样,这个花莲妙法宗的沙弥,来历颇为诡异。如今局势晦暗,我们还是一动不如一静的好。”说罢,一挥僧袍,带着漂浮在半空的悟虚,朝着那天源延圣寺飞去。羌巴穆勒,阴沉着脸,在空中呆了片刻,也自离去。

此刻的悟虚,自从与那书生模样的真灵化身拼了两剑之后,灵识所化之体,在曼陀罗法界之中,也似乎承受了万剑穿体,千疮百孔,虚弱不堪,灵身端坐在法界佛堂,自觉宛如后世动过手术经过化疗的绝症之人,随时都要涅盘而去。再一看佛堂,佛龛上一个生生截断的佛首在青色气流中微微起伏;周遭墙壁观音莲海撒杨柳,世尊舍卫说金刚。。画面虽在,但处处有焦黑,似乎被一把火烧了三天三夜。

悟虚第一次在法界中有要死去的感觉,强自聚拢住灵体,微微笑着,脑海中浮现出前世今生的种种记忆和画面。迷迷糊糊中。。这佛堂景象,颇有点火烧圆明园的意味。为何要死了,却没有再回到那种置身宇宙黑洞的感觉?。忽然,看到莫恩狞笑着飞向自己。一转眼,赵彤又蒙着面纱,压在自己手臂之上。然后便是郭敏冲到自己面前,痛斥自己是*/僧,然后挥动玉扇,长发披肩,在空中和自己刀光剑影。最后,自己龙袍加身,站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中,一声龙吟,只见那一张马脸的朱元璋在百官之中,出列叩拜,对着高高在上的自己三呼万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悟虚灵体从沉睡中醒来,看着佛堂中那被斩去的佛首,看着两边焦黑的佛门画卷,想着方才种种梦境,不由潸然泪下,前世也?今生也?梦境也?心境也?悟虚一边流着泪,一边颤颤巍巍地双手向上重叠,两手大拇指相触,稍成圆,成钵状,结了一个释迦牟尼佛手印,心中默念《般若波罗密多金刚经》。

待稍稍稳住几乎溃散的灵身,悟虚却不愿就此睁眼离开佛堂,只觉此具灵身也空,此番前世今生也空。不愿就此醒来,不愿就此灵识回到肉身,睁眼看到现代化的都市,看到古色古香的禅房。不愿去再做这样的选择。不愿再种种生之后,再去种种死。

没奈何,灵识如此疲倦,法界中的佛堂也渐渐模糊起来。悟虚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猛然一睁眼,便看到两个穿着黑色僧袍的小喇嘛,猛然回头望着自己哇哇大叫。随即一个小喇嘛上前将自己慢慢扶起,一个小喇嘛拔腿便往外奔去。

不一会儿,八思巴领着多吉、卓达等人进了来,另有若干喇嘛手捧各种玉盒。八思巴和勉强端坐着身子的悟虚聊了几句,见其神情略微萎靡,嘱咐悟虚静心休养,随即止住话题,吩咐众人不得随意打扰,带着众人离去。

倒是多吉片刻之后又复回转,告知悟虚,当夜八思巴将悟虚带回之后,便为悟虚诊断过,灵识在法界沉寂,只能等待。如今,悟虚悠悠醒来,须得静养心神,重培灵识,待灵识稍加巩固之后,方可再次进入曼陀罗法界进行修补,以免留下后遗症。最后又言道,自己会以六字大明咒为悟虚加持。悟虚感激的点点头,合掌行礼。

如此,悟虚白日里食用培本固元、养神凝识的丹药,到了也夜晚。那多吉便到悟虚禅房,祭出自己的曼陀罗法界,显出药师琉璃光如来法相,以灵识诵六字大明咒,为悟虚调剂心神,除真灵修士威势慑心之苦,除灵识溃败法界难入之苦。悟虚倒也是第一次见多吉行此法门,以药师琉璃光如来之法相,诵观音菩萨之六字大明咒,为自己断疑生信,熏染心神。

如是,到了后来,悟虚灵识稳固,再入法界,待多吉再如是加持,便端坐在佛堂,灵识之体,以无我真空之义,诵《心经》、《金刚经》。两两法界交融,相互熏染,各有裨益,得无上妙有。过了月余,悟虚曼陀罗法界,佛堂恢复如初,那左侧碧海白莲之中的观音大士,其边上,隐隐有一尊琉璃药师佛显现。

这一日,悟虚收功之后,对着多吉感叹道,“想不到曼陀罗法界,居然可以相互融通。承蒙师兄厚爱,小僧受益良多,如今只需再修养十日,便可恢复当初修为境界了。”多吉合掌回礼道,“慧明师弟多礼啦。这些日子,亏得师弟你在法界遍诵《心经》、《金刚经》,多吉也方能如此轻巧快速地将那沧海血泪剑的血煞怨气完全炼化。”

悟虚见多吉提到沧海血泪剑,便想到了当晚那名书生模样的真灵化身,其气势不下八思巴和羌巴穆勒,其剑法血贯长河,随手一挥,一片血雨腥风,不由向多吉问道“当晚那画卷飘出来的书生,便是恨散人的真灵化身?却想不知道,东海妖人居然也有如此厉害的角色?!”原来,恨散人本名陆子虚,原是前朝南宋的一名皇家供奉。当年崖山海战失败,丞相陆秀文背着少帝,投海自尽,陆子虚等宋室供奉及其他抗元修士们,也大多被喇嘛教带着元军,打得死的死、伤的伤,上天无门,下地无路,*不得已,在如雨符箭之下,遁入海中,四散逃去。陆子虚便是其中侥幸漏网之鱼,辗转逃到东海,寄身于东海妖盟,自此以后,以怨气修行,自创沧海血泪剑法,号恨散人,发誓若大元不亡、宋室不复,终生不踏入大陆半步。

悟虚听罢多吉的讲述,不由唏嘘不已,频频点头,沉声说道,“怪不得那四海阎罗四海,到后来,居然可以以邪门功法,写出浩然《正气歌》。原来都是以当年天下兴亡的怨气而修。以此因缘,其功法虽然偏激,却也无惧本教降魔卫道的曼陀罗法界。”

多吉凝视着悟虚,微微笑道,“是,也不是。当年因为中原修士同仇敌忾,抵御甚急,本教法界之人,十之**皆随军南下之人。我与卓达二人也不例外。是以,我们的曼陀罗法界沾染了此番因果,不复寻常那般,从根本上克制东海这些邪魔外道功法。但是慧明师弟,你却例外。你是后来修成法界,无有杀戮业力沾染,更融入了中原佛门的诸多妙法,只要修为境界相当,便无惧这种因缘,可克制其功法怨气。”

悟虚想了想,回忆起当晚自己最后祭出法界佛像,与恨散人陆之虚正面硬撼。这才知道,若非自己法界无垢,不然换作多吉或者卓达这样的前去,硬拼一击,纵然是一具真灵化身,怕是也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多吉待悟虚沉思片刻,又说道,“这法界融通之法,却也是本教不传之秘。非真法界者,非诚发此心者,不能得成。这次,多吉借师弟你的曼陀罗法界,将自身法界的一些杀戮业力转化了不少,无以回报,便将此法界融通之法传授于你。”悟虚双手合十,举在胸前,低头微笑道,“善哉善哉。以后若是可能,悟虚当向师兄多加请教。”那多吉,合掌回礼,却不言语,轻轻的吐了一个嗡声,激起一阵微风,禅房香烛熄灭,空中生出一朵白莲。多吉默默地看着风中摇曳绽放的白莲,笑道“师弟你法界修成,最初惯常法术,便是碧海白莲。这几日,你我法界融通,互为裨益,我的法界中也多出白莲无数。”随后一弹指,将这朵白莲送到悟虚身边。悟虚多吉这是以白莲传法,当即将其摄入自己法界,供奉于佛堂神龛之前。

正要道谢,多吉话音一转,声调低沉,“这白莲本是高洁之物,谁知这白莲教,也是用此物作为标志、信物。”言语之中带着一丝惋惜。悟虚笑道,“多吉师兄着相了,难道只许你我修有白莲,不许别人染指?一切皆是缘分,一切皆是方便!”多吉复又合掌,低诵道“一切皆是缘分,一切皆是方便。多吉记住了。”随即起身,走了出去。

在门外站了站,多吉突然又说道,“这些日子,师弟在昏睡中,国师座下婢女,进寺敬香,听闻师兄受伤昏迷不醒,言道师兄与其有救命之恩,连日来,一直在寺中偏殿为师兄诵经祈福。”

悟虚,愣了愣,心中一暖,脱口问道,“可是那赵彤?”

门外多吉却早已走远。

正所谓

当朝国师多秘辛,前朝英雄诸缘由。

法界融通真妙有,随说方便莫强求。

第五十章 醉心芳

天源延圣寺是喇嘛教的一座很大的寺庙,八思巴一脉十之五六便驻于此。其占地方圆数十亩,有大小偏殿十余座,各式厢房静室数百间,自八思巴出关之后,更是香火鼎盛,善男子善女人无数。当然,这般尘世喧嚣,却丝毫不能逾越至寺庙后院。

此刻日正午,寺庙后院的西侧的一座偏殿内,因为门窗紧闭,里面略显幽暗。一名女子,身着黑色长裙,戴着白色面纱,正跪在一个蒲团上,双手合十,似乎在默默诵经,又或是在默默祈祷,又似乎陷入了沉思。

自从那日醉琼楼的姐妹传信给自己,自己冒险施展潜力潜听之术,灵识潜入玄机子结界,偷听到玄机子与悟虚的对话之后。不但探听到了诸多军情及隐秘,儿才知道,原来这个喇嘛出自花莲妙法宗,而且还极有可能便是奶奶刘嬷嬷隐约提到的相助刘长老的高人。心神激动之下,方才让沉思中的玄机子发觉端倪。生死逃亡中,又赖这名唤慧实号悟虚的喇嘛相救于曼陀罗法界,一番灵识接触,气息缠绵。。

突然,吱呀一声,门被缓缓推开。这名女子轻声说道,“烦劳师傅将斋饭拿回吧,小女今日不想进食。”

悟虚站在口,静静地看着这名跪拜在各式森严高大的藏传佛像之下的女子,对着其芊芊身影,问道,“赵姑娘?”那名女子瞅着地上一动不动的长长投影,耳听得悟虚询问之声,猛地转头,便见得悟虚站在那里,对着自己微笑示意。急忙起身,款款地走到悟虚面前,躬身行礼,低头说道,“前些日子,小女子进寺,准备当面拜谢大师的救命之恩。却不想,随即,听闻大师被东海妖人所伤。是以,在此诵经念佛,为大师祈福。”

当日赵彤前来,小喇嘛呈珠传话,悟虚并无相见之意。倒是小喇嘛误会,禀明多吉之后,将赵彤安置在寺中后院静室之中。赵彤接触喇嘛教日久,内中诸情早已了然,见小喇嘛将自己安置在后院一间装饰明艳奢华的静室,便猜到了其用意,心中暗暗打定主意,见到悟虚之时,便是自己香消玉殒之时,就当晚死数日。哪知,悟虚莫说当晚,便是后面数晚,也未曾露面。赵彤又是恼怒,又是娇羞,却又难以从后院轻易脱身而去。一晚,忽然听闻皇宫之处有声势浩大的打斗。第二天,找了一个比较熟悉的婢女一问,方才知道悟虚也被打得灵识受损,昏迷不醒。便寻机拜见八思巴,央求一探,确遭断然拒绝,言说悟虚伤势沉重,谢绝外客叨扰。赵彤无法,相求多吉,最后也只是被安排在一处偏殿,诵经祈福。

悟虚却是不知道这么多缘由,只是记得当日自己收了赵彤珍珠,婉拒与其相见之事,不由得尴尬地笑了笑,忙说道,“姑娘客气了,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有何必如此在意呢?”然后,抬头看了看殿内略微阴森狰狞的佛像,故意略带夸张地皱着眉头,说道,“这里这么闷,我们不如出去再谈。”随即灵识传音,语带调侃,“白莲教的,还信喇嘛教?”赵彤,隔着面纱,脸色微变,自己的身份,知道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一回事。稍稍退后半步,不安地望着悟虚。悟虚见适得其反,忙又传音说道,“姑娘不要误会,我对白莲教并无恶意。方才点出姑娘身份,是想和姑娘坦诚相见。”赵彤站在那里,思量片刻,点点头,随着悟虚走出了偏殿,一路逶迤,出了天源延圣寺。

悟虚带着赵彤,在热闹的大街上走了一段,便又尴尬地站着不动,呵呵一笑,冲着赵彤问道,“你可知附近哪有清静幽雅的地方?”赵彤伸手隔着纱巾,一边抿嘴而笑,一边指着前方,“前面左拐,便有一处茶楼,大师且随我而来。”

悟虚随着轻摆柳裙的赵彤,到了一处茶楼,选了三楼一处偏静的雅间。二人入座,一边将小厮上来的清茶送入唇边轻尝,一边互相询问。

待悟虚将“自己乃是花莲妙法宗出来的小沙弥,出山门之后,被莫恩擒获,一番生死相搏,反倒夺了莫恩之舍”娓娓道明,此刻已经卸下面纱的赵彤,全神贯注,双目顾盼,不停地打量着身着红袍、金发碧眼的悟虚,拍着洁白的玉掌,笑道,“原来如此。那这么说来,大师其实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沙弥了?难怪小女子,觉得大师举止异于那些老喇嘛,平日里偶有接触,大师便有点局促不安呢。”

此言一出,赵彤自觉失言,脸上顿时浮现一层红晕,随即在耳边,拖着长袖扬了扬手,待红晕消失,方对着面色微赤的悟虚问道,“如此说来,大师便是当日救起刘长老之人?”悟虚略一思量,便知道赵彤口中刘长老乃是指的是山东白莲教的刘福通,点头答道,“正是。那日,小僧在鄱阳湖,偶遇刘福通等人,随手惊退了正一教的寒霜子,救了他们三人。却不知姑娘你们,和他们是何关系?”

赵彤见悟虚承认自己便是救助刘福通并加持白莲令之人,当即起身行礼道谢,“小女子自幼随奶奶入了山东的白莲教分坛,奉韩舵主为首,刘长老乃是教中长老。如今韩总舵主被元贼所害,我们便以刘长老马首是瞻。”

悟虚又与之交谈片刻,忽然想到了如净师弟,便问道,“姑娘可知濠州城的郭子兴?”赵彤想了想,答道,“以前曾经听奶奶提起过,乃是濠州的英雄豪杰,与我们虽无实际交往,但偶有书信联络。如今,似乎与孙德崖、彭大、赵均用等人占了濠州城,抗击元军,打的也是刘长老的旗号。”

悟虚靠在垫背上,闭目沉思了片刻,说道,“姑娘在大都打探消息,须得小心为上。如今虽说元朝气运已衰,天下纷乱,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尤其这大都之中,高手众多,像那日之事,不可再犯。”说罢,将收在须弥戒的那颗珍珠取出来。

赵彤见悟虚一副老气横秋,略带训诫的口气,微微瘪嘴,但听到悟虚口中提到“那日之事,不可再犯”,又随手拿出先前的那颗圆润的珍珠,不由脸带喜色。

悟虚灵识入曼陀罗法界,将其在身后显现,在这茶楼雅间方寸之地,展示无尽虚空法界,发出阵阵梵唱和金色淡光。

“如今你的本身的气息,已被玄机子知晓。那日法界转换,只是权益之计。如今我习得喇嘛教法界融通的法门,从中参悟出炼制法界气息的法器之法。这便将此珍珠炼制一番,送与你遮掩气息之用。”悟虚一边说道,一边将升到半空的珍珠摄入身后法界。但见那珍珠如流星一般在法界之中穿梭,所过之处,隐隐有天女散花,有金刚护法,有修罗追随。待到最后,那珍珠便如一轮明月悬挂在法界一方世界之中,更有阿弥陀佛及诸菩萨摩诃萨等法相,一现即逝。赵彤睁大眼睛,看得如痴如醉。

却只听悟虚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那圆月大小的珍珠,飞出法界,复又化作原先龙眼大小,其上光华转动,有诸华香散出,有诸佛号诵出。如是一盏茶的功夫之后,珍珠静静地漂浮在赵彤面前。赵彤看了看对面已经隐去法界,双手结印,略带疲意的悟虚,以眼神相询,见悟虚点头微笑,便伸手将珍珠握住,在两掌间摩挲片刻,方才微侧着身体,垂下头来,小心翼翼地将其放置在额头秀发之中。

悟虚看着赵彤仪态万千地将珍珠戴在头上,全身似乎笼罩在一层玄妙的气息之中,安详宁静,庄严明亮。虽然知道是珍珠刚刚经过炼制,气息外露的缘故,还是不觉呆了呆,好半响方才说道,“此珠炼化之后,还有一些防身妙用。”赵彤轻轻一摆头,似乎在暗中从新感受珍珠的重量和位置,秀发却是带起一阵香风,粉面含笑,风目似珠,笑道,“不急不急,很好很好。”随后,对着悟虚双手合掌,略带俏皮,“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悟虚也不是拘礼之人,一阵哈哈大笑。之后,半是插科打诨半是郑重其事地说道,“你这番送佛之态,极像我的如净师弟。他日,若是遇见,你可将此珠祭出,如此唱诵一番,然后将我今日之语相告。”

赵彤哦了一声,举起茶杯,一边轻抿,一边笑问,“当日你被莫恩擒获,你的师弟不知道现在又在何方?说不定也在这大都?甚至就在我们对面的雅间喝茶呢?”

悟虚也慢慢举起手中温热的茶杯,看着窗外南飞的大雁,悠悠地说道,“如净师弟,已经还俗,此刻便在那濠州郭子兴帐下,做守城将军。”

正所谓

偏偏佛殿述衷肠,幽幽雅阁说过往。

小小沙弥炼珠华,淡淡清茶醉心芳。

第五十一章 濠州城

濠州城外五里处,一片片营帐错落有致,隐隐以阵法相连。营帐内,不时有一二飞骑穿梭,奔向各处,发号施令,传递消息。最外面,每隔五十米,便有三米多高的小楼,内有弓箭手,充作哨塔。其周围配有百人左右的步兵分队,手持盾牌和刀矛,不时轮番派出三五人,配合着骑兵,在辖区内来回巡视。

若是从这些哨塔向前眺望,便可见五颜六色、伤痕累累的石墙之上,有一堆堆篝火升起,一对对红巾军士,身着又脏又臭的单衣,围在周围,抖抖嗦嗦,却手掌紧紧攥着武器,不时地朝着前方元军大营方向瞄着。几个浑身带伤的义军将领,带着一队杀气腾腾的军士,登上北边城楼,自东向西缓步而行。所过之处,红巾军士,纷纷站直身体。那走在中间的一名年轻将士,头发凌乱,根根铜须从本已微翘地下巴上向上倒卷着,乍一看些许滑稽,待细看之下却是平添了几分杀气。

这名将领,身着酱色长袍,腰胯宝剑,脚穿一双寺庙僧人常用的黄色罗汉布鞋,步履沉稳地走到一个十二三岁的娃娃兵面前,用力的拍了拍其肩膀,嗡声问道,“身子骨吃得消么?”那名娃娃兵,挺了挺胸膛,用略带尖细的嗓音,答道,“禀朱将军,吃得消!”这名被唤作朱将军的年轻将领,正是朱元璋,也即悟虚在花莲妙法宗的同门师兄弟如净。朱元璋看着这名一脸稚气的小男孩,点点头,环顾了四周一眼,大声说道,“贼娘的,这帮心狠手辣的元军,几个月来趁着入冬,伤了我们不少弟兄!如今,大帅们将帅府的家具都搬到城头,劈了来烧火取暖,一天十二时辰不间断,给大家烧得暖暖和和的,给这贼老天烧出一个大窟窿!”便有一机灵的士兵,高喊道,“朱将军,请放心,几个月都挺过来了,这眼瞅着已经开春啦,弟兄们还怕个鸟啊。我们把火架高点,烧旺点,到时候狗日的上来一个杀一个,上来两个,咱们就给它来一个鸳鸯烧烤!”顿时,城楼上一片哄笑。朱元璋也是带着身边将士哈哈大笑,对着四周一抱拳,“今夜虽然月明,可以将下面看得一清二楚,诸位弟兄们还须得安排好人手,轮番执勤放哨,切莫大意啦。”周围红巾将士们也相继抱拳,纷纷应和。

朱元璋随后转身,对着几名将领说道,“今夜,元军似乎不会夜袭。不过还是请诸位去东西南三面,巡视叮嘱一番。在下,今夜仍在北楼过夜职守。”那几名将领,随口应了几句,随即带着几个亲兵,从北楼各自而去。

朱元璋领着一行人,在北楼转了两圈,站在到濠州正门之上,一手按着宝剑,一手拍打着冰冷的墙垛,抿着嘴,瞪着双眼,遥遥望着前方绵延数里的元军营帐。半响,待四周无闲人,方才低声问道,“入海,那王胖子招了没有?”身后一名少年抱拳答道,“已经招了,入春带着几个弟兄,从他家地下密道中搜出了兵甲二十副,刀剑若干,上好盐巴三十斤。现已秘密藏在了一个废弃的书社库房之内,并有几名信得过的老弟兄日夜看管。”朱元璋转过身来,眯着双眼,“那书社主人可还在城内?”江入海,楞了片刻,回道,“书社主人老早便带着家眷逃出城去,如今尚有一名垂垂脱牙老仆寄居在书社后面的柴房。”朱元璋,转过身去,又望着远方,言语道,“做大事者,不可存了妇人之仁。想当初,你我便是心生怜悯,放了那杂货店老板一马,却被其通风报信,引得数十名元狗前来围剿,你我等人几乎身首异处。又前些日子,那贾鲁使诈,将南面元军撤去,若不是我请了帅令,拼着义军兄弟们翻脸之险,当场狠狠砍了是几十个脑袋,只怕这濠州城已经丢了,你我便要如丧家之犬,东奔西逃,再无立足之地!”一席话,在寒夜中说得江入海满头冷汗,口中连连称是。

原来那先前在黄河泄口监督河工的御史大夫贾鲁,受了元相脱脱之命,几月之前便率军杀奔濠州。开始之时,令数万大军将濠州城四下里团团围住,轮番进攻。无果之后,又采取围三留一之策,白日里在义军众目睽睽之下,将南面城门的元军撤去。濠州城中七路元帅,郭子兴、孙德崖、彭大、赵均用等,各有麾下,虽然一番商议,推举朱元璋做了守城将军,统一调遣,分派任务,实际上还是各有统属,可谓“一块牌子,两套班子”。

守在南门的乃是孙德崖的部属唐百田,待此方元军撤了数日,眼见得元军只管集结主力主攻北楼,余兵夹击东西两面,那唐百田便说道,“此乃围三趋一之计,我等正好将计就计,趁机出城寻些过冬之物。”便要整队出城而去,幸好朱元璋及时得知消息,率着身边督战队,打出诸位元帅旗帜,抢先以雷霆之势,砍杀了数十人,方才压住阵脚,喝退出城队伍,其后蜂拥尾随的老百姓也随之散去。那唐百田随一时惧于朱元璋威势,率着队伍退了回去,却一状告到了孙德崖等诸位元帅那里,告他专权擅用,滥杀无辜。几位大帅一连几日,吵得不可开交。

幸好,那唐百田按耐了两日,忍不住,又率着麾下一部军士,趁黑摸出,却不料早有预先埋伏的兵马守候,一番掩杀,上千将士折了大半,方又狼狈退回城中。原来却是贾鲁暗中联络了附近一些乡绅团兵,配置了若干军械,专门守在南面十里之外,只待红巾军出城自投罗网。消息传来,才算给郭子兴、朱元璋等解了围。诸位元帅这才又重申朱元璋守城将军之权,商定无论元军从何方向攻城,其余各处的义军皆听从守城将军调遣,但有拖延,力斩不赦。

朱元璋又暗地里,遣军士将城中大户的家具,凡为木质,尽皆征没,发到各营,声明乃诸元帅取出府中家具,为军士烧火避寒。又命令不在军中的白莲教外围分子,四下刺探,但有那私藏粮食棉被等物者,即于住地,当场锁拿,严刑拷问,获知即送往城楼之上。又率着江入海江入春等人,在正门城楼及各处,日夜巡视,身先杀敌。如此军心渐安,与城外元军相持不下。

却说城外元军大营里,有一处地势颇高的之地,其上旌旗密布,刀剑林立,层层披甲卫士拱卫之中,有一个状若小山包的帐篷。其间灯火通明,有一名面带病容的汉人老者,端坐在堆满淑书文和印章的大几之前,仰靠在柔软的皮质垫背之上,微喘了几口气,扫视了帐下诸将领一眼,淡淡地问道,“诸位,可有异议?”左下首一名身高六尺,圆脸阔嘴的将领,走了出来,抱拳道,“贾大人,下官以为,我大军将毫州围困数月,其城中粮草军械之物必定消耗一空,莫若再等上数日,待城中反贼内讧,争夺物资之时,我等再一鼓作气,攻入城去。”此言一出,帐内一些将领便纷纷点头,意有所动。

贾鲁看了看着出列出话的中年将领,顿了顿,说道,“贴木儿,我军围困濠洲数月,屡次攻城,接连受阻,却是为何?”那名叫帖木儿的将领羞红着脸,期期艾艾地答道,“反贼个个皆是亡命之徒,一时难以攻克。”贾鲁正要开口,忽然面色潮红,早有旁边的军中医师趋步上前,以手掌轻抚贾鲁后背,过得半响,贾鲁方才连咳数声,吐出一口浊痰,喝了一口奶茶,方才两手撑在案几之上,双目怒视,说道,“尔等祖上皆蒙皇恩,身据军中公职,本该奋勇杀敌,报销朝廷,难道还怕了一群衣衫单薄、手持木棍的乌合之众?”

下面的诸位将领,暗自腹诽,“这白莲教匪徒,蓄意起事,占了濠州城,个个皆是真刀真枪。哪里还是往日里手无缚鸡之力的乡野民夫?”不过这些话,却是不敢明着拿来当面顶撞贾鲁大人。说来说去,还是各自的部署胆小怯战之故。平日训练起来,骑马游走,像模像样,一待攻城,好多还没爬到城楼之上,便吓得两股打战,从云梯摔了下来,肝脑涂地。

贾鲁见众将领低头不语,互相巡视,哼了一声,从案几之上拿起一封书信,扬了扬,说道“莫以为可以借着那些乡绅团兵,攻城克敌!人家此番前来,不过是因我与附近几个宿老颇有交情,长信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人家撇不开情面,方才率着守家护院的乡兵兵,前来策应。如今已是开春时节,这些乡兵个个寻思着回家耕田插秧,以备来年。如今已有书信过来?”

帐中诸将,顿时像热锅上的蚂蚁,纷纷锤掌言道,“大帅,这五千乡兵,熟悉此间地势民情,实属牵制敌军、出奇致胜的利器,万万不能就此让其离去啊。”“万万使不得啊!”“临阵退缩,这仗还怎么打?”

贾鲁见时机已到,不理众将纷扰,站起身来,一拍案几,大声说道,“我已回信,与其约定,明晚子时,齐聚濠洲北门,趁夜攻城!粘突骨,你率领军中骑哨与弓箭手,于今夜开始,将城外敌哨悉数歼灭。帖木儿,明日起将全军投石车收拢清点,然后于明日夜晚、修缮完毕,多备大石与火器,派一队军士将其秘密集结在城北东侧的树林之中。其余各部明日轮番休整,待待到子时,便听本帅号令,一举攻克这濠州城!”

众将士,纷纷抱拳,嗷嗷叫唤,轰然领命。

正所谓

腰挎宝剑铁心肠,当年山僧亦豪强。

敌军灯火凭高望,夜色茫茫拍城墙。

第五十二章 敌夜袭

夜已深,虽然是两军交战状态,但此刻濠州城内外却也是一片静寂。

城外五里范围内,草木几乎践踏一空,抬头不见飞鸟,低头不见老鼠,但阴风阵阵,尸气飘散。偶有一个身影微微露头晃动,便有数支穿心箭随着呜咽风声射来,来不及哼一声,便倒在地上。然后便有四五铁骑飞来,个个身披铁甲,背负箭囊,左手持弓,右手握刀,在四周一番逡巡,随即一勒缰绳,*披着皮甲的骏马,扬起裹着厚厚棉布的马蹄,飞驰而去。

朱元璋率领着江入海江入春又在城楼站了一会儿,便吩咐散去休憩。这些日子,朱元璋几乎日夜守护在城楼之上,就连就寝也是在城楼一个指挥卫所内。朱元璋进了卫所,解下外面的长袍,命军士倒了一杯热茶,在油灯下拿起一本书看了一会儿,又会见了几批下属,处理了一些城中杂事,直到天色微白,方才和衣而睡。

城内,因随着元军攻城,早已实行宵禁。天一擦黑,家家户户关门落锁,吹火熄灯。街道上,一对对红巾军士,手持火把与大刀,来回游走。偶有庭院深深处,升起声声歌舞嬉笑,还没飘到庭院高墙处,便已恍恍忽渺渺然,消散在夜空。

到了明日天明,朱元璋又早早起来,巡视一遍之后,带着江入海江入春一干人等,下了城楼,来到街道之上。用了早点,便直奔郭子兴帅府而来,先是抽空和爱妻马氏见了一面,待郭子兴起床洗漱一番,便随其来到彭大元帅府上,向几路大元帅禀报了近日军情,一番商议,出来之时,已是快到中午。正欲领着众人去那军需囤积之所,细细查验,忽然有急报,“派出城外的探哨,一夜之间,全都被灭,竟无一人逃脱!”

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当下,朱元璋上了城楼,召集各方守城的中层将领,齐聚在北楼石头砌成的卫所,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最后归结起来有两条,其一是不是元军有精锐增援?其二,是不是元军有大动作,这是事前在斩断我军耳目?但是在是否再派出探哨,众将领却产生了分歧。因为派出的探哨,都是各部有点身手的,要是派出去再回不来,那谁也心疼。最后还是朱元璋力排众议,尽出精锐猛士,四处刺探军情。决定本部出六人,由江入春带队,其余各部各出三人,于今夜偷偷出城,务必搞清楚元军的动向。同时,朱元璋下令,城中但凡能站立的军士,尽皆上城楼应战,又令将老人和小孩编为数组,在城中集合待命。当晚,十几名探哨撒入城外茫茫夜色。朱元璋及诸将领,在北门及各处不断巡视。谁知,到了夜里,城外毫无动静,元军大营似乎如沉睡的猛兽,无一兵一卒前来相犯。众人稍稍吐了一口气,又闲聊了几句,便各自散去。

到了子时,守城军士却忽然听到,城下嗖嗖的射起几支穿云响箭,那几支飞箭,显然便是今夜派出去的探哨射出,尾巴带起一股火苗,发出尖锐的鸣声,从城脚冉冉升起,宛如节日礼花一般。随之而来的是下方江入春等人的呐喊声,“敌袭!元军大举攻城!”众军士,急忙鸣金点火,拿起火把,往那城外一看!便见,影影绰绰间,似有无数阴兵从地狱冒出,潜伏在漆黑夜色中,不时有一两声马匹的嘶叫声,和大地的沉闷震动声,从前方传来。

忽然,便是猛地几声炮响,无数的火把,纷纷亮起,密密麻麻的元军,悄无声息地已然*近到城外两三百米处!旌旗随风飘展,铁甲泛光露寒。然后,后方帅帐之处,旗帜舞动,一名骑马将军,长刀一挥,大声喝道,“杀尽白莲匪贼,攻城三日不禁!”顿时,无数杀喊声冲天而起。

便见得东侧树林之中,齐刷刷地树立起一辆辆投石车,缓缓推到城墙东北角,与元军排成一列,然后便是无数巨石和火器,从天而降,直接奔着正北方向的城楼而来。濠州城楼夜空,顿时一片光亮。

紧接着一片符箭,闪着夺人眼目的光芒,带着毒舌般的火焰,划过夜空,如暴雨一般倾泻到城楼之上。随后,又是震天的喊杀声响起,元军步兵百人一队,每队间隔五十米,手持圆盾,挥舞着大刀,护住手抬着云梯的军士,疾奔向城墙根而来。更有,数百人的骑队,马披皮甲、人披铁甲,用牛皮带,绑着数十根三人合抱的大树,缓缓得朝着北门行来,每踏出一步,大地似乎都在颤抖,扬起半人来高的尘土,发出沉闷的响声。

更有数千乡军,等了数十部云梯,从靠着西北角的西面城楼,发起了攻击!

朱元璋等义军将领,早已惊醒。一边着人通知城内各大帅,一边调遣人手,依托着城楼墙垛,两三个高处的卫所,死守濠州正门北楼。

诸位大帅,从温柔乡惊醒,得知敌军倾巢出动,联合乡军,夜间攻城,纷纷骂咧着,点起城中各自部属,疾奔城楼。

朱元璋,见城楼东北角被元军投石车所压制阻断,不但东面军士不能前来北面策应,就连东北角登城楼的甬道也难以通行。当即,传令,东面守城部队,出城直攻城外东北树林,又令城内已经编组的老人和小孩,与北楼内侧搭起梯子,城内诸东北方位的军士,沿着梯子火速攀登到北楼,予以增援。

又命数队弓箭手,分据在北楼正中间及东西两处卫所中,以火箭专射在攻城云梯上爬得最高之敌军士卒。自己则带着一队亲兵,守在正门上方的墙垛处,督促军士抬起巨石、滚木以及火器,朝下方扔去,力阻元军骑兵,撞破城门,大部进入城内。

元军等将领自从那日贾鲁发怒训斥之后,也轻易不敢下令后撤。粘突骨、帖木儿等人,更是亲身带着督战队来到前沿,遇见惊慌乱叫、往后躲闪的,便是狠狠一刀下去。因此,元军也是争先恐后地往前冲,往上爬,哇哇大叫,在刀林箭雨之中,一个接一个,一步接一步,向城楼推进。好几次,有数十名元军,冲上城楼,杀出一个缺口,全赖朱元璋居中策应,带着身边亲兵,来回拼死肉搏,方才压了回去。

而西面城楼,赵均用的部队,面对骁勇凶狠的乡军,则是渐感吃力。虽然后面镇守南门的孙德崖之部赶来支援,但乡军主事之人,潘如虎,虽是文人进士,却胸有丘壑,借着夜色,瞒住了赵均用所部,集中七八部云梯,早早地将西北角攻陷,不断切断了西北策应,而且,虚虚实实,趁着义军不知己方兵力,时而一力从西北角渗透,时而在西面杀声震天。

战到此时,城楼之上,东、北、西三面不能相顾,北面城门在元军骑兵巨木的撞击下,摇摇欲坠。更有巨石、火箭,落在城楼及城墙内侧。先是编组的老人及小孩,受伤流血之下,哭喊开来,接着,渐渐地,便是守城军士也渐渐心慌起来。

朱元璋,见此情景,大喝一声,手中宝剑,将一名刚刚爬上城楼的元军斩成两截,随后喝道,“诸弓箭手,给老子狠狠地射杀两边登城之人。老子这里,你们不用管!”随即下了城楼,督促方才入城的江入春在城门内侧,率两百军士,领老人小孩各一组。一百军士火速加固城门,老人小孩在城门处挖凿三米深十五米长的坑道,其后另一百军士,构筑一道临时防御工事。复命城中所有军士,尽皆快速集结于城内北门。

待得片刻,北门在持续猛烈地撞击之下,轰然倒塌,元军骑兵及周围的步兵,蜂拥而入。那元军本就贪生怕死,见北门洞开,全都舍了攀爬云梯,直接一窝蜂地从此处杀入。朱元璋率着江入春等数百军士一阵箭雨火把,将拥挤在已经挖好的坑道中元军,射成了刺猬,烧成了火人。

于是,此处便成了一个绞肉机!

不但元军丧亡惨重,而且守在此处的义军也是一个个倒下死去。到了绝境,拼命而已!哪怕一比三,一比十?在阵阵军鼓声中,在漆黑一片之中,在你死我活之中,在运筹帷幄铁石心肠的将帅心中,不过是隐约惨叫,一二数字罢了。

生与死不重要,胜与负也许更重要!

忽然城外东北角升起一颗颗巨石和火团,带着呼啸声,向着元军阵营落去,犹如天外火星撞地球一般。原来,是东面守城部队,出城杀入东北角树林,夺了元军投石车,此刻正调转方向,攻击元军。元军阵营一阵大乱,攻城之势为之一滞。恰有几颗巨石落在帅帐周围,带起尘土无数,惊得人仰马翻。帖木儿顿时举起手中宝刀,高声大叫,“保护大帅!”随即率着身边军士,拥着帅帐急急往后撤退。元军,随之,亦纷纷随之后撤。乡军那边,见东北角投石车被红巾军夺去,元军尽皆后撤,也退了下来。

贾鲁在帅帐中,见此情状,大恨道,“帖木儿,误我!”一连数声,仰天倒下,昏迷不醒。数日之后,于濠州城外元军大帐之中病逝。

贾鲁一死,潘如虎便带着数千乡军离去。旋即,元军也自撤去。

濠州之围遂解。

正所谓城内城外各用功,穿云响箭破长空。

旌旗铁甲露光寒,箭雨火星照血红。

第五十三章 权霸王

濠州之围解去不久,城中诸大帅见外部之危已去,遂心思又活了起来,各自在城内各吹各的号,各唱各的调。朱元璋守城将军一职也形同虚设,便将从王员外那里搜刮到的盐巴拿到外面换了几十石粮食,献于郭子兴,请假回老家招兵买马,募得一千子弟兵。其中,有少年伙伴,徐达、汤和等人。

不久之后,又招降了张家堡驴牌寨的三千民兵。将此数千兵马,整顿*练一番。向东夜袭元军于横涧山,收人口七八万,又从中挑选两万青年,编入行伍。有地主随后,南下迅速攻占滁州,一时军威大振。

这期间有地主冯国用冯国胜两兄弟率本乡军士投奔,为其在幕府参谋。又有李善长军门求见,劝其学汉高祖刘邦,“胸怀博大,知人善任,仁德宽厚,五年而得天下”。遂被任用为掌书记。

元至正十五年,刘福通在砀山夹河访得韩林儿,并将他接到亳州,立为皇帝,号小明王;建国为宋,年号龙凤。杜遵道盛文郁为丞相,刘福通罗文素为平章政事。不久刘福通不满杜遵道得宠擅权,伏甲士杀之,自封为丞相,不久又改为太保。是年,郭子兴病死。朱元璋,利用元军降将野先降而又叛,借刀杀人,除了郭子兴舅子张天豪,大儿子郭天叙。不久,又寻了一个理由直接杀了郭子兴二儿子郭天爵。自此,朱元璋开始自立门户,积蓄实力,扩充地盘。只不过,韩林儿、刘福通一路起义军势大,且麾下不少皆是白莲教徒,是以军中仍然打着宋朝旗号,文告皆用龙凤年号。

朱元璋,成为一方义军首领之后,便着人重新在原址修了皇觉寺,又遣人西行,进入徐寿辉、彭莹玉西路红巾军的地盘,前往庐山妙法峰,企图再叩山门,引以为奥援。却不想,花莲妙法宗一心避世,也不认朱元璋这个已经被逐出山门的弟子,对其派出的几拨使者及一干礼物拒之山门之外。朱元璋暗自怀恨,遂与主动联系的龙虎山正一教一拍而合,暗通款曲。

原来自从黄河乱,刘福通起兵颍州,彭莹玉等于蕲、黄起义,北方与南方隔断,龙虎山正一教便处于一个很尴尬的境地。不能借势元朝,也不好暗中投靠南方起义大军。因为无论是驰骋中原的刘福通东路军,还是广据两湖及闽浙之地的徐寿辉天完之国,皆是烧香聚众,信奉弥勒佛,于道教却是敬而远之。是以,除了浙东张士诚和浙南方国珍之地,正一教已经将其余南方各处的诸如当日被悟虚惊走的寒霜子之类所谓督察道师们回撤至龙虎山一带蛰伏。所以,在探得朱元璋派遣使者拜谒白莲内宗——花莲妙法宗之事,张天师出云子,便派出一队道士,乔装打扮,一路往返护卫,几次下来,便与心中恼恨的朱元璋搭上了线。

龙虎上后山的天师观,下方的洞府中,一群退位的天师,又齐聚在一起。待听罢出云子的陈述之后,那玉真子便又以稚嫩的嗓音对着洞府众人说道,“先前那慧明的和尚,如今待在大都天源延圣寺,乐不思蜀。如今,南北隔断,却只有有花莲妙法宗的还俗弃徒朱元璋,与我道门颇有交好之意。不知,这天下大势,本教气运,又是如何?”此话,却是说给当日主张与八思巴一系联手的灵宝真人和天机子听的。

灵宝真人,口把“无量天尊”来诵,片刻之后,方才缓缓说道,“据那日寒霜子禀报,以及巴尔措达遣人问讯,那慧明必是出自花莲妙法峰。此中秘辛,想必那八思巴、羌巴穆勒等也定然早已知晓。他们如今还如此礼遇那慧明之人,想必也不是没有缘由吧?”玉真子嘿嘿一笑,“难道诸位忘了前些日,大都眼线所报?那慧明根本不能与龙脉契合!吾只怕,这慧明只是喇嘛教用来应劫之人。”

灵宝真人,默然无语。洞府内,一些老道,颇有意动。

那如今的张天师出云子,微微皱眉,躬身行礼,“诸位长老,那慧明如何,且不去管他。只如今形势,本教该如何应对?朱元璋这里,我们该如何行事?”众人一听,又是一振。管他慧明和尚如何,八思巴一系如何结交,如今南北隔断,红军四起,皆尊弥勒佛,本教何以自处?才是当下关键。

唯有天机子,双眼闭合,不言不语。待众人轻语过后,纷纷将目光投向自己,天机子才睁开眼睛,面有迟疑,叹道,“诸位可记得,那朱元璋信中曾言,自己与那慧明乃是同门师兄弟?朝夕相处数年,一同被逐出山门,在小江村遇元军,被喇嘛教莫恩掳去?”众老道,点点头,与朱元璋互通书信中,朱元璋便告知此情况,还拜托龙虎山正一教打听悟虚师兄的生死下落。

天机子复又说道,“本教气运,于这二人干系甚大。但内中详情,本人却是难以参透。其中,危中带机,生死相随,吾前日欲折寿施展周天星辰预言术,却是折寿十年,只看到一片混沌。”

天机子此言一出,洞府内顿时响起一片唏嘘声。

天机子,略微挥手,止住众人痛惜,“朱元璋所在,北有刘福通韩林儿,东有张士诚、方珍国,西有彭莹玉徐寿辉,恰好可以避开元军锋芒。尊白莲教,奉龙凤号,稍加周旋,便可自保而坐收渔翁之利。其所欠缺者,惟龙气也。本教与之交好,等若与先前术中显示的慧明交好。可以稍加一试。出云子,你可择机与那朱元璋会面。若是其心诚,我等可暂助之。”

张天师出云子,见玉真人、灵宝真人等皆不言语,便躬身道,“谨尊师叔法旨。”

过了数日,张天师率着天灵子等人,来到滁州城大帅府。那门前守卫通禀之后,便见九声炮响,帅府中门大开,身着紫金蟒袍、头戴缀玉帽的朱元璋,率着一干人等,前来相迎。

待入了正厅,朱元璋与张天师分坐于左右首,便抱拳说道,“我那悟虚师兄,早有言道,佛道本一家。如今张天师大驾光临,我等不及远迎,真真是失了礼数。”张天师,对着朱元璋及其一侧文臣武将,稽首道,“元朝荒*无道,大帅领着英雄豪杰,揭竿而起,替天行道,拯万民于水火。正一教上下,尽皆叹服。悟虚大师,当日在龙虎山天师府,显碧海白莲,诸般佛法,与本教天星子等一番谈佛论道之余,也每每提及大帅的金刚之心、飒爽风姿。”

朱元璋当即抚掌大笑,“吾与悟虚师兄,之前皆在白莲内宗,潜心修习佛法。忽有一日,长老妙音子,将我等二人,一一召进禅房,言明天下将大乱,我二人宿缘未了,须得下山,做那无畏施,方可立地成佛。却不想,惊动了龙虎山天师府张真人。”说罢,朝着座下江入海江入春等一干将领,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那江入海江入春,本就是当年被悟虚和朱元璋在小江村救起之人,见朱元璋如此说道,便不禁出言打听悟虚的情况。张天师及座下天灵子等,一一为之解说。待知道悟虚当日极有可能夺舍于莫恩,修成曼陀罗法界,此刻身在大都喇嘛寺庙中,潜踪隐迹,遍习佛法,江入海江入春两兄弟及一干白莲弟子的将领,纷纷庆幸雀跃不已。

其中有一名壮汉,站起身来,嗡声说道,“当日,若不是悟虚大师,佛音生莲,惊走了贵教的寒霜子,此刻不但是刘太保,就连俺,只怕也是早就喂鄱阳湖的鱼儿咯。”大厅之中,顿时爆发出一阵笑声。

随后,又有一名中年汉子打趣道,“常遇春,你这算什么!大不了喂鱼嘛!想当初,老子在狗贼巴尔措达的行营中,搞不好就要被那帮臭喇嘛捉去,搜魂炼魄,也照样面不改色,还把悟虚大师传授的金刚伏魔六道转轮法门炼到如今境界!”说完,一抖身躯,浑身变作十尺长,发出淡淡的金光,宛如一尊不惧刀枪的金刚一般。

朱元璋暗暗将此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哈哈大笑,“你们二人,便是师兄有意点化,应劫而生,行那伐纣灭商之事!”

之后,月下夜宴。宴罢,朱元璋与张天师于密室细谈至天明。随后,龙虎山正一教道士,暗中出入帅府,游走于朱元璋所辖之地。朱元璋则暗中加快检校组织的建立,将白莲弟子一一暗中登记在册。

正所谓多少豪杰起草莽,天机折寿问兴亡。

师兄点化暗帮忙,权作应劫卖命郎。

第五十四章 惊秘辛

大都西北处,有一处占地极广,巍峨肃静的道宫,正是全真教在大都的首要据点——三清宫。一日,手捏莲花指,双腿盘坐的玄机子,正在抱元守一,气如云,其丹田之中,一条金色小龙,做吟叫之态,围着一颗浮浮沉沉的金丹盘旋不已。这条金色小龙,正是玄机子当日在庐山纯阳洞府中得到的黄龙剑。如今,已被玄机子炼化至丹田之中温养。平日里,化作金龙,与其金丹相互呼应,时刻守护;若是对敌,玄机子只需将金丹转动,便可驱使黄龙剑,凭空暴起,或剑或龙,伤人于措手不及之间。

忽然,一声轻响,一面淡黄古朴的八卦镜从玄机子须弥戒中自动飞出,停在半空,从镜面散发出一阵似雾非雾的气流。玄机子收功,睁开双眼,静静地望着这团不停翻滚的气流。不一会儿,便有一个模模糊糊的道人模样的面孔出现,发声道“龙虎山已经联系上了朱元璋一部,那朱元璋乃是自花莲妙法宗的还俗之人,当日法号如净,也即现在喇嘛教中法号为慧明之人的师弟。”玄机子,问道,“那朱元璋不是打着小明王的旗号么?麾下也是多为白莲教弟子。为何会与我道门扯上关系?”那张面孔,神情漠然,嘴唇微动,冷冷地说道,“朱元璋本人,在白莲教地位不高。自立门户之后,几番拜谒拉拢白莲内宗——花莲妙法宗,却是吃了闭门羹。”玄机子点点头,“原来如此。有劳道兄了。”那张面孔随即消失,玄机子伸手将八卦镜收回须弥戒,站起身来,喃喃自语道,“朱元璋,嘿嘿,想不到龙虎山正一教竟然如此惊慌失措饥不择食,找了那盐贩子海贼张士诚方国珍等人不说,如今又搭上了花莲妙法宗的弃徒朱元璋。”

随后,玄机子走出密室,昂首阔步,来到道宫中前面的真武大厅。但见里面坐着的上百新收门徒,一个个身穿灰色道袍,正聚精会神地听着上首一名白花老道讲解道教经典。那些新进弟子们,见玄机子进来,便纷纷稽首行礼。玄机子先是对着那名传法的老道,微微示意,旋即朝着这些新人们稽首回礼。之后又走到那名老道身边,“玄华师弟,我观这些弟子,个个天庭饱满,精气十足,不知道这段日子,他们修炼得如何?”那道号玄华的老道,微眯着双眼,用右手抚了抚长须,笑道,“这批弟子,绝大多数,家世甚好,不但身强体壮,而且知书达理,于道法学习修行上,都是好苗子。我这几日细细察看,有一两名悟性颇高的弟子,进展可谓日益精进,怕是数月之后,便可以感悟气机,正式踏入修行之列。”

玄机子听得玄华子如此说道,当即默运灵力,将场中所有弟子暗暗探查了一下,见果然有几人,体内气息连绵,丹田微震,顿时眉开眼笑,说道,“果然如此,如此下去,本教必将更加兴盛。玄华师弟,多亏了你的一番栽培啊。”玄华子,笑道,“些许小事,何劳挂齿。倒是玄机师兄,你一番经营,得到元庭的同意,又从豪门乡绅之中,接引来如此多的可造之材,实在是大功一件啊。”玄机子,一挥道袍,“师弟言重了,你我都是为了本教兴盛,各出己力。若是有功,也是我等同心协力之功。”

两人又低声说了几句,玄机子方才起身,在众弟子的注目礼之下,飘然而去。那玄华子,一脸笑容地将玄机子目送离去,复又回过神来,板着脸,朝众弟子环顾一圈,又接着讲起道法来。

玄机子回到休息之处,想了想,将方才大厅中新进弟子的修习情况,以及龙虎山与朱元璋暗中勾连之事,一并写在一张纸鹤之上,面朝西,施法送出。待金乌西沉,随意用过晚膳之后,便缓缓在月下散步。兴致所至,一抬脚,走出了三清宫,穿过几个街道,来到一处人声鼎沸的酒楼。要了一个雅间,点了酒菜若干。不一会儿,玄机子一身夜行衣,戴着黑罩,推开窗户,两只眼睛从黑罩上的两个小洞向外看了看,随即腾空而去。

玄机子刚飞走,雅间窗户处便飞来一道身影,同样也是一身夜行装束。此人望着玄机子飞走的方向,低声自语道,“师兄,你自恃修为高深术法精妙,我等难以跟踪。哪知师弟我得了这龙虎山天师府的如意神行飘渺符箓,今夜便看看师兄你到底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说罢,身形一闪,消失得无影无踪,气息全无。此人正是白日在三清宫真武大厅传授新人道法,与玄机子笑语连连的玄华子。

这玄华子,仗着龙虎山天师府的如意神行飘渺符箓,远远地吊在玄机子后面,随其飞了几十里。便见得玄机子方才缓缓降落在一个都城之外的山坳处,对着一个微微凸起的山包,施展法诀,打开禁制,然后一个闪身往缓缓浮现出来的入口掠去。那入口在玄机子进入没多久,随即又缓缓隐去。那龙虎山天师府的符箓确实神妙异常,玄华字凭借此如意神行飘渺符箓,隐去全身气息,也在入口隐去之前,翩然进入。

却说玄机子入了这洞口之后,又向下飞了数里,方才落在实地上,又走了几百米,轻车熟路般走进一个漆黑阴森的石洞。只听嗖嗖几声,玄机子弹出几颗夜明珠,将其定在半空之中,照得石洞一片光明。便有一个老迈无力却又充满怨恨的声音响起,“玄机子,你这个欺师灭祖的卑鄙小人!”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头子,身着紫色道袍,惨白面色带着十分狰狞,瘫倒在地上。玄机子,似乎听惯了这名老道士的恶语相向,一脸微笑的走了过去,蹲下身,轻声说道,“老不死的,全真教与你们庐山纯阳教,虽说同为道门一脉,但是各自行事,并无多少往来,更谈不上你为我授业解惑,何来欺师灭祖一说?”那名老道,似乎和玄机子多次这般言说,是以听得玄机子如此巧言令色,也再无言语,只是不时地发出低沉的痛恨之声。

那玄机子似乎也知道这个老道士的脾性,不去管他,又走了几步,来到旁边两名抖抖嗦嗦年轻人的面前,从须弥戒中取出若干吃食,送到其跟前。那两名一男一女的年轻人,立刻爬了过来,双手慌乱,将吃食不停地往嘴里塞。玄机子看着这二人如此狼狈,叹着气说,“这段时间,教务繁忙,贫道来得晚了几日,今夜得了空,便带足了吃食,你们慢慢吃,不要怕不够。”那名老道士,见此情形,面容激愤,浑身一阵抖动,却只是带起道袍微微晃动,原来其四肢已经被斩去,徒留一个脑袋和躯干。

玄机子又走到老道士跟前,叹声道,“你这又是何必呢?自己不能光大道门,还死藏着不让贫道知晓。你可知晓,贫道此番南下,在纯阳府得到了何种机缘?”说罢,也不见其有什么动作,石洞中,便有一柄宝剑浮现,随后光华大作,耀眼的金光,将那些先前弹出的夜明珠之光彩压制得暗淡无比。那名老道士颤声呼道,“祖师爷的黄龙剑!”两行老泪潸然而下。

黄龙剑一出,其威势弥漫在石洞内;那一男一女似乎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手脚乱晃,在地上鼓着眼睛,惊恐无比,似乎两条离了水快要死去的鱼儿。玄机子见此,将黄龙剑收回至丹田,随后手指朝着这一男一女微微一点,两颗丹药飞入其各自嘴里。如此之后,方才转身蹲下,对着老道士说道,“想当年,纯阳教,也是庐山赫赫有名的六大修行胜地之一。你若是将实情一一说与贫道,贫道以心魔发誓,送你早日轮回,并善待你的儿女,将其送入终南山修习道法。”

那名老道士,似乎深受刺激,几根深深刺进气头部的银针,一阵晃动。沉默片刻,这老道士方才说道,“罢了罢了,黄龙剑既然已经被你寻得,也许这便是天意吧。你且以心魔发誓,我便将本教最大秘辛告知于你。”

玄机子一阵大喜,当即以心魔起誓,将方才所言一一复述于誓言。那老道士,又呆了半响,方才沉声道,“你相信仙道么?”玄机子,听闻如此之问,也不由一窒,沉吟片刻,抬起头,似乎要望穿这个石洞,缓缓答道,“数百年来,无论佛道,皆无一人飞升,仙道难成。那些真灵大修士,到了最后都是闭死关,终不知所终。都说是仙路已断,大道难求。”老道士也是修行中人,听得玄机子这般回答,也是一阵出神,好半响,见玄机子定定地火热地望着自己,不由苦笑道,“无须这般望着我,我要是真知道,此刻还会落在你的手里么?”

玄机子一皱眉头,正欲动怒,那老道士又眼神飘渺地说道,“你既然能够在纯阳祖师爷的洞府得到黄龙剑,又发下心魔之誓。我便与你讲一讲,本教掌教代代相传的密语。”顿了顿,只见那名老道士,也学着玄机子方才模样,怔怔地望着石洞上方,似乎欲将眼神穿透天空,看到仙界,说道,“数百年前,上界发生不可知变故,飞升之路几乎断绝。唯有一小世界,名为修真界,可以沟通上下。这小世界与我等所在世界的入口,其一便是在庐山。”

玄机子乍闻此语,不由两眼放光,双手抓着老道士的肩膀,低声喝道,“此话当真?!你若是诓骗于我,我便是拼了性命,也要让你及你儿女永世不得超生。”

那仗着如意神行飘渺符箓,追随玄机子隐身一旁的玄华子,也是心神一阵激荡,恨不得自己也走上前去,也伸出双手抓着老道士的肩膀摇一摇!还好,真人修为境界,及时顶住心神灵力,没让玄机子觉察到破绽。

老道士,凄然一笑,扭头看了看已经昏睡过去的那一男一女,说道,“真是孽障,想当年我拜入纯阳教,一心只求大道,蒙恩师慧眼,将掌教之位传之于我。我却贪恋红尘男女之情,与师妹生下这骨肉血脉。如今,本教凋零,儿女懵懂,*得我不得不说此秘辛。”玄机子,一挥道袍,沉声道,“贫道已经发出心魔之誓言,你尽管安心。”

老道士复又言道,“据传,若要开启与那修真界的通道,须得开启以庐山六大主峰组成的阵法。而开启之法,当年六峰各大山门皆有传承。不过本教传承已断,我却是不知晓的。六峰之中,如今,似乎便只有那妙法峰香火依旧。”

那玄机子,听罢这老道士所言,飞身浮在空中,浑身法力喷涌,引得石洞中夜明珠一阵晃动。光影交错中,玄机子低声吼道,“妙法峰!花莲妙法宗!”

正所谓八卦镜中通秘信,真武厅里看后兴。

但听纯阳道士语,方知仙道妙法寻。

第五十五章 修道难

大都南去数百余里,有一绵延高耸的山脉,名曰邯苍山,其幽远云雾深处,人迹罕至,有一处洞府,号曰三清洞。洞中,有三个似道非道的人围坐在一个石桌边。石桌中放着几盘新鲜瓜果,三个玉杯盛着碧绿酒液体。

正首中,一个瘦削的中年文士,身着绣着金丝的道袍,两只细小的眼睛,微微露出阴戾的精光。左侧一个壮汉,衣袖卷起着,露出两支毛茸茸的手臂,撑在石桌边上,一颗大脑袋,不停转动,望着左右。这名壮汉右侧,是一名衣着暴露的女子。只见这名女子,两颊带红,双眼含春,先是瞥了壮汉一眼,再扭头望着那名中年文士,娇滴滴地问道,“大哥,咱们到底要不要去帮着元军攻打红巾军?”

这三人,皆是这邯苍山中的妖怪所化。中年文士模样的,取名金蛇子,其本体乃是金枪响尾蛇;那壮汉,取名韩双虎,其本体乃是一头双首白虎;而那名风骚的女子,取名胡灵儿,则是一头三尾灵狐所化。三人同在山中修炼,修为相当,都在凡尘后期,遂结为兄妹,横行于此。其中,又以金蛇子修为手段略微高上一筹。

今日,韩双虎,胡灵儿,受其相邀,齐聚三清洞,却被突然告知全真教玄机子邀请三人出山助元破红巾军。原来,当年这三兄妹,刚刚到了凡尘中期,可以白日化作人形,便觉得修炼有成,凡心大起,遂跑到大都招摇过市,谁知道惹出了真人修为境界的大喇嘛,要被炼进法界做了护法灵兽,幸好玄机子路过,出面将三人救下,又以道法相授。三人这才知道了外面人世间的凶险,回到邯苍山,老老实实的勤修苦练,又感念玄机子的恩德,将洞府取名为蕴含道家寓意的三清洞。

如今元朝气运已衰,南方诸地已经丢失大半,这是但凡修炼有成的都心知肚明的事情。这当口,去做那逆天而行之事?有心不去,却又抹不开玄机子这层情面。韩双虎听得此事,一言不发,只推说听两位师兄师姐的;胡灵儿,又故意拿话来问金蛇子。

金蛇子似乎早有所料,也不说话,拿出一个玉匣,放到桌上,然后打开。一股独特的香气弥漫在洞中,三颗淡红的丹药静静地悬浮在匣中。顿时,那名妖娆的女子便惊叫起来,“小化灵丹!”旁边那个身材威武的壮汉,如多年烟鬼一般,身子软了下来,靠在石桌边,喉咙不停地蠕动着。

金蛇子随即翻掌将匣子盖住,看了看这名蠢蠢动情的女子和浑身酥麻壮汉,说道,“玄真人,前日狼牙峰召见为兄,言明,若是我等愿意随元军南下征讨红巾军。这小化灵丹,我等便一人两颗。”韩双虎,死死地盯着那玉匣,嗡声问道,“只有三颗,何以我等便一人一颗?”

“玄真人说了,事后每人还有一颗!”金蛇子悠悠地答道。“那还等什么,玄真人如此看得起咱们,咱们明日便下山去。”韩双虎精神大振,站起来热切地说道。金蛇子略微不屑的扫了韩双虎一眼,韩双虎嘿嘿一笑,又坐了下来。三人之中,韩双虎修为最低,且论起心智,更是远远赶不上金蛇子和胡灵儿。是以,最怕阴沉的金蛇子,最服娇媚的胡灵儿。

这边厢,胡灵儿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见金蛇子仍是一脸阴沉算计,沉吟道,“这小化灵丹,乃是全真教炼制,赫赫有名的丹药,主要是供给归附其教的妖修化灵,化灵塑体、修成人身、冲击真人之境,小部分与那些有徒子徒孙的大妖们交换。若是我等三人得到,倒也是一番大造化。只不过,那白莲教也有不少高人,怕是不好相与。”

金蛇子,喟然一叹,苦笑道,“胡师妹所言,为兄怎会不知。但天下气运变化,兴亡之间,处处是杀劫。我等三人,躲在这邯苍山,便能做世外高人?我等这样无门无派的妖修,怕是迟早祸从天降,被抽魂夺魄,炼成杀戮道具。还不如拿了玄真人的小化灵丹,增进一番修为,再下山搏一搏,说不定还有一番机缘造化,踏入真人层级,在乱世得以保身存命。”

胡灵儿和韩双虎知道,金蛇子因为本是上古异种,天赋甚高,一身修为已到了凡尘大圆满阶段,随时可以冲击真人层级,却一直按耐着,便是因为妖兽晋阶,凶险重重,尤其是层级越高越是如此。十之**,平时威风八面的山大王,便是死在晋阶之时的天雷轰击之下。再想到各自,卡在凡尘**层关口,迟迟难以突破。胡灵儿和韩双虎,听得金蛇子一番话,心有戚戚,脸上一片默然。

三人复又商议片刻,身为妖兽,忍不住诱惑,终于决定收了玄机子的小化灵丹,择日出山,前往大都找那玄机子去。忽然,洞外手下禀报,说是二十里外,有一名喇嘛,为了抢夺寒潭中的五彩并蒂莲,伤了不少弟兄。这五彩并蒂莲,乃是少见的高级灵药,若是成熟之物,再加上一些其他药草,可以换取一件中等法器,或者一颗上好的疗伤丹药——固元丹。三人自从十年之前发现之后,便着人看守,只等再过几年,这五彩并蒂莲成熟,便拿到附近的坊市进行交易。

那韩双虎,自从当年在大都被喇嘛差点摄入法界炼成灵兽之后,对喇嘛是恨之入骨,回山修炼到凡尘七层之后,便时常在邯苍山附近伏击一些落单的小喇嘛。后来被金蛇子和胡灵儿发现,严加禁止,方才罢手。此刻,有了出山搏命的念头,心气正足,猛听闻手下来报,不由暴跳如雷,“他奶奶的,还有不开眼的喇嘛,前来邯苍山虎口夺食,真正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说罢,便飞了出去。那金蛇子和胡灵儿,对视一眼,也出了洞府,跟在韩双虎后面,向那二十里外的寒潭飞去。

一会儿功夫,三人便远远地看到一名金发碧眼的喇嘛,站在寒潭边,手中捏着一串散发着纯正佛息的念珠,目不斜视地看着寒潭中即将盛开的五彩并蒂莲。

这喇嘛,正是悟虚!

话说,悟虚在天源延圣寺养好了伤之后,又静修了几日。便向八思巴及多吉、卓达等人辞行而去。临别之时,八思巴有所劝告。自己从凡尘三层的小沙弥,一跃为拥有法界的凡尘八层修为境界的修士,根基多有不稳,最好多加磨砺,再冲击真人层级。

悟虚深以为然,自己虽然是转世之人,且于转世之际,于无尽时空中感受轮回因果,加上自己两世为人对佛法的领悟,从境界上来说,似乎毫无问题。但细细体会,不管是为人处世,还是于佛法、法界的领悟,都还是不够。想想也是,前世二十多岁,于佛法根本没有接触,所知道的无非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样的话语;来到这个时空也才十年不到,若是细论听闻佛法的时间,无非是庐山妙法峰五年,天源延圣寺一年左右。实在是历练不够。

所以,悟虚出了大都,一路向南,却不着急,只是慢慢徒步而行,打算好好历练一番。数日之后,走到这邯苍山,偶然发现寒潭中有一株五彩的并蒂莲,含苞待放,暗香袭人,灵气*人,心中欢喜,便欲将之收入曼陀罗法界,供奉在法界佛堂之上,以便自己灵识化体,在法界中修行之时,有所助益。

哪知,有几个妖怪冲了出来,喊打喊杀。所幸,悟虚,现在已经可以不作分别相,只是将其一一制住,未曾下狠手。又听闻这五彩并蒂莲乃是此山中三位法力高强的妖修所有,便不急着采摘摄取。只在寒潭边,一边欣赏,一边静待至金蛇子等人赶来。这也是遵循佛门五戒之一的“不偷盗”。

佛教中的五戒是一不杀生,二不偷盗,三不邪*,四不妄语,五不饮酒。这五戒,是佛门四众弟子的基本戒,不论出家在家皆须遵守。道门也有类似的规定。当然,悟虚认为,何为杀生,何为偷盗,何为邪*,何为妄语,何为饮酒,皆是因果缘法中,以本心而定。不然,降龙罗汉转世的济公,酒肉穿肠过,岂不是大大的违戒?

只不过此番历练,须得首先尽力求真务实,恭敬而做。是以五彩并蒂莲虽好,妖修非人亦非佛门之人,悟虚但以平等恭敬心待之。

这些佛法,悟虚也是自己心中琢磨,不会诉诸与于口,更不会让邯苍山这三位妖修知晓。

却说,那金蛇子,看到这名喇嘛身着紫色僧袍,心中一惊,急忙掠过韩双虎,飞到寒潭边,也不管躺在地上哼叫的狗熊、蟒蛇,抱拳沉声道,“在下金蛇子,不知大师怎么称呼?”

悟虚,在金蛇子还没飞落到寒潭边,便已转过身来,一脸微笑,静静地听完金蛇子问讯之后,方才合掌恭敬道,“阿弥陀佛,贫僧法号悟虚,见过几位道友。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正所谓人身难得求化灵,佛法难闻求远行。

出入世间诸道友,平等差别多恭敬。

第五十六章 邯苍山

悟虚?金蛇子微微皱眉,喇嘛教什么时候出了一个叫悟虚的真人修士?随后赶来的胡灵儿、韩双虎,将悟虚大量了一番,见其不过凡尘八层后期修为境界,顿时放下心来。那韩双虎便说道,“我管你悟虚还是务实,想抢这五彩并蒂莲,门都没有!”胡灵儿也是一声娇笑,“这位大师,想要这五彩并蒂莲也可以,只须过了妾身这一关。”

说罢,媚眼如丝,扭着细腰,轻抬葱指,便将一道香气射向悟虚。却是运转所修的九转天狐*,激发出一股媚人香气,挑逗之中带着试探。若是同阶好色之徒,猝不及防,吸入一丝,便会在胡灵儿施展九转天狐*的时候,体内灵气紊乱,**腹起,难缠得很。

悟虚微敛双眉,轻诵佛号,将手中碧海珠举起,便有清幽莲香散出,将胡灵儿打出的媚香中和于无形。

旁边的韩双虎,早已按耐不住,上前一步,一个黑虎掏心,硕大的拳头周围隐隐浮现一双首白虎,直奔悟虚而来。悟虚双手结布施礼印,周遭法界隐显,韩双虎拳头那一只双首白虎,咆哮着,冲到直接冲进了法界。随后,一阵梵唱,法界内围着佛陀听法的一比丘,以手抚虎头,骑于其上。

喇嘛教的曼陀罗法界!韩双虎,脸色难看起来,如同当日一般,自己灵力凝聚打出的神拳白虎,犹如肉包子打狗一般,被曼陀罗法界吸收干干净净。这也是佛道功法本就隐隐克制妖魔鬼怪的缘故。

金蛇子,原本发现悟虚虽是紫袍,但只有凡尘八层后期的修为境界,还暗暗心定。待看到悟虚显现出曼陀罗法界,脸色也难看起来。倒不是怕了悟虚,而是忌惮喇嘛教法界修士的特殊地位。

金蛇子,还记得,当年自己还是刚开灵智,一名在邯苍山称王称霸的真人层级的大妖,也是为了争夺一株灵药,和一名同样真人层级喇嘛相斗,以秘法将其打伤。那个时候,喇嘛教还远在雪域,未曾入驻中原,那喇嘛逃了回去之后,便有一名真灵大修士带着数名真人后期的喇嘛,来到邯苍山,寻到那名大妖怪的踪迹与山门,灭其山门,将其抽魂夺魄,炼制成傀儡,随后,那名真灵大修士似乎还没出气,将数百里邯苍山山脉中凡尘中期以上的妖修统统摄入曼陀罗法界,悉数炼化为法界灵气。多少年过去,直到金蛇子修炼有成,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才得知,原来那名被打伤的真人喇嘛,乃是那名真灵大修士座下最可能炼出曼陀罗法界之人,可惜在邯苍山斗法受伤之后,根基已损,修出曼陀罗法界希望渺茫,这才引得那名真灵大修士亲自带队,痛施辣手。

金蛇子止住胡灵儿和韩双虎,正欲开口,却听悟虚合掌说道,“各位道友,这株莲花,小僧颇为喜欢。若是可以,愿意以他物交换。”

“一颗化灵丹!”胡灵儿见金蛇子,一脸慎重,早和韩双虎停了下来,听闻悟虚此番言说,媚眼一抛,便笑吟吟地说道。一颗化灵丹?!那可是全真教精通炼丹的真人后期的大修士,采集诸多灵药仙草,耗费心神,历经七七四十九天,方可炼制而成。得之一颗,化灵塑体便可提高三成几率,于冲击真人层级也多一层机会。胡灵儿除非卖身给全真教,或者自荐枕席于某位绝世大妖,不然门都没有!

“化灵丹?”悟虚还是第一次听说,皱皱眉头。当日小雪山喇嘛教大典,诸真人修士祝贺自己法界初成,各有随喜,有法器宝物,丹药极少,当下以灵识在须弥戒中搜寻一番。那韩双虎在一旁,见悟虚貌似认真地态势,嘿嘿笑着,“是的是的,一颗化灵丹。或者三颗小化灵丹也可以。”

悟虚看着这个憨头憨脑又透出几分精明市侩的壮汉,知道其在狮子大开口,也不说破,在须弥戒中找了一下,抛出一个玉瓶,说道,“化灵丹,小化灵丹,都没有。这里倒有三颗本教的雪莲丹,可以治疗一些不太严重的内伤。”

雪莲丹,喇嘛教疗伤秘药,采集雪域高原的白莲及一些特殊药物,以喇嘛教转轮曼陀罗秘法炼制而成。元朝建立之后,随着喇嘛教广布天下,雪莲丹也声名鹊起。金蛇子三人虽然是蜗居于邯苍山的闲散妖修,却也早有耳闻。

金蛇子与胡灵儿、韩双虎二人互相对视一眼,朝着悟虚点点头。悟虚心里不由暗暗吁了一口气,自己还是第一次单独和三个修为高深的妖修打交道,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谁知道这些各有禀性的妖修,会不会随时暴起发难?是以,刚才一直暗中警惕,仔细观察此三人的一举一动。如今,见金蛇子三人点头赞同交易,心中稍微一松,却依旧祭着曼陀罗法界,小心翼翼地将玉瓶凭空送出三米,置于金蛇子身边。

那金蛇子,伸手接过玉瓶,打开来看了看,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拱手说道,“这五彩并蒂莲,我等三人也不是非得需要,左右也不过是拿到附近的坊市进行交易,换些东西。既然悟虚大师喜欢,那再等上三五个月,待其开花成熟,便可取去。”悟虚一听,还要等上三五个月,方适合取走,不由微露踌躇之色。自己却是不想孤身在此和这三个妖修相处三五个月。猛想到,方才金蛇子提及附近一有坊市,便问道,“适才道友提及附近的坊市,不知可否介绍一二?”

原来,离此向西一百里的破军山中,有一处修士所开的坊市,周围数百里的修士尽皆在此进行阁中交易买卖。悟虚又问清坊市的详细地址和开启时间,便说道,“我正想去坊市看看,如今这五彩并蒂莲尚未成熟,不知可否请诸位代为看管一段时日?”

那金蛇子当即笑道,“正好,我等三人也打算去那坊市,换些东西。大师若是不急,不如今日便由我等兄妹款待一二,明日我等一同前往那破军山。”悟虚想了想,这三个妖修,其修为境界都与自己相当,若是有加害之意,也不用如此拐弯抹角;自己离开大都,一路徒步出来,本就是历练一番,如今遇着几个妖修,接触一下,增广见闻,也是好的。随即点头应允。

随后,悟虚与金蛇子等三人,在寒潭边,择石而坐。一番高谈阔论,悟虚倒是知晓了不少江湖中事、妖修密闻,这些都是自己在庐山妙法峰和大都天源延圣寺闻所未闻的。往常,自己在寺庙中,要么诵经念佛,要么听高僧大德讲一些佛门典故,案头话头,要么略额介绍一下天下大势,哪曾听说邯苍山有一个三清洞,洞中有三个妖修,哪曾听说邯苍山百里向西,有一破军山,山中有一真人修士开设的坊市,有无数奇珍异宝、灵丹妙药、法器法诀进行交换?

悟虚不由感叹,读万卷书,不由行万里路,古人诚不欺我也。言谈之间,也将自己所见闻的一些趣事说与三人。那金蛇子、胡灵儿、韩双虎等听闻悟虚与玄机子曾经一同南游,顿觉亲近不少。及至天色暗淡,三人便吩咐手下,取来瓜果酒水,与悟虚彻夜长谈。

明月之下,寒潭之畔,一僧三妖,促膝而谈。待旭日初升,露珠折光,悟虚便与金蛇子三人,一同西飞,前往那破军山而去。

正所谓人妖斗法亦寻常,天地灵药皆有偿。

邯苍月下说玄机,寒潭夜畔作道场。

第五十七章 坊市行

四人飞了半个时辰,降落在一处高入云层的山峰之巅。悟虚站在一边,只见金蛇子走到绝壁跟前,施了一个法诀,禁制打开,凭空涌出云雾一阵翻滚,绝壁随即消失不见。悟虚定睛一看,鸟语花香的前方,人声嘈杂,俨然是一处小小世外桃源的境况。

悟虚随着三人漫步过去,不住的四下张望。犹如后世主题公园一般,一片桃林之中,一群身着奇装异服的人们,三三两两的围着**个摊位,不时的拿起一件物事,摇头晃脑地品鉴一番,若有看中的,便出言相询。

有一位头插木簪,身披宽袍的老者,正端坐在自己的摊位之后,一脸严肃地和一名满脸胡须的中年男子,讨价还价,突然看到刚刚进来的悟虚睁大眼睛一脸好奇的模样,便立刻站起身来,一把将一个碧绿的吊坠抢回手中,轻喝到“三根百年以上的紫金沉香木。否则免谈。”随后,一边咕哝着“老是这样纠缠”,一边快步朝悟虚走来,说道“大师请留步,老朽这里有碧玉凝香坠一件,自动吸收天下中香气,平时戴在身上凝神静气,对敌之时更可以驱散各种恶臭毒气。”

悟虚看着一脸慈祥的老人斑点脸,正要细细看看那所谓的碧玉凝香坠,韩双虎便走了过来,翁声道“韩尚书,你上次欠我的一斤猴儿酒呢?”那被称作韩尚书的老人,见韩双虎等三人,走了几步,靠着悟虚站着,便嘿嘿一笑,“原来是邯苍山三位道友,韩某有礼了。不知这位大师?”“在下悟虚。”悟虚见气氛有异,吐了四个字便默不作声。

金蛇子似乎生怕他纠缠,急忙说道,“悟虚大师,前方有几家大的店铺,我们且移步一观。”说完,带着胡灵儿和韩双虎转头就走。悟虚见此情景,向着这名面色尴尬的韩尚书看了一眼,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方才随着金蛇子等三人而去。

走过桃林,踏过一条清潺潺的溪流,悟虚便看到有类似城市街道的建筑,一条两辆马车可以并行的石子路两旁,一幢幢造型各异的木质阁楼,一字排出数百米。悟虚一边走一边数,足足有十几座阁楼,宽则几十米,最窄的也有**米。看其匾额或布幌,有卖灵药的,有卖法器的,有卖灵兽的,有卖符箓的。

因为此前的交谈,金蛇子知道悟虚对丹药比较感兴趣,待到四人走到一个名叫《神农阁》的建筑面前,便说道,“这神农阁是此处坊市最好的丹药售卖之所,而且价格也还算公道。大师可以进去转转。”悟虚知道到坊市来交易物事,涉及到各自的修行、防身秘密,一般都会各自分开私下活动,便冲着三人合掌行礼。那胡灵儿随手扔出一个铁牌,说道,“此乃我们三兄妹的信物,若是有事,可以拿出来试试,也可以借此传音给我们。”

悟虚将这枚铁牌收到怀中,也不矫情道谢,又点头示意,转身进了那神农阁。早有一个伶俐清秀的小厮,迎了上来,领着悟虚在阁内四处转悠,每经过一个存放丹药的橱柜,便不厌其烦地介绍一番。悟虚在底楼转了一圈,又抬头往上面二楼望了望,那名小厮会意,一边将悟虚往二楼引,一边小声说道,“我们二楼,所售丹药虽然不多,但无一不是精品,价值不菲,不知道大师是要哪类丹药?小的可以直接为大师推荐一番。”悟虚本就是抱着学习观摩的态度来的,也不知道自己要买什么丹药,见这小厮问起,只好含糊不清的支吾几声。

这二楼的格局,与底下一楼略有不同,除了一个用作展示的大厅之外,还另外增设了两个雅间,显然是用来进行大买卖之用。悟虚,却不去管他,一边听小厮把二楼回春丹、小还丹、龙虎丹等一一介绍,一边暗暗将这些丹药的形态成色与自己须弥戒中的几瓶丹药相比较。发觉,无论形态还是成色,还是自己须弥戒中的丹药要好上几分。想想也是,自己须弥戒中的的丹药,好歹也是真人层级的修士所赠,哪是随随便便一处坊市中摆出来的丹药可以相比的。

这时候,一名坐在大厅一角独自饮茶的老人,见悟虚面上略有失望之色,便起身走了过来,说道,“这位道友,不知想要什么样的丹药?”显然是此处的主事之人。悟虚略一思忖,开口问道,“不知道贵处,可有炼丹一途的书籍所卖?”那名管事,听闻悟虚如此一问,似乎早有预料,略显失望地说道,“一楼便有炼丹入门一卷,黄金千两即可换取。”

悟虚先前听闻金蛇子等人讲解过,如今修士之间,哪怕是坊市之内,也是多采取以物物相易得方式进行,并不曾像自己前世看里面写的那样,有什么灵石充作流通货,只不过有时候一些小物件,才用世俗的黄金计价,算是可有可无的补充。

悟虚知道,在修士世界里,千两黄金,算是极低的价格。也不说话,当即从须弥戒中取出一颗珍珠,说道“不知道这颗珍珠,可值当?”那名管事看了一眼,点点头。见悟虚放下珍珠,便要转身下楼,忍不住说道,“炼丹一途,须有天赋和药材供给,在加上长时间的刻苦钻研。我观道友乃是凡尘后期的修为境界,正是要冲击真人层级的关键时候,何必浪费时间在其他地方呢?”那管事,悟虚看得分明,也是凡尘七层后期的实力,是以看得出自己的修为境界,且不卑不亢。

但见其说完,取出一面铜牌,“我们神农阁在天下各处皆有据点,道友若是日后想买丹药,持此令牌,可以享受九折优惠。”

悟虚接过铜牌,将灵力暗中灌注少许,便见得一片光影浮现,一张透明的地图展现在自己面前,其中有十几个红色小点,一闪一闪,显然便是神农阁据点相在。心中暗暗叫好,“这神农阁据点定然也是坊市之中,自己倒是一下子知道了这么多坊市所在。适才收了铁牌,现在又收了铜牌,不知道待会在这坊市是否会收到金牌呢?”高兴之余,连声道谢。

出了神农阁,悟虚一边走着,一边想着方才此处神农阁管事的一番话。“是啊,现阶段,自己须得抓紧时间,早日冲击真人层级。不然何以自保?须知真人以下皆为蝼蚁。”

又逛了好几处,发觉所兜售的物事,主要以妖修为主,对自己用途不大,有一两处倒是可以给自己贴身订制一些法器,但一来要价太高,二来自己也没有时间和信心在此处炼制与自己佛门功法相匹配的法器。是以,两三个时辰,悟虚走马观花一般,将此处坊市中所有阁楼尽皆看了一遍,算是看了一回西洋镜。便来到方才过来的小溪边上,等待金蛇子、胡灵儿、韩双虎等人事闭之后汇合。

虽然来时的桃林之中,还有一些诸如韩尚书所摆设的地摊,看着也是热闹得很,但此刻悟虚却没了兴趣。闲坐在溪边的一颗青石上,见枝头桃花飘落,水下锦鱼游动,便随兴弹指,将片片桃花瓣束成一个花篮,然后连水带鱼,吸到花篮中,脑海中却是浮现出西游记中观音大士扶栏看花,见池中金鱼不出水参拜,掐指一算,便在紫竹林中削篾编篮,欲前往通天河捉拿金鱼的情景。

正独乐着,忽然有两人跳到跟前,面色不善的说道,“哪里来的喇嘛,居然在坊市内擅动物事?”悟虚一看,见这两人尖嘴猴腮,修为不过在凡尘五六层左右,便将收敛的气息外放,惊得二人连连后退。那隔着溪流的几个地摊主看到此番情景,不由哈哈大笑。

此二人,一阵狼狈。远远的打量了悟虚一番,终是抹不开脸面,相视一眼,其中一人,便抱拳说道,“在下二人,乃是此间坊市的巡管之人。不知阁下从何而来,为何擅动坊市间物事?”

悟虚听罢,哈哈大笑,原来修炼世界的坊市中,也有城管。笑过之后,却是不答话,自顾自地在溪边玩耍。那二人见被悟虚视若空气,愣了片刻,便在对岸桃林中的哄笑声中,悻悻而去。

一会儿,金蛇子、胡灵儿、韩双虎三人齐齐飞到小溪边。悟虚见其个个皆露出满意的神色,知道此行三人必有收获,也不去细问,更不提及方才之事。四人一行,穿过桃林,径直朝外走去。

待到,悟虚经过韩尚书的地摊之时,只见,韩尚书冲着自己挤眉弄眼,冲着悟虚高喊,“大师,老朽这里有佛门至宝,可要一观。”说罢,手中袖口微微露出一尊佛像模样的物件。众人哈哈大笑,就连心情大好的金蛇子等人也是面有笑容,胡灵儿更是笑出声来,“我的韩老尚书,胡灵儿身上恰好有黄金万两,便买了您的佛门至宝,如何?”黄金万两在这些修士眼里是不值钱的,顶多充作日常流通之物。胡灵儿此说,明显便是调侃啦。

悟虚也是双手合掌,笑而不语,待韩尚书将手中物件从袖口故作神秘的露出,悟虚随意一瞥,顿时心中大吃一惊,自己曼陀罗法界之中佛堂内,那尊佛首周围缭绕的青色气流,竟然加速转动起来,隐隐有影像凝成。

悟虚不动声色,装作哈哈大笑地说道,“小僧这里有喇嘛教天魔舞画卷一副,可以解闷去乏、舒筋活血、陶冶情*,带在身边,便如置身极乐,权且与你交换罢了。”说完,掏出一副卷轴,走上前去,夸张地伸手去那隐在韩尚书袖口的物件。

那韩尚书等自己与悟虚手掌轻轻一碰,便跳脚大叫道,“我呸呸呸,一副春宫,居然还好意思拿出来换我老人家的佛门至宝。哪里去哪里回吧!”

悟虚哈哈大笑,将手掌的纸条捏了捏,倒飞退后,随即和金蛇子三人,出了坊市。

正所谓妖修坊市神农隐,铜牌地图神州行。

溪边捞鱼惊城管,袖中佛像惊清影。

第五十八章 东海音

出了坊市,悟虚便随口向金蛇子三人打听韩尚书此人。原来,此人乃是一个树精,自称曾以韩国之名在隋朝做过尚书,平时喜欢插科打诨,在坊市中做些缺斤短两以次充好的蒙人买卖,占些小便宜,不过其见多识广,前朝旧事,江湖趣事,随口就来;又能沟通草木,是以不时可以寻到一些稀奇古怪的好宝贝,混在摊位中,只以普通价位出售,绝不反悔,是以也有人仗着招子亮,去碰碰运气。加之,此间坊市的真人四层修为境界的主事修士刻意庇佑。是以,在坊市中成了一个又招人爱又招人恼的角色。

悟虚听完金蛇子意带提醒的介绍,暗暗回想方才法界中青色气流的异常,心知这个断然做不了假,随三人飞过几座山峰,便合掌说道,“小僧在神农阁买了一本炼丹入门,却想独自感悟一番。在此,就和三位别过。”金蛇子也不挽留,说道,“我等三人,在坊市也各有收获。这几个月,也须闭关潜修。倒是那五彩并蒂莲,过了三四月便会成熟,那个时候,我等估计也要下山而去。悟虚大师,不要忘了去取便是。”说罢,三人朝着悟虚一拱手,便转身飞走。

三人一路无语,又飞过两座山峰,那胡灵儿便开口问道,“师兄,方才师妹我方才隐约看到,那韩老头和他双手相触,似乎有所传递。”金蛇子,一边飞着,一边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以为为兄没有看出来?只不过别人不讲,我们又何必多管闲事呢?”顿了顿,身子飞出前面十余米,又有话语在空中响起,“那悟虚喇嘛所看重的,多半是佛门的物事,你我难道还能派上用场?且莫说,那韩老头身后站着那老怪物。”胡灵儿和韩双虎一听“老怪物”三个字,身子微微哆嗦,也急忙加速追着金蛇子而去。

悟虚待金蛇子三人离去,捏了捏掌中的纸条,正要打开来看,忽然灵识发觉身后数里外一朵云层中有人偷窥自己,心中一动,四瞅了一下,寻了一座了无人烟、树木葱郁的山头,缓缓落下,然后随手布了一层隐身结界,便旁若无人的摊开手掌,将纸条展开,细看起来。

数里外云层中,坊市内被悟虚无视惊退的两名巡视,分别站在一个窄脸阔嘴的矮胖男子两边。原来这两个坊市巡视自觉被悟虚羞辱,心中愤恨不已,便请了坊市一个唤作李渔的管事小头目,言说悟虚在坊市转了一圈,什么也看不上,只买了一本炼丹入门。想必是身怀巨宝,身资颇丰,一只肥羊。李渔和这二人,平时没少做那无本买卖,在这二人三言两语拾掇之下,便随着二人,偷偷跟在悟虚与金蛇子等后面,见邯苍山金蛇子三人出了坊市没多久,便与悟虚分开,大喜之下,露了踪迹,让悟虚察觉。那李渔本身也是凡尘八层的修士,加之又偷偷修炼了一门邪功,便是遇上金蛇子也可以都上一番,此刻,见落单的悟虚在山头布置的隐身结界,普普通通,更是心中笃定,驱动云层,带着这二人,直扑悟虚的结界而来。

悟虚刚看完纸条上的字样,便看到这三人闯入如纸糊一般的结界,杀气腾腾地朝自己迎面扑来,当即放开早已暗中祭出的曼陀罗法界,将三人引入其中。随后灵识化体,跏跌而做。那李渔猛然见自己置身于一处佛堂之中,那两名巡视定在那里,如木偶一般,心中骇然,大声喝道,“妖僧,你这是何妖术?”随即,手持两柄鱼叉,向悟虚攻来,却见悟虚身影漂浮不定,一会出现在左侧,一会儿出现在身后,连其衣角也碰不到,急忙将手中鱼叉抛向空中,追击悟虚,自己双手按在胸间,仰头吐出一片墨绿的腥臭汁液。那汁液在空中,犹如墨水滴在水中,急速的渲染开来,似乎要将佛堂尽皆污浊。谁知,那汁液扩散到佛堂左侧的墙壁处,便只见墙壁一阵金光闪动,上面的壁画宛如活物一般。观音大士脚下碧海绿波,微微荡漾,随后在一阵波浪声中,佛堂之中的墨绿腥汁尽皆吸入其中,随后,碧海依旧,绿波清扬。

悟虚当即将碧海珠抛到空中,显化出的朵朵白莲,纷纷将这李围绕,那李渔被莲花困在中间,身形如陷泥沼,不停地怪叫,忍不住显出本体,原来却是一条长约四米的鲤鱼精。悟虚笑道,“原来是条鲤鱼精,我道为何我在坊市溪流边,心有所触,以花为篮,戏水捉鱼,原来却是有此番情景。”

李渔显出本体之后,身躯翻腾,尾巴拍打,力若千钧,将周围的白莲震开,然后便是一个鲤鱼跳龙门,蹦起数米高,急速向着佛堂大门飞去,企图离开这诡异之地。悟虚,摇头说道,“这佛堂,便是小僧也出不去,你更是不要妄想了。”

果不其然,这佛堂之门,看似近在咫尺,却是远在天边,李渔每每觉得自己飞出了大门,却还是在这佛堂内打转转。

悟虚见此,双手内缚,右手拇指伸直,手结莲花部心印,口诵《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将浮动在空中的朵朵白莲聚在一起,编成一束巨大的竹篮模样,随后运转金刚伏魔六道转轮*,显化出一尊观世大士在金刚界中的金刚法菩萨相,左手持莲花,右手持一瓣作开敷势,取罚落六道之意,遥遥对准李渔,便只见白莲花篮急速缩小,那中间四米长的鲤鱼也急速变小,最后,酒壶大小的花篮之中,一尾金色鲤鱼活泼乱跳。

如是过了片刻,悟虚不由将手印一抬,轻声吟诵道“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便听得壁画中潮声大作,那花篮带着鲤鱼精,瞬间飞到了左侧墙壁上无尽碧波之中端坐妙笑的观音大士身边。那观音大士,左手指似乎微微一动,花篮便勾在其小拇指上。随后,异象散去,法界之中,佛堂左侧的壁画上,观音大士的左手小拇指上多了一个小小的花篮,一个鱼尾巴隐约可见。

悟虚也是暗暗吃惊,想不到自己一时戏作,竟然真的将此鲤鱼精,收入花篮,送到了壁画中观音大士的身边。难道是观音大士,受了感应,在无尽虚空处,冥冥之中为己护法加持?悟虚顿时,面朝左侧壁画,诵经不止。

及至回身,那两名坊市巡视,依旧被定在那里。悟虚想了想,罢了,你二人又加害于我之意,我便与你二人了结这段因果,随即从须弥戒中召唤来一柄宝剑,将此二人斩杀,复以《佛说无量寿经》诵之,将之超度至佛堂外西方的极乐世界。

如此事毕,悟虚自言自语道,“那韩尚书纸条上写着,有一大机缘要与我分享,想必是要借我佛门法门之故吧?不管如何,须得走上一遭,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恩,十日之后,圆月之时,于破军山后山相见;我便趁这十日,将那炼丹入门好好翻阅一番。”

说罢,双腿盘坐于佛堂正中,正欲取出那买自神农阁的炼丹入门,却看到前方地上有一个青光闪闪的圆圆戒指,和自己右手上戴着的须弥戒很是类似。便伸手一招,将之拿在手上,灌注灵识,便进入一处空间,里面散落着各种物件,悟虚心中一喜,便知道这正是那鲤鱼精被摄入花篮时候,灵记被抹去的须弥戒。

一番查看,十几瓶中等丹药,四五件法器,还有许多东海东极岛标记的事物,更有几枚玉符在内。悟虚,催动灵力,将这几个玉符一一听来,心中恍然,又大吃一惊,原来这鲤鱼精不但是那东海妖盟的成员,而且更是妖盟中心的东极岛派出的弟子。

这几枚玉符,显然是近段时间的,所以鲤鱼精未曾销毁。照其所透露出来的讯息,那浙东张士诚和浙南方国珍,其背后尽皆是有东海妖盟的在暗中支持。而那东海妖盟,更是与扶桑岛国勾结在一起;至于书信中所谓的扶桑携龙气而新出的龙潜大名,悟虚可以断定便是当日在大都以九转化龙之术,夺得些许龙脉之气的东海妖人,龙潜是也!

而这些传音玉符中,居然有叫散布在天下的东海妖修,暗助元军,配合张士诚和方国珍夹攻红巾军之指示。

真是狼子野心,良心大大的坏了!

正所谓花篮鲤鱼诵观音,须弥玉符晓秘辛。

当日京都龙脉气,他朝扶桑狼子心。

第五十九章 引龙嗔

破军山后,一处悬崖边,方才在坊市嘻嘻哈哈、挤眉弄眼的韩尚书,晃晃悠悠飞落在地,然后一脸严肃地望了望下方宛如实质的黑障,取出一根蔓延着许多碧绿的细枝嫩叶的木杖。待那木杖散发出绿蒙蒙的光晕,隐隐有清香生起,将令人作呕的瘴气驱散开来。韩尚书,便纵身,朝着下方幽深的谷底飞去。

待快飞到谷底之时,韩尚书却不落地,融身于木杖光晕之中,虚浮于厚厚的一层混合着枯枝和兽骨的泥沼之上,笔直地向东北方位飞了一两里,来到一个不断散发出黑色凶煞之气的洞口。韩尚书,微微皱眉,收敛住灵识,缓缓地飘入洞中。

片刻之后,韩尚书来到一个黑色煞气宛如墨汁的小洞之中。这小洞中的黑色煞气,似乎被人所*控,待韩尚书现身于洞口,便纷纷从中间分开,显出一条通道。而在这通道的另一端,小洞最里处,有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韩木头,本君交代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韩尚书走到一个身着黑色僧袍、满脸刀疤的瘦小老头的面前,迟疑了片刻,说道,“今日倒是遇着了一个喇嘛,色目人,以老朽观察,修为境界在凡尘八层左右。”那名瘦小的老头,桀桀笑道,“好!好!好!”复又问道,“约的是什么时候过来?”那韩尚书,听着这老怪物的尖戾笑声,似乎已经看见了十日后悟虚的结局,面有不忍之色。

那老怪物,见韩尚书一副心有戚戚的模样,冷哼一声,“这黑煞要不是本君在这里挡着,尽数冒了出来,这整个破军山的树木花草尽皆化为粉末。到时候,你的本体只怕也要被煞气所腐,救无可救,拖延个三五年,便身死道销。你一个木精,不顾自身安危,不忧同类死活,反倒在这里为不相干的色目喇嘛担心!”

韩尚书,咬咬牙,说道,“我约了他十日之后,在后山见面。”

猛然,听得这老怪物一声大喝,“居然敢杀我手下,何人如此大胆!”韩尚书眼珠一转,便联想到那老怪物平时派在坊市的两名手下今日被悟虚羞辱*退之后,鬼鬼祟祟和管事李渔飞出坊市的情景,便将此事说明。那端坐在一块黑黝黝的石板之上的老怪物,当即骂道,“狗胆的异族喇嘛,居然敢杀我手下!要不是这几日封印松动,煞气外泄,本君今日便取了他狗命!”说罢,右手轻轻地往下一按,座下石板右上角顿时化为粉末。

韩尚书似乎不愿与之多谈,略微拱手,转身离去。留下那老怪物在洞中,不停地咆哮怒吼,激起煞气一阵翻腾。

十日之后,悟虚从一个临时洞府出来,望着天空,面带失望。这几日,悟虚一直在参看炼丹入门一书,甚至多又试验,被炼丹一途之精妙所深深吸引之余,也同时明白这炼丹一途几乎是道门的专利。所谓炼丹,乃是以灵识和灵力,牵引天地之力,调和诸物。道家道法自然,自然可以阴阳相济,调和龙虎;而佛门却是讲求明心见性,肉身也是臭皮囊,何况其他身外之物,天然便与外物相抵触。至少自己目前阶段,乃至真人层级,都是无法在炼丹一途真正有所建树的。若是强求,难免得不偿失,甚至走火入魔。

“暂且先放一放吧!”悟虚略带遗憾地将手中的炼丹入门纳入须弥戒,收敛心神,便向着那破君山方向飞去。待飞到破军山后,便见得拿韩尚书早已伫立在一处悬崖之上,手杵碧绿木杖,远远地向自己招手示意。

悟虚飞了过去,韩尚书也不多语,点点头,然后将木杖举在身前,纵身跳入崖下滚滚黑色瘴气之中。悟虚见下方伸手不见五指,瘴气如潮,在脚下如波涛汹涌一般,略一踌躇,便随着韩尚书飞了下去。

及至到了一个不断喷薄黑色凶煞之气的洞口,悟虚停住脚步,问道,“韩老上尚书,此处是何地?当日在坊市,你传给我的纸条上所说的大机缘,可否为小僧讲解一番?”

那韩尚书停下脚步,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沉吟半响,面露伤感之色,“想必大师也已知晓,老朽乃是草木成精。”复又指着洞口,“此洞名为松月洞,乃是老朽能够幻化人身之后,所开凿的洞府。却不料忽有一日,洞中水井光华大作,隐隐有梵唱之声传出,随后激射出这件物事。”韩尚书把手一扬,悟虚便觉得法界中那青色气流微微一动,隐隐有凝聚之势,一眼望过去,正是当日韩尚书在坊市桃林朝自己露出些许之物。一面不知何种材质的碎片,上面隐约可以看到是一尊佛像的一部分。此碎片,在悟虚法界青色气流微动之时,也有一抹极细微的青光,转瞬而过。

那韩尚书似乎没有察觉,闭目回忆片刻,说道,“谁知,此后,光华不再,潮音消散,却是有无穷黑煞之气涌出。老朽历经数年,查阅本地志史,一番推究,才知道,原来此处乃是隋唐高僧智者大师的一处洞府。智者大师当年云游至此,将霸占山头的一条千年道行的蜈蚣精降伏,清修数载,见其劣性未改,遂封印于此。”

悟虚一听此番言语,便知道韩尚书未曾说实话。那碎片所显示的图纹,悟虚再熟悉不过了,天源延圣寺中见得多了。定然是喇嘛教之物,那智者大师乃是隋唐年间鼎鼎有名的汉传佛教的高僧。其洞府,又怎么会有喇嘛教的物件呢?

韩尚书,见悟虚在那里合掌不语,便又说道,“之后,洞中时有万千光华、涛涛梵音涌出,时有黑色瘴气喷出。显然智者大师,当日留下佛门重宝,镇压着那蜈蚣精。老朽生于此山,不愿此山为毒瘴所毁,是以想请大师援手,除掉这蜈蚣精,那佛门至宝,到时便随大师取去。”

悟虚当即合掌说道,“小僧修为浅薄,难堪此任。莫若,小僧他日回到大都,禀报恩师,再来降妖除魔。”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阵怪笑响起,“到了这里还想走?”。顿时,悟虚身前洞口黑色凶煞之气,浩浩荡荡,铺天盖地,将悟虚淹没。

悟虚,急忙闪入曼陀罗法界之中。

那黑煞之气,将悟虚团团包裹,呼啸着直向洞中飞去。

韩尚书,摇摇头,微微叹口气,转身飞走。

这当年的松月洞,其间一片漆黑,似乎阴曹地府一般,无数的阴风煞气,呼啸而过。那身着僧袍、满脸刀疤的老头,隐身于黑暗之中,一脸抽搐,几乎是用吼得状态,吟诵出《地藏菩萨本愿经》。只见其身躯中有无数冤魂升起,齐齐尖叫着,在石洞内盘旋。似乎上不能至天国,下不能入轮回,带着无穷无尽的绝望和怨恨,疯狂地互相撕咬、四下乱窜,乃至声嘶力竭、自断肢体。

又有阵阵梵唱从那老头座下传来,金黄色光芒冉冉升起。

那些飘荡在空中的冤魂,顿时纷纷朝着洞外涌去。那停在洞口,包括着悟虚的黑色雾团,首当其冲。

便见得,那金黄色光芒随着梵唱之声,追逐着空中冤魂,相继冲向悟虚之所在。

那老怪物座下,似乎有另外一个世界空间,不断地有金色光芒涌现,更隐隐有龙吟声传来。只见他以佛门正宗盘之法,端坐在金光之中,苦苦煎熬,身躯微微晃动,随后一声怒吼,原本合掌的双手往外一翻,将金光如潮水烈火一般,倾泻向外。

一时间,倒似乎黑暗冤魂封印了金光梵唱。

洞中,光暗幻灭,天翻地覆。

正所谓十日炼丹难入门,破军山后遇恶人。

欲出黑障飞身去,更涌金光引龙嗔。

第六十章 洞幽情

一片金光随着梵唱,将包裹着悟虚的黑色雾团,再度包裹起来。远远看上去,便若一层金色圆壳之中,有一个不断蠕动的黑团。

那老怪物见此情景,便闭目端坐在座下涌出的刺眼金光之中,双手合十,不断地口诵经文,全身冒起一股股黑烟,似乎体内有什么邪物正在被金光驱赶出来。渐渐地,其脸上条条状若刀疤的隆起,平复下去,一张脸变得光滑起来。接着整个人,置身于金光之中,也越来越超凡脱俗,一副金刚不坏、得道高僧的庄严模样。

和悟虚相反的是,在这金色光晕的外面,有一层黑漆漆的圆壳;只不过这黑壳似乎不能完全隔绝金光,只是勉强将四面八方欲要射出的金光,束缚在一定范围。远远看上去,似乎有一个金色的灵兽要破印而出。

悟虚在法界中,以《佛说无量寿经》诵之。那些被摄入法界的黑色煞气,围着悟虚灵识之体转了一圈,便渐渐化做淡淡的青气,融入那缭绕在佛堂佛龛之上佛首四周的青气。待包裹住自己的黑色煞气,消散一空,却突然感觉又有无穷的金光,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龙吟之声,闯入法界。这道道金光霸道至极,悟虚只觉得灵识之体一片炙热,仿佛置身于太阳内部之中,自己的法界佛堂也似乎在慢慢融化。悟虚变换多种手印,诵遍《般若波罗密多心经》、《般若波罗密多金刚经》、《佛说无量寿经》,只能削弱这金光带来的杀伤,却不能完全抵挡住。

过了片刻,那边的老怪物,如今宝相庄严的老和尚,忍不住一声轻哼,猛地睁开眼,却看到悟虚在那金色光圈中居然还能苦苦支持,顿时大惊。不由怒吼一声,弹出一支玉瓶,打开瓶塞,顿时玉瓶中冒出无数狰狞地冤魂。只见其,开口轻喝道,“阿弥陀佛,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喝罢,大口一张,那玉瓶冒出的无数冤魂便化作一道黑色气流,被其吸入体内。老怪物脸色顿时一变,似乎无数惨死枉死之人临终之时各种不甘怨恨神情,在其脸上一一幻现。

这边厢,悟虚已经有点灵识恍惚了,只是本能的移靠在左侧壁画之处,一遍又一遍地默诵《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希望能如上次一般,得到观音大士的加持,引得壁画中的碧海清波显现,将此霸道炙热的金光消解。却是毫无用处!

眼见得法界佛堂似乎快要融化,悟虚只好用最原始的办法,学那莫恩当年的炼制法界的法门,用尽全部灵识法力,将须弥戒中剩下的当日诸多真人喇嘛随喜的法器一一摄入法界,牵引着这金光,借机一一炼化,以图增固法界佛堂。如此,也许方得以又可拖延片刻。

这个时候,那老怪物却是吞噬无数冤魂之后,施展邪法,双手打出道道黑色煞气,将全身周围的金光一一消解,整个人又回到平时的瘦小干枯,满脸刀疤的狰狞模样。然后,端坐在那里,盯着在逐渐缩小的金色光圈中不停挣扎的悟虚,恶狠狠地说道“原来是修出了法界的喇嘛!嘿嘿,可惜修为不够,却是要死在自家祖师爷的大日如来金光中!嘿嘿嘿,哈哈哈!”

悟虚这边,一件件法器,触到那金光,顷刻之间,便化为各色液体,有化作各色气流,飘荡在法界佛堂之中。悟虚看着这情景,不由一片绝望,金光对曼陀罗法界之术法几乎无视,难道是更高一层级的同源法门?依照以前在天源延圣寺藏经阁中所看的典籍,此金光像极了喇嘛教大日如来金光。想不到,自己当日逆转乾坤,灭了莫恩,却今日终究是还是要死于喇嘛教之手。也罢,身死道销便身死道销,我且合掌微笑而圆寂。正胡思乱想着,却听得一声轻响,当日羌巴穆勒在小雪山随喜的圆形玉盘,瞬间变大,便见得那金光纷纷涌到玉盘周围;那玉盘在金光之中,起起伏伏,不久便有大日如来及诸菩萨、诸金刚之金刚九会之诸景象一一浮现,那金光随即一种极其玄奥的形态绕着玉盘不断流转。最后,金光尽皆没入消散,圆形玉盘,缓缓得坠落在佛堂地面。

悟虚见此,无喜无悲,正要起身去取那圆盘察看。却感觉到一股浓烈的杀机袭来,急忙挣扎着,驾驭着法界,欲要遁去。却见法界佛堂一阵猛烈摇晃,灵识几乎快要溃散。原来却是那镇守在此洞府的老怪物,见悟虚还“苟延残喘”,当即逆运金刚之身法门,右掌如刀,劈出一道黑色巨刀,狠狠地向悟虚砍来。悟虚来不及哼一声,忍着灵识和肉身的痛楚,虚心合掌,以两拇指并屈,插入掌内,结了个虚空藏手印,借着这老怪物攻击的冲击力,急速的往外飞去。

那老怪物见悟虚飞遁,双手晃动,便只见洞外,破军山后悬崖下那片弥漫的黑障,极速收缩,朝着悟虚迎面挤压而来。悟虚却是不怕这黑色煞障的,放开法界,令其涌入,自己端坐在法界佛堂诵《佛说无量寿经》便是。

那老怪物见外面的黑障又被悟虚摄得几乎干干净净,不由气得哇哇大叫,确实不敢起身离开!只得放弃追杀,又肉疼地取出方才的玉瓶,释放出些许冤魂,双掌挥舞,将其击成一团黑雾。这破军山后悬崖谷处,又变得毒瘴蔽日,阴阴森森。

悟虚祭着法界,以虚空藏手印,隐匿身形,飞回十日前所开凿的临时洞府。然后,挣扎着,吟诵了几遍《佛说无量寿经》,将涌入法界佛堂的冤魂悉数度化,便再也坚持不住,昏睡过去。

。。

元朝大都,一座巍峨寺庙,羌巴穆勒正端坐在那大雄宝殿之中的上首正位,单手挽印,正对着座下诸多喇嘛,晓说那因果循环、六道轮回,却忽然眉头一皱,手指微动;座下有弟子恭声相询,羌巴穆勒却是摇头不语。

而那天源延圣寺中,后院出塔林之中,正在带领多吉、卓达等人,一一绕塔焚香的八思巴,也忽然站起身来,望了望元朝皇宫腾龙殿方向,又见大都一片宁静,毫无大修士破空而去,沉吟片刻,将手中一串佛珠褪下,交与多吉,“你且持此大日如来秘会珠,去那破军山一趟,无论何事,只许暗中查看,不许显露踪迹,更不许出手。”多吉躬身上前,双手接过龙隐珠,后退几步,随即转身腾空,消失于云雾之间。

月疏阁,一个独门别院,大白天的,却是插销落锁,里面的主卧房间也是门窗紧闭。但里面却是放着四座一人高的香炉,分置于房间四个角落,香炉之中烧着不知名的药材,不但将房间熏得宛如初夏,更是有浓烈香气不断飘出。四五个衣着华贵的女子,在一张八仙桌前,一边嬉笑着,一边饮酒。其间一人,男士装扮,手舞玉扇,顾盼之间,矜持之中带着些许妖娆,谈笑之间,风趣之中带着一丝轻佻,正将其余几名如花美眷,哄得娇笑阵阵,媚眼连连。正是那郭敏。

忽然,郭敏转过身去,取出一面玉牌,见偏南方有红点闪烁,顿时脸色一变。停了停,复又回过身来,笑语如常,却左手手指暗中拨弄。片刻之后,房内众女子,纷纷娇羞地说道,“怎的这么热,怎的这么香?”言语之间,纷纷红着脸将外衣褪去。那郭敏便美目转兮,笑道,“姐妹们,那我们便暂且歇息片刻吧。”说完,旋身一舞长袖,将一干昏昏沉沉的女子,送到房间香床之上。待床帏落下,郭敏转身,推开窗户,闪身而去。

却说那老怪物眼见得悟虚遁走,便命那韩尚书前来追杀之。那韩尚书手持一颗黑珠,不一会儿便飞到悟虚藏身的洞府门口。忧郁了一番,便硬着头皮闯了进去。却见悟虚昏倒在地,人事不醒,便叹道,“这几十年来,便只有你能逃出那老怪物的魔掌。可你为何不跑远一点呢,偏偏让老朽这般轻易找到?既然如此,你也莫怪老朽对你痛下杀手了。”说完,便要抬起手中的碧绿木杖,将悟虚击杀。

却听得一声冷哼,然后便是一声长长地“嗡”响起,韩尚书便觉得一股真人修士的凛冽杀气将自己冻住。然后,便见得一名身着紫色僧袍、面带怒容的清瘦喇嘛,站在悟虚身边,冷冷地看着自己。之后,便是一阵晕眩,自己莫名其妙地到了一处寺院之中,而且化做本体模样的一颗樟树,深深陷入寺院的一处泥土之中,动弹不得,也不能言。之后,又听到阵阵六字大明咒响起,化做朵朵白莲,从寺院飘了出去。

而此刻的破军山后山悬崖之下,黑障谷底的洞府之中,却有一个身姿婀娜的蒙面女子,站在那微微喘气的老怪物面前。这名女子听罢这个瘦小狰狞的老和尚的讲述之后,微微皱眉,“此人乃是喇嘛教八思巴座下的慧明大师,法界修士。苦行师叔,你招惹了此人,喇嘛教恐怕不会干休,早晚查到这里。”那此刻满脸刀疤的老和尚,嘿嘿笑道,“不就是一个修了法界的喇嘛罢了,适才已经被师叔打成重伤。此刻师叔已派人追杀,量他也难逃。阿敏,你不用担心。”话音刚落,却是脸色一变,“我的冥怨珠被人毁去。”

那被唤作小敏的女子转过身,似乎暗暗松了一口气,背对着他说道,“今日闹出如此动静,引得龙脉禁制大动,想必八思巴、羌巴穆勒等真灵修士,已然洞察。”顿了顿,又说道“为今之计,且不用管那喇嘛的死活。如何遮掩此间行动,才是最最要紧的!”

那名被唤作苦行师叔的老怪物,略一低头思忖,便笑道,“师叔自有妙计,这群喇嘛当年封印龙脉,使了不少阴毒的手段。师叔我作为佛门修士,偶然察觉此处煞气外泄,有何不可?”

这名女子想了想,说道,“如此,还须得小敏,亲自走上一遭,在那些喇嘛面前为师叔打打掩护。”那老怪物,笑道,“有你这个古灵精怪的鬼丫头出马,保证让那群喇嘛迷得不知道东南西北!嘿嘿。”女子,娇嗔道,“师叔,不许胡说。”说罢,在老怪物的嘿嘿声中,飞了出去。

上了悬崖,那名女子解开面巾,看着下方黑障急速消散,淡淡的金光随之而起,随后带着莫名的神情,走到山壁面前,以指甲作笔“郭敏独自一人,到此一游。”

随后,另起一行,在“到此一游”的下方,一边轻划,一边低语道,“不知今夕是何夕”

正所谓误入歧洞斗苦行,不知何物作封印。

多吉明咒摄樟木,郭敏指甲题幽情。

第六十一章 情义融

过了半个时辰,郭敏便看到一道身影从远处疾若流星地往着这边飞来。当那道身影越来越近之时,郭敏便认出是那天源延圣寺八思巴座下的真人修士多吉喇嘛,飞上前去,说道,“多吉大师且请留步。”哪知那多吉听若未闻,荡起一阵罡风,将其*退到悬崖上。待郭敏站稳,却只看到多吉已经飞到谷底,漂浮在那洞口处,沉声喝道,“何方妖僧,敢伤我慧明师弟?!”

其语声越来越大,竟然连站在崖上的郭敏都觉得震耳欲聋。这还是多吉将声威主要灌注于洞府之内的缘故。到了最后,多吉将慧明师弟四个字,如密咒一般诵出,便有无量光从其身上涌出,浩浩荡荡地如潮水一般,从上至下,倒灌入幽深的洞府之中。

只听得其内一声阿弥陀佛,一个瘦小的白眉老和尚,身着一件打了补丁的黑色麻布僧袍,从洞中一片金光走了出来,看了一眼漂浮在上方空中的多吉,随即合掌低头,说道“老僧苦行,云游至此,见洞中似乎有佛门禁忌之术设下重重封印,探究之下,竟引得喇嘛教诸多高人来此阻拦。”

多吉在这苦行出洞现身之后,便已暗中放出一道灵识,来到悟虚苏醒之后所说的黑色石板下方,便知道果然是教中秘术大日如来金光结界。如今,见苦行如此说道,再联想到悟虚的描述,以及八思巴颇为奇怪的叮嘱,便暗中已经有了几分确定。

那苦行见多吉在那里略有思索,便知道自己目的达到,沉声问道,“贵教大日如来金光秘术,本是降妖除魔法门,却何以在里面封印了如此多的冤魂?!老僧慈悲为怀,却是最看惯此等之事!今日,大师还请给老僧一个解释!”

多吉哈哈大笑,“本教之事,还轮不到你这个汉人和尚过问!”顿了顿,又狠狠地说道,“本想看在同属佛门的份上,不与你计较。想不到你却出手将我慧明师弟打伤,多吉却是饶你不得!”说吧,身形一晃,化做一尊三米高的金刚护法菩萨相,双眼怒视,一手持杵,一手转轮,向着便让你下方的苦行冲了过去。

那苦行,猛哼一声,“想杀我?便让你见识一下我们汉传佛门之厉害!”随即,全身一片金光闪烁,却是运转佛门金刚不坏之身,赤手空拳地迎了上去。

顿时,那破军山坊市中的诸多修士,便觉察到两股强大的气息,从后山谷底直冲而起,弥漫在破军山脉。众人急忙飞到后山高空,远远地齐齐往下一看,只见下方金光交错,不时有佛号声传来。偶有一道金光向上射出,将几名好奇心重的人扫中,那几人身躯便瞬间蒸发,形神俱灭。众人又是连连后退。

忽然,谷中似乎有一名喇嘛,用藏语念出六字大明咒,那谷中金色海洋隐约有金莲、金轮、金剑、金杵、金日、金佛浮现,尽皆散发着莫名的佛息,以一种玄奥的轨迹,结成一个六角阵法。

“这莫非是多吉大喇嘛?!”围观的众人之中,便有几人惊叫道。离此数百里的元朝大都,八思巴座下大弟子,天源延圣寺的监事,真人修士多吉大喇嘛,善施密咒,尤其是观世大士的六字大明咒。相传曾有一名凡尘大圆满的妖修,化做人形,仗着身手,入京达官贵族之家,做那采花之贼,却被多吉三遍六子大明咒,震回原形,至今还被养在天源延圣寺后院的池中。

众人正议论纷纷,忽见下方金光化做的海洋一片翻滚,一名汉人模样的和尚缓缓升到上面,浑身闪着金光,与那名山古刹大雄宝殿之中的镀金罗汉一般,任凭那金莲、金轮、金剑、金杵、金日、金佛等物件在身边旋转沉浮,盘腿合掌,低眉闭目,宛如入定了一般。

复有一身着紫色僧袍的喇嘛,也飞出这边金色海洋,喝道,“哪里走!”双手结印。

众人便看到一座似幻似真的佛刹出现在面前。这佛刹越来越大,越来越高,同时还隐隐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众人脸色大变,急忙纷纷后撤升高。

“喇嘛教的曼陀罗法界!”又有几人卖弄般惊叫道。

原来苦行与多吉修为境界,本是伯仲之间;不过苦行为了打开这喇嘛教布置的大日如来金光结界,不惜收集冤魂,修行魔功,想要与这大日如来金光结界封印的冤魂里应外合,击溃结界。是以修为受损,再加上方才为了将悟虚炼魂夺魄,不惜将自身煞气尽数围攻悟虚,引动大日如来金光结界反弹,自身也带了一点伤势。是以,一场拼斗下来,渐渐不支;待多吉打出真火,施展浸*最久的六字大明咒,苦行便打算以金刚不坏之身法门护住肉身,同时佛门正宗的禅定之法,避开密咒攻击,打算脱身而去。

哪知这多吉,居然会为了悟虚,不惜以命相搏,施展自身曼陀罗法界,将苦行摄入,打算强加炼化。苦行也是真人中期的修士,而且主修的是正宗佛门功法,见多吉如此,也发起狠来,端坐在多吉法界之中,将随身玉瓶抛出,放出收集的无数冤魂,四面八方冲击多吉的法界,同时地藏菩萨本愿印,口诵《地藏菩萨本愿经》,欲反客为主,将多吉的曼陀罗法界化为一方地狱。

。。

悟虚在不远的临时洞府中,早已感觉到此处的多吉愤怒的佛息和那老怪物悠绵的气势。放心不下,暗自焦急,将法界佛堂中那经由大日如来金光融化各种法器而成的各种颜色的气流一一完全炼化,加固了佛堂,便起身径直朝着破军山后面飞去。

待看到此时此刻,与破军山一般高大的雄伟恢弘的佛刹之内,阴风阵阵,鬼叫连连,又有无数诵经声响起,无数金光透出。便知道,多吉与那老怪物已然在自己的曼陀罗法界生死相搏。急忙灵识化体,入法界,多吉方才留给自己的养神丹摄入,飞速炼化。

正待,施展法界相融之法,助多吉一臂之力。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悟虚定睛一看,正是那郭敏!悟虚看了她一眼,稍一示意,又闭上双眼,法界浮现,与多吉法界交融,随后以灵识之体,手持碧海珠,进入了多吉法界,来到了那座佛刹之中。

待看到多吉法界所化的佛刹之中,飘满无数冤魂,在各处,一边尖叫着,一边口咬手抓,悟虚急忙祭出碧海珠,显现朵朵白莲,同时口诵《佛说无量寿经》,将这些冤魂逐一超度至自己法界之中。

不一会儿,待黑煞稀薄,冤魂渐度,悟虚灵识之体便看到,那佛刹大雄宝殿正门前那名老怪物和尚,面露惊讶神情,略带不安地看着悟虚。然后大雄宝殿正门打开,一朵巨大的红莲飘了出来,其间一段白藕摇身一变化做多吉的灵身,双手合十,满眼欣喜地望着自己。

悟虚正待开口,却忽然听到外面郭敏略带哭声,以灵识传音,“慧明大师,请让我进入法界,我有隐情告知。”随后,便感到郭敏紧紧的抓住自己的左手,焦急万分,两眼带红,似乎快有泪珠夺眶而出。

悟虚当即敞开法界,将郭敏灵识之体放了进来。便见得郭敏在自己法界佛堂之中,四处奔走,左右顾盼,更几次三番想要从佛堂正门闯出去,却几次三番又回到佛堂之中。郭敏最后大声叫道,“苦行师叔,你在哪里?”

悟虚看了那端坐在多吉法界之中的大雄宝殿跟前的老怪物和尚一眼,心中一软,微微歉意的看了多吉一眼,将郭敏传到多吉法界,三人身边。

那郭敏,一看到那名身材瘦小、面色苍白的老和尚,便扑了过去,叫了声“苦行师叔”,随即泪如雨下。雇了好一会儿,方才转身说道,对着悟虚和多吉说道,“我师叔,本是苦行僧人,云游至此,见贵教封印松动,有无数冤魂涌出,便欲寻化解之策。谁知道,却有如此误会。还望二位大师,慈悲为怀,休要伤了我师叔。”那老怪物和尚,见郭敏如此说道,一声怒哼,“小敏,你师叔我几时怕过死?何须向这些心狠手辣的喇嘛们,低声下气!”

悟虚以灵识相问多吉,多吉默然片刻,以灵识答道,“此事说来话长。”顿了顿,复又说道“此处应该是当年教中大修士封印龙脉的一处阵眼。如今,大元气运衰败,封印松动,那隔着龙脉的冥怨业障冲破了封印。”

读遍天源延圣寺藏经阁的悟虚,听闻此言,便知道了缘由。想必是当年,喇嘛教随蒙古铁骑征战天下之时,以冥怨业障困住龙脉,然后复以威力巨大的降妖除魔的大日如来金光结界封印住冥怨业障,从而以此封印住龙脉。如此,既封印住龙脉,又腐蚀了龙脉,还不沾染他日一旦天下更替、龙脉破印飞去的因果,端的是好毒辣,好算计。

正所谓多吉重义生死斗,郭敏有情泪雨眸。

红莲白藕法界融,金光冥障封印仇。

第六十二章 并蒂莲

悟虚相通此间关节,又看了看梨花带雨的郭敏,便灵识传音于多吉,“师兄,如此说来。不如,念在同为佛门一脉,就此罢手,放了老怪物和尚如何?”

多吉,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方传音道,“若是师弟你不来,师兄我也奈何不了这个带着前朝冤魂的和尚。放了他也不无不可,此番师兄依师命,本不该出手的,只不过见师弟你被此人所伤,还被追杀,是以现身。”

悟虚对多吉是多有感激,当即合掌说道,“多谢师兄了。”

多吉听闻悟虚这般说道,面露微笑,灵识传音道,“以往师弟你皆是称呼我多吉师兄,今日却省了多吉二字。也罢,只要此人发誓,不得将此间事情外泄,今日便作罢。师兄我便饶了这汉人和尚。”

悟虚心中大喜,转身对着郭敏,和那老怪物和尚说道,“只要你师叔发誓,不将此间事情外泄。师兄便不再追究。”

郭敏当即和苦行对天发誓。

随后,悟虚和多吉便收起法界。郭敏,朝着悟虚和多吉微微行李,便扶着苦行师叔,入那洞府休息。

那在远处高空观战的众修士,见此状况,便纷纷,降落下来,向立在空中的多吉问好行礼。多吉一挥僧袍,看着悟虚,说道,“此乃我师弟慧明,尔等若是有所轻慢,我喇嘛教天源延圣寺,必当严惩不怠!”

众人纷纷应诺,那多吉深深地看了悟虚一样,随即望元朝大都转身飞去。十余里之后,复又扭头,说道,“师尊召唤,多吉不得不回转。师弟,一路南行,还要多加小心。”

悟虚当即躬身合掌,说道,“师兄放心,师弟来日当重回天源延圣寺,随师兄共研佛法。”却听得多吉,六字大明咒轻声诵出,将一朵法界相融幻现的红莲白藕倒射至悟虚面前。悟虚施展法界,将其摄入,抬头一看,多吉哈哈大笑,身形晃动,消失在天边。

悟虚随即一个合掌,向漂浮在空中的诸位欲要出要招呼的众人,说道,“小僧,与那邯苍山三清洞三位道友有约,就此别过。”说罢,祭出曼陀罗法界,飞身而去。

待来到邯苍山,悟虚知晓金蛇子等人正在闭关,便在寒潭附近找了一处洞穴,布下曼陀罗莲花结界,也闭关疗伤。此次,受那韩老头的诓骗,在破军山后面谷底的洞府中,被那苦行阴谋算计,以冥怨业障和大日如来金光相继攻击;尤其是那喇嘛教真灵大修士所布下的大日如来金光,霸道刚烈,差点便将自己的法界佛堂给融化,幸好须弥戒中有不少小雪山随喜得来的法器,不然后果堪忧。

所幸,除了最后羌巴穆勒所赠的刻有金刚九会的玉盘之外,其他法器被那大日如来金光熔化,化做各色气体之后;倒省去了悟虚一一炼化之苦,融合在法界之中,不但使得佛堂带有了一丝金属的质感,更加坚固,而且也修复或者重新凝炼了一尊佛像,当然是以那缭绕着清流的佛首为基础。

悟虚利用多吉所赠的养神丹,将灵识恢复之后。又回想起,多吉当日与苦行恶斗之时,施展六字大明咒,显现出金莲、金轮、金剑、金杵、金日、金佛,变幻莫测的场面。

以往,悟虚只见得多吉以六字大明咒作音攻的情景,如今以咒显现法器,应该是要以秘法炼化法器,然后对敌之时,方可诵咒将其祭出。便如同自己这碧海珠炼化至刻有曼陀罗羊皮毯上一样。可惜,那些法器被大日金光熔化为气体,已经悉数被自己融入佛堂之中。

悟虚此刻也已明白,修成法界之后,所有法器,皆可化至法界,但方式至少有二:其一,完全炼化,化做法界的基础材质;其二,半炼化,法器虽然不是实物,但以一种介于虚实的状态存在,依旧保留了原先的术法,可以随时祭出法界。

悟虚参悟到这些道理,又想到那羌巴穆勒赠送的玉盘,当时自己危在旦夕,要是羌巴穆勒留有暗手,只怕自己早就被暗算。于是,端坐在法界佛堂,面朝佛像,将玉盘定在自己与佛像中间,试着将其炼化至虚实之间。

。。

数月之后,悟虚周遭浮现九道光影,没道光影不断地变幻着形态,其中皆各有法会场景显现,犹如一部蒙太奇电影的宣传片;悟虚双手结印,转换之间,这九道光影内的法会场景,也各自走马灯龙般随之转换。。最后,悟虚双手合掌,低诵“南无阿弥陀佛”一声,九道光影以悟虚身躯为中心,首尾相连,成一个色彩斑斓的圆环围绕;待悟虚将手掌分开,摊放于两腿膝盖之上,那九道光影组成的圆环,便化为无数光点,投入悟虚体内。

片刻之后,悟虚一声长啸,飞出洞府。便见得寒潭边,金蛇子、胡灵儿、韩双虎三人正围着一个人,有说有笑。当听到自己出关,,金蛇子、胡灵儿便转过身来,朝着自己颔首微笑,“慧明大师,此番闭关,似乎精进不少,可喜可贺。”那韩双虎,随即也转过身来,满脸堆笑,“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悟虚炼化了那金刚九会玉盘,心情确实比较高兴,见此三人想贺,也不矫情,稍作谦逊,便虚指着三人旁边,此刻背对自己,注视着寒潭之中五彩比并蒂莲的人,问道,“不知这位道友是?”

话音刚落,那人缓缓扭腰错步,回首转身,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郭小姐?”悟虚一愣。

却见女扮男装的郭敏,玉簪将长发盘起,锦带束于腰间,峨眉如剑,双目似电,浅浅酒窝涌出涓涓清泉,淡淡朱唇飘来片片春梅。微启玉步,清扬香风,来到自己跟前,说道,“多谢大师救我师叔之恩。郭敏听说大师在此养伤闭关,便带着这颗东海龙珠前来道谢。”便只见,郭敏手中,一颗稚童拳头大小的珠子,从郭敏手掌徐徐浮起。

那韩双虎,便立刻“哇”的一声,圆睁着两只虎眼,瞅了片刻,见静静地浮在半空中的珠子,周围云雾聚集,散发出一股隐隐压制自己的龙威,失声说道,“想不到真是东海龙珠?”

那金蛇子与胡灵儿见到这颗珠子的时候,也是脸色未变,待韩双虎惊声之后,金蛇子略带不满地说道,“郭大小姐拿出的宝贝,难道还是假的不成?”看了看郭敏和悟虚,复又向悟虚笑道,“这东海龙珠,乃是东海龙族的前辈高人,坐化之时,以密法留下的传承宝贝,十分难得。悟虚大师,虽然不是东海龙族,无法获得其中传承,但是此珠携带在身,外可辟毒,内可辟邪,也是大有助益啊。”

悟虚听金蛇子如此一说,便已明白。方才自己乍闻东海龙珠之名,便放出灵识,稍微探查了一下。这珠子内部,灵识难以进入;但其外部,不但聚集着云雾,更是隐隐散发出一丝丝龙息。确实可以辟毒辟邪,不但可以无视一些妖兽的奇毒,更是可以大大降低心魔的困扰。

仔细的看了看郭敏及其手中的龙珠,悟虚收敛心神,说道,“阿弥陀佛,郭小姐,如此厚礼,小僧不敢收下。”

郭敏顿时脸色一沉,面若寒霜,“大师是瞧不起这东海龙珠呢?还是瞧不起我郭敏?”

悟虚见郭敏翻脸比翻书还快,又听闻其如此说道,不由又联想到东海妖盟诸事,以及郭敏的来历背景,心中也有无名业火升起,合掌道,“珠是好珠,无奈于小僧却是明珠暗投。”

郭敏听得此言,连连冷笑,说道,“你这是拐着弯骂人呢?!”

那金蛇子、胡灵儿二人见此情景,拉着韩双虎,远远得飞入三清洞,躲了起来。

郭敏走了几步,见悟虚站在那里不说话,一跺脚,“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当即飞身,掌推龙珠,携带起一阵云雾,向悟虚袭来。经悟虚还是如上次一般,结金刚界自在印,将其挡在外面。

那郭敏,见状,双掌叠加,击在龙珠之上。便见龙珠爆发出耀眼的金光,随即有一条龙影,从云雾中咆哮而出。

悟虚暗中恼怒,想不到其居然如此翻脸无情,大打出手。当即运转灵力,将手印往前迎去。

便见得龙影倒退回龙珠之中,然后龙珠倒退,倒击在郭敏身上,将其击飞。便见得郭敏,一声娇哼,如醉虾一般,身干后缩,四肢向前,连连倒飞,到寒潭上空之时,一口鲜血喷出,其身形便直接往下坠去。

悟虚一愣,急忙祭出碧海珠,在其下方的水面上,幻化成一朵白莲,将其接住,随即飞身过去。

郭敏从半空坠下,至躺在白莲之中,一直在不停地小口喷血,竟然将洁白的花瓣染成红色。悟虚见此,不由莫名心痛,站在碧海珠幻化的莲花中间,双手轻轻将郭敏扶起。随后,端坐在莲心,布下曼陀罗莲花界,将其摄入法界佛堂之中为其疗伤。

。。

金蛇子、胡灵儿、韩双虎在三清洞,偷偷窥视着这一切。那韩双虎笑道,“郭大小姐,修为确实低了点。不过,以她的身份,她应该有真灵大修士的符宝,或者保命之物啊?难道没带出来?要不要去帮忙?”挠挠脑袋,有点想不明白。胡灵儿罕有的打了他一下,嗔怒道“你没看到寒潭上,开了两朵并蒂莲么!”

正所谓只呼师兄多吉喜,即称小姐悟虚意;一颗龙珠东海觅,两朵莲花寒潭蒂。

第六十三章 寒潭边

曼陀罗法界中,悟虚取出一颗雪莲丹,喂入郭敏口中,然后手结药师琉璃佛法界印,为其疗伤。

。。

待那郭敏苏醒之后,径直站起身来,睁大眼睛,绕着佛堂行走。悟虚问道,“你不是连两位国师的法界都看过么,还这般惊奇?”

郭敏背着手,一边看一边答道,“所谓一切唯心造,人心不同,曼陀罗法界也不同。”

悟虚马上笑着说,“哦,原来郭小姐在偷看小僧的心。这可万万不可。”

郭敏别过脸去,连声道,“呸呸,还偷看你的心。是你把我摄入你的法界,好不好!还倒打一耙!”

悟虚顿时脸色一红,觉得自己孟浪了。

那郭敏转了一圈,最后站在佛龛处,见悟虚低头不语,便问道,“金蛇子他们三人,是否还在寒潭边守着?”

悟虚略微感应,点点头。郭敏随即转身弯腰看着佛龛上的那尊佛像,低声道,“那你还不送我出去?”又接着问道,“这佛像头首青气缭绕,也不知道是哪尊?”

悟虚听闻郭敏叫自己送其出去,心里仿佛松了口气,随即回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守候多时的金蛇子、胡灵儿等三人,见悟虚和郭敏齐身而出,降落在寒潭边,便迎了上来。一番言说之后,便向二人辞行,朝大都飞去。

悟虚收了寒潭中已然成熟的五彩并蒂莲,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郭敏,正要开口,却听得郭敏说道,“大师此番离了天源延圣寺庙,可是要游历天下?”见悟虚点头,郭敏手握玉扇,轻轻摇动,说道“如今天下大乱,除了几个有数的名门大派,可以置身事外,其余的都要生不由己的卷入进来。若是依着大师这么寻游,不过便是如先前一般,找到几个简陋的坊市而已,买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罢了。”

悟虚听郭敏一副老道的样子如此说道,便出言问道,“哦,那依郭小姐的意思,小僧该如何寻游历练?”

郭敏歪着头,想了想,“东海东极岛,风情迥异于中原陆地,奇人异事无数,可惜路途遥远。同样,西北终南山全真教,西南雪域高原布达拉宫,都显得太过遥远。虽然可以一路飞去,但却失去了游历的意义。可若是大多采用步行,加上中途遇到一些事情和停留,非得两三年不可。唯有南方鄱阳湖附近的庐山和龙虎山,离此虽然也有数千里之遥,但交通便捷,陆水通达,却是可以年内即可到达。”

悟虚笑道,“两三年算什么,便是七八年,**年,又算什么。想当年,唐三藏不远万里,西去取经,历时数十载,种种磨难。”

郭敏定定地望着悟虚,叹道“想不到大师如此胸怀。倒也好。”回头看着潭中漂浮的花草,缓缓说道,“如今天下大乱,大师若是远避中原,倒是少了红尘俗世、血雨腥风的许多因果纠缠。”

悟虚听闻郭敏如此言语,也是一愣。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出了妙法峰之后,一路所遇见的诸多事情和情景。法号如净的朱元璋、绑在营门外伤痕累累的高老头、黑虎掏心的常遇春、随己修行的蓝玉、黄河工地上的千万民夫、乃至大隐身月疏阁的赵彤。乃至自己当初发下誓言,要斩了炼制佛怨法器的羌巴穆勒,以及月下屠庄的格桑师兄弟。难道自己真的可以远避中原?避开这红尘俗世,血雨腥风,种种因果?

最后,悟虚也轻轻叹了一口气,合掌道,“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郭敏坐到寒潭边一块青石上,嗤嗤大笑,好半响,才说道,“知道刚才你像什么么?”

悟虚被笑得不好意思,莫名其妙地问道,“像什么?”

“乍一看,像宫中那些喇嘛受了赏赐,故弄玄虚;后一看,又像是那些酸不溜秋的书生秀才,在那里掉书袋子。”郭敏说到最后,把书袋子,加重语气,又是一阵大笑。

悟虚无语,心中不满,对着大笑的郭敏,大声说道,“这是金刚经第三品,大乘正宗分呢。说的是我们修佛之人,要无相布施,度尽众生,而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你懂不懂?”

却见郭敏脱了鞋子,将雪白的双足放入清澈的潭中,两手捧起水来洗了一把脸,然后扭过头来,酒窝带水,笑颜道,“我一个小女子,不懂你们这些佛法道法啊。不过,我现在寒潭边,濯足洗面,与水嬉戏,逍遥自在;大师,你却在那里笔直站在,两手合掌,一脸严肃。”

悟虚看着坐在青石上,濯足戏水,身形懒散的郭敏,伸手朝寒潭一指,便有朵朵莲花骨朵儿,在水面漂浮,待其纷纷绽放,散发出阵阵清香,便笑着对郭敏笑道,“佛法无边,可以虚空生莲,让这寒潭更加美好,让你我更加赏心悦目。”

郭敏低低咕哝了一声,将玉足从水中抬起,穿上鞋,站了起来,说道,“好好好。你佛法精深,菩萨心肠。”

悟虚见郭敏隐约有不快,也不好再说什么。顿了顿,问道,“此间事了,郭小姐,你是要回大都去么?”

郭敏回道,“本小姐,随心所欲,逍遥自在。却不知大师,你要望何处?”

悟虚喃喃答道,“适才听郭小姐一番言语,小僧却是起了前往那鄱阳湖庐山之心。”

郭敏一跺脚,飞到空中,吟道“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随后,侧身回首,对着悟虚说道,“还等什么?若是有心,随我飞去。”

那郭敏,在空中,长发飘飘,吟出李白《望庐山瀑布》。悟虚看在眼里,便宛如谪仙一般。

待到郭敏侧身回首,邀自己随其飞去。悟虚当即祭起曼陀罗,升到空中,左手兰花在前,右手单掌后沉,侧身紧随郭敏身后。

头顶骄阳明月,身穿红霞白云、清风细雨,脚下连绵山川如泥丸、奔腾河流似银线。。

过了一日一夜,悟虚见郭敏微微有气喘之声,忍不住说道,“郭小姐,不如我们暂且休息一下,再做前行。如此飞去,也失了你所说的游历的意义。”郭敏头也不回,答道,“荒山野岭,孤男孤女,大师你是戏本看多了吧?!”

悟虚无语,只得将碧海珠祭出,抛到郭敏脚下,随后纵身飞到前方,灵识入法界,牵引着碧海珠,急急向前飞去。

如是飞到夕霞满天,悟虚忽然见到前方脚下有一处巨大的城池,便兴奋地回头,对着郭敏说道,“前方有一处城池,你我今晚可以在此落脚。”

说罢,带着郭敏,缓缓落到城门外面。定睛一看,原来到了洛阳城。

此刻,虽然刘福通号召红巾军,三路北伐,但是洛阳这些长江以北的一些重镇依旧还牢牢掌控在元军手中。

悟虚走在前面,正要进入城门之时,两侧士兵,将长矛大刀交错,然后便又一名低级军官,跑到悟虚面前,查勘身份和路引。悟虚大为恼怒,自己好歹也是身着紫色喇嘛袍,是喇嘛教的弘法长老,区区一个低级校官,也要来盘问一番?

正欲动怒,却见身后的郭敏不慌不忙地走上前,右手举出一块玉质令符。那校官一见,便忙不迭地喝令军士放行。

悟虚一边随着郭敏走入城中,一边沉声问道,“什么令牌,比我的紫色僧袍还管用?”

郭敏见悟虚隐隐生怒,不由笑道,“此乃金刚经第三品,大乘正宗分牌,是也。”

悟虚,哈哈大笑,不复再问。

正所谓悟虚庄严说佛法,郭敏*濯玉足。

寒潭双飞日与月,城门单看令与符。

第六十四章 斩青皮

进城之后,郭敏寻了一处前面热闹非凡的客店。待与悟虚在靠窗的一个位置坐下,便开口对着小儿说道,“这里有什么好酒好菜,尽快上来。”那小儿在边上面露为难之色,郭敏便啪的一声,将一个金元宝压在桌子上,随后冷哼一声。那小儿忙垂下腰,满脸堆笑,连声应着“姑娘息怒,息怒。小的这就吩咐下去。”说完,一溜烟跑开。

悟虚摇头笑道,“先前,说小僧掉书袋。方才,郭大小姐那腔调,那手势,那做派,简直就跟戏曲里的公子哥一模一样。”

郭敏一拢手中玉扇,说道,“这就叫戏如人生,人生如戏,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悟虚,接着说,“所以让人防不胜防?”

郭敏微微瞪眼,“大师说话好没正经,堂堂喇嘛教弘法长老,与我这个小女子这般见识。”

悟虚借机反问道,“郭大小姐,也太谦虚了吧?有一大帮真人修士的师叔,方才手持令牌,威风进城。而且估计还是东海妖盟的形象代言人吧?”

此刻酒已三巡。

“形象代言人?”郭敏迟疑地看着悟虚,“什么形象代言人?这个词儿倒挺新鲜。”郭敏一边举着杯子,一边笑道,“不过大师可不要乱说,这话要是让我那大师姐听到了,非得从张士诚那里跑过来,找我理论不可。”

话一出口,郭敏便觉失言,急忙娇声说道,“倒是大师,身为喇嘛教的弘法长老,郭敏却是要多敬贵教形象代言人几杯。”

悟虚心中暗自盘算,面上不动声色,嘻嘻哈哈笑着,举杯相迎。

之后,郭敏说话便谨慎起来。悟虚三番四次劝酒,郭敏来而不拒,一口一杯,虽然面若桃红,却是神采奕奕,谈笑风生。引得店内食客,不时注目。

反倒是悟虚,喝到后来,渐感头晕目眩,捏着盛满酒水的杯子,瞪着双眼望着郭敏,一副不甘心的样子。

悟虚正欲吃几口菜,再与郭敏把酒相拼。却看到对面的郭敏,忽然侧头对着店内一处,娇喝道,“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的狗眼!”顿时便有两个身着锦袍、神情猥琐,一眼望去便不是好人的家伙,将手中酒杯重重地放到桌上,一起起身,朝着悟虚和郭敏走来。

悟虚定睛一看,这两个家伙,脚步笨拙,体内无半分灵力,估计这洛阳城内的地痞流氓,当下也不在意。在一旁微笑着倒了一杯酒,一边漫饮,一边醉*地静观郭敏如何出手惩治。

郭敏回头,略带哀怨地看了悟虚一眼,随即转身,将玉扇展开,面若寒霜,冷冷地说道,“不想死,就快点滚!”话音一落,却是猛地身形一阵摇晃,作出不胜酒力的样子。

“哟嗬,小妮子,还凶得很嘛。哥哥我,看你被花言巧语灌了酒,想来替你出头。不曾想,你倒说起醉话来了,反倒怪起哥哥来了。”两人之中,一个三十出头壮汉,色迷迷地望着以手抚额的郭敏,朝着身边二十不到的小伙子使了一个眼色。

那小伙子会意,一边捋袖,一边说道,“看姑娘也是大家闺秀,怎么到外面,胡乱吃酒。嘿嘿,险些被别人放倒。来来,找个地方休息一下,醒醒酒。”说罢,便上前,作势要将郭敏扶在臂弯上。

这时候,悟虚便只见,郭敏手中展开的玉扇,飞出一道白光,从那个上前之人的胸脯对穿而过,再轻轻一摆,那白光绕着后面壮汉的脖子一转,随后化做一枚玲珑小剑,飞回到郭敏手中。

原先鸦雀无声的店内,顿时慌乱尖叫起来。片刻之后,店内除了悟虚与郭敏这一桌之外,便只有对面的一桌的三个人,还旁若无事地在那里饮酒吃菜,其余不相干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郭敏缓缓将玲珑小剑缓缓插入玉扇,恶心地看了看地上,对着掌柜说道,“掌柜的,将这两人拖走,把地洗干净!”那店家掌柜,见郭敏飞剑杀人,知道遇到了活神仙,也不敢去报官,畏畏缩缩地躲在柜台后面,静若寒蝉。又听得郭敏如此吩咐,连连作揖,“仙女娘娘,饶了小人吧。到时候小人怕是吃不起官司。”

却见郭敏,剑眉一扬,冷哼了一声,顿时店内一股无形的寒气散开。那掌柜一阵哆嗦,只好硬着头皮,指挥着两名伙计,要将尸首抬到店外。

对面桌子上一个道士,此刻却是站了起来,抽出肩上的桃木剑,舞了一个剑花,便有丝丝火热之气生起,将店内寒气驱散。那名道士随后以九宫之步,走到地上两具尸首之前,说道,“你二人也是死有余辜。不过人死如灯灭,贫道便为尔等超度一番。”

便见得这道士,桃木剑竖立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词。一番念诵之后,那道士抬头阴沉地望着郭敏,缓缓说道,“道友好歹毒的心肠。先前此二人虽有冒犯,小小惩戒一番,也就罢了。哪知道友,欲擒故纵,以俗世弱女子之态装醉,引得此二人邪念更甚,然后借机爆起击杀;这也倒罢了,福祸无门,惟人自召。为何,还要收了此二人魂魄,让其永世不得超生?”

那站在一旁的店家掌柜,听得这道士阴森森地讲出这番话。顿时,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然后惊恐万分地往后爬去。悟虚不忍,一挥僧袍,荡起一股清风,将其送到后堂。

这边,郭敏,一边举杯饮酒,一边斜斜地看着这名道士,等其把话说完,方才放下酒杯,轻声哼道,“本姑娘之事,还轮不到你们全真教这些牛鼻子来说三道四!”随即,噌的一声,站了起来。

悟虚在一旁,见其气势外放,居然有凡尘六层后期的修为,不禁暗暗吃惊。想当初,自己刚入大都,在月疏阁与郭敏见面之时,其不过凡尘三层左右的修为境界,谁知道这才大半年,居然提升了这么多。

郭敏将气势一放,那名道士也是阴哼一声,将凡尘七层的气势放出。那道士随同的两人,也走了过来,蓄势而立,分别都有凡尘六层左右的修为。

悟虚见此,正欲急忙走上前去,要将曼陀罗法界祭出。身后的郭敏说道,“慧明大师,无需出手。看本姑娘如何炮制这三个多管闲事之人!”悟虚这才看到郭敏在这三人的威势之下,居然毫无影响,站在那里,潇洒自如。再仔细一看,一股若有若无、变幻莫测的七彩水气将其护住,便知道其身上定然有什么宝物,方才如此有恃无恐。当下,便止住脚步。

对面三人,也看到了这种情景,忽视一眼,便见那站在前方的道士,一个稽首,“无量天尊,贫道全真教第九代弟子,玄机子门下,孔见明。不知姑娘及这位大师,是何方高人?”

原来是玄机子佟羽春门下,悟虚正要开口,那边郭敏却抢先笑道,“原来是玄真人门下,真是失敬失敬!”悟虚这几天早已熟悉郭敏的语气,听得郭敏如此说道,又联想到当日郭敏在大都醉琼楼被玄机子一阵威慑,便知道要糟。

那孔见明,听郭敏如此笑语,便也微微含笑,正要一摆拂尘,开口说话。郭敏,走上前去,一边手拢玉扇,一边说道,“我等乃是”话音刚落,那玉扇之中便齐齐飞出七枚玉剑,结成一种玄奥的阵法,将孔见明三人罩住。

悟虚但见,这七枚玉剑,形态各异,剑身各刻有许多未曾见过的水中妖兽,此刻经郭敏祭出剑阵,那刻在剑身的妖兽在剑阵中,纷纷显化出来,挟裹着水雾和腥气,冲向孔见明等三人。除此妖兽之外,那七枚玉剑还不时射出道道剑芒,纵横交错。

那孔见明三人措手不及,尽皆被困于剑阵之中,不由纷纷怒吼。在一片水雾之中,隐约可见三人各自拿起兵器,与蜂拥而至的妖兽相搏杀。斗得片刻,那孔见明,见形势不妙,大喝一声,“你们速速显出本体,待贫道三清惊雷*。”那三清惊雷*,悟虚先前也听玄机子提起过,乃是全真教真人修士惯用的一种驱魔雷法,以灵力模仿三色天雷,专破一切邪法。不过,这孔见明,以凡尘修为境界,似乎很是勉强,所以需要其余两名妖修,显出本体,给自己一些发动的时间。

正想着这些,忽然听到郭敏传音给自己,“快把龙珠给我!”

悟虚,一愣,“龙珠?”

“呆子,龙珠我留在你的法界之中的佛龛之上!快些给我!”郭敏,目不斜视地盯着剑阵之中冲天而起的妖气,暗中焦急传音。

悟虚,灵识入法界一看,果然,那颗东海龙珠正漂浮在佛龛之上,佛首之前,那缭绕的青色气流之中一条小金龙,正不断游走,龙口却是始终对着龙珠,似乎在互相呼应,有点相濡以沫的感觉。

悟虚见郭敏催得焦急,来不及细想,将龙珠取出,送到了郭敏身前。

郭敏,双手合拢,葱葱玉指向前一点,胸前的龙珠便发出一声龙吟,随后一道龙影浮现,在空中略一游走,便直接飞入剑阵之中。

顿时悟虚只听得剑阵中两声闷哼,剑阵中妖气紊乱,便知道这两名妖修被龙息所压制。随即,又是一声闷哼,那玄机子门下的孔见明,似乎被妖兽及玉剑所伤。

正所谓席上醉酒试新词,扇中玉剑斩青皮。

桃木道士说玄机,玉指龙珠雪旧耻。

第六十五章 月光印

悟虚见此刻状况,念及自己与玄机子的交情,不得不出面,便对郭敏合掌说道,“郭姑娘,气也出了,就此收手如何?那玄机子与我还有几分交情。”

过了半响,便见一条龙影飞回龙珠之中,随后七枚玉剑齐齐飞回郭敏的玉扇之中,重新化为了根根扇骨。悟虚冲着郭敏又是一合掌,便只见前方水雾淡去,孔见明三人跌坐在地上,口角有鲜血。

又过了一会儿,孔见明最先站起来,冲着悟虚稽首道,“多谢大师相救。还未请教大师法号?”悟虚摆手说道,“小僧慧明,与玄机子道友颇有几分交情。此间事情,不过是一场误会。道友切莫放在心上。”

孔见明当即躬身道,“原来是慧明大师,师祖曾经向我等提起过大师。”

悟虚轻笑,“玄机子道友倒是有心了。这位,乃是郭敏郭大小姐。方才多有误会。”

孔见明见悟虚一再“袒护”郭敏,也不敢多言,只是连连稽首,又顺着悟虚言语,将自己一行的缘由说了一番。原来,玄机子召集了不少平日结识的妖修,请他们出山,至各处元军助阵。这孔见明。便是从玄机子那里领了元朝的旨令,带着两名妖修,来到洛阳城中,打算与守城元军将领交接。

悟虚听罢孔见明之言,不由暗自皱眉,“这玄机子,不是自认为汉人么?欲为汉人打抱不平么?如今元朝气运已衰,却为何还如此逆天而行,呼朋引伴为其助阵?”心中猜测不透,又问了孔见明几句,还是不得要领。

见那两名妖修此刻压住伤势,站了起了,便对这三人说道,“我二人乃是路过此地,既然如此,就此别过吧。”孔见明也无他话,行礼之后,离别之时,孔见明传音给悟虚道,“此等毒蝎心肠的妖女,大师须得多加提防。”

悟虚听其如此说道,一时半会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点头示意。那孔见明复又看了郭敏一眼,方才含恨而去。

待这三人走远,悟虚和郭敏方才重新入座。那郭敏沉默了一会,将龙珠托到悟虚跟前。悟虚问道,“郭大小姐,这是何意?”

郭敏笑道,“这龙珠在大师的曼陀罗法界之中,待了几日,似乎威力大增。看来还是放到大师的法界佛龛上为好。”

悟虚摇摇头,“威力大增,伤人也更甚。”

郭敏顿时脸色一变,连声说道,“好好好,倒是我这个恶人,还想着再占便宜了。”说吧,将龙珠收回。随后,倒了一杯酒,仰头饮尽。

如是三杯。悟虚终于忍不住说道,“还是找间客栈歇息吧。明日一早,还要启程。”

郭敏,一边倒酒,一边笑道,“这里不就很好么?还用找什么客栈。”说完,凑过身子,珠唇轻启,“难道,难道,你,你堂堂法界修士,喇嘛教弘法长老,还怕死人不成?”

一阵酒气随香风飘来,悟虚知道郭敏似乎有点发酒疯,缓缓说道,“此处地势低矮,阴气淤积不散,还是换个地方为好。”

正说着,忽然店外一阵喧哗,一对披甲军士在一名凡尘三层的喇嘛带领之下,冲了进来,将悟虚和郭敏团团围住。后面跟着几个哭哭啼啼的老翁和妇妪,想来便是那两名青皮的家长。

悟虚暗叹一声,看了看举杯痛饮的郭敏,起身,对着那名喇嘛说道,“你是何人门下,我乃”话还没说完,郭敏闪身,将进城的那块令牌举到这名喇嘛面前,那名喇嘛细细看了看,便躬身说道,“原来察罕帖木儿大人的令牌。小僧有礼了。”随即起身,转过去对那些哭哭啼啼的老翁和妇妪怒吼道,“你们这些刁民,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生出吃喝嫖赌、欺行霸市的劣子。如今,冲撞了贵人,死有余辜。快快散去,不然佛爷我便将尔等一同治罪!”便有随行见机军士,转过身来一顿臭骂,拳打脚踢,将这些老翁和妇妪赶了出去。

此情此景,不由得令悟虚想到了前世,“我爸是李刚”的新闻事件,心里说不出的滋味。郭敏见悟虚似乎隐隐不快,不等那喇嘛再有谄媚,直接拉着悟虚,飘身出了客店。

待走过来几条街,悟虚用力挣脱自己的玉手,郭敏方才转身说道,“这些喇嘛,都是贵教就地招入门下,稍加培养,用于各处镇守的。哪知道你这个新进的弘法长老。”

悟虚正要开口,却见郭敏一根玉指放于唇边,轻声说道,“我将义父的令牌,先前城门一次,方才客店之中一次,估计已经惊动了洛阳统军花里忽。你要是不想惹麻烦,便随我安排。”

悟虚,怒哼道,“难道我怕了这洛阳统军花里忽不成?!”

郭敏纵身飞到空中,嗤嗤笑道,“洛阳统军花里忽,当朝国师羌巴穆勒俗家弟子,一身修为凡尘八层后期,以三十六路烈日金乌枪法勇冠三军,号称万人敌。帐下更有能人异士无数。”

悟虚一边紧紧跟随郭敏飞着,一边说道,“不就是凡尘八层后期么?小僧我也是凡尘八层后期。谁怕谁啊?”

郭敏回首,笑道,“你若是真人修为境界,倒也不怕。不然,难逃花里忽的千军万马。”

悟虚将法界显现,说道,“千军万马,尽皆摄入小僧的法界之中!”

两人说笑着,不一会儿,便来到一处宝塔之上。悟虚随郭敏降落之后,站在最高处,见下方一大片禅房,不由出声问道,“这是何处寺庙?竟然占了如此大一片土地。”

郭敏单脚立于塔尖,右手龙珠托起,将周围照出一片光明,说道,“你是色目人,不晓得也正常。脚下便是白马寺。白马寺,你知道么?”

悟虚差点一个踉跄,直接摔了下去,“白马寺?我当然知道了!”

郭敏说道,“相传白马寺原也不大,后来一代天后武则天,因为宠信当时白马寺主持,大笔一挥,赐下良田无数。这才有如今的盛况。”

悟虚,哈哈大笑,“原来你想做武媚娘武则天!”薛怀义,悟虚当然知道,后世便知道,乃是武则天的面首。

郭敏正色说道,“我不想做武则天。和一帮臭男人整天勾心斗角,多累啊。我是羡慕武则天开天辟地,第一次做了这男人世界的帝王。不做那三妻四妾,不守那三从四德,不做那凄凄切切的怨曲,不做那哭哭啼啼的怨妇!”

悟虚听得郭敏此番心声,想了想,便问道,“所以你女扮男装,*乱宫闱?所以你手举令牌,草间人命?”

郭敏,扭头,正面直直地看着悟虚,怒问道,“*乱宫闱,你从何处得知?草间人命,我是草间人命么?那两个地痞流氓,意存不轨,走到了我跟前了。你呢?在那里装醉!看我的笑话!”

悟虚见郭敏说到最后,两眼泛红,慌忙上前,手忙脚乱,却不敢靠近,急急说道,“那两个泼皮,不过是俗世中市面上寻常泼皮罢了。你随便一出手,不就可以解决?小僧是想看姑娘你如何惩治他们呢?”

哄了好一阵,那郭敏方才收住欲滴的眼泪,不置可否地说道,“大师觉得刚才客店地势低矮,如今我领你置身于洛阳城最高处。不知感觉如何?”

悟虚,被郭敏一会大师,一会你,这样的言语,搞得无所适从,望了望脚下的洛阳城,微微收敛心神,答道,“还好。此处高迈,我等可以立于空中,遥览四方,清风明月相伴,红尘俗世远离。”

郭敏转嘀为笑,“真是书袋子,今夜漆黑一片,哪有什么明月相伴?”

悟虚轻笑,随即腾空而起,立在郭敏身旁,将曼陀罗法界的金刚九会玉盘祭出,右手竖掌,大拇指与食指相捻,结月光菩萨手印。

顿时,一轮圆月从法界冉冉升起,缓缓绕着虚浮在郭敏手中的龙珠旋转,如梦似幻。

一时间,塔顶处,龙声暗吟,云生雨润,月光如水,四处蔓延,将悟虚与郭敏二人淹没。

正所谓教中长老无人识,洛阳统军万人敌。

白马宝塔妩媚语,壁圆珠润月光印。

第六十六章 法会误

白马寺宝塔顶上一番动静,不一会儿便惊动了下面寺中僧人。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悟虚和郭敏耳边,“两位贵客,还请下来一叙。”

悟虚脸色通红,立即收了圆形玉盘,望了郭敏一眼,然后飞身下去。那郭敏见悟虚如此,也手托东海龙珠,紧随其后,缓缓落下。

一名白眉老和尚,身着袈裟,单手执于胸前,向着悟虚和郭敏,说道,“若是老衲所料不差,这位大师身着紫色僧袍,适才虚空生月,想必是喇嘛教法界大修士”悟虚当即合掌行礼道,“小僧慧明,亦号悟虚。”

那老和尚也双掌合十,“原来是慧明大师。老衲白马寺主持,法号性空。”复又抬头看了看郭敏,“这位姑娘气宇轩昂,手托龙珠,不知是东极岛的冰昙仙子还是腊梅仙子”郭敏脸色大变,轻轻地哼了一声。

那站在白马寺主持性空左右的僧人,见郭敏如此无礼,便是纷纷露出怒容。

悟虚见这些人隐隐将自己和郭敏围在一起,便急忙合掌对着性空说道,“性空大师,小僧与郭小姐一时兴起,在贵寺宝塔之上,多有喧哗,却是叨饶了。”说完,深深地一躬身。

性空大师,站在对面,此刻双眼似阖非阖,久久无语。紧挨其身旁的一名和尚,一甩僧袍,走了出来,顶顶地看了悟虚和郭敏一眼,然后转身对着性空大师合掌说道,“方丈,此喇嘛僧人,不遵守两教约定,深夜潜入不说;更是带着东海妖女,在庄严宝塔之上,作出种种丑态,辱我佛门清静。智信,忝为寺中监事长老,恳请方丈应允,将此二人送往大雄宝殿忏悔请罪。”

此番言语还未说完,郭敏便是双目喷火,大喝道“老秃驴,休得胡言乱语!”说罢,祭起龙珠,将玉扇内玉剑*出,只见半空中七枚腥红宝剑,隐隐以龙珠为阵眼,发出道道血光,阵阵鬼哭狼嚎之声,煞气冲天而起。

那自称智信的和尚,大喝一声,“好一个妖女,居然祭炼生魂,修此邪术。贫僧便是冲着这点,也要将你镇压!”双手合掌,一股精纯的佛息,充斥四周。更有一干僧人,纷纷口诵佛号,错步疾走,隐隐将悟虚和郭敏围住。

悟虚顾不得面红耳赤,急忙将自己的佛家气势外放,将郭敏挡在这智信惊人的佛息后面,然后手捧从法界祭出的碧海珠,沉声说道,“各位大师,我二人今夜无心冒犯。出家之人,与人方便。还望诸位念及同为佛门情面,莫要误会行事。”

这时,忽然外面传来阵阵喧哗之声,马匹嘶叫,刀枪金鸣,更有无数火将白马寺团团包围。

然后,一阵爽朗的大笑响起,“郭敏小姐,休得惊慌,花里忽来也!”

郭敏当即,笑着扭头呼喊道,“花里忽,你来的正好,快快将这帮白马寺的秃驴,统统拿下。”

一条身影顿时带起一团火球,飞到郭敏身边。

悟虚定睛一看,一个魁梧的蒙古汉子,方脸浓眉,身着青色袍,手持一柄长枪,飞到郭敏身边,一脸笑意。然后转身,将长枪冲着白马寺僧众一点,枪头带起朵朵烈焰,将场中不但照得宛如白昼,更是令场中隐隐炙热。

然后,又有三个人,齐刷刷地从寺外,悄无声息地飞落到这魁梧大汉的身后,浑身灵力凝聚,看着白马寺僧众。

先前,打过招呼,便默然无语的白马寺主持,性空大师,走了出来,合掌道“阿弥陀佛,花将军今夜,不但兵马相围,而且率人夜闯白马寺,可还记得先前两教约定?”

那花里忽哈哈大笑,颇有几分忌惮地看了这性空大师一眼,“性空方丈说笑了,花某只带了八百亲兵,怎么能围住僧众三千的白马寺呢?”随即看了悟虚一眼,说道,“我这位同门,本是奉师门之命,前来会我,却不想天色暗淡,误入了你们这白马寺。花某是来接他们的。”

一旁的智信和尚,怒问道,“要接人,难道需要带着崂山三友和八百亲兵么?”

“哈哈哈,晚上黑灯瞎火的,又有不少乱臣贼子出没,当然要多带点人。”花里忽对智信,却是不假以颜色。

智信冷笑道,“既然是奉师门之命前来会晤花将军,却为何深更半夜,在本寺塔上和这东海妖女,欲做那苟且之事?真真是欺我白马寺无人么?”

“你说什么?!”郭敏、悟虚与花里忽同时爆喝!

只见郭敏,最先将七枚腥红宝剑,齐齐射向这智信;悟虚随后祭出碧海珠,跟在郭敏的剑阵后面,显化出朵朵白莲,向着智信飘去。而那花里忽,则是一转身,对着悟虚怒目而视,手中长枪不停地抖动,枪头烈焰化做团团银枪,向着悟虚袭来。

智信领着一干僧众,却是与郭敏的血海蕴灵七星剑阵都在了一起。那智信,化做七道身影,每道身影手持一把戒尺,与七枚猩红宝剑在空中缠斗;而在场的一干僧众,或罗汉拳,或般若掌,或拈花指,带起片片佛光,将剑阵中不断幻现出来的妖兽一一击毙。

郭敏见身后花里忽与悟虚打了起来,急道一声,“不可。”哪知,那烈焰银枪,更是加快了速度,呼啸着,如军中箭雨般,射向悟虚。

只见,白莲与烈焰,在悟虚与花里忽两人之间,不断涌现,又不断消散。二人正欲施展灵力,大打出手。

却听得郭敏,一声娇哼,身形后退,似乎抵挡不住智信与一干僧众的攻击,受了暗伤。

花里忽狠狠地看了悟虚一眼,转身,将手中长枪舞动,一轮隐隐带有毁灭气息的烈日,挡在了智信等人面前随后对着性空大师喝道,“性空大师,难道今夜要*花某今夜,率领亲兵,尽起军中高手,伤了你白马寺三千僧众?”说话的同时,那默不作声的崂山三友,各自举起了手中法器,蓄势待发。寺外火把,更是一片摇动,随即有弯弓之声,犹如爆竹点燃一般,噼里啪啦的带起点点符剑灵光。

那白马寺主持性空大师,身形忽然变大,化做三米高的金身罗汉相,双手各自以拇指托着中指成弹指状,其他指头伸直;左手安于胸前,手掌向上,右手覆其上,成智吉祥印。

性空大师,微微一抖白眉,对着花里忽、悟虚及郭敏说道,“若是花将军,撕毁两教约定,一意孤行。白马寺,拼却一死,也在所不惜。”

白马寺内,各处僧舍,早已涌出许多僧人,手持戒刀、木棍,各在各处,齐诵佛号,结阵以待。此刻听闻性空大师此言,里面便有人叫道,“驱逐元贼,还我汉人天下!”

花里忽听得周围如此叫嚷,脸色阴沉,将长枪指着“大师,可是要反了去?”

性空大师,徐徐收回金刚法相,站在原地,合掌说道,“出家之人,不问世事。但佛门清净地,却不能玷污。何况还有两教约定在先?”

花里忽听闻性空大师此言,毫不犹豫,答道,“玷污佛门清净地,确实该死!花某只需带走郭敏小姐,其他之事,单凭大师处置。”说罢,拉着郭敏的手,腾空而起,向那寺外飞去。

郭敏,又急又气,喘着气,连声喊道“放手!”却是怎么也挣脱不了。

悟虚见状,大喝一声,飞身而起,显化出一尊三头六臂的怒目金刚法相,正中双手,将金刚九会的圆形玉盘打出向花里忽。

那性空大师,随即一声佛号,弹出一颗晶莹剔透的舍利子,挡在玉盘之前。悟虚结印施咒,将玉盘之中的金刚法会祭出,却见那舍利子,发出淡淡的七彩光芒,柔和安详,玉盘激发出来的九道光影,遇之即融,消散于无形。

那紧紧拽着郭敏玉手的花里忽,回头恨恨的传音道,“舍利子,圆寂之光,诸佛法会幻相,尽皆寂灭。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也趁早圆寂吧!”

悟虚一愣,却见郭敏被花里忽拽着,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是眼睁睁望着自己,远远飞去,消失在夜色中。

正所谓中原佛教规矩多,主持监事花里忽。

塔上本是风景好,法会那堪舍利误。

第六十七章 天玑动

晚课之后,夜色中的白马寺,诸多僧众早已入睡;各处佛堂灯烛依旧发出亮光,偶有不知名处发出微弱的木鱼声,,却是衬托出无尽的幽深和寂静。

一个黑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白日里的红墙绿瓦之上,翻身而落,随后身形一闪,化作一团水汽,随着渺渺青烟,向着寺庙各处房舍飘去。

不一会儿,一阵湿润的凉风,徐徐穿过金碧辉煌的大雄宝殿,飘过曲径通幽的藏经阁楼,便往一处漆黑的后院而去。这风刚拂过院落内紧闭房舍的一扇窗户,便见得一道道金光闪起,便见风回人现,随后窗户上飘出一个个金色梵文,将那道方才潜入白马寺的黑影照得分明。

一声“啊弥陀佛”从房舍中响起,只听那性空大师在里面缓缓说道,“冰莲仙子,今夜你已经是第三次潜入此处。若是不执迷不悟,一再冒犯我白马寺,莫怪老衲将你留下。”说罢,便是一股浩然大力,从房间内传来。

那道黑影,正是郭敏。自从郭敏被花里忽带走之后,一夜过去,打听得悟虚不曾从白马寺走出。便欲要闯入白马寺,兴师问罪。奈何刚到正门,便被一干和尚挡在了外面。待到了夜晚,又偷偷潜入,暗中打探,于接连两次被巡寺僧人发现之后,方才知道悟虚被囚于寺中后院。最后,施展龙息化水行风秘法,到了后院,却不料有性空大师坐镇,不但被*出了身形,而且被性空大师无相大悲掌定在那里,缓缓送到了寺外。

郭敏在寺外站了片刻,狠狠地对着寺内说道,“贼和尚,要是不放了慧明大师,郭敏他日,必将率大军血洗白马寺。”

郭敏跺脚离去,良久之后,那性空大师方才诵了声“啊弥陀佛!”一边低头看着手中的碧海珠,一边对着下方悟虚问道,“你说你本是花莲妙法宗的悟虚,为何又是做了喇嘛慧明?”悟虚端坐在白色光圈之中,不耐烦地说道,“小僧不是说过了么。当日被那莫恩喇嘛抓去,险些丧命,阴差阳错,夺了他的舍。”

“啊弥陀佛。那为何不回转山门,寻求化解,还一路北上,住进天源延圣寺,做了那八思巴的弟子,成了那喇嘛教的弘法长老?”

“我不是说过了么!师尊妙音大师说小僧不便于在花莲妙法宗修行,故而逐出山门。小僧为了专研佛法,只好暂借这莫恩之名,去那天源延圣寺,读些经书,求些机缘!”

“如此说来,你此刻便不再是那花莲妙法宗的悟虚,而是那喇嘛教弘法长老慧明?”

“出家之人,名寺主持,却是如此作分别相!”悟虚气得真想冲过去,狠狠揍这个老和尚一顿,却被那白色光圈死死地压在地上。

大都之中,郭敏站在天源延圣寺门前,一脸失望。传信的喇嘛,回来告知郭敏,八思巴老国师外出云游,多吉喇嘛自从邯苍山回来,便已闭关。

郭敏踌躇半日,来到三清道宫,请求玄机子加以援手,却被玄机子以教务繁忙,不能抽身前往为由婉拒,只是亲笔写了一封书信,叫郭敏带给白马寺性空大师。待郭敏铁青着脸,接过书信,转身离去。那玄华子,不解地问道,“玄机师兄不是一向与那慧明大师交好么?为何如今却不施以援手?”玄机子,望着郭敏快要消失的背影,摇摇头,面无表情地说道,“玄华师弟,若是我当日没有救下纯阳峰掌门,从其口中得知庐山六峰的秘辛,我今日定会施以援手。”

玄华子听得玄机子如此说道,也转过身望着空空如也的门外,眼神一阵阴霾,“师兄此话何解?”

玄机子双目微闭,以手扣桌,自顾自地说道,“据孔见明所报,此东海妖女,一路缠着慧明大师往那庐山而去。莫非东海妖盟也得到了消息?”

说罢,缓缓站起身,看也不看玄华子一眼,一边往大踏步地往外走,一边说道,“玄机如今忝为大都主事,身负本教重任,怎能因为私情让那东海妖人钻了空子?玄华师弟,切莫做那妇人之仁,而误了本教大业。”

那玄华子看着渐渐远去的玄机子,两眼微微眯起,隐隐有杀机显露。

原来,那日玄华子凭借如意神行飘渺符箓,尾随玄机子,偷看到玄机子种种恶行,偷听到庐山六峰秘辛之后。回来之后,连夜向在终南山,禀报了此事。终南山派出了一名师叔邱重清前来过问。哪知那邱重清来了之后,带着玄机子和玄华子,来到原先囚禁纯阳峰掌门及其子女的地方,当场施法,却是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玄华子暗中点出,还有纯阳掌门一男一女的后代,因为玄机子以道心发誓,不得加害,得以存活。玄机子当即命人将容光泛发、神采奕奕的二人带到大厅。那二人,面对邱重清的询问,当着众人的面,痛哭流涕,言道三人被一名喇嘛所所追杀,父亲为了救二人,被一掌震断心脉,葬身悬崖,幸亏玄机子即时赶到,与那喇嘛大战一场,方才杀了那名喇嘛,救下二人。

随后,心中波涛翻腾、浑身一片冰凉的玄华子,便看到一幅鹤骨仙风的邱师叔,一脸满意地看着在众人赞叹声中谦润如玉的玄机子,当即宣布,传掌教之令,正式任命玄机子为三清道宫宫主,号召众人齐心协力,将全真教发扬光大。并赐予玄机子穿云日月梭法器,及乾坤清明阵法一幅。若有大敌来犯,玄机子便可以穿云日月梭为阵眼,演乾坤颠倒日月沉浮,玄华子、玄真子等人,紧密团结在玄机子周围,演诸天星辰变幻。

到了这个时候,玄华子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便是个白痴了。不过是为了那修真大秘密,连昔日同门的纯阳峰也视若蝼蚁,事前事后,万般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从之以后,玄机子,便注意上了玄华子;不过,估计邱重清临走之时,有所交代,所以,玄机子倒是没有撕破脸皮。

。。

话说郭敏为了营救悟虚,连夜赶到大都,接连拜会天源延圣寺和三清道宫,都毫无所获。郁闷之中,正欲离开大都,前往东极岛,却不料,玄华子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问自己打算怎么救悟虚?

郭敏心中一惊,面上却不露声色,面对这平时深居简出、素无交情的全真教真人修士,缓缓摇头答道,“别无他法。走一步看一步罢了。大不了求义父大军围攻白马寺。”

那玄华子看了看面色如水的郭敏,将手中拂尘一挥,轻笑道,“小妮子倒是沉得住气,眼下如意郎君,被囚在白马寺,到大都又求告无门。如今,贫道上门指点,却还是这般故作镇定,虚言以待。不愧是传言中,东极岛冰雪聪明、冷面莲心、喜怒无常、生死不论的冰莲仙子。”

郭敏脸色微红,沉声道,“道长休要说笑,郭敏并非无情无义之人,只不过感激慧明大师相救苦竹师叔的恩情罢了。”顿了顿,“带其游览白马寺,却令其身困寺中。是以,为其奔走一二。”

话音刚落,一股惊人的气势将其笼罩。郭敏直觉天旋地转,身不由已,被拉扯进一片莫名的星空之中。忽然心有所感,抬头一望,便见那玄华子站在一颗星辰之上,手持拂尘,低头*视着自己,双目开阖之间,有道道星光垂下。

过了片刻,星空消失,郭敏复又置身原地,便见得对面的玄华子,仔细打量了一下郭敏,缓缓说道“原来说的都是真的。”郭敏一听,便知道这玄华子适才定是以道家秘术,查探自己的心神,验证自己的所言所思。

这边玄华子却开口说道,“若是我告诉冰恋仙子,一个大秘密。姑娘既可以凭此立下大功,不惧师尊*婚,又可以顺手救下那慧明喇嘛。不知道仙子愿不愿意?”

郭敏,见玄华子居然知道自己被师尊*婚一事,便知道一不留神之下,自己的秘密果然被其洞悉。又想到方才自己在那片星空中,被玄华子*视下,有种浑身*的感觉,不由大怒。好半天才暗自忍住,愤愤地说道,“道长也是真人大修士,却没来由戏耍小女子这样的晚辈。”

玄华子高高在上,不以为意,待郭敏起伏的胸脯渐渐平息,方才转过身,望着天上的白云,缓缓说道,“大秘密,当然不是白说与仙子听。”

郭敏见玄华子如此说道,捋了捋秀发,重新恢复平日的沉稳精明的形象,冲着背对着自己的玄华子微微施礼,说道,“不知道长有何条件?不过郭敏预先声明,如今中原主事之人,乃是我师姐腊梅仙子。郭敏如今却是因为*婚一事,躲着师门,有些事情怕是帮不到道长。”

玄华子一阵轻笑,转过身“只要仙子知道这个大秘密,不但不需要躲着师门,恐怕中原主事之位,也非仙子莫属。”

郭敏心中一动,静静地站在那里想了想,款款问道,“不知道道长有何条件?该不会道长凡心再起,想要郭敏随侍左右吧?只怕我那*我结婚的师尊,浩然真君,不会答应。”

玄华子,冷哼一声,“贫道一心追求大道,至今仍是纯阳修行。岂会贪恋尔等红粉骷髅?你也莫要拿你师尊吓唬我。”顿了顿,“贫道也很是仰慕东极岛浩然真君真灵大修士风范,愿意以此大秘密拜谒真君,不知仙子可否原因牵线搭桥?”

郭敏心中一定,当即点头应允。便只见玄华子,又将自己带入一处星空,然后灵识传音与自己。

待到郭敏从玄华子星空结界退出,满脸震惊地站在原地之时,一枚圆环吊坠飞到自己手中,郭敏一抬头,玄华子已经身在千米之外。一阵微风飘来,从郭敏耳边拂过,玄华子的密音响起,“将此圆环交与令师浩然真君即可。贫道,天玑星华结界,可以演显界中之人当时所思所想,却无主动窥视功用,仙子无需多虑。”

正所谓悟虚慧明有相分,全真纯阳无同门。

玄华一怒天玑动,从此三教多路人。

第六十八章 望蓬莱

东极岛,东海之中极东之处。

相传当年大元开国不久,灭了南宋之后,元世祖忽必烈多次遣使命扶桑臣服,未果,便大军渡海进攻。将此岛一番开发,成了一个重要的中转基地。后来,元朝大军遇风而败。此岛遂荒废,被一些海盗占为巢穴。

忽一日,那些出海捕鱼的船家,远远看见有仙人从天而降,剑光遮天,随后电闪雷鸣,翻江倒海,东极岛隐于云雾中。自此,凡夫俗子莫能靠近。

这岛上的仙人,除了偶尔派遣一些杂役到岸上采办一些物事之外,并不扰民。历年,多次还出手救起在岛附近陷入大风暴的渔民;每隔十年,还公开在沿海招收弟子。

近年来,东极岛更是将附近的几座纳入管辖,开设了海上贸易的坊市。又有更有那一心求道的人,不远千里前来碰撞机缘。是以,东极岛方圆数百里的渔村,多了各色人等,几分热闹。诸地居民,尽皆敬服。

这一日一大早,长江入海处南端,一处名曰岱山岛的小岛上,来了一个风尘仆仆的女子。这女子身着男服,长发束在身后,洁白的颈上系着一个非金非银的圆环玉坠。正是当日和玄华子会晤之后,从大都一直东南飞的郭敏。

此刻,郭敏站在岱山岛的磨心山顶之上,迎着夹杂着淡淡腥味的湿润海风,对着天边缓缓升起的一轮红日,又垂首俯望着山腰处雾气中,露出一角半瓦的“慈云极乐寺”,不由意动,轻轻飘了下去。待到了寺庙,仰头便看见门上一块匾额,上面有四个古朴圆润的大字,“蓬莱仙岛”。看着缭绕雾霭之中的匾额和寺庙,郭敏背着手站了一会儿,开口吟道,“蓬莱仙岛,虚无飘渺。”终是没有去扣此刻还是紧闭的寺门,转身飞去。

郭敏飞到那离那东极岛不远处,打出法诀,便只见前方四周云雾分开一条通道。郭敏正要闪身进入,便听到一阵大笑传来,一个驼背老头出现在面前,“小丫头,你还敢回来啊?赵浩然那个假道学,还在生你的气呢。”

郭敏一见这名驼背老头,便飞身扑到其身旁,“三师叔!”那驼背老头,轻轻地拍着郭敏的肩膀,笑道,“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头吧?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傻丫头,有你三师叔在呢,你跑什么跑?我老罗给你做主!”

郭敏拉着这驼背老头的手,笑道,“人家只不过是想去中原玩玩,哪里跑了?再说,我这不是回来了么?”那驼背老头,见郭敏如此神态,又想到其刚回来,也不便多说,便点点头,带着郭敏飞入岛内。

这驼背老头乃是东极岛三岛主,姓罗名归一,本是一名前朝皇家道观的一名道士,崖山之后,随郭敏的师傅赵浩然以及陆子虚,远遁到东极岛。这罗归一天性散漫,崖山之后,逃到东极岛,见大元气运已成,潜心修行,在东海偶然之间,得到一副真灵灵龟的遗蜕之后,借此修成了道家玄武龟息*,进阶真灵层级,号玄龟真君。从此,心境一变,于俗世看得更加散淡,不像陆子虚和赵浩然,纵然修得真灵,还是念念不忘国仇家恨。平日里,倒和顽劣精怪的郭敏比较投缘,整天里在东海遨游玩耍。

待到刘福通、彭玉莹率红巾军起兵反元,张士诚趁机高邮称王,切割漕运,纵横东南,拖垮了元朝丞相脱脱百万大军,立下盖世奇功,一时风头无两。赵浩然和陆子虚便派出不少弟子前去效力。那张士诚偶然之间,见到郭敏,惊为梦中仙子,愿拜入东极岛门下,成为大师兄,匡复大宋,条件是迎娶郭敏。

郭敏早早得到消息,见师尊等人犹豫不决,便在罗归一的暗中帮助下,偷偷跑出东极岛。一番际遇,于乱军中救了察罕帖木儿一命,遂随察罕帖木儿同白莲教红巾军几番征战,后以其义女之名,游走于北方诸地。

郭敏师傅赵浩然,心中有愧,默许了其一番行事,对外只说郭敏受命,于中原大陆联络诸事。又另遣郭敏师姐,陆子虚的弟子,腊梅仙子,潘若雪,前往张士诚之处,以王妃之名随侍左右,一来保护其人身安全、出谋划策,二来对其以及其部属施加影响。

郭敏随着玄龟真君罗归一一路飞行,早已惊动岛上众人。在起起伏伏的问好声中,二人刚刚进入东极岛内部,便有一个中年儒士的虚影,栩栩如生地浮现在面前,板着面孔,“小敏,你终于肯回来见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师傅了。”

郭敏见此虚影,不由两眼微微泛红,叫了一声“师傅!”那虚影随即叹了一口气,对着罗归一和郭敏说道,“有什么话还是当面再说吧。”话音渺渺,虚影顿时化做光点,向着下方一处飞去。

罗归一,看着这渐渐消失的虚影,微微哼了一声,“自家人,还这般做派。”说罢,带着郭敏,折向,随着那些忽明忽暗的光点,不一会儿来到一处殿宇。

这处殿宇,气势恢弘,依据宋朝建筑风格修建而成,殿门上方挂着一块“浩然正气”金匾,四个字剑气纵横。

大殿内,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儒士,身着宋朝服饰,坐在上方正中一把太师椅上,正是东极岛大岛主,浩然真君赵浩然。其左边,是当日在元朝皇宫以真灵化身*退多吉、卓达、悟虚,救走陈四海、龙潜二人人的恨散人陆子虚。下方两边,分别坐着诸多真人层级的修士,那四海阎罗陈四海便在其中。众人似乎正在商议要事。

见罗归一和郭敏进来,众人便止住了交谈。罗归一不满的看了那中年儒士一眼,大大咧咧地飞到其右侧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一言不发。这赵浩然,也不去管他,只是满脸慈祥地望着进来的郭敏。其余众人,表情各异,却不言语。

最后,赵浩然,脸色微沉,一丝惊人的气息显露,口吐真言,“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其声虽小,却在大殿中引起道道雷鸣,凭空显化出方才所言的八个泼墨大字,压得郭敏喘不过气来。

片刻之后,空中雷声消失,字迹散去,赵浩然复又对着下方郭敏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为何不顾大局,不告而别?还连累了你潘师姐?”

郭敏一脸倔强,“我不喜欢那个张士诚。要我嫁给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赵浩然面带怒色,双眼射出两道精光,呵斥道,“目无尊长,连累同门,却是饶你不得!”正要抬手。旁边罗归一出声道,“且慢。小丫头,这番中原一行,通过那察罕帖木儿,联系了不少同道,刺探了不少情报,足以将功补过。”

赵浩然,冷哼道,“认贼作父,有何功劳!”

旁边的恨散人陆子虚,此刻轻轻开口说道,“这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当日要不是小敏,暗中打探,联络羌巴穆勒,我们也无法寻到龙脉,更不可能有所收获。”这陆子虚因为其后来所领悟修习功法的原因,性情大变,一心想着颠覆大元,光复宋室,于细节和手段上毫不在意。

先前郭敏躲避张士诚的求婚,*得自己门下弟子潘若雪不得不出来顶替,陆子虚心中原有些不快。到后来,潘若雪在张士诚那里,在门下弟子的协助下,不但站稳了脚跟,而且连出奇谋,终使得张士诚一部义军拖垮了脱脱百万大军。其心中不由得意起来,便也将此看淡,还隐隐有点庆幸当日郭敏逃走,生怕郭敏再度被送到张士诚那里。此刻,又见赵浩然和罗归一爱护有加,陆子虚便顺水推舟,出言为其开脱。

这些曲折,郭敏哪里知道。但见二师叔陆子虚也出言,为自己解围,提及自己当日刺探到龙脉一事的功劳,立刻向着师尊及陆子虚、罗归一三人所处的上方行礼说道,“徒儿自知有违师门厚爱,是以在外日夜寻思,如何将功补过。前些日子,终于得知一个,所以日夜兼程,赶回师门。还请师尊容徒儿密禀。”

赵浩然看了看座下真人修士,对着胸有成竹的郭敏,说道,“大殿之中,无一不是你的师叔,你尽管道来。也让众师叔,听听你的惊天大秘密,可不可以将功补过。”

郭敏听罢,想了想,朱唇轻启,将玄华子当日在天玑星华结界中对自己的一番演说,娓娓道来。一时间,大殿内鸦雀无声,随即又是阵阵响声如惊雷,如巨浪“敏丫头,此事当真?”

“原来真的是有修真世界?我等不过如那凡夫俗子一般!”

“仙道有凭!仙道有凭!”

“不知我碧水灵猿是否有族人在其中?”

郭敏也不插嘴,也不看众人望着自己的各种神情,只是自顾自地往下说,待说到最后关键之处,那双手紧紧握住太师椅把手的赵浩然,猛然站起来,与陆子虚和罗归一,齐齐浑身散发真灵大修士的气势,在大殿之内激起层层光华。

随后,赵浩然和陆子虚、罗归一相视一眼,便伸出右手,一抖掌中玉剑,射做九道金色龙影,将大殿禁制激发。那罗归一难得一脸严肃,闪身来到郭敏身边,身后飞起一道巨大的龟影,将其与众人隔开。

那陆子虚仰头吐出一片血海,将大殿淹没,厉声道,“诸位同门,还请稍待片刻;若有擅自离开或暗中传音者,杀无赦。”

随后一阵金光,三人带着郭敏,消失不见。

正所谓磨心寺庙起雾霭,东极殿宇显浩然。

仙岛原本隐缥缈,真灵如今望蓬莱。

第六十九章 清静峰

自从中原群雄并起,南方诸地,处处烽火连天,实难有安宁之地。莫说元庭已经在管辖范围秘密执行尽杀南人的政策,便是那所谓“替天行道”的各路义军各自的地盘上,也是多有强征粮食与民夫之事,更莫说内部的倾扎。也难怪,世人有云,“宁做太平犬,莫做乱世犬”。

而天下奇山,庐山,便是这乱世中难得的一处世外之地。庐山,在东西路红巾军以及朱元璋三方势力的交错之处;而这三方势力,尽皆同内门净土宗的花莲妙法宗以及外门的白莲社,颇有渊源。加上,各方许多将领军士,出自外门白莲社之下的白莲教;不但平日行动,各方于庐山地界皆有约束,而且但有战事,也是默契的避开此处。

是以,庐山方圆百里,一片祥和。至于,以法术禁制隐遁不见的庐山莲法峰、清静峰、浩然峰等六峰,更是宛如世外桃源。

一片白云深处,妙法峰的一个禅房内,善音大师正闭目迦跌而坐,手持佛珠,忽然伸手从须弥戒中取出一面传音玉符。原来是白马寺主持性空大师询问悟虚一事。善音大师想了想,将一番实情相告,并证实碧海珠确系自己亲手赠予。随后,便又进入那甚深禅定之中。

及至到了黄昏,善音所在禅房仍是一片昏暗和寂静。偶有沙弥从其旁边经过,也不惊异,只是无声地走过。这莲法峰后山,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高僧,平日不见踪影,不闻音讯,甚至每月一次的讲经论法之会,也不曾现身,只在禅房枯坐入定。据说后山某个不知名深处,更有那真灵境界的高僧,几十年皆在定中,不吃不喝,亦生亦死。

这个晚上,庐山东谷含鄱峰,人迹罕至处,忽然出现三个人影。一个儒士风范,一个道士装扮,一个海边渔翁模样。三人如老松,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完全不受这黑夜与云雾的影响。

见四周峰峦重叠,泉瀑飞白,古木聚气,脚下云海腾雾,与极东天际相衔,与苍茫夜色相融,远处更有飞禽掠空,星河倒映。

那中间的中年儒士便出言道,“峨峨庐山,渺渺江湖。”

右侧渔翁模样的老头,也点点头,“此处口衔鄱阳湖,红日射湖,乃是天下一绝。与我东极岛,海上旭日初升,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那左侧身着道袍的中年人,环顾四周,沉声问道,“却不知我儒门的浩然峰,从何而入?”

这三人,正是东极岛三位岛主。那中年儒士,自然便是浩然真君赵浩然,渔翁老者便是玄龟真君罗归一,而身着道袍、此刻又自称儒门的中年人,便是那恨散人陆子虚。

当日,三人听闻郭敏禀报,激发浩然殿宇禁制,将郭敏带到密界之中,通过圆环挂坠,与全真教玄华子一番视讯交流之后,一番商议,便连夜飞到这庐山,欲以打探。

赵浩然,听得陆子虚此言,便知道方才陆子虚以灵识暗中搜寻,也没曾发现庐山六峰的踪迹,便望向旁边的罗归一。那罗归一闭目沉吟,好一会儿方才缓缓说道,“此山中,似乎被大修士以阵法遮掩。方才罗某以道家纯正心法,除了感应到一处方位有一股若隐若现的道家气息之外,还有几道晦涩气息,互相纠缠在一起,颠倒乾坤阴阳,混淆一方天地。若是没有气机牵引,怕是难以入门。”

赵浩绕与陆子虚,似乎早有所料,但脸上仍有些许失望。三人临行之前,查阅典籍,知道,庐山六峰之中,莲法峰属佛宗,清静峰属道宗,浩然峰属儒门,其余阴罡峰、囚魔峰、罗刹峰三峰乃是魔门外道宗门占据。

赵浩然与陆子虚,二人皆是以儒门入道。但蒙古灭宋,中原儒门传承几乎断绝。崖山之后,晋升真人境界不久的赵浩然与陆子虚,逃到东极岛,往后修习的大半还是参考罗归一的道门功法,到了真灵境界,更是赖以天大机缘和剑走偏锋,于功法的传承与体系上却是十分驳杂。而罗归一虽然一直修炼纯正道门功法,但却与庐山当日的清净峰毫无渊源。

是以,三人之中,赵浩然与陆子虚只能感受到庐山之中,有数道亦正亦邪的莫名气息;罗归一可以隐隐确定当日道门所在的清净峰所在的大致方位,却因为没有那种同门气机的牵引,在诸多气息混杂的阵法面前,难以入门而入。

难道,真的要应在那陷在白马寺的小和尚身上?”赵浩然,自言自语。

先前,玄华子与赵浩然通过圆环挂坠视讯之时,暗暗点出,慧明与郭敏一路前往庐山,有可能是知悉秘辛之人。赵浩然问过郭敏之后,便不惜亲自与喇嘛教羌巴穆勒千里对话,这才得知所谓慧明者,极有可能出自花莲妙法宗。

“我就不信了!我们三个真灵大修士,还要靠一个小沙弥,才入得了这庐山六峰。”陆子虚,一甩道袍,“陆某今天把这紫金八卦道袍都带了出来。不如我们联手,我和赵兄借着着紫金八卦道袍布下九宫八卦占星阵法,罗兄在阵眼施展玄武真气。”

赵浩然与罗归一略一思量,点点头。陆子虚,见状,便将身上紫金八卦道袍,扔向空中。

随后,陆子虚与赵浩然,各自幻化出四道身影,分别立于已经化做半亩大小、状若云床的道袍之上。那罗归一深深吸了一口气,飞到道袍正中,一声急急如律令,驱使道袍曲曲折折地飞着,来到了一云雾深处。

随后,赵浩然与陆子虚二人数道身影,纷纷打出各种法诀,罗归一背后更是升起一座小山大小的玄龟之相。那边上金光闪闪的道袍之,散发出精纯的道门气息,便见,天空中无数星斗,垂下无数各色光芒,落在幻化出的九宫八卦各相之中。一会儿,本是漆黑一片的前方,渐渐有光华流转回应,似乎有另一片星空在三人面前缓缓打开,星光闪烁中,一片巍峨道观浮浮沉沉。

三人心喜,正要加大灵力之时,突然,一只毛茸茸的灰色巨掌,从前方光幕之中破出,巨掌之上,魔气翻滚,带着惊人的气息,径直向三人袭来。

陆子虚怒喝一声,血剑飞起,向那灰色巨掌斩去。巨掌缓缓消散,自己的血剑也倒飞回来,变得略有暗淡。

哪知前方,马上又是阵阵冷风飘来,一个容貌极其丑陋的虚像,显露出半身。虽然只是半身虚像,其显露的威势,却不在赵浩然等人之下,令人心惊。

那赵浩然,见这个虚像,一头六臂,胸覆鳞甲,头上有四只眼睛,各自闭阖不定,一眼对视之下,只令人神魂迷乱。不由失声叫道,“阿修罗!”

话音刚落,那虚像,正前方的两支铁打铜铸般的手臂,分别挥动着红黑相间、煞气冲天的刀剑利器,向自己三人砍杀过来。

赵浩然和陆子虚各自手持宝剑,纵身飞高,与这阿修罗虚像击出的刀剑碰在一起。只听,两声巨响之后,云雾荡开,那阿修罗虚像头部四只眼睛齐刷刷地睁开,射出摄人的光芒,身后更是慢慢出现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罗归一大叫道,“快走。阵法开始运转,后续还有厉害攻击。”说罢,身后的玄龟之相猛然变大,将三人罩住,同时龟首吐出一股精纯的青色玄龟真气。

那青气,绕过阿修罗虚像,注入其身后的黑洞之中,那阿修罗微微闭眼,身形停滞。似乎这道纯正的道家真气,令阵法略有停顿。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玄龟一摆尾,罩着三人,脱离阵法锁定,带着一团青气,远远遁去。

待到了东面鄱阳湖上空,三人停住。陆子虚回首,望着那渐渐隐去的阿修罗虚像,不甘心地紧握血剑。那赵浩然极目远眺,一声轻叹,说道,“东方将白,眼下又闹出这般动静,怕是早已惊动了各方高手。此事须得回岛从长计议。”说罢,弹指一挥,一颗硕大的龙珠在夜色之中,发出耀眼的金光。

随后,一条金色龙影,在层层云雾中,绕着微微升起的红日,不断地游走。在三人飞去多时,方才隐去。

龙影隐去没过多久,两道身影,一西一南,几乎同时飞到鄱阳湖上空。一名小沙弥和一名小道童,隔空而立。那名小沙弥,默默地感应了一番,开口道,“阿弥陀佛,适才似乎有人施展贵教秘法,前来庐山闯阵。”那名道童,听闻此小沙弥如此问道,眉间微微一紧,说道,“智愚大师,我龙虎山正一教一向与庐山诸峰情同比邻,若是有事,也是循礼拜会,又岂会暗夜相扰?”

那被唤作智愚的小沙弥,是花莲妙法宗的真灵修士,与这正一教的玉真子本是旧识。此刻听其如此说道,沉吟道“纯正的玄武真气,淡淡地龙息。玉真道友,可有何见教?”

那玉真子,一脸老气横秋,偏偏又一口稚嫩之音,“玄武真气,只要真灵以上的道门修士,或者真人境界之人手持上品灵龟类法器,便可激发出来。至于这龙息,如今大元气运已衰,龙气外泄,身处大都的喇嘛教或者全真教,都有可能摄取一二。”

那智愚当即合掌叹道,“全真教的道友若是欲来庐山一观,倒也不碍事。怕就怕喇嘛教在此中又有什么阴谋。”

智愚、玉真子两人都是真灵大修士,话到此处,已无需再言,相互一行礼,各自飞去,消失在茫茫云海。

。一时间,鄱阳湖上灵龟托日、金龙遨游的传闻,在尘世芸芸众生间闹得沸沸扬扬。更有那占卜、说书这样的口舌之人,煞有其事地推论,鄱阳湖有真龙天子出世,云云。

正所谓紫金道袍引星火,玄龟真气斗修罗。

清净峰前三人行,唯见云中龙影绰。

第七十章 终无凭

洛阳白马寺,创建于东汉,是佛教传入中国后兴建的第一座寺院。至建立之日起,便颇受官府和民间的尊崇。千百年来,历经兴衰,却一直香火流传,在中原佛教中,有“祖庭”和“释源”之称。

而于修行界中,白马寺实乃佛门正统大宗,传承博大精深,高手不计其数。就连随蒙古铁骑南下的喇嘛教,也敬而避之,并在元世祖忽必烈的见证下,与白马寺订下了君子之约,“以同门相称,互礼貌互敬”。中原天下,得此待遇者,除了四大菩萨道场,以及道门的全真终南山、正一龙虎山之外,白马寺是少有的几座寺庙之一。由此可见,白马寺的传承和底蕴。

当日元军攻陷洛阳,城中四处火起,民众呼天喊地,白马寺主持元法大师,大开方便之门,接纳难民无数,并亲赴元军大账,与忽必烈及八思巴等人晓说厉害,终致洛阳免于一再涂炭。是以,在民间,提起来,洛阳中,无人不晓。

就算这天下大乱之际,白马寺,香火更甚,附近的庙会,依然一片繁闹。人若是来到白马寺五里开外,便可看到满眼皆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摊位,到处都是喧哗声。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各式面食,各种胭脂玉佩、锦帕香囊,更有垒起三尺高的戏台子,打卦看相的老道,摇头晃脑的说书人几个老老少少的书生,穿行于其间,走走停停,悠然自得。好半会儿功夫,才随着人流,挤进白马寺庙门。看着无数善男信女,手持香烛,从门口排到大雄宝殿里面,走在后面,依旧女扮男装的郭敏,不由挥了挥扇子,将扑面而来呛人的青烟荡开。

那领头的中年儒士,也不知使了什么法术,看上去始终一脸模糊,此刻也是难得地皱了皱眉头,说道,“圣人曰,不语怪力乱神。想不到凡夫之人,受尽元贼欺压,却尽皆来拜这些泥菩萨。”说罢,竟然领着身后几人,瞬间来到了寺庙后院,静静地站在一处石榴林外。

不一会儿,便听得,佛号声阵阵,白马寺主持星空大师率着一干寺众,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中年儒士,见到身披方丈袈裟的性空大师,仔细看了两眼,随后负手于后,举目四顾。这边,性空合掌说道,“阿弥陀佛,小僧性空,不知大修士莅临寒寺,有失远迎。”中年儒士,却是不予作答,边看边自语,“一别近百年,想不到这座院子种了如此多的石榴。”带着几分萧索之气。

待到星空惊疑未定,连问三遍之后,这中年儒士,又才转过身,盯着性空大师的脸,缓缓说道,“性空大师,果真是当了方丈,忘了前缘。”

性空大师,看着面前渐渐清晰的面容,顿时举起右手,食指颤巍,“你是——赵大官人?”宋朝,皇帝,被称作官家。此刻性空脱口喊出赵大官人,实属一语双关。

那名中年儒士,便是东极岛大岛主赵浩然,听闻性空如此叫道,也微微一笑,“正是赵某。当年,性空大师那时候寺中知事,小——生,”赵浩然,不知道怎么回事,说到小的时候,略一停顿,“还是在大师的陪同下,一览白马寺风景与气度。”

那性空大师,听赵浩然如此一说,心中再无疑惑,脸上表情变幻莫测,微微抽搐,随后望着身着宽博青色衣衫的赵浩然,合掌躬身,说道,“不知尊驾前来,性空,罪过罪过。”

在场的旁人皆都看出了一丝异样,却不好说话。那郭敏站在赵浩然身后,嘟着嘴,暗自腹诽道,“难怪师傅犹豫半天,才决定救慧明大师,而且不让二师叔带队,自己亲自前来。原来是颇有渊源和隐情。”

那性空大师,早就认出了赵浩然身后的郭敏,也想到了悟虚之事;此刻,却不提及,只是带着僧众,恭敬有礼的引着赵浩然等人,在后寺各处缓步游览,不时和赵浩然说着某某处往昔和今日的不同。待到了那夜,悟虚和郭敏龙珠月光、云起雨润的齐云塔跟前。那性空和尚,方才合掌对赵浩然说道,“此齐云塔,当日尊驾,也曾登高一览四方。如今阔别而回,不知可有雅兴,一登旧塔,一述幽情?”

赵浩然,知道性空大师,必然有所用意,点点头。便见僧众们,四散开来,端坐在齐云塔周围,口诵佛号,将郭敏等人隔开。那性空走到塔底,双手轻轻将一扇无锁小门推开,作了一个请的姿势。

一个时辰过去,郭敏等人,方见到,赵浩然与性空大师从塔底出来。那赵浩然出来之后,也不说话,领着众人,在性空大师的陪同下,从后院一扇小门离去。

到了歇息的客栈,赵浩然止住众人尤其是郭敏跃跃欲试地姿态,回到房间,关门独坐。等到夜色降临,华灯初上,赵浩然便带着众人,腾空而起,径直往东海东极岛急速飞去。

待到了长江入海处,在空中不言不语的赵浩然,方才沉声对着身后的郭敏说道,“那喇嘛教慧明乃是花莲妙法宗小沙弥,法号悟虚”早已憋坏了的郭敏,立刻说道,“怪不得!原来他是白莲教中人。难怪,我见他每次出手,都是铺天盖地的白莲出来;而且,弟子曾经,偷偷看过他的曼陀罗法界,里面景象,皆是我们汉人佛教中物事。”

赵浩然,对这些却是不感兴趣。郭敏一边飞着,一边回想到往日和悟虚相处的情景,却不由眉开眼笑,“嘿嘿,悟虚小沙弥,难怪见了姐姐,手忙脚乱”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想到庐山之事,郭敏忙问道,“师傅,那悟虚小沙弥如今在何处,为何没有带出来?”赵浩然答道,“此人正在跟随元法大师修习佛法,性命倒是无忧。不过,没有一年半载,出来不了。”

“哦——”郭敏略带失望。

却见赵浩然,一抖衣衫,在茫茫大海之上,裹着众人,加速飞行。顷刻之间,已然回到了东极岛。

赵浩然,一脸怅然地和陆子虚、罗归一传音片刻,便飞回自己的洞府。陆子虚一脸失望之色,看了看随行回来之人,来不及点头示意,也自飞走。倒是罗归一,在郭敏的撒娇声中,哈哈大笑,打起精神,做出一副不堪酒力的样子,说了几句笑话,便命众人散去。

回去的路上,禁不住郭敏的央求,罗归一,眯着醉眼,望了望赵浩然洞府所在,又隔海望了望中原大陆,低声说道,“敏丫头,你说你师傅当时在白马寺后院,自称小生的时候,略有停顿?”郭敏点点头。罗归一,扬手打开自己洞府禁制,带着郭敏进去。靠在软榻之上,接过郭敏递来的一杯热茶,笑道,“鬼丫头,讨好卖乖,想套师叔的话?你不怕你师傅生气?”

郭敏笑道“师傅才不会生气呢。他是正人君子,君君臣臣,执礼甚严;此刻又在惆怅之时,我去打搅,还不得一顿训斥?”

罗归一,一阵大笑之后,轻轻吸了一口清茶,沉吟片刻,说道“你师傅之事,师叔也不便多说。方才已经多嘴了。你若想知道,要么直接去问你师傅;要么,你自个儿细细揣摩。”

郭敏几回干过这种殷勤之后没有回报的买卖,顿时哭丧着脸,摇着玄武真君罗归一的手,只说“师叔赖皮。”

哪知,以前百试不爽的招数,今朝却是失了奇效。罗归一,不但不说赵浩然之事,反而问道,“今儿,没见到那悟虚小和尚,小丫头不担心?”

郭敏羞得满脸通红,拽着罗归一的手,说道,“师叔,好没正经。一个白莲教的小和尚,与敏儿有何相干?”

罗归一又是一阵大笑,心中却是一番计较,“人家好歹也是法界修士,又救了你苦竹师叔,还陪着你一番游历,乃至大闹白马寺,你却丝毫不动心?”

郭敏,甩开罗归一的手,嗔声道,“难道师叔,想要敏儿以后嫁给一个整天阿弥陀佛的小和尚?”

罗归一心中一定,伸手拉着郭敏的手,说道,“傻丫头,怎么把师叔想得这么坏呢?不过,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师叔在为你的终身大事着急呢。嗯,你看我那大徒弟,龙潜如何?”

郭敏脸色一变,“又来了!龙潜师叔,敏儿身为晚辈,高攀不起。”

罗归一当即笑道,“什么师叔不师叔的,无非是世俗礼法,乱叫罢了。你不也叫我师叔嘛。”

忽然,一阵惊雷响起,滚滚传音而来,“小敏,为何深夜打扰陆师叔清修,快快前来,为师有要事吩咐!”

郭敏一听,如奉纶音,连声应道,“是是是”。随即起身,向着一脸尴尬的罗归一微微施礼,飞出其洞府,于明月之下,飘然而去。

正所谓依稀故人白马行,那堪相问石榴林。

海上初闻悟虚名,岛中明月终无凭。

第七十一章 琉璃塔

深夜的东极岛,只闻周遭海浪声,偶有灯火晃动,也是四处露的巡夜之人,无声走过。郭敏月下飞行,来到一处小山头的洞府门口,那洞府禁制自动打开,显出一条通道。待郭敏进入之后,随即隐去。

洞府之内,若是有心人看到,便会惊叹,随处皆是一排排书架,架上皆是难以寻觅的久远古籍、孤本善本。这些书籍皆是先贤所著,字里行间,无不蕴含着作者的智慧、仁义、情感和寂寞。

纵横交错的书架后面,赵浩然端坐在石几之上,靠着几幅唐宋名家画卷,静静地看着款款走来的郭敏。

半响之后,方才缓缓说道,“小敏,为师今日白马寺一行,心有所感,意欲闭关,短则数月,长则数年。你是留在岛上,还是继续中原游历?”

郭敏,这些日子里本就经历诸多事情,见师傅又要闭关,且如此相问,不由感到莫名的委屈和悲伤,好半会儿,才躬身答道,“弟子愚钝,还望师傅指点迷津?”

赵浩然,弹指一挥,待洞府内,书架上,各种典籍,各自有光华流动,方又说道,“你生性顽劣,此间书籍,从不细读。为师于书卷中参悟的浩然正气,你却是学不到的。细想起来,你倒似那花莲妙法宗的小沙弥,生性自由散漫,处处问疑,不愿轻信他人之言。倒不如也暂且离岛而去,中原游历罢了。”

郭敏一听,低声问道,“师傅,这是在赶徒儿走么?”

赵浩然,见郭敏两眼泪光,慈祥地笑道,“不必作此生离死别之状。为师只不过心有所感,暂且闭关一段时日罢了。”

说罢,双手摊开,将洞府中无数典籍的光华聚集在中间,炼成一个玉佩,徐徐送到郭敏面前,“胸无城府人如玉,腹有诗书气自华。小敏,你自小聪慧,但是失之多疑善变。若是少些城府,多些率真,少些鸡肠,多些腹华。为师他日出关,便多了些欣慰。”随后,手指一划,将玉佩挂在郭敏颈上。

郭敏,泪如泉涌,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为好。

千里之外的白马寺齐云塔,顶层之上,悟虚和一名全身骨瘦如柴、双眼窝陷的老和尚相对而坐。此刻,悟虚满头大汗,其显现的曼陀罗法界,将身处阁楼尽皆笼罩,引得塔顶于夜空之中,微微泛起光亮。而对面干瘦的老和尚,两手散放在双膝之上,闭着双眼,似乎入定又似乎昏睡过去。在悟虚的曼陀罗法界之中,如一截枯木,如一座泥雕。

过了片刻,悟虚在法界佛堂之中的灵识之体双手幻动,最后双掌合十,如一枚利剑,向着老和尚轻轻点去。那名老和尚浑身顿时激发出道道暗红的光芒,射在曼陀罗法界佛堂内侧。佛堂顿时一阵摇晃,悟虚闷哼一声,祭出刻有金刚九会的圆形玉盘,那些暗红光芒,复又齐齐倒飞至玉盘周围,待玉盘显现金刚界曼陀罗中大日如来之智法身,这些暗红光芒纷纷涌入玉盘,更是在其上结成类似胎盘形状,然后便向这名老和尚飞去。

悟虚当即大喝一声,全力施展曼陀罗法界相融之秘术,灵识沟通玉盘,将这“暗红胎盘”定在自己与老和尚之间。那名老和尚也猛地睁开双眼,干瘪的身体急速膨胀,一颗舍利子从其额头浮现,发出淡淡的白光,将其笼罩。所在之处,似乎一片虚空,隔绝一切生机和灵识,那涌入及覆着在玉盘上的暗红光芒,似乎一下子失去了对老和尚的感应,在空中也随之散作一团火圈,在悟虚的唱诵、摄取和牵引之下,一边噼里啪啦的如火炬燃烧般响着,一边化做米粒大小的淡淡红色光团,游走在悟虚四周。

在这些散发着高温的红色光团包围中,悟虚灵识之体,不断的微微蠕动,似乎如奶酪至于烈火之中。悟虚暗暗叫苦,自己连日来帮着这元法老和尚,驱逐其体内的曼陀罗法界劫火,每次都是小心翼翼,却不料今日那郭敏师傅赵浩然前来拜访之后,一时心急,竟然一下子引出太多。如今,灵识之体被其团团围住烘烤,竟是抵挡不住,引火烧身了。

原来,当年元法大师,亲赴元军大帐,在元世祖忽必烈面前,谈笑风生,与八思巴和羌巴穆勒同时左右对拼一掌,震住了喇嘛教,换来了洛阳及白马寺免受涂炭。

那八思巴虽然光明正大,可是羌巴穆勒却暗中将一丝佛怨附着在法界之力之中;元法一时不察,被佛怨侵入体内,虽然回到寺中,运功将冤气一一化解,但是因为没有修炼喇嘛教曼陀罗法界法门,那些冤魂在法界之力的禁制下,却是无法完全超度。

元法先前还能暂时压制,不时现身,震慑洛阳境内元军和一干喇嘛;时间一长,那附着亡魂的法界之力,竟然化做了法界业火,提前引动了元法体内“地水火风”四大中的火劫。元法不得不将主持之位传于性空,自己在齐云塔闭关,借着塔内供奉的历代高僧所留下的舍利子,一边以圆寂之光隔绝法界业火,一边苦苦化解自身火劫。

那日,悟虚与郭敏来到塔顶,祭出曼陀罗法界,施展月光菩萨手印,元法体内的法界业火,生出感应,隐隐有脱体而去的迹象。是以,待性空等人赶到,元法便传音,务必留下悟虚来。这才有了,性空大师一口道破悟虚法界修士身份,不顾花里忽三千精兵围寺,也要留下悟虚,以及后面对悟虚的再三质问,千里询音善音大师,等诸多事情。

待善音大师回讯之后,元法老和尚,才与悟虚在齐云塔顶层会面。悟虚知道缘由之后,欣然主动出手。不过,悟虚修为与羌巴穆勒相差太大,所以,连日来,一直小心翼翼地以自身法界为引,缓缓将元法老和尚体内的法界业火,一丝丝的牵引至法界佛堂,加以融合炼化,好让元法安心化解自身的火劫。

却不料,此次,赵浩然带着郭敏等人,前来白马寺“救人”,在齐云塔内,见到了盘腿对坐的二人。悟虚得闻郭敏请动师傅,请自前来“要人”,心中久久不能平静,这才惹得法界业火,遍烧己身的后果。

悟虚正口诵观音菩萨清心咒,奋力抵挡。塔顶之上,一颗舍利子突然落下,直接飞入法界之中,定在悟虚灵识之体的额头上,发出七彩琉璃之光彩。悟虚沐浴在这如雨七彩之光中,只觉灵识一片清凉,整个人似乎飘飘欲仙,似乎连灵识也如肉身臭皮囊一般褪去,只剩下识藏中的一抹灵光。正沉醉着,却听元法老和尚一声轻喝,传来一段法诀,“快快运转此口诀,不可贪着此中境界。”

此法诀乃是白马寺金刚化身法门,取法自《圆觉经》中世尊与金刚藏菩萨的对答,于清净觉地、身心寂灭之处,修行金刚不坏之身。方才舍利子七彩圆寂之光激发,若是悟虚一味贪着,虽然肉身可在圆寂之光的庇护下抵挡住法界业火的炙烤,但灵识却会归于圆寂,连带着那末那、阿赖耶藏也会纳入这舍利子之中,最后终至入水如海,自性难独存。

悟虚这才惊醒,一边飞快地运转元法传过来的金刚不坏藏法诀。那七彩圆寂之光,在悟虚的金刚不坏藏法诀的牵引下,在悟虚的灵识之体化做白色清凉液体;包围在四周的法界业火,犹如油锅里滴了水,哄得一声,扑了过来,化做朵朵烈焰,附在悟虚身上,似乎要将悟虚灵识之体尽皆熔化。那白色清凉液体,不断中和进入体内的火毒,在悟虚灵体内展开了一场拉锯赛。

悟虚仿佛置身于滚烫油锅之中,又仿佛置身冰凉玉池之中,只好全力运转法诀,一边定住心神,一边引导着圆寂之光慢慢地中和这业火。

待到业火一空,悟虚两手结印,口中诵道,“生死与涅盘,同为空华相。如来寂灭性,还成真金体。”当下切断与舍利子的感应。

便只见,法界中,佛堂上,悟虚灵识之体,七彩之光渐渐敛去,隐隐有金光闪动。

随后望着对面颔首微笑的元法老和尚,谢道,“多谢大师赐法。”

元法也举掌,应道,“阿弥陀佛,一切皆是缘法。悟虚大师,不惜以身犯险,以法界为引,为老僧化解真灵大修士的法界业火。凡有佛心者,业火之中,必现舍利子,皆得清净,是为金刚不坏。”

悟虚点点头,也不再多言谢。说道,“如此算来,大师体内的法界业火,今月便可完全去除。不知道,大师可有把握化解那火劫?”

元法笑道,“老僧在悟虚大师的曼陀罗法界之中,颇有所感。这“地水火风”四大中的火劫,化解起来,却是不难。”

悟虚心中一动,佛门有云,显密融通,但实际怎么个融通之法,却是因人而异。拿自己来说,是在法界之中,悟到了“意密之中还有密,但以灵识融显密”。不知道这元法,身为南传佛门真灵大修士,在自己法界之中,火劫之前,又是何等领悟?

正欲开口,元法似乎知道悟虚心中所想,指尖抬起,一朵炙热的火苗跳动不已。元法随即说偈言,“若有金刚心,何惧四大劫。寂灭亦是空,清静宝塔中。”

那朵火苗,顿时破空而起,直向二人头上塔顶飞去,便见那塔顶数颗舍利子显现,将这朵火苗定在中间,随后整个齐云塔微微一震,火苗消失,塔身有七彩光华,一闪而逝。

悟虚这才知道,方才元法传给自己的法诀,便是其刚刚领悟的化解火劫之法。回想起方才自己灵识之体,以圆寂清静之光,借法界业火,修炼金刚不坏藏法门的情景,再细细品味元法偈言,不由深解义趣,心生欢喜,合掌恭敬。

正所谓浩然书气凝玉华,法界业火起缘法。

舍利圆寂七彩光,金刚不坏琉璃塔。

第七十二章 新月钩

半月之后的一个夜晚,洛阳城内,只听一声巨响,地动山摇,众人纷纷跑出屋子,在街头喧哗,便看见城外白马寺方向,在寺中僧众的齐声念诵之中,一尊小山大小的七彩琉璃塔,冉冉升至天空,缓缓旋转,放出万千七彩光华。如是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七彩琉璃塔方才逐渐变小,最后无声地堕入白马寺中。

第二天一大早,便有无数男女老少,竞相出城,言说有佛祖显灵,赐宝塔镇寺,造福一方,络绎不绝地直奔白马寺而来,将寺院两侧偏门,挤得水泄不通。偏偏却有一个中年和尚,金发碧眼,沉稳之中带着一丝稚气,逆流而行,好不容易从侧门挤到寺外。

这名色目和尚,身上穿的是汉传佛教的黄色裟衣,脚上却不伦不类地穿着喇嘛的高帮皮质红鞋,站在那里,看着犹如海水倒灌的人群,又望了望寺内那高耸入云的齐云塔,微微合掌,躬身行礼,旋即,飘然而去。

这名色目模样,穿着不伦不类的和尚,正是悟虚。这些日子,悟虚和元法老和尚在宝塔中夜以继日。悟虚先是,以曼陀罗法界,牵引出元法体内的法界业火。随即,各自以舍利子圆寂清静之光,或以灵体修炼金刚不坏藏法门,或以调和四大之火劫,将无数高僧大德以诸佛法加持的齐云塔以法器炼制。待到法界业火尽皆引出,悟虚灵识之体略泛金光,元法也已经将齐云塔炼成一尊七彩琉璃塔。至于这灵体修习金刚不坏藏有何妙用?那七彩琉璃塔又有何威能?笔者,在此不敢越俎代庖,诓骗字数,各位后面一看便知。

那元法一遭化解体内法界业火与四大火劫,心情难以言表,再三挽留悟虚;无奈悟虚去意已决。当夜,便在塔顶,以无上法力,以灵识为悟虚诵持《圆觉经》一部;又在天亮之时,悟虚将要离开宝塔之时,悄然传音道,“那赵浩然乃前朝王室,当年曾在白马寺暂住。如今虽然已是真灵大修士,却念念不忘夺回宋朝江山,性格也日渐阴沉;当日入塔,老衲感应他对你藏有杀意,便说你在此随老衲修习,一年半载不会出关。日后遇见了,须得多加注意。”

悟虚听元法如此叮嘱,虽然百思不得其解,却也暂时按下了去东极岛寻找郭敏的念头。出得寺来,本想继续朝南,依旧前往原先商定的庐山,最好能重回花莲妙法宗看上一看。复又想到,洛阳东面附近,那十朝古都,东京汴梁。前世自己未曾游览,便呜呼哀哉;如今近在咫尺,说不得要走上一遭。心中打定主意,一路东行。路上所见所闻,难以细表,只过了半月不到,便到了前朝北宋都城,后世的开封。

这东京汴梁,此刻依旧掌握在元军手中。这汴梁比洛阳还要宽大,虽然地处北方,但是城内却如江南水乡一般,不时可以见到渠河湖泊。街道井然,繁华之处,各种肤色,各种货物,各种吃食。显然数百年过去,还留有北宋风采,其韵泽之细微处,不是洛阳可以相比。

悟虚入得城来,首先想到得便是闻名中外的《清明上河图》。便寻了一架马车,穿过街市,来到汴河。这汴河,东西贯通汴梁全城。东西方向隔着数十里,便有一座石桥,长虹跨水。河上,有无数大小不一的船儿,载着南来北往的客商货物,驮着吟诗作对的文人骚客,藏着能歌善舞的神仙美人。。

悟虚站在河边,以一个后世之人的心态,看着眼前这一切,既感到新奇,又感到迷离。天下大乱,昔日首善之都,依旧是热闹非凡,歌舞升平。有想到史书记载,刘福通三路北伐,攻陷汴梁,定都于此;复又被察罕帖木儿和孛罗帖木儿率军夹击,汴梁城破。无不是血流满地,火光冲天。只感叹,红颜多薄命,首都多战火。

正感叹着,忽然听到一阵嬉笑传来。便有一个半老徐娘的老鸨,从靠过岸来的一艘画舫的窗户边,探身舞帕,冲着悟虚娇滴滴地说道,“那和尚,呆呆地站在岸边做何?要到哪儿去,叫姑娘们送你一程?”

悟虚却是不想沾染这些,转身走开。邻近的一条船上站着的一名老者,却又拱手道,“大师,天色将晚,一人临河对空,莫若于老朽这夜行船,择一雅座,一月一船一杯酒,且行且游,将这汴河两岸如画美景,尽收于胸。”

悟虚,见这老者说得颇为文雅,合掌微笑道,“掌柜的,你怎么知道小僧这个出家人,喜欢饮酒?”那老掌柜,挥挥手,说道,“这年头,文绉绉的,背后下黑手;醉醺醺的,当面把泪流。阿弥陀佛,只喜欢鎏金佛;礼义廉耻,全埋在书里头。”

悟虚一听,哈哈大笑,一边飞身朝那老者所在的船舫而去,一边朗声问道,“这便是元曲么?通俗易懂,诙谐之中针砭时弊,粗鄙之中真情流露。”

那老掌柜,一边殷勤地将降落在甲板的悟虚往楼上雅间引,一边吩咐着小厮上茶,口中应道,“什么元曲不元曲。小老儿,不过在这汴河上胡诌几句,套口饭吃。若是客官,你吃得舒心,喝得满意,赏下几个小钱,小老儿便阿弥陀佛,礼义廉耻了。”

悟虚被这老掌柜的一番“机锋”挑逗了肚中酒虫,不由摸摸光头,笑说道,“说什么阿弥陀佛、礼义廉耻,好酒一壶,汴梁特色小吃尽管上来。”

那老者,一折腰,连声应是,随即下去一阵张罗。

一会儿功夫,鲤鱼龙须面,三鲜莲花酥,羊羔烩玉面、驴片胡辣汤七七八八摆在了悟虚的跟前。

悟虚一边吃着美味佳肴,一边自斟自饮,心中时而为自己齐云塔中得修金刚不坏藏法门而欣喜,时而为郭敏带着师傅前来相救而感怀。

不知不觉,夜色暗淡,月色朦胧,悟虚一个人,在摇摇晃晃的夜行船上,竟也有了几分醉意。抬头望着空中一弯残月,想到当日郭敏在白马寺齐云塔顶,月光之中,妩媚之色,又想到自己于无尽夜空,穿越而来,不禁低吟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却听旁边一处雅间内,嗤嗤地笑了起来,一个女子出声说道,“姐姐,想不到这和尚,胡吃海喝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又开始咬文嚼字了。”又有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不许嚼舌头。他人之事,休得理会。”

这貌似姐妹的两人,声音虽不大,悟虚却是听得清清楚楚,扭头望了望身后,摇摇头,知道不知是哪里来的达官贵胄的如花美眷,在这里饮酒作乐,肆无忌惮。当下也不理会,只叫老掌柜再来一壶温酒。

却说悟虚身后的那处雅间中,一名雍容华贵的少妇,严谨坐在无色生香的酒席上首,正一边手持筷箸,将一片雪白的山药,夹到左侧魁梧身材笑容满面的中年人的盘中,一边对着右边闷闷不乐的少女说道,“你若是在这么顽皮,下次姐姐便不带你出来了。”

那名中年男士,见状,在中间圆场道,“难得出来一次,你们姐妹有话不能好好说么?那和尚,打扮得不伦不类,一看便是江湖术士一类,若兰你又何必如此紧张。”旁边那闷闷不乐的小姑娘,当即说道,“姐夫说得是。人家不过是先前见这个和尚似乎略通元曲,便留意上了;哪知到了后面,他一顿胡吃海喝,到了最后,干巴巴地将苏学士的那首《水调歌头》背了几句,既不应景,又似滥情。方才出言取笑罢了。”

这些,却是独饮自醉的悟虚,未曾听到的,更不知道那雅间中,身材魁梧,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是何许人也,那雍容华贵的少妇又是何许人也?至于那闷闷不乐的无知少女,更不知是何许人也。只是边吃喝,边环顾汴河两岸。只把前世与今生,哪有偶遇与骤别?

一会儿功夫,夜深之时,船上灯光点点,烛影摇曳,残月映流水,众人各半醉。

却见,那老掌柜,捧着一个一叠宣纸,缓缓走到悟虚跟前,笑道,“夜已深,酒半醉,大师今夜,孤身流水,残月落肩,可有美词佳句?”

悟虚望着一脸“奸笑”的老掌柜,笑道,“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难不成,小僧的酒钱,可以免了不成?”

那老掌柜,眯着笑眼,回道,“大师说笑了,小船在这汴河上,日夜漂泊,便是挣些酒水钱。只不过,大师若是在小船醉酒之际,偶有感怀,老朽想着,便可以将之书于绢帛之上,悬挂于船头。一来,大师明日酒醒之后,今夜风流可寻;二来,大师飘然远去之后,余韵缭绕,后面登船之人,亦可追寻一二。”

悟虚酒醉,听得老人如此一番正对意趣的言说,当即以掌击桌,“想不到你这酒船,还有如此这般!”沉吟片刻,看着老人捧着的那一叠宣纸,问道,“这些,全都是今晚,这船上游玩之人所作词曲?”

老人点头称是之际,一个爽朗的笑声响起,“大师切莫吝啬诗情,若有好词好曲,只管唱来,酒钱却是无须担心。”却是先前雅间里的那名中年男子,依着方才那小姑娘的脾气,开口出言,略带作弄。

悟虚回头,看了看,这样的社交场合、人情世故,却是看淡。只是,望着头顶一弯残月,想到自己穿越传世到此的所见所闻,复又念及几乎天人永隔的父母亲朋,复又浮现状若飞天、天魔艳舞的赵彤,女扮男装、塔顶托珠的郭敏,不由生出几分寂寥,些许荒诞。

缓缓走到船头,对着潺潺流水中那如钩残月,将后世一首脍炙人口的歌曲,轻吟低唱:夜色茫茫照四周,天边新月如钩,正所谓诵持圆觉出寺去,清明汴河观风景。

船上孤身望夜空,水中残月慰离情。

第七十三章 船头偈

方唱罢上阕,周围便有掌声响起。便有人坐在那里,一边赞叹,一边端起酒杯,遥遥示意。

那方才在雅间高声叫悟虚“无须担心酒钱”的中年人,一甩宽大的金边锦袍,向着身旁的夫人问道,“若兰,你精通色目文,不知道这和尚唱的是什么?”那夫人收回侧耳倾听的姿势,端坐在那里,思量了一番,微微摇头,“色目人也分多种,若兰不是尽皆通晓。而且,方才这和尚所发之音,似乎有点类似于江南吴语?”

“江南吴语?这倒稀奇了,一个色目和尚,居然会唱南蛮小调。有趣,有趣。”那中年人,拍着大腿,正纳闷着,却猛然看到另一边的小丫头朝自己做着鬼脸,旁边的夫人也是微微皱眉,急忙摆手笑道,“说错了,说错了,是江南小调。”

这边的悟虚见惊扰了游人,便微微一躬身,缓步往船舱走去。

忽然一艘五米高三十多米的画舫,滑了过来,船上两头及中间,各垂着两排酒缸大小的灯笼,船身中间底部是一个对穿凿空的散席,错落有致地坐着数十名吹吹打打的乐人,以及船工等人。散席的中间,一条木梯,斜斜地连到上面阁楼,不时有身着暴露的婢女,端着酒菜,上上下下。

小船上的众人,眼看着这画舫滑到这小船边上之后,便听“吱”的一声,一支白嫩的手臂,在画舫阁楼之上,撑开一扇小窗,一个模样俊俏的光头,探出半个身子,对着悟虚的背影,笑道,“嘿嘿,曲儿不错。不知道是哪位同门,在此风流缠绵?”

悟虚止住脚步,转过身去,望着对面这个右耳戴着翡翠环,左手套着象牙珠,身披宽大紫色喇嘛袍的喇嘛,合掌道,“不知道上师,何以认定是小僧唱曲?”

那妖异的年轻喇嘛,哈哈大笑,如鬼魅般忽然站在了小船头,朝着身穿南寺娑衣、脚蹬喇嘛皮鞋的悟虚一阵打量,复又笑着一旋身,荡起身上那件镶着七彩金边的紫色僧袍,举止风范宛如公元2014年春晚的小彩旗。

“原来也有和我罗欢一般,风流不羁的同门中人。”

这时候,小船其余人等都纷纷屏息,就连里面那间雅间之内也是止住了声响。

悟虚,看着这名妖艳的喇嘛,瞧这打扮,这举止,似乎是喇嘛教中一位游戏人间、蔑视礼法的真人修士。倒不是如后世中学老师看不惯学生染个绿毛,实在是这种真人层级的老顽童,秉性怪异,自己不一定打得过,又不想陪着疯。开在眼里,想在心头,当即合掌说道,“这位上师,你找错人了。”说罢,拔腿便走。

那自称罗欢的喇嘛,见悟虚想开溜,一下子又闪身,挡在悟虚正前方,眯着醉眼,闪着舌头,“好歹,我也算是你的师叔辈。谁是你的座师,竟然如此没有那天地君亲师的礼数?”

悟虚苦笑不已,这哪跟哪儿,天地君亲师五个字竟然从一个花里胡哨的喇嘛酒嘴中吐了出来。看着这个醉酒疯癫,举止妖娆地喇嘛,叉腰站在面前,悟虚只好回答道,“小生尚没有座师,只是因缘凑巧,学了点佛法。”

那罗欢喇嘛,瞪着眼睛,“没有座师?没有座师,你方才会以本教雪山狮子吼第五层心法,由重入细,将一丝灵力化气,在胸轮与喉轮两处,升腾盘旋,生生不息,一气呵成,连绵不绝地将那首江南小调吟唱出来?”

悟虚一愣,原来是自己今晚,夜行感怀,一时兴起,借着从那多吉处学来的雪山狮子吼心法,以灵力化解胸中闷气,并徐徐吟唱出来。不想却因此,惹得这罗欢留意。

悟虚想了想,合掌恭敬答道,“原来如此,此心法,乃是小僧蒙天源延圣寺的多吉上师慧眼,指点了一二。”心中想着,抬出多吉的名头,兴许可以挡一挡。

哪知,这罗欢一听多吉之名,顿时对着悟虚两眼放光,连声问道,“指点一二?这雪山狮子吼非本教亲传弟子不得授,何况是第五层心法。多吉那老家伙,几十年都窝在天源延圣寺,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像个小媳妇似的。你又什么时候得其指点?”

当日,在天源延圣寺,八思巴直言悟虚可以跟随多吉和卓达修习佛法,善于口密的多吉将雪山狮子吼诸层境界,于悟虚之前一一演变,实际上隐隐有代师传法之意。悟虚待到后来才渐渐明白的。当然,这些却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悟虚见这罗欢,虽然没有恶意,但言语之间太过无礼,心中不喜。便站在那里,冷言道,“多吉大师,心境行径,又岂是你我这些红尘行僧,可以思量的?”。

那罗欢喇嘛,见悟虚如此说道,倒也不发怒,只是合掌做什,“公门之中好修行,胭脂堆里藏须弥”。

整个人,随着这两句偈言,变得宝相庄严起来,站在船头悟虚对面,反倒有点高僧指点迷津的味道。可惜,话音散去,一身精纯的佛息也随之隐去,又变回先前醉醺醺疯颠颠的*邪模样。

公门之中好修行,胭脂堆里藏须弥。悟虚将罗欢这两句话,细细品味了一番,面上点点头,心中却有点不以为然:道理倒是这个道理,不过这个罗欢喇嘛,不说红尘堆里藏须弥,而说胭脂堆里藏须弥,看来是一个喜参欢喜禅的喇嘛。

那罗欢是什么人,立时便看出悟虚心中的不以为然,对着那画舫一挥袖招手,便有两名体态妖娆、面容狐媚的女子斜斜地从窗户飘了过来,站在罗欢左右,眉目含情。

罗欢手掌一翻,从须弥戒中,取出一壶美酒,四个羊脂玉杯,吩咐那老掌柜摆好桌椅,示意那两名风骚女子随其坐下,然后一本正经地坐在那里,对悟虚说道,“贫僧不喜俗套,今夜难得遇到多吉师兄的弟子,且在船头把酒说偈。”

悟虚见罗欢如此道貌盎然,又拿着多吉的名号如此说道,心想今晚此间事难了,又不愿堕了多吉的名号,便大马金刀地坐在罗欢对面,那两名香气四溢的女子之间。

罗欢,待悟虚坐定,缓缓将方才所说的两句偈言复吟了一遍之后,右手微微一摆,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便见得桌上酒壶喷出一道酒泉,到了空中,复又分作四道,丝毫不差地落入四人面前的玉杯之中,直至斟满。

悟虚依旧是以雪山狮子吼心法,将一丝灵力化作灵气,从胸轮逐渐升起,再至喉轮缓缓吼出,吐气为音,“胭脂本是尘埃作,洗去铅华白骨观。”说的却是红粉骷髅,当作白骨不净观。

悟虚说吧,微微收腹,将呼气换做吸气,身前杯中酒化做一道银光,消失在嘴里。

罗欢嬉笑着,将面前之酒,吸入嘴中,伸手搂住左侧那名女子,然后互相偎依着,轻轻作吻,以唇渡酒。

好一阵缠绵温存,罗欢二人方才坐直,对着面红耳赤的悟虚,吟道“白骨如玉依温存,美人如酒点绛唇,”这两句,依既有偎依之意,也通亦,说的却是,看空白骨之后,须得不顽空,要能真空妙有。

另一名女子,显然十分熟悉这样的场景,款款起身将罗欢和悟虚二人面前的酒杯重新斟满。

悟虚静静思索片刻,对着方才给自己斟酒的那名女子,合掌恭敬,谢道,“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多情累美人”。这却是,后世郁达夫的诗句,悟虚于此借用,说的是真空妙有,也不能随意沾染因果,乃至累人误己。悟虚此番言罢,却是低头敛眉,不再去喝那面前美酒。

那名女子见悟虚向自己合掌道谢,开始还对着悟虚笑而不语,待到听完悟虚这两句诗,却是面色不喜,拂袖侧身。

罗欢,见状,拉着那名女子的手,附耳低声一番,那名女子转嗔为喜,对着悟虚说道,“羊脂玉杯面渐红,新月寒宫泪长流。”却是借着悟虚方才船头低声吟唱的“天边新月如钩。。思念的人儿泪长流”等歌词,映衬此刻悟虚面色潮红,取笑悟虚原来也是个多情种子,却在这里装模作样。

悟虚一听,好似自己被人抓住了什么把柄,又当众暗暗点破,真真是面若桃红。那罗欢,指着悟虚,哈哈大笑,“敬酒不吃,想吃罚酒么?”说罢,举起酒杯,向悟虚示意。那两名女子,也是在一旁掩面而笑。

悟虚心想,倒是不能怯了场,好像自己真的有了什么一般,斟酌片刻,复又伸手将羊脂玉杯举起,与罗欢隔空遥对,一饮而尽。然后轻轻拍着桌子,环顾着四周,仰望着夜空,吟道,“美人香草赋离骚,对月垂泪思法华。”

此两句,悟虚用典晦涩,非有悟虚类似经历,又知晓《妙法莲华经》之人不能明了。以屈原《离骚》中以美人比君子,以香草喻高洁,来印证自己方才歌词中的比兴;进而以《妙法莲华经》中世尊以“怜悯众生皆苦,欲为开示佛法”此一大因缘而入世,来为自己望月垂泪做辩解。

那罗欢,却是懂得,微微合掌,朗声吟道,“一入世间须应色,随说欢喜度人舟。”说得却是,世尊既然以大因缘入了这色声香俱全的尘世,便应当应色借色,以色声香味触法为度人舟,为众人随说权宜方便佛法,令众生中,好色者,善音者,喜香者,熏味者,感触者,求法者,皆能见闻受持佛法,得未曾有之大欢喜。

那方才被罗欢搂在怀里,以唇度酒的女子,此刻将罗欢面前的杯中酒,深深抿了一口,如软蛇一般,缠在罗欢身上,翘首吐舌,美酒呵作一团淡红薄雾,夹着淡淡体香,飘向悟虚。

悟虚双掌合十,不闪不避,不惊不怖,笑道,“应得色来女儿红,小僧悟虚不言愁。”悟虚承接罗欢之意,面对这女子极具挑逗的酒气袭人,合掌相迎,反而戏称之为江南美酒女儿红,并借后世“少年壮志不言愁”名句,说自己已然悟虚,面对世间绝色佳人,亦不怕不惊不愁。

正所谓明月千里寄相思,美人咫尺吐酒红。

一入世间须应色,小僧悟虚不言愁。

第七十四章 夜遇春

罗欢抚掌笑道,“妙,好一个应得色来女儿红!想不到”说罢,起身,对着悟虚招手道,“走走,师叔今夜,带你去喝女儿红。”

悟虚也起身,说道,“方才船头一叙,小僧颇有收获,意欲一人静悟片刻,还望师叔见谅。”悟虚所言倒不是诳语,方才与罗欢在船头一番对偈,确实是有所感触。又敬他是真人修士,与多吉相识,便权且称他一声师叔。

若是别人,听闻悟虚要静悟,自然不会勉强耽搁,这邪里邪气的罗欢却是例外。此刻,竟然自来熟一般,走到悟虚身边,勾着悟虚的肩膀,低声说道,“到了现在,还装什么装?我给你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晚,恰好有两个妙龄尼姑,在那杨柳庵落脚。”说完,似笑非笑地对着悟虚使了一个眼色。

这罗欢虽然是“低声”,但是夜深船静,在这河上却是显得突兀无比。一直屏息凝气的众人,听得搂着悟虚的罗欢肆无忌惮地说出这番话语,纷纷露出些许鄙夷之色,更有几人书生模样的,在那里一脸愤懑,悄无声息地作义愤填膺状。

那雅间中,方才取消悟虚的小丫头,一脸怒色,正要开口出声,旁边瞧得分明的中年人,急忙伸手拦住,凝重地微微摇头。

悟虚站在那里,感受到周围异样的眼光,只觉脸上一片燥红,闪身甩开满身熏香的罗欢,合掌说道,“大师休得打此诳语。就此别过。”说罢,便纵身飞到夜空,乘风而去。

这次,那罗欢喇嘛却未曾相拦。悟虚飞了三四里,见罗欢并没有追来,方才缓缓降落到岸边,向着前方一处人稠灯密的夜市走去。走走看看,不觉酒后口渴便找了一家茶楼,随意找了一个座位,要了一壶大红袍,坐在那里如方才喝酒一般,一口一杯。旁边有人,见一个色目人,穿着不伦不类的僧衣僧鞋,在那里把茶楼当作了酒肆,不由暗暗摇头,流露出几分鄙夷。悟虚看不惯这些附庸风雅,还妄自菲薄他人的人,一壶茶饮完,便起身离开。

刚走出茶楼,经过一个小巷口的时候,忽然一名叫花子,蓬头垢面,躺在那小巷子里面,蜷曲着身子,挣扎着伸出一只满是烫伤、又脏又黑的手臂,叫道,“这位客官行行好,可怜可怜我这苦命人吧!”

悟虚停住脚步,暗之摇头,后退几步,走到这叫花子跟前,蹲下腰,从怀中取出几两碎银,轻轻放在这其身前的破碗中。那叫花子,随即仿佛演练了千百遍似的,连连一头呛地,口中含糊不清地说着,“好人有好报大恩大德菩萨转世”悟虚叹了口气,也不去问其如何到了这般田地,究竟有何伤心往事,只是微微合掌。忽然身后又响起乞讨之声,悟虚正要起身转向,却只见眼前一黑,一个又臭又脏的布袋套在了自己身上。

原来自己遇到了打劫的丐帮?悟虚气急反笑,暗道有趣,便装作惊慌失措的模样,在那里手脚乱动,支支吾吾。一把匕首随即抵在自己后背,一个凶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老实点,不然便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说完,悟虚的两手各自被一人用力拧着,推着往小巷子深处走去。

走了不到十几米,便有一双粗糙的大手,急不可耐的在自己胸前摸索一阵,然后一个失望的声音响起,“他奶奶的,老子还以为遇到一只肥羊了呢,原来是只醉虾。敢情是这秃驴吃醉了酒,方才把身上所有碎银都放到老子碗里来了!”正是那方才躺在地上,可怜无比,一身邋遢,满手是伤的叫花子。

那个叫花子,骂完还不解气,飞起一脚,踢在悟虚身上,又用那市井黑话,偏僻方言,一阵叽里咕噜的臭骂。

悟虚默默受着,不由想到了前世在网上看到的义扶老人反被蓄意讹诈的新闻,以及后世什么广东丐帮致人残疾,以之敛财的报道,不由暗自思索:要是自己只是普通百姓,碰到这种状况?或者如后世被讹诈,乃至如今这样的被绑架,自己是否还能依旧坚守善有善报,普度众生?或者被蓄意致残,走投无路,是否会如这方才向自己先是乞讨后来又动粗的叫花子一般,自暴自弃,乃至善念不存,伤害他人?

一边想着,一边被蒙着头,拧着手,被这这三名叫花子押着,忽左忽右,忽前忽后,转来转去。

最后,悟虚隐约觉得,自己来到了一处大大的院落,经过几道门槛,进了一处大厅。待被拿去布袋,悟虚眯着眼睛一看,大厅上,七八个乞丐手持火把,,分列于两侧,上首坐着一名四十多的身穿干净灰色的中年人,*的手掌心盘着两颗铁珠。

那先前向悟虚乞讨的叫花子,朝着这名中年人,躬身抱拳,大声说道,“刘长老,弟子今晚在那清香楼捉到了一个色目喇嘛。”那被称作刘长老的,点头微笑道,“辛苦了。”其左侧的两名商人模样打扮的,也纷纷起身,抱拳说道,“有劳曹兄弟了,我等感激不尽!”

那叫花子,再次抱拳,对着刘长老一鞠躬,复又侧身对着那两名商人打扮的壮汉说道,“曹某,虽然身无所长,但光复汉室、替天行道的大义却是晓得一二的。能为义军效力,曹某,肝脑涂地,再所不辞!”一席话,说得自己神情庄严,大厅众人齐声喝彩。

悟虚却是听得心中一惊,义军?正纳闷加郁闷着。那两名商人打扮的壮汉中一人,却是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喝问道,“你是城中何处的喇嘛?深夜还在外面饮酒吃茶,难道在军中效力?”

那曹姓叫花子,见金发碧眼的悟虚站在那里不言不语,不由怒道,“妈的,到了这里,还他妈的在老子们这些汉人面前装高人一等!”一个扫堂腿,直接向着悟虚而来。

悟虚听其腿风,知道,若是常人,只怕这一腿下去,便是骨折伤残。当下,默运灵力,只听砰的一声,众人便只见,那曹姓叫花子,倒飞出厅去,在外面一阵乱滚,哎哟连天。

大厅中丐帮上下,以及那两名商人打扮的义军军士,忽地一下,各自手持兵器,将悟虚团团围住。

悟虚,叹了口气,却不想将这些人如同方才那曹叫花一般,打倒在地。只是合掌,祭出一朵白莲,然后低眉沉声,“你们平日里便是如此替天行道?”

忽然,却有一名壮汉走上前来,惊喜万分,拱手问道,“可是悟虚大师?”

悟虚一愣,细细的看了一番,这个义军汉子,面容生疏,自己毫无印象,迟疑地问道,“你是何人?”

那名壮汉,见悟虚没有否认,当即将手在脸上一抹,露出一张黝黑又长着几颗青春痘的年轻笑容,口中答道,“江入春拜见悟虚大师。”说完,跪倒在地,连磕了三个响头。

悟虚,一看这风尘之中略带青涩的面容,正细想着这江入海三个字,见其对自己大礼参拜,急忙双手虚扶,说道,“快快请起。不知这位小英雄,何以识得小僧。”悟虚此刻以莫恩身躯,是以本身年纪不大,自称小僧,但是外观确实四十出头,是以平时掩饰惯了,不自觉称其为小英雄。

待江入海一番解释,悟虚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江入春便是当日自己与如净师弟,被逐出妙法峰,所经过的江家村村人。自从自己被莫恩掳走之后,自己那如净师弟,也就是如今的朱元璋,便将江家村惧怕元军,临时献媚的言行一番斥责,随后又以仗剑四方、替天行道的话头,带走了几名热血男子。这其中,便有江入海、江入春两兄弟。

江入春在那颍州保卫战中,不但作战英勇,而且精于刺探,当日便是他拼死杀出重围,逃到颍州城下,首先将贾鲁元军深夜攻城的情报以警箭传出。是以,被朱元璋倚重,兼任校检。此番,却是刚刚被派到开封,刺探元军敌情。

无奈,战事之下,元朝加大了镇压,开封城中的白莲教徒,要么早早地投奔了义军,要么被搜杀一空。江入春只好借助城中丐帮势力,隔天岔五的抓几个人来审问一番。那曾想鬼使神差,抓了悟虚回来。幸好,江入春曾听朱元璋说过,悟虚可能以喇嘛身份,行于世间,待悟虚祭出白莲,其手势和气质皆如同江家村当日,是以江入春才大胆相认。



悟虚听得江入春一番细说,又回想起当日江家村的初次涉险斗法的情景,及至自己被莫恩掳去的生离死别,不由也一阵唏嘘。

众人见江入春和悟虚认识,而且悟虚似乎来头不小,是如今割据一方的朱元璋的师兄,便纷纷赔礼。悟虚本也无意为难,此番事情就此揭过。

待悟虚与江入春二人来到一处密室,悟虚方才开口问道,“你们便是如此替天行道,匡扶汉室?”

正所谓船头飘飞躲熏香,巷边恻隐曹叫花。

匡复汉室扫堂腿,替天行道捞醉虾。

第七十五章 若月缘

却说汴河之上,悟虚飞身离去之时,那靠在罗欢身边的女子,便问道,“大师为何不留下他?”罗欢侧过头,用手轻轻抚摸着这名女子的脸蛋儿,轻笑道,“怎么,看上眼了?”那女子娇滴滴的一哼,也不知道是恼还是羞。

罗欢又把头凑到这女子的颈边,低声细语,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女子满脸绯红,竟当着众人的面,把头钻到了罗欢的怀里。罗欢哈哈大笑,一手又拉过另外一名女子,对着站在一旁的老掌柜说道,“方才在此船头佛偈,便算作酒钱船资,你可命人书写之后,挂在船头。”说罢,搂着两名女子,飞向旁边的画舫。随后,在一阵奏乐声中,一片嬉笑声中,画舫飞快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小船上,便立刻喧哗起来。有的大骂着喇嘛僧人的荒*无耻,有的评点指责悟虚与罗欢二人方才所作的名为佛偈实乃*词,有的直言待红巾军推翻了蒙古人的统治,这帮喇嘛也得夹着尾巴滚回雪山去。。更多的却是继续自己的吃喝言谈。

倒是那老掌柜,左思右想,悄悄的吩咐手下人,将方才船头佛偈工工整整地誊写在一块绢帛上,挂在了舱内一处。

那雅间中的一男二女,经过罗欢在船上一番闹腾,也没了玩耍的雅兴。上岸,来时停靠在一处的马车,回府去了。下了马车,门房打开门,佣人们提着灯,将三人迎进府去。那名中年女子,走进大门之后,终于忍不住向那名中年男子问道,“阿桑布,我们要不要通知一下旁边的杨柳庵?前几日,如兰还和如月,去拜会过静虚师太,得了几瓶百草养颜丸呢。”

原来这名女子,姓张名若兰,是当日悟虚在黄河边治河大营中遇到的张元常的大女儿。自小沉稳好学,又长得如花之貌,稍大一点,便有许多提亲之人。这张若兰,却唯独喜欢上了蒙古族出身、老实憨厚的阿桑布。张元常本不允许,无奈中年丧偶,膝下便只有张若兰、张若月这两个宝贝女儿,禁不住女儿愁闷凄苦,便准了两人的婚事。

说起这阿桑布,也算得上是身世显赫,只不过祖上争夺皇位失败,收了牵连,所以一直挂着一个理藩院的闲职,每日里只陪着爱妻游山玩水,倒也自在。

这小夫妻两,本呆在大都。因为张元常前些日子,被派到前线开封做了宣慰使。张若兰担忧父亲安危,便和阿布桑一道,带着妹妹张若月,从大都千里迢迢来到这开封。因开封已经算是与红巾军对垒的前线,城外时有贼人出没,是以偶尔在城里逛一逛之外,便是往府邸旁边五六里的杨柳庵走走。一来二去,倒是和杨柳庵主持清虚师太等熟悉了起来。

今晚在汴河船上,听闻罗欢旁若无人地邀悟虚前去杨柳庵行那采花勾当,赵若兰便一直心里盘算着,待回到了府邸,见阿桑布依旧没曾出声,这才忍不住询问。

那阿布桑听见爱妻出言相问,面露为难之色,迟疑地说道“你以为俺不想帮着杨柳庵躲过一劫?可是那色阎罗的恶名,你又不是不知道,真人修士,法力高强,形式乖张,杀人不眨眼。要是俺们掺和进来,要是被他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那只怕连老丈人也要暗受牵连。”

张若兰,低着头,说道,“这些,若兰又何尝没有想过呢?若是不知道便罢了,可若是知道了,难道还见死不救,横竖不过是派个下人传个话罢了。”阿桑布,低头想了想,狠下心,点点头,转身,正要叫后面今晚跟着自己一同出去的一个老仆,去往杨柳庵报信。却大惊道,“若月这个小丫头跑到哪里去了?

张若兰也急忙停住脚步,转身一看,顿时急急地抓着阿桑布的手,“快,若月定是去了那杨柳庵。快找人把她拦回来!”阿桑布有找来门房一问,才确定若月到了门口,命门房找来了一匹马,然后翻身上去,径直往杨柳庵报信去了。

阿桑布一边宽慰住急得六神无主的张若兰,一边只得命人备好快马,带着两名健仆,往着杨柳庵方向追去。

这两地相隔不过十里,张若月又先骑马走了一会儿,哪里还能再半路追上?待追到了杨柳庵门口,阿桑布见里面灯火闪闪,安静祥和,便壮着胆子,在外面,呼唤张若月的名字。不一会儿工夫,庵门大开,庵主清虚师太,亲自将一脸喜色的张若月送了出来。

阿桑布上前,将方才在汴河听到的那罗欢喇嘛一番言语,向着清虚师太转述了一遍。清虚师太,一边颔首致谢,一边说道,“阿弥陀佛,多谢施主前来相告。方才若月小施主也已将此事告知我等。”说罢,云淡风轻地站在那里,对着张若月点点头。

阿桑布见此,也不多说,带着张若月回到了张府。此刻,刚刚回府的张元常也已经知晓此事,正和张若兰在大厅等候,见张若月完好无缺、活蹦乱跳、喜气洋洋,都是松了一口气;随后,自然少不得一番数落。

张若月却毫不在意,嘻嘻哈哈地应承着,最后满不在乎的说道,“一个喇嘛就把你们吓成这样?难怪神仙也难救,汉人活该丢了天下。”一句话,说得大厅鸦雀无声。张元常捏着胡须,一边瞅着旁边尴尬无比的阿桑布,一边对着张若月正色说道,“小丫头,懂个什么!以后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不许乱说!”

张若兰,见气氛异常,出来打圆场,插嘴说道,“方才父亲,说那与色阎罗罗欢在船头对偈的中年喇嘛,极像父亲先前黄河岸边碰到的一名喇嘛?”张元常转过身,回坐到太师椅上,缓缓地说道,“也不能说极像,不过从兰儿你的描述来看,神情气质倒有几分相似。”

张若兰本是为了转移话题,调节气氛,见张元常如此说道,便不再言语。反倒是张若月在一旁好奇地问道,“父亲大人,不是平时最不愿意与喇嘛打交道么?却不知那名喇嘛叫什么名字?”

张元常微微把眼一瞪,“打听这些做什么?快快回房歇息去。”

张若月做了一个鬼脸,一溜烟跑了出去。回到自己的房中,张若月把门窗关紧,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卷兽皮,就着铜灯,神情专注的读着,如痴如醉。过了很久,才恍如梦中惊醒,随即吹灭了灯火,爬到床上,拉下床帏,随后两腿盘在一起,闭上双眼,口中念念有词,两手作兰花状,轻轻地置于膝上。

如是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其胸前忽然透出微微清光,然后这些闪动的清光逐渐聚集在一块,成一个弯弯的弧形。待到夜半时分,那小小的弯弯弧形,似乎有天上的弯月之辉映射进来,变得越来越亮,最后竟然也变作了一弯新月,发出清冷的光辉。

忽然一声轻响,似乎有什么隐秘之门打开,张若月睁眼一开,便见得胸前浮现着一个自己手掌长短的弯弯月星光芒,那团弯月光芒此刻正上承接月辉,下射出一道白光,将身前床上那卷兽皮包裹着。那卷兽皮似乎内有乾坤,张若月虽然看不出,但直觉这卷兽皮正在吸纳射入的清辉。过了片刻,便看到这卷兽皮,慢慢地升到半空,随后飘出无数白色光字。

张若月急忙按照先前,在杨柳庵,那名坐在清虚师太左手边的蒙面女子的吩咐,敞开心神,任由那些发着白光的字团向自己额头涌来。

原来,今晚,张若月因为与那清虚师太比较投缘,见姐夫和姐姐一路上默不作声,便在家门口,下车之后,便命下人找了一匹快马,急忙赶往杨柳庵报信。入了杨柳庵,将事情急急说与清虚师太之后。内室便走出三名女子。两名宛如出尘仙女的尼姑,一名站在中间穿着一件雪白长裙、头戴面纱的女子。这蒙着面容的女子,问了一下张若月的姓名、年龄、家世,便拿出一卷兽皮,传了几句口诀,嘱咐张若月回家好生修习,并言道,过些时日,定会来找张若月,若是张若月能知晓这卷兽皮所记载的功法,便会将其引入仙门,收作徒儿。

一夜过去,杨柳庵那边安静如常,似乎那色阎罗罗欢并未曾前来做那下流勾当。而张若月,在床上静坐一宿,待月隐鸡鸣,方才缓缓吐了一口浊气,睁开双眼,自语道,“明月清心淬体功?”不由微微笑道,“昨夜那喇嘛以月为歌,一番曲折,引出了明月清心淬体功,自己又名若月,看来自己真的与这明月有缘。说不定自己是明月上的仙子转世也说不定,嘻嘻。”汴河偶遇,仗义报警,最后终得仙缘,心中喜悦之情,难以尽述。

正所谓虽有河上明月曲,又把警讯快马传。

若是胸中无清辉,仙缘飘渺泯若兰。

第七十六章 月华剑

清香楼附近一座院落里,一间密室内,悟虚对着江入春说道,“你们白莲教在军中平时是否会念佛诵咒?”江入春答道,“军中事务繁忙,未曾组织念佛诵咒。若有个人私下行此事,也须得遵守军纪,不扰他人?”

哦,军情紧急,生死之间,一般人哪能还顾及到念佛诵咒呢?悟虚,点点头,接着问道,“那你们白莲教念什么佛?诵什么咒?”江入春答道,“拜的是弥勒佛,念的是阿弥陀佛,诵的是‘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悟虚念了几遍,心中暗道,果然是后世史书记载的那样。这都是些什么啊。没有高人指点,原先白莲社的白莲教在民间被一些如同丐帮曹叫花这样的人*弄得面目全非。

悟虚当即说道,“白莲教本是我佛门净土宗的一脉,怎么却诵什么‘真空家乡、无生老母’?当诵我佛门正咒,不然难以受持佛法,修成正果。”合掌低头,想了想,方又说道,“可诵‘众生平等,无有众苦,但受诸乐,故名极乐。’”却是取自《佛说阿弥托经》中,‘舍利弗,彼土何故名为极乐?其国众生,无有众苦,但受诸乐,故名极乐。’只不过,悟虚将“其国众生”,换作了“众生平等”。何以故?众生平等,乃是佛法慈悲所在,亦是佛法智慧所在。白莲教众弟子,若能时时持诵,长久以来,必能种下无数无量善根,亦能获得大加持大护佑。

所谓意识形态极端重要,兹事体大。悟虚,又修书一封,交与江入春,嘱托道,“此间军情,无需再探。你可转告我那如净师弟,刘福通马上就要三路北伐,他只管‘广积粮,筑高墙,缓称王’,在南方积蓄实力即可。我这里有一封书信,你回去之后,亲自交与如净师弟,告诉他白莲教皆应持诵正咒,不宜再用邪教词藻。”

那江入春收好书信,微一思量,抱拳道,“入春谨遵大师之命”。

悟虚,念及到当日江家村的缘分,又将一道不动明王手印连着密咒,传于江入春。

诸事已毕,已是华灯初上,悟虚等江入春出了密室,正要打坐入定,却忽然感觉到几股惊人的气息,在开封城中升起。其中两股,更是有真人中层左右的修为,一前一后从东向西,飞速掠过。后面三道气息,也有凡尘后期修为,紧紧追随着。看动静和声势,似乎一个真人修士被另外一个真人修士带着几个人追杀。

悟虚因为修有曼陀罗法界,还好一点,城中那些真人以下的修士,莫不纷纷骇然,战战兢兢地强自抵挡过从头顶掠过的惊人威势,随后急忙隐匿住各自气息,生怕被殃及池鱼。也有那大胆的,祭出法器,远远的跟了过去。一时间,开封城上空,光华大作,犹如白昼一般。那普通老百姓,似乎暂时没有任何影响,竞相走到街道上,望着天空上各路神仙,交头接耳,有的更是扑倒在地,磕头不已。

悟虚略一感应,便知道被追杀的正是前夜在汴河上与自己船头论偈的罗欢喇嘛,心中好奇,也祭出曼陀罗法界,腾空跟了过去。

说来话长,其时却短。此刻那罗欢已经飞到城西一角,转身停了下来,对着后面一名蒙面女子,及身后的三名尼姑,铁青着脸,说道,“这位仙子,方才贫僧误入杨柳庵,已然赔罪,想不到仙子竟然想杀人灭口。”一边说着,从其下方飞起数名喇嘛修士,站在罗欢身后,手持各式法器,虎视眈眈。

那名站在前面的蒙面女子,将手中玉剑一抖,一边缓缓将其举起,一边轻声说道,“小小喇嘛,竟然敢企图阴窥本仙子沐浴,罪该万劫不复。”说罢,手中玉剑,引得月华垂落,带起层层叠叠的清冷剑气,向罗欢及其身后一干喇嘛斩去。

那罗欢似乎颇为忌惮这蒙面女子的手中玉剑,一见此剑斩下,急忙大喝道,“速速结金刚界曼陀罗阵!”随后,飞速退至前来相助的喇嘛之中,其身放出炙热的大日如来光芒,飞身赶来的喇嘛,纷纷化为各部金刚相,各自法器抛到空中,结成一个卐字。

原来,张若月前夜报信之后,那刚刚降临杨柳庵的蒙面仙子,便在杨柳庵布下了阵法,专等罗欢前来。哪知罗欢当晚,因为与悟虚对偈之后,“禅”心大动,搂着身边那两名妖娆女子,在画舫中便是即可开了一场无遮法会。是以,第二晚才前往杨柳庵。

这蒙面女子,静等一宿,不见动静,还以为这罗欢只是说说而已。虽然没有撤下阵法,却是想着连日奔波,便以庵中清泉之水,略做洗漱;一时大意之下,竟被罗欢这采花高手,循着水声,来到了十米开外。

这蒙面女子,勃然大怒,发动阵法,便要将罗欢困住。幸好罗欢机警,一见势头不妙,便趁着这女子出水穿衣这短暂时间,遁了出去。

这罗欢,终年采花,却是秉承着“小心驶得万年船”的宗旨,见此阵古朴玄奥,便知道可能碰到了高人,一边飞去,一边传音赔罪。哪知这蒙面女子不依不饶,冲出庵门,对着罗欢便是一剑刺来。

罗欢一个照面,便知道,眼前女子,亦是真人修士,与自己不相上下,更恐怖的是,那枚玉剑,威力无比,在女子手中随意一挥,便有无穷无尽的月光,铺天盖地,令自己竟然肌肤生寒无力,如陷泥沼。

此种感觉,不但罗欢有,此刻就连跟着后面观战的悟虚及一干修士亦有。悟虚等人大吃一惊,急忙后退,便眼见得,那玉剑带着一弯残月,将喇嘛们结成的卐字划作两段,那残月也化作虚影,轻轻地拂过这些喇嘛们身边,便听得齐齐一声闷哼,这些喇嘛身形摇动。

悟虚在远处看得暗暗心惊。这蒙面女子究竟是何人?其手持的玉剑,又是何剑?居然有如此威力。自己若是面对,只怕法界迎之,也是难以抵挡。

那蒙面女子,见这些喇嘛只是身形晃动,哼了一声,“雕虫小技,不过如此。”便竖起食指和中指,遥对夜空明月,便只见,那玉剑剑锋之上,月华凝成实质,不一会儿竟然形成了一个磨盘大小的光团,散发出恐怖的气息。

罗欢在金刚界曼陀罗阵中,见状,再也顾不得其他,轰的一声,身后浮现一个结界,内有各种正在*的男女,这些男女不断变换姿势,发出*靡的呻吟,全身散发出殷红的雾气,一瞬间,将身边的喇嘛,以及这名手持玉剑的蒙面女子,还有悟虚等观战之人,尽皆笼罩住。

悟虚顿时觉得口干舌燥,急忙定住心神,又见得那些正在*的*女子,抛开原先的男士,各自搔首弄姿,做出种种挑逗的姿势,从四面八方,朝自己涌来。耳边又响起无数*靡的呻吟声悟虚在法界中,见此情形,便知道,朝自己涌来的各种*男女子,乃是罗欢精心采集、观想、凝练的雏相,不由暗叹,竟然真有人参欢喜禅,修欢喜曼陀罗法界。眼下,罗欢尚未修成,仓促之下,以此应敌,只怕各种欢喜雏相损耗大半。看来这欢喜曼陀罗法界,冥冥之中,难以修成。

罗欢此刻却是一脸狰狞,这红色雾气中,有一人把持不住发出呻吟声,做出*靡事,过一会儿罗欢便浑身一颤。

那蒙面女子,似乎丝毫不受影响,浑身发出道道清辉,将身心护住,然后,手指一点玉剑上那磨盘大小的光团,那光团化作一轮明月,冉冉升起,散发出道道刺骨的寒光;那殷红雾气,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散去。

先前陷入*靡幻境的修士,这才如梦方醒。那些观战的,纷纷冲着这蒙面仙子一拱手,然后十有**,气息萎靡白的飞走,各自疗伤去了。剩余的,站在那里,面色苍白,不善地望着罗欢及一干喇嘛。

唯有悟虚一人,因为心中可怜罗欢修欢喜曼陀罗法界之苦,自始自终对周围幻现的女子无视,不喜也无恨。在那名女子以施法*退红雾之时,悟虚还出手将这些幻现的女子护住,徐徐送回到罗欢身后。

罗欢见悟虚在此如此做法,嘿嘿笑道,“小师侄,想不到前夜船头作偈,今晚就和师叔用上了!好好好,待师叔打跑了这妖女,在与你好好谈论一番。”

那蒙面女子笑道,“死到临头,还这般无耻!”随即,那玉剑上的一轮明月,急速扩大,将罗欢及身后喇嘛,还有悟虚,尽皆罩住。

然后,天上月华倾泻而下,如汪洋大海一般,将众人隐隐淹没,困在原处。那玉剑飞起,化作片片清光,如水银泻地一般,朝着罗欢、悟虚等人蔓延过来。

正所谓才说平等佛门咒,又见*靡欢喜法。

玉剑仙子当空立,清辉寒光出月华。

第七十七章 发誓言

这玉剑与明月交相呼应,玉剑牵引月华,月华又显剑意,悟虚但觉月光洒落之处,便有剑光随之笼罩过来。

悟虚急忙灵识在曼陀罗法界中,结月光菩萨印,打出一片月光,将自己包裹住,随后便要远远遁去。

那蒙面女子轻轻咦了一声,玉剑微转,一道剑光随着悟虚打出的这片月光,如蛆附骨。

那道剑光,似乎无视悟虚曼陀罗法界,射到法界佛堂中,化作片片冰刃,散发出阵阵寒意,似乎要将悟虚连着这佛堂冻成冰雕。

悟虚,在佛堂中,大喝一声,灵体涌现出一抹金色,然后,祭出那刻有金刚九会的玉盘,*出里面残留的大日如来金光。这大日如来金光,乃是喇嘛教诸多祭出,碰到冰冷的月光剑气,便如烈火焚雪,不但将射入的月光剑气,*出了法界,而且也随之升腾到法界之外,在夜空中凝成一朵巨大的火焰。

那开封城上面,顿时,日月同辉,冰火两重天。

那蒙面女子,见此情景,微微一愣,随即喝道,“你若真是大日如来净世光,本仙子自当退避三舍。区区萤火之光岂能与皓月之明争辉!”说罢,神情肃穆,做了一个玄奥的手势,将手中玉剑,抛到空中。

悟虚等人,便觉得周围温度急降,四面八方的灵气飞速地涌向那在月下迎风而长的玉剑。那玉剑长至十来丈长,其上各种光华流动,在剑身周围浮现一个个莫名气息宛如实质的符箓,将空中一干人等隐隐定在那里。而那大日如来金光,幻显的火团,已然消失不见。

罗欢不由打了一个哆嗦,惊叫道,“仙器?!”也不管周围喇嘛和悟虚,吐出一口精血,化作一道血光,径直向北方飞去。

仙器?人间几百年来,未曾出现过仙器了;仙器基本上属于传说中之物,传说仙器一出,方圆百里灵气为之一空,真灵修士也如凡人一般,任意宰割。

悟虚顾不得罗欢所言是真是假,急忙远远的遁去。便只听见几声凄厉的惨叫,回头一看,那些被定在那里来不及逃走的喇嘛,纷纷在一片清光下,消失不见。又见一道符箓,朝着自己如流星般奔来,当即全力祭着曼陀罗法界,往前逃去。

逃了一会儿,那道符箓似乎早已将自己锁定,越来越近,而且气息越来越危险。悟虚抬头望了望头顶的那轮明月,暗暗咬牙:只有赌一把了。随即停下来,看准一处寺院,急速落下,飘入一处佛殿之中。

此佛殿之中,有一名老和尚正在领着一个小和尚,在金身大佛面前,诵经。悟虚隐身于法界之中,也盘腿诵经,将自身气息完全融入此间。

那道符箓,追到了这寺院,也停了下来,闪动着危险的气息,最后来到了大雄宝殿的上空,逡巡不已。那老和尚,忽然对旁边的小和尚说道,“净慈,你去将大殿的烛火熄灭。”那名叫净慈的小和尚,虽然不解,但甚是乖巧,微微合掌,便起身,绕大殿一周,将殿中烛火尽皆熄灭,随后又跪在老和尚旁边的一个蒲团上。

那老和尚复又说道,“三千婆娑世界,烛火不一定有,但多半有月光常有;月光不一定有,但必定菩萨常在。有一菩萨,是名月光,为师便为你诵这《佛说月光菩萨经》。”

老和尚随即,领着小和尚,将《佛说月光菩萨经》轻声诵出。一时间,佛殿内,只见,月光如水,透过严实的门窗,透过密封的屋顶,纷纷洒落,飘荡在两人周围,随后充斥于佛殿四处。

过了一会儿,暗中随这两名和尚默诵《佛说月光菩萨经》的悟虚便感觉到,那佛殿上空的符箓,渐渐隐去光华,化作一缕月光,消散不见。心中踌躇了一番,便欲隐身悄然而去。

却见那名老和尚,转过身来,对着自己身处的墙角,合掌说道,“贫僧圆信,不知尊驾深夜到访,有失远迎。”

悟虚脸色微微一红,从曼陀罗法界走出来,对着圆信,躬身说道,“小僧悟虚,多谢大师出手相救。”

那圆信将悟虚打量了一番,又合掌道,“果然是悟虚大师,圆信有礼了。”

原来,洛阳白马寺元法大师,复出消息传去,周围寺庙的僧人无不知晓,由此也知道了悟虚其人。那元法大师,在于圆信大师的交谈中,还将悟虚的相貌等事状介绍了一二。今晚,悟虚潜入此处佛殿,圆信老和尚早已察觉,将元法法师所说一对应,便猜到悟虚身份,是以才伸出援手,替悟虚遮掩住气息,逃过一劫。

悟虚明了前因后果,当即再次向圆信大师道谢,又面朝白马寺叩首三次。随后,在与这圆信和尚的交谈中,问道,“那罗欢说那蒙面女子手持玉剑,乃是仙器,不知道大师怎么看?”

圆信沉默片刻,答道,“是也不是。”见悟虚一脸郁闷与无奈,又笑道,“悟虚大师,果然是性情中人。不知,对于仙器,有何看法?”悟虚耸耸肩,做了一个苦脸。

“那悟虚大师,对于仙佛,又是如何看法?”圆信复问道。

仙佛?悟虚,不由一愣。仙佛仙佛,成仙成佛。大凡修炼之人,无不是挂在嘴边。可要是真问,何为仙,何为佛?这个就不好说,或者难以回答了。

悟虚是佛门修士,不谈仙,且说佛。所谓佛,按照佛门典籍的介绍和描述,是证悟之人,不退转,圆觉清静,常驻极乐之境界。至于神通,是不求自来,不显而显。神通也无有高低,只不过随缘而现,略开方便故。

但另一面,佛门典籍之中,又随处可见,描绘佛祖菩萨的大神通,似乎不如此,无法显示佛的高大上。譬如《妙法莲华经》里面,天上降下种种妙华,世尊眉间白毫放大光明,声势浩大,气象万千,便是喻示佛说此经之殊胜。

所以,于未成佛之人,于凡夫众生,似乎神通越大,越离佛不远。神通无穷,便最有可能是佛?想来,道门的成仙,仙人,也是如此吧?

悟虚,细细想了一会儿,合掌向圆信说道,“小僧愚钝,还望大师开示。”

圆信笑道,“悟虚大师,既然知道答案,又何须假托老僧之口呢?”

悟虚,知道糊弄不过这个老和尚,便说道,“所谓仙器,想来是成仙之人所用法器?而此玉剑,乃是非成仙之人所用之法器,只不过此剑威力,大大超过普通法器?”

说着说着,悟虚忽然皱眉道“不对!说来说去,若是以小僧方才所言,此玉剑是否本身为仙人法器,尚不能明了。

圆信点点头,问道,“但此剑,经由那名仙子使出,威力异常,对你我而言,又如同仙剑一般。是与不是,有何区别呢?”

一心求佛的悟虚,敏锐地捕捉到了圆信话中的禅机,立刻问道,“如此说来,法力比我等高出许多的,令我等无法抵挡的,便是成仙成佛了?”

圆信,合掌答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悟虚大师如此想法,却是偏离了佛法。”顿了顿,“仙器,贫僧也未曾见过,但据典籍记载,仙器一出,天崩地裂,凡间难以承受。此玉剑,当不是仙器,但品质威力却是超乎世间法器,说是仙器,也未尝不可。”

悟虚追问道,“老和尚,那仙佛呢?是否超乎世间你我,便是仙佛?”

圆信合掌对着殿中栩栩如生的金身大佛,缓缓说道,“是仙是佛,老僧不知;但在世人眼里,多半是仙佛了。”

什么偏离了佛法?说来说去,不过是比谁的拳头大!便如后世一般,有了钱,便可煲心灵鸡汤,便可讲成功哲学,堂堂乎皇皇然,引领时代风骚,塑造当世三观。

本就被那蒙面仙子一把玉剑,无端追杀,惶惶然如丧家之犬的悟虚,拂袖道,“我若成佛,必将此等谤佛辱佛之人,斩杀一空!”

正所谓一把仙剑杀四方,佛殿诵经巧遮掩。

老僧幽幽说仙佛,小生愤愤发誓言。

第七十八章 天外天

那圆信听得悟虚此说,对着悟虚,问道,“悟虚大师,可知那蒙面仙子来历?”

悟虚心里不爽,心道,有话就直说,何必来问我,饶弯子,想是这么想,嘴上却不说出来,遂端坐在圆信面前,合掌道,“但听大师讲解。”

圆信,也不恼,也合掌说道,“那名蒙面仙子女子应该是来自天外天。”

天外天?悟虚惊讶地问道,第一次听说,但是直觉这个地方不简单。

“天外天,乃是一处秘境,或者是一方小世界。传说,近千年前,上界发生大变故,仙佛之路几欲断绝,唯有一二仙人,心垂怜悯,从上界降下仙器,构造了一方小世界,为后世修行者留下一线希望。传言这方小世界中,参照仙界而设立,灵气充沛,真令修士于此方世界中勤修苦练,,终可真正飞升上界。”

悟虚听闻圆信娓娓道来,一边点头,心中又惊又喜,原来千百年来,仙道无凭,却是这般缘故,却还有一线玄机。忽然,见那圆信,在一旁,住口不言,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便问道,“我观圆信大师您,应该早已迈入真灵层级,为何不?”

圆信本是合掌的双手,忽地分开,做了一个世尊三味解脱印,随即又站了起来,面对着窗外夜空,说道,“阿弥陀佛,你可知当初从上界降下仙器的仙人是何许人?”

悟虚,知道这便是问题的关键,抖擞精神,定定地看着圆信。

圆信,顿了一会儿,本也不指望悟虚出言相问,又说道,“据传,天外天,有两件仙器,一曰诸天星辰定空盘,一曰大日如来金刚圈。”

圆信此番话语一出,悟虚便眉头紧锁,不禁说道,“诸天星辰定空盘,似乎是道家之物?这大日如来金刚圈,应该是我佛门之物。”说完,看着圆信。

圆信,转身,面对着殿中金身大佛,合掌说道,“那诸天星辰定空盘,是正一教一位祖师爷留下的。那大日如来金刚圈,是我佛们,亦非我佛门。”悟虚脱口而出,“难道是喇嘛教的传承?”

圆信,不答,只是口诵“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悟虚无语,果不所出所料,只不过心怀侥幸地问道,“难道全真教,我南传汉人佛门,便因此而受到压制?”

那圆信又是一阵“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悟虚此时已然隐隐明了许多事情,点点头,不言语。

圆信又说道,“天外天,自成一界。近几百年来,不但我佛门,全真教这些大宗大教,就连喇嘛教、正一教,也似乎也没有真灵修士,进入那天外天。”悟虚惊问道,“这是为何?”却见圆信笑而不语,不由想到“祸起萧墙”四个字,心中不由一动,随即抵掌在胸,“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这边圆信大师,却说道,“阿弥陀佛,都说久病无孝子,可何尝有三代之后的恩情呢?日子久了,这血浓般的亲情,也淡了,何况师门隔代传法之情?”随即又话锋一转,“悟虚大师,虽然是凡尘境界,但修成了曼陀罗法界,若无意外,迈入晋升真人,指日可待。不知,有何打算?”

悟虚,端坐在蒲团上,双手结观音大士莲花印,静声说道,“小僧一心只求大道。所谓众生皆苦,万法皆空。小僧想的是,众生皆有机会脱离苦海,众生皆能成就大道。”

圆信,随即坐回到蒲团之上,肃然朗声道,“我相国寺和白马寺,欲聘请悟虚大师为信使,走访中原诸佛门,乃至喇嘛教,正一教,全真教,一同筹划,共寻天外天。”

相国寺和白马寺?此处便是开封大相国寺?

还和白马寺一道,商议好了,要聘请自己为信使?什么走访中原诸佛门,乃至喇嘛教,正一教,全真教,还周游列国呢。。悟虚正要拒绝。

却见圆信双手往外一翻,左手托着一座小塔,七彩琉璃,右手托着一卷佛经,古朴典雅。徐徐地举到空中,朝着悟虚飘来。

那小塔闪动着七彩琉璃光华,分明便是白马寺元法大师所炼制七彩琉璃塔的翻版;而那卷佛经,静静的浮在悟虚面前,一动不动。

悟虚问道,“此经卷,是何经卷?”

“《大佛顶如来密因修证了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圆信双手合十,无比庄严。

原来是《楞严经》!悟虚当即,躬身,两手虚托于空,无比恭谨地将此佛经迎入手中,然后将此经恭敬送入曼陀罗法界佛堂佛龛之上,好一会儿,方对着圆信说道,“此经,后世被诬为伪经,概因世间邪魔皆惧怕此经威力。我于此经,历经七辩心,五十阴魔,深感佛法之精深之庄严,于是坚守正道,一心精进。如今得有此经,小僧定当受持之、传承之。”

原来,在悟虚的前世,此经历经伪经之劫后,又因晦涩难懂,经咒较长,后世之人大多难以追随,前世的悟虚也不例外;前世的悟虚,读至经后的“五十阴魔”章节,对照自身心境的反反复复,世间百态的浮浮沉沉,倒是颇有印象,颇有所收获。

是以,以此因缘,圆信手托《楞严经》,呈到悟虚面前。悟虚以前世因缘,当即躬身合掌,以“南无世尊阿弥陀佛”相迎。

亦因此,默受了相国寺、白马寺所请。

元至正17年,刘福通分别派出三路北伐,兵锋直指大都。红巾军军旗上更书写“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大宋之天”

六月,刘福通派出白不信、大刀敖、李喜喜等将,西进增援前一年进攻陕西的李武、崔德西路军。同年6月,关先生、破头潘率主力北伐,从山东曹州出发西进山西;二月,毛贵奉命率军由海州出海,乘海船登陆山东半岛,攻略山东诸地。

朱元璋,朱如净,在江浙两地,武有朱文正、朱文辉(朱家义子),与徐文长、汤和(幼年同伴),与蓝玉、常遇春(军中猛将)等,文有李善长、刘基、宋濂等人的辅佐,在江浙两地,见缝插针、苦心经营,不知不觉,亦是拥有了三千里王土。

这一日,军中校检江入春,从开封回禀,谈及“偶遇”悟虚一事,并呈上悟虚的亲笔书信。

朱元璋,当着众亲信的面,将悟虚书信拆开,然后哈哈大笑,“吾师兄,果然还在人世,且修成了曼陀罗法界,做了那喇嘛教弘法长老;不但如此,如今,还早早预言刘福通三军北伐,如同诸位一般,劝我‘广积粮,筑高墙,缓称王’!”

谈笑之间,将书信传与众人相阅。

一会儿,便有座下上首,李善长等人,出列说道,“可喜可贺,将军得闻同门师兄下落。这悟虚大师,信中所言,也正是我等商议的‘广积粮,筑高墙,缓称王’的道理。”只不过,佛门修行,不同于行兵列阵,若加大白莲教的声势,却看恐于我军发展不利。”

此言一出,下面便有许多儒生,纷纷出列,“大军当以将军为首,岂能寄托于虚无缥缈的佛祖?”

“佛祖是出世法,将军是入世济民,岂能混淆?”

“众生平等?莫若换做众生皆苦。若是以为宣扬众生平等,那尊卑秩序,岂不是荡然无存?两军交战之时,岂不是可以不尊号令?将军,龙虎之姿,万乘之君,岂不是与下面军士,毫无区别?如此,我等又何从依附,从龙附会?”

最后,刘基出列,说道,“‘众生平等,无有众苦,但受诸乐,故名极乐。’,此乃悟虚大师的一家之言,用与不用,还在将军两可之间。伯温,以为,这众生平等,改为佛家常说的众生皆苦,比较妥当。”

朱元璋,静静的看着下方一干人等的神情,听闻刘基刘伯温的说辞之后,大笑道,“极是极是!军中讲求纪律严明,令行禁止。众生平等,倒让下面那些莽夫误会了去,没大没小起来;还不如众生皆苦,让众儿郎晓得元朝无道,我的便是要替天行道,讨伐元朝!”

正所谓相国寺中天外天,一卷楞严五十偏。

同门师兄说平等,座下儒士宣苦元。

第七十九章 平度火

相国寺,乃是开封城中最大寺院,也是天下的数一数二的大寺。北宋时期,深得皇家尊崇,多次扩建,鼎盛之时,占地500余亩,僧侣千余人。悟虚当夜降落潜入的佛殿,乃是大相国寺一处偏殿,乃是圆信大师与其弟子净慈独自修行之所。

悟虚答应做白马寺和相国寺的所谓信使,也是有一番考量。理由有四:一者是,白马寺和相国寺乃是天下闻名的大寺,元法、圆信,皆是洞悉秘辛、通晓因果的真灵大修士,此番拿出重宝,请自己为信使,也是一番美意,不然难道诺大的千年白马寺、相国寺竟无一人?;二者,自己本来就是想出来历练,借着这个名头,行走拜访各处名寺古刹,也是正好;三者,那便是天外天,自己一心求大道,想不到这天外天乃是飞升上界的必经之所,何以不动心,不挂念?

悟虚当夜,受了元法、圆信大师的信物。那《楞严经》供奉于法界佛堂佛龛之前,七彩琉璃小塔,却是随之收于须弥戒。为何?法器,长者赐,尊者赠,不宜于法界炼化,以原样收于须弥戒,乃是表示尊重之意。

第二日一早,悟虚在相国寺用过早膳,便信步走出,却见寺外人声鼎沸,才知道原来是月中例行庙会。悟虚,一心向着,早早出城,避开那似乎从天外天来的蒙面仙子,又早些拜访中原诸佛寺。也不驻足细看,只是见缝插针,直接往城门方向走去。

哪知走了三五里,街道中间,被堵得水泄不通,绕都绕不过去。悟虚无法,心想,这便是一种历练吧?

当下,学着旁边的人,挤了过去。还没到中间,里三层外三层,悟虚只到了夹心层,便听到一个妇人哭哭啼啼的声音,好不凄惨。稍加询问,方才知道,原来是一个街贩,于昨夜在摊位处给活活烧死,今早才被左右发觉。那从乡下赶来的新寡妇,如今正跪在里面,守着焦炭一般的尸体,哭得是死去活来。

悟虚,讶然道,“难道世风如此低下?亲朋好友,左右邻里,帮衬这可怜妇人一把,将尸体入土为安,凑些补贴,不就好了么?”旁边之人,神色各异地看了看悟虚,随即又伸长脖子朝里望去,。。最后有一人,似乎不耐烦悟虚在那里唠叨,说道,“你这和尚,整日里在寺里吃斋念佛,好不晓事!以为就这么简单?”悟虚,瞪眼问道,“莫问小僧晓不晓事,你若是知道内中隐情,为何还在这里束手旁观?”那人背着手,彷佛看傻子一样看了悟虚一眼,嘿嘿笑了两声,却是再不理睬。

悟虚,心中动怒,挤到最里面,来到那妇人跟前,唱了一个诺,随即说道,“这位嫂嫂,人死不能复生,还望节哀顺便。小僧这里有一些银两,权且拿去安葬亲人,补贴亏空。若是有什么冤情,尽可当着大伙的面,说将出来!”说罢,掏出一个金元宝,放在这妇人跟前,随即又环视四周。

这四周围观之人,见此情形,在悟虚犀利的眼光下,不由也纷纷解囊,多多少少的扔出一些碎银子。

那妇人在那里朝着悟虚及众人,连连磕头做辑,只是依旧哭哭啼啼,弄得悟虚微微心烦。正欲开口,却见,围观众人如潮水般,分出一条缝,几个官差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说是官差,却未曾穿制服,只是那做派,隐隐透着几分趾高气扬、肆无忌惮。那当头之人,上得前来,先是看了看站在一旁不言不语的悟虚一眼,最后才凑到那妇人跟前,捏着腔调,说道,“你家男人,夜间玩火,险些烧了一条街的摊位。现今,葬身火海,我们也不追究其纵火过错。你这妇人,不去将尸体安葬,摆到路中间,一阵啼哭,堵塞交通,扰乱庙会,却是为何?”顿了顿,皱着眉头看了看那句黑乎乎的尸体,又出声道,“罢了罢了,看你一个弱女子,丧夫之下,难以自处,我叫人来帮衬一二便是。”

说完,使了一个眼色,随行之人,便吆喝着上前,将尸体抬起来,扔到后面的一辆牛车上。悟虚见此,伸手喝到,“你们这是抢尸么?”

那领头之人,斜着眼睛看了看悟虚,又微微扭头望了望悟虚身后的相国寺,捏着下巴几根鼠须,问道,“这位师傅,可是相国寺里面修行?”悟虚懒得回答,只是眼瞪他。

那人见悟虚如此做派,又说道,“从世祖皇帝开始,朝廷便下旨,相国寺上下一干僧人,不得干政,不得惑民。你这个师傅,难道不知晓,敢违背?”

悟虚合掌说道,“且不管小僧是不是相国寺僧人,尔等此番闯来,便是抢夺尸体,此事定有隐情!”

“有个屁的隐情啊!”一个贼头贼脑,身着短衫的汉子,冲了过来,指着那妇人,对着悟虚嚷道,“无非是今日庙会,想着把尸体摆在这里,引得众人围观,讹几个钱了!你这和尚好不晓事!当心,吃俺老孙一拳!”说完,捋起两手衣袖,露出根根寒毛。

悟虚转身,正对着这姓孙的泼皮,沉声问道,“怎么,想动手?”那泼皮看了看悟虚,豫了一下,又把手放下,退回到一同前来的伙伴中冲着悟虚嘿嘿笑着。

这时,却听那跪在地上的妇人,转过身来,低着头,对着悟虚,期期艾艾地说道,“有劳大师了,我家男人,昨夜自个儿不小心,失了火,送了命。如今,大师及各位好心人加以援手,官府又给了烧埋费,民女,民女,已是感恩不尽。”说罢,始终低着头,在那里四处打辑。

悟虚看着站在其旁边,笑吟吟的官府老吏,怒吼道,“不要对一个弱女子威*利诱!”

那阴阴笑着的老官吏,从自己几根鼠须上放下手来,沉声道,“官府在这里体恤灾民,你这和尚却在这里无事生非,扰乱庙会秩序,破坏开封府的安定祥和,难道是红巾军来的奸细,或者是白莲教余孽?”

悟虚双目喷火,看着这名奸猾的老吏,复又看了看跪在那里,低头不语的妇人,大吼一声,却是终于没有出手,正欲离去。那先前说要揍悟虚的泼皮,跳了出来,挡在悟虚路前,叫道,“现在想走?为时晚矣!”

却见一个人影闪过,这泼皮被一脚踢出人群,昏倒在地,死活不知!随后,便见,一个青年儒士,身穿白色锦袍,手持纸扇,背对着悟虚,冲着那老吏喝道,“方才你威胁这名妇人,说道若是其还在这里纠缠,你便要吩咐其居住的里长,烧了其房屋,抓了其小孩,是也不是?!”

那老吏未曾料到,自己方才与那妇人的窃窃私语,竟被其偷听到,一时有点恼羞成怒,用指头指着这刚刚现身的中年儒士,“休得血口喷人,凡事都要讲证据!”

那中年儒士,冷哼了几声,将一个玉佩举到头顶,顿时,那玉佩之中竟然发出声响,悟虚与众人细听之下,正是方才这老吏对那妇人的一番威*利诱言语。言语中,若是这妇人从了,便给烧埋非若干;若是不从,便要找人烧了其家屋,抓其一家老小!

围观的众人顿时,发出一阵嘘声和不满声。悟虚大喝一声,正要将这阴险的老吏及一干狠毒的泼皮拿下。却见,那名中年儒士,伸出洁白的手指,纸扇一挥,这些人纷纷身首异处。

围观的人群,一阵尖叫,四散开去。便有附近一小队官兵,急急忙忙赶了过来。那中年儒士取出一件物事,在那队官兵领头之人面前晃了晃,又似乎传音了一番;便见,那队官兵领队,躬身做辑,带着下属,将方才被斩杀的尸首抬走。

悟虚,心中几分懊悔,怎么自己不抢先一点,将这些人渣泼皮斩杀了呢?大不了腾空而去,倒让此人,占了先机。心中这么想着,却是走上前去。合掌对着这名中年儒士的背影,说道,“小僧悟虚,代这位妇人,多谢尊驾出手相助!”

那名中年儒士,背负双手,站在那里,答道,“难道悟虚大师,不谢我出手解困么?”话音缭绕,这名中年儒士缓缓转身,一张笑脸带着酒窝,眉目之间藏着狡黠。

正是多日不见的郭敏。

悟虚惊喜万分,上前问道,“你怎么也到了开封了?”

郭敏,微微皱眉,看了看四周的人群,以及地上的血色,说道,“这里杂乱不堪,可有清静之地说话?”

悟虚忽然想到早上,从圆信大师修行的院落出来,经过的一处,笑道,“不知你去过相国寺没有?若是没去过,我知道有一处地方,可以边走边看,边看边聊。”

郭敏,听罢,也不管是否惊世骇俗,一个飞身,直奔相国寺而去。

正所谓寺外庙会妇人哭,夜中火海人殊途。

少见多怪悟虚怒,女扮男装玉手屠。

第八十章 排云阁

悟虚带着郭敏,重又回到相国寺,避开喧嚣的人群,往后寺幽静之处而去,却是没有去惊扰圆信大师。二人,信步来到一处高高地阁楼。

身着青衫的郭敏,负手仰头,对着阁楼正门一块鎏金木匾,低声念道,“排云阁。”不由便笑道,“区区数丈高的阁楼,也名排云?”说罢,当下抬步,迈过门槛,飘身而入。悟虚,冲着门边扫地的小沙弥,微微致以歉意,方才走了进去。

悟虚先前曾经在净慈的陪同,在相国寺略作游览,曾经在这排云阁徘徊一些时刻,无他,因为,这排云阁里四壁,居然有很多精美的画作和诗作,无一不是精品。后来询问方知,原来是圆信大师等人,心忧相国寺多灾多难,将历代先贤的诗词画作,以*力一一缩微拓印在此处。悟虚,不由想到后世这些名家之作,历经岁月,饱尝战火,终只留存在典籍,是以,分外仔细的在此观赏了一遍。

此番寺外偶遇郭敏,见郭敏不喜喧嚣,便想到了此处。

郭敏在面积不大的排云阁,转了一圈,走到一扇窗户边,遥望了一番,便转身看向悟虚,“此处气闷,哪有当日白马寺齐云塔上的畅快。”

悟虚一笑,用手指,指了指墙壁,笑道,“郭小姐,细节,细节。”郭敏顺着悟虚手指方向看去,念道,“侏优戏场中,一贵复一贱。心知本自同,所以无欣怨。”不由笑道,“原来大师喜欢王介甫的诗句。”

王介甫,王安石,北宋丞相,著名的变法家,亦是大思想家、家、书法家。悟虚所指,郭敏所看到,正是王安石所做的《相国寺启向天节道场行香院观戏者》。

悟虚也低声将此诗念了一遍,笑道,“小僧前世乃是文艺青年,但凡文人雅士,皆比较亲近。嗯,倒也谈不上特别喜欢不喜欢吧。这里,收藏有相国寺多年来,诸多名家之作,郭小姐可以一边观赏,一边临高望远,一抒情怀。”

郭敏,说道,“郭敏,自小在东海游玩,这些倒是不熟。”随即又细细看了排云阁四壁,方笑说道,“大师,脱离白马寺那帮秃驴,又到了这开封城来?”

悟虚合掌道,“郭小姐,却是误会了。小僧在白马寺,因为有些事情,停留了一些时间。不过,小僧很是感激郭小姐和尊师,竟然为了小僧,千里迢迢地赶过来,要施以援手。”

“呵呵,大师打算怎么谢呢?”郭敏靠在窗边,手扶窗棂,狭促地问道。

悟虚,笑答道,“这排云阁诸多名人佳作,小僧一一引荐,也算作一谢吧?”

“这些,不过是尘世间,一些文人墨客,无病呻吟之作,哪比得上我辈修士,引天地灵气,参日月精华,餐风饮露,翻江蹈海。”

听闻,郭敏此言,悟虚不由想到了昨夜圆信大师的一席谈话,一丝怅然道,“可惜仙道无凭,你我不过是多活了几年罢了。”

话音刚落,一声阿弥陀佛,圆信忽然出现,从门外走了进来,对着悟虚和郭敏施礼道,“贵客莅临,相国寺蓬荜生辉。”

悟虚领着郭敏还礼,笑道,“何劳大师出面,我等只不过暂且游玩一下,便会离去。”

圆信合掌道,“相逢即是有缘,不如由贫僧带着二位贵客,游览一番。”说罢,两手微微散开,作了一个手印,悟虚和郭敏顿时只觉眼前场景一变,置身于一处宽广无比的殿堂之中。其长不知几百米,其宽不知几百米,其高不知几百米。殿堂之上,除了上首三尊过去现在未来佛陀塑像以外,空空如也,只有三个蒲团。

这郭敏明显不高兴了,问道,“大和尚,不是带我们游览相国寺么,怎的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圆信端坐在蒲团上,手印一变,佛殿正中的天顶垂下一道圆形光幕,凝炼成实质,宛如后世环墙液晶显示屏。光幕上即时浮现出相国寺各处场景,若是以神识探入,便犹如置身实地,不但可以听见各种声音,还可以闻到草木等香气,实在是神奇无比。悟虚与郭敏二人,绕着这环形光幕,慢慢看着,不自不觉都分别将神识投入其中。

悟虚神识,进入光幕之后,首先落在了大雄宝殿的外面,飘飘然间,周围无数善男信女,拿着香烛,口中念念有词,对悟虚视若无睹、浑然不觉;有几人,竟然直接从悟虚神识之身穿了过去。悟虚开始还大惊,随即才想明白,原来这相国寺各处场景、人物、乃至一草一木,和自己一样,在这光幕之中,种种影像,不过是投射出来的虚影罢了,所谓梦幻泡影是也。

悟虚明白了此处,不觉玩心大起,直接从人群笔直闯进大雄宝殿,果不其然,自己轻松从这些人等躯体穿过去的时候,这些人等并不知觉,自己也无痛觉。悟虚看了一会儿,受不了里面的嘈杂和烟熏,转身,从一尊怒目金刚的壁画前,穿墙而过,来到相国寺左侧的一座偏殿。

这偏殿中,供奉的是地藏王菩萨,佛像两边已经被熏得微黑的黄色幢幡,垂落在半空中,稍前方的中间是一条佛桌,其上有香炉、果盘等等。佛桌前面下方,三五个蒲团中间,跪着一个妇人,正在那里低头祈愿。

悟虚见此,便要转身离去。却忽然听到此女子,低声的啜泣起来,“夫君,你可别怪奴家心狠啊。。呜呜呜。。”

难道是谋杀亲夫?悟虚停下来。

却听得那女子断断续续地又说道,“奴家也知道,定是那史学书叫人,将你活活烧死。可胳膊拧不过大腿,奴家一个乡下农妇,哪里都斗得过他们?只好拿了他们的一些烧埋费,把你好生安葬,给公公婆婆请个郎中看看病。”

原来又是一个苦主!

悟虚神识出声道,“那恶霸史学书等人,已经伏诛。”

那妇人,独自一人在佛殿内,猛然听到悟虚话语,惊恐地四下张望。

悟虚顿了顿,又说道,“事到如今,你也不必自责拿了恶人的烧埋费,委曲求全。以后,好好过日子吧。”说完,飘然而去。

那妇人这才回过神来,不由双手合十,连声道“菩萨显灵,菩萨显灵。。”

出了偏殿的悟虚,心情却是不好,也不再往其他偏殿闲逛,径直朝着相国寺后院而去。一晃身的功夫,来到了一片小院落,院落中,有一小湖泊,湖泊边有几块僧人自种自吃的菜地。那菜地和小湖泊中间,有几株杨柳树。其中一颗,高约八尺,郁郁葱葱,嫩绿柳枝倒垂,迢迢随风荡漾。

悟虚看了看,自语道,“这难道便是当年花和尚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的地方?”随即笑了笑,这描述古代农民起义的《水浒传》成书于明初,此书作者施耐庵此刻只怕还在江浙东部的张士诚帐下参赞军务。如何会是什么当年花和尚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的地方?自己倒是险些中了这话本儿的毒。

待悟虚一笑而过着兴许是后世花和尚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的地方,往前方望去,楼阁影绰,钟楼巍峨,高高低低的宝塔,散落四周。许多僧人,在其间,或轻声诵经,或盘腿静坐,安静无比。悟虚不由一阵纳闷,那郭敏虽然喜欢嬉闹,但是却不喜人多的地方。怎么自己一路走过来,却未曾碰到她呢?

一边飘荡着,一边往着后院深处寻去,忽然看到右侧一个白色婀娜身影一闪,进了一处不起眼的小院落,便急忙追上去。哪知,一到门口,却是未曾穿墙而过,反倒是砰的一声,悟虚只觉一阵疼痛,神识之体额头一块青红。悟虚一边包揉着痛处,一边郁闷说道,“这是什么地方?既然显现在这光幕之中,却偏偏又设置了禁制。”

在这光幕之中,神识受限,悟虚进又进不去,又疑心刚才看到之人是郭敏,便站在院落入口处徘徊。见院子里毫无动静,正要离去,却听嘎吱一声,一个俊秀的僧人,走了出来,向着悟虚合掌道,“尊驾光临藏心院,还请进院一叙。”

悟虚随着这僧人进入院落,看着其背影,不由一愣,适才却是自己搞错了,所看到身影正是此名俊秀瘦削僧人的背影。如今仔细一看,不过带有几分佛禅的飘逸,加上其身材瘦削罢了,倒是自己心有念头,多加攀缘与附会。

院落内,一处佛堂,数名僧人,有老有小,散坐在地,见悟虚进来,视而不见,唯有隐隐一名为首的老和尚,微微点点头,问道“尊驾是从何处而来?”

悟虚见此处透着几分神秘,便答道,“小僧悟虚,从来处来。”

那满脸皱纹的老僧人,点点头,不再多问,禅定去了。

悟虚在佛堂里,做了一会儿,看着这些恍恍惚惚的和尚,没了趣味,便自退去。出了这藏心院,悟虚又在后院转了一圈,又从另外方向回到大雄宝殿,再到山门,始终没有遇到郭敏,临空回首看了看庙宇起伏、钟声渺渺的大相国寺之后,神识从穿过空中那片彩色薄膜,退出光幕,回到了肉身之中。

悟虚神识归位,睁开双眼,便看到身边的郭敏,依旧双眼紧闭,站在那里,宛如一座玉雕一般。稍远处的圆信,也是垂首闭眼,似乎已入禅定之中。

悟虚绕着环形光幕,疾步走去,看到了那大雄宝殿人进人出,那地藏菩萨佛像下一名妇人在诵经,那微风摆柳的地方几只鸟儿飞起;看遍了占地数百亩的大相国寺的十面八方,数遍了成千上万张面孔,连却始终没有看到郭敏。

定定地看着那面前变幻的画面,看着身边只有若有若无呼吸声的郭敏,悟虚喃喃自语道,“难道她也进入了一处禁制之中?”

正所谓十方光照十方影,一场游历一场梦。

刹那分别幻境中,人生聚散若转蓬。

第八十一章 栖霞寺

悟虚,止住了再次神识探入光幕的念头,默诵佛经,盘腿而坐,进入微禅定中。

不知多久过去,悟虚从定中回转,便看到左右蒲团上空无一人,抬头一望,却见远处,郭敏在圆信的陪同,靠在窗户边,正往外眺望。

悟虚一个纵身,飞到二人身边,那早已转过身来的郭敏,定定地看着悟虚,沉默片刻,笑道,“大师方才躲到哪里去了,郭敏在相国寺里怎么没曾见到呢?”悟虚郁闷地答道,“这句话,应该是小僧说才对。”郭敏惊讶的问道,“难道我在里面大声呼叫,大师你也没听见?”

悟虚,口中茫然答道,“有呼叫我么?我怎么一点都没听到?”说吧,侧头,望了望一旁的圆信。

圆信合掌道,“刹那分别,咫尺天涯。不过是梦幻泡影,一遭醒悟,才知道便在眼前。”

悟虚看了看圆信,对着郭敏合掌说道,“不知醒来多久了?”郭敏答道,“两个世纪。”

两个世纪?悟虚目瞪口呆,心道,不要这么玄乎吧;是不是我现在出去,便又到了公元3字开头的新世纪,成了一个活化石,老古董?

圆信在有一旁又合掌道,“郭小姐方才等了你一个世纪,然后又在这里凭窗眺望了一个世纪。”

悟虚,神识传音道,“圆信大师,你可以到佳缘百合当住持了!”

圆信问道,“佳缘百合?何处明寺古刹?”

悟虚,走到窗边,来到郭敏身旁,看着云层下方相国寺的全景,传音道,“所谓佳缘百合者,乃后世有情男女众生修行入世法之所在。”说罢,话锋一转,对着郭敏说道,“想不到,我等在这云端之上。难道此处是相国寺的飞行法宝所在?”

郭敏笑道,“你猜猜这飞行法宝的名称?”

悟虚,看着窗外朵朵白云,看着下方状若蚂蚁的僧人,笑道,“排云阁?!”

。。

从相国寺出来,到了开封城外,悟虚心里惦记着要联合诸多门派,又考虑到郭敏来自东海东极岛,便提议去东海普陀岛。郭敏默作声,问道,“先前不是说好了,去庐山的么?为何又要去普陀岛?”

悟虚站在落脚的一处峰顶,将圆信那夜与自己的一些交谈,向郭敏说了一番激动地说道,“你也是修行之人,如今仙道可期,何不放下红尘俗事,一起去闯一闯,搏一搏?”郭敏先是一阵惊讶,待到最后,说道,“难道这进入天外天的通道,便在那东海普陀岛?”

悟虚摇摇头,答道,“非也。若要进入天外天,据那圆新大师所言,须得至少真人境界,然后手持信物,于灵气充沛之处,打开通道,方可进入。此番我受白马寺、相国寺两位高僧所托,其一乃是联合各宗门,与那天外天来的什么仙子处,觅得一线仙缘;其二,也是想着此人世间的修士,能够抱成一团,毕竟谁也不知道进了天外天是什么状况。”

郭敏,想了一下,望着悟虚,说道,“那也可以先到庐山花莲妙法宗啊?”

不知道怎么的,悟虚却是不想这么快就去庐山,尤其是在郭敏几次提及之后。想了想,悟虚说道,“庐山乃是红巾军势力范围,你我二人,一个喇嘛,一个东海而来,去了太显眼。还是先去别的地方,好一点。”

最后,二人商定,还是先去就近一点的栖霞寺。

栖霞寺,位于后世南京东北处,南京在元朝后期称之为集庆。

悟虚与郭敏二人,来到集庆地界,便察觉到几分紧张的气氛。山野之中,不时有各方哨探出没,走了不到十里,便碰到三次截杀,五次义军与义军、义军与元军的小规模拼杀。不见耕作农户、巡山猎户,只见刀光剑影,肝脑涂地。

面对拦路截杀之辈,悟虚开始还试着好言相劝,这边上郭敏,已是手起剑落,之后还会讥讽悟虚妇人之仁。面对那些互相厮杀的交战双方,悟虚和郭敏先是隐身静静看着,待这些远离故土的士卒,一阵英雄气、野兽性发泄之后,纷纷倒在陌生的土地上,再现身,口诵往生咒,默默将其不分彼此和阵营,尽皆于大坑中掩埋;到得后来,悟虚和郭敏只能是潜身而过,也许这就是他们前世今生的因果吧,你去杀,你去死,你去挣扎与坚持。

来到集庆城门之外,远远看见,足足有数百士兵守卫着,虎视眈眈,似乎进出城门的人一有什么动静,便要扑上来,用牙齿将其撕咬得粉碎。不过二人并没入城,直接城东那栖霞山而去。

到了栖霞寺,却见山门紧闭,悟虚侧身看了看郭敏,“这大白天的,怎么就早早关了山门?”郭敏回道,“想必是如今元军与红巾军在此处交战,栖霞寺未免波及的缘故吧。只不要封山就好。”说罢,走上前去,扣着门上的铜环。一连三声,竟然毫无回应;郭敏不觉有气,玉掌如刀,拍在铜环上,发出层层叠浪般的响声,直向寺院内测涌去。

不一会儿,才有一个中年和尚,微微打开侧门,露出一个光头,向外探望,见悟虚站在那里双手合十,躬身做礼,才又缓缓走出来,对着悟虚和郭敏施礼唱诺道,“阿弥陀佛,不知二位驾临本寺,有何贵干?”

悟虚走上去,站在郭敏前方,回礼答道,“不知这位师兄如何称呼?小僧悟虚,从白马寺、相国寺一路行来,受元法、圆信二位长老所托,求见方丈吉相大师。”

这名中年僧人,听了悟虚之言,急忙答道,“小僧惠品,方丈此刻正在打坐,二位且先随小僧入寺。”说完,身子侧着退后两步,右手一拂,将悟虚二人领入一处厢房,大致寒暄了几句,便吩咐上茶,方才拿着悟虚递交的书信,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惠品回来,说道方丈有请悟虚一叙。

郭敏独自一人在在这厢房呆得气闷,便起身,出了厢房,在附近绕了一圈,信步之下,也不知不觉往深处走去。

郭敏,先是走到了舍利塔,但见此塔八角五层,底层浮雕有文殊普贤及诸天王像,其上每层各角挂着铜铃,各面勾勒着各种画像场景,其顶端一吉祥兽背之上托着一个金刚伏魔圈,甚是巍峨庄严。欲要进入,却是有附近僧人,婉言相聚。

郭敏徘徊了一会儿,便来到大佛阁,里面转了一圈,正要原路返回。却似乎听到前方隐约有言语声。便穿过大佛阁,蹑手蹑脚,来到一片假山之后,微微探头往前面一看。

见几个世俗之人围着两个道士,站在一处山崖下,正小声议论着什么。说着说着,内有一人,似乎性情颇为暴躁,嚷道,“这都几天了,那康茂才怎么还不派人来?”虽然似乎刻意压着嗓门,却还是让郭敏听了个正着。

康茂才?郭敏似乎有点印象,想了一会儿,不得要领。

一名道士,将那粗言粗语引来郭敏的男子安抚住,然后低声和众人说了几句。众人这才止住了商议,默不作声的打量着山崖上那一座座佛窟,慢慢地竟然向着郭敏藏身之处的假山这边走来。

郭敏,看着越来越近的一干人等,寄出龙珠,正要施法,隐去气息。一直默不作声的老道士,忽然出声道,“前方何人,竟然在此窥探我等。”

郭敏一叹气,这籍由龙珠施展的龙息化水行风秘法,虽然隐匿身形颇有奇效,但是施展之时动静太大,一般凡尘后期的修士,对周围灵气敏感一点,都会觉察到异常。看来以后,有必要向三师叔罗归一好好学学那龟息之术。

心中这样想着,脚下却不含糊,款款地走了出来,施礼道,“小生因为要找一位随行的朋友,惊扰了诸位,还望见谅。”

起先安抚住那名暴躁男子的道士,一手放在腰间宝剑剑柄之上,沉声问道,“找朋友?你们是何人,又是怎么进来的?”因为战乱之地的缘故,这栖霞寺,最近本来就罕有人前来,当然集庆城中的达官贵人除外;不过也有限得很,进城出城麻烦不说,谁不怕碰到红巾军?这名道士,看出郭敏乃是女儿身,却是没有觉察方才灵气波动,加上郭敏此刻已然施展了龙息化水行风秘法。这道士,只把郭敏当作了哪家不受管教的女子,甚至是和人私奔的雌鸳鸯。

那方才出声*出郭敏的老道士,见此刻的郭敏弱不禁风的站在那里,浑身上下没有丝毫灵气,不由心中狐疑,默不作声的将周围以神识探查一番,随后狐疑地打量这郭敏。

郭敏,忍住这些人无礼粗鲁的举止,回答道,“我那朋友,此刻应是在与吉相大师商议要事。小生随其而来,在厢房呆得气闷,便出来走走,顺便看看我那朋友在何处。”

听到郭敏提到栖霞寺方丈吉相大师,那方才嚷嚷的一脸凶相的壮汉,将已然不露痕迹欺身上前的脚步,微微又收了回来。

郭敏忽地转身,背对着这些人,急匆匆地走了两步。这些人原本就是在这里商议机密之事,哪里肯就此放过嫌疑,各自身形微动,做出向前倾之势,却又生生刹住。

只听,郭敏停下来,惊慌地叫道,“悟虚大师,你在哪里?悟虚大师,你在哪里?”

正所谓排云阁中趣圆信,集庆地界看生死。

层层宝塔藏舍利,尊尊佛窟寻大师。

第八十二章 千佛岩

悟虚在栖霞寺舍利塔中,与吉相大师,一番细谈,正说到事情要紧处,吉相皱眉时。忽然听到外面响起郭敏的呼喊声,急忙朝着吉相大师合掌示意,便要起身。吉相大师微微挥手,对着悟虚说道,“大师不必心急,外面一干人不过是疑惑大师这位朋友的身份罢了。”

悟虚与郭敏几番相处,却是有几分了解,遇到事情,必会抢先大打出手,闹出无比动静,其刚才发声虽然貌似惊慌失措,实则带着几分狡黠,便知道郭敏又在搞什么鬼名堂。又见吉相大师嘴唇微动,塔外立刻响起一道声音,“原来是悟虚大师的朋友,寒霜子等人多有冒犯。”

寒霜子?当日在鄱阳湖被自己佛音化莲惊走的龙虎山正一教道士,寒霜子?悟虚听其如此说道,便知道郭敏无事,心中放下心来,谢过之后,便静静地看着沉吟不已的吉相大师。那吉相大师,过了许久,方才合掌叹道,“天外天,想不到寺中历代住持口口相传的遗训,竟然是真的。”说完,又是一阵沉默。

悟虚,不解地问道,“吉相大师,似乎有所疑虑?难道不相信,真的有那天外天?小僧别的不敢保证,但那夜在开封城上,小僧遇到的那把玉剑,其威势其气息,超过小僧之前所遇见的任何法器和真灵修士,像极了传说中的仙剑?当然,圆信大师,后来说那不是仙剑,应该是一把仿品。但这也恰好印证了天外天的存在。”

吉相大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此玉剑的威势气息,老衲当晚在栖霞寺,也曾遥遥有所感知。不瞒悟虚大师,老衲资质鲁钝,如今还是真人层级,当晚玉剑一出,老衲竟然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天然的压制。而这种压制,若是老衲猜想不错,那些真灵大修士的感应只怕是更为明显。”

悟虚一听吉相大师如此说道,便知道其也是认定了天外天的存在,又想到相国寺中圆信大师和自己谈及这些秘辛时候的复杂神色。最后,脑海里,又浮现出当晚那把玉剑,在那蒙面女子手中,接引下无数月华,定住自己与罗欢等喇嘛,然后剑气寒光,如月色一般无处不在,席卷向众人的骇人情景。

那吉相大师,见悟虚神色变幻,便说道,“本寺,建于南齐永明七年,经僧朗祖师于此大弘三论教义,后隋文帝于八十三州造舍利塔,其立舍利塔诏以蒋州栖霞寺为首。在李唐代时,又称功德寺,规模浩大,与山东长清的灵岩寺、湖北荆山的玉泉寺,浙江天台的国清寺,并称天下四大丛林。如今,老衲不才,本寺不复当年盛况,又战火连绵,寺中更是幽静无比。”

悟虚,听完吉相大师如此一番介绍,便合掌说道,“栖霞寺,乃是三论宗的祖庭。法脉源远流长,信众代代常有,一时的战火,不过是法尘分别影事。”悟虚此处只提战火,不接吉相大师的所谓“老衲不才”,后以“法尘分别影事”作结尾,却是煞费苦心。《楞严经》中有名句,“纵灭一切见闻觉知,内守幽闲,犹为法尘分别影事”。悟虚用在此处,却是暗劝吉相大师,不应一味内敛保守,而应积极追寻,也可以借此机会振兴栖霞寺。

吉相大师,当然懂得悟虚之意,微微低头,随后又说道,“本寺有两处著名之处,其一便是此刻悟虚大师与老衲置身的舍利塔,其二,便是后面的千佛岩。悟虚大师若是有兴趣,可随老衲前往一观。”

悟虚顿首,随即也起身,随着吉相大师,出了舍利塔,穿过大佛阁,来到后山崖间。便见到郭敏站在那里,背负着双手,正津津有味地欣赏着山崖上各式各样的佛窟。旁边,一个魁梧的男子,站在郭敏旁边,似乎在小声地说着什么。见悟虚和吉相大师到来,那名男子转过身,朝着这边看了看,便疾步上前,唱诺做辑,“蓝玉拜见悟虚大师和吉相大师。”悟虚定睛一看,但见蓝玉,腰挎三尺镶金黑鞘宝刀,一对斑斓虎皮护腕套在手上,及腰长发用一根红色布条束在后面。观其气息气度,修为已经快要迈入凡尘五层,似乎在军中也如鱼得水。

悟虚问了一下那日分别之后其境遇,便看了看吉相大师和郭敏。那吉相大师合掌说道,“这位想必便是郭大小姐,小寺招待不周,令郭大小姐受惊,老衲吉相,在此赔罪了。”郭敏这才转过身,回礼道,“郭敏生性散漫,在贵寺四处行来,冲撞了寺中贵客,还望大师见谅。”吉相答道,“郭大小姐,与蓝壮士皆是本寺贵客。”随即微微扬声,“惠品”那先前给悟虚郭敏开门的惠品飘然出现,“请郭大小姐和蓝壮士,到前面大佛阁一品后山红茶。”然后,微微躬身,对着郭敏和蓝玉说道,“老衲带悟虚大师,稍稍观赏这千佛岩之后,便来与二位赏茶。”

蓝玉知道吉相和悟虚有话相说,便不再多言,向着悟虚深深一鞠躬,便随着惠品而去。那郭敏,愣了一会儿,见悟虚不出声,只是呆呆地看着崖上的佛窟,跺跺脚,也跟了出去。

这边厢,吉相大师,一边沿着山崖,缓缓迈步,一边合掌注视着大大小小、参差岁月的佛窟,说道,“这千佛窟,从齐梁至今,无数高僧大德、达官贵人,各依山石高下深广,耗资无数,更有许多伤亡,方才有如此近千佛像。”悟虚点点头,跟在吉相大师的身,拾级而上,。

一会儿工夫,来到山崖顶处,吉相大师转过身,问道,“行至此处,不知道悟虚大师沿途看过来,有何感触。”悟虚看着那些沿着山势起起伏伏、密密麻麻的佛窟,合掌问道,“还请大师开示。”

吉相大师微微笑道,“老衲也是近年闲来无事,在这千佛崖散步,偶然发觉的。悟虚大师且看,这佛窟,从山崖中间向四周,以岁月是由旧到新,以形态,又是由小到大。先来者,要选一个好位置;后来者,要做一个更大的。老衲从寺中典籍中看到,有几次,这千佛岩下,争执械斗、冲突流血,都是为了争一个位置,比一下大小。”

悟虚听罢吉相如此感叹,知道其言下之意,不禁望向下方,微微出神。过了一会儿,才对吉相大师说道,“如此做法,究竟是凡夫俗子。眼下,我佛门精修佛法的真人真灵修士,面对天外天的压制和上界飞升之望,难道还会做墙内岩下争夺?”

吉相大师,说道,“那当日在千佛岩下,争斗之人,有何尝不是平时敬香礼佛之人呢?悟虚大师,你又看寺外集庆方向,红巾军和元军两军对峙。说是元军,你可知道,城中主事之人是一汉人?御使大夫福寿。身着元军服饰的军士,大部是周围聚集而来的乡军,其中汉人又占了大半?你又看这中原诸地,东西红巾军,还有那张士诚、方国珍。。各路起义军,无不是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帜,可这替天行道的旗帜下,不知道有多少杀戮,多少英雄豪杰以万民为刍狗?”

悟虚,默然,半响过后,问道,“难道栖霞寺及大师,可以舍弃这仙佛之道?”

吉相,合掌答道,“阿弥陀佛,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汝心头。”

这些搪塞话,悟虚却是不信的。反而将方才吉相一番机锋说辞,仔细想了想,也发觉若依圆信联络诸多宗门的意思行事,问题多多。比如,联络之后,做什么?怎么做?是不是要推选一个类似武侠里面写的武林盟主?若是真到了进入天外天之时,是不是每个人都能进去?若是不然,又如何?

想到了这些,又知道吉相似乎另有想法打算之后,悟虚也不再强求。只是闲聊了几句,便和吉相大师,从山崖走下来。途中,悟虚又专心请教了几个中论有关的问题,受益匪浅。

待到了大佛阁,郭敏和蓝玉依旧在那里品茶,只是模样却十分怪异。此二人,靠在椅子上,双目闭阖,各自案几上的茶杯冒着淡淡红色气流,顺着二人鼻孔,缓缓吸入,脸上露出恬静的微笑。

悟虚看向吉相大师,便见吉相大师,微微轻喝了一声,不一会儿,郭敏与蓝玉先后醒来。那蓝玉醒来之后,久久回味一番,方才睁开双眼,便起身抱拳,惊喜地问道,“方丈大师,不知道此茶是何名字?”

吉相大师,答道,“此茶乃是后山枫叶红茶,其叶状若枫叶,历经春夏秋冬,于雪后采摘,收于舍利塔中,香薰烛照,三年乃成。饮入体内,以灵气化之,可以洗涤心神,参悟四季变迁,提升心境。”

郭敏此刻也完全清醒过来,在一旁笑问道,“既然如此,为何刚才大师又将我等喝醒呢?”

吉相合掌道,“阿弥陀佛。所谓境界的体悟,不是一次性越久越好。一段记忆,一段感悟,今天思量感触些许,珍藏些许,存于心底,待他日因缘触发,又从心生,更别样风情,诸多不同。”

郭敏怔了怔,随着蓝玉,难得的一本正经地躬身合掌道谢。

正所谓本是敬香礼佛人,还有高低大小分。

两杯红茶慢慢饮,修道造反多疑问。

第八十三章 试授法

是夜,蓝玉又独自往悟虚住处问安。悟虚与之一番长谈,才知道朱元璋如今在和州,正筹划着攻打集庆,恰好集庆水军统帅康茂才有意投降,便命李文忠带着蓝玉等人前来招降。因为正一教大力襄助朱元璋,不少道士也在军中效力。李文忠军营中,便有那寒霜子等人。考虑到集庆乃是元军重要据点,兵多将广,藏龙卧虎,李文忠便请了寒霜子及其师侄一同前来。

哪知离约好的日子已经过去两天,那康茂才还没有派人前来。李文忠虽然嘴上不说,但是身为的下属蓝玉,却是忍不住嘀咕起来;寒霜子反倒是老神在在,只劝说稍安勿躁。

悟虚疑惑地问道,“为何这寒霜子如此上心,且似乎胸有成竹?”蓝玉答道,“具体情况,蓝玉不知,只隐约听说,那康茂才,曾经以俗家弟子拜入龙虎山天师府,修习水龙符术。此番招降,想必是天师府暗中谋划的吧。”

悟虚心中暗暗吃惊,想不到龙虎山对朱元璋如此看好。难道有高人,占卜出朱元璋当得天下?这也不是不可能。想起当日,在天师府,见到当代天师一手鬼神莫测的符箓之术,悟虚不由暗叹,正一教果然底蕴深厚,不但如此,还出手大胆,行事果决。

旁边蓝玉,这时又悄悄的上前一步,低声禀报道,“大师可还记得,当日在鄱阳湖惊退寒霜子,救下刘富通之事?”悟虚点点头,见蓝玉,一脸谨慎,便一挥手,曼陀罗法界祭出,将蓝玉摄入其中,示意满脸惊奇的蓝玉坐到蒲团上,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问道,“小僧看你白日及夜间,言语之间,似乎有所隐情,此刻在小僧曼陀罗法界之中,有什么尽可直言不讳。”

蓝玉见悟虚发问,急忙收回环顾法界佛堂四周的目光,对着悟虚合掌说道,“大师,蓝玉自从黄河边,拜别大师,便遵循大师教诲,一路南下,投奔大师师弟张元帅。张元帅知道,蓝玉乃是大师推荐之人,青睐有加,将蓝玉安置在与大师也有一面缘的常将军麾下。”

悟虚一听,打断其说话,“慢着,小僧记得常遇春不是先前一直和刘福通在一起的么,却为何又在我那如净师弟那里了?”

蓝玉嘿嘿一笑,“常将军一直倾心刘大小姐,哪知刘丞相为了龙凤大宋大业,将女儿嫁与小明王,作了皇后。常将军,一气之下,这才跑到了朱元帅这边。”

悟虚想到那日在颍湖城中,常遇春为了替刘蝶兰出头,一击黑虎掏心,偷袭自己的情形,不觉微微笑了笑,“原来如此。”

蓝玉,见悟虚一笑之后,不再细问,便又继续说道,“那刘福通丞相,对这寒霜子,一直记恨在心;对常将军也是颇有不满。只不过,此二人如今皆在张元帅麾下,刘丞相看在大师的面子上,一直隐忍不发。”

悟虚,却是没有被蓝玉这几口米汤灌倒,若要是看在自己面子,也不尽然,若是如净师弟没有实力,那多半又是另外的结果。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悟虚也不想在这时候,这些话题驳斥蓝玉,只静静地听着。

蓝玉又说道,“那刘丞相,自白鹿庄起事以来,挥斥方遒,文攻武略,如今更是统筹三路北伐,其组织指挥部属,得心应手、如臂使指,据常将军所言,与大师当日在鄱阳湖上赐法,大有关系。张元帅,也是非常在意,蓝玉投奔之初,还几次三番询问呢。据蓝玉所闻,刘丞相和张元帅,都曾几次派人,打探大师的踪迹。”

神念冥唤术,极西大教的粗浅法门。当日,悟虚得于莫恩,传于刘福通。这神念冥唤术,说起来,其根本,也是极为深奥的大道,只不过开始修行却是剑走偏锋的速成之法。落在邪恶的修士手中,十有**便是*纵人心,以万民为傀儡木偶;落在俗世的枭雄手中,多半便会被视为有神秘作用的政教合一的君师之术。

悟虚微微摇头,说道,“如净师弟,已有净土花莲妙法宗的法门,何须再舍近求远,买椟还珠。小僧,前些日子,已经委托那江入春,有书信一封,还有平时持诵之词,一并寄出。”

蓝玉,连声道,“是啊,大师的十六字箴言,‘众生平等,无有众苦,但受诸乐,故名极乐’,蓝玉闻之如醍醐灌顶。可却生生被军中那帮儒生给改了!”

“哦?”悟虚不由心中好奇,不知道李善长、刘伯温这些后世赫赫有名的传奇人物,将自己的那是六个字,怎么个修改?

待听闻“众生平等”改为了“众生皆苦”,悟虚沉默不语。这两句,皆是佛家语录,于佛门中人来说,众生皆苦,其实也蕴含着众生平等。众生皆苦,说的是红尘俗世,于世尊眼里,无不困苦;众生平等,说的是六道轮回,于世尊眼里,法性广在。只不过,若佛家之语,由儒门阐释,怕是后面终有偏颇。

悟虚,一边思索着,一边忽然出声问道,“你觉得是众生平等好,还是众生皆苦好?”

蓝玉当即答道,“蓝玉觉得,众生平等好!不管怎么样,大家都是佛门弟子,都是白莲兄弟,都是替天行道,都是救万民于水火。”

悟虚,不置可否,只是朝着蓝玉微微一笑,貌似鼓励。

蓝玉见状,又说道,“如今大帅麾下,不但有我白莲教众,儒门书生,还有正一教的道士。”顿了顿,“如今,这儒门书生和正一道士,联手一处,隐隐有压住我白莲教众一头之势。”言语之中,颇有忧虑。

悟虚,在后世也读过几本历史书,明白其意,当下说道,“你可知道,自古以来,历朝历代,皆是独尊儒术?”

蓝玉答道,“蓝玉不知,蓝玉只知道,当日黄河边深受佛恩,还望大师指点迷津。”

悟虚,想了想,幽幽地答道,“佛法,于世人,首先讲的是一个空字;然世人大多愚昧,又岁月匆匆,多半止于这个空字。是以,于统治者言,开国难用佛法,治世偶用佛法。白莲教自白莲社分离出去以后,教义斑驳,甚至说什么‘真空家乡、无生老母’,也非正统佛法。你以白莲教众自居,显然是不通佛法,左右不是人。”

蓝玉听着悟虚之语,一片茫然,只到最后,听得“左右不是人”,方才大惊,失声说道,“大师,蓝玉一向心怀我佛。无奈大师一直不肯收我为徒,只是传些神通法门;还望大师,今日传我正法!”说罢,以头抢地。

悟虚,抬起右手,托住蓝玉,说道,“小僧,这一世都不会收徒。至于正法,小僧方才已经传于你!”

说罢,以雪山狮子吼,将“众生平等”四个字,诵出。

那蓝玉,便只见,佛堂四周的壁画似乎活了起来,观世音大士手持净瓶柳枝在海上,世尊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如诸天星辰,若唱若诵,若念若想,传到自己眼中、耳中,无不是四个字,“众生平等”。

悟虚看着在法界佛堂之中,若有所思又一脸茫然的蓝玉,想了想,自己的灵识之体,又施展金刚伏魔六道转轮法门,演示六道金刚法相,或喜或悲,或嗔或怒,最后,若有若无,只有一个金刚伏魔圈,似真似幻地浮现在佛堂上。

悟虚将手指一点,这金刚伏魔圈,便飞入蓝玉额头。

蓝玉闭目感受了一番,欣喜地向着悟虚,躬身合掌道,“多谢大师赐法。”

悟虚摇摇头,摆摆手,说道,“小僧不是什么大师,只因你我有缘,小僧便将自己的感悟与你分享一二。还望你日后,能够敬畏因果,自求多福。”

蓝玉得了悟虚以自身感悟讲解的整部金刚伏魔六道转轮法门,心中欢喜,口中连连称是之余,还不忘再三询问道,“大师,但又所差遣,蓝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悟虚想了想,说道,“我这里有一套别人的组军练兵、对阵杀敌的法门。你可与常遇春依托白莲教众,实验一二。若是不出意外,也不比那刘福通的神念冥唤术差。但有一条——”

蓝玉听闻悟虚要传下不亚于神念冥唤术的法门,心中狂喜,莫说是一条,便是千条万条,也立刻答应,当下,把头如鸡啄,颤声道,“大师,只管吩咐,蓝玉自当谨记。”

悟虚也不管蓝玉如何表白,却是心中一边回忆后世某位伟人的创举,口中一边缓缓说道,“众生皆苦,众生平等,此二句,缺一不可。能受持念诵者,可为亲兵;此亲兵,不在将帅左右,而在军中各处;以此,全军一心,烛照千里;以此,上体天心,下察军心;以此,能生勇猛精进心,能受诸佛加持力。”

蓝玉,半懂半不懂,似懂非懂,却是牢牢记住了悟虚此番言语。合掌唱诺道,“多谢大师授法。”

悟虚,沉默片刻,终是苦笑道,“也罢,法不可轻传。既然忍不住传了,哪怕是别人的法门,小僧也要认这因果。”顿了顿,说道,“你不可说小僧是你师,但小僧认这个因果,记住了么?至于我那师弟如净那里,你可酌情言说,我也会与之言说。”

蓝玉,点点头,“蓝玉不说大师是我师,但蓝玉知道大师是我师。”

悟虚挥挥手,将蓝玉送出了曼陀罗法界。

正所谓蓝玉深夜表忠心,悟虚法界问军情。

只因儒生篡平等,便忆伟人开太平。

第八十四章 再相会

第二天一大早,李文忠便带着手下及寒霜子等人,一同前来拜会悟虚,言道朱元璋已经得知悟虚在栖霞寺,已经亲率大军,朝集庆开来。悟虚自然高兴,也想看看,先前的如净师弟如今是如何威风八面、叱诧风云,便要带着郭敏,去与朱元璋相会。李文忠,便请悟虚稍些时日,待那康茂才派人过来,再走也不迟。

这一年,张士诚在江浙东部,据通州、常熟之后,又大举进攻平江。朱元璋也乘机,向集庆方向*近。算起来,这已经是其第三次攻打集庆了。前两次,皆属于试探性的攻击。

在第二次攻打集庆期间,元军降将陈野先不堪朱元璋扣留其家眷做人质,意欲再反,朱元璋从军中校尉处得知情报却不声张,依旧准许立功心切的义父郭子兴的妹夫郭天叙与其子张天祐领兵攻打集庆,结果陈野先和集庆城中元军合谋,郭天叙、张天祐死于乱军之中,陈野先也被地方乡团误以为投效红巾军,也被设伏而杀。陈野先其子,陈兆先接管其旧部,“屯方山,与海牙掎角以窥太平”。

太平,乃是当今安徽当涂。朱元璋当初夺下和州之后,部队日益壮大,粮食问题也日渐突出,恰好有两支巢湖水军因为红巾军的内斗,派遣使者联络。朱元璋便与之相约,兵马登船,进攻长江对岸的采石,得到大批物资,又命人将船缆砍断,把大小船只悉数放诸江流,自断后路,又许以重利,一鼓作气攻克太平。随后,朱元璋又使计,在船头摆酒庆功之际,将巢湖水军大头目李国胜,灌醉沉江,赚得了巢湖水军。自此,朱元璋便拥有了自己的第一支水师。朱元璋,听从手下谋士李习陶安等人的建议,在太平置太平兴国翼元帅府,伺机东取集庆,以图霸业。

此刻,朱元璋,利用巢湖水军大败蛮子海牙水军于采石,又攻克集庆四周的溧水、溧阳、句容、芜湖等,将其四面围住,正积极调遣水陆之师,准备第三次攻打集庆。那集庆城内的水军元帅康茂才,见势危,便阴遣特使,意欲归降,朱元璋便派义子李文忠,与之在栖霞寺会面。

悟虚在寺内等到一日,那康茂才才姗姗而来。原来是战事吃紧,城中各个势力,皆撒下诸多眼线,各自相互监视着。康茂才,乃水军元帅,惹人注目,好不容易才借着母亲生日之机,点起一队军士,带着几个喇嘛,簇拥着老母亲及一干家眷,到栖霞寺前来烧香还愿。

康茂才在夜间与李文忠等人接上头之后,将集庆城外城内的军事布防图,李文忠又将图转交给悟虚。悟虚带着郭敏,当夜便出了栖霞寺,掉头西南,绕过集庆城,直接往朱元璋的太平兴国翼元帅府方向飞去。

待到了集庆城南五十里处,悟虚便看到下方火炬如海,兵马奔腾,便对郭敏说道,“城外如此声势,定然便是如净师弟的军营所在。”说罢,二人缓缓落下。

这军营的帅帐中,朱元璋正和左右文武部属,商议攻打集庆诸多事宜。忽然,帐外有军士禀报,说是有一名自称悟虚的和尚,带着一名女在,在营外求见。朱元璋当即命令,常遇春领着江入海、江入春先行出营迎接,自己则带着李善长、徐达等诸多手下,随后而来。

悟虚与郭敏,在常遇春三人的接引下,进入军营,走了一里不到,便看到朱元璋等人迎面而来。

悟虚在月下清辉中,在四周持刀军士的火把下,看着从百米远处渐渐清晰的朱元璋,但见其身着黑色长袍,步履沉稳,眼神犀利,身后众多追随。心中欣喜,不愧是三十不到的义军元帅!当下也快步上前,合掌笑道,“江家村一别,如净师弟可好?”身前碧海潮生,白莲幻显。

朱元璋见此,两手合在胸前,一边摩挲着,一边笑着绕了悟虚一圈,拍掌道,“悟虚师兄,倒是想煞了朱元璋!如今宝相庄严,可喜可贺!”随即,一边不断介绍周围的文人武将,一边牵着悟虚的手,朝着帅帐走去。

进了帅帐,早有人备好了酒席。众人各自落座,朱元璋将悟虚与郭敏列为一席,安置于左上首。

三杯酒过后,悟虚将自己江家村一别之后的经历,择其梗要,讲述了一遍。途中说道,在大都,与八思巴座下的多吉、卓达等人,保护龙脉,力战东海妖人,乃至龙潜偷取龙气,在扶桑岛国蓄兵。众人连连喝彩之余,大加鞭挞。

悟虚看了郭敏一眼,见其沉默不语,便将那日在破军山坊市中所知道的东海妖盟鼓动妖修,暗助元军,配合张士诚、方国珍进攻红巾军一事按下不表。

忽然,左手边,紧挨着自己席位的徐达,起身举杯,说道,“徐达,早就自元帅口中,听闻大师之名,如今又听闻大师说起如此英雄豪事,不可不敬酒一杯。”说吧,领着几个人,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悟虚知道眼前这个沉稳干练的徐达,以及后面汤和等人,乃是朱元璋孩童时候的玩伴,深得信任和器重,更是各自立下赫赫战功,不敢怠慢,也举杯回礼。

之后,对面的李善长,也站了起来,笑道,“说起来,我等今夜还是沾了悟虚大师的光。大王,早有严令,军中平时严格禁酒,不然立斩不赦。”悟虚回头看了朱元璋一眼,朱元璋笑道,“哈哈,今夜我与悟虚师兄,领命出山门来,第一次相聚,自当与各位爱卿畅饮。只不过,这大王二字嘛,还言之过早。”

悟虚微微一笑,心中记起后世史书记载,朱元璋前期一直遵循“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战略,如今在帅帐中,这些人已经明里暗里称呼其为大王了。又看了看对面端坐在那里气宇轩昂、神采奕奕的中老儒士,心想:难道是自己的穿越,导致了历史有所变化或者提速?面前的刘基和宋濂等人,后世史书记载,那是在打下集庆,改名应天府之后,多番延请,甚至威*利诱,才请来的;如今,已然是端坐在集庆城外的帅帐之中。

心中如此想着,嘴上确实一番说辞,又饮了一杯之后,从怀中取出康茂才献上的军事布防图,一弹指,徐徐地送到朱元璋案几上。朱元璋伸手取过,翻看了一下,举在手中,得意洋洋地对着众人说道,“有此图,集庆指日可下。”

康茂才投降之事,众人早已知晓,见朱元璋将此图举起,如此言道,便纷纷叫好,各自向朱元璋敬酒。

朱元璋喝过左右敬酒,对着悟虚笑道,“待打下集庆,元璋便盖一座比天源延圣寺还大的寺院,由师兄你作住持,如何?”

常遇春在一旁嚷道,“对,到时候,悟虚大师,便作我们白莲教的国师。”立时,便有几名将领,随声附和。对面的李善长,也对着悟虚和郭敏,抚须笑道,“这倒是极好,怕只怕悟虚大师,红尘未了,不想青灯古佛啊。”

朱元璋看了常遇春一眼,又看了看悟虚及其身边的郭敏,笑吟吟地望着悟虚。帐中渐渐安静了几分。

悟虚笑了笑,合掌说道,“多谢师弟美意,悟虚一心追求大道,四处云游,住不惯大寺庙,做不了什么国师啊。”

朱元璋笑着对众人说道,“我这师兄,生性好动。想当年,领着俺在妙法峰四处游玩,捉鸟掏蛋,烤鱼喝酒,有诗言‘酒肉穿肠过、佛在心中坐’。”众人哈哈大笑,悟虚也不由忆起当初在妙法峰和朱元璋的“荒唐”岁月,“苦”笑不止,帐中气氛又热闹起来,各自劝酒不断,高谈阔论不断。

那朱元璋见帐下热闹起来,也借着酒意,起身走下帅位,来到悟虚面前,将悟虚又从头到尾细细看了一遍,颇为伤感地说道,“江家村一别,如净以为再也见不到悟虚师兄了。今日一见,几不敢相认。”

悟虚心中一暖,说道,“凡有相皆是虚妄。悟虚虽然现在是金发碧眼,但依旧还是当日妙法峰那个玩劣的小沙弥。倒是如净师弟你,还俗起义,生死之间,还要多多保重。”

两人不由一阵唏嘘。

朱元璋,说道,“师弟我也是没有办法啊。本想在皇觉寺中好生修行,却因缘际会,投身沙场。师兄,你可否留下来,助师弟一臂之力?”

帅帐虽大,但主帅朱元璋的声音却是可以被众人听见。此话一出,帐中便渐渐安静起来。

悟虚略一思索,答道,“天下更替,师兄虽然是方外之人,却也有一腔热血,可助师弟一臂之力。”此言一出,常遇春等人,便露出了笑脸,而其他人等,愈发安静起来。

“不过,悟虚确实是一心追求大道。待师弟你攻下集庆,安顿下来,悟虚便要离去。”悟虚话锋一转,朱元璋微微露出失望神色,拍拍悟虚的肩膀,低声道,“待会再说吧。”

正所谓妙法峰上师兄弟,军营帐内再相会。

贤达猛将放眼望,不缺沙弥一人归。

第八十五章 送金龙

朱元璋侧身,又看着一旁安坐的郭敏,问道,“冰昙仙子的大名,朱某也是久有耳闻。”郭敏款款起身,“张大元帅,英名远播,如雷贯耳。”

便有对面一直静声饮茶的宋濂,说道,“东极岛浩然真君,赵浩然,先前乃是南宋皇室之人,如今大元气数已衰,不知令师及东极岛有何谋划?”

天下皆知,东海妖盟乃是以东极岛为主的比较松散的联盟,大大小小十余个门派,有人有妖。前面悟虚说到,东海妖盟的龙潜在恨散人的帮助下,盗取了些许龙气,此刻在扶桑岛兴风作浪。是以,当世大儒宋濂,有此一问。

郭敏环顾四周,稍顿一会,答道,“家师,自从迈入真灵境界,一心只求大道,于俗世的分分合合,却是看得淡了。至于那龙潜盗取龙气一事,当日只不过是察看解救被蒙古人和喇嘛教困住的龙脉。”

说罢,郭敏又将当日在破军山,苦行师叔,“无意”发觉,喇嘛教以冥怨业障困住龙脉一事娓娓道来。

朱元璋拍掌怒道,“张某如今才知道,蒙古人和喇嘛教,居然如此狠毒,真是人神共愤。大元不灭,天理难容!”转身,复眺望着东方,说道,“本帅,一向敬佩诚王,以区区十万之兵,拒脱脱百万大军,断了元朝南北漕运,对抗击大元实有在世居功至伟!”

悟虚,一阵纳闷,怎么突然又扯到东边的张士诚去了。却见郭敏,大大方方地走出来,对着帐中一笑,“诚王沿海之地,其所部多曾是我东海盟之人。当日脱脱以百万大军遍压诸雄,诚王见事急,亲自前往东极岛求援,晓以大义。便有二师叔恨散人,派遣门下腊梅仙子等人,前往襄助。这才牵制坚持到脱脱获罪,百万大军溃散。”

郭敏这一番话,说得帐中众人连连点头。无论如何,张士诚在抗元前期,确实是有中流砥柱的作用。张士诚起兵,占据江南最为富庶之地,割断南北漕运,有力影响了元朝北方得财政经济,脱脱百万大军,重心也在其处;相持之下,脱脱获罪诏,大军散去,各路起义形势才摆脱了低潮。

朱元璋,点点头,若有所思,重新走回帅位,举起酒杯,道,“今夜,本帅不但与同门师兄重逢,又得见东极岛贵客,诸位且举杯痛饮。”

之后,帐中纷纷举杯,一饮之后,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各自交谈。中有一道士,头插千年檀木簪,身着九宫八卦袍,站起来,抱拳对朱元璋说道,“大王,如此良辰佳时,何不命军中健儿,献舞一场,以助雅兴?”

朱元璋,顿时来了兴趣,对着这名道士,问道,“哦?天辰道长,莫非那《九宫八卦阵》已经演练得差不多啦?”

那龙虎山天辰子,傲然而立,不无得意地答道,“贫道等,从军中挑选出健儿,经过半年左右的训练,如今已然略有小成。”朱元璋大喜,便命将酒席搬至帐外,与众人一同欣赏。

一会儿功夫,一名年轻的道士,领着一队军士,来到场中,朝着朱元璋等人躬身施礼。之后,便结阵开演起来。但见这名道士,手持桃木剑,居于阵心,其余八名军士,将手中利刃舞得密不透风,随着这名道士的方位,时而九宫,时而八卦,组合成一个个攻防兼备的剑阵。那名道士,脚踏天罡,将众军士的凛然杀气,牵引于己,桃木剑所指之处,便有风雷滚滚、罡风阵阵。

一时间,不但在座诸人微微点头,场外执勤的士卒,更是如雷鸣般的助威声。

天辰子,好不得意,端着酒杯,走到悟虚跟前,敬酒笑道,“悟虚大师,当日龙虎山大师与天星师兄论法,贫道也在跟前。大师以曼陀罗法界,显碧海白莲,与天星师兄的七星化龙相会,佛道想融,盛况妙相,贫道记忆犹新。如今,贫道借着《九宫八卦阵》训练明教圣战士,兼并佛道,倒让大师见笑了。”

佛道之争,由来已久。历史上,有好几次闹得很厉害。若是详说,恐怕要另开一书。

其实,佛道本一家,《金刚经》里面也有言“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可到了世俗,难免发生碰撞。哪怕是得道高僧、道门真人,有时候也身不由己。

这天辰子如今如此说道,悟虚也能理解,但作为佛门中人,难免尴尬。这倒是其次,关键在于天辰子说什么明教圣战士,这样一来,岂不是佛教都没有了?当年白莲社传承下来的白莲宗,白莲宗外门分化演变出来的白莲教,如今不但教义斑驳,而且竟然连教名也改了,成了什么明教?!

悟虚,看了看四周,又见常遇春等人,脸上阴晴不定,便说道,“阿弥陀佛,小僧不知何为明教。只知道,我佛门一脉净土宗下有白莲教,专说净土显易法门。”

那天辰子笑道,“白莲教,当代以来,广为传播,后又吸收西方明教教义,所谓‘明王出世,普度众生’。是以,白莲教即是明教,明教即是白莲教。”

悟虚,从座起,合掌道,“明教崇尚光明,尊崇明王。但白莲教,其实却是净土宗门,诵的是阿弥陀佛,求的是极乐世界。此二者,虽然仪轨有些相似,但其所追求的,却是不同。”

此时,天辰子和悟虚的谈话,已渐受人关注。便有刘伯温,问道,“有何不同?”

悟虚,保持着合掌的姿势,环顾四周,答道,“不同之处有二。其一,明教将光明与黑暗完全对立,而我佛门却是光明黑暗皆是虚妄,不过是由心生而已;其二,明教说‘明王出世,普度众生’,是以人度众生,而我佛门却是以法度众生。”

天辰子笑而不语,却有一个声音响起,“说来说去,也不过是白莲教与明教内部的纠葛,如今龙虎山有九宫八卦阵,大师不知有何法?有何阵?”

悟虚默然,说来说去,还是要手底下见真章。可赢了的便是对的,输了的便是错的?原本对的,为了要赢,搞不好便要使出若干错的手段;原本要错的,却因为输了,反倒博得不少同情。世尊常说,以大慈悲心入世,又说真空妙有。悟虚此刻,却是又多了不少感悟。

“罢了!”悟虚走到场中,“小僧不才,权且勉强演示一二。”又问方才那演练九宫八卦阵的八名军士,“汝等可是白莲教中人?”又复问“可曾诵阿弥陀佛?”

见这八名军士尽皆点头称是,悟虚便走到阵眼,诵了声阿弥陀佛,传音军士,叫其依照平时天辰子的训练游走结阵,同时齐诵“众生平等,众生皆苦。”

一遍,两遍,三遍,还没有什么异常。。待到后来,众人看出来端倪。却见悟虚身影渐渐淡去,似乎隐匿于曼陀罗法界之中;这八名军士,依旧踏着九宫八卦方位,但是其落脚之处,有莲花显现;整个阵法,隐现六道轮回之相;合击之处,隐隐有破空之威。

这是悟虚灵识之体居于曼陀罗法界,收拢阵中军士诚心念力,参照金刚九会曼陀罗界与金刚伏魔六道转轮法门,略加变化,而成。

最后,悟虚,以法界佛堂佛龛佛首缭绕的清气,将众军士念力杀意,加以牵引,便见阵中军士们,齐齐一声,手中利刃齐齐向前方斩去,一条淡淡的金龙显现,在军营上空昂首愤爪,怒视四方。

朱元璋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忽然,场外的军士中齐声呐喊,“真龙天子,大杀四方!”随后,传遍军营,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响彻云霄,声震四方。

待八名军士停下动作,悟虚从曼陀罗法界出来,朱元璋疾步走来,握着悟虚的双手,连声说道,“想不到,师兄,你才是真龙天子!”

悟虚哑然,想不到当日在大都守护龙脉,沾染的这条隐于青气之中,不认主不露面的小龙,在今晚却跑出来捣乱。急忙正色朗声,“这是当日师兄大都守护龙脉之时,沾染的气息,平时未曾显露,如今在师弟帅帐前,腾空而起,可见真龙天子应在师弟身上!”说罢,手指轻轻一引,夜空中那条金龙,嗖的一下,飞了下来,围绕着朱元璋,若隐若现,盘旋不已,不时长吟。

旁边的李善长,宋濂,徐达、汤和,以及天辰子等人,尽皆起身说道,“金龙随身,长吟不止,大王乃真龙天子是也!”

朱元璋,却是看着悟虚,略带“羞涩”地嘿嘿直笑。后世穿越过来的悟虚,皱眉苦笑,索性将法界中佛堂内佛龛上佛首前那道道青色气流,*出法界,弹向朱元璋额头。却见那栖身在青色气流中的那道龙息,绕着朱元璋不断游走,随即将朱元璋包裹。

过了片刻,朱元璋在一团金光中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便见一条金龙隐约在其身后浮现,又顷刻没入其体内。而那道道青气,一部分随着金龙注入朱元璋体内,一部分复又回到悟虚身边,消失不见。

众人却不管这么多,纷纷向朱元璋叩拜。

于是,三军大振。

正所谓佛道相争结法阵,真命天子看金龙。

青气本是众念力,送与帝王因果重。

第八十六章 有心人

不知为何,悟虚看着眼前一幕,心里却隐隐不是滋味,只是低头合掌,随声恭贺。

却见朱元璋仰天长笑,忙将众人起身,又转身问悟虚道,“师兄,方才此阵威力甚大,不知以何为名?”

悟虚,正等着朱元璋此问,笑道,“师弟却是忘了,此乃本门净世青莲轮回阵。白莲宗弟子,口诵阿弥陀佛,以发愿为平等众生尽渡六道苦海故,积聚众生念力,白莲化青莲,荡涤一切牛鬼,横扫一切蛇神。”

顿了顿,悟虚又走到阵法之中,一起心动念,一条虚幻的龙影,又浮现在半空,环顾全场,,颇有深意地说道,“不但如此,此阵若是由顺天应命的真龙天子,予以加持,激发之下,便有能勾动龙脉之力,龙影腾空杀敌。”

悟虚这些话,却是虚虚实实,但在场诸位却是无人出声询问。

朱元璋待众人又是齐声相贺,军士们阵阵欢呼之后,方抬手,示意众人安坐,拉着悟虚走到帅位,命人在旁边加了一个坐垫,与悟虚一同落座,沉思片刻,难得地合掌说道,“元璋本在洞天福地,白莲宗内门,花莲妙法宗修行,无奈大元无道,天下困苦,师门便命师兄悟虚与元璋下山,红尘历练,替天行道。”

便有座下常遇春,起身说道,“白莲宗,分为内门外门。大帅自内门而出,我外门白莲教众弟子,自当遵大帅言出而法兴,誓死追随!”

悟虚,不由侧目,后世史书记载常遇春是个糙爷们,如今此番言语,倒是令人感觉史书多半不实。

朱元璋看着常遇春,点点头,又侧身看了看郭敏,对着悟虚,笑道,“师兄虽然一心追求大道,游戏红尘,点化世人无数,但也不可过于偷懒啊。”话语说到最后,声音上扬,提高八度,“元璋今日,便请师兄你暂留军中数日,传授演练本门净世青莲轮回阵,尊号曰太平兴国法师!”

悟虚,起身,合掌,向四周合掌。

朱元璋,又命道,“常遇春听令,本帅命你为开路先锋,明日休整,后日攻打那集庆城!”说罢,将康茂才献上的军事防守图扔给常遇春。

常遇春,手捧地图,躬身领命。

。这场酒宴,因为朱元璋金龙附体等事情,持续到很晚。不少人借着这个机会,喝得酩酊大醉,朱元璋和悟虚二人一边说起妙法峰往事,一边连连举杯,也是颇有醉意。最后,还是李善长、刘基、宋濂等人,说道天色已晚,军中不可醉酒。朱元璋乃宣布散宴,各自休息去。

临走之时,朱元璋,拉着悟虚的手,指着郭敏,低声道,“师兄啊,这冰昙仙子,可是那张士诚一直念念不忘的人。如此天香国色,还不早些收入帐中?!”说罢,大笑而去。

。宴席散后,也不知是下面人疏忽,还是朱元璋特意吩咐,军士将悟虚和郭敏领到一个帐篷里面,便自行礼离开。悟虚站在帐中,摸摸自己的光头,倒不知何去何从。

却见郭敏大摇大摆地走到帐中案几处,一屁股坐在兽皮垫上,取下头上玉簪,青丝披肩,重复女儿身,然后随手倒了两杯清茶,手掌一抬,说道,“太平兴国法师,方才人多,郭敏挤不上来;现在,以茶代酒,敬法师一杯。”

悟虚,尴尬得笑了笑,摆手说道,“你就是喜欢取笑捉弄人。区区太平兴国法师的虚名,小僧难道还真的贪着不成?”

郭敏旋转着手中的茶杯,看着坐到对面的悟虚,冷笑道,“区区太平兴国法师?大师不是又献法阵又献金龙,方才求得?”

悟虚一听,心里隐藏半夜的情绪,顿时窜上来,一挥手,在这帐篷内外布下结界。实话实说,悟虚方才演示阵法,本是想以众生念力的青色气流,牵引军士堂堂杀气,显示阵法威力,以此告诫朱元璋众生念力、万千民意的用和重要。哪知,原先居于法界青气中那隐藏的龙脉气息所化的金龙,竟然自己跑了出来。

难道真的有真龙天子?后世过来的悟虚,本是不相信的;如此,看来,似乎还冥冥中真有其事?悟虚当时,不由生出一种“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喟叹!又想到后世中,什么历史不能改变的叙述,所以后面才干脆趁机将那道金龙连着众生念力青气打入朱元璋体内。

如今,郭敏冷声指出,还言语间带着讥讽和轻蔑,似乎不屑于自己将法界金龙拱手“献与”朱元璋。悟虚,心中郁闷可想而知。

“郭大小姐,若是羡慕那王侯将相的生活,为何当日不下嫁那诚王张士诚?”悟虚,憋了半响,想到朱元璋今夜离别之时和自己的醉话,反唇相讥。

郭敏勃然大怒,脸色通红,站起来,看着悟虚,缓缓说道,“本大小姐,想做的是武则天那样,自己做主、自由自在。你呢,白莲宗内门,花莲妙法宗,师兄,又是喇嘛教弘法长老。龙脉气息,却偏偏拱手让与区区凡尘三层的马脸师弟!”

悟虚,心中本有心魔,如今听郭敏如此挑明兼讥讽,直觉心中一团乱糟糟,好半响,才双手扶着案几,定定地看着郭敏冷艳之姿态,问道,“我们修行之人,追求的是大道。难道你便因为我献出金龙,让别人做了帝王,便看低了我么?”

郭敏一甩长发,答道,“做不做帝王不重要,但无端地拱手献出金龙,足见你没有一颗勇猛精进的道心。又谈什么一心追求大道呢?”

悟虚,默然无语。想了想,方才低声说道,“若是小僧说能够暗窥未来,你定然不会相信。这么说吧,小僧今夜如此做法,却是为了天下苍生。”

郭敏见悟虚在一旁,时而欲言又止,时而默然无语,时而孤寂彷徨,也是心有不忍,此刻听得悟虚如此说道,便温声问道,“方才宴席上烈酒伤身,如今没有应酬,清茶一杯,你我可且饮且谈。

悟虚,接过郭敏递过来的茶杯,一饮而尽,“小僧是欲要追求大道,尤其是知晓天外天诸事之后。这天下,却是要靠我那如净师弟这样的英雄豪杰的。所以,今夜,小僧虽因心魔,隐隐不甘,却依然无怨无悔将金龙打入其体内。这尘世的因果也随之打入体内。”

郭敏笑道,“那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为其造势,什么净世青莲轮回阵,什么青龙随身真龙天子。。”顿了顿,“你还要知道,修行之人,可以帮助世俗之人,但是不能阿谀世俗之人,不然真真是叫人瞧不起!”

悟虚,合掌道,“阿弥陀佛,女施主,我们修佛之人,讲求的是方便法门。今夜,小僧如此这般的增长如净师弟的威势,不但凝聚军心,更振奋军势!俗话说,狭者相遇,勇者胜。”

郭敏反唇相讥,“你以为我没有读过兵书,这点道理了都不懂?军心、军势,固然重要;亦有多种方法增进。可你如今却是大树特树军中首脑,你那如净师弟。你不怕,凝聚军心、振奋军势的同时,冲昏了朱大帅的头脑?也不怕因此愚弄了天下众生么?”

悟虚,见郭敏似乎理解自己的放弃,认真的与自己讨论自己的选择,心里暗暗欣慰,想了想,答道,“天下众生,本就愚昧;又受大元压榨盘剥;如今,各路义军,揭竿而起,无不是借着白莲宗、乃至摩尼教,发动众生,应运而起。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是否愚弄众生,那就看我那如净师弟的了。却不是你我*心的话题。”

郭敏问道,“那就是可以将天下愚民随时玩弄于鼓掌之间了?”

悟虚,合掌,笑道,“这只不过是方便法门罢了。何况,对郭大小姐这样聪敏的,又何来愚弄呢?嗯,天色已晚,你我早些休息吧。”

郭敏点点头,站起来,走向帐中软榻,背对着悟虚说道,“好吧,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悟虚看着郭敏窈窕身影,垂肩长发,忍不住叫道,“郭敏!”

郭敏转过身来,看着悟虚。

悟虚,定定地往着郭敏,沉默片刻,说道,“我们一起去天外天,好么?”

郭敏看着悟虚,淡淡的画眉,明亮的眼眸。沉默片刻,嗯了一声,如微风轻送,便转身走入软榻。

风继续吹,不忍别离。

悟虚,看着那徐徐放下的帏纱,忽然感觉到自己转世到这个时空之后,是一无所有。金龙送给了朱元璋,天外天不知何时能入,大都出来和郭敏的嬉笑争斗、悲欢离合,现在也只有一个轻轻的“嗯”字。

原来情动竟是这样。从眉梢中感觉到。从眼角看不到。

正所谓演练阵法长权威,博得白莲显宗门。

金龙腾空美人嗯,便忆后世有心人。

第八十七章 法灭尽

第二日,因为常遇春作为先锋,要着手准备明日攻打集庆之诸多事宜,悟虚便在赶回来的蓝玉和江入海的陪同下,在军营中,随处参观。郭敏也随同而行。

悟虚本不知兵,但见军中旌旗招展、气氛肃然,中下层军官及军士纪律严明、令行禁止,便也装模作样地在那里不住点头。倒是郭敏偶有说辞。转了半天,来到蓝玉见悟虚隐隐有点索然无味,便说道,“大师走了半日,眼下日中,不如先用过午食,休息片刻,再行安排。”

悟虚看了看郭敏,担心其吃不惯,那蓝玉仿佛早有预料,又说道,“大帅常言,军中各级要同吃同住,上下一心。不过大师和郭大小姐,却是贵客,衣食住行另外有所安排。”

听得蓝玉如此善解人意的话语,悟虚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又回头望了望郭敏,转身对蓝玉说道,“那怎么行呢?来到军营,自当遵循军中规矩。况且,我佛门中人讲的是众生平等,行走在外,讲的是随处化缘,若是贪着美食佳肴,岂不是让众军士觉得等级森严、高人一等?不妥,不妥。”便要蓝玉领着自己随处找个地方,与军士们同吃同喝。

郭敏,笑道,“这些却是矫情了。若是要如此平等,为何大师你不穿上军装,每日在营门站岗执勤?古往今来,那些帝王将帅,统军之时,偶有同吃同住之事,便被阿谀奉承之人,记于史书,称之曰仁。虚伪至极,不过是为了让军士上阵之时,为其卖命罢了。”顿了顿,看了看略显尴尬的蓝玉和江入海,“极端者,如战国时期的吴起为将之时,自己一人与军中最下层的军士,同吃同住,甚至有士卒有病疽,竟然为其*。可士卒之母却是痛哭!”

这个典故,悟虚也是读到过的,正欲开口。忽然听到远处传来拍掌声,抬头一看,昨夜席上沉默不语的刘伯温,骑着一头小毛驴,缓缓而来。

那刘伯温,在小毛驴上,拍掌过后,身子微微摇晃,悠悠地吟道,“卒母闻而哭之。人曰:‘子卒也,而将军自吮其疽,何哭为?’母曰:‘非然也。往年吴公吮其父,其父战不旋踵,遂死於敌。吴公今又吮其子,妾不知其死所矣。是以哭之。”

吟罢,恰好到一米开外,刘伯温随即翻身下地,朝着悟虚和郭敏等人拱手作礼。悟虚等人还礼,问其要去何处。刘伯温答曰,刚从某处巡视而返,又说道,“所谓大道废,有仁义。方才郭大小姐一番见解,倒是不落俗套,深得浩然真君的真传。”

浩然真君赵浩然,原先是儒门修士,及至真人境界,便儒道双修,方才迈入真灵一级。刘伯温,将道家宝典《道德经》里面的话语信手拈来,称赞郭敏及浩然真君,却是非常应景贴切。

悟虚对这位后世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刘伯温,还是抱有极大的好感,见自己的见解被郭敏和刘伯温所驳,也不恼怒,合掌说道,“阿弥陀佛,却是小僧着相了。”

刘伯温一边牵着毛驴,一边和悟虚郭敏等人说这话,便将众人引到自己的住处,一一落座之后,便吩咐军士送来足量的饭食。

不一会儿,帐中青竹做成的案几上,便摆满了美食佳肴,有春笋、鲤鱼、青菜、香菇、牛羊肉,等。刘伯温等端菜的军士退下之后,又从身后取出一壶美酒,为众人一一斟满。

席间,刘伯温问道,“我观大师昨夜那净世青莲轮回阵中,白莲之上,青气流动,似乎是众生业力?”悟虚一惊,想不到这刘伯温果然名不虚传,居然能看出这是众生业力。一般之人,悟虚只对其说是众生念力。所谓念力,只是愿念之力;而业力,则是包含有已成事实,因已成,果待结。此两者不但威力、运用不同,对持有施展者的影响也不同。

便拿悟虚法界青气之业力来说,不但有死去的江家村人与悟虚的业,到了后面,更有那些枉死的魏家村与悟虚的业,甚至那些被羌巴穆勒戮害的僧众,也因为被用来炼制偷袭悟虚的佛怨墨簪,而与悟虚的业。从某种角度来说,悟虚是业力缠身。好在这些都不算是悟虚作下的恶业,且又被悟虚以佛法发心起愿,回向为一种助力。

这些都是悟虚法界幽密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悟虚,摇摇头,笑而不语,反问道,“刘军师,乃是儒门修士,不知道如何看待这所谓的众生业力?”

刘伯温也摇摇头,笑而不答,复说道,“大师且伯温即可,当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东有张士诚、南有方国珍、西有徐寿辉、北有刘福通。大师要游历四方修习佛法,却是不知道欲往何处游历与修习?”

悟虚合掌道,“请伯温兄指点一二。”

刘伯温,双目微闭,手捻胡须,“伯温近日来,夜观天象,见东方青龙七宿,颇有异样。昨夜在大师演示净世青莲轮回阵之后,那角宿二星,更是光华大作,所谓天门大开。”

青龙七宿,光华大作,天门大开。悟虚暗自回味着刘伯温的话语,同时答道,“天下皆知,通象纬者莫如青田刘基。这莫非便是真龙天子下凡?不过这和小僧有什么关系?”

刘伯温沉默了良久,方才缓缓说道,“东方行,一步登天。大师若是往东游历,必有一番大造化。”

旁边的蓝玉等人初时,听得什么天门大开,东方青龙下凡,不由眉飞色舞,待听到刘伯温如此说道,却不由大吃一惊。那蓝玉当即抱拳说道,“难道说,刘大人要大师去投靠那张士诚?”

刘伯温睁开眼,看了蓝玉一眼,又对着悟虚和郭敏说道,微微笑道,“非也非也,东方当应在东海之处。”

郭敏笑了笑,对着悟虚说道,“刘天师,指点迷津,叫*师你到东海龙宫去寻宝。”

悟虚却心里想到了先前白马寺元法大师提醒自己,郭敏的师傅浩然真君对自己暗藏杀机,不由抬头仔细看了看高深莫测的刘伯温,心想:该不会是把我诳出海,送给那赵浩然宰了吧?

心里这样想着,嘴上说道,“东海普陀岛,乃是观音大士的道场,小僧心仪已久。日后,是一定会去的。”

正说着,便见有外面军士禀报,因为明日攻打集庆,军中有事,需要蓝玉等归部。

待蓝玉等人走后,刘伯温、悟虚、郭敏三人,坐在一起,便聊起了修士世界的事情。原来,这刘伯温早前是一介书生,博览群书,善养浩然之气,后偶然机会探秘覆船山,得到道家《六甲天书》,进而融合儒道之说,亦儒亦道。一身修为,不可以单单以境界而论。而刘伯温之所以,效身于朱元璋,也是算到自己的修行机缘隐隐在此。

刘伯温最后,也叹笑道,“莫说儒门,便是道门,如今也是徒留观星、堪舆、符箓、奇门、遁甲之术,真正的金丹大道,也是难以见闻。”

悟虚,不由叹:“崖山之后,儒门浩劫,其传承几乎断绝。后世儒修,若要追求大道,实在是千难万难。像伯温兄这样,虽然兼习儒道,却始终以儒修自居,实在难能可贵。”

郭敏,却在一旁插嘴说道,“据家师所言,其实自我大宋建国以来,儒门传承已经有危机,大儒纷纷隐去,只有程朱一家独大。而程朱理学,到后来,所谓‘存天理、灭人欲’,却似乎走入了一条死胡同。”

刘伯温点头道,“尊师浩然真君,果然是真灵大修士,慧眼如炬。所谓‘存天理、灭人欲’,便如佛门的一些苦修之法,委实难以契合众人根器。”

悟虚也点点头,说道,“‘存天理、灭人欲’,其实大道理也没错。不过儒门传承不足,难以于次第间,层层而上。譬如我佛门,不但讲苦集灭道四圣谛,而且有三法印,更有如《维摩经》这样‘示有资生,而恒观无常,实无所贪;示有妻妾采女,而常远离五欲污泥’来“弹偏斥小”,解说不二法门,又有如《楞严经》这样的详说五十阴魔以对应修行中的每一境界。”

郭敏嗔怒道,“好像天底下,最了不起的便是你们了?!我看着天底下的光头,多的是打着什么‘酒肉穿肠过、佛在心中坐’的幌子,吃喝嫖赌,五毒俱全;更有甚者,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挂在嘴边。你说王法,他给你讲出家之人;你说四大皆空,他给你讲功德箱不空;你说慈悲为怀,他给你讲怒目金刚;你说四大皆空,他给你讲不要顽空;你说出家之人要戒贪戒欲,他给你讲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反正,你们这些穿着袈裟、出入宫禁的喇嘛,是怎么说怎么有理!”

刘伯温哈哈大笑,悟虚哑口无言,不由想到《法灭尽经》中的章句,心中莫名伤感。

正所谓大道废仁义出,崖山后儒门阙。

佛涅盘法灭尽,天外天难忘却。

==================================《法灭尽经》佛告阿难:“吾涅盘后,法欲灭时,五逆浊世,魔道兴盛,魔作沙门,坏乱吾道;著俗衣裳,乐好袈裟五色之服;饮酒啖肉、杀生贪味;无有慈心,更相憎嫉。时有菩萨、辟支、罗汉,精进修德、一切敬待,人所宗向,教化平等。怜贫念老,鞠育穷厄,恒以经像,令人奉事,作诸功德,志性恩善,不侵害人,损身济物,不自惜己,忍辱仁和。设有是人,众魔比丘咸共嫉之,诽谤扬恶,摈黜驱遣,不令得住。”

第八十八章 有险情

元至正十六年,朱元璋第三次攻打集庆。城外陈兆先不敌,率三万六千余军士请降,江宁镇克。不出几日,集庆城破,御史大夫福寿身死,蛮子海牙投张土诚而去,水军元帅康茂才率五十万军民归降。

前些日子,金龙进身,如今集庆城被轻易攻克,朱元璋不由信心大增,自视为拯救万民水火的真龙天子。学着汉高祖刘邦攻入咸阳的口气,发布告示:元政溃忧,干戈烽起,我来为民除乱耳,其各安诸如故。贤士,我礼用之;旧政不便者,除之;吏勿贪暴安吾民。

随后,改集庆路为应天府,设天兴建康翼大元帅府,以廖小安为统军元帅,李善长为左右司郎中。自号吴国公。

朱元璋,封悟虚为天兴国师,住持鸡鸣寺,遥领军中白莲教众。悟虚婉拒,与郭敏仍旧居于城外的栖霞寺。朱元璋每以军情相请,悟虚皆对来使言道,“小僧不喜俗务,不晓军事,不必前往。”

朱元璋又遣使,至栖霞寺,送来香油五百斤、大米两百担、衣服鞋帽百来余套,另外时令果蔬三车。又召集军士,在栖霞山脚下垒出一块*场,并竖立大旗一杆,上有“妙法悟虚天兴国师”八个大字。

悟虚,平时与吉相大师谈论佛法,晓说世间,或与郭敏在山中游玩。遇有新兵送来,便在山脚挑选若干,以花莲妙法宗之名,仿妙法峰建制,虽以白莲教教徒为主,但不刻意以之为主,虽广收弟子,但自己却不为师。授予净土粗浅诵持法门,排演净世青莲轮回阵。间或刘伯温过来,辅之以九宫八卦之阵。

如此待了月余,征集新兵告一段落,朱元璋与诸将分别以集庆四周向四周要地攻城掠地。悟虚见郭敏也待得腻了,便计划着下一步的行程。

这一日,悟虚正与郭敏争论,是向东去那普陀岛,还是向南去那灵隐寺?忽然山下,一队五百余人的精悍士卒,沿着上山之路,驱赶闲人,将栖霞寺围得水泄不通。又有军士与僧人来报,说是吴国公马夫人拜山敬香。

悟虚便对着郭敏笑道,“这个人要见一见,实乃女子楷模,圣贤内助。”这几日,听悟虚将一些后世的闲闻轶事改头换面,说与郭敏解闷。郭敏便也笑道,“是不是先前小甜甜,后来便是且行且珍惜的牛夫人?”

悟虚,哈哈大笑,一边和郭敏向着寺门走去,一边郑重其事地说道,“切莫乱说。我师弟这马夫人,那可是难得的贤惠女子,和我师弟情深意重,相夫持家安天下。”

郭敏奇道,“相夫持家倒还好说,何以能安天下?难道这朱元璋真的能作皇帝,马夫人便是那怀揣烧饼,冒着烫伤了胸脯给丈夫送吃的孝慈皇后?”这也是悟虚前几日讲的某朝某代的一孝慈皇后的事迹之一。

悟虚,想不到自己大嘴巴没说多久,便有真人上门,便搪塞取笑道,“你若是日后能少杀不杀,也算是孝慈皇后了。”

郭敏不屑地说道,“我要做便做武则天,那什么德服六宫的孝慈皇后,却是没意思。”

两人正说着,却听一声轻笑,“早就听闻郭大小姐,是仙子、巾帼英雄,不拘俗世礼法,如今方知,传言不虚。”一个略显富态、容貌平平的中年夫人,在两名婢女的陪同下,从转角处款款走出,来到二人面前。随后便是吉相大师,带着两个小沙弥。后面,还有一队亲兵。

不用说,这夫人便是朱元璋的正室,马氏。

一番见礼寒暄之后,悟虚、郭敏、马氏,还有吉相大师,便在寺院一处桃花林下落座。

那马氏,看着悟虚,心中却是暗暗吃惊:自己怀揣烧饼送食夫君的事情,因为烫伤了胸脯,自己从未向人提起过,便是朱元璋也是后来才知道。又因为烫伤的乃是女子的胸脯,所以朱元璋一直没曾向人提起过。怎么这悟虚竟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笑吟吟地看了看悟虚,马氏婉转说道,“自我与元璋相识,便知道,他有一个生死未卜的师兄。后来,和州,常遇春来投,方才知道悟虚师兄大难不死,更有奇遇,时常感怀。如今,我刚刚来到应天府,方才知道元璋与悟虚师兄重逢,便趁着天晴,上山拜见。姗姗来迟,还望师兄见谅。”

说罢,便转身命人呈上自己亲手做的僧衣。随后,又仔细端详了郭敏一阵,直夸郭敏仙子之容,又命人将一对玉镯呈上,言道,此乃朱元璋打下集庆之后,从宝库中得来送与自己的皇家贡品。

悟虚与郭敏相视一眼,便道谢收下。郭敏想了想,便掏出个玉瓶,送出两颗东海珍珠养颜丹。悟虚,在须弥戒中搜索了半天,却是没有发现适合女子所用之物,正琢磨着。忽然,心中预警。抬头一看,一支巨手从天而降。幸好吉相大师,早有察觉,挺身而起,双手分开,掌心向上,以韦驮献杵之姿,撑起一个结界,将众人护在下方。

那支巨手,受此阻拦,在半空顿了顿,随即炸开,引得四周灵气暴乱,吉相大师,一声闷哼,回落在地,随即又单腿一弹,两手却是快速合十,高举过顶,带着一团金光,向着上空奔去。

便有一个刺耳的声音响起,“合掌飞升?吉相老儿,你这是要拼老命么?”便见云层之中,也是一对金掌击出。同时,两道身影,直奔下方马氏而去。

悟虚与郭敏,齐声大喝,各自飞起,迎了上去。

便有轻浮笑声,在悟虚耳边响起,“弘法长老,想不到你我汴河一别,如今又在这栖霞山相遇了?”祭出曼陀罗法界,手持碧海珠的悟虚,望着对面宝相庄严、面带*笑的罗欢,说道,“那一晚,玉女仙剑,没把你追到?”

罗欢双手结他化自在印,打出无数搔首弄姿的美女影像,笑道,“本君美人儿太多,阎王殿装不下”

悟虚将这些*靡幻象尽数摄入法界佛堂,喝道,“那小僧勉为其难,加以点化!”一边与罗欢打斗着,一边担心的看着郭敏那边。

幸好,郭敏那边的对手,不是真人境界。不过此人阴险异常,蒙着面,居然以凡尘九层的境界,还借着法器,隐匿着踪迹,时而东时而西,以极其刁钻的角度,用两把漆黑的匕首,痛施辣手。郭敏虽然有龙珠与玉扇蕴含的血剑阵法,也好几次差点被其得手,幸好其颈上的法器,不时自动激发出护身光华,将悄无声息靠近的漆黑匕首上的幽光挡下。

那升到云层中对敌的吉相大师,在与对方对了几掌之后,传音给悟虚道,“来人是喇嘛教的高手。你快快将马夫人摄入法界,往城中去。”

悟虚便将下方晕倒在地的马夫人等一干人摄入自己的曼陀罗法界。

来袭之人,等到马夫人来栖霞山的消息,本来是算到了吉相合悟虚的实力的,准备以那名蒙面人为奇兵,出其不意,掠走马夫人的;那料想郭敏居然能够与其缠斗一段时间。如今见悟虚被吉相点醒,将马夫人摄入法界保护起来,知道此番目的难以实现。

那蒙面人首先隐去踪迹,消失得无影无踪;云层上,那与吉相大师打斗之人,和吉相拼了回合之后,也长啸一声,往北而去。

倒是那罗欢以真人境界,和悟虚“嘻嘻哈哈”地打来打去,直到吉相和郭敏腾出手来,欲要飞过来之时,方才住手,扬长而去。

只是在离别之时,对悟暗中虚传音道,“你救我一命,我罗欢便也救你一命。当夜,那手持仙剑的女人,曾在大都四处打探你的消息。”

悟虚,闻得此言,急忙追了上去,传音问道,“休得诓我!明明是你色胆包天,夜闯杨柳庵,她不追杀你,却来打探我的消息?!”

罗欢暗中回道,“具体缘由,我也不知。只知道,可能和庐山妙法峰有关。你今夜在此现身,须得早日离去。好之为之吧!”说完,身形一振,也向着北方,急速飞走。

正所谓寺中逍遥闲练兵,夫人外交笼人心。

忽有险情便援手,色中阎罗传秘音。

第八十九章 回不去

悟虚见罗欢远去,返回栖霞寺,落在千佛岩下,将马氏及一干婢女和沙弥,放出法界。早已乱作一团的军士,拥了过来,将昏迷的马氏等抬到厢房,由吉相大师亲自施救。

却见一道身影,气贯长虹,从天而降,正是刘伯温。问明情况,刘伯温沉默片刻,奇道,“这三人,怕都是真人高手,为何越过刘福通、张士诚的防线,放下高人颜面与架子,前来掳掠马夫人?马夫人的行踪,他们又是怎么知晓的?”

悟虚,也不是很在意,只说道,“怕是要掳了马夫人,要挟我那如净师弟吧。”说后,便将此事抛在脑后,心中只是想着方才罗欢的警示话语:那天外天下来的女子,因为我出自妙法峰,便四处打探我的消息?我只是妙法峰的一个小沙弥,莫说什么秘密,就连重入山门的路,都不知道。抓我何用?难道把我抓起来,要挟妙法峰?妙法峰,会因为我而受要挟么?

悟虚一头雾水,却只知道罗欢定然没有对自己说谎。想着今日远去这三人,除了罗欢,难免有认出自己的人来,将自己行踪告知那女子。恰好自己要离开集庆栖霞寺,今日启程便是。心中拿定主意,正要对郭敏说话。

却忽然听到不远处厢房中,吉相大师高声念诵“阿弥陀佛”。悟虚、郭敏、刘伯温三人急忙飞向前去。却见,厢房内红光大作,将原先一干昏迷的婢女和沙弥包裹在光团中,平稳送出来,落在地上;且将三人阻止在外。

刘伯温身上发出白蒙蒙的光晕,双手作虚持玉笏状,向前轻轻推去,一接触那红光,便被弹了回来。那红光更是再度膨胀数分,最外侧,抖动如火焰,隐隐透着恐怖的高温,*得就连身为修士的三人,也不由退了几步。

刘伯温大惊,转身问悟虚,“悟虚大师,这是佛门什么结界?”刘伯温也算是凡尘6层左右的修士,而且擅长奇门遁甲等术,照理说来,若是吉相大师的结界,不至于如此半点门道都摸不着。

悟虚神色凝重地看着眼前这古怪结界,试着用法界稍稍接触,便见法界中纷纷飘起数朵红色火焰,而且那几朵火焰似乎乃活物,不断靠近,最后联接在一起,化作一个奇怪的符号,越来越大。悟虚急忙退后,切断法界与红光结界的接触,然后神识之体,端坐在法界佛堂,口诵观世音菩萨甘露咒,数盏茶的功夫,方才令其消散不见。

睁开眼,见郭敏一脸关切地站在自己跟前,心中一暖,点头致意,然后对着刘伯温说道,“这个结界,小僧却是不知。”略一迟疑,又说道,“也许,不一定是佛门结界。”说吧,神识牵引着空中的灵气,将方才出现在法界佛堂中的那个古怪的符号,勾勒出来。

刘伯温,一见此符号,也是愣了愣,眼中精光直闪。郭敏便问道,“刘青田,博学广闻,可识得?”刘伯温看了看郭敏和悟虚,点头道,“若是伯温没曾看错,这是一个上古象形文字,火。”

郭敏若有所思,说道,“感觉,这个结界,并不主攻。估计吉相大师,触发了马夫人身上护主之物。”

悟虚不解地问道,“那为何方才喇嘛教前来偷袭,和我将其摄入曼陀罗法界,都没有触发呢?”

郭敏扭扭嘴,“方才喇嘛偷袭,早被吉相大师抢先挡住,马夫人只不过受到震荡,昏厥过去;至于你嘛,心无杀机,将其摄入法界乃是加以保护,自然也不会触发了。”

悟虚晒然,“这么说,吉相大师便是心有杀机了?”

郭敏,一副懒得理你的样子;刘伯温笑了笑,说道,“若是吉相大师,担心马夫人的伤势,运功替其疗伤推拿,灵力入体,走遍全身,是有可能惊动护主之物的。”

悟虚恍然大悟,嘿嘿直笑,便朝着刘伯温问道,“那不知道吉相大师会不会被误伤?这红光结界,何时又能退散?”

刘伯温看了看郭敏,答道,“结界虽然厉害,不但隔绝了声响,而且连我等的神识都无法窥探。但若是有危险,吉相大师也不可能一点动静都传不出来。我等且耐心等上片刻,只要马夫人醒来,结界自然退散。”

话音刚落,便听马夫人惊讶地阿的一声,红光渐渐消散,厢房完好无缺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悟虚示意,军士们守在外面,和刘伯温、郭敏三人快步走了进去。

但见厢房内,吉相大师,面色苍白,似乎非常疲倦,勉强从蒲团上站起来,对着马夫人和悟虚三人躬身行礼,说道,“万幸马夫人无恙,贫僧适才运功过度,体力不支,先行回房休息,还望诸位海涵。”马夫人,此刻一脸红润,双目明亮璀璨,肌肤之间隐隐带有暗香,站在那里,虽然容颜依旧平平,但光彩*人,自有一番气韵。

悟虚等人一见便知道,吉相大师,多半为马夫人运功疗伤之时,触发了马夫人护身之物,结果一时灵力损耗过大,而马夫人反倒因祸得福,身体不亚于经受了一场伐骨洗髓。如今,这马夫人怕是连修习也是可以轻易入门。

果不出所料,马夫人,一脸欣喜,对着疲惫不堪的吉相大师,连声道谢,言道“大师再造之恩,马灵华今生难忘。改日,定会再拜山门,诚心相谢。”

吉相大师,看了看房内众人一眼,复又低头,一边口诵“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一边缓缓退去。

悟虚见马氏脸上光泽异常,周身暗香不散,便说道,“马夫人,你且在此处静坐,稳住体内气息,我等在外为你护法。”说罢,取出几颗辟谷丹,放在桌上,便拉着郭敏,出了厢房。刘伯温,为马夫人朗诵了一遍《道德经》,待其盘腿坐于床榻之上,双目闭上之后,也缓缓退了出来。

悟虚见刘伯温出来之后,清退军士于院外,与赶来的惠品等一干僧人,散坐于厢房四周,便放下心来,和郭敏移步至千佛崖,将方才罗欢空中传音之事告之郭敏。

郭敏紧锁眉头,半响说道,“既然如此,莫若我们即刻前往妙法峰,将事情禀明师门。”悟虚摇摇头,“实话告诉你,我不知道怎么回去。”

郭敏讶然,看着悟虚,问道“你们不是听从师门之命,下山救世渡人么?怎么连山门都不知道怎么回?”

悟虚苦笑道,“这都是我那如净师弟所说。”随后,对着郭敏压低声音说道,“实际上,我们是被逐出师门的。”

郭敏张大嘴巴,表情丰富的看着悟虚,说道,“原来如此。不过,你们是从哪里出来的,应该记得吧?你现在是法界修士,马上便可迈入真人层级,说不定到了原地,运转师门功法,便可再入妙法峰。”

这个问题,悟虚自从在天源延圣寺,静心修习那段日子,便一直在琢磨。回忆当时坠落在庐山三叠泉的情形,想来思去,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自己就算迈入真人境界,只怕也难说能够不借他物,飘然而入妙法峰。

郭敏,见悟虚久久不说话,便说道,“回不去也没关系。既然妙法峰不认你了,你也没必要替他们*心。那个什么天外天的女子,要是找到你,你有什么直言相告便是。”

悟虚,摇摇头,说道,“随说妙法峰当年将我等逐出山门,但却也不是毫无原因的。若是天外天有事,于情于理,我也不能置身事外。”

郭敏哑然。。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山门又回不去,又打不过那天外天下来的女子。”

悟虚想了想,说道,“我可以继续四处走访,一来完成元法大师和圆信大师所托,二来避开那天外天之人,二来寻找机缘以尽快迈入真人层级,也好在日后多些自保之力。”

郭敏沉吟片刻,点点头,答道,“这倒不失为一条良策。先前,刘基不是说你在东方有大机缘么?你又素来仰慕普陀岛,何不向东去?”说罢,手心托起龙珠,递到悟虚面前,“看来这颗龙珠非你莫属,你若是出了海,这颗珠子倒是可以为你省些麻烦。只是,须得防着我那二师叔。”

悟虚一怔,心中顿时了然,原来郭敏不想和自己通行。看了看一脸关切的郭敏和其掌心光润的龙珠,悟虚缓缓地摇摇头,躬身合掌,轻声念了句“阿弥陀佛”,转身飘然而去。

正所谓红光护身有吉相,马氏原来名灵华。

心忧师门回不去,辞谢龙珠无缘法。

第九十章 强说愁

却说悟虚意欲离去,辞谢郭敏之后,便独自一人,走到吉相大师的禅房前,见房门紧闭,便留下一个传音符,大意是此事了当远去云云。又大步流星地来到马夫人静养的院落,与刘伯温话别,并请其日后代为向朱元璋辞行。随后,孤身一人,出了栖霞山,下了栖霞山。

却见惠品和尚,急匆匆的追了上来。原来是,吉相大师收到自己传音符之后,命其前来送行。那惠品,转达了吉相大师的问候之后,便取出一个玉匣,递到悟虚跟前,说道,“此乃方丈珍藏多年的枫叶红。方丈有言,大师来到本寺,对此茶爱不释口。如今大师孤身远行,栖霞寺上下,言语难表寸心。唯有以茶相赠,他日大师旅途孤寂之时,可以自斟自饮一二。”

悟虚不由这番话引得哈哈大笑,“想不到吉相大师,也如此风雅。小僧,在此谢过了。”惠品躬身合掌,言道方丈吩咐,寺中有事,不能久待,便告退。

悟虚收好玉匣,送走惠品,也直奔燕子矶而去。

到了燕子矶码头,才知道如今战火四起,江面也不安全,少有船儿敢远行,加之悟虚色目人长相,身着喇嘛红袍,任悟虚高价悬赏,也无人敢揽这趟生意。

正踌躇着,忽有一船队,缓缓驶入眼帘。咋看上去,三只大船,每只约莫着有百多米长,最宽处有五六十米,船身中有三层阁楼,雕栏画壁。船头左右各立着一面金边黑旗,上面分别绣着红色的“通行”、“神州”字样。另有七八只小船随行在前后左右。

悟虚如今也不是初出茅庐之人,当下便知道自己遇上了神州盟的船队。

这神州盟,也是颇有来头。自从这南方诸地,群雄并起,割据一方,互相提防征战,加之盗贼蜂起,商贾之事,日益艰难;最初有几家巨商,联合起来,招募死士,打通各地关节,小范围,半明半暗地做些买卖。

后来,据说是有几个修士门派,因为平时修炼、日常生活只需,要广进广出,同时也看上了其中丰厚的利润,便反客为主,在后面主导了此事,将业务扩展到了中原各地。这些门派,各有势力范围,各自负责本地区的安全。而其外围弟子负责具体*办的水陆商队,对外便称之为“神州盟”。

悟虚便对着一艘大船,喊道“此船开往何处,小僧愿意以黄金百两,随船沿江而下。”不一会儿,便有一个老者,从舱内走到船头,看了看悟虚,淡淡地说道,“此船,会一直开出海去。这位同道,不知欲往何处?”

悟虚大喜,急忙飞到船头,冲着这老者一抱拳,“如此甚好,小僧正意欲出海一游。”那老者询问悟虚身份,悟虚只说是一游方僧人,胡乱说了个法号。此刻悟虚,以曼陀罗法界收敛功力,所外显的不过区区凡尘三层后期,那老者乃是凡尘五层中期修为,仔细打量了悟虚一番之后,便说道,“若是身有案底,被沿途军士发现追索,本盟概不负责;船资黄金三百两,饮食另算。”

悟虚微微一愣,随即点头,表示毫无异议。那老者这才领着悟虚进了船舱,一边走一边交代,“上船之后,最好不要乱走乱动;若是遇到劫匪,同船之人,也有出手相助之责。这点还望大师知晓。”

这些规矩,悟虚也是听说过的,便点点头,对着这名叫做魏三平的老者,笑道,“魏老尽管放心,神州盟的规矩,小僧谨记。”说罢,便从须弥戒中掏出三百两黄金,那魏三平见悟虚如此知趣,本就心中满意,又见悟虚三言两语,就一下子凭空拿出三百两黄金,眼中精光一闪,便也笑道,“说来,大家都是修炼之人,出门游历,自然也靠同道照拂。只不过沿途开销太大,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说完便挑了一处干净稍大的舱位给悟虚。

悟虚合掌道谢。那魏三平离去之时,又说道,“指月师傅,尽管在这船上暂住;若是不想外出就餐,也可以唤人送至住处;若是呆得闷了,除了第三层阁楼和一些仓库之地,不可擅闯之外,其余各处也是可以随意走动的。”

悟虚微笑着送走魏三平之后,关上门,也不布置结界,直接将须弥戒中的什么黄金取出一大推来,然后将一个储物袋取出来,往床头一扔,从储物袋里面掏出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趴在那里,一边数来数去,一边喃喃自语道,“到了东海,不知道这些东西,能换些什么好宝贝?”

好半天,悟虚感觉停留在房内的神识消失不见,才不声不响的将这些破落货收了起来。然后,端坐在微微摇晃的小床上,不急不慢地出声念诵佛经。果不其然,又是第二道神识,从上方更加隐秘的扫了进来。这道神识,微不可察,只是在悟虚偶尔只是仗着在曼陀罗法界,以神识之体,持三密,方可略有感应。

如是,心经念完,又念完金刚经,那道神识才退去。

船上的第三层阁楼中,一名端坐在软榻上的道士模样装扮的童子,说道,“不过是一个胡乱学了些佛门功法的野喇嘛罢了。不过,莫要忘了向龙公子禀告此事。”声音阴柔尖细。那魏三平,似乎颇为忌惮这童子,见其如此说道,便抱拳说道,“三平已经差人到后船禀报此事。若是无事,三平告退,上人若是有何差遣,命人吩咐便是。”

那童子似乎非常喜欢魏三平这般忌惮的神情,嘿嘿直笑,半响方说道“你且去吧。”

悟虚在魏三平和这名童子神识探查之后,想着反正刚到船上,也不宜外出走动,便接着念诵起佛经来。哪知,这大船虽然开得极稳当,但是悟虚身处底层,于在微微摇晃的小床上,心随体摇,意随心动,莫说入定,便是专心诵经,也似乎难以做到。

直到悟虚摄住六识之后,方才渐渐拢住神念。待悟虚复又放开六识,还是感到座下地动山摇。悟虚不信邪,心想道,“古往今来,有高僧,不闭六识,能在水火风土中,一心诵经;就连那罗欢,也能在美色脂粉中,谈笑自若,守住一点神明。难道,我还不能在船上打坐诵经不成?”

狠狠心,盘腿结印,神识之体于曼陀罗法界中,诵持心经和金刚经,同时将六识放开。

往日里,悟虚在曼陀罗法界修习,或是神识全都进入法界,与肉身六识斩断了关联;或是神识留有小部分在肉身,六识摄住。总之,神识之体在法界之中,经由法界感触外界,而不会通过肉身六识来感触。

如今,贸然放开六识,神识之体在法界,故意经由肉身六识感触外界。这肉身六识便将肉身所处的环境所有尘相,尽数传入曼陀罗法界。悟虚神识在曼陀罗法界中,只觉得如处大地震,又渐闻波浪海风之声,在耳边如雷鸣电闪,又有海腥之味,令佛堂中种种恶臭,等等。

随着肉身六识尘相不断涌入法界,。过了一会儿,佛堂四周竟然隐隐有丝丝龟裂的痕迹,经幡也无风飘动,神识之体的额头上居然有了一层薄薄的墨绿腥水。悟虚知道这是六识尘相,进入法界,必然带来的侵蚀效果,也不怕,但运转白马寺学来的金刚不怀藏法诀,护住神识之体,结印诵经,修三密。

悟虚此举却是莽撞了。佛门功法讲求,摄住六根,护住本心。若是红尘色相历练,也是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守住本心,再徐徐以本心观万般红尘色相。

悟虚倒好,自从辞谢郭敏相赠龙珠之后,离了栖霞寺,孤身一人,搭船出海,在船上颠簸之中,欲以诵经入定,这原本也可以。但须得神识居于法界,于法界,也就是通过法界来观外界,这样,肉身虽然随船晃动,但神识在法界却是如如不动。

可悟虚此次好强,居然想着神识在法界,以肉身六识,观外界。这就好比,排除了外界纷扰,斩断了色声香味触意,打坐入定之后,在定中却又故意起心动念观想诸般恶趣,观想大地震、观想电闪雷鸣、观想种种恶臭若是要打个通俗的比方,那便是,为了效仿古人闹市读书自得,便故意叫人在自己睡觉时候使劲敲钟。实在是为赋新词强说愁。

说来话长,悟虚在法界,正以神识之体,苦苦运转金刚不坏藏法诀。忽然,法界佛堂佛龛上的阿弥陀佛像,发出一道金光,打在悟虚神识之体之上。

法界自动运转,将悟虚神识*了出去;如此反噬之下,便见得,悟虚肉身一顿,毫无征兆之下,张嘴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随即仰身瘫倒在摇晃的小床上。

正所谓一别栖霞枫叶红,百两黄金大江流。

红尘如水身似舟,莫在法界强说愁。

第九十一章 夜吃鱼

一番探视之后,躺在起伏摇晃的小床上,悟虚心如死灰:不但曼陀罗法界进不去了,全身经脉也受损严重,能发挥的功力估计也就在凡尘四五层左右。真可谓,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悟虚似乎又宛如当日被逐出妙法峰的小沙弥了。

悟虚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上方那一小块算作房顶的木板,自从自己出了妙法峰的所经历之事,如放电影般,一一回放。悟虚将自己关在狭小的船舱中,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三天三夜,方才坐起,推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还是夜晚,悟虚走在甲板上,不言不语,望着漆黑一片的江面,听着依旧寂寞的浪涛声。船上巡逻的水手,见悟虚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去管他。只是待悟虚快到船头之时,方才有两人从暗处闪在面前,拦住悟虚,“船头有人,大师请回。”

悟虚瞧着这两个凶神恶煞的汉子,观其修为不过刚入修行之门,若是平时哪会理睬;不过此刻,悟虚想了想,正要转身回去。便听得一个到前方一名女子的声音响起,“既然都是修行之人,到了船上便是贵客。你们怎可如此轻慢?传出去,倒是折了这神州盟的名声。”

那两人急忙转身躬身行礼,便又有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两个蠢货,一点规矩都不懂,下去自领罚去吧!”这两人浑身一颤,却无丝毫申辩和怨言。

悟虚见这二人面色愁苦地退去,反倒觉得船头这两人驭下过严,心中本有一丝硬闯和好奇之意也淡去,正想着如何说上两句,也回舱休息。又有一道身影闪到面前,正是先前接引自己魏三平。只见其微微拱手说道,“指月大师,我家龙公子,有请。”如此说来,悟虚看这情形,也只好客随主便,随着魏三平来到了船头甲板处。

甲板上,一个身材挺拔的男子,身着白衫,正手扶栏杆,望着前方波光粼粼的江面,旁边一个矮小的童子,站在其身后,正注视着前来的悟虚。

悟虚修为跌落,但是眼光还在,一望便知,这童子乃是一名妖修,于今晚此处却是修为最高,凡尘八层;而那个背对着自己的男子,最多也就凡尘七层左右。只不过看情形,似乎身份地位颇高,隐隐凌驾于这妖童和魏三平之上。

当下也不含糊,躬身合掌,向着这妖童略一致礼示意之后,姿势不变,对着那一直注视着前方的男子,唱诺道,“散修指月,见过二位。”

那名男子,这才缓缓转身,看向悟虚。悟虚一见,这名白净俊朗的男子,不由“咦”了一声。这神态、这装扮,悟虚一看便知是女扮男装,加之方才呵斥之声,不由得悟虚不想起郭敏来。

便听得一声大喝,“大胆!”那名妖童立刻发威,一股威势,尽数压制过来。悟虚不由得呼吸发紧,噔噔后退两步,几乎瘫坐在甲板上。反倒是那女扮男装的女子,笑道,“邬师叔,不必动怒。这位指月大师,一眼能认出我的女儿身,又如此惊讶,十有**是遇见过我那郭姐姐。”

悟虚待身上的威压渐渐散去,慢慢爬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原来,悟虚强行定中观想诸恶趣,身上本已重伤,现在经过这名所谓的邬师叔的妖童,以势相压,经脉一阵紊乱,嘴角不禁出血。

悟虚定睛看了看这名女子,相比郭敏,面容偏圆润一点,嘴角边有一颗不大不小的痣;但也许是所处环境、修习功法相近的原因,女扮男装起来,与郭敏倒是有九分神似。

那名女子见悟虚站起来,便不言不语,也不恼怒,笃定地对着那妖童笑道,“看来真是见过我那郭姐姐。”那名童子,打趣地陪着这名女子笑着,又仔细打量了一下悟虚,冷冷地说道,“原来你先前还隐匿了修为,不过看你气息急促、步伐不稳,显然是无师门指点,胡乱修行,隐隐有走火入魔之兆。”

悟虚先前上船是显露的凡尘三层左右的修为,如今这妖童见悟虚虽然嘴角吐血,却有五层修为,觉得被悟虚蒙混过去,是以心中不爽;幸好,悟虚先前舱中如常人一般诵经,此刻又一副走入入魔的征兆,不然难保其不起杀心。

悟虚对这妖童毫无好感,只是向着那名女子说道,“小僧未曾见过龙公子的郭姐姐。”那名女子一拍手,“那你之前见过和我相像之人,便是我那郭姐姐。”

悟虚,见这名女子如此三番四次的提到郭敏,心中感伤,低头合掌道,“也许吧,小僧先前确实在大都,远远地见过一名女子,也是女扮男装,其神情风姿,和龙公子很是相像。”

“哦,那就是了!”那名被悟虚依着旁人称呼,唤作龙公子的女子,来了兴致,走上前两步,问道,“那你看,我和她,谁更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这种刁钻、无聊的问题。悟虚暗暗摇头,答道,“小僧只是远远看了那郭小姐一眼,今时今日,早已印象模糊,不可追忆。”

“远远地看了一眼是吧?”这名龙姑娘,说罢,玉足轻踮,飞出船去,脚踏翻滚的波浪,立在明月之下,回首问道,“你现在且远远看上一眼。”

悟虚想不到这个龙姑娘如此执着,苦笑道,“小僧真的是记不起来了。倒是龙姑娘,飒爽英姿,闭月沉鱼。”

这被左右唤作龙公子的女子,听悟虚在此处情景,取“闭月羞花”和“沉鱼落雁”的前面二字混搭予以赞美,,饶是平时冷峻古怪,也不由心里暗生得意,罕有的露出笑意,一边飞回船头,一边说道,“想不到你这喇嘛还挺会说话的。”

忽然,江面一阵翻滚,一个极速旋转的漩涡,出现在其脚下,欲将其吸入水下。这龙姑娘,机警得很,觉察到脚下有异常,立刻便是一击劈空掌,向下打去,随即飞向空中。

旁边的妖修童子,几乎同时爆喝,快速地打出数道黑色阴雷,轰在从水面中伸出的几只墨绿色触须之上。魏三平,拔出长剑,飞到空中,厉声道,“何方妖孽?!居然敢对偷袭我东海妖盟!”

龙姑娘,此刻已是粉面含霜,在空中负手而立,止住那名正要闯入水下的妖童,寒声说道,“邬师叔且慢,我倒要看看,这小小江中,到底有何怪物,竟然能在本公子面前兴风作浪!”说完,祭出一颗龙珠,分开江水,独自一人,一头杀了下去。

不一会儿工夫,悟虚只见平静的江面,复又分开,这名龙姑娘,飞身而出,一个十米多长,散发着腥臭味的黑鱼尸身,被抛到了船头甲板上。那妖童略微凑上前,看了看,不屑地说道,“我道是什么厉害水妖,原来不过是区区三百年的黑鱼妖怪!”旁边的魏三平,当即叫人拖走。

悟虚不由为这好不容易三百年的黑鱼默哀三分钟,明明这龙姑娘身怀龙珠,又有凡尘八层的妖童在此,居然还敢偷袭。难道也如同自己一般,修炼修炼,修炼得走入入魔不成?

那龙姑娘,待人用水冲洗过甲板之后,方才飘然落下,吩咐魏三平道,“居然敢深夜偷袭,待会切下腹部嫩肉,给本公子下酒!”

不一会儿,悟虚随着这龙姑娘和这名邬姓妖童,围坐一桌,便有下人不断将烹饪好的黑鱼肉端了上来。悟虚看着这满桌的鱼肉,微微皱眉。

那龙姑娘见了,便问道,“指月大师,难道不吃荤?”大元开国以来,无数喇嘛荤素不忌,酒色不拒。

悟虚摆手摇头道,“却也不是。只不过,二位出自东海妖盟,难道也食鱼妖不成?”

那邬姓妖童,显然也是海中水妖出身,第一个便说道,“指月大师,好歹也是凡尘中后期的修士,难道连这大鱼吃小鱼的天道循环也不懂?”凡尘五层,便是迈入了凡尘中后期序列;便如读书人中了秀才,经商者当了公司老总,从政者升到处级。也算是,中上层人士,值得栽培,值得拉拢。不然见悟虚有此问,邬姓妖童,便不是解答而是轰杀了。

那龙姑娘,夹起一块生鱼片,略微沾了点调料,送到嘴里,细细咀嚼了一下,又喝了一口酒,说道,“佛门之中,有六道轮回之说。今世鱼身,未尝不是前世人身。如此推论,指月大师,现在吃鱼,难保吃得不是前世亲朋好友。”

悟虚不知道怎的,也许是前些日子走火入魔,也许是又见到如郭敏般女扮男装之人,心魔出现,听闻此二人所说,哈哈大笑,“有道理!此身不过是因缘聚合之物,小僧现在吃鱼,不但难保吃得是前世亲朋好友,说不定吃得还是自己呢。”

那邬姓妖童,嘿嘿一笑,“那是当然,现在不是随时随处可见,人相食么?还不是自己吃自己。所以啊,该吃就吃,想那么多,那你活活饿死,涅磐算了!”

悟虚一拍腿,接着其话头说道,“该吃就吃,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随即转身,对着一旁下人说道,“鱼头烧豆腐汤,腹部嫩肉切成生鱼片,其余抹上调料,火上烤熟!”

船头上,龙姑娘呵呵直笑,邬姓妖童嘿嘿直笑。

正所谓辞别郭敏遇龙女,还有心魔作伴侣。

当日容颜说忘却,今夜宴席吃黑鱼。

第九十二章 马夫人

栖霞寺,惠品尊吉相大师之命,送别悟虚之后,急匆匆地赶回山门,径直来到马夫人静养的院落,冲着坐在厢房外面石桌边的刘伯温一稽首,也不言语,便安静地坐在旁边的一个石凳上。不一会儿,便见得厢房内隐隐有七彩光华闪动,同时有一阵说不出的清香飘出。惠品暗暗称奇,想不到这马夫人其貌不扬,哪知经过住持一番伐骨洗髓之后,竟然有如此异像!

不到一盏茶工夫,那七彩光华和浓郁清香,却又迅速消散,随即便听到马夫人从厢房内,款款走了出来,一脸的茫然。

刘伯温和惠品,当即站起来,问道,“夫人,感觉如何?要不要多歇息一段时间?”马夫人站在那里,看了看二人,摆摆手,朗声说道,“不碍事,我已经清醒过来。”又环顾四周,看了看一干拥上来的婢女和军士,皱眉说道“尔等,退下吧。”

一时间,院落中,闲杂人等尽数散去,只有马夫人和刘伯温、惠品三人。这马夫人,也许是刚刚一脚踏入了修士之列的缘故,如今似乎变了个人似的,端庄之上带着点威严,恬静之上带着点脱俗。只见她在这院落缓缓踱步,一边走,一边不住四下张望着。最后,喃喃自语道,“原来栖霞寺便是这般,今日方一窥真容。”顿了顿,复又问道,“悟虚大师和郭大小姐呢?难道躲在后山,谈情说爱去了?”说完,嫣然一笑。

刘伯温二人,知道马夫人此刻便若一个瞎子突然得见天日,心态性情都会顿时起了变化,也不在意,只是答道,“悟虚大师,有要事须远行,已经离去。郭大小姐应该还在寺中。”

“哦,却不知悟虚大师有何要事,可有说何时归来?”马夫人,转过身,背对着二人,伸出手指,轻轻地弹了一下院落中一棵千年桂花树低垂的枝叶。

刘伯温见马夫人对悟虚之事如此上心,想了想,回道,“有何要事,悟虚大师行色匆匆,有何要事,何时归来,却是未说。”

马夫人沉默了一下,便说道,“方才妖人来袭,多亏了吉相、悟虚大师和郭姑娘。又承蒙二位为我护法。先道声谢,容我回城之后,再一一谢过。”

刘伯温和惠品,自是一番说辞。

马夫人满面春风,见二人谦让,也不多说,只是淡淡地说道,“吉相大师,此刻想必在闭关。本宫不便打扰,改日再来拜访。还请惠品大师,将郭姑娘请来,与我等一同下山回城。”

惠品,躬身合掌,走出院落。不一会儿,便领着郭敏回来。

马夫人与郭敏以姐妹相称,说了一会儿话,便请郭敏随其一道下山,进城暂住,也好彼此有个伴。一行人正有说有笑,欲要出了栖霞寺,却忽然,一阵清脆的笑声响起,一个绝色女子,从桂花树上飘了下来。

刘伯温定睛一看,这女子,身材修长,穿着一件素色汉代款式的长袍,眉如新月,眼如星辰,一把白色剑鞘挎在腰间,站在那里,神采奕奕,气度非凡,似乎是饱读诗书的儒生,仗剑行走天地之间。

马夫人却是神色一凝,静静地看着这名女子,神色之间似乎带着一丝厌恶。这名女子,旁若无人地,走上前来,左右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马氏,不由哈哈大笑,“当日九天峰一别,想不到姐姐如今竟是这般模样。妹妹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马夫人脸色一变,斥道,“你是何人?在此胡言乱语!”

旁边的刘伯温,走上前,说道,“阁下是何方神圣?居然如此放肆,难道不知道我等是天兴建康翼大元帅府上之人?”

那名女子,看也不看刘伯温,只是盯着马夫人,嗤嗤笑道,“原来是天兴建康翼大元帅府的马夫人。。失敬失敬。”又对着旁边的郭敏说道,“这位想必便是东海浩然真君的心爱弟子冰昙仙子郭敏吧?小女子欲往东海一游,不知道郭仙子,可否纡尊同行?”

说罢,便是伸出一只芊芊玉手,直向郭敏手腕抓来。

早有准备的郭敏,急忙施展出龙息行水化风*,欲要闪躲,却见这只玉手,在半空隐隐有摘星夺月之势,在半空轻轻一晃,已然搭在自己手腕上。

旁边的刘伯温,以奇门遁甲之术,上前挡在这名女子身前,手势晃动,牵引周天星力,凝出一尊黄金力士,向其奔去。

这女子不闪不必,视若无睹,只扣住郭敏手腕,便要飘然飞去;那刘伯温召唤出来黄金力士,冲到其跟前,便没入其身,如泥牛入海。

却见郭敏颈上玉佩,忽然飞到空中,放出道道金光,随即又有无数带着浩然之气的古朴文字闪现,将郭敏围在中间,定在半空。

马夫人见到此境况,手指微动,朗声唱诵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还我儒门正道于心。”

便见,那些古意盎然的文字,发出耀眼的光芒,散发出浩浩荡荡的气息,切断这女子与郭敏之间的灵气牵引,震开其本已扣住的玉手,将郭敏护住,缓缓送回到地上。

那名女子见郭敏退回到原地,依旧保持着飞去之势,一边远去,一边笑道,“儒门功法,原来如此。”笑声还在,人影却已渺渺。

。刘伯温和郭敏,本欲询问此女子究竟是何人?见马夫人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只好暂时按下不提。

那远去的女子,一路北飞,顷刻间,来到了元朝大都某一处所在,缓缓从云头降落。有两人人,在下方早已等候多时。若是吉相、悟虚和郭敏在,便可一眼认出,此二人正是先前栖霞寺偷袭,企图掳走马氏中人。

色阎罗罗欢不用说,另外一位,也是喇嘛装扮,全身枯瘦,断眉小眼,此刻见这名女子回来,便急忙迎上去,恭声说道,“恭迎陆仙子!”

那名女子,对这曲意奉迎的喇嘛,却无好颜色,“尔等不但没有擒下那马氏,反而令其今生肉身伐骨洗髓,前世灵觉苏醒!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女子,便是天外天下来的那名“蒙面仙子”,持“仙剑”追杀罗欢,来到大都之后,拜会了八思巴和羌巴穆勒,在其默许之下,陆续降服收拢了罗欢以及眼前这名叫藏布等一干喇嘛。不仅如此,便是全真教玄机子也暗地里有所投靠。像这次偷袭栖霞寺,便是玄机子推荐之人探听传来的消息,然后又亲自随这罗欢、藏布一同出手。

藏布见到这女子怪罪,忙说道,“那全真教蒙面道士,消息不准。未探明那东海妖女,居然有其师浩然真君赐下的真灵法器。不然,此次也不会功亏一篑。”

这陆仙子,听闻这三人偷袭失败,便亲自赶往栖霞寺,方才略微一出手,便知道,若是不动用“仙剑”,以自己真人中期修为,要破掉赵浩然那真灵法器,也是须得大费周章。此刻,见着藏布如此说道,也不好多加怪罪,只是冷笑道,“儒门功法,到了天外天,还不是不入流的外道!”

随后,对着罗欢,肃然问道,“本宫去时,那妙法峰的小沙弥,已经离去。短短时间,是不是你通风报信?!”

罗欢急忙拿出平时游戏红尘,与青楼女子逢场作戏的本事,一阵赌天发誓。这陆仙子定定地看着罗欢,找不出丝毫破绽,心里却是冷笑:等过些时日,本宫定要让尔等现出原形!

嘴上却不说,只是挥挥手。罗欢和藏布,相识一眼,知机告退。

待二人退去,陆仙子想到方才栖霞寺与马夫人见面的情景,不禁嘴角轻扬,笑道“马灵华啊马灵华,想不到你此番下界,变作这般模样,还委身人妇。你们儒门居然也变得如此猥琐起来。既然这样,还何必死撑呢?”语气之中,不无得意。

正所谓七彩光华带异香,马氏原是天外人。

桂花树下仙子笑,如此猥琐出儒门。

第九十三章 陆仙子

陆仙子一阵笑过之后,打坐了一会儿,便有玄机子在殿外求见。

原来,这陆仙子,名为陆妙影,乃是天外天掩月宗的内门弟子。掩月宗,乃是天外天四大门派之一,宗门内以道家功法为圭皋。是以,陆仙子来到大都之后,便住在全真教三清道宫之内。

玄机子进殿之后,恭声说道,“不知陆仙子唤贫道过来,有何吩咐?”这玄机子,天赋本高,得到纯阳真人的黄龙剑之后,勤修苦练,已然炼得身剑合一,若是无碍,成为真灵大修士的几率又大了几分。

陆妙影看了看玄机子,难得地和气说道,“本宫在天外天也曾与纯阳散人有数面之缘。你既然将其遗留在人世间的黄龙剑炼化于内,也算是其传人;纯阳散人走的是佛道双修,所以你若要想晋阶真灵,也最好修习一些佛门心法。”

玄机子连连称是道谢。陆妙影,随后话锋一转,“你熟知人世间的形势,不知可否了解那如今占了集庆城的朱元璋一部?”

“朱元璋?”这陆妙影刚和自己见面的时候,便略微问过人世间的大势,不知道为何今日又想起来问那朱元璋之事?玄机子心中纳闷,嘴上飞快地将关于朱元璋的情报说了一遍。

待听到玄机子说起朱元璋的容貌,“一张马脸?哈哈哈,马夫人。”声震长空,那陆妙影,眼泪都差点笑了出来。好半响才止住笑,扬手复问道,“如此说来,那朱元璋躲在刘福通的后面,在那江南富庶之地,暗自发展壮大?”

玄机子答道,“目前来看,正是如此。那朱元璋,躲在刘福通、张士诚等义军的后面,四处扩展却又不称王,闷声发大财。不过,目前元朝兵部尚书察罕贴木儿,目前在山西大破刘福通的西路北伐之军,李武、崔德等人抱头鼠串。想必用不了多少时日,便能移师南下,直捣红军都城安丰,隔江对峙集庆。”

陆妙影问道,“元廷似乎非常倚重这察罕贴木儿?”

玄机子答道,“贫道,曾经见过此人,不愧是天纵帅才,自刘福通颍州起事,这察罕贴木儿便组建乡军,御匪保乡,多年来,与红巾军对战,未曾有一败。又有李思齐与义子王保保相助,如今,得到元廷重用,兵多将广,兵锋所指,红军往往不战自退,可谓擎天之柱。”

陆妙影奇道,“这察罕贴木儿可是修行中人?”待知道其只是普通儒生之后,便略微可惜地叹道,“可惜是个蒙古人,不是我汉人血统。”旁边玄机子便说道,“李思齐是汉人血统,王保保则是汉蒙混合血统,其母乃是察罕贴木儿的亲姐姐,其父乃是一王姓汉人。”

陆妙影若有所思。

玄机子,见陆妙影闭目养神,再无她言,便拱手退去。

入夜之后,被一层薄薄的灵气包裹住的陆妙影,缓缓睁开眼,不禁微微摇头,“这人世间的灵气居然如此稀薄,半天打坐下来,竟然不及上面的半个时辰。”随后,收功,向殿后走去。

因为其身份特殊,玄机子在征得终南山师门的同意之后,把三清道宫后半部分,尽数化为禁区,专供陆妙影所用。

走到三清道宫后面的一处院落,陆妙影望着院落上空,一道淡淡的白色光练,从头顶明月落下,不由脸上一片欣喜,悄然飘到一扇半开的窗户边,看向里面。

室内,一名略带稚气的女孩,满脸虔诚地坐在软榻之上,两手结印于胸前。那自天而降的月华,汇聚于其双手之上,凝成一个半透明的圆盘,将其映衬得无比清秀娟丽。

这女子,正是当日悟虚与罗欢作船头偈之时,坐在雅间,后又奋不顾身,前往杨柳庵提醒罗欢欲要做那采花之贼的张若月。

张若月当夜涉险示警,陆妙影在后室,因为所修炼的功法,隐隐觉察到头上月华有所异常,及至走出来,靠近张若月,细细探查,发觉其似乎是天生的太阴之体,是千年难遇的修炼宗门掩月神功之人,这才当场破例赠予宗门入门功法——凝月诀。

待到陆妙影追杀罗欢至大都,半遮半掩地向八思巴等城中高手亮明身份,降服笼络住罗欢、藏布、玄机子等人之后,便飞回汴梁,于月下找到张府。当时,也是如此这般,陆妙影见到张若月也是这般,如喝水吃饭般牵引凝炼月华,便收其为徒,带到了大都三清道宫。

陆妙影,待张若月行功三十六周天,方才手指一点,割断了月华涌向张若月之势。便见张若月,手势一边,将那已经几乎是实物的玉色圆盘,缓缓收入额头,然后睁开双眼,站起身,跳到地上,向着陆妙影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口中叫道“师傅每次都是这般,站在窗外偷窥徒儿。”

陆妙影,一边移步,推开房门,缓缓走进去,一边嗔怒道,“你这丫头,真是顽劣,没大没小,整日和为师嬉笑吵闹。为难怪当日在汴梁,为师要收你为徒,带你走时,你父亲虽有不舍,后又非常爽快,临别之时,还让为师多加管教,严加调教。”

张若月,上前挽着陆妙影的手,做了一个鬼脸,撒娇道,“我们掩月宗,不是道法自然么?师傅,你这么漂亮,难道和我父亲一样,整天和徒儿板着个脸?”

陆妙影本来也就比张若月大上十来岁,在天外天掩月宗也是类似张若月这样的主儿;此番下来人世间,孤身一人,有张若月在身边嘻嘻哈哈,其实倒是对了胃口,解了乏闷。倒也不忍心拉下脸来,一边数落着,一边任由张若月拉着自己。

喝了一杯张若月亲手呈上的清茶,陆妙影坐在那里,想了想,说道,“我观你今夜练功,双手之上,月华圆满,看来凝月诀已经是略有小成。应付一般的所谓的江湖侠客,已经措措有余。你今夜收拾一下,明日清晨,便随为师启程南下。”

“南下?师傅,我们是要去那东南形胜三吴都会,看那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么?”张若月眨着眼睛。

陆妙影摇摇头,“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便是好风景么?以后,为师带你上了天外天,那你还不看花了眼?”

张若月忙道,“那师傅你给我说说看,天外天到底有多美,是不是真的好过钱塘江、西湖百倍、千倍?”

“这些都是外物。你若是想修炼本门神功,便应该清心寡欲,超凡脱俗,不然,便是你真的是太阴之体,也难有所成!”陆妙影难得地板起脸,训斥一番。

张若月,嘟着嘴,低下头,咕哝着。

陆妙影,也不再多说,叮嘱张若月早些休息,便放下茶杯,走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陆妙影带着张若月,出了三清道宫,离开大都,往南飞去。二人在蓝天白云中,笔直飞行了半日,便见陆妙影微微侧身,向着下方落去。

张若月,在其身后,望着下方,呆了呆,便大叫,“回家了!”那越来越近的城池,正是汴梁城。陆妙影也不避讳惊吓到世人,直接携着张若月,飞到张府上空,翩翩降落。

哪知张元常前些日子,自请到察罕贴木儿军中效力,已经离开汴梁。姐姐张若兰和阿布桑,也于前日启程,回转大都。临走之时,把张若月的东西也全都带回去了。可谓人去楼空。

陆妙影也不说出言安慰,直接抓着张若月的手,又飞升而上,飘然离开。过了一会儿,更是祭出月华剑,于云端之上,在空中带出一条长长白虹,向着南方疾射而去。

三个时辰过后,闷闷不乐的张若月,睁开的眼睛,对着陆妙影说道,“师傅,你怎么飞得这么快,害得徒儿眼睛都睁不开。”陆妙影,宝剑入鞘,答道,“师傅见你方才在汴梁,触景生情,便飞得快些,带你尽快离开旧地,来到此处。”

张若月,低声说道,“要不要这般绝情?”

陆妙影,正色答道,“要。我们修道之人,首先便是要放下以往红尘事物,所谓太上忘情是也。说是绝情寡义,也未尝不可。”

张若月,眼圈一下就红了,急忙一边用手揉着眼睛掩饰,一边转移话题地问道,“此处是何处?”

陆妙影看着比自己小一个个头的张若月,轻轻的将其搂在怀中,说道,“此处乃是东南形胜三吴都会,有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可乘醉听箫鼓,可吟赏烟霞。”

正所谓英雄莫问娘胎处,蒙汉皆有好儿郎。

道是无情却有情,天上人间到苏杭。

第一百零四章 幽冥气

张若月随着陆妙影,在钱塘江观潮之后,又至天下闻名的西湖游玩。

时已是黄昏之后,月上柳稍。二人脚踏一叶扁舟,不紧不慢地在湖面赏玩。没过多久,一条高大的官船缓缓驶了过来,船头船尾挂着白色薄沙笼成的灯笼,将湖面照得白晃晃的。其上更有传来管弦阵阵,一群衣着艳丽的婢女,上上下下,忙碌得很。隐约之间,有若干披甲武士,身影晃动。

扁舟与之交错之际,大船上便有声音传下,“二位仙子,我家主人有请二位仙子上船一叙。”

陆妙影和张若月,恍如未闻,依旧负手立于船头,自顾自的欣赏湖景。

那船上的人,见二人如此托大无理,便纷纷出言谩骂。却船上另有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立时响起,“不得无礼!你们这些土包子,如今上了岸来,还是一副海盗习气。良辰美景,西湖淑女,岂能如此唐突?!”说罢,便见一个身穿蓝色锦袍的男子,从大船中阁楼飞出,直向着陆妙影和张若月的小船飞来。

这名男子,二十来岁,身材魁梧,面色黝黑,呵呵笑着,正要从空中落下。突然,小船上升起一层蒙蒙白光,将其挡在外面,随后又是一震,将这名男子朝后弹了回去。这男子猝不及防,差点一屁股坐在大船甲板上。

嗤的一声。一直有点郁闷的张若月,顿时笑了起来。

这名男子,脸色涨红,双目圆瞪,气得双手发抖,指着下方,对赶过来,簇拥在周围的一名圆脸矮胖的头陀,说道“桃花尊者,快帮本将军拿下这两名妖女!”

那唤作桃花尊者的头陀,身着一件红黑相间的僧袍,手持一把紫铜月牙铲,走到船边,望着陆妙影和张若月二人,眯着鱼泡眼,大着嗓门,问道,“阿弥陀佛,在下东海桃花岛桃花尊者。不知二位女施主何门何派,为何无端出手加害吴王世子?”

原来,这企图跳上小船,意存轻薄的男子,乃是张士诚的嫡子,张相虎。

这一年,张士诚和元朝江南行省的达识帖木儿才合谋联手,趁骁勇骄纵的杨完者大军远征浙东,暗中屯兵杭州城外,与城中元军里应外合,绞杀了杨完者,占了杭州城。

张相虎乃是此番行军左路元帅,入了杭州城,便乐不思蜀,整日里带着一干人等,四处游荡。今夜,携妓西湖,却不想瞥瞅到陆妙影和张若月,一时惊为天人,便要如何如何。这才闹出事来。

陆妙影虽然下到人世间没有多久,但一些大致的信息,早已向玄机子问得明白。一听便知道,这些人的底细,淡淡地说道,“原来是东海妖盟。却不知,这吴王,可是经略江浙的吴王张士诚?”

便见那方才狼狈不堪的男子,挺胸抬指,怒喝道,“大胆!父王的名讳也是你能随便叫的?!”

只听啪啪两声,张相虎的两面脸上顿时显出五根手指印。旁边众人中,有识货者,如桃花尊者和其余几个东海妖盟的修士,却是面面相觑。莫说眼前一花,方才众人便是在听到啪啪声的时候,也是一直看着陆妙影与张若月站在船头,一动未动。

这乃是陆妙影施展宗门的掩月手,以月光聚灵,隔空略加小惩。

桃花尊者等人,哪里见识过来自天外天的这等玄妙手段。愣在哪里,不敢轻举妄动。

张相虎,哇哇大叫,却又立刻安静了下来,显然也是知道陆妙影等人不好惹。

陆妙影无声地飞到空中,周身转动着皎洁的白光,平行地站在张相虎等人对面,问道,“吴王张士诚在杭州?”

一名中年人站了出来,拱手道,“在下东极岛恨散人门下韩苍水,敢问仙子大名?”韩苍水,乃是恨散人座下第九弟子,一身修为在真人二层后期。张士诚起事后,登岛拜山,求娶郭敏,不料郭敏不应,离岛而去。便由恨散人弟子,腊梅仙子潘若雪代替,与张士诚联姻。而韩苍水等人,也奉师命,辅佐同门师妹潘若雪和张士诚。

那张士诚见韩苍水修为高深,为人沉稳,便请其陪在爱子张相虎身边,保护提点一二。此刻陆妙影咄咄*人,韩苍水只得出面。

陆妙影看了韩苍水一眼,依旧问道,“吴王张士诚在杭州?”

那韩苍水见陆妙影态度傲慢,但不见杀意,便答道,“吴王此刻坐镇隆平府。仙子有暇,可去一会。”

陆妙影一听此言,沉身至船头,脚下一使劲,小船飘浮于湖面,飞驰而去。

。。

韩苍水口中的隆平府,乃是元至正十六年,张士诚打下平江路,改名隆平府,并以之为都,在后世,称为苏州。

隆平府承天宫中,一间异香扑鼻,烛影摇曳,精美绝伦的寝宫之中,一名中年男子,长脸长须,搂着一名二十出头的娇艳女子,正在宽敞的象牙玉床上翻滚。

不一会儿,那男子已然将欲拒还羞的女子,粉嫩脂滑的全身剥开,压在身下,粗声道,“爱妃,俺张士诚来也。”顿时,响起阵阵轻哼娇喘之声。

过了片刻,那下方女子见张士诚似乎用过药物,百余来回,还在那里强自哼哧,便忽地翻身,坐在上面,长发倒立于空中,葱葱十指,轻栊慢捻。张士诚在下面坚持数下,便大叫一声,随即倦意上来,沉沉睡去。

这名女子,缓缓起身,走出床帏,明亮的火烛下,妖艳雍容,只是眉梢之间,带着一丝煞气。旁边满脸通红的两名侍女,急忙上前,为其披上锦袍,左侧一人,低声说道,“师叔,龙师叔的船队已经到了蠡湖。”

“哦,如此说来,本宫的天山雪莲,想必也到了。”这女子,伸出右手小指,用粉红修长的指甲,轻轻撩了撩方才**之时散乱的鬓发,说道“吩咐下去,明日本宫要去太湖一游。”

这女子正是东海腊梅仙子潘若雪。其本体乃是东海一条雪炼蛇,修得人身之后,又拜入恨散人门下。如今,且为吴王张士诚的爱妃,深受宠幸。话又有说回来,潘仙子本是蛇身,性中好*,因为人蛇殊途,对人间男女之事,倒是看得淡;要是郭敏,面对好色纵欲的张士诚,恐怕不知道会闹成什么乱子。

只不过,这张士诚本是凡夫俗子,气力有限,虽有寻来的药物助兴,潘若雪也只觉无甚趣味,又顾忌师门严令,不能肆意采伐,是以纠缠不清之下,找龙虎山道士学了一门颠龙转凤之法,一到后面便施展出来,将张士诚心满意足地送入梦中。

潘若雪,修习的乃是东海一处海底遗迹的九幽冥水诀,属性为阴;如今修习到了关口,需要炼制幽冥还阳丹,其中一味主药,便是那天山雪莲。如今听闻,师妹龙静,率船队抵达蠡湖,传告于己,便知道苦寻多时的天山雪莲到手,喜不自禁。

第二天一早,便带着同出东极岛来的两个侍女,及张士诚派遣的护卫军士,来到隆平府下面的码头,乘船直奔蠡湖而去。

。蠡湖,实乃太湖的一部分,因越国大夫范蠡而得名,在如今无锡城西北方向。这一日,蠡湖来了一个船队,船头旗帜招展,下方有一名青年儒士,一边看着周遭秀美的风光,一边对着一个金发碧眼,几分邋遢的和尚说道,“你说,西施后来随越国大夫范蠡,泛舟于此。那好,我问你,为何他先前要将西施献于吴王呢?”

“那是范蠡的计谋,遍访美色,得一西施,将其献给吴王夫差,令其贪恋美色,日夜游玩,无心朝政,终致国破人亡。”悟虚随口答道。

“那到底这范蠡喜欢不喜欢西施呢?”龙公子追问道,“若是喜欢,为何三年声色训练,献于吴王;若是不喜欢,为何最后又带着西施泛舟游湖,一同归隐?其实不过贪恋美色?何为情?若有*?”

悟虚,无言以对,摸摸自己的光头,讪讪说道,“小僧一个色目人,这些汉人南蛮所思所想,哪里懂得。”

“哦,指月大师,不是说中原文化博大精深么?说我们东海,*邪之气甚重!?”

“哦,小僧其实说的是扶桑岛。”

“扶桑岛,也是在东海。”

“好吧,”悟虚认输,“不独扶桑,不独东海,哪里都有*邪猥琐之徒,哪里都有正直善良之辈。”

龙公子满意地点点头,“本公子今天可没有以武力相威*,纯粹就事论事,讲道理、摆事实。”

悟虚苦笑,昨日还辩论自己不过,将自己一掌击入水中,如今逮着一个范蠡和西施的话题,将自己说得哑口无言,便一言蔽之曰“讲道理、摆事实”了。不由叹道,“以德服人啊。小僧末学,对龙公子的敬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龙静,龙公子,龙姑娘,噗哧笑道,“油嘴滑舌!大师饱读汉人诗书,别的没学到,巧言令色、吹须拍马、虚伪阴险,倒是深得精髓。”

正所谓打下杭州游西湖,仙子翻掌惩世子;承天宫里**散,蠡湖泛舟叹西施。

第九十四章 枫叶红

悟虚自从离开栖霞山、踏上神州盟的船队,练功走入入魔之后,法界难入,修为跌落,苦坐了几日,便知道急不来。于是彻底“放松”下来,在船行平稳之际,方在住处打坐,也不想着要进入法界,更不敢去胡乱观想,只把神识守在灵台处。

如此几次下来,每次打坐到后面,便觉得法界无,肉身无,外界波浪声、船摇晃皆无,一切皆无,万物皆空。渐渐地,竟然暮气沉沉,人也变得消瘦和木讷,有一次打坐至半夜,悟虚走到船边,望着漆黑的江面,竟然生起了一丝投水自尽的念头。好在迈出一只脚的时候,被巡逻的水手喝住,这才猛然惊醒:自己似乎堕入了顽空。

于是,次日早上,大船上便响起了悟虚高声诵经声。这还不算,船上的水手、婢女,只要被悟虚碰到,便会被纠缠住,喋喋不休的闲扯一阵。更有一次,后半夜中,悟虚一个人爬到船头的桅杆上,扯着喉咙,叽里呱啦,唱着一些莫名其妙的歌曲。便连龙公子、邬妖童,还有魏三平,都亲自跑来看过。

不过好在悟虚还不至于喊打喊杀,或者脱了裤子在船上裸奔,又时不时地诵出几句不知哪朝哪代的诗词,或者冷不丁冒出一两句耐人寻味的警句。

于是,神州盟船队的众人便知道,这个色目喇嘛,走火入魔,脑子出了问题,有点疯疯癫癫的了。

悟虚却是不去管旁人如何看,白天跑出来和众人嬉闹,以此冲抵晚上打坐带来的空虚寂灭感。那龙公子龙静,有时候闷了,见悟虚在船头和众人说得唾沫横飞,天花乱坠,便也过来,取笑一番,聊作解闷。

是以,才有方才蠡湖说西施的事情。悟虚面对其诘难,知道不能较真,便哈哈笑过,借口天色已晚,便回到了船舱。

用过饭食之后,悟虚因为听龙静说道,今晚有一位排场极大的师姐过来堪验货物,便放弃了饭后百步船上走的新习惯。关上门窗,烧上一壶热水,将栖霞寺吉相大师托惠品相赠的玉匣取出来打开,从上方选了几片顺眼的枫叶红,泡在船上平时喝水的大竹杯中。待浸泡片刻,便举杯轻轻地抿了一口,不知怎的,竟然觉得比先前在栖霞寺里面喝到的要香醇不少,微微暗红的茶液,一旦入口,便顺着喉咙,浸润到心肺,又腾起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向着四肢和头顶蔓延开来。

悟虚,端身坐好,闭上双眼,将心神放开。渐渐地,整个人陷入了梦境中。

一片白云,缓缓降落在栖霞山脚下,郭敏收了东海龙珠,见寺门久扣不开,便举掌猛击终有惠品侧身开门,将悟虚二人迎入寺内中间偶遇蓝玉,说了一番话,然后又与朱元璋等人见面最后,郭敏不愿陪自己东海一游,悟虚只好站在千佛崖上,默然无语。

忽然,看见吉相大师站在舍利塔下,对着自己一个劲儿地招手,嘴里还似乎大声的说着什么。悟虚只好飞到舍利塔下,对着吉相大师合掌示意,欲要辞行。

一脸倦容的吉相大师,沉吟片刻,说道,“方才老衲,为张元帅马氏运功疗伤之际,本想只是为其稍加调理一番。不想那马氏护身宝物又极其厉害,一经触发,竟然将老衲一身功力,吸走大半。”

悟虚闻言,讶然,“大师一身功力,居然被吸走大半?竟然有这等事?难怪当时禁止如此厉害,那马夫人之后又全身气韵一变,周围灵气围绕。”心中默默想着,“这也许便是天注定吧。不过你也不亏,以后我那师弟朱元璋做了皇帝的,马夫人到时候便是马皇后,你栖霞寺必然因此兴盛。”

吉相大师又继续说道,“刚开始,老衲灵气缓缓渡入马夫人体内,不想却是泥牛入海,瞬间被吸纳一空;老衲细查之下,那马夫人根骨奇佳,全身经脉穴道宛如天成,当下便暗自惊奇,以为是天生道体。又以两掌将灵力分别注入其天灵、涌泉,打算确认一下。谁知,却触发了起体内护身宝物,将老衲灵力源源不断地吸纳进去,进而游走于马夫人全身经窍。”

悟虚,听得吉相大师,如此平静的叙述,浑身却不禁起了一层鸡皮,不寒而栗。照这吉相大师说来,那这个马夫人便是非常有嫌疑了?要么真是天生道体?要么便有什么大魔头夺舍其中,趁吉相大师不察之机,吸纳其功力,或疗伤或壮大自己。可马夫人本是凡尘妇人,体内为何又有如此厉害的护身宝物?难道真的是已经被夺舍?

可这吉相大师,为何当时便告知众人,却又假托送茶,于枫叶红茶中暗留神识,等到自己喝茶之后,参悟四季变迁,体会人情离别之际,方才在自己的幻境中现身道来?

吉相大师,似乎知道悟虚有此疑问,又继续开口说了起来。当其被马氏体内的护身宝物定在那里,源源不断地抽取灵力的时候,马氏忽然惊醒,弹开吉相大师,并自言起本是天外天书剑院弟子马灵华,此番转世下人世间,中途除了岔子,灵识被迫封闭于天灵穴窍之中的三阳护心锁内,幸亏吉相大师,触发了体内隐藏的宝物三阳护心锁,宝物自动护主之际,将吉相大师的灵力吸纳,解开了封印,不然还不知道还轮回几世。

吉相大师说玩这些话,其身影便在悟虚的幻境中慢慢消散。悟虚站在舍利塔下,虽然明知道是饮下枫叶红茶后神识进入的幻境,却念念不舍,穿过大佛阁,来到那日与郭敏一道进入栖霞寺内后,被惠品接引,喝茶静坐的禅房,却是空空如也。正欲返身到去的最多的千佛崖,却一下子从幻境出来,显然是茶效已过。

悟虚,神识归位,双眼依旧紧紧闭着,不愿匆忙睁开。却听见,面前有女子笑道,“看来还真是个多情种子,梦醒来还不愿睁眼。”

悟虚猛地睁眼,起身,双手中指相拄上节屈如剑形,暗结大日如来金刚界自在印,沉声问道,“来者何人?!”

只见,龙静和一名妖娆女子,站在自己面前。这妖娆女子,身穿宫中服饰,头戴凤冠,神态妩媚,眉梢如剑,也不说话,只是饶有兴致地望着悟虚。龙静上前,说道,“指月大师,不必惊慌。我与潘师姐,方才在船上阁楼,忽然闻到阵阵幽香茶香,一时好奇,寻到大师这里。”

悟虚,缓缓收回双手,合掌道,“原来是龙公子和潘仙子,小僧指月,有礼了。”

那妖娆的潘师姐,绕着悟虚的住处走了一圈,不时地深呼吸,最后看着竹杯中残留的淡红液体,说道,“早有所闻,栖霞山的枫叶红,有佛法加持,有缘之人饮之,便能想起诸多前尘往事,亦真亦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龙静也笑道,“确实名不虚传,不知大师可否割爱一二?”

悟虚看了看桌上敞开着的玉匣中片片枫叶,脑海中电光石转,不自觉地回道,“此茶乃是栖霞寺方丈吉相大师,慧眼送出。还请二位见谅。”

那妖娆女子,笑道,“原来还是栖霞寺方丈吉相大师亲手炼制的。指月大师,看你也算是有情有义之人,我潘若雪也不占你便宜。先前听闻龙师妹说你走火入魔,想来也是为情所困,我这里有东海龙珠一颗,可以秘法研成粉末内服,可除心魔,可辟万邪。”说罢,托出一颗龙眼大小的珠子。

悟虚一看,确是龙珠无疑,只不过要比郭敏的小了几分。

所谓龙珠,大多只是蛟龙吞吐日月精华,凝结而成。而不是真正的龙珠,真正的龙珠,按照奠基,莫说真龙,那至少也是蛟龙修炼的内丹。估计人世间,寥寥无几。尽管如此,潘若雪手中的这颗,便若郭敏取出的一颗一般,那也是比较稀罕之物。

悟虚,呼吸之间,分明感觉到,一股极淡而又颇具威严的气息,流入自己体内,甚至隐隐约约传到了自己如今不能进入的曼陀罗法界。

旁边龙静,见潘若雪拿出龙珠,愣了愣,急忙对悟虚说道,“你却是赚到了。龙珠换这枫叶红,绰绰有余。”

真是笑话,先前离别,郭敏以龙珠酬送,我都辞谢,还要你这颗?!

悟虚无所谓地淡淡答道,“更大的龙珠,小僧都见过。唯独这栖霞山后枫叶红,能让小僧闲暇之时,回味无穷,磨练心志。小僧虽然孤身一人,走火入魔,但是却不需这龙珠来解救!”那龙静,张大嘴巴,大声道“你现在又发疯了是不是?师姐,这喇嘛,走火入魔之后,时常在船上疯疯癫癫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悟虚,仰头,合掌,“小僧悟虚是也。”

“你看看,你看看,先前叫指月,现在又自称悟虚!疯了,完全疯了!”龙静手指着悟虚,对着一脸寒霜的潘若雪嚷道。

潘若雪深深地看了悟虚一眼,也不再多言,转身飞去,留音道,“我在蠡湖停留两日,明日月落之前,你还可以与我交换。”

正所谓栖霞寺中枫叶红,多少往事藏心头。

船上孤身独自饮,走火入魔龙珠酬。

第九十五章 有情坠

潘若雪和龙静走后,悟虚关好门窗,默默地将枫叶红又泡了一杯,一口饮下,独坐至天明。待到早饭之时,悟虚走出舱位,胡乱用过一些饭菜之后,便来到船舷边,怔怔地望着辽阔的湖面。

那邬妖童缓缓走过来,斜着眼睛看了悟虚一会儿,低声说道,“邬某不管你是真疯了还是假颠了,那枫叶红,我要十片?”悟虚,直视着一脸威胁的邬妖童,沉声问道,“道友用什么来换?”

邬妖童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到悟虚住处再谈。

这妖人,大刺刺地坐在悟虚床上,对着一脸戒备站在门口的悟虚,笑道,“怕什么?到了船上,我神州盟难道还抢你的东西不成?”悟虚心中冷笑,“神州盟不过是一个松散的组织,你怎么不提你们东海妖盟东极岛?”

见悟虚一言不发,邬妖童沉思了一会,说道,“邬某看你也是一个胡乱修习的流浪喇嘛,既无高深功法又无师门指点。这不,前些日子,走火入魔了吧?我们东海之上,有一处桃花岛,岛上有一处安期寺,我与那寺中住持桃花上人乃是好友,可以推荐你到其门下专心养伤修习。”

悟虚心中更是一阵冷笑,“除了那普陀山,东海哪还有什么看得上眼的佛道宗门。何况这所谓的桃花上人,一听绰号,便知道不是什么好鸟!”双手指头暗中晃动。

邬妖童,见悟虚还是不上路,脸色一沉,缓缓的从怀中掏出一根人参,心疼地说,“这里还有一根三百年的野山参,培本固元,安神凝气,走火入魔的修士服下之后,颇有奇效。”悟虚看着此刻已经变做不良药商的邬妖童,缓缓的摇摇头。

那邬妖童大怒,凡尘后期的气势顿时外放,喝道,“给脸不要脸!”七八只乌黑的触须,伸出两米长,向着悟虚卷来。悟虚早有防备,运转金刚伏魔六道转轮法门,结出一尊伏地金刚法相,稍微挡了片刻,便顺势倒飞出去,没入水中。

那邬妖童本是海中乌贼精,其触须最为厉害,不但可长可短,飘浮随心,而其韧性十足,上面带有腐蚀性极强的粘液,最顶端还隐藏有细微的锋利倒钩。平时邬妖童触须齐发之下,对手一旦不小心被一个倒钩钩住,不及脱身,片刻之间,便会被密密麻麻,重重叠叠地触须围住,然后粘液腐蚀之后,便会被其无数触须撕成碎片。

邬妖童见悟虚居然能够挡住自己的暴起发难,不由一愣。又见其逃入江中,想着借水而遁,不禁又眉开眼笑起来,冲出舱门,急匆匆地说道,“疯喇嘛跳湖了。”说完,纵身一跃,也跳入湖中。

悟虚之所以选择跳入湖中,主要乃是因为这些日子,悟虚仔细清点须弥戒中,小雪山众喇嘛随喜的礼物,发觉其中有一条三翼蓝鲸皮炼制而成的辟水衣。夜深人静的时候,悟虚还偷偷入水试过。是以发觉邬妖童意有不轨,便显出伏地金刚法相之后,挡住其触须攻击之后,立刻倒飞入水,祭出辟水衣,套在身外,全力向远处游去。

那邬妖童,见前方悟虚周围泛起一层蓝色光晕,在水中如飞箭一般,离自己越来越远,当即显出原形,全力朝悟虚追去。

悟虚在水中开始将邬妖童甩在后面老远,回头一望,看不到其身影,又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心想:哪怕你是水中妖精,却也追不上我这鲸鱼的速度吧。

正暗自庆幸,哪知过了片刻,忽觉得身后传来一股巨大吸力,在回头一看,一条巨大的乌贼黑影在自己身后百米左右,无数十余米的触须在水中,散发出危险的气息,有一两条,竟然接近百米长,就伸缩在自己背后,不远处最可恶的是其腹部,一收一缩之间,便有一股吸力,将自己死命地往后面拉扯。

幸好悟虚这段时间,将须弥戒中的疗伤丹药吃了不少。这些疗伤丹药,虽不算上等,但也颇具疗效。悟虚全身经脉之伤好得七七八八,这才能够大致抵抗住这股吸力,躲闪暴长而来的触须。

悟虚情急之下,再次试着沟通曼陀罗法界;法界依然紧闭,难以进入。只得全速向前逃去。

忽然,邬妖童腹部,用力一收缩,悟虚不由的停了停;一道黑箭,猛地射向悟虚。还没近身,悟虚便闻到一股恶臭,知道是这乌贼妖怪的毒液,躲闪不及,只得运转白马寺学来的金刚不坏法藏于肉身。

这悟虚当日在白马寺齐云塔中从元法大师那里学来的金刚不坏法藏法门,其实主要是用于神识修习。运转在肉身上,悟虚有过几次尝试,不过效果远不及用在神识之体之上。

只见悟虚身上金光一闪,虽然挡住了这道黑箭,周身的蓝色光晕,却射穿了一个大洞,随后之间溃散。三翼蓝鲸皮炼制而成的辟水衣,被破去。

此刻,悟虚已离湖面几百米的距离,沉重的湖水顿时涌入,将悟虚挤压得几乎不能呼吸。

那邬妖童见状,在水中发出怪异的笑声,急速游了过来,伸出触须,要将悟虚围住、钩住。

悟虚见此,把心一横,不退反进,借着依然飘到自己前方的触须挤压之力,奋力向邬妖童奔去,同时祭出陪伴自己最久碧海珠,双手内缚,右手拇指伸直,结圣观音莲华心印。

那邬妖童,见悟虚似乎存了必死之心,怕其自爆。反倒连连后退,同时收回触须,挡在悟虚前面,传音道,“疯喇嘛,交出枫叶红,邬某放你离开!”

悟虚一言不发,依旧欺身向前,怒道“你要战我便战!大不了同归于尽,大不了你我都下阿鼻地狱!”喝出这句,悟虚只觉心头一松,往日萦挂在心头的情愫、念想,尽皆消散,心中空明,无悲无喜,万事万物乃至万法,皆是空。生又何欢,死亦何哀?

邬妖童,大骂道,“妈的,你们这帮秃驴都是些疯子!真以为本君治不了你?!”说完,身形膨胀一倍,躯体直径变为百米长,加上暴涨至两三百米长的触须,方圆十里海域,尽在其掌控中,便见无数的鱼虾贝类水藻,纷纷被席卷而来,将悟虚层层包裹。

邬妖童本来也不想使出这招的,不但自己超过平时界限,强行膨胀原形,有损法力;而且自己本是水怪,却席卷如此之多的水类动物植物,用同类生命灵魂来抵挡悟虚自爆,大大有伤天和,日后注定难以进阶,多灾多难。

悟虚见自己被无数鱼虾贝类水藻层层包裹,心中冷笑道:“以为这样,小僧不忍杀生,便不会就此束手?”正要出手打开一条通道,忽然神识感觉到一阵阵微弱波动,便看见前方几条被定在那里的大鱼,望着自己,露出一丝悲哀和哀求的神情,又见这些大鱼周围无数的小鱼虾乃至贝壳乃至水藻,似乎都对着自己。

悟虚不由叹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既是草木,亦是有情众生。”顿了顿,也不管这些鱼虾贝类乃至水藻体内是否能听到能听懂,神识传音向四周,“前方乌贼,欲要加害于小僧,今又拉你们来充作炮灰!小僧欲与之同归于尽,也算是为你们报仇了。”

说罢,悟虚再次全力冲击,双手结成的圣观音莲华心印之上的碧海珠,散发出朵朵白莲光影;只见前方无数鱼虾贝类水藻,尽数消失,化为粉末。悟虚从这空挡中,疾速向着邬妖童奔去。

那邬妖童,一边后退,一边继续摄来无数水中生命,挡在悟虚前面。如此持续了一里多,也不知死了多少无辜,到了后来,悟虚只见水下一片腥红,只觉自己灵力渐渐不支。又忽然见到一个脸盆大小的乌龟,挡在自己跟前,眼角湿润。

悟虚微微喘息之际,略一感受,便接收到这老乌龟的神识波动,这片水域家园原先安宁祥和,众鱼虾贝类乃至水藻自得其乐,自由自在忽然一张大网,捞走了老乌龟的妻儿。再后来,似乎巨大的战船停在湖面,无数的钢叉鱼钩,齐齐刺向水中,湖面一片血红最后,悟虚手持碧海珠,在湖底一路杀过来悟虚脑海中见此情景,双手结印不由自主地散开,碧海珠重又挂在自己左手腕。

“既然难免一死,又何必牵连如此多的无辜呢?”心力交瘁又心灰意冷的悟虚,停了下来,取出枫叶红,奋力将须弥戒扔到湖底深处。之后,将枫叶红茶尽数含入嘴里嚼烂,最后盘腿于水中,合掌于胸前,便如当日白马寺中一般,意欲自行涅盘。

便让自己,在前尘往事、前世今生之幻境中,静静地葬身湖底吧。

悟虚发出最后一个念头,随即关闭六识,无悲无喜,身体也缓缓向下方坠落。

正所谓只因灵茶能修心,乌贼水中现原形。

鱼虾贝类水藻萦,手印佛珠坠有情。

第九十六章 借光彩

随着悟虚身躯下沉,那些被摄来定住的鱼虾贝类水藻也随之沉坠。

气息越来越淡,陪伴多时的碧海珠套在并拢的两个大拇指上,暗淡无光,跏趺而坐的悟虚,此刻似乎随时都可以涅盘而去。神识集中于一点,成米粒大小的白光,似乎在脑海中,又似乎在虚空中,如风中残烛;法界似乎暗中有极其晦涩的气息传来,但始终若即若离,若有若无,似乎随时都会随着悟虚的神识消散而去。

邬妖童不紧不慢的跟着,同时不断的驱动包裹着悟虚的水中生物,不断向着中间挤压。

这时,已经是来快要到湖底。悟虚正要逆转金刚不坏法藏法门,将肉身连同神识一起归于虚无。

突然,寂静幽深无光的下方,轰隆一声,裂开一个幽幽洞穴,在湖底形成一个几十米高的漩涡。这漩涡传来一股巨大的拉扯之力。

悟虚睁眼看清下方的情形,暗自想到,“安安静静地葬身于湖底洞穴,也不错;何况,说不定,下方还有一线生机。”也不抵抗漩涡,主动进去,快速的朝那洞穴沉去。

那邬妖童,见前方情景,稍一犹豫,随即咬咬牙,也加速追了上去。哪知,先前怕悟虚自爆,远远的隔了百米远。等到悟虚钻进洞穴之后,邬妖童刚刚赶来,哪知洞穴已经关闭。挡在外面的邬妖童,气得浑身触须在湖底洞穴处一阵抽打翻腾,,有一部分来不及随着悟虚进入洞穴的鱼虾贝类水藻,尽皆化为齑粉,将湖底的水染得一片猩红。

却说进入里面的悟虚,在洞口关闭水流渐渐平稳之后,双脚踏在地上,在没顶的水中,极目环顾四周,自己似乎身处一条暗河之中。

随着自己进来的鱼虾等,在前面纷纷四散开来,顺着四通八达的小石缝隙,渐渐欢快地远去。悟虚沉住气,一手托着一颗夜明珠,一手将碧海珠祭起,在水底缓缓的朝前面的宽敞之处走去。

大约过了一两个时辰,前方渐渐狭窄起来,又走了一段,悟虚一个踉跄,低头一看,原来自己脚下竟然是一级级长满了青苔的石梯。悟虚大喜,小心翼翼地顺着石梯,慢慢向前上方爬去。

两三百步之后,悟虚的头颅露出水面,只见自己置身于一个方圆不过一里的人工湖中。湖中有一个三米高的废弃花坛,离自己不过十来米。便纵身一跃,跳上花坛,登高一望。湖外环绕着一圈灰石铺成的甬道,东方有一个六角石亭。

悟虚来到石亭前,望着亭上三个大篆,看不出究竟,便穿过石亭,沿着一条仅可供两人并肩而行的石壁同道,走了十来米,来到一个敞亮的山谷。这山谷中,两边长着不知名的花草树木,中间一块空地上有一片竹林,竹林下方隐约有几间竹屋,错落有致。

悟虚快步穿过竹林,来带竹屋前,却见门窗紧闭,蛛丝联结,似乎此间主人早已远去不在。悟虚站在外面,整整湿漉漉的衣衫,运足气力,高声相询,只有自己的回声在空中久久不散。

悟虚抬头仰望,只见离地正上方有一个石洞,发出耀眼的光茫。悟虚祭出羊皮曼陀罗法器,向上飞去。哪知这上方有禁制,越往上,弹压之力便越大;刚刚逃出邬妖童追杀的悟虚,用尽灵力,也只飞到百多米处,便气血翻滚,灵力不支,只得缓缓地飘下来。

尽管如此,悟虚也不是没有收获,倒是在空中,看清楚了情形。原来,此处不是山谷,而是在一座山的腹部似乎被人布下阵法,作为一个隐居之所。那正上方的石洞,想必便是这山峰最高处的一个隐秘洞口,而那耀眼的光芒,其实是太阳光照投射而成。

悟虚从须弥戒中取出一套干净的衣服及吃食,换上衣服之后,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拿着腌制牦牛肉,推开了中间的竹屋。这间竹屋最大,对着门的里侧有一张大床,也是用竹子编成;左手边是一个木制梳妆台,上面几个白色玉石做成的盒子,里面的胭脂香粉早已化为灰烬。右手边挂着两副娟画,一副画的似乎是蠡湖美景,烟波浩渺,极远处似乎有一只蚂蚁大小的扁舟;一副是仕女图,所画之人,衣着简朴,一块蓝色方帕系着长发,体态优美,可惜面容依然模糊不清,只是看其柔润轮廓,似乎是一名美貌恬静的女子。

悟虚心中,暗暗想到,“莫非这里便是范蠡和西施归隐之地?”

又来到隔壁一间竹屋,却是书房,周围四壁上,有字画若干。里面三排竹架上,堆满了竹简和绢布。书房左侧,还有一个坐塌和案几。坐塌和案几上,铺满了灰尘,却唯独那书架上似乎一尘不染,显然是施加了辟尘诀。悟虚取起几卷竹简何绢布,只见上面尽皆是大篆文字,一个不识。用神识感应了一下,也没有任何发现,只好重新放回去。

余下几间,只是普通的客房,或者杂物间,没有什么发现。倒是最右侧靠着一股潺潺山泉的一间竹屋,里面有一块巨石,中间掏空,形状类似盛水的圆缸。“阿弥陀佛,难道是西施当年沐浴之所?”悟虚双手合掌,扣门退去。

回到竹屋外刚才站立的位置,悟虚又抬头看了看略微偏移的太阳,回想方才飞上去所受到的弹压,定下主意,推开此间的书房,将坐塌和案几打扫干净,打算疗伤,直到彻底恢复修为,再想法离去不迟。

这其中关键,便在于曼陀罗法界,能否再次建立与曼陀罗法界的联系,再次神识进入,于法界中修习。这样才是根本。

端坐在此处书房的坐塌上,悟虚回忆着先前在湖底,被邬妖童所*迫,囿于水中无辜,自己打算涅盘而去,断绝六识,看空万事万物,生起离世之念,神识之光摇曳晦明,曼陀罗法界似乎也被看空,当其之时,似乎曼陀罗法界反而自发的生出一丝微弱感应。

可见,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也有大秘密。自己于生死之间,神识准备涅盘之际,于万法皆空中,却是将曼陀罗法界与其中自己所观想的种种恶趣也空掉。是以,曼陀罗法界方再与自己神识生出感应。悟虚心中生起一丝明悟。

当下不再迟疑,手结金刚界自在印,默诵金刚经,身空念空,法界空恶趣空。随着悟虚的结印诵经,曼陀罗法界中,渐渐地,悟虚周围虚空中有种种恶臭流出,而曼陀罗法界也缓缓浮现在神识面前。

这个时候,书架上忽然有淡淡的光华升起,一团一团的,有金色有白色,有青色有绿色,散发出淡淡的香味,将书房内的诸般恶臭消解于无形。

悟虚却是没有留意到,实际上,就连这恶臭,悟虚也不曾觉察。因为此刻,悟虚神识已经似乎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的虚空之中。悟虚之时隐约有了对曼陀罗法界的感应,但这种感应却是极为奇怪。似乎,这曼陀罗法界,也是可有可无,便和自己这身臭皮囊一般,不过是一种拖累罢了。

曼陀罗法界当舍,如此才可以无相而住,得大清净,得大光明。。悟虚神识之体,喃喃自语道,“知我说法,如筏喻者,法尚应舍,何况非法?”便一步步迈向前方的光亮。

忽然,悟虚神识之体,又放缓脚步,不住地打量着越来大越来越亮的前方。前方光亮之处是何处?怎么感觉,自己去了之后,便不是自己了呢?悟虚心中生疑,便不愿在贸然前进。哪知,神识之体在这虚空中,不知东南西北,不见一人一物,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除了前方光亮之处,竟然不知道何去何从!而且,前方光亮,似乎隐隐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吸引力,自己的神识之体,竟然不自觉地缓缓向前滑动。

无论悟虚结何种印,诵何种经,都似乎毫无效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神识之体向前滑去,犹如一人在睡梦中,忽觉危险而来,潜意识着急万分,想要避开远去,但是肉身躯体却似乎被巨石压住,丝毫不能动半分。

。。

书房内,悟虚肉身周围不再有恶臭流出,代之的是一种灰色的寂灭气息。这灰色气息一涌现,漂浮在空中的各色光团,生出感应,逐渐明亮,同时化作一个个大篆字体,散发出中正浩然气息,飞了过来,,绕着悟虚周围旋转,闪烁不已。

。。

一处不知名的虚空世界中,悟虚神识之体,望着已然是一片白色光海的前方,正彷徨失措之际,忽然发觉身边四周又有无数五颜六色的光亮出现,随后身形一顿,似乎前方白光的吸引力消失。悟虚站在那里,看了看,猛地指着前方,一声猛喝,“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后来又有五颜六色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你们都是虚妄!”大叫一声,神识一下飞了出去,回到肉身。

睁眼一看,周围无数的篆体字光团,漂浮在空中。神识接触之下,每一个字形光团中,都传来无数讯息,无数吟诵: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君子不语怪力乱神。

。。

诸子先贤,独立特行的思想神韵,此刻显化为五颜六色的光团,带着浩然之气,充斥在书房中,闪耀着各自的光彩。

正所谓湖底沉坠入洞府,书房端坐陷虚无。

骤见明亮难止步,巧借诸子光彩出。

第九十七章 竹简缘

这些在空中犹如周天星辰穿梭旋转的七彩光团,在悟虚神识归位之后,纷纷没入其脑海中。虽然是大篆文字,但是悟虚却似乎无师自通,对这些光团中的春秋诸子的语言文字,神识一扫而过,其意自现。

这些语言文字,以悟虚后世眼光来看,大多属于儒家,道家学说次之。悟虚读之闻之,仿佛看到几个鲜活直立的人,行走在远古旷野,对着山川河流,挥舞着袖袍,问天问地问自己;又仿佛看到,一个躯体嬴弱但双目放电出神的古人,在别馆陋室,奋笔疾书;又仿佛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神明自晦的老人,骑着一头青牛,飘然而去。。

他们无不是个性鲜明,独立特行,有自己的意趣,自己的追求,自己的信念,自己的大道!

他们的思想和信念,将悟虚从一片寂灭虚无中,从暗藏危机的一片光亮中,拉了出来,并进而影响者悟虚的心态,感染着悟虚。

好一会儿,悟虚睁开双眼,静静地坐在那里,望着前方的书架,喃喃自语道,“难道这才是真正的灵山只在汝心头?涅盘清静,若是连自己的本心,自己的神识都消散,归于虚无,又修个什么佛,求个什么道?”

悟虚想了一会儿,抛开这些缠人的困惑,略一感应,久已断绝联系的曼陀罗法界如今又可以轻松进入,便有闭上双眼,神识之体进入曼陀罗法界。只见法界佛堂中,原先引入诸般恶趣形成的损坏,全都修补如初,焕然一新,两侧墙壁的画面依旧栩栩如生,虽然色彩淡了几分,但意境更加玄奥,佛龛上佛首依旧青气缭绕,但双目似乎更加有神。

退出法界之后,悟虚来到书架跟前,将上面的书籍,依次一一取出,一边细细翻看,一边默默记在心头。初看上去,这些竹简和绢布上的文字,并无什么修心功法,只是记载和附加了作者以及书写之人的经历、意趣,以及对万事万物的看法和观点;悟虚以修行之人的神识,快速而过,待到读到最后,悟虚便发现每一卷竹简后面、每一张绢布后面,都有“范蠡”的落款。

在一卷竹简中,有范蠡自述,以及对此处的介绍。原来范蠡助越灭吴之后,又改头换面,在其他国家呆过,后又经商,巨富之后散尽家财,最后隐姓埋名,与西施隐居于太湖边。因恐世人纷扰,范蠡在太湖无锡边的小青峰中,开辟洞府,上接日月光华垂于竹屋,名为绿竹居,下引太湖清水绕于石亭,名为罢舟亭。行文至此结束,看其语气,应该是范蠡和西施刚隐居此处没多久,所写下的叙事竹简。

悟虚继续翻看后续的竹简,许多是隐居之后写的文章或者日志,比如某年某月,在后面小湖荷花盛开,在后面石亭观赏,忽然西施想念太湖美景,便乘刻剑舟,从湖底跃出。。

终于,悟虚在第三排书架后半部分,一堆绢画之中发现一卷暗绿色竹简,入手沉甸甸的,宛如金属一般。悟虚解开外面的海兽筋条,只见露出的一角,有三个暗金大篆映入眼帘:炼气诀。

悟虚大喜,急忙展看,细细研读。

原来,春秋时代,诸子一心求学问道,到了后来,自然冥冥中心生感应,或与天地精神相往来,或与花草树木相亲近,或与飞禽走兽相沟通,这中间感应的最基本的媒介便是气,因为玄妙,称之为玄气。此炼气诀开篇明义,玄气乃天地万物之根本,贤明之人,外求不得,内求于己,日久而自醒,纳气入体,再由自醒而自明,炼气于神。

可惜的是,竹简上面的望气诀只有短短几百字,只是大致讲了一下法门总旨,以及入门的感气功法,至于如何纳气,又如何炼气于神,却是不着一字,语焉不详。

竹简又提到,此处竹林乃是上界仙竹遗传下来的变种,名曰星云竹,于太阴玄气与太阳玄奇交汇之处,五百年栽培成熟之后,每隔五十年便会长出一截新竹,新竹上有星云隐纹,可用来炼制法器。本竹简便是由成熟星云竹编成。若是炼气有成,以气感应,有种种玄妙之处云云。

竹简最后,附有一副绢布地图,上面详细标注了出洞之法。绢布地图左下角落款印章之处后面,有一行略显潦草的字迹,写道“有缘人出去之后,若是可能,还请将此竹简送回观星宗”。

悟虚合上竹简,默运神识,细细感应,毫无反应。将其摄入曼陀罗法界,神识试探,那竹简之上只是微微闪出绿光;悟虚催动法界,将其炼化,竹简变得通体碧绿,上面有一些状若星云的图纹,品相倒是不错,却没有什么所谓的种种玄妙之处。

难道自己理解的不正确?这所谓的玄气,并不是我们后世所称的灵气?照理说,自己这曼陀罗法界虽然是修佛门法门而成,但也是神识生成,所谓炼气于神,和修炼到虚空生法界,还不是一回事?

悟虚想了半天,一头雾水。只哀叹:别人转世,或者死里逃生,到了一处洞府,莫不是又天大机缘,自己倒好,看起来很厉害的炼气诀只有总纲和入门,所谓的仙界遗种星云竹,不是范蠡夸大其词,便是似乎与自己无缘。

一边想着,一边按照神识记下的地图标注,来到竹屋后面的一面石壁面前,以神识将竹简祭出,源源不断地输入灵力,只见竹简渐渐亮起绿光,然后范蠡在地图上的印章图案浮现在空中,徐徐地投向石壁。石壁上,顿时出现一个五尺高的洞口,悟虚感受着从外界出来的清冷的山风,暗暗佩服范蠡的阵法水平,想不到千年之后,居然还能运转有效。先前,自己可是捏了一把冷汗,尤其是自己神识扫过星云竹,没有如范蠡所说生出任何玄妙感应之后。

可惜,范蠡没有说明这处阵法是何阵法,不然自己也可以学习一二。悟虚想着,摄回竹简,正要弯腰走出洞府,忽然止步,回头望了望身后那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然后,手指运劲弹了弹手中竹简,竹简发出金石之声,将自己手指头回弹隐隐生痛。

范蠡留言说这个星云竹成熟之后可以炼器,如今一试探,似乎材质果然不同凡响,自己如今修为也恢复到凡尘七层后期,以五层功力弹出一指,这竹子丝毫无损,而且还震得自己手指微麻。

悟虚飞到竹林上空,从竹简中抽出一片,以竹为剑,认准竹子上有星云暗纹的一段,从关口处一一截断,收入须弥戒。这才一个俯冲,从竹屋石壁洞口飞身而出。

出了洞府,悟虚站在小青山一处峰顶,感受着混合着野花香草气息的山风,望着远方山下影影绰绰的村庄,一声长啸,惊起飞禽走兽无数。悟虚复用竹简关上洞府入口,随即下山而去。

刚走到半山腰,便有一阵腥风袭来,却是十几头体格异常的山狼,四面八方扑了过来。悟虚随手挽兰花指,手腕转动,点向这些山狼。十几头山狼便从半空中,纷纷扑通往下掉,各自天灵盖贯穿,有一道血箭喷出,在悟虚身后洒下一片血雨。

悟虚等了半刻,抬头望向左侧一块岩石,冷冷地说道,“躲在石头后面,便能逃得过与小僧的因果么?”

一个彪形大汉,缓缓从岩石后面走出来,绿幽幽的眼睛,提着一把斧头,神情戒备地看着也是绿眼睛的悟虚。悟虚一看,便喝问道,“你这狼妖,为何无端袭击小僧?”

那狼妖,厉声回道“此山是我苍某之地,你无端闯入,还打死我的几名族人。快说,刚才是否是在小青山上那处洞府出来?否则,将你撕成肉片!”说罢,张嘴吐出两排锋利的狼牙。

原来,眼前这狼妖,在此附近修炼,偶然之间,发现小青山中似乎藏有一个人类修士的洞府,便占了方圆五十里,划为禁地,不许外人进入。只可惜,却一直不得其门而入。刚才悟虚出洞之后,一声长啸,惊动了此妖。赶到之时,才发现派遣巡山的狼群在悟虚一指之下,已尽数毙命。又看不透悟虚的修为,这才躲在岩石后,准备寻机发难。

悟虚,一听这修为在凡尘五层中期的狼妖,问起范蠡所留的洞府,二话不说,祭出一片星云竹,直接刺去。

那狼妖见悟虚居然用一片竹子来杀自己,不由一声冷笑,举起黝黑的斧头,对着竹片直劈过去,企图将竹片连同悟虚劈成两半。

悟虚冷笑一声,身形微侧,将竹片往上一抬,手腕一翻,也反劈过去。只见碧绿的竹片与泛着红光的斧头一碰,便悄无声息的斩断斧头。那狼妖惊见自己以东海寒铁打成的斧头居然一个照面便被劈作两段,如在梦中,还没回过神来,竹片掠过,绿光一闪,已是身首异处。

此刻悟虚已是在五米开外,回转来,将狼妖尸身破开,取出一颗颜色斑杂的珠子,丢入须弥戒一颗空置的玉瓶中,收好滴血不沾的星云竹片,这才远去。

正所谓洞中薄简炼气诀,寥寥数语精妙阙。

星云仙竹无感应,且取一片洒狼血。

第九十八章 杀交易

太湖东南面,蠡湖东环岸,是著名的鱼米之乡、太湖明珠——无锡。如今虽然是改朝换代之时,但是在张士诚“薄赋税、少徭役”的统治下,无锡凭着其南滨太湖、北依长江之地势,依旧人物稠密,繁荣热闹。

这一日,一个金发碧眼的喇嘛,自西来,挥着宽大的长袍,迈着方正的步子,穿过几条河,跨过几座桥,走进无锡城中。此时此刻,无锡早已被张士诚占去多时,元朝喇嘛几乎在南方绝迹。一路上,大摇大摆的悟虚所经之处,摆摊的也好,行路的也好,更是连有人从酒楼茶肆深处一个脖子,无不略带诧异地侧目而视。好几次,悟虚眼角还瞟到身后有时隐时现的提刀官差。

当下,快步闪身,找了一家客栈,要了一间清静上房。悟虚端坐在软床上,暗忖:莫恩这模样,如今在江南地界确实惹眼。须得想个法子,乔装打扮一番,也好掩人耳目,隐世而行。

想来想去,却是没有一个好法子。修士要改变容貌,变化气质,需要特殊的功法,悟虚到如今只是听闻而已。悟虚几乎翻遍须弥戒中为数不多的丹药瓶,发现居然没有一瓶诸如江湖中传说的易容丹!这些喇嘛,难道觉得小僧已经脱离了低级趣味,不需要这些奇巧*技?悟虚正郁闷着,拿起最后一个玉瓶,打开一看,一颗绿中带黑的珠子,在瓶底滴溜溜转动着,发出淡淡的腥气。

悟虚不由想起了,方才顺手斩掉的狼妖,那绿幽幽的眼睛,以及滚落在山坡上的头颅后面那一撮金毛。莫不如,扮作一个狼妖?悟虚灵机一动,却是不在乎人妖之别。

想到此,悟虚便回忆绿竹居书房内竹简炼气诀,虽然只有总纲和入门的感气功法,但是自己又不是真的要将妖气纳入炼化,所以应该堪堪够用。

悟虚先运转金刚不坏法藏法门,将体内五脏六腑护住,然后以丹田呼吸,待在体内形成一个循环之后,神识入曼陀罗法界,催动法界,将这颗狼妖内丹摄在鼻孔下方。待三十六小周天之后,狼妖内丹之内的妖气大半,进入了悟虚体内。只剩下一个山核桃大小的内核,犹如碧绿色的水晶,晶莹剔透,无一丝杂质。这便是狼妖存于人世间的妖兽本源,被悟虚摄入曼陀罗法界,抛入缭绕在佛首周围的青气之中。

这青气乃是人类众生的念力所化,以因果故,在悟虚法界中流转不息。悟虚将吸去妖气的狼妖本源内核置于其中,不但有镇压之用,而且使得自己一呼一吸之间,虽然有妖气流转,但全身又有一股人类的气韵,像极了修到凡尘后期,半人半妖的状态。

悟虚,从须弥戒取出一套世俗之人的衣服,穿在身上,又默运灵力,将头发催生至齐肩。再对着房内铜镜看了看,不由哈哈大笑,自己已然从原先的平头喇嘛,变为长发妖人。遂大踏步,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再次来到无锡街道上,悟虚明显感觉路人的侧目少了许多,大概也是因为此处靠近东海,张士诚又网罗不少东海妖修的缘故。没有碰到不开眼的官差,倒是有几个和自己一般容貌奇异之士,看见自己,想要上来搭讪,可待悟虚翻着白眼,稍微放出凡尘七层后期的气势,又讪讪退下。

悟虚,在城中转了大半圈,颇感无趣,听闻城中人有提到城西有一座惠山寺,始建于南北朝,香火鼎盛,便欲前往,忽然须弥戒中传来动静。神识查探,原来是当日得自破军山妖修坊市的神农阁令牌,发出轻轻的嗡鸣声,上面一个红点,一闪一闪。

难道此处有神农阁,以及修士坊市?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悟虚便顺着令牌的指引,来到一处珍奇古玩店,进去之后,对着迎上来的掌柜,取出神农阁令牌,便被引入后院。

悟虚耐着性子,随着接待之人,在一间密室看了一圈之后,方才淡淡地问道,“这里有没有易容丹?”易容丹,在神农阁,当然是普通备货,当然是大路货,也就能易容年余。悟虚用须弥戒中一把禅杖,一口气换了三瓶。

那精明的侍女,将悟虚一路送出店门外,突然低声言道,“前辈,是否需要长久易容?”正要远去的悟虚听得此话,便知道有戏,收回脚步。

那女导购,修为在凡尘二层左右,长着一副鹅蛋脸,此刻见悟虚转身,心中一喜,知道可能有大单,沉思了一下,看了看左右,缓缓说道,“小女子,知道有一处有易容法器出售,若是前辈有心购买,今晚子时城西牛头巷,小女子恭候前辈大驾。”

悟虚看了看这名女子,点点头。

当夜子时,悟虚来到早已打听清楚的牛头巷,便见到白日里一袭白衣的女子,夜行打扮,戴着面纱,冲着自己微微行礼。悟虚也不多话,随着其辗转来到城中一座高墙大院前。那女子上前,抓着大门左侧的铜扣,有轻有重地扣了三下。门无风自开,一个富态的老人,探出头,看了看这名女子,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辛苦姚姑娘了。”那名女子点点头,然后转身,对着悟虚施礼道,“前辈恕罪,此处乃是陶朱堂,小女子只能将你带到这里。不然便是坏了规矩。”

悟虚明白,此女子乃是私下带着客户到别处消费,从中抽取一定佣金,也不多说。倒是细细品味了一下陶朱二字,心中暗想,看来是一处交易场所,莫非又与范蠡有关?要知道范蠡可是号称陶朱公。

一边想着,一边随着热情好客的老人走了进去。一番落座奉茶之后,那老人客气地问道,“客官可是想要购买易容之物?”悟虚看着对面凡尘八层境界却又一身市侩之气的老者,点点头。那老人,想了想,说道,“却是不巧,前几日,这里确实有一面镜花水月面具,戴上之后,真灵之下,难以辨别,不过却被一个大人物得了去。”言下之意,你也不用痴心妄想了,更不要想着杀人夺宝。

悟虚修佛多年,涵养还是有的,静静地听完这老者一波三折的叙述,也不激动,只是冷冷地问道,“还有没有别的?”

那老者,翘起二郎腿,打量了一下悟虚,喝了一口茶,说道,“恕老朽冒昧,若是老朽没有老眼昏花,阁下妖气若隐若现,显然是快要迈入真人层级,完全化形的大妖修?”

悟虚一哼,“这有何关系?”鼻孔喷出一股浓烈的妖气,大有一言不合,便要大打出手之势。

那老者却是见惯了这些,笑了笑,“想来阁下也是知道我们陶朱堂的,师从商圣陶朱公,万事万物皆可互通有无。那镜花水月面具虽然被人买走,”说到这里,这老者顿了顿,似乎太有些肉痛,“但是却有一本敛气诀。”

炼气诀?悟虚腾的一下站起身来,一双碧眼,绿幽幽的望着这老者,宛如北方荒野饿极了得野狼。

那老者也站起身,倒不是害怕,而是似乎不喜欢悟虚谈生意的时候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摆摆手,说道,“是敛气诀!不是炼气诀!内敛的敛!不是炼的炼!上古炼气诀,早已失传,你不知道么?况且,如此功法”老者说到后面,闭口不言,眼神露出一丝不屑。

悟虚落座,也不去管老者如何轻蔑,心中暗自惊讶,想不到这炼气诀,居然已经失传,而且听其口气,似乎了不得。

喝了一口茶,悟虚,出声问道,“原来是收敛气息的法门。不过,听起来,似乎只是隐匿气息和修为,难道还能易容不成?”

那老者听悟虚如此问道,眼神中的不屑更加明显,心中想到,“这个家伙,不知道是哪个野山包跑出来的。也罢,看在你快要化形的修为,如今那边正好缺少这样的。老夫我就姑且周旋一下,看这买卖成不成。”

想到此处,老者摇头说道,“非也非也。人世间,有句俗话,叫做‘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说完,盯着悟虚看。

悟虚,装着呆呆得点点头,心中暗骂,“他妈的,后世之时,大家穿名牌,戴名牌,吃名牌,无处不名牌,老子还不懂?”

老者见悟虚直勾勾地点头,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情,瘪了瘪嘴,继续说道,“除了衣服装饰,其实气息气质更为重要。譬如说,一个整天杀猪的,穿着读书人的长袍,那还是个杀猪的,没人觉得他就是一个读书人。古人云,沐猴而冠,是也。”言语中间,竟然隐隐拿此刻穿着长袍的悟虚打趣。

悟虚又憨憨地点点头,心中又暗骂道,“老子还不知道?后世之中,有的人脱了光鲜的衣服,就剩个jb,在那里迎风而立,装玉树临风。”

老者又摇头说道,“我们修道之人也是一样,你的本体,你的功法,你的修为,无不外放成自己独特的气息。此敛气诀,乃东海秘法,修习到高深之处,不但可以隐匿修为,而且可以隐匿本来气息,从而也隐去本来面容形态,乃至泯然众人矣。”

这一番道理,却是没错,悟虚细细思量,暗自点头。终于听到了一句有用的话。悟虚便出声问道,“不知,这敛气诀,怎么卖?”

老者正等着这句,见悟虚问起,坐在那里,摇摇头,吐出四个字“不卖只换!”

悟虚也不惊讶,你这老头,做了这么多铺垫,搞了这么多营销把戏,无非是要说出这四个字来。便沉声问道,“怎么换?”

老者见悟虚入港,也不再费唇舌,只将一片玉简送到悟虚跟前。

悟虚神识感应,神情变幻,好半响,方才对着老者说道,“我接了。却不知事成之后,如何保证我能得到这敛气诀前三层功法?”

老者一下变得肃然起来,神识传音,“老朽以神识发誓,你若能杀了无锡守城将军,敛气诀前三层功法,必当奉上。若违此誓,身死道销。”

正所谓世间行走难如意,人妖变幻暗交易。

若要敛气泯然去,先杀一人再归隐。

第一百章 玄影门

这老者乃是陶朱堂无锡分堂的主事,姓姚,单名一个松。姚松说完方才的话后,当即以道心起誓,然后看着悟虚。

悟虚起身,“无锡守军将领的资料。”姚松一抖手,一片玉简飞了过去。

悟虚伸手接过玉简,转身离去。

回到客栈,悟虚倒没有急着看玉简,既然姚松敢把这项买卖交给自己做,那么多半这无锡守军将领,修为不可能比自己高。悟虚却是在思索,刺杀之时使用何种功法?用曼陀罗法界,佛门功法?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悟虚想到当日在邯苍山寒潭边,与金蛇子、韩双虎、胡媚儿坐而论道,交流人妖修行心得的情景。大凡妖修,在未曾踏入真灵层级,妖丹未曾化为类似道家金丹的存在,一直大多以天赋神通,配合传承功法,克敌制胜。当然,那些开启灵智,又没有传承的,就只有天赋神通了。

当然,这些都是要具体而论。比如,金蛇子和韩双虎,没有传承,但是一个是修行日久的上古异种,天赋神通蛇舞金龙,就比双头白虎啸要厉害得多。而胡媚儿虽然有狐族传承,但其功法重在迷惑,所以一般来说,比起金蛇子来,战斗力要弱不少。

小青山杀的这条狼妖,传承是没有的;悟虚,如今乔装成狼妖,只想要一套狼族功法。

最后,悟虚放弃了此念,决定到时候,催动体内流转的妖气,施展金刚伏魔六道转轮法门,击杀这无锡守城将领。金刚伏魔六道转轮法门,炼到高深处,号称能够将人打入六道轮回,比如畜生道。每一道,对应着一尊金刚,畜生道对应的金刚法相则是青面獠牙,号称青狼眷金刚。悟虚打算借助此,鱼目混珠。

。。

无锡守城将军,薛明鸣,原籍舟山,出身书香世家,修为凡尘五层,主修功法沧浪诀,东极岛浩然真君一系。玉简中,一副画像旁边,便是上面的聊聊数语。只不过在浩然真君四字的下方划了一条横线,以示强调和提醒。

东极岛,浩然真君?不知道是否是白马寺元信大师曾经提醒过自己,这浩然真君赵浩然自己心存杀机。悟虚看着这四个字,心中冷笑,杀机暗起。

。。

一日,太阳徐徐落山,无锡城东的将军府内,便灯烛点起。无它,今日无锡守城大将军薛明鸣,要宴请城中乡绅,商议筹粮事宜,以备西征。是以,府上上下早早忙碌了起来。

大厅中,随着客人陆续到齐,渐渐变得热闹起来。一个管家模样的年轻人,腆着肚子,满面春风地周旋在诸多贵宾,同时也享受着这些人不着痕迹的恭维,心中得意之极:自己,原先不过是一名放牛娃,如今站在这繁华无锡的将军府,却是在这些平日里高不可攀的老爷们面前,谈笑风生,挥洒自如。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就是自己一路陪伴的少爷,如今的大将军薛明鸣。

转眼间,宾客齐至,不但十里八乡的地主老财,就连压阵的无锡府文武官员,都已入席,齐齐望着主席位置,向着管家露出征询之意。这名衣着华丽年轻管家,禁受不住众人灼热的目光,看了看主席位,又望了望侧门,正要打算找一个侍女询问一二。

却忽然看见,大厅众人全都张大了嘴巴,眼珠凸起,惊恐地望着自己。急忙转身,便见一只巨大的狼形生物,直立站在自己身后,大厅外一处屋顶上,手中提着一颗血淋林的人头,仰天对月长啸,然后腾空飞去。

不一会儿,一个老妈子,踉踉跄跄地跑进大厅,抽泣着叫道,“不好啦!大将军,被狼妖杀了!”

这一声,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大厅里顿时闹哄哄起来。那方才志得意满的年轻管家,腿脚一软,瘫倒在地,犹如丢了三魂六魄一般,口吐白沫,抽搐不已。

。。

城西陶朱堂,悟虚将那薛明鸣的人头,扔到姚松脚下,静静的坐在那里,一边强忍难以名状呕吐感,一边回想着方才的情景。

自己趁着夜色,潜入将军府,来到那薛明鸣的住处,正看到其在床上和几名美姬调笑、翻滚。待到悟虚显化青狼眷金刚法相,杀到床前,薛明鸣方才发觉,*着站起来,却被悟虚轻松地挥去的一爪割首。精血喷洒,悟虚另一手爪,发出几缕劲风,点了床上欲要尖叫女子的哑穴。那薛明鸣神识正要夺路而逃,却被悟虚反掌一击六道轮回印,打散在空中,可谓身死道销。

悟虚在来陶朱堂的路上,一直在想,自己要是将金刚伏魔六道转轮法门修炼到高深处,是否真的会一掌将其打入畜生道。

这种第一次主动杀人的感觉很复杂,尤其是在别人香艳之时,哪怕此人是一个十恶不赦之徒。悟虚心中五味泛陈,自己之所以接受这个买卖,一方面是认为佛门也有怒目金刚,必要时,可以替天行道,惩恶扬善;另一方面也是受了当日绿珠局书房内那些先贤诸子的影响,自己快要寂灭之时,生死之间,被拉了回来,反复之间,生死之间,有许多微妙感悟。

这些,且待后续细表。

且说悟虚神情复杂地望着姚松,也不说话。

悟虚见姚松迟迟不交出敛气诀前三层,以为有变故,那心情怎么说呢?后日,悟虚回忆此刻,曾经自嘲地比喻为,便如鼓起勇气第一次卖*却没有拿到嫖资的弱女子,处于混乱狂暴的边缘。

那姚松在悟虚进来之时,看过薛明鸣的首级之后,便没有丝毫兴趣,只是饶有趣味的观察着悟虚。开始,微有失望,待到悟虚见其一言不发,浑身煞气郁积,妖气凛然,双手颤动,似乎马上就要暴起,杀向自己之时,方才暗暗点头,说道,“不错不错,手法虽然不老道,但是杀意很纯粹。”

随即起身,取出一块玉简,送到悟虚面前,“玉简里面便是敛气诀前三层。只不过此玉简被主顾以特殊手法加以禁制。道友不妨等上片刻,待那位主顾到来,验明任务之后,当着道友的面,将禁制解开。”

悟虚没有接过玉简,复又坐下,闭目养神,静待那幕后主顾出现。实则神识入曼陀罗法界,静观外界四面八方。

过了十来个呼吸,悟虚神识便看到一条黑影,以一种诡异的轨迹,闪现在室内。睁眼一看,一个隐藏在黑色长衫和头罩中的人,站在自己面前,散发出一种无形的气势,静静地看着自己。

悟虚略一感应,便知道,眼前之人,乃是真人修士。那姚松老奸商早已不知去向,自己仿佛深处深海之中,周围的光线尽皆扭曲,只有一片黑暗,但却又能看到对面的黑衣人。这种感觉很怪异,似乎自己处于这黑衣人的某种气场或者结界之中,对方想让自己看到什么,感受到什么,自己便只能看到什么,感受到什么。

更可怕的是,那黑衣人散发出的一种宛如实质的杀意,似乎如滔滔波浪,压在自己身上,看似极平静,实则随时可以将自己吞噬。

悟虚神识之体,在曼陀罗法界中,催动嘴唇,问道,“阁下何人?”

那黑衣人,忽然收回气势,坐到对面的椅子上,略带欣赏地说道,“想不到一个小小的散修,居然也能有如此心志。我乃玄影门门主任长青,不知道友怎么称呼。”

悟虚比较头疼编撰地名人名,随口说道,“我乃小青山苍狼子。”

那黑衣人问了话,一边听着悟虚回答,一边打出道道灵力,将玉简上的禁制解开,又送到悟虚面前,“此乃敛气诀前三层功法,请道友查验。”

悟虚将玉简收到须弥戒中,答道,“不必了。前辈无需再这些方面和在下耍心眼。”缓缓起身,迈步朝室外走去。

那黑衣人,突然说道,“苍狼子,敛气诀后续功法,我这里还有,你要不要?”

悟虚恍若未闻,依旧迈步向前。

突然,那宛如实质的杀意又涌现,充斥在悟虚周围。虽然没有方才那么浓烈,但是悟虚却是停住了脚步,因为,悟虚在法界之中神识,没来由感受到了一丝刺骨寒意。杀意投入曼陀罗法界,悟虚还是第一次碰到。

那玄杀门任长青,也站了起来,缓缓说道,“我玄影门还有狼族望月三式。”

狼族望月三式,悟虚没有听说过,此刻也不关心,因为随着这任长青的缓缓站起,悟虚的曼陀罗法界佛首周围竟然出现一丝黑色气流,这是惊人的杀意透过肉身,进而影响到法界的结果。此刻,悟虚穿着的衣衫已经被无形的杀气切割无数细条,修炼过金刚不坏藏法门的肉身肌肤上如千万把锋利的小刀加身。仿佛下一刻,便要被千刀万剐一般。

悟虚一边神识牵引佛首,生起法相,口吐真言,化解渗入法界中的杀意黑气,一边催动肉身嘴唇,涩然道“前辈为何如此为难在下?”

那任长青,见悟虚此刻竟然还能够开口讲话,暗自吃惊,传音道,“玄影门,乃是一个妖修组织,专杀世间大奸大恶之人。你如果能够加入,功法丹药,美人醇酒,权势富贵,唾手可得。”

悟虚,挣扎地说道,“在下闲散惯了,恕难从命。”

“找死!”任长青,猛地击出一掌,遮天蔽日般,如一只鹰爪从天而降,朝着悟虚头顶抓去。

正所谓鱼目混珠青狼眷,拂爪啸月提人头。

只因心中杀意起,黑袍玄影难相酬。

第一百零一章 客卿人

这一爪,如鹰击长空,又如蛟龙出海,五道指风,竟然伴随着凄厉地尖叫声,似乎有无数冤魂出现,围绕在悟虚周围。

悟虚将狼妖的本源内核,以法界催动,祭出在头顶,显化出一条白色的狼影,作仰头啸叫状,大有随时自爆之势。同时,通过早已炼化的狼妖内核,将近身的冤魂暗影吸入法界,一一超度。

任长青,墨黑的手爪停在悟虚头顶,保持着随时往下按去的姿势,面罩后面的两道细眉却微微一竖,脱口而出,“噬魂狼?”

噬魂狼,相传乃是冥界地府的一种罕见妖狼,天生可以吞噬生魂,不但可以偷取魂魄中的记忆,更是可以以此壮大自身。所以传闻中,冥界但凡有一条噬魂狼出世之时,周遭无不是鬼哭狼嚎,孤魂野鬼逃离百里之外。

据妖修典籍记载,人世间只有了了几处,有机率诞生此种妖兽。要么是与冥界通道壁垒薄弱之处,要么是怨魂郁结之处。

悟虚却是第一次听说噬魂狼之名,但见任长青停止了攻击,也默不作声,只是一脸戒备。

那任长青,看着悟虚头顶的那条白色狼形虚影,心中暗道,“大凡普通狼妖,其内丹及其幻影无不是一片猩红,看如此白色,似乎恰如典籍里面所记载的那般,噬魂狼,因为吞噬一切魂魄,到了一定阶段,其内丹及所化灵影,便由开始的五色斑杂逐渐变为黑色或白色,此乃将所吞噬魂魄尽皆融合之缘故。”

想到这里,罩在悟虚头顶的巨掌猛地用力往下一按,压得悟虚身体微微一弯,头顶狼妖内核受激发,不由自主的响起阵阵神识方能感应到的嚎叫之声。

“方才你是否将那些魂魄炼化?”任长青,沉声问道。

悟虚,见其手底加重了力道,但是似乎语气要较先前平和不少,望了望任长青,一片飞快地思索着:这似乎是因为自己被其误会成什么噬魂狼的缘故?看其杀意减弱,似乎还有所转机。也罢,走一步看一步,且与他周旋一二。便缓缓的点点头。

任长青,见悟虚点头承认,收回手,不露声色地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抑着嗓音,“那你可知方才那些冤魂,是些什么人,有过什么经历?”

悟虚在曼陀罗法界,以佛法超度那些冤魂的时候,只要愿意,可以悉知悉见这些孤魂的所有一切,只不过这对于自身的神识和境界都有不小的负担。所以,悟虚一般超度魂魄的时候,不会主动去察看,但一般自然而然,也会洞悉其一部分遭遇经历。

感受身外若隐若现的杀意,悟虚想了想,斟酌答道“这些好像多数是元军,还有几个喇嘛,至于过往经历,仓促之间,看得不清楚,好像是从山东驻地而来,在无锡城外西面军营呆过一段时间。”

这黑色面罩似乎有隔绝神识的作用,悟虚说完之后,盯着蒙面于面罩之后的任长青。当然,若是悟虚此刻有真灵大修士的境界和修为,便会看到,任长青睁大了双眼,一张灰白渗人的脸上,嘴角裂出一个几不可查笑容。

任长青此刻心中,却是一片激荡,想不到自己居然碰到了这种奇异妖兽,而且是没有师门和长辈的那种野修!

只见任长青,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也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的站起身来,双脚离地,漂浮着,绕着悟虚转了两圈,仿佛难缠至极的恶鬼。

忽然,一块阴冷的令牌和一块玉简,从任长青袖中飞到悟虚面前,散发出冰冷的气息,缓缓转动。

那块玉简倒也没什么,若是悟虚猜得没错,里面应该便是敛气诀的功法。而这块令牌,通体黑色,似乎是由一种兽骨以秘法炼制而成,正面一个刻着玄影二字,背面一条微微凸起的弧线上面有一个字体稍小的“客”字。以神识略微感应,令牌里面有一个小小的储物空间,里面一个石头祭坛上立着一面铜镜,似乎是用来传送影音之用。

悟虚小心翼翼的探查了一下之后,即刻神识抽回,抬头,然后便似乎看见眼前隐匿在黑衣黑罩的任长青,在那里深出一边舌头舔着嘴唇,一边贪婪地望着自己,嘿嘿笑道“任某也不废话,做我玄影门客卿,这玉简中敛气诀整套功法,便算作见面礼。不然,就算你是天生异种噬魂狼,任某也只能暴敛天物,让你魂飞魄散!”

悟虚,知道此刻若是说个不字,那便要爆炸炼化的狼妖内核,然后借机看能否从此人眼皮子底下逃走。但狼妖内核,已经亮相,刚才自己做出欲要自爆之势,这玄影门门主似乎也不是特别忌惮,如今离自己如此近,只怕也难以收到扰乱其阵脚,争取时间的奇效。。

围绕在周围的杀意,又慢慢凝聚起来,在房间内刮起阵阵罡风。那任长青的黑色身影,也渐渐开始扭曲起来,给人一种近在眼前远在天边的感觉。

悟虚,额头不自觉地渗出汗滴,掌心湿润,双脚微微发抖,苦苦抵挡任长青给自己的无穷压力,令自己呼吸不畅的灵压,还有直透法界施加在自己神识之上的死亡威胁。

这种杀意的死亡威胁,,悟虚之前在法界也试着用打坐诵经的方式,予以化解。但双方,境界修为过大,悟虚难以用佛法化解,除非如当日绿竹居书房内一般,行涅盘之法,以一颗寂灭之心,将死亡看空堪破。但若是如此,在如此强的血腥杀意的压迫下,估计便真的涅盘而去,但这和被杀死有什么区别?

被*涅盘,就类似于被*自尽。何况自己,当日不愿涅盘,借助先贤诸子的光辉思想,从一片白光面前抽身而退。如今又被*着去涅盘,重新进入那一片白光之中。不光光是被*着答应做玄影门的客卿是一种心境上的挫败,被*着重新回头去进行自己不隐隐认可的涅盘,也是一种心境上的挫败。

死并不可怕,怕的是人死了,心还败了。

悟虚,猛地抬头,挺直腰,绿色眼睛中布满血丝,*视着任长青,低吼道“士可杀不可辱。”

那任长青见此,反倒收回所有压迫,说到,“好,不愧是噬魂狼,在本真人无间暗影修罗界中,还能有如此狼性。”说罢,又甩出一个玉简,“本真人也不以大欺小,以无间暗影修罗界压迫,以诚意相邀苍道友。这是狼族望月三式的第一式,望月身。想必道友,也知道这部功法对于你们狼族修士的重要性。”

悟虚沉默片刻了,问道,“如果苍某成为玄影门客卿,需要做什么?事先声明,若是要苍某整日里做一个躲在暗处整日杀戮的杀手,任门主还是把苍某杀了算了;还有,我不可能一直呆在无锡,最多一年便要离去。”

任长青,哈哈大笑,“痛快!任某就喜欢和苍道友这样的打交道。”一边说着,一边取下黑色面罩,露出一张惨白的面容,一头黑色长发披散在肩后,发梢末端夹杂着几丝红白。

只见任长青,儒雅地虚抬右手,邀请悟虚随自己落座之后,沉吟道,“我们玄影门客卿,地位超然,虽然也要参与一些重要的行动,但是可以有选择刺杀对象的权力。”随后详细解说了一下。

原来若是需要客卿出手,那么便会由门主通过客卿令牌中祭坛上的铜镜,亲自下令,而刺杀行动的资料情报,也会通过铜镜交由客卿。如果客卿有充足理由,那么是可以拒绝的,门主一般也不会强求。当然,客卿也可以主动要求参与一些行动,或者发布一些任务,享有优先优惠的待遇。当然,据任长青说,这最大的福利待遇,便是玄影门,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接受刺杀门中客卿的任务。

悟虚听得明白,这有点类似半独立的雇佣性质。当然还有一些地方,任长青没有细说,但也不会在这些方面过分隐瞒和误导自己。毕竟若是以自己狼妖身份来看,修行到现在人身常驻的地步,一则算是天赋异常,所谓的什么噬魂狼,二则基本上算是有望冲击真人境界,在这玄影门门主眼中也算是大体可以稍微对等而谈的“道友”。

悟虚一边低头沉思,一边随口说道,“苍某一向独来独往惯了,可不愿日常行动受约束。”

那任长青笑道,“作为客卿,那是自然。”

悟虚也不再思量,当即问道,“不知要做客卿,玄影门,有何仪式?”

任长青,站起身,弹出一个小巧的三足铜鼎,对着悟虚说道,“道友只需要将一缕神识打入此鼎中即可。”随后,口中念念有词,那铜鼎四壁呈现出种种龙蛇之相,引得霞蒸雾腾,将那鼎盖缓缓掀开一角。

悟虚不慌不忙,催动法界,将狼妖内核激发出来一道极淡的狼形虚影,射到蒂铜鼎之中。那鼎盖随即合上,切断了悟虚附着在上面的神识,然后隐去异相,飞回任长青手中。

悟虚故意装出一副吃惊和隐忧的神色,那任长青却仿佛没看见般,只是笑容更甚,“还请道友,将玉简和令牌收好。”

正所谓超度亡魂与噬魂,局外之人难区分。

生死之间堪不破,修罗界中客卿人。

第一百零二章 叩铜镜

悟虚收好两块玉简和令牌,出了陶朱堂,只见街道上,一队队手持兵器和火棍的士兵,正神情紧张地巡逻盘问路人。头顶上,不时又有修士架着法器,在黑夜划出一道道绚丽的色彩。

悟虚回到客栈住处,将那记载有完整敛气诀玉简取了出来,神识小心进入。神识接受信息就是快,不一会儿,悟虚已经将此敛气诀通篇记住。

这所谓的敛气诀,其实乃是以龟息为基础,辅之以道家功法,先是收敛气息,如北溟玄龟幽沉于万丈深海,到了后来,更是要收敛心神,进入如道家胎息般的境界,只不过,体内气息的行走却是依照龟族内息功法。

如此,在不熟悉妖兽修行的人类修士眼中,的确算是极好的收敛气息的法门。至于移形换貌,功法中只是隐隐提及到,若是将此敛气诀修炼到高深处,可以有极大几率将气质、肤色,乃至容貌改变。

悟虚看完,倒是觉得其入门之处,和那炼气诀有几分类似,都是首先要凝神静气,感悟到己身气息。遂关闭眼、耳、鼻识觉,神识进入法界,默默感受肉身体内的气息流转。

悟虚一直修佛,夺舍莫恩,神识修出法界之后,大多专注于神识方面的修行,只是偶尔以金刚不坏藏法门修炼肉身。此刻以炼气诀其宗义,神识默察己身,便发现身内气息极其缓慢,充斥在全身经脉中,如一滩秋水。

悟虚将气息按照敛气诀给出的行功路线,缓缓牵引运转,几个循环,便发现,大部分气息逐渐积聚在小腹部位的几个穴窍之内,潜伏了起来,而剩下气息,因为有功法运转,在体内倒显得比平时活泼了一些。只不过这些气息稀少,在体内表层运转起来,显得活泼有余而底蕴不足。

若是有修士现在在旁边,便觉得悟虚不过是一个气血方刚的年轻人。

等到悟虚熟悉了这龟族内息之法,那没有被吸纳进入小腹穴窍的少许气息也逐渐平静下来。

而一身灵力,随着气息的收敛,也随之沉淀在小腹之处,亦即道家所谓的下丹田之处。不过没有进入下丹田之内,而是如云絮状包裹着下丹田。

悟虚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实际上还是佛门修士,并未曾主修道家金丹之法之故。也不在意,继续默运龟息之法,牵动体内气息和灵力。但却不以道家心法主导,而以佛门心法主导。

一夜过后,悟虚打开房门,脚步虚浮,气息时断时续,若有若无,慢吞吞地走出客栈。这却是悟虚第一次修炼敛气诀,时间过长,有点过犹不及的态势。

前台算账的帐房先生,望着远去的悟虚身影,对着一旁的小伙计说道,“二狗,你以后可别这样学坏。”小伙计不懂,帐房老先生,倒转记账的笔头,敲了一下小伙计的额头,“总之,不许从后院小门,偷偷跑到那边的翠翔哥去!”

走在百米开外的悟虚,听到客栈的帐房竟然最好说出如此后一句,摇头苦笑。转身闪进一个小巷里,调整了一下气息,方又走到大街上来。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喧扰,两队军士冲了过来,将街道上的行人纷纷驱赶到两边,悟虚不欲生事,也随着人群,站在了屋檐下。不一会儿,一辆华贵艳丽的马车缓缓驶到眼前。车头站着一个白面无须的太监,穿着宋朝服饰,正弯着腰,低声朝着车厢内的人说着什么。嘈杂街道上,隐约听见这老太监称呼车内之人“王妃娘娘”。

悟虚心中好奇,这阵仗,莫非是张士诚的王妃出行?便放出一丝神识,打算看个清楚,一饱眼福。

神识刚刚靠近车厢上的纱窗,悟虚一看其内端坐之人,急忙将神识撤回,头一低。

便见得,一支雪白凝脂玉手,略微撩起窗帘,一道犀利的眼神射向所站的方向。好在转眼之后,纱窗便有放了下来,车内之人再无动静。

悟虚往着缓缓驶过的马车,轻轻吐了一口气:想不到那日船上和龙静在船舱内,要和自己交换枫叶红的女子,潘若雪,便是张士诚的王妃,也就是郭敏的师姐,腊梅仙子!

。。

华丽的车厢内,坐在另一侧的一名女子,见潘若雪方才突然撩了一下窗帘,以目示意,轻启朱唇,“师姐可是发现了形迹可疑之人?”

潘若雪,对着这名俊俏的女子,凤目微转,“龙妹妹可知道我们东海妖盟可有快要化形的狼妖?”

这名女子,便是龙静。刚才悟虚只看到了靠着自己这侧的潘若雪,见其惊动,便撤回了神识,所以并没瞧见龙静。

说起来,潘若雪和龙静,之所以来到无锡城,也是悟虚的缘故。因为无锡守城将军被杀,本欲带着龙静从蠡湖返回江平的潘如雪,接到通报,便急急赶了过来。因为这薛明鸣,不但是张士诚麾下独当一面的将领,更是东极岛同门,系出浩然真君门下。于公于私,两人都要过来追查一番。

却说此刻坐在车厢内的龙静,见潘若雪如此询问,知有深意,想了一下,摇摇头,“我们东海妖盟,虽然有几个狼妖可以化出人形,但是能够白日混迹于街市之中,与众人无异的,却是没有。”随即又惊道,“似乎化形狼妖,天底下只有西北狼王一人。莫非师姐看到的便是他?”

这西北狼王,是西北大草原的狼修,传说得了草原狼神的传承,得以顺利修炼到真人中期,完全化成人形,统帅草原群狼,被一些小部落奉为图腾。据说若是完全爆发,变成本体,双首四翼碧眼,疾如风,快如电,同时喷出毒火,真灵之下,少有敌手。

潘若雪,摇摇头,“西北狼王的画像,我见过。方才那人,额头并没有狼印。而且,气息漂浮,似乎修为不高,倒是有可能身上携带着某种幻术之类的法器,这才能混在人群中。”

所谓狼印,是西北狼王,做了部落图腾,接受部落牧民信仰之后,天地赋予的印记。独一无二,且抹除遮掩不得。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龙静知道潘若雪不但修为高过自己,而且心智也在自己之上,不然当初也不会被选中作为东极岛和张士诚一部的联姻人选。如今,见潘若雪说得如此笃定,便不再提及西北狼王,只说到,“那这么说来,此人也是颇为可疑。”

此刻,马车已经停到了将军府门前,潘若雪与龙静一边起身,一边说道,“无妨,我已经记下此人气息。此人若是出城,必然惊动邬师叔,若是不出城,小小无锡城,早晚会遇到。”

邬师叔,便是悟虚印象中的邬妖童,自号邬余子,一身修为真人四期。当日,邬余子被挡在湖底洞穴外面,搜寻良久,便在附近潜守。不料突然潘若雪和龙静传来薛明鸣的死讯,邬余子又独自留下来,将湖底搅了个底朝天,还是不得其门而入,这才悻悻而去。

潘若雪和龙静刚进将军府没多久,邬余子便飞到了无锡城上空,却不降落,一边绕城飞行,一边展开神识,将城中扫了一遍。因为被悟虚逃掉,守了数日没有结果,又闻同门师侄死讯,心中憋着一肚子火,顺手抽出鱼叉钢刀,轰杀了几个不顺眼的,这才慢悠悠的朝着将军府飞去。,悟虚,站在人群中,看着邬余子,旁若无人地在空中乱杀一通,回想起方才扫过自己的那股阴冷而又熟悉的神识波动,捏了捏手掌。

回到客栈,悟性故意挺直了腰杆,神气十足地从账房先生和小伙计面前经过,进了客房,取出玄影门的那枚客卿令牌,神识进入其中,按照任长青先前交给自己的方法,手指叩击祭坛上的铜镜。

不一会儿,一身黑衣的任长青,出现在铜镜中,带着一丝玩味地看着悟虚,说道,“不知道友有何需求?”

悟虚,看着铜镜中依旧戴着黑罩的任长青,说道,“方才此人,你可知道?”

“邬余子,东极岛恨散人门下弟子。”

“我要邬余子的全部资料!”悟虚,顿了顿,“还有腊梅仙子潘若雪的资料。”

“哦,”任长青隔着阵法传来的声音空洞飘忽,“两人资料,需要三个贡献点。你是客卿,只要两个贡献点即可。”

任长青口中所谓的贡献点,乃是玄影门的规矩。发布任务,或者接受任务,都以贡献点计算。像悟虚此刻想要邬余子和潘若雪的资料,便也是一种任务发布,需要贡献点。

悟虚点点头,沉声答道,“可以,没问题。”

任长青也无多话,“今晚子时,两人资料会显现在铜镜之上。”话音一落,影像也在铜镜消失。

正所谓虽敛气息闹市行,哪有小妖化人形?

抬头又见邬余子,杀手令牌叩铜镜。

第一百零三章 桃花觑

邬余子飞下将军府,与潘若雪和龙静会合之后,听闻两人回来之时碰到过一个貌似化形的狼妖,立刻便用其尖细的嗓音叫道,“此人多半就是前日刺杀薛师侄之人!就算不是,也与刺客脱不了干系!情报不是说,薛师侄是被一狼妖割去首级,望月啸叫而去么?”

潘若雪,不紧不慢地说道,“邬师叔不必心急,适才若雪观察那人,身上堪堪只有凡尘三层左右修为,而且最关键的是,我的神识在其身上找不到任何薛师弟的气息。这一点,想必龙师妹也觉察到了。”说完,望了龙静一眼。

龙静,对着邬余子慎重地点点头。

东极岛上,凡离岛上岸出世的三位真君岛主的门下直系弟子,皆有独门暗记,可以彼此感应到对方的存在。若是死去,那么一般也会将暗记转嫁到凶手身上,以便其余人等找出真凶。

但他们哪里知道,悟虚杀死薛明鸣之后,在曼陀罗法界中,有诵《无量寿经》,不知不觉中,将薛明鸣的印记消磨一空,归于虚无。

邬余子,缓下神色,靠在椅子上,看着潘若雪,一字一顿地说道,“也难保有秘法或者法器遮掩。潘师侄,你现在贵为王妃,按照三位岛主的吩咐,凡是岸上事务,须得征求你的意见。追查杀害薛师侄的凶手,你看着办吧。”

潘若雪,站起身,一脸严肃地答道,“若雪,定会找出真凶,为薛师弟报仇雪恨!”

龙静,也站起来,走到潘若雪的身边,说道,“师姐,要不今晚师妹陪你一起走一趟?看看那人与杀害薛师兄的凶手有何关系。”无锡城不大,若是邬余子、潘若雪和龙静要找一个已经见过的人,也是不难。

潘若雪转身,满面春风的看着一脸真诚的龙静,笑道,“若雪也正有此意,到时候,还得麻烦邬师叔压阵。”

说完,媚笑地看着邬余子。邬余子,看了龙静与潘若雪一眼,阴沉地点点头。

龟息敛气,说白了,是将灵力和气息的波动以某种形式降低,乃至隐藏。此番道理,和佛门的空,比较而言,似乎还是差上不上,不在同一层面。佛门的空,乃是将肉身的灵力和气息,完全看空,心经里面说得好,无眼耳鼻舌身意,实际上也暗含着,无灵力无气息。本来就没有,何须再画蛇添足般加以降低,隐藏?

悟虚,端坐在客栈房间内,一边依照敛气诀运转收敛体内灵力和气息,一边暗暗以佛经参照印证,渐渐地似乎有了不同的想法。。

不一会儿,悟虚浑身渐渐散发出淡淡的香味,这是灵力外溢的征兆。悟虚依据方才所想,停止了龟息功法,放开了对肉身中灵力的掌控,灵力化为灵气,肉身如千疮百孔,灵气逐渐四散开来。房间内,一盆风信子,一下长到了一尺来高。随着以悟虚身躯为中心外泄的灵气,向外摇摆着,也散发出其独有的香味。

而原先在体内表层流转的狼妖之气,也飘散出来。悟虚体内灵力继续外溢,直到与外面的灵气浓度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方才止住。

一时间,房屋内,似乎有了一点原始森林味道。灵气充沛,妖兽与花草气息混杂。悟虚一个呼吸间,灵气在室内与体内流转,带起床帏微动,窗户轻响。悟虚肉身就好像房间内的能源供给器一般,维持着这室内小小森林的生态环境。

悟虚神识在曼陀罗法界,感受这番境况,如痴如醉,好半响才回味过来,“炼气诀总纲里面提到的万事万物皆以玄气为基础么?此刻房间内,似乎有了这么一点味道。”但细想之下,却无任何头绪。

忽然,悟虚神识感觉到须弥戒中玄影门客卿令牌有动静,不由皱眉:如今刚刚天黑,子时未到,便有消息传来?这玄影门如此神通广大?

神识来到令牌内,果然,祭坛铜镜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讯息。邬余子与潘若雪的性别、年岁、主修功法,乃至个人秉性喜好,一一列出。悟虚一边浏览,一边快速的记下。

待到文字的末尾,却又一行猩红的粗体字,“邬余子与潘若雪已经起疑,今晚便要搜寻道友”。

悟虚一见此警告,立刻进入曼陀罗法界,将体内以及房间内狼妖气息,尽数收入其狼妖本源内核中。然后,将房间内灵气,尽数倒吸回体内,运转敛气诀。

不一会儿,便有一股阴冷之中杂着些许狂躁的神识,扫了过来。这熟悉的邬余子的神识,在悟虚身上停了一会儿,肆无忌惮的感应片刻,方才如潮水般退去。

悟虚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只是心里默默回想着方才铜镜中传来的邬余子的讯息,潜意识里,已经将其列为了头号大敌,欲要寻机除去。

却说那邬余子,在潘若雪、龙静后面,神识来来回回扫过无锡城内三次之后,方才说道,“此人身上能够遮掩自身气息!”

潘若雪马上说道,“无妨,若雪这就下令,封锁城门,许进不许出。”说吧,飞身下去。一时间,无锡城中隶属东海妖盟和张士诚麾下的修士、军士,修士带着军士,连夜行动了起来,四处搜捕盘查狼族妖士。

那邬余子与龙静对视一眼,颇为默契的各自飞开。邬余子在无锡城上空盘旋;龙静则降落到白天遇见悟虚的街道处,默默感应,片刻之后,飞到空中,对着邬余子摇摇头,传音道,“此人不是我东海妖盟之人。”

那邬余子听得龙静如此说道,似乎松了一口气,旋即又恶狠狠地传音道,“居然敢杀我东海妖盟之人,叫邬某擒住,必定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悟虚,躲过邬余子神识搜寻之后,又听到天空和街道上不时传来破空声,也不敢再继续修习敛气诀,正要装着普通凡人一般,洗漱睡觉。忽然一阵香风袭来,扭头一看,潘若雪站在了房间内。

悟虚正要装作猥琐男,大呼劫色救命,潘若雪伸出右手,妖娆地画了一个弧形,食指放到淡红的嘴唇边,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轻移莲步,来到悟虚身前,上下打量了一下,低低地笑道,“指月大师,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

悟虚一惊,却听那潘若雪又说道,“白天,我在车上隐约觉得我们似曾相识,如今面对面,才知道原来,果然是大师你。”

虚生怕潘若雪使诈,正欲开口否认。那潘若雪反倒背过身去,“却不知,大师为何白日里,想要看看奴家,为何奴家掀开窗帘,大师反而低头躲闪?差点儿,奴家便错过了。。”言语之间,暧昧带着幽怨。

悟虚,神识暗中感应,见邬余子等并没有跟来,沙哑着嗓音,装出一副色迷迷的神态,问道,“这位美人儿,这里大师倒没有,苍某在这里倒也一样。”说罢,作势扑上前,要从后面强抱住潘若雪。

那潘若雪,脚底一滑,丰腴的身体随风一摆,躲过悟虚的双手,旋身,扬手,食指和中指隐隐对住悟虚的咽喉。

悟虚双手分开,立于眉间,做出了一个韦驮献杵的上半式,随即大叫一声,“妖女杀人啦!”“慌慌张张”地往后退到窗边,然后腰身一扭,从窗户倒飞出去。

潘若雪紧跟着飞出来,对着站在院墙上,欲要低空飞走的悟虚,传音道,“邬师叔和龙静正在城中上空,四处搜捕,如今无锡城只有我能救得了你。”

悟虚听得此言,缓缓的落下来,望着这个敌友难测的潘若雪,嗡声问道,“这位仙子的话,苍某却是听不懂。不过是白日里,苍某一时好奇,神识察看了仙子座驾一下,用不着这样天罗地网,打打杀杀的吧?”

这客栈的院落之中,恰好有一片桃花林,此刻本是夏秋之际,但悟虚方才以无我之法,将体内灵外溢,有少许灵力化作的灵气,飘散到了窗外,结果使得院落中靠窗一侧的桃树,居然开了十几朵粉红桃花,在月色灯光下,令人甚是瞩目。

潘若雪,双手挽在胸前,脚下雪白的裙袍无声地拖在地上,施施然走到桃花树下,坐在一条长石几上,叹道,“大师好兴致,居然夜间独处陋室,无事散功,灵力化气,催动桃花盛开,不知是寂寞,还是心有所思?”

悟虚见潘若雪始终咬定自己是“指月”,不似使诈,心中疑惑:这妖女到底是从哪里认出自己来的?嘴上却不说话,只是望着在夜色中,妖娆妩媚的潘若雪,静待下文。

潘若雪停了一下,“这样说吧,我只不过是想与你做场交易。”说着,托起一颗桂圆大小的龙珠,“若是有枫叶红茶,本宫还是以此龙珠相换。”雪白手臂在桃花丛中隐约可见。

悟虚摇摇头,莫说枫叶红茶早已被自己在湖底涅磐之前,尽数塞进嘴里,便是有剩下的,也不会自曝身份,拿出来与其交换。

那潘若雪手持龙珠,见悟虚站在那里,神色平静,心中更是确定了几分,复又说道,“眼下,这无锡城除了邬师叔之外,马上又要有我东极岛高手莅临。大师,想必已经知道了本宫的身份。若要想脱身,也只有本宫能帮大师你瞒天过海了。”

悟虚,沉默了片刻,说道,“苍某身上若真有枫叶红,此刻早就拿出来与王妃交换了。确实是没有。”

潘若雪一听,心中暗道可惜,果然如今日邬余子所说,枫叶红茶已经被这指月和尚,在湖底尽数吞下,真是暴敛天物!早知道如此,当初在船上,便无需顾忌邬余子和龙静等人,直接抢了来。最可恶的是,这和尚居然已经是玄影门的客卿,一时倒不好痛下杀手,惹得那任老鬼不快,不然将其生吞下去,估计枫叶红茶的药性还能吸收一些。

“真是好久都没有吃修士的精血了”想到这里,潘若雪,喉咙一缩,两只毒牙,不觉露到了嘴外,在红唇上,黑夜中,闪着点点蓝光。一双蛇眼,在低矮的桃花丛中,幽幽地盯着悟虚,似乎随时都会忍不住,一口咬过来。

正所谓妖岛暗记法界去,灵力散去无空聚。

微室森林炼气趣,窗外桃花毒蛇觑。

第一百零四章 说英雄

夜深之后,高墙碧瓦的宫殿,在星罗棋布的火把下,将金碧辉煌略微收敛了几分,只露出几处红烛摇曳,响起数声欢歌笑语。

一间素雅的偏殿内,一个身着五彩锦袍的女子,静静地坐在冰凉的玉床上,周围白色灵气缭绕,呈花瓣状圆弧形,将其衬托着宛如下凡仙子一般。忽然,灵气随着这女子缓缓虚浮至半空,如沸水般向外飞溅,。如此过了片刻,女子体内一声轻响,殿内罡风四起,火烛尽皆熄灭,陷入黑暗之中。

但随即,女子体表有淡淡的金光流转,一把古朴的金锁,慢慢从其头顶浮现出来,散发出道道金光,照得殿内如同白日一般。

那女子待这把金锁从体内升出到头顶,手势一变,熟练地将金锁摄到双手中,随后戴着颈上,缓缓的落下,站在地上。

宫门无风自开,这名女子,细步走了出来,月色下,一脸端庄,气息幽绵,不怒自威。宫门十米远,站着的四个宫女,急忙迎上前来,齐声请安道,“夫人,果盘已经准备好了。”

这名女子,正是马夫人马灵华。自从栖霞山回到应天城后,便深居简出,静养潜修,直到今夜,方才将原本寄居在三阳护心锁的神识完全脱离开来,并将其重新炼化。如此,真正的身份终于完全觉醒,一身修为也如吃饭喝水,火箭般直升到凡尘九层。

马灵华此刻,心情极好,一边走,一边说“就摆在观星台,再做几样精致的小菜,备几壶果酒,将郭小姐也请来。”旁边便有一名宫女退下传令。

途中,马灵华带着余下的三名宫女,见巡夜军士,纷纷恭声避让,便又皱眉问道,“大帅如今在何处?”

这些宫女显然都是马夫人的心腹之人,一名年纪稍长的宫女,待巡夜军士走开,稍微凑上前,低声说道,“奴婢听说,大帅昨日便已回宫,昨夜和今夜都是在琼夫人那里。”

“琼夫人?”马灵华微微一愣,宫女们却是不再言语,似乎此人在马夫人这里也是个忌讳。所幸,马灵华早已融合这一世的记忆,稍加回想,便脸色微变,冷哼一声,加快脚步,不再言语。

观星台,在宫中东南一角,本是由假山垒成,因为地势较高,龙华山道士以阵法加固之后,在上面有时候作星相占卜之用,实际上是一个空旷的石台。

马灵华吩咐此处军士退下之后,又见随身宫女衣着单薄,不胜夜风,便也让其台下侍候,一个人静待郭敏的到来。

说到郭敏,如今在这应天也是过得颇为潇洒自在。说起来,其不但是朱元璋眼中的师弟密友,而且还是东极岛浩然真君的心爱弟子,吴王张士诚爱妃腊梅仙子的师妹。而且,前段时间,因为张士诚降元,察罕帖木儿的大军便要转向攻打应天,危急之时,郭敏随刘伯温等人,前往察罕帖木儿处,以义女的身份,代为请降说和。

以至于军中曾有传言,若不是郭敏与大帅的师弟,太平兴国法师,悟虚大师,颇有瓜葛,以其身份和才貌,倒也可以参照张士诚与东海妖盟联姻之法。

不一会儿,郭敏一袭白衣,飘然而至。一见马灵华,便不由面露异色,入座举起酒杯,叹道,“人说栖霞山吉相大师以佛门无上*,为姐姐伐骨洗髓,我却不信。”

“哦,”马灵华慢慢举起酒杯,平静地放在唇边,“此话从何说起?”

“姐姐定然是天生丽质,天生道体,只不过先前蒙尘罢了。不然,只是伐骨洗髓,姐姐短短时间,一身修为,也断难令妹妹也看不出高低深浅了。”郭敏对着马灵华笑道。

“呵呵,佛法之妙,岂能以常理度之。”马灵华,随着郭敏,微微抿了一口果酒,轻笑道。

郭敏见马灵华避实就虚,也不好深问,便不再开口。

两人这空旷寂静的观星台上,相视无言,将一壶甜美的果酒饮完。

马灵华,这才放下手中杯,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也不知为何,自从本宫开始修炼之后,竟然对于男女之事,毫无兴致,颇为生厌。不知道妹妹,可否分忧?”

此言一出,郭敏惊讶万分,摆手摇头,“姐姐休得说笑,且莫理会那些流言蜚语。”

马灵华善解人意地笑了笑,示意郭敏稍安勿躁,又说道“其实,我有几次探大帅的口风,大帅似乎也隐有意动,只不过碍着他那师弟的面子罢了,不然便也学那张士诚,亲自到东极岛拜见浩然真君去了。”

郭敏闻听此言,立刻站了起来,“姐姐切莫再说,郭敏明日便离开应天府。”

马灵华见郭敏动怒,走下来,挽住郭敏的手臂,“如此,倒是姐姐错会妹妹的心意了。原本以为妹妹平时在军营奔走,也喜欢大英雄。”

郭敏,摇摇头,直言道“妹妹倒也喜欢大英雄,只不过喜欢的是天地遨游风起云涌的修士英雄,却不是世俗的帝王将相。”

马灵华,点点头,“好一个天地遨游,风起云涌。”说着,缓缓走到观星台边的栏杆处,望着天空璀璨星河,半响方才问道,“不知道妹妹是否遇到过这样的修士英雄?仗剑歌吟,天地任遨游,千山万水只在弹指间,妖魔皆退避,九州剑气风云动。”

郭敏愣了愣,想不到,这马夫人修炼之后,也不知看了哪部典籍里的玄幻故事修真,竟然着了迷。想了想,答道,“郭敏修炼至今,如此英雄人物,倒是未曾遇见。千山万水只在弹指间,恐怕真灵大修士也难以做到吧?九州剑气风云动,那估计要传说中的仙剑了。”顿了顿,“估计也只有天上的神仙,才有这样的风流人物。”

“天上的神仙,”马灵华,幽幽的说道,“天上的神仙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下凡来呢?”

郭敏不搭话,马灵华忽然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转过身,笑道,“倒让妹妹见笑了。自从入了修行一途,本宫倒是有些胡思乱想了。”

郭敏笑道,“谁不是呢?”复又叹了一口气,也走到栏杆边,望着无尽星空,也幽幽地说道,“想当初,妹妹刚刚修行,天地灵气吸入体内,飘飘欲仙,只觉无不可为,万事万物皆可舍去,天下之大尽可去得,飞升仙界,也是指日可待。”

“如今呢?”马灵华笑问道。

郭敏回眸一笑,“如今,还在姐姐你这里打秋风,混吃混喝,等着哪天转世投胎,重新做人呢。”

呵呵呵,哈哈哈。观星台,传来马灵华和郭敏的笑声。

直听得下面周围的军士和宫女,面面相觑。

数日之后,察罕帖木儿,派了户部尚书张昶带了御酒和任命朱元璋为荣禄大夫江西等处行中书省平章政事的宣命诏书,前来应天府招降。

朱元璋纠结万分,若是受降,不但声名受损,恐引起周边红巾军夹攻;若是不受降,则应天府直接处于察罕帖木儿大军铁蹄之下。

拖延了数日,天象白虹贯日,东南有流星飞过,预示东南有将星坠落,元廷急遣使,晓谕察罕帖木儿谨慎勿动,却不想使者到时,察罕帖木儿已被叛将田丰杀害。义子王保保收拢其部,继为统帅,却又与孛罗贴木儿争抢地盘,打得火热。

说起这察罕帖木儿,也是一个大英雄了。自乡间而起,屡败义军,被元廷倚为东南擎天之柱,却不想招降田丰之后,为了以示英雄气概,以及收买降军人心,。只带百骑至田丰营中巡视,结果,却惨遭暗算。

同样的事情,朱元璋也做过,比如攻打集庆之时。陈兆先其部,三万六千人归降朱元璋。朱元璋从降军中挑选了五百名勇士当亲军,在夜里守卫,而自己身边,只留有亲兵统领冯国用一人。第二天,降军知道此事,都十分感动,疑虑全消,甘愿跟随朱元璋打天下。

天命也?

谁是大英雄?

正所谓观星台上望天河,修真界中说英雄。

白虹贯日流星坠,刀笔著史天命宠。

第一百零五章 蛇心肠

察罕帖木儿一死,元庭真真大势已去。

忠君爱国、胸有韬略的察罕帖木儿在时,因其赫赫战功,在元庭抗击起义军的将帅中,威望最高,能够服众,众将帅皆以其马首是瞻。元庭每有方略,察罕帖木儿带头遵行,牵引推动北方整体攻防局势。

察罕帖木儿一死,其义子王保保继位,随察罕帖木儿一同组建乡军的李思齐等一批将领,首先便仗着资历,不服调遣。而孛罗贴木儿这样妒贤嫉能的勋贵,更是直接撕破了脸皮,刀枪相见。原先被我老子答失八都鲁被你老子压着,如今难道大爷我还要被你黄口小儿压着?

于是,元庭的各路军马,陷入了内讧,相互争斗。原先察罕帖木儿在时,勉强取得的战略优势,丧失殆尽。

南方,已经是鞭长莫及。

与之同时,因为刘福通东路红军在三路北伐中,与察罕帖木儿、答失八都鲁各路元军的直接对战,至正二十二年,也就是察罕帖木儿死的这一年,在汴梁大败于察罕帖木儿所部,损失惨重。小明王韩林儿妻子,及东路红军各级官员五千、家属数万,尽皆被元军俘虏。

由此,龙凤大宋朝,名存实亡。原先依托白莲起义的东西路红军,以及名义上依附于龙凤宋朝的的朱元璋一部,表面的团结或者平衡局面,也岌岌可危。

南方各路义军,在北方压力消失之后,不但不思北伐,反而相互之间屡有摩擦,气氛也逐渐紧张。

南方,北方,都逐渐陷入了军阀混战之中。

世人曰:北无忠君爱国之士,南无替天行道之人。

。平江府承天殿内的一处后宫之中,悟虚坐在案几边,正翻看着密密麻麻用小楷书写而成的情报简札。当看到刘福通大败,拥着小明王韩林儿,退守安丰,不由叹道,“刘福通危矣,龙凤宋朝已成昨日云烟。”

旁边的潘若雪,笑道,“怎么,莫非指月大师和刘福通有旧?”

悟虚苦笑道,“小僧哪里认识这样的大英雄,只是久闻其名罢了。其人为白莲教徒,四处奔走,率先打出了抗元大旗。后又建立龙凤宋朝,发动三路北伐,大大动摇了元庭的统治基础。紧随其后的,是彭玉莹、郭子兴、朱元璋等。”

潘若雪疑声问道,“如此推崇那如近惶惶然如丧家之犬的刘福通,,大师怎么却连我家吴王提也不提?”

张士诚,此前一段时间,伪降元庭,后见察罕帖木儿一死,北方乱做一锅粥,便趁机在平江府自立为吴王。

悟虚答道,“吴王,确实是最早造反之人,而且曾经拖累脱脱大军。但是吴王当初造反之时,却是为了一己私利,并没有打出抗元的旗号,加上几次降元,说到底,不过是山大王罢了。”

潘若雪,也不恼,叹了口气,“如此说来,大师是不看好吴王了?”

悟虚,反着白眼看了一下云淡风轻的潘若雪,反问道,“腊梅仙子,看好吴王么?”

。。

当日潘若雪将悟虚迷倒之后,掳到平江承天殿,*迫悟虚为其提炼精纯的幽冥气。悟虚却是再难重现那日效果,偶尔九幽冥水界中有些许幽冥水气,被转化为幽冥气,也是被悟虚的佛门灵力中和大半,剩下来的微乎其微,而且残留着佛门气息,基本上不能吸收。

反倒是有几次,潘若雪压制不住体内妖气的时候,悟虚在一旁,以曼陀罗法界将其浑身四溢的妖气吸纳,并炼化之。如此,双方方才达成约定:悟虚暂时留在潘若雪身边,为其镇压妖气;潘若雪对外宣称其为宫中供奉,不但可以在宫中大部分区域自由行走,而且另外享受种种特权。

悟虚,之所以答应,暂时留在此处,却是打算大隐隐于宫,借着潘若雪的掩护和资源,尽快将修为境界提升到凡尘九层大圆满。作为宫中供奉所得到的一些丹药不说,单是每隔一段时间,吸收炼化潘若雪的冲天妖气,悟虚便也获益良多。

因为悟虚发觉,这种压制不住而外泄的妖气,没有杀意,在曼陀罗法界,被炼化之后,会化作法界佛堂内精纯的佛门气息。悟虚隐隐觉得,依据炼气诀,可以将其转换为所谓的玄气,但是尝试多次,始终不能达到无佛性。

至于敛气诀,悟虚以佛门无所住的心法,修炼起来,却是一日千里。如今,悟虚在一般修士眼里,便是一个文弱的年轻和尚,周身灵力全无,气息薄如青丝。

。这段时间以来,悟虚和潘若雪相处得还算愉快,也大致了解一些潘若雪的想法,是以才有刚才“腊梅仙子,看好吴王么?”的反问。

潘若雪微皱眉头,正要开口,却见外面一名宫女进来禀报,说是吴王有要事相商。

悟虚听得宫女传话,便两眼一闭,打坐入定。

待潘若雪回来,天色已晚,悟虚见那潘若雪若带歉意的看着自己,然后说道,“没有办法,此次军情紧急,本宫要出去一趟。”

两人之前有约定,悟虚必须随时跟在潘若雪身边。

悟虚站起来,拍拍屁股,说道,“没问题,准备好马车就是。”随后问道,“不知要到哪里去,远不远?”

潘若雪比较欣赏悟虚的守信,衣袖拂开侧壁挂着的兽皮地图上的绢纱,走过去,伸出一根芊芊玉指,指在地图的一处,“明日先行抵达,大军后日便到。”

悟虚定睛一看,惊声叫道,“安丰!?你们想干什么?”

潘若雪,五指收拢,握成一个粉拳,沉声说道,“活捉刘福通和小明王韩林儿!”

悟虚,心中一沉。这张士诚,竟然趁着刘福通大败之际,打算做出此等不义之事!刘福通支撑着的龙凤宋朝,虽然如今已经是不堪一击,穷途末路,但毕竟是抗击元朝的一面旗帜。如今察罕帖木儿死去,北方暂无威胁,刘福通和韩林儿在安丰,本来可以休养生息,徐图东山再起,哪料想背后的张士诚如今却要趁其病要其命!

悟虚,楞了一下,说道,“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张士诚的意思?”

潘若雪,转过头,面带异色地看着悟虚,“好叫你知晓,大政方略,本宫从不多嘴,本宫只是执行者。”

“原来如此。”悟虚也是聪明人,潘若雪的一番暗示,如何不明白,“原来是东极岛的大政方略!”

悟虚缓缓走到侧壁跟前,望着地图上红色,黑色的箭头,忽然背对着潘若雪,问道,“东极岛大岛主,浩然真君,赵浩然,本是宋朝王室之后,儒门大修,他也会做出这样的决断?”

“哦,想不到指月大师对我们大岛主这么了解,看来大师也不是一般人啊。方才又对刘福通惺惺相惜,莫非大师也是白莲教的高层?”潘若雪在后面问道。

悟虚,转过身,望着面无表情的潘若雪,“小僧若是白莲教徒,仙子是否便要痛下杀手?”

那潘若雪盯着一脸愤慨的悟虚看了一会儿,忽然仰头大笑,“大师若是白莲教徒,又与本宫何干?你我本是修道之人。何况大师从没涉足世俗之事。”语罢,满脸含笑地望着悟虚,“就算你认识刘福通,本宫也能护你周全。”

悟虚此时,还是伪装成凡尘三四层的样子。潘若雪此番话,充满了威*利诱。

悟虚合掌道,“那小僧多谢东极岛仙子,吴王妃,不杀之恩。”

潘若雪,最恼恨修道之人,称其为吴王妃,此刻见悟虚明知故犯,当面讥讽,也是脸色一变,双手一挥袖袍,背在身后,冷冷地说道,“你们人类的尔虞我诈,两面三刀,背信弃义,窝里斗!本宫理会不得。再说一次,本宫只是一个执行者。”

悟虚,默然片刻,忍不住说道,“执行者。说到这个,看来仙子也清楚胸前三星耀月玉珊佩的独门功效。”

潘若雪顿时脸色大变,背在身后的双手,举到前面,打出一连串法诀,将布置在殿内外的禁制加强了一叠又一叠,然后神识传音道,“你知道什么?”

虽然是神识传音,但是悟虚神识企业仿佛听到了潘若雪如一条毒蛇般嘶叫,知道自己观察的没错,也神识传音道,“看来小僧没有看错,这三星耀月玉珊佩,除了一般的聚集月阴之力,显化幻境等功效之外,还有一条,那就是禁制,下在仙子身上的禁制。那下禁制之人,随时可以令仙子魂飞魄散!”

潘若雪静静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说到,“此话怎么讲?”

悟虚晒然笑道,“这有什么?”顿了顿,“仙子本体乃是雪炼蛇,本属妖体,而这三星耀月玉珊佩,却是人类大修士,以儒门功法炼制而成。仙子将其炼化,滴血认主,在体内却是种下了儒门浩然正气。若是炼制此三星耀月玉珊佩之儒门大修,催动仙子体内这儒门浩然正气,仙子必定走火入魔,生不如死。”

一席话,说得潘若雪粉脸惨白,好半响,方才幽幽地说道,“若雪本是东海一条小蛇,承蒙师尊收留教诲,传授道法,怎么会背叛师门呢?”

悟虚听闻此言,也是心中暗叹,“果不其然。”

要知道,正规精纯的佛门气息或者儒门气息,都是与妖气有所排斥的。

先前自己还在猜测是哪个岛主布下的暗手。看来也就是潘若雪的师尊,恨散人陆子虚了;也唯有他,先修儒,后以怨恨入道,才会有如此做作,也才能将儒门浩然正气以悲怨之气的方式,融入潘若雪蛇修之体,而不产生明显的排斥。

“阿弥陀佛,”悟虚突然觉得潘若雪很是可怜。人身难得,潘若雪拜入东极岛,勉强修成人身,又受师门指使,委身于张士诚,结果还被师尊暗中布下杀手。由蛇变人,看似摆脱了宿命,我命由我不由天;结果,宿命还在,我命还在帮助自己变成人身的师尊手上。

不但如此,这个曾经被元军*得跳崖的师尊竟然还要活捉抗击元军、退守安丰的刘福通和小明王!

蛇蝎心肠,看来真真是形容人类的词语。

正所谓南北混战各自忙,龙凤困在安丰旁。

我命由我不由天,只是未遇蛇心肠。

第一百零六章 大青山

安丰,后世安徽寿县,位于朱元璋的集庆府以西五百里,离张士诚的平江府大约千里左右。

悟虚与潘若雪一番密谈之后,当夜便随着潘若雪带队的东海修士,先走水路,经太湖,再登陆,从朱元璋的地界潜行穿过,直奔安丰。

此次,东海妖盟出动二十几名修士,三条黑蛟舟。三条黑蛟舟,分别由两名凡尘五期的修士用灵力催动,成品字形,在太湖上,悄无声息地飞驶。

悟虚与潘若雪坐在中间的船上,除了充作船夫的两名修士之外,船上还有两名真人修士。一个,便是曾经因为贪图枫叶红而追杀过悟虚的邬余子;另外一个则是正经道人打扮,长须及胸,圆脸宽眉。

来时的路上,悟虚便知道,此人姓黄名磊,绰号三石道人,乃浩然真君赵然门下弟子,原本是此次行动的主持人。只不过,不知道为何,潘若雪主动要参与此次活动,因其身份特殊,又带着师叔邬余子,所以实际上此次行动,是由黄磊和潘若雪两人共同主持。

悟虚因为担心相处时间久了,被邬余子认出来,所以打了招呼之后,便进了黑蛟舟上一处房间,启动房间的禁制。然后取出先前从玄影门门主任长青那里得来的邬余子的资料,再次看了一遍,几乎将每个字都刻在了脑海,方才放下玉简,打坐入定。

两个时辰左右,黑蛟舟微微一顿,缓缓停下,悟虚睁开眼睛,知道已经到了太湖对岸,来到了张士诚与朱元璋势力交错的地界。出来之后,见另外两艘黑蛟舟的修士已经上了岸。想是预先约定好了的,有的地上一滚,变作一条黑狗,往树林去钻;有的空中一跃,变作一只展翅苍鹰,往乌云中飞去;有的河中一跳,变作一条水蛇,往水底游去。分别化作本体,借着夜色,四散而去。

悟虚一脸苦笑地望着潘若雪,“莫非仙子要变成雪炼蛇,苍某要变成一条大尾巴狼?”悟虚虽然无论是气息和容貌,都与狼妖无异,但要变成狼形,却是无能无力。这属于斗战胜佛孙悟空的七十二变,悟虚不会。

潘若雪喝道,“贫嘴!”侧身对三石道人和邬余子说道,“两位师叔,若雪有点事情,需要处理一下,不敢耽误两位师叔,不知明早安丰城外汇合,可否?”

三石道人黄磊,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扬长而去。邬余子,见三石道人已经飞到前方,便也不再多说,只是看了看潘若雪和悟虚二人两眼,也自离去。

待二人远去,潘若雪这才和悟虚朝着安丰方向,徐徐飞去。

一路上,悟虚见潘若雪经过几处灯火通明的城池,依旧是在高空直线飞行,丝毫没有改变方向,或者降落某处的意思,便传音道,“潘仙子,在何处有要事?再飞一两个时辰,可就到了安丰了。”

潘若雪飞在前方,使的是一件唤作梅花镜的法器,听得悟虚询问,站在镜上,头也不回,传音道,“本宫有什么事情,还不是怕你在两位师叔面前露出马脚来。”

悟虚口中连声道谢,心中暗暗焦急。自己原本打算,经过朱元璋的地界的时候,找个机会,将张士诚要围攻安丰,东海妖盟要捉拿刘福通和韩林儿的情报送出去,却是苦于没有机会。

忽然须弥戒中神农阁的令牌又有异动,悟虚大喜,直接当着潘若雪的面,将神农令牌掏了出来,指着上面正微微泛着红光的小点说道,“原来,附近三十里处,有一个神农阁的据点。小僧正好要补充一些丹药,不知道仙子有没有兴趣?”

潘若雪看着令牌上那个小点,眉头一皱,“这个地方,虽然离得不远,但是看位置,似乎在太平府内。”

太平府?悟虚惊叫道,低头一看,果然,令牌发红光的这个小点,隐隐浮现太平两个字。元朝太平路,朱元璋攻下集庆之后,改路为府。是以南方各路义军,便称之为太平府。

潘若雪此刻在前方停了下来,说道,“区区一个太平府,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所谓甄山禅林,也是唐朝方才建立,如今战乱,只怕更是凋敝得很。”

潘若雪因着悟虚是和尚,所以有此一说。

悟虚摇摇头,“非也非也。”话锋一转,“神农阁的丹药是出了名的,如今时辰尚早,何不去转转?说不定便有类似枫叶红一般提升心性的丹药哦。”

见潘若雪微微意动,悟虚又说道,“怕这怕那,什么时候能够修成正果?你这怕这怕那的心性,真的是需要磨练!”

话一说完,潘若雪,调转方向,驾着梅花镜,从悟虚身边呼啸而过,传音道,“不要激我。本宫倒要看看这神农阁到底有什么好丹药。若是没有,哼!”哼字传来,其人已在百米开外。

太平府城内,东南一处有座古玩店铺,一男一女并肩站在紧闭的大门之前。一会儿,那男的,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望着面无表情的女的,“也许是私密会所,且容小僧敲一下门。”说罢,正要上前,旁边一处摊贩的老板,说道,“年轻人,你找谁?这里自从朱大帅进驻集庆之后,便空无一人,荒废了很久。”

旁边女的说道,“他是一个傻瓜,前年与被这里的老板,赊了三百两的帐,说是约好今天来取的。”

那驼背做豆腐的老板,摆摆手,“哎呀,这年头,还前年约定?莫说是银两了,便是人,怕也找不到喔。”

悟虚急忙尴尬地对着老头说道,“没事没事。”

那老头又是摆摆手,一边佝偻着身体,回到自己的摊位,一边说道,“里面还有几件破旧的家具,没人要,还留着。”

潘若雪冷声传音,“还不走?”

悟虚说道,“既来之则安之。神农阁不在,此处还有更好的去处。”说罢,疾步走到那老者身边,低声细语,询问了几句。便对潘若雪笑道,“时候还在,小僧带仙子去别处。”

悟虚正眼也不看街上来来回回巡逻的军士,将潘若雪领到一个僻静的胡同,随后,飞到夜空,向正南方飞去。潘若雪紧随其后。

左右不过几十里,二人仿佛又回到了刚才所处之地。潘若雪随着悟虚降落在一处山麓上,望着四野荒草,皱眉说道,“这是何地?先前似乎有亭台水榭,如今一片荒芜,比那太平府内的神农阁还不如。”

悟虚反问道,“仙子主修九幽冥水诀,对阴气应该比较敏感。不知道可否觉察附近,可有大的坟墓?”

潘若雪,两眼微闭片刻,脚不沾地,向着一处飘去去。悟虚紧随其后,片刻之间,来到一座垒得很高的坟墓之前。

却见,墓前开阔地,有两个人,对坐在一张矮矮的案几边,身着儒衫,举杯畅饮,大呼小叫。

悟虚,径直走到墓前,却见杂草丛生,无碑无香,不由叹道,“多少逸兴与豪情,却无墓碑与人评”。

那对饮二人,见悟虚和潘若雪来到,指着二人笑道,“又来了两个同道中人。”对着悟虚和潘若雪招手,“来来,将进酒。”

悟虚正要搭话上前,却被潘若雪一拉手臂,便听得其传音道,“切莫大意,此二人,乃是儒门鬼修。”

悟虚一惊,“儒门,鬼修?”

“这二人,表面上虽然有儒门浩然之气,但实则鬼气阴森。多半是儒门修士,不敬鬼神,却又无法超脱,只得修成阴身,游荡在人世间。”潘若雪一边传音,一边拂袖,凭空变出一张案几,两个矮凳,一壶果酒几盘菜蔬。

这壶果酒,乃是潘若雪从平江府承天殿带出来的上好佳酿——四季春,以四季之樱桃、草莓、香蕉、枇杷、荔枝、葡萄、蜜桔等酿制而成。

那二人闻着潘若雪取出的果酒,不由得喉咙都咽了一下口水。见潘若雪和悟虚,在一旁,自斟自饮,终有一个瘦削书生模样的人站了起来,走到跟前,说道“好酒,好酒!”眼巴巴地望着悟虚和潘若雪。

悟虚笑道,“原来是同道中人,来来,将进酒,杯莫停。”说罢,手指一点,酒壶微倾,将这人以及其同伴手中的酒杯倒满。

那瘦削书生,一口饮尽,以袖抹嘴,笑道,“果然是好酒,某记得,这般好酒,先前只在大明宫里有喝过。”

潘若雪笑道,“本宫这里还有一壶烈阳花酿成的阴冥酒。”又取出一个羊脂玉瓶,打开瓶盖。

那两名鬼修,将飘散在空中的墨绿酒气吸入体内,不由精神一振,不复方才醉态,双双对视一眼,然后那名老者,便起身咳嗽了两声,对着潘若雪和悟虚作辑道,“不知这壶阴冥酒,要怎么换?”

潘若雪道,“只换提升心性的丹药或者药草。”

这两名鬼修,听说只换提升心性相关的,不由微微露出失望之色。走到一边,交头接耳起来。

悟虚因为是借着交换丹药的名义,把潘若雪引落到太平府,所以此时也不便多说,只在一旁饮酒,嘴里向潘若雪询问着阴冥酒,心中琢磨着怎么借着此二人将消息传递出去。

这烈阳花,生于东极岛东面,每日承受旭日初升的第一缕阳光,本是至阳之物,但若是经过极阴功法炮制之后,阴阳循环,阴中藏阳,对于修炼阴属性功法颇有奇效;若是修炼阴身的鬼魂服食,加以炼化,魂魄阴身更为凝实,后续的修行少了不少坎坷。

潘若雪本身修炼的九幽冥水诀,便是极阴属性功法,从开始便知道二人鬼修身份,此刻对症下药拿出一瓶烈阳草炮制的阴冥酒,却是早有意图。

两杯果酒过后,那两名鬼修走了回来,仍然是那名年长一点的老者开口说道,“这位仙子,提升心性的丹药,我二人却是没有。不知道,忘忧草可不可以?”

潘若雪摇摇头,“忘忧草,对你们可能有些用处,可以稳固魂魄,减轻烈日灼伤。但是本宫却是不需要。”

那站在一旁的书生,见状,说道,“要说直接提升心性的之物,不远处,栖霞寺便有。不过这忘忧草,服食之后,可以令人暂时忘却一切忧虑,物我两忘。偶尔用之,也可以有助于心境的提升。当然,若是仙子能够找到佛道修士,将其炮制成丹药,也可以令仙子直接感悟轮回,提升心境。”话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这忘忧草,乃是依据传说而命名。相传,幽冥地府,黄泉路上,有草如花,却万年难开。刚死之人,或死得极惨,或心有不甘,或初到地府心生惊恐,经过黄泉之时,吸了忘忧草散发出来的气息,便会渐渐平静下来,神魂无比放松,乖乖地跟着牛头马面去往阎罗殿。

这忘忧草,本身功效等同于舒缓麻醉神识之用。用得多了,还有上瘾之弊端。至于由佛道功法,炮制成丹药,怎么听也是说说而已,炼丹岂是那么容易的,而且是能够让人直接感悟轮回的。

潘若雪也是知道这些的,见这两名穷鬼似乎榨不出什么油水,顿时失了兴趣,起身望着东北方向,说道,“栖霞寺,本宫到时候自然会去的。”说罢收起阴冥酒,便欲离去。

悟虚急忙说道,“这忘忧草,仙子不要了?”潘若雪传音道,“你会用炼丹么?”悟虚不愿这两人与阴冥酒失之交臂,传音道,“有五六分把握。”

潘若雪将盛着阴冥酒的玉瓶扔给悟虚,悟虚客客气气地交给这两名鬼修,接过一束忘忧草,也不客气,直接扔进自己的须弥戒。然后低头,沉思片刻,又从须弥戒中取出两颗份白色珠子,伸手一点,只见两颗珠子升到半空中,散发出淡淡的白光。

这两名鬼修,齐声惊呼,“舍利子?!”

悟虚点点头,“正是,只不过已经被用过几次,功效不比当初,乃是苍某从一个喇嘛手中得来。放在身边也无用,倒是可以和二位再交换一些忘忧草。”

那瘦削书生,望着半空中的舍利子,两眼放光,浑身感受着其散发出来的清净白光,脸上露出凡人晒太阳般的惬意,喃喃自语道,“如此正好,如此正好。若不然,我等也消受不起。”

悟虚先前修炼金刚不坏法藏之时,偶尔会催动白马寺圆信大师所赠的舍利子,以一些涅磐圆寂气息为辅助,抵消部分神识肉身的痛楚。如今这颗舍利子灵性大半用去,拿来送给这二位,也是恰好;饶是如此,悟虚在催动之时,也是小心翼翼,不然,只怕这二位阴身鬼修便要被净化接引至西方极乐世界去了。

旁边老者急忙拉了拉一脸享受的书生,对着悟虚拱拱手,“这位道友,且稍待片刻。”说完,两人化作一团黑雾,钻进山麓一处石缝之中。

不一会儿,两人又从黑雾中现身,走到悟虚面前,那书生将一大捆忘忧草递上,说道,“这些是所有成熟的忘忧草,我们只留了几株幼苗。还请道友查验一下。”

悟虚也不多看,将这一大捆忘忧草收入须弥戒中,将两颗舍利子送到其手中,最后问道,“在下蠡湖小青山苍琅子。还未请教两位道友名讳?”

因为用忘忧草换了一壶阴冥酒、两颗舍利子,原本兴致颇高的两名鬼修,闻听悟虚问起名号,便安静了下来,看着潘若雪和悟虚,讪笑不语。倒是那老者先回礼,说道,“我等二人,乡野游魂,囿居于此,哪有什么名号不名号。至于前世姓名,早已弃之不用。”

潘若雪倒是懂行,在一旁暗中传音道,“问这么多干什么?这些儒门鬼修,生前大多颇有名望,如今成了所谓阴身鬼修,不见天日,囿居于地下石穴。所以一般不会对外人提到自己生前名讳和事迹,以恐被人戏笑。”

原来如此,悟虚虽然心有疑问,却知道潘若雪心急着离开,便对着这两位拱手说道,“原来如此。昨日像那东流水,离我远去不可留。二位有了舍利子,有其清净涅磐之光加持,不但无需担心魂魄散乱,而且更无心魔相扰,只要勤加修习,假以时日自然可以不再惧怕烈日,天下之大,皆可去得。”

最后说道,“二位既然修道,也不可太执着于门户之见,释儒道本是一家,有何不可以借鉴的?”又随手传了些佛门印咒,方才随着潘若雪离去。

这两名儒门鬼修,原来还以为悟虚这头狼妖不识货,待到后来,见悟虚说得头头是道,又传授了佛门涅磐经里面的一些章句,皆是面露感激之色。



悟虚与潘若雪刚飞到太平府大青山上空之时,便感应到传音珠,有神识进入,便知道那两名儒门鬼修已经收到了自己传讯。

原来,悟虚遇见这两位儒门鬼修之后,大致了解其修炼特点和情况,又见潘若雪拿出烈阳花炮制的阴冥酒,不由灵机一动,将传音珠与那颗消耗了一半的舍利子混在一起,拿了出来,然后用神识暗自*控舍利子发出白光,分润在传音珠上,伪装出两颗舍利子的情景。

心中正暗喜,前面的潘若雪立在云端,望着悟虚,忽然问道,“指月大师,你的舍利子很多么?随手送出去两颗。要不我们也交换几颗?”

悟虚笑道,“不过是无意间得到的半废品罢了,拿来换些难得的忘忧草,却是划算的。”见潘若雪停在空中,一声不吭,担心其冲下去,直接开抢,又连忙说道,“仙子若是真想要,小僧这里还有一些,回到平江府,便可与仙子交换,不过品质功效都不甚好。”

“舍利子,一般都是佛门高僧大德圆寂火化之时留下的,只要未曾磨灭,其中精纯佛性便长存,佩戴在身,可以辟邪安神,减少杂念心魔。你既然有此宝贝,为何先前一直不曾告知于我?”潘若雪不依不饶,脸色温怒,脚踏梅花镜,大有一言不合便要大打出手架势。

悟虚只好在须弥戒中“一阵翻腾”,最后“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取出一颗舍利子,“肉痛”地递给潘若雪,“万幸,身上还有一颗,不然小僧只好在这大青山上就地圆寂,仙子到时候一把火,看能不能烧出几颗舍利子来。”

潘若雪接过这颗稍大的舍利子,看了看,放入须弥戒中,冷笑道,“就凭你这样油腔滑调,诓骗本宫,还想坐化之后结出舍利子?到时候,一堆材火,灰飞烟灭,怕是比下面两个儒门鬼修都不如。”

悟虚嘿嘿一笑,摆摆手,正要分辨,却听下方两位儒门鬼修又开始觥筹交错,高谈阔论起来,一会儿“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一会儿又“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一会儿又“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便指着下方,对潘若雪,大声笑道,“你看这二位,多么洒脱?仙子不妨学习一下,每日读一首李太白的诗篇。”

潘若雪,冷哼道,“若不是大师今日送上两颗舍利子,他们有这么洒脱么?诗词歌赋,不过是小道,有何可学?能成仙得道?”一边飞着,一边说道,“你这野和尚,也是,冷不丁冒几句酸文。多打打坐,多念念佛,才是你们佛修正道。”

悟虚哈哈大笑,点点头,“是的是的,自从一读楞严后,不看人间糟粕书。吟诗诵词,怎可成仙,怎可得道?”说完,又提起一口气,接着下方吟唱诗句,以平时念佛兴气法门唱道,“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明月。”

便听得下方瘦削书生和应道,“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

那老者接上最后一句,“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悟虚听完,长啸一声,飞去。

正所谓欲将危情巧传递,大青山上赠舍利。

不敬鬼神不轮回,阴身伴酒诗兴逸。

第一百零七章 孤独园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潘若雪、悟虚便与黄磊、邬余子等东海妖盟修士在安丰城外汇合。

之后,潘若雪与黄磊、邬余子三人在一处商议。悟虚与其他妖修呆在另外一边。

悟虚因为面生,又刻意低调,坐在一个角落,落落不群。所以向来排外的妖修,也不来搭话。

说是其他妖修,其实也不全是,除了悟虚,这二十来个修士当中,还有几名人类修士。只不过悟虚几乎无法从肉眼区别,只能凭着气息感应出来。端的是人妖混杂,人妖不分。悟虚心中正自感叹,忽然想到自己现在这副模样,不也是人不人妖不妖的么?潜意识地抬头向这些妖修望去,说不定这其中就有和自己一样,乔装打扮成妖修的人类呢?

那些妖修倒还罢了,有几名人类修士,见悟虚一个低级狼妖,正以一种淡漠的眼光扫视过自己,顿时双目圆睁,怒气冲冲,要不是顾忌着周围妖修很多,估计便要上来教训一二。

有一名头上长有双角的妖修,年纪比较大,似乎在这里颇受尊敬,见苗头不对,便缓缓走到悟虚与这几名人类修士的中间,对着悟虚和蔼地问道,“这位道友,面生得很?老羊我从没见潘仙子带过随身侍卫,不知道怎么称呼?”

悟虚见这名老羊,分明是来好心解围,急忙站起来,答道,“苍某乃是蠡湖小青山散修,承蒙潘仙子看重,引荐为承天宫供奉。此次,是第一次出来,还望老哥及各位道友多多观照。”说完,拱拱手。

那老羊,大笑道,“原来是潘仙子倚重的供奉,失敬失敬。”说完,沉吟片刻,从一个储物袋掏出两颗黑不溜秋的药丸,说道,“老羊我别无所长,勉强会炼些不入流的丹药。这里有两颗通血丸,通淤血,疏筋脉,还请苍供奉不要见笑。”

悟虚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观这老羊,虽然年长,但是修为境界不过堪堪凡尘五期,本体又是山羊,却在这些如狼似虎的妖修中颇受礼遇,原来是妖修中的炼丹师。

一番好意,自然不能拒绝。悟虚听说这些东海妖修,平时大亏吃肉大碗喝酒,桀骜不逊又颇为仗义,曾经有人因为不愿喝酒干杯,便被视作瞧不起妖,不给面子,双方打得昏天暗地。

悟虚接过通血丸,连声道谢。

老羊笑着走开。那几名人类修士,听说悟虚乃是潘仙子引荐的供奉,颇为忌惮,对着悟虚露出友好的表情;反倒是旁边的一些妖修,见悟虚一个莫名其妙钻出来的供奉,凭空得了老羊两颗黑乎乎的通血丸,在那里颇为嫉妒,面色不善。

悟虚此刻自然不好躲在一旁,装世外高人,朝着一干人走了几步,问道,“这么多人,那刘福通此刻兵败如山倒,不过是丧家之犬,身边想必也没多少能人,何不就此直接打过去,手到擒来。”

这一番话,却是得到不少在场之人的赞同。倒是那几个人类修士在一旁微微冷笑不止。

便有两三个早就看不顺眼的妖修跳了起来,怒目而视。想是潘若雪、黄磊、邬余子三人便在附近,不然便要破口大骂了。

便有一名脸色惨白,仿佛后世瘾君子模样的人类修士,对着左右面有讥色的同伙,懒洋洋的出声道,“你们又是何必呢,大家都是同一条船上。刚才这位苍供奉说的没错,那白莲妖人刘福通,败退安丰之后,原先见其势大而前来辅佐的能人异士,像什么茅山驱鬼道士,洛阳神拳太保,清凉山了凡大师,死的死,走的走,剩下的不过是些白莲教中的死忠,确实是如丧家之犬。”

其同伙说道,“老哥哥,我们又不是这个意思,你又不是不知道。想我修士界,自武王伐纣,周室大兴,老早便有规矩,凡修道之人,不得任意干涉天下凡间兴亡更替。秦汉至唐宋,莫不如此。如今,元朝无道,天下皆反,我等修道之人,阴潜暗助,已是迫不得已,如今直接袭杀擒拿义军主事之人,却是大大干扰了天下局势,恐有所不妥,有违天机。”、一旁聆听的老羊,上前问道,“刘道友,这番话,羊某也曾听说过。却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敢问刘道友,这规矩是哪位圣人定的,又是怎么一番道理?”

那人呵呵一笑,负手说道,“哪位圣人,在下却是不知。只知道千百年来,各门各派皆是有此训示,尤其是那些源远流长的大门大宗,更是说得分明。至于道理么,”

正要继续神侃,旁边有一个声音响起,“大凡天下兴亡更替,天命必有所意,必有所属,若是强自干涉,恐怕会受到天道的惩罚。”

众人一看,原来是先前寡言少语的悟虚。

悟虚接茬,却是想到,若能令这些东海修士,因为天意心有忌惮,到时候自己要是救援刘福通,恐怕便容易几分,是以在这个敏感问题上,主动站出来说话。

那方才正说得顺溜的人类修士,见悟虚猛地拿话插进来,本是心存不悦,后见悟虚如此说道,便收起了轻视之心。

又有一名人类修士开口说道,“好一个天意必有所意,必有所属。但若是,天意不属意某人,我们修道之人可不可以顺从天意,替天行道,将其拿下?便如元朝这般,如今元顺帝荒*无道,近馋远贤,民不聊生,天警频频,所以元庭当灭,天下皆反。”

便有妖修言道,刘福通,凡尘五期修为,以白莲教起事,本身便是犯了修道之人干涉天下兴亡更替之忌讳,如今益都陷落,龟缩安丰,龙凤大宋早已名存实亡,可谓天意恶之,加以惩罚。

悟虚摇摇头,说道,“这却是不同,须得细加斟酌。其一,刘福通本人并没有称王,乃是辅佐韩林儿为帝,所以龙凤大宋存亡,是另有缘由;其二,刘福通虽然是修士,但是自其起事以后到其位列丞相之后,并没使用修道之人的手段,只是以凡人之躯,行凡间之事。是以,并没有犯大错。不然,那原先助元庭南下的八思巴等人,岂不是早就受到天谴?”

那老羊不由问道,“照苍供奉所说,岂不是我等修道之人也不应去对付那刘福通了?”

悟虚有心想说,若是刘福通不使用修士身份,苍某以为,我等修道之人最好不要直接对其出手。但顾忌到此次行动的主持人,黄磊、邬余子等便在附近,只好学着先前这几名人类修士的模样,故作高深的嘿嘿直笑。

却不料那先前出声的病怏怏的瘾君子,似乎不满悟虚出了风头,又阴阳怪气地说道,“也对也不对。”站出来,,看了悟虚和在场修士两眼,慢吞吞地说道,:“刘福通如何姑且不去论,这龙凤大宋显然是不受天意眷顾了。我等此番前来,是要顺应天意,灭了龙凤大宋,刘福通便是凡人,但只要是龙凤大宋之人,便可杀得。”

悟虚暗中瞅了这几名人类修士。这几人,前头刚感叹说到天意不可胡乱干涉,后面见自己冒出来抢了些许风头,便转而说到要顺应天意,替天行道。不由暗叹,自古文人相轻,古人诚不欺我也。

见一干妖修都转眼望着自己,看自己应答。悟虚,一屁股坐在地上,沉声道。

“昔在西方,有一国,名曰舍卫国,有一国王,名曰大明王,神通广大,明察秋毫。其有一花园,名曰孤独园。孤独园中,鸟语花香,更有珍奇灵兽无数,清泉美果处处。”

“一日,孤独园有一处大火起,众王子烟雾缭绕之间,黑灰入眼,尽皆惊慌失措,呻吟哀号。大明王令园中轮班守卫,不得擅自解救,言道‘诸王子皆已经老大不小,却整日只知道在园中贪玩,却忘了怎么出来?若有自行走出者,吾定当封赏!’”

“有一名守卫,名曰青琢,本是一只五彩青鸟,与一位王子交好,偷偷将其驮于背上,带出孤独园,大明王斥之曰,‘吾欲磨练众王子,尔为何独带一人出来,是施救命之恩耶?是阴阻其封赏耶?’”

“又有一守卫,名曰释幽,本是一颗千年桂树,因有前车之签,自以为揣摩到大明王心意,便化作本体,纵然有王子跑到身边呼叫,也闭目不言,不闻不问,大明王斥之曰,‘此皆是王子,尔既然与之相识,为何毫无怜悯之心?’守卫答道,“谨遵王上旨意。”大明王复斥道,‘吾本意是磨练众王子,有王子至面前求救,尔大可告之以清水洗眼,便可寻到出园之路。’”

“待众王子皆得出,欣喜不已,独有一王子忿忿,埋怨释幽见死不救;众王子尽皆得封号地属,香车宝马,玉石琉璃,独有一王子一无所得,却是青琢所救之人。”

“天意亦是如此,譬如慈母,只在令天地间凡人于蒙昧、顽劣、劫难中日渐明理知道,终能真正长大成人。我等修道之人,便是那局外轮班守卫,若是推波助澜,若是见死不救,都是庸人自扰,为上天不悦。何况贸然痛下杀手?”

悟虚说完,那些本就喜欢自由在,不管人间闲事的妖修们听了悟虚的话,恍然大悟,喜不自禁。便是那几名人类修士,也是若有所思。

正所谓安丰城外人妖集,杀与不杀凭意气。

三言两语大火起,孤独园中说天意。

第一百零八章 黄脸人

悟虚讲了舍卫国孤独园故事之后,众人又闲聊了几句。潘若雪、黄磊、邬余子三人便走了过来。那黄磊取出一种褐黄色丹药,分给众人,然后分派了任务。

悟虚见不管妖修还是人类修士,接过丹药都纷纷吞入腹中,便也含在嘴里,神识传音潘若雪。方知道,此乃混元丹,妖修服下之后,以灵力发散,便能遮掩住体内妖气,充作人类修士,不过时效有限,大抵只有三天三夜药效。而此混元丹还有一种奇效,便是同一人炼制的同一批次,不管妖修也好,人类修士也好,服下之后,身上便有一股相同的气息,百里之内皆能相互感应。是以,为了行动方便,人类修士也一同服食。

悟虚了然,正要将这混元丹囫囵咽下,忽然灵机一动,暗中将药丸分成两半,一半吞下,一半依旧含在嘴中。

此刻的安丰城,守卫森严,基本上不许进出。潘若雪等既然来了,自然有办法。

悟虚等人服下混元丹没多久,便有一队红巾军远远过来。那些士兵见树林中竟然有如此多的陌生人,便要拥上来上前擒拿审问,却见领队的偏将,骑着马,将手中长矛,舞得花团锦簇一般,几个来回,竟然将手下这些军士,尽皆刺死。然后翻身下马,上前来,冲着潘若雪等人抱拳行礼。

悟虚在一旁暗中观察,此一身戎装的偏将,竟然是邯苍山的韩双虎。只见其虎背熊腰,一对铜铃般的眼睛,就像两个血红灯笼,身背一把暗金色长砍刀,手持一柄双锋银枪,枪头因为染血过多,已然变成黑色。显然是尸山血海中厮杀过来的,身上杀气凛然。

有几名妖修被其身上杀气*迫,竟然不自觉地退后几步。

悟虚等人从死去的军士身上剥下军装,套在自己身上,然后随着韩双虎浩浩荡荡地“打靶归来”;领头的校尉认得韩双虎,挥挥手,众人便大摇大摆地进了安丰城。那城门两边的守卫,无精打采地站在两旁,目光呆滞,泥塑一般,。

待进城之后,悟虚等人分成三队,分别由潘若雪三人带领,潜伏于城内各处。至于韩双虎回营,如何解释,无非是出城之后,军心不稳,士卒逃窜,杀了数人,如此而已吧。

这些却不是悟虚思考的问题,悟虚忧虑的是,昨夜在此世的太平府,后世的当涂县,大青山遇到的貌似谢脁与李白两个所谓的儒门鬼修,是否将情报报至朱元璋知晓;朱元璋知晓后,又是否会发兵来救?

更令悟虚忧虑的是,还没进安丰城,悟虚远望,便察觉到城池上空,蕴结着一股浓烈的杀气和怨气。进了城之后,不但街上随处可见血迹残肢,几乎见不到老百姓,只见到一队队杀红了眼的军士,而且神识在曼陀罗法界中,更是彷佛听到无数悲号,看到无边惨状,以至于悟虚忧虑万分,不敢轻易地在法界诵《无量寿经》。冤魂太多了,若是轻易诵经,恐怕全城怨气尽皆涌来,暴露身份倒是小事,最为担忧的是,自己有没有这样的修为境界来行这样大的功德。

这样一座城池,对于修佛之人来说,不亚于来到了无间地狱。

潘若雪这队,潜伏在安丰城中一处废弃的官宦人家府邸之中,原先的主人及奴仆早已不知道哪里去了。大家按照地图标识,摸黑来到此处,在客厅听潘若雪吩咐了几句之后,各自找房间住下。

却不料入夜没多久,悟虚便听到窗外鸦雀叫,从一颗老槐树上,飞起啼叫。悟虚神识稍微外探,这废弃府邸外面,火光闪动,随后便有争执声传来。

悟虚细听之下,似乎领队之人要进来搜寻,手下之人却是觉得没有必要,阴奉阳违,在那里发牢骚,打太极,只踹开大门,拿着火把,晃了晃,便欲离去,巡视下处。

悟虚听得那领队之人的声音很是熟悉,不觉悄悄地飞到门前上空,看向下方。

只见一名黄脸汉子,骑着一匹瘦马,戴着头盔,披着铁甲,一手执着缰绳,一手拿着宝剑,指着门内,厉声说道,“皇上和丞相有令,为防混进奸细,每处废弃住宅,都须严加盘查。尔等难道要违抗军令不成?!”

旁边两名魁梧校尉,半是苦笑,半是讥讽地说道,“赵将军,这安丰城内如此这般废弃的府宅,多得数不过来。若要是每晚这一片都一个个查一遍,兄弟们便是到了明日午时都不一定查得完。如今,城中粮食奇缺,好多兄弟听你的话,饿得都快走不动了。若是今晚在这么耗下去,明日元军攻城,还怎么打?”

悟虚隐在夜空中,一眼望过去,那些军士,尽皆表情呆滞,本能地拿着武器,佝偻着腰,全凭着一口气撑着,站在那里,主将和两名校尉的对话,却是仿若未闻。

列位看官,若是不能理解上面的话,可以回想一下自己当时上大学跑那个五公里长跑,回想一下跑到后来是不是,非常麻木,全凭一口气在那里无意识地跟着跑。这些士兵,在悟虚眼里,便是那种状况。

那名姓赵的主将,听得下面校尉说到粮食,不自觉地咬了咬嘴唇,只不过目光更加明亮,在那里倔强地举着宝剑,望着大门内漆黑的一片,大声说道,“你们且在外等着,本将军自己一人进去巡查一番。”说罢,两腿一夹*瘦马,便要闯进来。

谁知,这赵将军,*瘦马,想是也饿昏了头,被其一夹,竟然一声低沉哀鸣,前腿一软,跪倒在地上。这赵将军,猝不及防,差点一个跟头,也栽倒在地。幸好方才说话的那两名校尉,靠的比较近,将其扶住。

那将军,头盔脱落在地,一头长发散落在肩,奋力地甩来两名校尉,大踏步,蹭蹭地踏入府邸大门。

府内潜伏的众人,此刻已纷纷在各自房间,手持兵器,只待潘若雪一声令下。悟虚安安捏了把汗,正要想着如何让这些妖修稍安勿躁,隐匿踪迹,不要出手伤人。

忽然,那跪倒在地上的瘦马,发出一声略不可闻的嘶叫,在夜空中显得格外凄惨。便见,那赵将军,前脚迈入,后脚正要跟进,又立即转身,回到跪倒在地的瘦马跟前,蹲下身,以手轻抚马头,似乎在低声安慰。

过了一会儿,这名赵将军又以手抚摸马背,那瘦马便又缓缓站了起来。这黄脸赵将军,牵着缰绳,对两名校尉说道,“我进去看看,你们去巡查下家吧。”

那两名校尉及众军士倒是不忍离去,苦苦相劝。

这将军,笑道,“既然如此,你们且先稍微歇息一下,本将军进去稍微察看一下,便出来。”说罢,也不管众人如何,便牵着陪伴自己多年的瘦马,进了府邸大门。

赵将军进来之后,也不带火把,只是借着些许星光,往里走。快要到客厅处,潜藏在各处的妖修,便忍不住渐渐外放些许气息。将军倒没察觉,反倒是那匹瘦马,双脚打颤,踌躇不前,不断哀鸣嘶叫。这赵将军,爱怜地搂住马儿的脖子,轻轻拍打,同时胸前佩戴之物发出淡淡的白光,笼罩住马儿。那老瘦之马,方才安稳下来。

这将军,却是眉头微皱,忽然开口对马儿说道,“想不到你竟然饿成这样,本将军这便带你回去,好好吃上一顿,休息一晚。”说罢,转身,牵着马儿,朝外面,步履阑珊地走去。

悟虚在夜空中,望着这黄脸人,这老瘦马,忽然觉得双颊湿润,用手一抹,却是两行无声清泪。

神识中,忽然传来潘若雪的传音,“不好,此人已经察觉我等踪迹,此刻离去,定然要——”

悟虚急忙传音道,“潘仙子,诸位道友,此人是我旧友,还请稍安勿躁,苍某自会处理。”

蠢蠢欲动的众妖修,见悟虚相求,潘若雪又再无下文,便安静了下来。

悟虚,缓缓降落,现身在前方,注视着这名黄脸将军。

那黄脸将军,手持宝剑,正要厉声询问,忽然胸前白光大作,将其和悟虚笼罩住。随后,漆黑一片,黄脸将军和悟虚,还有那瘦马,消失不见。

曼陀罗法界中,那黄脸将军,手牵瘦马,环顾佛堂之后,身体一软,倒在地上。

悟虚上前,将其扶起,那黄脸将军,忽然抱住悟虚,嚎啕大哭。

一边哭,一边说道,“奶奶没了,大宋也快没了。”

悟虚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以掌拍其后背,暗运灵力,输送到其体内,调理其紊乱虚弱的灵气,待其稍微舒缓,方才说道,“想不到在这里遇见了赵姑娘。要不是小僧亲手炼制的这珍珠,还真不敢相认。”

这黄脸将军,低声说道,“先前胸前珍珠自动发出白光,彤儿还以为此处有幽魂野鬼、妖魔鬼怪,及至看到了这佛堂,方才知晓原来是你。”

悟虚见赵彤情绪似乎不稳定,便缓缓说道,“嗯,是的。先前,我见一黄脸将军,只是觉得面熟,百思不得其解,要不是这珍珠,小僧还真的不敢相信是你呢。想不到,你离开大都,到了刘福通军中,到了这安丰城。”

赵彤忽然惊醒,大叫道,“奶奶遭元贼所害,没多久,我便被刘丞相召,离开青楼,来到颍州,参赞军情,协理天下情报。然后迎奉韩长老之子韩林儿,建立龙凤大宋。又随刘丞相,几十万大军,三路北伐。可惜功亏一篑,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那察罕帖木儿,又使诡计,夺了益都,杀了我们不少弟兄。没奈何,刘丞相退守孤城安丰。如今,城内几乎已经要到人相食的地步了!”

悟虚急忙搂住赵彤,温言道,“没事的,没事的。”

赵彤说着说着,被悟虚这么一抱,却是更加悲伤,“想我自幼,父母便被元贼所害,随着刘奶奶,跟着白莲教修习道法。及至稍长,又投入懒嘛教,充作天魔舞女,又寄身月疏阁这样的烟花之地,刺探军情。到了大宋军中,更是寝食难安,一心只想报仇雪恨,抗击元朝。却谁料,到头来,还是未报国仇与家恨,孤身一人如梦中。”

悟虚,只得依旧掌抚其背。

赵彤越说越激动,到了后来大哭,“悟虚大师,这世上真有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么?为何会这样?!”

悟虚看着昔日月下轻歌曼舞、粉脸朱唇,如今一身血衣、面色瘦黄,在那里泪流满面,状若癫狂的赵彤,也是心酸,宽慰道,“不是不报,时辰未到。起义尚未成功,你我仍需努力。”

正所谓死衣裹身把城还,窗外雀鸣故人来;铁甲瘦马孤身骑,将军百战朱颜改。

第一百零九章 黑屏风

好一会儿,赵彤才慢慢平静下来。

赵彤服了悟虚从须弥戒中取出温补的丹药,刚吃过几口递过来的食物,忽然说道,“哎呀,我的下属还在外面。”

悟虚带着赵彤出了曼陀罗法界,站在大门内侧,对潘若雪传音道,“潘仙子,小僧有些事情要处理,就此别过,来日方长。”说罢,搀扶着赵彤,向外走去。

潘若雪怒声传音,“你这和尚,想要开溜?”

悟虚不再答话,牵着赵彤的手,头也不回,与其并肩走到了大门外。

悟虚料定,潘若雪他们既然想潜伏行事,必然不会随意暴露,果不其然,潘若雪怒问一声后,身后府邸一片幽静,再无任何声响传来。

那两名校尉及一干军士,见自己的赵将军,被一个金发碧眼的色目人搀扶着走出来,不觉都一楞,习惯性地举起手中兵器,却听赵彤说道,“不得无礼,这是刘丞相的救命恩人,悟虚大师。”说完,将悟虚方才拿出来的食物,交给两名校尉,令其分给众人。

刘福通起事之初,曾经提到过自己南下传教之时,路遇妖道加害,承蒙白莲宗高人悟虚大师,出手相救,并传法炼器,寄予厚望。此事天下无人不晓,那两名校尉及一干军士,听闻赵将军身旁之人,便是传闻已久的白莲宗悟虚大师,无不纷纷跪拜。

悟虚,一边急忙叫众人站起,一边又取出一些食物,分给众军士。

却又听到漆黑府邸内,传来众多神识传音,有的怒骂,有的惊问那潘若雪,更是幽幽地传音道,“想不到啊,本宫有眼无珠,居然不识得白莲宗悟虚大师,喇嘛教弘法长老慧明禅师,先前招待不周,还请多多包涵。”

悟虚暗道一声可惜,自己的身份就这样暴露了,却不能暗中阻挠其事,出其不意地击杀邬余子。当下将体内狼妖气息尽数收入早已炼化的狼妖内丹,一身佛门气息,尽数流露。

悟虚此刻已经从栖霞山与郭敏道别,走火入魔中恢复如初,一身修为也在凡尘八层以上,见赵彤下面这些校尉及普通士卒,似乎被一股嗜杀之怨气缠绕,便站在门口,显化出曼陀罗法界,无数诵经声,在虚空响起,更有朵朵白莲,浮现在众人头顶,洒下道道佛息。

片刻之后,这些人如梦方醒,有流泪者,有抽泣者,有念叨着要回家看望老母亲者,有举起手中钢刀大呼为妻儿老小报仇者,更多的却是仰身躺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的。

悟虚看着这场景,暗暗心惊,“想不到竟然这样。”

那府邸中潜伏着的一干妖修,包括潘若雪,感受着悟虚曼陀罗法界的佛息,只觉浩瀚无比,其威势隐隐直*真人修士,也不由纷纷大惊,再也不敢胡乱多言。

悟虚此时也顾不得知会赵彤,将瘫倒在地、了无声息的士卒,在附近就地掩埋。手结虚空印,以曼陀罗法界,摄住赵彤及众人,飞出十余里后,方才将众人放在一处破旧不堪的院落,命其各自休息。

然后,神情严肃地将赵彤叫到一旁,一番询问,才知道刘福通兵败益都,退守安丰之后,似乎性情大变,行踪诡异。

赵彤说道,“刘丞相,自从三路北伐接连失利之后,脾气便似乎暴躁起来。下面的人稍有过错,便会莫名其妙地失踪,有传言是被悄然处死了。”

悟虚疾问道,“刘福通现在是何修为?”

赵彤皱眉想了一下,摇摇头,“上次禀报军情的时候,刘丞相的修为,我已经看不透。那还是去年的事情了。如今,如今,我也说不上来。”

悟虚算了一下时间,也皱眉问道,“如今你身负刺探军情、稽查奸细等重任,难道这大半年,你都没有见过他?”

赵彤苦笑道,“见相当于没见。每次,有紧急军情,需要当面禀报,刘丞相都是在远远地坐在那里,周围死士上千,更有一股血腥杀气,宛如实物一般,化作一扇长约百米高约十米的屏风,横在中间。”顿了顿,似乎也发觉了不妥,一边望着悟虚,一边补充道,“不独我是如此,其他大臣,也是如此。甚至皇上与之会面,也差不多如此。”

悟虚见赵彤眼神相询,点点头,叹道,“只怕刘福通,如今已是走火入魔。当初,我见其欲要起事,便传授其神念冥唤之术,本是想助其组织部属、凝结军心,却不想其无师自通,悟到了禁忌之术,施展于军中,生出如此多的因果。”

原来这出自极西大教的神念冥唤之术,是以秘法勾连凡人神念,召唤游荡鬼魂。施法之人,动念起意,便有无数众生之念,聚于一处,可惊天动地,可翻江倒海,可反哺回向,有莫大威力。

但只有一条,须得施法之人,乃是心术纯正,爱念众生之人;不然,善恶难测。

悟虚当时自莫恩处得到此法,细心参悟,便知此番道理。

如今与赵彤一番交谈,默察刘福通所作所为,恐怕其已是走入入魔,反倒是受此术法所害。



安丰城中,一处戒备森严的宫殿,外面每隔一米,便站着一名红巾军士,手上握着长枪,通体由精铁打造,枪尖呈三角形,侧面刻有符纹。若是有人仔细观察,还会发现,这些握枪之处,有一个残月弧形,四周刻着类似的符纹,与枪尖之处的符纹,隐隐联成一体,成一个细微的阵法。

宫殿内,充斥着一片腥红之气,其中隐约有无数恐怖妖魔显现。这些妖魔,头上飘荡着红丝带,全身几乎毫无血肉,只剩下皮包骨,唯独两个惨白的眼珠,凸出在眼眶外,手中拿着各式黑色兵器,不时发出淡淡的绿光。

忽然,大殿北面高台上的石椅,缓缓转动,露出一个幽深的洞口。数道劲风响起,有四名玄甲之人,从地洞中飞了出来,惊得殿中腥红雾气一阵翻腾,纷纷朝着两边窜去,化作四面巨大黑色山水屏风,那些怪物们也缩成小点,钻进屏风内。

随后,又有一名黑衣老者,飞出来,站在这四名玄甲之人中间。待这四人,飞到大殿中间,分别落座在一面屏风之前。那老者,走到恢复原状的石椅,坐在上面,虽然满脸皱纹,但胡须仍是乌黑,眼睛更是炯炯有神,闪烁着奇异的光芒,*视着宫殿大门外。

不一会儿,便有一个尖尖的声音从大殿外传来,一个中年宦官,跪在殿外十米处,憋足了劲儿,在那里禀报道,“丞相大人,陛下因为思念皇后,悲伤过度,一日未进膳食,适才昏了过去,太医们束手无策。”

刘福通听闻这宦官奏报,怒道,“叫太医们把嘴撬开,灌点米汤!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没用的东西!”

那中年宦官,见刘福通发怒,连忙以头磕地,连声称是。见刘福通坐在殿内,不再说话,这才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正要离去,却听得刘福通又说道,“陛下,本就体虚,前段时日又受了惊吓,如今城内肉食紧缺,这里有两颗归元丹,待陛下醒来,你亲自给陛下服下。”

这中年宦官,乃是韩林儿的近侍,听闻刘福通如此说道,急忙伸手接住飞出大殿来的两颗清香扑鼻的药丸,放到怀中收好,又跪倒在地,眼泪婆娑地说道,“丞相对陛下如此细心厚爱,实乃大宋之福。”

刘福通坐在几百米开外,听着这犹如苍蝇般的嗡嗡叫,不耐烦地挥挥手。

这中年宦官,流泪倾诉,眼睛却是盯着刘福通的一举一动,见刘福通远远的挥手,便止住了啼哭,爬起来,对着殿内长长一鞠,方才退下。

“丞相,有人禀报,陛下近日因为饭菜不可口,已经打死了两三个从城里酒楼请来的厨子。还将这些厨子的家眷抓进宫,充作宫女”殿内一名坐在左侧末位的玄甲将军,说道这里,似乎怒极,喘着气。

这四名玄甲将军,皆是刘福通的心腹之人。自从白鹿庄歃血为盟,起兵抗元,便一直追随在刘福通身边,征战四方,个个忠肝义胆,坚韧勇毅。分别名叫陈玄礼,赵武,胡大山,曹海。自从兵败退入安丰之后,刘福通闭关期间,四人便分别镇守一方城门。

方才说话之人,便是镇守西门的胡大山。

刘福通摆摆手,止住跃跃欲试的众人,沉声说道,“本相自有主张。陈玄礼,派往陈友谅和朱元璋的信使有几拨,走了多久,可有回信?”

陈玄礼答道,“十天前便已经各自陆续派出三拨信使。目前,都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殿内一片寂静。

此次深夜,四人同时被出关后的刘福通首次秘密召集在一起,原是在宫殿地下的临时密室议事,听得刘福通密授了一门极其厉害的阵法,无不心中心喜,便要各自回去,连夜布置。

此刻在殿上听闻陈玄礼所言,都不由心中一凉。原指望这二人看在同为白莲教红巾军的份上,出兵出粮,多少帮衬一下,想不到却是石沉大海。

半响,高高坐在石椅上的刘福通,忽然睁开闭着的双眼,面带喜色,说道,“信使都在回来的路上,朱元璋允诺出兵送粮。”

陈玄礼等人,知道刘福通有一门奇术,可以千里之外,遥知施法对象的踪迹和情形。听闻其如此说道,心头又一松,露出笑脸,正要说上几句。

刘福通,起身说道,“诸位且回军营,按照方才秘法和商议,速速布置下去吧。终归是求人不如求己。”

四人纷纷起身,抱虎拳而上拜。

却见一阵黑风刮起,北首上方石椅处,已是空无一人,唯有身后的屏风簌簌直响。

正所谓法界乍出丧尸现,北伐一过英雄失。

玄甲将军抱虎拳,黑色屏风响迷离。

第一百一十章 幻境杀

这陈玄礼、胡大山等四人走没多久,忽然这宫殿四周上空,落下一阵黑雨,每个雨点都有鹅卵石般大小。

那宫殿外的守卫,顿时举起手中长枪,射出道道青光,在宫殿上空织成一张大网。将冒着丝丝白色腥气的黑色雨点挡在了外面。

只听一声云层中怪叫,一个巨大的乌贼头,冒了出来,两根十米长的须子,随风颤动,张牙舞爪。那两根长须颤动得越来越厉害,一会儿工夫,乌贼头稍稍仰起,同时吐出四股黑得发亮的液体。

宫外守卫布成的青光大网,顿时被腐蚀出四个井口大小的大洞。下面这些守卫齐声大喝,全身紧绷,踮起脚,将全身精力通过手中长枪,化作道道精光,源源不断地射向头顶。瞬间,大网又完好如初。

刘福通在宫殿中哈哈大笑,一个苍劲的声音,说道,“何方宵小,竟敢闯我黑龙殿!”

宫殿上空,正是东海妖盟的人。原来,悟虚暴露身份之后,潘若雪与黄磊、邬余子一商量,决定不等明日吕珍大军围城,今晚便直奔刘福通而来。

先前那阵黑雨,乃是黄磊的用一块龙涎石,打下的乱石黑雨,看似是一滴滴雨点,其实里面是坚比精铁的黑石。此龙涎石放在毒蛟唾液中侵泡,历经三年,所化作的乱石,每一块都带着丝丝毒气。

却不料,被宫殿外守卫军士激发的青光网阵所挡住。邬余子,这才出面,以本体吐下腐蚀性的唾液。

那潘若雪见黄磊和邬余子,这两位真人妖修的接连攻击,都被宫殿外的守卫挡下,不由说道,“想不到刘福通竟然有如此妖法,难怪区区凡尘修为,竟能正面对抗元廷数年。”

“哼,不过是以邪术,强自抽取军士精气神,这才有如此威力!”黄磊在上空看得明白,说罢,右手一挥,对着身后众人说道。“直接攻击这些守卫,将其一一击杀。”

随行众修,听得明白,退到青光大网范围之外,从四面八方降落下来,施展法术,纷纷杀向这些军士。

这些军士,都是普通凡人,只不过仗着手中长枪,燃烧生命,射出道道青光,又由刘福通暗中*控,遂组成网阵。如今,东海妖盟众修,从四面八方,直接杀过来。只一会儿工夫,便网破人亡。



陈玄礼等人,听到刘福通黑龙殿有喊杀斗法之声,正要回转,却听到刘福通传音命其各自回城门布置大阵,不必返身增援,便加快速度,各自飞向安丰东南西北门。

从黄磊和邬余子开始攻击,悟虚便感应到了,对着赵彤说道,“不好,东海妖盟,开始行动了。”

赵彤先前听悟虚提到过此事,此时听闻,急道,“如何是好?丞相只有凡尘六层左右的修为。”

黑龙殿方向动静越来越大,青光闪耀片刻之后,便是一片哀嚎声,赵彤见悟虚站在那里,闭目不语,急得直跺脚,拽着悟虚的手,便要飞过去。

悟虚,拉住赵彤,说道,“不急,先等等,我看刘福通没有这么简单。”

赵彤,看着一脸沉稳的悟虚,缓缓地点点头,又转过身,招呼部属,稍安无动。

黑龙殿中,刘福通此刻,又坐在石椅之上,两手按着扶手,侧身昂头,望着站在殿中的黄磊、邬余子、潘若雪等人。

“犯我大宋,杀我教众。不怕葬身此殿么?”刘福通,无悲无喜,横眉冷对。

“哈哈,区区一个凡尘修士,在我等面前却如此大言不惭。难道这凡间权势,真的是一杯毒酒?”黄磊,手持拂尘。

邬余子,最先按耐不住,“多说什么,手底下见真章!”说罢,身形暴涨,两手化作触须,分别以一种诡异的轨迹,向刘福通飞去。

“且慢!”一道霞光闪过,挡在邬余子两只触须之前,潘若雪飞身上前。一身宫装,对着坐在北首的刘福通,说道,“刘丞相,我等此次前来,是想请丞相到东海作客。不知,丞相是否有此雅兴?”

“哈哈哈,”刘福通仰天长笑,“东海诸岛,皆是我大宋之属,何来作客一说?便是你们大岛主赵浩然,也是宋朝王室之后。潘仙子,莫非做了反复无常背信弃义的张士诚王妃,便不明事理大义了么?”

先前在一旁还仙风道骨般的黄磊,顿时怒道,“好胆!师尊也是你这样的乡野匹夫所能直言的?”说罢,手中龙涎石,升到空中,变作小山大小,向着刘福通压下去。

刘福通也不知使了什么法术,身影消失不见,只有声音在大殿回响,“乱臣贼子、妖魔鬼怪,今日便拿尔等魂魄,祭奠这山水英雄屏风。”

话音刚落,大殿中矗立着的四面山水屏风,便飞到半空,发出阵阵煞气,条条红光,将大殿淹没。

黄磊、邬余子、潘若雪等人,眼前场景一变,彷佛置身于一处树木丛密的丘陵之地。潘若雪说道,“小心,这是幻境。”还没说完,却见蚊虫铺天盖地而来,又有毒蛇恶狼成群结队。

众人好一阵手忙脚乱,将这些一一消灭。个个口干舌燥,走了几里,方才见到一个小水潭,有人正要前去饮水,却被潘若雪制止。

“这幻境,应该是以方才黑龙殿四面屏风为阵眼,却不知道该如何破解?”潘若雪对着黄磊和邬余子说道。

对阵法,邬余子没有研究,反倒是那因为无锡守城薛明鸣被杀,从东极岛派出来的黄磊,师从浩然真君,平日里有所涉猎,仔细感应了一下,说道,“我们应该还在这大殿之中,其阵眼应该便是那四面屏风。只不过这四面屏风,在幻境中显示的是什么,还需要再看看。不过,这刘福通不过凡尘修为,所布幻阵,其空间和威力都不会很大,我们三人带队,破解起来,不过是耗费些时间罢了。”

东海妖盟众人听闻,皆是松了一口气,面有喜色。

突然,杀声震天,小水潭两边的山道上,各自斜斜的杀出一队兵马。这两队兵马,披着红色铠甲,戴着红色头巾,拿着红色兵器,宛如两道洪流,向众人掩杀过来。

黄磊等人,各施法术,杀向幻阵中的红巾军,犹如砍瓜切菜一般。但,那些纷纷落马惨死的将士,须臾之间,便又复活,悍不畏死地冲锋陷阵。

如此反复数次,这些红巾军,方才消散不见。潘若雪和黄磊一查看,却是高兴不起来。己方也有损失!那些红巾军,分明是死后鬼魂,一次极难消灭,而且带着浓烈的死气和煞气。鬼魂又不怕死,所以拼杀起来,己方反倒有几名修士身染死气煞气,灵力运转不畅,被蜂拥而至的红巾军鬼魂,夺去了性命。

如是经历三处场景,东海妖盟修士已经是折损过半,那三石道人黄磊,对着潘若雪传音喊道,“潘师侄,如今再不动用二师叔的符宝,恐怕日后你也不好回岛复命!”

潘若雪,冷哼道,“小小幻阵,若是要动用师尊的符宝,实乃大材小用。照此情形,眼下还有一次红巾军兵马袭击,难道就破不了阵,杀不出去了么?”

刘福通这阵法,黄磊、邬余子、潘若雪洞若观火:以四面屏风为阵眼,每面屏风仿照昔日红巾军征战,显化场景;每一处场景,都有红巾军阵亡魂灵,击败剿灭,则幻境自破。

但,东海妖盟,对于亡灵大军,没有明显的对应的克制功法,硬打硬拼之下,丧亡不小。有一个方法,快速破阵,那便是动用真灵修士的符宝,请出真灵修士的身外化身,直接一力降十会,将阵法破去。

可听潘若雪如此说,分明是但把手下牺牲,不想动用恨散人赐给自己的护身保命的符宝。

黄磊一跺脚,直接飞远去,带着众人快速杀向第四处场景中的红巾军亡灵部队。



这边厢,赵彤,见黑龙殿方向,经过先前的青光网阵破灭、守卫哀号之后,久久没有动静,越等越急,对着悟虚说道,“这么久了,怎么没有一点动静?”

悟虚答道,“不碍事,刘福通有一个很厉害的阵法。”

赵彤却是忽地一转身,直接飞向黑龙殿而去。

悟虚急忙追去,一边说道,“赵姑娘,何必如此心急。刘福通术法高超,与东海妖盟旗鼓相当,并没有危险。”

赵彤一边奋力向前飞,一边说道,“你口中的刘福通,却是我们的大宋的擎天柱,刘丞相。刘丞相要是有什么意外,我们大宋便亡了!”

正所谓千山万水与征战,只把屏风与君伴。

真灵符宝仙子惜,大宋安危幻境观。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人间画

却说黄磊带着人在黑龙殿幻境中,施足法力,向着一队红巾鬼军一阵乱轰,只杀得鬼哭狼嚎,血雨腥风。那队红巾军,且战且退,逃回一处破败的城池。

众人杀得性起,见城门大开,城墙上稀稀疏疏的几个白骨军士,持箭而射,便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飞上城头,从城墙上往城中杀了过去。

突然,一声炮响,从大街小巷,涌出无数军士来,个个面目可憎,瞪着绿幽幽的双眼,便如那吃人的恶鬼一般。一名无头将军,骑着一匹灰马,周遭黑气缭绕,拖着一把裂了缝的长斧,冲了过来。

不一会儿,从红巾军中又跑出十余骑无头将军,领着各自部队,从四面八方杀向黄磊、邬余子、潘若雪等人。

一名双眼通红的妖修,大喝一声,拿着一把噌亮的开山斧,率先冲了上去,。斧头对斧头,将刚才那名无头将军手中长斧,劈成两截。一片白芒,从这将军颈部扫过,带起的余芒,又将一大片军拦腰截断。

那名无头将军,不慌不忙,松开手中长斧,右手从侧边摸出一枚匕首,向着这名妖修腹部刺了过来。这名妖修也是临危不乱,收回开山斧,挡在下腹,然后左手握拳,一击黑虎掏心,打了出去。

那无头将军,不闪不*,反而主动将腰杆一挺。妖修这一拳,打在了其心窝上。只听哧的一声,护心镜成碎片,只见这无头将军胸前黑气翻滚,妖修的拳头完全没入胸脯中。无头将军,一阵摇晃,从马上坠落,栽倒在地,胸脯裂开,腔内空空如也,仿似死前被开膛破肚过一般。

这妖修不喜反惊,感觉拳头犹如伸进冰窖一般,急忙用力抽回,只见拳头完全变成了灰白之色,这白色随即又从手臂迅速蔓延至全身。这妖修在空中也是一阵摇晃,也是栽倒在地,浑身僵直,直挺挺地死在了无头将军的旁边。

一会儿工夫,便有数名妖修如此这般死去。

那随后的潘若雪,比较细心,见这次妖修死得比较诡异,便用神识逐个查看。又见死去的妖修,尸体急速腐烂,之上又不断长出密密麻麻的腐虫,惊叫道,“陨神毒!”

东海妖盟众人,听闻潘若雪所言,纷纷退回来,站定之后,这才发觉,因为杀了不少红巾鬼军,空气中飘散着一种怪异的气息。呼吸进去之后,体内灵气竟然隐隐有溃散之兆,顿时面露惊恐之状,望着黄磊、邬余子和潘若雪等人。

陨神毒,乃是妖修世界的一种奇毒。相传,妖修中有一类,名曰虫修,虫修之中有一类,名曰腐虫,秉承天地晦气而生,只生长于腐烂尸物之上,受天地所不喜,生命极短,最难修道;偶有能修炼者,也极难化形,成仙更是几无可能。

此种虫类妖修,往往临死之前,心有不甘,怨气极重。更有那宁愿魂魄消散也不愿重入畜生道的腐虫修士,临死之前,自爆元神,一生怨气随着尸气,在元神自爆之时,产生变异,遂成为一种剧毒之气,专门腐蚀修道之人,神识肉身皆无可避。

此毒,只是妖族典籍有所记载,千百年来,人世间的修道世界根本没有出现。只不过典籍中记载,中此毒者,开始浑身僵硬,接着快速腐烂,长出无数腐虫。

此毒难解,所幸此毒,便如腐虫寿命一般,一刻时间过后,便会彻底消散。

当然,刘福通所炼制的并非殒神毒,只不过类似罢了。这是后话。

先前三场环境中,众人都没遇到这样诡异的情景。此刻黄磊和邬余子听闻潘若雪如此叫道,又看见那些从尸体上长出的腐虫,似乎啃噬一番之后,开始长出翅膀,嗡嗡叫着在空中盘旋,传音道,“潘师侄,此刻情况紧急,还不快快将陆师叔赐下的符宝祭出!”

那潘若雪,也不答话,从须弥戒中取出一张橙黄色符纸,掷向空中。那橙黄色符纸,随风飘展,化为一亩大小,其上浮现一枚血色宝剑影像,散发出滔天的杀气,惊得围在周围的红巾鬼军,纷纷后退。

潘若雪双手打出法决,那血色宝剑逐渐凝实起来,气息也越来也惊人,在上空缓缓旋转,发出丝丝血色剑气,所及之处,红巾鬼军,无不烟消云散。

。。

黑龙殿中,坐在石椅上的刘福通,看着殿中一面屏风,忽然冲起一道红色煞气,又惊又喜,“想不到还有这么厉害的真灵符宝,寡人这山水英雄屏风,正愁找不到煞气来炼制培育死士的地狱冥气,如此倒是正好!”

正喃喃自语,一个声音从屏风中传来,“刘丞相,此次前来,潘若雪确是奉命,邀请丞相前往东极岛一叙。若是丞相,执意困守孤城,也没必要*得我等使出真灵符宝,破了你这大阵。”

刘福通正要破口大骂,却见那面困住潘若雪等人的屏风,不住地抖动,显然快要支撑不住这真灵符宝威势的*迫。

潘若雪说出这话之后,心中也是暗自着急。想不到这刘福通如此诡异,竟然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这陨神毒的炼制之法。若是自己用符宝,虽然能够出去,但势必杀死不少幻境中的鬼魂,不知道会凭空产生多少陨神毒。若是那刘福通留有后手,将己方困住一时半会,岂不是全都要中毒身亡?

外面的刘福通也在斟酌,若是真*得屏风里面的潘若雪祭出那血剑,所产生煞气虽然可以助自己炼制不少地狱冥气,可这辛苦炼制的山水英雄屏风却要报废一块,那自己后续的一番图谋,却是难以为继。

双方正这样僵持着,却听殿外有人说道,“刘丞相,潘仙子,不如小僧做个中间人,你们二位各自以道心发誓,今夜就此罢手如何?”

说话之人,正是随着赵彤前来助阵的悟虚。

悟虚禁不住赵彤的拉扯,随其飞到黑龙殿上空,早已观察多时。此刻,见潘若雪和刘福通皆有顾忌,便飞到殿内,出口相劝。

“悟虚大师!赵将军!”一身黑衣的刘福通,从石椅起身,望着立在半空的悟虚和赵彤,想要再说什么,却是咧咧嘴,挤出一个笑容。

屏风幻境中的潘若雪,听闻悟虚之语,也不看黄磊、邬余子的脸色,喜道,“悟虚大师所言,又有何难?”当即发下道心誓言。

刘福通沉默片刻,也以道心起誓,收了四面山水英雄屏风。

潘若雪带着众人出来之后,向刘福通、悟虚拱手示意,便要离去。

悟虚出声道,“邬妖童,邬道友,你我之间的因果是否要算上一算?”手持碧海珠,望着邬余子。

邬余子,嘿嘿笑道,“悟虚大师?先前走火入魔,在蠡湖狼狈逃窜,又化作狼妖杀我东极岛薛师侄,这些帐,是要算上一算。”

潘若雪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邬余子,上前说道,“悟虚大师,今夜就此罢手,如何?”

悟虚,摇摇头,“当日,小僧被邬余子追杀,仙子未曾干涉;今夜,也不必干涉。”

旁边的三石道人黄磊怒道,“潘仙子因为道心誓言,不能出手,还有黄某在!”

悟虚,看了看这两人面色苍白,气息紊乱,似乎在屏风中吃亏不小,一身修为大打折扣。笑了,“多一个不多,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儿。”

话音刚落,邬余子一声暴喝,化作乌贼本体,挥舞着带有粘液的长须,向悟虚扑了过来。

悟虚见其如此轻敌,便寄出曼陀罗法界,将其引入佛堂中,如同当日对付邯苍山鲤鱼精一般,将其困在莲花竹篮之中。

旁边黄磊,祭出三块巨石,幻化出一个阵法,冲上前来。大殿内顿时,飞沙走石,如狂风暴雨。这却是黄磊的得意绝技,三生石阵。说是三生石,不过是蛟龙毒液泡过的青石,海底火山煅烧过的铁石,天外流星落下的陨石,与传说中地府三生石确实毫无关系。只不过,平时,黄磊仗着这三石大阵,或生雨水,或作火焰,或作流星,令困入阵中之人,犹如三种死法,是以文绉绉地取名三生石阵。

站在悟虚身边的赵彤,见黄磊出手,便要提着长剑,冲进石阵,破了阵法,杀了黄磊。

悟虚神识在曼陀罗法界传音,止住赵彤。随后,催动金刚九会玉盘,显化出九种曼陀罗金刚界法相,在脑后盘绕。

那黄磊的三生石阵,所产生的蛟龙喷液、火山出海、流星坠地诸般景象,一到悟虚身前,便化为乌有。最后只剩下三块颜色各异的石子。

悟虚,双手持布施印,这三块石子,随即飞入曼陀罗法界之中,悉数砸在邬余子身上。然后,脑后九种曼陀罗金刚界法相,急速旋转,汇成一尊大日如来,射出一道金光,打向黄磊。

那黄磊一声不哼,便化为乌有。却是被悟虚施展大日如来金光给灭了。

潘若雪,见黄磊身死道销,邬余子在法界中也凶多吉少,盯着悟虚,“大师趁机,如此痛下毒手,来日我东极岛定当加倍奉还。”

悟虚,看着殿中四面巨大的屏风,千山万水,隐隐红巾,说道“山水迢迢,红巾飘飘。他日,这屏风上如画风景,也应有东极岛所在。”

正所谓山水迢迢红巾飘,因果昭昭法界了。

人间如画东海渺,无头将军难望到。

第一百一十二章 说教义

潘若雪等人离去之后,悟虚与刘福通进行了一番长谈。言道,安丰城因为刘福通肆无忌惮地施展神念冥唤术法,已经怨气四起,如此大伤天和,莫如就此收手,大大方方败走集庆,与朱元璋汇合。

刘福通在谢过当日鄱阳湖援手之恩后,听闻悟虚一番劝词,却不置可否,只是答应考虑一下。悟虚心中暗叹,刘福通这种起义首领,本身就是执着无比,又浸*神念冥唤术法日久,在此四面楚歌之际,心魔丛生,难以自拔。

悟虚见多说无益,便将张士诚大军明日围攻安丰之事告知之后,便要带着赵彤离去。刘福通忽然出言,请悟虚将韩林儿等人带到集庆。

悟虚起初不愿答应,见一脸皱纹的刘福通数度哽咽,赵彤在一旁虽然不说话,却也是一脸哀求,便应了下来。刘福通大喜,领着悟虚赵彤来到临时皇宫。早有宫人进内将韩林儿唤醒。刘福通只是一叠声地命人去请太子。

刘福通待韩林儿及太子韩匡来到,便将这二人托付给悟虚与赵彤,更是亲自牵着年仅五岁的韩匡,将其小手交到了赵彤手上。

悟虚,对刘福通说道,“据消息,明日,张士诚麾下大将吕珍便要率大军围城。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

刘福通,点点头,也不多说,取出白莲令牌,说道,“这枚白莲令,还请大师代为保管。”显然已有死志。

悟虚看着这枚沾染了不少血气的白莲令,想起当日自己亲手以佛法加持的情景,又想起颍湖城中与刘福通、刘若兰、常遇春相遇的情景,看着听闻吕珍大军明日围城消息而在一旁抖索的韩林儿,又看向一旁睁着大眼睛不吵不闹的韩匡,沉默片刻,接过刘福通手上的白莲令,说道,“也好,待到了集庆,我便交与你的孙子韩匡。”

刘若兰嫁与韩林儿,所生之子,名为韩匡,被立为大宋太子,这些事,悟虚还是知道的。

刘福通,看了看身边似有不忿的韩林儿和韩匡二人,语气萧索,“一切便听大师安排。”说罢,又取出一支金箭,交与悟虚。

此刻赵彤已经陪着韩林儿与韩匡到里面收拾要紧物件去了。悟虚深深看了托孤的刘福通一眼,说道,“刘丞相,小僧当日将神念冥唤术给你,不知道是对是错。”

一身黑袍的刘福通,正色道,“大师,见福通走火入魔,便觉得这神念冥唤术法门,是西方邪术?”

白莲教,先前是发轫于佛教白莲社,信奉未来佛弥勒佛,临世解救众生;后面传播的过程中,又吸收了道教以及西方拜火教等教派的教义。是以,有人讥讽斥责白莲教乃是一个怪胎,每每行事,都有西方邪术。此番东海妖盟派出两名真人修士前来对付刘福通区区一名这些传闻,悟虚也都是知道,此刻见刘福通此话,隐隐牵涉到人世间白莲教的根本教义,一时也不好多言,缓缓道,“小僧未曾修炼过这神念冥唤术,不好妄言。只不过,若是以此*纵凡人,阴炼鬼军,则”

话还没说完,刘福通站在那里,哈哈大笑,“想不到大师也如此着相。”

着相,若是平时有人这么说悟虚,悟虚肯定也是哈哈大笑。但如今刘福通口中说出来,悟虚却是颇有怒气,“你已经走火入魔,说什么不着相,却是处处着相,不然为何有如此多死去的冤魂,又被你阴炼成鬼军,藏在这四面屏风之中?”

刘福通状若癫狂,高举双手,仰头狂笑道,“走火入魔?!哈哈哈!”

悟虚忽然觉得似乎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竟然当日随手将神念冥唤术扔给了刘福通,心中正懊悔。

却听刘福通将四面屏风祭出,漂浮在半空,各自显现出不同的场景。刘福通随手而指,如数家珍,口中念念有词,“此乃毛贵北上山东,此乃白不信等进取关中,此乃关铎等经略晋冀,此乃益都会战。”

悟虚静静的看着刘福通和那四面屏风。

刘福通,忽然转过身,对着悟虚说道,“哪一次,不是福通施展神念冥唤术,方能聚集军心,一往无前?”

悟虚答道,“抗元,便能聚集军心。”

“错!大错特错!你以为抗元便能聚集军心么?便能建立龙凤大宋么?刚开始还可以,到了后来呢?哪一个不是活命之后,便想着良田美人,想着加官进爵,荣华富贵?甚至如那陈友谅这般的,这皇帝老子也做得?”刘福通疯言疯语。

悟虚问道,“所以,便要施展这神念冥唤术,*控凡人神念,以期众志成城?乃至身是红巾军,死是红巾鬼?”

刘福通答道,“迎接弥勒佛下凡,人人回归极乐世界。这是我们白莲教基本教义。给那些愚昧的信徒灌输教义,只不过是一种方便法门。不但佛门有此道理,神念冥唤术中也有这样的法门。信者,得永生。全教上下,一起上刀山下火海,奔向光明世界。”

“可你建立的还是一个皇帝,一个朝廷。哪有众生平等?”悟虚低声插话。

刘福通,急步走到悟虚面前,“教中原先只有长老教徒,但到了后来,义军日益庞大,教徒日益复杂,没有皇帝,没有朝廷,怎么服众,怎么北伐?”

“如此,便是背弃了原先的教义。”悟虚幽幽说道。

刘福通,大笑,双目放电,两袖风动,“大师,这便是先前所说的着相了。能如此,驱除元贼,光复汉室,汉人不再是那两脚羊,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么?这便如行军打仗中,先前告知军士,打下元朝大都,三日不禁军法,兵士个个奋勇向前,舍生忘死;待打下城池,再颁布禁令。有何不可?”

“这和华法经中,长者欲令幼子出离火宅,许诺白象珠宝,是一个道理。”最后,刘福通幽幽的说道。

“只要目的崇高,手段可以变通。”悟虚也幽幽地说道。

这时,赵彤带着乔装打扮成普通难民模样的韩林儿和韩匡,走了出来。

悟虚,带着赵彤等人离开,一边往外走,一边对刘福通传音道,“现在,现实,也许你是对的。不过,道友真的要死在这里么?不想到别处重新开始?”

刘福通回道,“我要是走了,下面的弟兄怎么办?朱元璋那里,早就排斥白莲教了。我去了又如何?这些年跟着我征战四方的白莲兄弟们又如何?”

悟虚停下脚步,转身望着刘福通,平静之中藏着熊熊烈火,洒脱之中埋着些许孤愤,合掌传音道,“为了心中的教义而死,总算有始有终,小僧佩服,虽然小僧不一定赞同这样的教义。”

黑龙殿中,刘福通一人,徘徊在四面屏风之前,自言自语,忽然大笑,双手挥舞,打出道道白光,四面屏风漂浮在空中,发出呜呜的哀鸣声。不一会儿,四面屏风降落在地,变得更大更黑,东海妖盟的的一些妖修,尽皆被炼化。

刘福通,仿佛年轻了几百岁,坐在石椅上,察觉到镇受在安丰东西南北城门的陈玄礼等人,已然依计开凿了地道至黑龙殿,便心无旁骛地施法术来。

悟虚带着赵彤及韩林儿等人,手持刘福通给的金色令箭,悄悄地出了安丰城。忽然感觉到后方城内,煞气冲天,回首一望,东西南北,联成一片。刘福通所在的黑龙殿方位,更是有一道青烟升起,挟裹着万千念力,结成一朵硕大的青黑色云层,在安丰城上空,时隐时现。

正所谓凡人是否真愚昧,救世教义须方便。

不是佛祖难评说,青黑云层若隐现。

第一百一十二章 思归隐

悟虚将赵彤、韩林儿三人摄入法界,然后朝应天府方向飞去,一路上尽是选择人烟罕至的荒山野岭。

却不想没过多久,便有一道人影破空而来,正是那潘若雪。原来悟虚之前吃过半粒混元丹,潘若雪便是凭着这混元丹的独特气息,寻了过来。

悟虚不动声色地走上前去,“仙子可是想要替那黄磊和邬余子报仇?”

潘若雪笑道,“本宫若是要替二位师叔报仇,又岂会孤身一人前来?”随即正色道,“悟虚大师这是要护送着小明王到朱元璋那里去?”

悟虚不耐烦地说道,“是有怎么样?莫非潘仙子打算拖延时间,将我等困在大军之中?”若是不出所料,张士诚的大军,随时都会围杀过来,悟虚带着赵彤、韩林儿等人,却是颇为不便。

潘若雪也不答话,一扬手,一卷地图飞到悟虚手中,“这是吕珍大将军通报给我的军情部署图。大师可以带着他们从蓝色标注的路线安然出去。”

悟虚展开一看,果然如此,左下角,还有吕珍二字的落款。默默将地图内容记住,然后还给潘若雪,“潘仙子,不怕小僧将此军情,透露给我那如净师弟么?”

潘若雪哈哈笑道,“大师也太小看朱元璋了。”也不过多解释,话锋一转,“本宫此次,是想和大师做笔交易。”

悟虚,望着眼前这位腊梅仙子,出手狠辣、随心所欲,却又不乏光明磊落一面,想了想,也认真的说道,“幽冥气,我确实是没有办法如同那日般转化出来,也许以后可以。”

潘若雪倒是没有明显地表现出失望之色,只叹道,“大师倒是有心了,不过此次前来安丰参与行动,本宫想要的却是白莲令。”

“白莲令?你们要白莲令做什么?”悟虚惊讶不已,见潘若雪微笑不语,便沉声道,“这白莲令本是我白莲宗之物,仙子莫要叫小僧为难。”

潘若雪听闻,脸色一变,冷声说道,“大师不是被逐出白莲宗的内门,花莲妙法宗了吗?黄师叔和邬师叔之死,本宫都能放下,与大师尽释前嫌,大师又何必如此执着?”

悟虚听闻此言,一手上,一颗一颗拨动着,有淡淡白色佛光泛起,最后结成一朵虚幻的莲花状,漂浮在胸前。悟虚对着潘若雪,厉声问道,“是谁告诉你小僧已经被逐出花莲妙法宗的?!”

潘若雪,忽然扑哧一笑,面若桃花,春风扑面,“我之前听闻线报,大师似乎很喜欢和我那刁钻可爱的郭师妹,厮混在一起。如此看来,只可惜,却是郎有情妾无意。”

悟虚听闻一脸媚态的潘若雪此番话语的前半段,便知道猜测的不错,郭敏把自己的私密都禀报了东极岛,顿时一阵心痛;又听闻潘若雪说什么郎有情妾无意,猛地一抬头,便要向着潘若雪杀过去,生生得,硬硬地止住脚步。站在那里,如一头孤狼般,绿幽幽地盯着潘若雪,好一会儿,方才说道,“你走吧,白莲令,我是不会给你的。今日你赠图,他日我若是能够转化幽冥气,遇见了,自然会为了转化几粒。”

潘若雪,见状,飞到半空,化作人首蛇身,胸前的三星耀月玉珊佩泛起道道红光,“要战便战,真以为本宫怕了你的曼陀罗法界不成?!”

谁知道,悟虚忽然又意兴阑珊,对着潘若雪挥挥手,一道玉简飞向潘若雪,“这是驱使吸收舍利子的佛门功法,配合着先前我在大青山上空给你的舍利子,其功效应该不亚于栖霞寺的枫叶红茶。”

然后,收回碧海珠,望着半空中的潘若雪,“你走吧,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潘若雪一听悟虚此言,却是反手将飞到身前的玉简往外一推,送回到悟虚身边,“这样的佛门功法,本宫有的是。还是等悟虚大师他日转化幽冥气了,送本宫几粒吧”

说道最后,吐出长舌,嫣然一笑,转身飞去。

一边飞,一边传音道,“白莲令,本宫今日也不要了。不然得罪了小姑娘,也不划算,嘻嘻。只不过真正想要之人,大师恐怕是得罪不起。”

悟虚此刻,也没仔细听潘雪临走之时的传音,见潘若雪离去,也自腾空,按照那份地图所标注的路线,风驰电驾。

飞到一处山谷,曼陀罗法界中,赵彤忽然传音,欲要出来。待出来之后,悟虚见赵彤面色有异,正要出言相问,赵彤却说道,待在里面太闷。

悟虚眼看天色将白,对照潘若雪给的那份地图,此刻也快要走出大军的包围圈,便携手赵彤,缓缓落地,找了一处有水的地方,坐在一块青石上稍作休息。

山谷中,寂静无比,连一声蛙叫都没有。悟虚看着一脸疲惫、神色呆滞的赵彤,便出言宽慰道,“天一亮,我们便到应天府去。我那师弟朱元璋,如今兵强马壮,北上伐元也是指日可待之事。”又见赵彤面色腊黄,颧骨微微突起,二十左右的年纪,已然是一副中年怨妇的模样,不觉一阵怅然和心疼,不觉用力的握了握赵彤的手,心中暗暗想到,“可惜自己没有也不会炼制什么养颜丹。”

赵彤见悟虚用力地握着自己的手,盯着自己看,低下头,如蚊子一般细语道,“我一个黄脸婆,有什么好看的。”

悟虚便将自己方才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哪知不说还好,赵彤听悟虚这一说,感怀身世与际遇,却是戚戚地哭了起来,两行冰冷的清泪顺着瘦削的脸颊流到了青石下面的山溪之中。

悟虚回想起方才潘若雪对自己的取笑,也是心有戚戚,握着赵彤的手,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两滴泪水也在眼眶中打转。

月色下,悟虚与赵彤,轻轻搂着,相互偎依着,一动不动,宛如山谷中一块怪石老树。

赵彤将头靠在悟虚的肩膀上,低声说道,“这里远离俗世,清幽寂静,要是能在这里隐居,终老一生,那该多好?”

忽然,几声悉悉索索,从几十米开外的草丛中传来;接着便有一支飞镖,射了过来。

悟虚一边听着飞镖带起的风声,一边对着赵彤耳边低声说道,“报告赵将军,发现有几名敌军哨探,请问该如何应对?”

赵彤也低声笑道,“速速拿下,本将军要细细审问。”

原来,两人早已察觉远处有五六名潜伏在草丛中的暗探,只不过都没有在意;若不是这些人按耐不住,说不定此刻偎依在青石上的悟虚与赵彤便假装不知,放过了。

“等令!”悟虚站起身来,将夹在手中的飞镖,原路扔了回去。

只听一声闷哼,随即,几个火把从远处的四周慢慢围拢过来,将悟虚与赵彤二人围住。

为首的一人,走到近处,见悟虚全身虚浮,离着青石大约有寸余距离,便急忙大叫道,“秽灵弹,碧血箭!”便见七八颗圆乎乎的东西,齐奔悟虚和赵彤而来,在二人周围炸开,散发出灰色毒气。

悟虚见此人发觉自己修士身份,还有恃无恐,发号施令,便带着赵彤隐身曼陀罗法界,升到高空。然后询问赵彤,方知道,这秽灵弹,碧血箭乃是乃是东海妖盟的修士,设计出来的歹毒之物。

秽灵弹,取人世间污秽之物炼制而成,其毒气对于修士的神识有轻微的腐蚀作用;碧血箭,乃是死去的修士鲜血炼制而成,一经射中,除非那死去的修士与中箭修士的功法完全相同,否则必然灵力紊乱。

这些原本事修士的手段,部署在张士诚军中,专门用来对付敌军中的普通修士。若是出其不意,或者凭着数量和阵法,普通军士也能将凡尘层级的修士杀得身死道销。

据说,曾有一名凡尘八层的喇嘛,与几名东海妖盟的修士打斗之后,败走之时,不慎陷入包围圈,在几百军士的秽灵弹和碧血箭组合攻击下,魂飞魄散。

这几名哨探,显然久经训练,一待秽灵弹在悟虚与赵彤原先所在之处炸开,便嗖嗖的射出十余支碧血箭。

忽然,一声佛号响起,四名喇嘛,出现在这些哨探的后面的东南西北方位,各自双手结印,发出颜色各异的光芒,急速地朝着中间涌动。所过之处,方才痛下杀手的哨探,尽皆融化,连一片灰都没有留下。

悟虚一惊,想不到此处居然还潜藏着四名喇嘛,而且看架势,似乎修为都不低,这四道光芒,汇聚到中间,将这片空间似乎隐隐定住,自己的曼陀罗法界也不敢说能够来去自如。

那四名喇嘛,脚踏虚空,缓缓上前,便有一人,身着紫红僧袍,走到那块大青石上,仰头对着上空悟虚等人所在位置,先唱诵了一句“南无本师释迦摩尼佛”,方才说道,“弘法长老,何不下来一叙?”

正所谓白莲弃徒仙子笑,心中痛楚谁人晓?

偎依山谷思归隐,踏脚青石起纷扰。

第一百一十三章 同门人

这名喇嘛,悟虚却是认得的,正是当日在小雪山对自己语出讥诮与挑拨的胡赞干达。有心想避开,但四周早已被胡赞干达以其曼陀罗法界,联合其余三个喇嘛布下了结界,要走却是不那么容易。

悟虚在自己法界中嘱咐赵彤、韩林儿等人稍安勿躁,然后,在法界中向外传音道,“原来是胡赞师兄,不知道找小僧何事?”。

这胡赞干达,手结不动明王根本印,望着头顶一片漆黑的夜空,听着悟虚那漂浮不定的询问声,无悲无喜地说道,“慧明大师,怎么说也是得了我喇嘛教的曼陀罗法界,并被八思巴老和羌巴穆勒两位国师亲自授以弘法长老之号,如今同门之人相遇,又何必缘吝一见?”

“现在你我不是正在交谈么?胡赞大师,又何必一定要看到小僧的肉身虚像呢?”悟虚手持虚空印,在某一处虚空,隔着曼陀罗法界,与胡赞干达对答。

胡赞干达,脚踏红黄蓝三种光芒,缓缓升空,隐隐站在悟虚曼陀罗法界所在的方位对面,双手成金刚掌,轰的一声,射出一道绿光,犹如鬼火一般。却是仗着悟虚虽然有曼陀罗法界,但是还没有晋升真人层级,欲要通过同门法界彼此的感应,强行*出悟虚来。

悟虚顿时感到自己的曼陀罗法界在缓缓蠕动,似乎在和外面产生感应,急忙盘腿坐下,两手放在两膝之上,结成莲花指,对着佛堂那断头佛首用力一点。

便听得胡赞干达咦了一声,“想不到法界相融的法门,你也学了去?”

喇嘛教的曼陀罗法界相融法门,乃是一门合击群修之术,非是教中精英不得传授。其实说起来,很简单,只要相互知道对方曼陀罗法界的本尊佛,便可以施展相应的手印,在对方的允许下,实现法界的融合,可以联手对敌,也可以互相印证感悟。相传,如果真人喇嘛,法界融合,各自本尊佛相聚,更有无数菩萨金刚相环绕,那便是*界,*会,有不可思议功德。

当然,这法界融合,若是对方不允许,则只需通过本尊佛的手印,关闭法界对外感应即可。

当然,这上面说的是正常情况。那胡赞干达,欺负悟虚只是因缘际会修得曼陀罗法界,并没真正拜入喇嘛教,便想着以这个法子,将自己与悟虚的曼陀罗法界相融合之后,以先前布下的四方礼赞佛世界,困住悟虚。

却不想,悟虚早就从多吉那里知晓法界相融的秘密法门,见势不对,当机立断,断绝了与胡赞干达法界的联系。

“胡赞大师,你这是想做什么?”悟虚带着怒气的声音,四处响起,在山谷夜空中回荡。

胡赞干达此次,本来是得了情报,奉了师命,前往安丰城去。途中恰好碰到几名张士诚军中哨探袭击悟虚等人。见伤了不少教中弟子的秽灵弹,碧血箭出现,便杀心顿起,先灭了这些哨探,随后布下结界,想要对付悟虚。

至于原因么?很简单,悟虚首先不是真的喇嘛,其次又是八思巴那方的。门户之见很重的胡赞干达,碰到了,便要仗着实力,拿捏一下,至于其他阴毒想法也未尝没有。

此刻,见*不出悟虚来,便阴森森地笑道,“我道为何多吉师兄忽然被八思巴国师勒令闭关,禁足于养心洞,原来是他把本门秘术偷传于你。”

养心洞?悟虚听闻胡赞干达此番话,不由心中一惊。先前在天衍延圣寺逗留期间,悟虚隐隐听闻多吉和卓达提及过这个地方,在天衍延圣寺中的后院地下一处石穴。

这养心洞石穴,通过阵法,接纳元朝大都内民众怨气,着教中犯有重罪之人在此没日没夜的化解。今日,丞相府中杖杀了两名奸夫*妇,明日御史大夫醉酒草菅了人命,只要奉上香礼功德,天衍延圣寺的养心洞,便要多少几条冤魂,须得超度之。这些枉死冤魂,在没有沉冤得雪之前,却要被生生超度,其怨气和暗中的因果,都需要超度之人生生承受。

所以有人言,养心洞,名为养心,实为噬心。

悟虚听闻胡赞干达如此说道,回想起往日听闻的养心洞传言,传音疾问道,“多吉师兄,受罚在养心洞?”

那胡赞干达,恨恨地说道,“如今看来,罚在养心洞百年,算是便宜他了!”

当日小雪山,喇嘛教高层随喜悟虚法界初成之时,都未曾对悟虚提及法界相融之法门;就连八思巴,在自己盘桓天衍延圣寺期间,数次亲身独谈,也没有只言片语。如今多吉私相传授,却受到严罚,看来这喇嘛教也未尝没对自己留了一手。

悟虚心中猜疑不定,又听胡赞干达在那里恶狠狠的诅咒多吉,不由大怒,将羌巴穆勒当初赠给自己的金刚九会玉盘,祭出曼陀罗法界,朝着胡赞干达杀了过去。

此金刚九会玉盘,被悟虚祭炼多时,一出曼陀罗法界,便散发出九色光芒,交织成一个球形,越来越大,到了后来,便似乎要将胡赞干达等四人囊括在内一般。

胡赞干达嘿嘿直笑,“师尊的金刚九会玉盘,给到你手里,真是暴殄天物!”对着飞过了的九色光球,熟练地变幻种种手势,那金刚九会玉盘飞到其跟前,便显出本体,落在了其手中,欢快地晃动,仿佛是碰见了亲人一般。

悟虚哈哈大笑,“这便也是你们所谓的教中密术么?不过是开后门而已!老子早就料到了!”

原来悟虚一直对羌巴穆勒赠给自己的金刚九会玉盘心存猜疑,此刻与胡赞干达交手,便首先抛了出去;果不其然,这玉盘,被胡赞轻松笑纳。

玉盘被胡赞收去,但是悟虚先前通过玉盘所领悟的金刚九会法门,却是实实在在的。比如,还是可以脑后形成一圈光晕,还是可以以之对敌。只不过,若是施展出来,用在与羌巴穆勒一系的对战,只怕是毫无用处。

悟虚,心中明了,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心潮澎湃。羌巴穆勒的金刚九会玉盘,如此;自己的曼陀罗法界,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若不是多吉,见自己伤重,毫不藏私,传授自己法界相融法门,自己的曼陀罗法界犹如不设防一般,遇到法力比自己高强的,还不是被感应被融合?

胡赞干达,先前见悟虚知晓法界相融,还担心悟虚就此隐遁;如今,见悟虚似乎陷入狂怒,心中暗喜,口诵佛号道,“南无本师释迦摩尼佛。”

悟虚,怒极而笑,骂道,“南无你个头!”施展金刚伏魔六道转轮*,在曼陀罗法界之外,显化出三尊金刚法相,尽皆做忿怒相,齐齐朝着胡赞干达杀去。

却见,下方的三名喇嘛,飞身上前,各自将一尊金刚法相拦住,在空中缠斗。

悟虚看得不耐烦,传音笑道,“佛门弟子各显法相,互相群殴。这让天上的金刚本尊,情何以堪?”

胡赞干达,怒喝道,“休得猖狂!不过是投机取巧,借着莫恩师弟的资粮,凭空得了曼陀罗法界。今日,老僧便让你见识一下本教曼陀罗法界的真正威力!”说罢,身形消失不见,虚空之中,梵音阵阵,一尊大日如来,缓缓出现,金光闪闪;其头像,隐隐与胡赞干达有几分相似;这便是胡赞干达动怒之后祭出的法界本尊,大日如来佛,只见这尊佛相吐出一串咒语,两手缓缓舞动,打出白光,在虚空中升起道道烈焰,飞向悟虚显化出的三尊金刚法相。

悟虚在曼陀罗法界之中,只感觉一阵燥热,急忙撤回外面的三尊法相。饶是如此,曼陀罗法界依旧犹如火烤一般,凭空升起朵朵火焰。急忙对着佛堂左侧东海观音壁画叩拜,引出滴滴净水,将熊熊火焰熄灭。

那胡赞干达见如此奈何不了悟虚,便一狠心,那大日如来佛相,忽然反手抽出一支金刚杵,立在空中,带着另外三名喇嘛,各自向着这金刚杵灌输灵力;便见这金刚杵交替发出四色光芒,将这片空间完全定住。同时,幻化出无数小的金刚杵。每一根金刚杵,周围都幻现一尊黄色金刚菩萨,带着莫大威力,在这片空间横冲直撞,似乎要将所有的一切都击得粉碎。

胡赞干达,阴声向着四处传音道,“老僧今夜倒要看看你这个弘法长老能躲到什么时候?这结界中,你走又走不掉,法界金刚杵无差别粉碎下,看你能撑死到什么时候?!”

悟虚在法界中感知这一切,正要豁出去,随手抄起从小青山范蠡隐居处得来的星云竹,便要像上次在小青山,杀狼妖一般,提着星云竹片,当宝剑杀出去。

却听赵彤在旁边说道,“试试白莲令?”

“白莲令?”悟虚一边问道,一边以花莲妙法宗法门祭出刘福通交给自己的白莲令。

只见,那白莲令,一经祭出在曼陀罗法界之外,便随风而长,化作一面刻有图纹的盾牌,发出道道的白色光芒。

法界内的韩林儿,大声呼喊了一句不知什么的咒语;那外面的白莲令,顿时涌出无数宛如刀尖的莲叶。这些莲叶,刚出现的时是一片洁白,待韩林儿念完咒语,便飞在空中便快速变成猩红之色,透着无边杀气。

一时之间,这些漫天飞舞的红色莲叶,竟然将那横冲直撞的重重金刚杵幻相缠困住。

这白莲令,当日悟虚在颍湖城外鄱阳湖上,曾经以佛音声莲的法门驱动过。却没想到经过刘福通祭炼,在韩林儿手中,还有这样的妙用。见此机会,神识之体马上在法界中,端坐持印,对着白莲令,口诵佛号。那化作黑色盾牌的白莲令,变幻成一个白里透红的莲花座。

悟虚知道这红色多半是刘福通后来经常手持白莲令,施展神念冥唤术的缘故,急忙跳到莲座之上,以元信大师在齐云塔中传授的法门,沟通炼制成白莲令的九颗舍利子,便见莲座红色褪去,洁白一片,方圆三米周围,皆是一片清冷的白光。

那胡赞干达先前见猩红莲花叶,又见白里透红的莲座,散出一片圆寂之光,大叫一声,“好胆,堂堂佛门法界修士,竟然用舍利子炼制如此歹物!”

悟虚也不答话,沟通白莲令中的九颗舍利子之后,便驱动莲座,在周围圆寂之光的保护下,一路消解这四方礼赞佛世界结界中金刚杵散发出的四种光芒,杀出一条生路,冲天而去。

正所谓似是同门求法融,幸亏多吉授秘术。

四方礼赞佛世界,九颗舍利寂灭出。

第一百一十四章 滁州对

胡赞干达,哪里肯就此放过。法界本尊佛,大日如来在空中金光一闪,带着三名红袍喇嘛,在后面紧追不舍。

只见夜空中,一道白光,如天外流星划过,后面一道金光,紧随其后;待越来越近之时,那道金光中,有一只金色巨掌伸出,五指弯曲没似乎要将前面的白光擒住。

那白光之中忽然迸射出一道绿芒,朝着那金色巨掌斩了过去。正是得自小青山范蠡隐居之山洞的星云竹,此刻被悟虚当作宝剑,施展一招横扫千军,斩了过去。

那金色巨掌被星云竹如热刀切豆腐一般,划拉成两段。便听得金光中,一声痛叫,胡赞干达在里面怒骂道,“佛爷我今天凭着受八思巴国师重罚,也要将你碎尸万段!”。金光之中飞出一把金刚杵,落在那重又复合的金色巨掌之上,朝着悟虚狠狠地击打过来。

悟虚在莲花座上,手持星云竹,挡住金刚杵的攻击,且战且退。

这个时候,下方一道青光飞了上来,来人身穿一袭青衫,手持一把青色宝剑,站在云端。悟虚一见,大喜,叫道,“刘伯温,我是悟虚。”

刘伯温一听悟虚招呼,也不多言,脚踏道家九宫之步,宝剑吞射出寸许青色光芒,朝着胡赞干达所处的金光杀了上去。

那胡赞干达,不愧为喇嘛教真人法界修士,又从金光中,化出一只金色巨掌,以一掌一杵,迎战悟虚和刘伯温二人。

站了片刻,胡赞干达和悟虚都打得性起。一个摄入法界的三名喇嘛放了出来,一个在法界中*控着星云竹子和碧海珠。那三名喇嘛一出来,便被悟虚祭出的碧海珠所化作的星海莲花阵所困住。

这星海莲花阵,是由碧海珠的一百零八颗佛珠组成。每一颗佛珠都曾在法界佛堂左侧的东海观音壁画中熏染加持过,一经祭出,周围便显化出一丝波状法界气息,远远看去似乎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一百零八颗组合在一起,似海非海,似云非云,每一颗又散发着紫色光芒,是以悟虚取名为星海莲花阵。

战了片刻,那胡赞干达见三名喇嘛在一片紫色莲海中如陷入泥潭一般,又见下方又有数道光芒腾空而来。一声狮子吼,所化作的大日如来相,摇身一变,幻化出三头六臂,一手持十字金刚杵,一手持六叶法轮,一手持八角火镜,发出耀眼金光,双手*退悟虚和刘伯温,另外三只手施无畏印,将那三名喇嘛摄到身边。随即,化作一道金光,转身飞去。

悟虚正要追上去,却被刘伯温拦住,“对方是法界真人修士,我等或可以战之,追却是难追上的。”悟虚看着远处一闪闪的金色光点,只好作罢。

随同刘伯温等人降落下去,悟虚才知道到了滁州城中。悟虚将赵彤和韩林儿、韩匡从法界放出来,那刘伯温、章溢等人却是稍微假以言辞,态度不卑不亢,颇为微妙。韩林儿倒是识得趣,只托体乏,早早带着韩匡离去。

客厅中,悟虚、赵彤与刘伯温、章溢等坐定之后,一番详谈,才知道朱元璋老早便得到了刘福通的信使急报。大家争论不休,一部分觉得小明王韩林儿毕竟是名义上的天下红巾军共主,且又在应天府北面与一线元军对峙,于情于理都应该出兵出粮;另一部分人,比如刘伯温、章溢等人,便力主趁此机会自立门户,称王称霸,真正问鼎中原。

刘伯温与悟虚有过交往,彼此谈得也比较投机,是以当着悟虚的面,将自己等人的态度明言,最后还直接问道,“*师,有何见教?”悟虚上次与朱元璋在攻打应天府前相会,被朱元璋依照自己太平兴国大将军封号尊为太平兴国法师。此刻刘伯温当着赵彤和章溢等人的面,尊称为*师,却是依着朱元璋的所封之号,尊称一个大字,不过悟虚此时此刻,听在耳里,却是感到几分异样。

刘伯温虽然没有提及具体姓名,但那些说什么天下共主、于情于理、出兵出粮的,悟虚猜测,多半便是与白莲教有关联之人,想必出自其中的常遇春、蓝玉,都在其列。而刘伯温、章溢这样的当世名儒,好多更是之前在元朝当官做事,对于白莲教这样的民间宗教组织,天然的颇不以为然,更不要说基于现实的谋划考量了。

至于李善长,徐达、汤和,朱文胜这样的,肯定是朱元璋怎么想怎么说,他们便怎么做了。

悟虚沉默片刻,望着刘伯温说道,“小僧不管世间事,只知道碰到了,便要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至于具体到这件事,如净师弟不是已经派兵增援了么?既然如此,小僧也是赞同的。”

旁边的章溢暗暗点头,出言道,“大帅和*师皆是出自白莲宗,如今白莲教建立的龙凤大宋有难,于情于理,都不好作壁上观。”

刘伯温听闻章溢也如此说,便在座位上仰头抚须,缓缓说道,“这倒也是。”然后,对着悟虚说道,“此刻大帅已经带着徐达等诸位将军,亲率大军,前往安丰方向救援。想来,那吕珍虽说是张士诚下面数一数二的大将,也难挡安丰城内城外的夹攻,不日便会退去。”

悟虚暗中止住在一旁想要开口发言的赵彤,又和刘伯温、章溢等人闲聊了几句,便带着赵彤离去。

来到休息之所,悟虚看着赵彤,微笑道,“如今,你还想留在应天府么?”赵彤不答话,只是气呼呼的倒了一杯茶水,一口饮下,然后愤愤地说道,“这些所谓的当世大儒,全都是欺世盗名,阴线狡诈之辈!我们在前面和元军打得死去活来,他们怂恿着你那师弟朱元璋,在后面阴联元军,暗中扩充;如今安丰有难,他们不但不想着唇亡齿寒,反倒欲以袖手旁观,甚至想假借元军之手!”

剩下的话,赵彤因为气愤难当,没有说完,只坐在那里,喘着粗气。

悟虚说道,“别人有别人的想法,他们并不是白莲教之人,修习的是儒道之学。最关键的是我那如净师弟朱元璋,还非常倚重这些人。所以,我问你是否还想留在应天府?”

赵彤低头思索片刻,忽然抬起头,望着悟虚,回道,“不是还有许多力主出兵的本教中人么?最后,朱大帅,不是亲率大军前往安丰增援?再说,不是明王和刘丞相到时候也在?还有悟虚大师你。”

悟虚被赵彤咄咄*人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不由自主的扭过头去,含糊不清地说道,“我不会留在应天府的。”

过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悟虚转回头,却发现,赵彤依旧看着自己,只好说道,“你方才也不是没看到刘伯温那些人的眼色,对明王表面上恭敬,实际上冷淡得很。”

“我知道!”赵彤飞快地答道。

“那你还会留在应天府么?如果小明王没有实权,”悟虚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刘丞相不幸战死在安丰。”

“我会!”赵彤望着悟虚,似乎这个答案早就有了。

悟虚也静静地望着赵彤,“为了国仇家恨?”

赵彤与悟虚对视了一会儿,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夜色,缓缓说道,“我知道你不想过多牵涉其中。其实,我在义军中这么多年,生生死死,真真假假,又何尝不知道龙凤大宋到如今已是名存实亡。刘丞相托孤,明显是存了与安丰共存亡的死志。至于明王,不过是阿斗一般的人物。”

悟虚皱眉,“那你为何还要留在应天府?”

赵彤转身,望着悟虚,幽幽地说道,“那我能到哪里去?”

悟虚欲言又止,不知怎么说才好。

赵彤,忽然苦笑道,“我最近,每晚睡觉中,都会梦到过去刺探军情和亲上战场上的情景。无数兄弟姐妹,死的死,伤的伤。还有那晚,我收到刘奶奶的紧急传讯,赶过去的时候,发觉奶奶已经伤重而死,一手还紧紧攥着给我的玉简。”

悟虚见赵彤表情异常,忙说道,“不过改朝换代,我们不要活在仇恨当中。要不,我教你佛法吧?”

赵彤,摇摇头,双手往后一收,避开悟虚伸过来的双手,“忘记这些,我做不到。大师,还是不用白费功夫了。”

这话语,从原先的你我到大师,又什么不用白费功夫,已经莫名的隐隐有些生疏了,悟虚本是敏感之人,又怎么会感受不到?正要说话。

却听门外,刘伯温传音道,“悟虚大师,深夜造访,不知是否唐突?”

悟虚撤下结界,将刘伯温请进屋内。赵彤,也安然地坐在圆桌边,拿着茶壶自斟自饮。

刘伯温,见赵彤在此,也不意外,冲着悟虚双手一拱,然后分开,打出一串手势。悟虚见此,略一感知,便也手结虚空印,在刘伯温布下的结界之上,又以曼陀罗法界将所在之处隐匿起来。然后,和刘伯温相视而笑。

“方才一番应对,只因有旁人在。”刘伯温微闭双眼,顿了顿,又传音道,“大师,当日托太平府大青山谢朓和李白两位,前往应天府传信,大帅府当日便收到。”

悟虚早就猜中,当日大青山遇见的两位,乃是李白和谢朓,也不惊讶,笑望着刘伯温,静待其下言。

刘伯温,话锋一转,“大师能料到当日大青山两位儒门阴身修士乃李太白和谢宣城,但不知是否料到当日栖霞寺惊变之后,马夫人修为一日千里?”

当日栖霞寺惊变之后,悟虚得了色阎罗暗中通风报信,知道天外天的人,盯上了自己,急着避开之时,吉相大师托惠品赠给自己枫叶红茶,在红茶幻境中,转告自己马夫人实乃天外天转世之人的秘情。

此刻,听刘伯温提及,便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

那刘伯温见悟虚点头,不由叹道,“马夫人也不知何处神圣,一身正宗儒门修为,竟令我等叹为观止。不但修为高深,而且其功法似乎颇有渊源来历,可以一直修到真灵境界,而不假借佛道。”

悟虚,笑着传音道,“这不是好事么?”

刘伯温也笑道,“儒门若是因此大兴,白莲教,乃至白莲宗又何以自处,何以应对?”

悟虚动容,“这么说来,青田兄没有随大军行动,而是到了滁州,也是颇有干系?”

正所谓一番苦战到滁州,明王知趣携子退。

不过改朝换代事,各自因果何言对?

第一百一十五章 十指扣

所谓儒门大兴,白莲教乃至白莲宗何以自处?这类问题,悟虚倒不担心,也不关心。只不过刘伯温说出如此体己的话,对比刚才当着众人面质问自己的意向,倒是颇让悟虚心中一动。

刘伯温,慎重说道,“刘某,夜观天象,算到大师及小明王会到滁州。是以请命前来,一是为了迎接大师,二则却却是想向大师求证一二。”

原来,这马夫人自从那日从栖霞寺回到应天府,便深居简出;偶尔露面,在朱元璋及众人面前,也是一副温良贤淑、弱不禁风的样子。可像刘伯温这样的出名的儒门修士,马夫人却暗自主动单独会晤过,态度倨傲,隐隐显露功法修为,欲以招揽。

刘伯温虚意应对,暗中留意。发觉,自己熟悉的宋濂、章溢、叶琛,都先后被马夫人密召过。至于李善长,冯国用冯国胜,这些没有修炼的儒士,刘伯温不是很清楚。而且,几次小聚,谈吐之间,似乎宋濂、章溢颇为意动。

就拿这次来说,刘伯温在帅府向朱元璋禀报,夜观天象,悟虚当落脚滁州,请命迎接。没多久,汤和便进言,言道滁州乃是此番救援安丰、阻击张士诚增兵之要地,得令之后,便率大军至滁州驻扎,随之而来的便有章溢。刘伯温前脚刚到,那章溢便跟了过来,拉着刘伯温四处查勘,谈古论今。

照此情形,章溢十有**已经暗中效忠于马夫人了。保不齐宋濂也是如此了。至于汤和,是朱元璋的小时玩伴,但不需担心,但能够被马夫人巧言说动。这马夫人暗中的影响和势力,已经不可小觑,何况其本身的修为,刘伯温是自叹不如。

悟虚,一番沉思,看着刘伯温,“当日,小僧匆忙离开栖霞寺,却不是因为马夫人的缘故。不过,马夫人的来历,小僧却是知晓一二。”

刘伯温等的就是悟虚最后一句,当即难得地端了端身,等着悟虚的下文爆料。

悟虚,没有立刻讲出来,反问道,“马夫人对先生等招揽,定然给出了优厚的条件,不然那章溢也不会入彀。不知道为何先生,加以拒绝?”

刘伯温,若有所思,望着悟虚,“当日马夫人与刘某会面,显露高深修为之后,暗示来历非凡,可以助我晋阶儒门真灵修士,条件却是要我暗中效忠于她。且不说马夫人这番话的真假,又有何目的,这世间,有暗中效忠别人的真灵修士么?”

悟虚听闻刘伯温如此说道,便隐隐解开了心中的疑惑,望着一身儒士青衫打扮,却一副仙风道骨,能掐会算,上观天象,下勘地理,儒道兼修的刘伯温,笑道,“小僧有一个猜测,那马夫人给章溢等人开出的条件,定然不同于青田兄。”

刘伯温虽然奉儒家为正朔,却兼修道家,而且在大船山探寻到了明教的《六甲天书》,结识了不少明教中人,说起来,与白莲教也沾边。看上去,是一个可以左右逢源的人,可实际上,也免不了受到左右排挤。其中冷暖,唯有自知。

眼下,听悟虚望着自己,颇有深意的这么一提,又想到最近章溢等人聚会时,大谈儒门正道,便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坐在那里不言不语。

悟虚,也不在拐弯抹角,直接说道,“那马夫人,我后面凑巧得知,乃是天外天儒门修士转世之人。”

刘伯温听到天外天三个字,便轻笑道,“原来如此,难怪刘某算不出来。先前,还以为是那一派隐居于世外,如今天下大乱,出世修行,原来是天上的高人啊。”

刘伯温素来沉稳,慎独,轻易不在旁人的面,取消他人。此刻笑着轻声说出“原来是天上的高人啊”,足见其心中不满。

虽然,刘伯温居于浙西四贤之首,论才智、修为,都在其余宋濂、章溢、叶琛三人之上。平时参赞军政事务,也是隐隐以刘伯温为首。但估计在天外天转世下凡的马灵华眼里,也不过尔尔。修为不过真人,一身功法斑杂,又与明教白莲教有所联系,实难收为心腹。也许在马灵华的眼里,给出这么好的条件,助其晋阶真灵,已然是极大的优厚了,要知道在天外天,许多真灵修士,也是一方小小诸侯,值得刻意交往拉拢的。

难不成,许诺到时候带你上天外天?名额有限,那可是要带最值得栽培的人,而不是刘伯温这样人到中年,功法驳杂,前途有限的凡夫俗子。

悟虚心中如此揣摩着,望着一脸肃然的刘伯温,不知道为何,心中竟然有些许快意。罪过,罪过,阿弥那个托佛。

这个时候哦,原先静静坐在一旁的赵彤,却忽然起身,来到悟虚与刘伯温围坐的圆桌前,提起茶壶,斟满一杯,递与刘伯温,说道,“朝廷瞧不起我们,贬低为最下等的南蛮。彤儿不知道天外天,是何处胜地,但看这马夫人的行事,似乎也和元那些狗官一样,狗眼看人低。刘学士,上通天文地理,下知安邦保民,在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眼里,便如圣人一般。又何必生这样的闷气?”

刘伯温微微一笑,却不伸手接赵彤这茶。

忽然,门外章溢传音道,“悟虚大师,三益拜见。”章溢,字三益,号匡山居士。

屋内见章溢来到,刘伯温笑着接过赵彤茶杯,悟虚扯开结界。那章溢大踏步进来,一看屋内情形,便笑道,“原来,三位在此饮茶论道。”

刘伯温,揭开茶盖,微微吹了一口气;旁边悟虚笑道,“原来是匡山居士,快快入座。”

四人在屋内,一边饮茶,一边一阵天南地北;过了片刻,赵彤微微露出倦意,打了一个哈欠。

章溢便笑道,“赵将军与大师,一路征战,我等便不打搅了。”遂起身,告辞。刘伯温也随之起身。两人一同向外走去。

到了门口,章溢又转身,对着悟虚笑道,“对了,三益此番随汤将军来滁州,临行之前,马夫人托人传话,言道若是遇见了悟虚大师,一定要问几时到应天府,当日栖霞寺救命之恩,念念不忘。”

悟虚合掌,“小僧与如净师弟,本是同门,区区小事,何劳挂齿。出家之人,云游四方,小僧不日便要前往东海,参拜观世音菩萨。还请道友转告马夫人,若是有暇,小僧自会前往应天府,拜访师弟和夫人。”

章溢踌躇片刻,似乎有点失望,面上却笑着说道,“大师真是如闲云野鹤一般,自由自在。倒叫我等羡慕不已。”

悟虚再次合掌,笑而不语,将章溢和刘伯温送出门外。之后,走回屋内,坐在圆桌旁,举着茶杯,一边想着今夜刘伯温和章溢的先后到访,一边不由说道,“刘伯温,实乃当世大儒,他自有决断。你方才为何出言相激?反倒叫人看低了。”

话一说完,心有所感,急忙抬头望向对面的赵彤。赵彤,眼眶湿润,幽幽地坐在那里,不发一语。

悟虚只好好言解释,到了最后,赵彤只说道,“我并没有激他,是你想激他。若是我激怒了他,也是顺着你的心思去做的。”

悟虚无言,好半响,方才说道,“这些修士的事情,不好说。我是不想你牵连进去。你别看刘伯温仙风道骨,处变不惊,但是修士也有修士的忌讳,若是起了杀心,那也不亚于你平时见过的血流千里。”

“这些修士的事情?”赵彤突然哭道,“修士便了不起么?说来说去,还不是当我是局外陌生人。”

悟虚无奈苦笑,“哪里有的事。你不也是凡尘四层修为么?”

赵彤立马说道,“那你是嫌弃我修为低了,不过区区凡尘四层而已。不然怎么说这些修士的事情,你不想我牵连其中?”说话之时,如梨花带雨,将“不想我牵连其中”说得低低的。

悟虚只得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好吧,算小僧说错话了,还请赵将军开恩,大人有大量。”

却不妨,赵彤欺身上来,两只小手将悟虚举过头顶的双手扣住,低头说道,“其实,我自小勤修苦练,稍长又投入八思巴国师门下,得授佛门秘法,修为哪里应该只有区区四层。”

悟虚,手掌与赵彤手掌相抵,直觉一阵幽香钻进鼻孔,又听闻赵彤如此说道,便一边作势欲要推开赵彤,一边问道,“原来如此,那却是为何?”

赵彤此刻,,任凭悟虚推揉,却是依旧抓着悟虚的双手,垂首低声道,“还记得小雪山上,八思巴国师之语么?”

小雪山上,八思巴的话多了。悟虚来不及细想,含混地点头,唔了一声。便听得赵彤柔声赵彤娓娓道来。原来这密宗正宗的天魔舞,乃是喇嘛教教中秘术。一是在重大庆典,充作演示;二是在某位喇嘛修行紧要关头,由演舞者以秘法,舍身折寿,作天魔舞,以助进阶。若是非紧要关头,也可因此得助益,有利修行。

赵彤与悟虚讲完这些喇嘛教隐秘之事,已经是身贴着悟虚,与悟虚两两十指相扣,含情脉脉地说道,“相逢便是缘,珍珠莫当钱。一曲歌舞罢,京都夜缠绵。当初月疏阁,大师醉酒赠诗之后,多次相救。后来,你守护龙脉,伤势甚重,彤儿至天源延圣寺,为大师祈福,多吉大师将我安顿在寺中。”

说到此处,赵彤顿了顿,娇羞无比的将头靠在悟虚肩膀。

悟虚,听闻赵彤说起这些前尘往事,不由陷入此般种种回忆,当赵彤说道为自己在天源延圣寺祈福,不由想到当初自己在寺中拒绝与赵彤相见,心神不由一阵激荡、失守。

又听到赵彤传音道,“当时奴家便想着舍身折寿三年,施展天魔舞*,将你救醒。”

话音一落,屋内烛火全熄。赵彤漂浮在半空,做出种种姿态,或搔首弄姿,或双手合十,或搔首弄姿,或清净庄严,,万千百态,不一而足。悟虚但觉眼前万千女子,各有形态。各有妙处,各有风情,各有缘由。

悟虚不自不觉灵识入曼陀罗法界,在法界佛堂中盘腿端坐,赵彤则化作无数形态各异的飞天、阿修罗,乃至菩萨像。悟虚睁眼望着空中面带媚色的赵彤们,将自己团团围绕。

悟虚张张嘴,似乎要诵经,却不知道持诵哪部佛经?那无数赵彤面相的飞天、阿修罗,到得后来,似乎全都化作一尊欢喜佛像,成男女*之相,作无数姿势,演无数妙法。

突然佛堂中,有无数声音响起,有念《般若波罗蜜多金刚经》,有念《佛说无量寿经》,有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那尊欢喜佛又渐渐隐去,但见得赵彤身着薄纱,在空中翩翩起舞,时而撒花,时而歌唱。。

到了后来,但见赵彤闷哼一声,从空中坠落,伏身于悟虚胸前,双眼紧闭,满脸通红,双手勾着自己的肩膀,柔软的嘴唇轻轻地压在自己的嘴唇上。悟虚正想扭头避开赵彤的吐气如兰,双手却不由自主的紧紧扣在赵彤后背。

正所谓天上神仙下凡来,地上名士难上台。

别有佳人暗倾心,十指相扣天魔伴。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三人组

第二日,日上三竿,悟虚迷迷糊糊中,听到有敲门声,立刻警觉,正要起身,却发觉胸上压着一只洁白玉手。

此刻,赵彤也似乎惊醒,将手抽回,头一偏,扭了过去。

悟虚正要对其说话,却见赵彤似紧闭双眼,气息幽绵,似乎还在睡梦中一般。便急忙穿好衣服,带着淡淡香气,走出去,然后反手关上门,望着面前的刘伯温,仿佛做贼一般,微微低头,左手一抬,“青田兄,小僧刚刚起来,何不一起共进早膳,边吃边谈?”

刘伯温,意味深长地笑道,“也好,刘某今早起来也尚未用过早膳。”

悟虚刚下榻滁州,哪里知道这饭堂在哪里,只是在前面快步领着刘伯温,穿廊过门,越走越远。刘伯温带着随身一个小厮,不急不慢地跟着。

待到了一处偏僻的院落,刘伯温方才在后面停下,环顾四周,说道,“此处幽静,就在此用膳吧。”说吧,邀请悟虚在凉亭内坐定,取出一些果盘,然后又取出三个茶杯,放在石桌上。

悟虚正自诧异,却见刘伯温随身带着小厮,一挥手,一个镶着七色宝石的金色酒壶漂浮在空中,射出三道滚烫的茶水,将桌上的三个茶杯注满,然后,也坐了下来,一抹脸,对着悟虚笑道,“悟虚大师,别来无恙?”

“玄机道友?!”悟虚差点就要站起来惊叫了,看看四周,发觉依然被其布下结界,方才坐稳在石墩上。望着对着自己微笑的刘伯温和玄机子佟羽春。

过了一会儿,出言问道,“小僧听说,玄机道友,在大都执掌三清道宫,风生水起,却不知何时到了此地?”

玄机子佟羽春,一身小厮穿着,但坐在那里,已经隐隐然有一派宗师的气度,听闻悟虚开口问起,举起茶杯,和悟虚、刘伯温喝了一口,方才指着那镶嵌有七色宝石的金壶,缓缓说道,“悟虚兄,青田兄,这个可是我从元宫内得到好宝贝,七宝金壶,乃是取材一整块火金石,以七色宝石,炼制而成的。据说元朝至正老儿,常用此壶温酒,因此而降服后宫三千嫔妃,嘿嘿。”

火金石,悟虚倒是听说过,按照道界五行而论,金气凝聚到了极致,便会化作一团介于固体和液体中间的火金,其周围岩石,会逐渐形成金矿。这火金,若是炼制成固体,则成为一种坚硬无比金石,称作火金石,是炼制兵器的最好材料;若是炼制成液体,则成为一种剧毒,一小滴,融入水中,便可毒死一城之人。

悟虚观这个茶壶,视其大小,若是取材于整块火金石,确实极为罕见。至于以七色宝石炼制成茶壶状法器,有何妙用?除了元朝至正皇帝老儿,用来温酒以外,玄机子没讲,悟虚也不知。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玄机子后面的话,“佟某如今是江湖闲散人员,什么三道宫风生水起倒是没有,有的是清风明月万里山水。”

悟虚一听,望着此刻直直地望着自己的玄机子,迟疑地问道,“莫非道友?”

玄机子,点点头,一指点在七宝金壶上,将三人的茶杯又斟满之后,“全真教,已无佟某容身之地。所以才有机会,和二位道友,喝茶叙旧。”说罢,又举起茶杯,自顾自的一饮而尽。

悟虚来回看着刘伯温和玄机子,这信息量也太大了!玄机子本身根器不错,,又恰好得了黄龙剑,几年之后,说不定就踏入真人境界,难道如此明日之星,也被全真教*走?还什么“喝茶叙旧”,难道刘伯温也和他早就认识,有所瓜葛?

原先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刘伯温,此刻朗声说道,“青田,之前入大都科考进士之时,与玄机道友相识,谈论儒道之学,受益匪浅。如今,全真教被天外天之人把持,将玄机道友逐出宗门,四处追杀。昨夜逃到滁州,与青田相遇,一番交谈,得知悟虚大师也在,且知道天外天之事,便欲要和大师会晤一叙。”

全真教被天外天之人所把持?悟虚一惊,急忙一阵询问。

原来,前段时间,终南山,上空电闪雷鸣,三天三夜,中教上下,皆惊疑不定。忽然一个身影从天而降,身穿五彩道袍,手持全真教开山祖师的重阳剑,在终南山护教大阵如入无人之地,径直找到正在闭关的掌教王景泰真人。随后,王真人,急召天下真人层级的全真教门人,赶赴终南山。

没多久,玄机子便得到消息,自己已经被逐出师门,教中多名师叔辈的真人高手正向着大都方向赶来。

悟虚听到这里,疑惑地问道,“他一个天外天之人,降临人世间,定然是有要事。为何刚下来,便不分青红皂白,大肆对付道友你呢?”

这个问题,也是刘伯温所想问的。玄机子见悟虚和刘伯温都注视着自己,不又一阵苦笑道,“贫道先前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在逃亡的途中,反复思考,方才想到,也许是那黄龙剑的缘故吧。”

在场三人都不是傻子,听玄机子这么一说,便知道,玄机子得到这黄龙剑的过程恐怕有些****,不然若是黄龙剑真的自动认主,就算是如来佛祖、玉皇大帝,也没有道理因此而追杀玄机子。

黄龙剑?悟虚点点头,自言自语道,“莫非这天外天之人,与那庐山纯阳门有些渊源?”

悟虚这么一问,却是废话。只不过是为了引出玄机子的下文罢了。

那玄机子听闻悟虚问话,沉默了片刻,说道,“这个想必是有的,不过,我知道的消息却是,那人从天外天下来,其主要目的,却似乎是为了庐山花莲妙法宗。”

花莲妙法宗,是悟虚的出身之地,刘伯温转过头。

悟虚,真想站起来说一句,“老子也是已经被逐出宗门之人!”

却见玄机子先站起来,“到了现在,还婆婆妈妈的!佟某不妨直说了吧。悟虚大师,依据情报,你明面上是喇嘛教的慧明禅师,弘法长老,实际上是花莲妙法宗的悟虚,不过已经如佟某一般,被逐出了师门。”

看了看对面沉默不语的悟虚,玄机子佟遇春继续说道,“不过,饶是如此,你却依然被先前降临人世间的一名女修士,持剑追杀,喇嘛教袖手旁观。”

话音一落,转身对着刘伯温,玄机子继续说道,“青田兄也是一样,被另外一名天外天修士盯上,脱不了身。”

玄机子,佟羽春,先前在大都之时,有很广泛的情报网络,对于悟虚之事,大多有所了解;而刘伯温的情况,却是昨晚,玄机子逃到滁州之后,偶遇刘伯温,一番细谈之后,才知道。

当然,玄机子知道的,都是大致和表面的情报。悟虚与天外天之人的因果,刘伯温与天外天的恩怨,每个人自己最清楚。准确的说,悟虚是不知道,自己一个花莲妙法宗的弃徒,到底为何被那天外天月花仙子,所惦记?

当然,这些,悟虚和刘伯温都不会说出来的,只是心有戚戚的看着玄机子。等待着其下文。

果然,玄机子,说完这些之后,也不待悟虚和刘伯温开口,起身,绕着凉亭石桌,继续说道,“天外天,二位都知道,想必也都非常想去;我们三人现在都算是无门无派,又遭到这些天外天下下来的猜忌排挤打压。为何不能携手共进退?”

“如何个共进退?”悟虚看着一旁面如静水的刘伯温,知道其昨晚玄机子多半已经和其提到过,恐怕已经颇为心动。

玄机子,负手望西,果断地说道,“当然是联手自保,进入天外天。”说完,从须弥戒取出两份玉简,“这是本教前辈关于冲击真人境界的体悟,先与二位分享,聊表诚意。”

这玄机子也倒是舍得下血本,在二人都还沉默不语之时,便爽快地拿出了如此贵重之物。

刘伯温最先出手,接过玉简,说道,“玄机道友可以暂时留在应天府,刘某到时候会将道友以另外身份,引荐给朱元璋,想必全真教的眼线触角一时半会也难以察觉。”

玄机子阴沉地点点头。

悟虚见不用正面与全真教为敌,便也伸手接过玉简,说道,“小僧打算前往东海普陀山一行。若是不出意外,最多三五月便会回来。到时,再与二位从长计议。”想了想,取出玄影门客卿令牌,“此乃一修士杀手组织玄影门客卿令牌,可以凭此多一层身份,若是不便行走,可以据此了解交换一些情报和资源什么的。”

玄影门?玄机子眼中一亮,接过令牌,低头翻看起来。悟虚见此,便将令牌使用之法和一些注意事项,交代清楚。

一旁的刘伯温,忽然问道,“前段时间,无锡守城将军,出自东极岛的薛明鸣,据说是被一名狼妖所杀,难道便是这玄影门所为?”要知道,有三位真灵修士坐镇的东极岛,所组建的东海妖盟乃是天下最大的妖修组织,而玄影门居然还能网络到妖修,去暗杀东极岛出来的人。

玄机子神识进入令牌查看了一阵,退了出来,面有喜色,见刘伯温发问,便答道,“想必是了,大凡修士,要么一心求道逍遥自在,要么出世谋求权势富贵,有几个去加入组织,做什么杀手,去暗杀其他修士,乃至凡人?”

说完之后,顿了顿,压低声音,“据贫道了解,这玄影门,是最近几年才出现,其中大多是妖修,甚至一些阴身鬼修,个个身手不弱,行踪诡异。其幕后,似乎是东极岛三大岛主中的二岛主,恨散人。”

悟虚暗暗吃惊,想不到这么隐秘的组织,玄机子也打探地如此清楚。还断定幕后首脑,是东极岛的恨散人。要知道当初,悟虚假扮狼妖,杀了无锡守城将军,在一旁的刘伯温,面色骇然,“若是那恨散人幕后*控着玄影门,怎么会暗杀那同为东极岛的薛明鸣?”

玄机子,嘿嘿一笑,却不作答。

悟虚在一旁也是心中波澜骤起,若是玄影门果真是恨散人在幕后*控,那这里面的水也太深了。心中一动,把正要从法界摄出的狼妖内核又放回原位,对着玄机子说道,“道友若是启用此令牌,可以告诉玄影门门主杨长青,说我已陨落,你是在无意间得到此物的。想来,以道友的修为和手段,倒也不怕他收回。”

玄机子,略一思量,便应承了下来。

三人,又商议了一番,随后定下盟约,各自与道心发誓,又交换了传讯之物,方才散去。

此次三人结盟,却是各取所需,相互弥补。玄机子,原先势力在全真教和北方,如今被逐出宗门,逃难至南方,要想遮掩身份,并在逐渐势大的朱元璋这里站住脚,须得借助刘伯温和悟虚,何况悟虚虽说是已被花莲妙法宗逐出山门,但难保其身份后面没有用处。玄机子可是暗中知道,庐山上可是有一条通往天外天的通道。

而刘伯温,失意于从天外天转世下凡的马灵华,儒道杂学,两头不靠,有一个早已晋升真人层级的玄机子,无论是行事还是人生安全,都多了几分保障。而且,在如今儒门功法几乎断绝的人世间,若是没有奇遇或者得到完整的儒门功法,其修为的后续进阶,也需要正宗的道家功法。是以,方才玄机子取出记载有全真教前辈冲击真人境界的体悟,第一个忍不住伸手接了过来。

这也是玄机子的过人之处,知道刘伯温的忧思所在,取出来玉简,刘伯温忍不住诱惑,答应结盟,那么对于悟虚也有不小的正面影响。

至于悟虚,此刻也是非常想跻身真人修士之列,虽然佛门自有一套体系,但前辈的体悟,自然是多多益善。见刘伯温接过玉简,又知道暂时不会与全真教正面冲突,便也打消了最后的顾虑。老实说,这玉简,对于悟虚来说,也是非常重要。可见玄机子确实是用了心思,下了本钱。再说,自己如今面临着喇嘛教羌巴穆勒一系、东极岛,还有那神秘的天外天女修士的三方威胁,也觉得亚历山大。就像前晚碰到那胡赞干达一样,不知道哪天,碰到了什么人,就险象环生,灰头灰脑的。所以,当务之急,就是晋身真人层级,然后找几个盟友,好互相呼应。

细想一下,悟虚来自佛家,玄机子来自道家,刘伯温虽说所学较杂,但本质上还是一名儒门修士,可以说是小小三人组,释儒道聚齐。再一细看,释也好,儒也好,道也好,都是宗门难归,都是人世间闲散人员,都是天涯沦落人啊。

正所谓我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了一起。

释也好,儒也好,道也好,所有人世间闲散人员联合起来!

杀上天外天,是我们的初期目标,我们最终是要追寻宇宙真理,得证馄饨大道!

(sorry,拼音打字太快,混沌打成了馄饨)

得道成仙,一定会实现!

长生不老,一定会实现!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一气化三清;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浩然正气贯长虹;阿弥那个陀佛

第一百一十七章 示残漏

阳春三月的一个黄昏,东海之滨,一个中年人坐在一个靠海的酒楼,一边喝着淡红的杨梅酒,一边望着远方海面上粼粼波光。夕阳下,陆续归来的渔船,缓缓靠岸,然后伴随着喧闹声和海腥味,一箩筐一箩筐的鱼虾蟹鳗,被倒在码头上,活蹦乱跳。

这中年人,虽然容颜比较老态,但是一双眼睛,却仿佛小孩子一般,四处张望着。此刻,正学着旁人,用手指着酒楼小儿抬回来的一筐海鲜,装模作样,比划着说道,“来一条鱿鱼,两只海蟹,一斤白对虾。”说完,抿了抿嘴,似乎迫不及待要大快朵颐。

待菜上齐之后,这中年人又叫了一壶杨梅酒。一会儿风卷残云,便吃得酩酊大醉。踉踉跄跄出了酒楼,来到海边,迎着风,靠在栏杆上,对着黑乎乎的大海就是一阵呕吐。随后,东倒西歪地乱晃,见对面走过来几个水手模样的汉子,便上前抓住一个人的衣袖,嚷道,“船家,普陀山怎么走,多少银两?”

那几个想必经常是看多了这样醉酒之人,嘻嘻哈哈地冲着悟虚指指点点,用土话在那里叽里呱啦一阵说笑,便将这胡言乱语的中年人推开。

这中年人,一阵摇晃,又伸手抓另外一拨行人。

如是这般,反反复复。最后有几人,颇为不耐,便当这中年人是疯子一般,或者是来碰瓷的,索性将其推倒在地,扬长而去。

这中年男子,正是悟虚。

当日,悟虚与赵彤共演天魔舞,接着又与刘伯温、玄机子暗中结盟之后,便与赵彤话别,离开滁州,日夜兼程赶到了东海之滨的舟山,打算渡海前往普陀山。到了临海之时,想到明日便要渡海登岛,拜谒观世音菩萨道场,自己却于赵彤处破了今生的色戒,忐忑彷徨不已。是以才有了刚才撒酒疯的举措。

旁边一名摆摊卖海螺的老人,见悟虚顺势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怕闹出人命,端了一碗清水,走过来,浇在这悟虚的脸上。哪知悟虚,忽然睁开双眼,直勾勾地望着这老人,吓得那老人咣啷一声,将瓷碗掉在地上,跑到自己摊位那盏油灯前,方才站住,指着满满爬起来的中年男子说道,“你这后生,好不晓事,大半夜的装什么死?!”

悟虚站在那里,尴尬地嘿嘿笑道,“我本来就没死,只不过喝醉了。亏老伯你一把年纪,见多识广,还给吓着了。”

那老人,低声咕隆了几句,挥挥手,示意悟虚快走。

悟虚此刻,虽然喝醉了,步履蹒跚,脑子里也乱糟糟的,但有些事情却看得清楚,想得明白,走到这老人身边,取出一块黄金,放在摆满了海螺的摊位上,说道,“方才劳累老人家清水洗面,还打碎了一个瓷碗。这块金子,算作报答和补偿吧。”

老人眯着眼,说道,“这块金子太贵重了,你还是赔我一个瓷碗吧。”

悟虚,也是闲得蛋疼,一屁股坐在老人对面的地上,单手轻轻过摊位,拿起一个海螺,放到嘴边,吹出一阵呜呜声之后,方才放下,“莫说是一个瓷碗,便是老人家你摊位上所有的海螺,这块金子,怕也是买得吧?”

老人睁开眼,把方才被悟虚用嘴吹过的海螺拿到怀里,抖抖嗦嗦地用衣袖仔细擦了擦,说道,“你这后生,有几个臭钱便了不起?老朽现在盛水的瓷碗因你碎了,要你赔个瓷碗,你办得到么?”

此刻,天色已晚,卖瓷碗的店铺早已关门。悟虚不由一皱眉,习惯性地摸了摸头,半响,浑身一阵摸索,掏出一个羊脂玉瓶,说道,“不单是瓷碗,这个也能盛水。还比瓷碗好。”

那老人,接过羊脂玉瓶,然后颤颤巍巍地,从身后端出一个铜盆,里面盛满了清水,一边用玉瓶舀,一边说道,“老朽且看看。”

这羊脂玉瓶,灌满水之后,被老人拿在手上,三息之后,便有道道龟裂细纹出现。

又过了数息,在悟虚睁得老大的双眼面前,悟虚从须弥戒中拿出来的盛放丹药的羊脂玉瓶,一声脆响,碎成无数小块,掉进铜盆,一个水花都没有。

悟虚差点就站了起来,浑身暗运灵力,瞬间*出酒毒;却见那老人,依旧是颤颤巍巍地,用抹布将碎片和水迹,从摊位扫落,低声说道,“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悟虚放出神识,眼前的老人,毫无异样,心中惊奇不已,知道遇上了高人,盯着对面看了许久,指着那盆水说道,“小僧口渴,可否再喝点清水?”

老人难得的笑了笑,“你这后生,粗言秽语,长发及腰,喝酒吃肉,还装什么出家之人。也罢,你既然酒醉口渴,便拿碗来盛吧。”

悟虚笑道,“喝水还用什么碗?!”一边神识入曼陀罗法界,端坐持印,便见其肉身前,有一个佛首浮现,微微张嘴。

那老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微笑看着身边盛水的铜盘。

那佛首张嘴,吸了三次,铜盘之中的清水,波澜不惊;悟虚大喝一声,直接伸出右手,探向铜盘,打算用掌心舀出些许清水。哪知,这铜盆看似尽在咫尺,却怎么也够不着。就算眼中看着右手已经伸入铜盘,感觉上却是空无一物。

悟虚当机立断抽回右手,同时用碧海珠暗中凝结出水滴,显化在掌心,一边送至嘴唇,一边说道,“如此甘甜的清水!”说完之后,嘴巴正要将掌心水滴吸入,却见掌心空空如也,碧海珠显化的水滴,不知道哪里去了。连着法界中的碧海珠,似乎也失去了感应。

一个若有若无地声音在空中响起,“醉酒要清水,破戒求佛法,苦海渡迷津,普陀无道场。”

悟虚猛地一抬头,对面的老人已经消失不见,那摊位也仿佛从没出现过一般。只有先前被悟虚拿起来,放到嘴边吹过的海螺,还在地上,一动不动。

方才那几句似歌非歌,似偈非偈的话,不停地在耳边回荡。望着夜空,一阵出神之后,悟虚拾起海螺,触手微凉,通体白色,放到嘴边,轻轻送气,响起的呜呜声,略带荒凉,使人有置身大海,漂浮不定之感。

这个神秘的老人是谁?似乎也是佛门修士。

自己此次东来,确实是来普陀岛求佛法的,听其隐隐点出的话语,似乎早已料到,甚至专门在此等着自己;但若是自己不走到海边,以酒装醉,又倒在那处地上,自己根本不会与之相遇;而且若真是算到自己前来,专门等着自己,又为何突然消失不见?。。

就这样翻来覆去的盘算着,悟虚回到了住处,百思不得其解,又担心先前失去感应的碧海珠,便打好坐,神识化体,进入曼陀罗法界。却见法界佛堂佛龛之前,根本看不到碧海珠,心中咯噔一下,“不好,这碧海珠被那老头,不知道用什么戏法给顺了去?”

这碧海珠,自从出妙法峰之后,是自己少有的随身之物。原本是花莲妙法宗妙音长老炼制的法器,后来逐出悟虚之时,将其送给了悟虚,被悟虚在曼陀罗法界一番细心炼制,滴血认主,后来更是在法界东海观音壁画中日夜温养,更是威力大增,可以幻化出星海莲花阵。

悟虚此刻一旦丢失,心中不觉又积分焦急,便照着花莲妙法宗的法门,心中默默探查,好半响,方才面露狐疑之色,站起身来,一边绕着佛堂四处查看,一边喃喃自语道,“怪了,方才用一番施法探寻,碧海珠似乎已在千里之外,难以定位和*控,可为什么我心中又直觉得它就在这法界佛堂之中呢?”

一圈走下来,一无所获,悟虚失望地环顾四周,却猛然发现,左侧壁画之中,那端坐在莲花宝座之上的观音大士,其持净瓶之手上似乎多了一圈紫色手链,悟虚凑上前细看,分明便是自己的碧海珠,绕成四匝,挂在了壁画之中的观音大士手上。

悟虚望着壁画上中的观音大士,那观音大士似乎嘴唇含笑,正看着自己。猛地一惊,后退几步,悟虚急忙合掌恭敬道,“今晚,莫非是菩萨显灵。”低着头,等了半天,却是毫无声息,悟虚再次抬头,望向壁画,却见观音大士,妙相庄严,手上哪有什么碧海珠。

悟虚沉默无语,合掌一拜,想了想,显化出一个香案,置于左侧壁画之前,将那个海螺摄入法界,将其供奉于香案之上。

第二天一早,悟虚特意沐浴了一番,换上一袭素色长衫,在码头寻了一个船家,便向着普陀岛而去。

那船家得了银两,倒也卖力,数十里海路,半个时辰便将悟虚送到了普陀岛边上。悟虚道过谢,走在船与岸边之间的滑板,那船家忽然说道,“客官,须得半个时辰之后回来,不然恐误了船时。”

悟虚一个箭步,踏上普陀岛,对着这船家笑道,“不必了,我要在岛上盘桓一段时间。”

那船家,正抽着烟,用烟杆懊恼地拍拍头,对着悟虚说道,“方才因为客官急着来,小的只顾着忙,却是忘了告知客官了。这普陀岛荒凉得很,莫说是客栈,就连像样的寺庙也没有,平素来此的居士,莫不是烧完香,送完柴米油盐,即刻便回转。”

悟虚笑道,“原来如此。多谢船家美意。不过在下此番,倒是想待上些时日。”

那船家虽说心底善良,但也是个生意人,见悟虚如此说道,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转身一边唠叨着,一边指挥下面得两个伙计调转船头。

悟虚一边向前走着,一边望着岛上的一草一木,心中想到:“想不到后世的海天佛国,如今还是一片原生态。”

那调转船头的船家,此刻又大声喊道,“客官,你当真要待在岛上?最近数日恐怕有大风浪,我们都不会出海的,到时候你要回去,怕是指不定哪日了。”

悟虚,站在一块岩石上,转过身,对着渐渐远去的渔船,挥挥手。

普陀岛,南宋年间,便已经是专供观音菩萨的道场,与五台山、峨眉山、九华山合称为我国四大佛教名山。如此,怎么会没有庙宇作为自己的栖身之所呢?这船家想必为了生意,胡诌罢了。

悟虚心想着,摇头一笑,走了四五里,便看到前方绿荫之中,一个金黄的飞檐露了出来,再绕过一个小山坡,抬头便看到“宝陀观音寺”五个大字的匾额。

心中生出几分喜悦,正要快步上前,却不知道哪里蹦出两个妖怪来,挡在了悟虚面前。这两名妖怪,穿着凡人官衙里的衣服,左边一个,拿着一把大砍刀,右边一个提着一根铁棍,上下打量着悟虚。

悟虚看着这二位,“不知道二位是哪路神仙菩萨座下?在下又不是唐僧,不好吃,吃了也不能长生不老。”

那左边拿大砍刀的妖怪,将大刀一圈抡圆,大声喝道,“你是第一次来么?不知道这岛上的规——矩——?”

悟虚正色道,“小僧确实是第一次拜岛,不知道有何规矩?”

右边提着铁棍,在悟虚面前左右晃动的绿毛妖怪,跑到悟虚近前,用力的嗅了嗅,然后嘿了一声,扭头对着左边的同伙说道,“这家伙,看其气息,昨晚还吃了老子两人的后代,想不到现在人模狗样地装起和尚来了!”

那拿着大砍刀的妖怪,一听,蹿了上来,也用力嗅了嗅,然后,对着悟虚,凶神恶煞地说道,“他妈的,昨晚果然吃过海中的对虾。要不是天道循环,上天又有好生之德,老子早将你劈成两半,丢到海里喂虾去了!”

悟虚一看那个提棍的绿毛妖怪,恍然大悟,哦,难怪刚才弓着背不停地左右摇晃,原来是个蟹精。昨晚,自己倒是确实吃了一斤对虾,两个螃蟹。

“不用跟他废话!”那绿毛蟹精,掏出一个储物袋,对着悟虚努努嘴,“一颗止血丹,或者等价珠宝,不贵吧?”

悟虚,见这两妖怪,分明是要买路钱的节奏,不由好奇问道,“上香之时,小僧自然是会有所供奉的。难道小僧登岛拜佛上香之前,也要给买路钱?”

那虾妖把大刀一抡,嚷道,“要不是岛主三申五令,大爷我今天就不光是要你买路钱了!痛快话,给还是不给——?”

“岛主?”悟虚迟疑地问道,装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我们东海盟,大岛主,真灵大修士,浩然真君,听说过吧?”那绿毛蟹精,得意洋洋地冲着悟虚说道,“看你也是凡尘三层的修士,不会连他老人家的大名也没有听说吧?”

悟虚,义愤填膺,“可这是普陀岛,观音菩萨的道场,你们东海妖盟怎么能在此私设关卡,收取费用呢?”

“反了反了,一个小修士,出了海,居然还敢出言不逊,蔑视我东海盟!”那绿毛蟹精,气得直跳脚,吹胡子瞪眼睛,两手叉腰,恶狠狠地对着悟虚说道,“我看你是想造反!”

那虾妖,口中怒骂道,“妈的,不给钱就想出海玩,你进城摆摊还要给些好处费呢!找死是不是?”直接一刀砍了过来。

悟虚一侧身,闪了过去,止住怒火,沉声问道,“小僧没有止血丹,这里有两颗夜明珠,不知道值不值?”

那绿毛蟹精,一个飞步,一把将两颗夜明珠抓了过去;旁边的虾妖,也收了大刀,凑到绿毛蟹精跟前,分了一颗。

两人只顾着拨弄手中圆润光亮的夜明珠,好一会儿才对着悟虚摆手,“去去去。”

悟虚却合掌问道,“敢问两位,若是凡夫俗子,上岛,也要缴纳这费用么?”

两个妖怪,齐齐对着悟虚,露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你说呢?”

此处已经在东海地界,悟虚不想节外生枝,惊动了不远的东极岛之人,面对两个小妖怪的拦路勒索,也只好忍气吞声,拿出两颗夜明珠,飘然而去。

一边朝着那宝陀观音寺走去,一边心中不由一沉,“如此看来,这普陀岛的情况也似乎不妙。却不知道寺中又是如何一番景象?观音菩萨,为何又任由东海妖盟如此胡作非为?”

待到了宝陀观音寺山门,只见大门虚掩,推门进去,却不见一个僧人,四处蛛网凝结,尘埃重重。走到大雄宝殿内,油灯熄灭,铜炉中只有几支燃尽的香烛,绕过正面三尊佛像,走到背面,有一副慈航普渡雕像,观音大士立于鳌鱼之上,行于碧波之间,气宇飞扬,只可惜,手中净瓶处,却不知道是年久失修,还是被老鼠之类的啃食过,已然缺了一个小洞。

悟虚不由想起了昨晚,自己以羊脂玉瓶去舀那老人铜盆中的清水,一会儿便碎成碎片的情景。

心中一片伤感悸痛,合掌拜道,“菩萨是无漏乃至无漏尽菩萨。道场为何如此破败,邪魔当道,净瓶残缺,莫非是欲以有漏示于小僧乃至众生?”

正所谓此身破戒醉梦头,铜盆舀水碧海酬。

弃船登岛忍过关,菩萨净瓶示残漏。

第一百一十八章 吃螃蟹

一抹夕晖,透过殿顶的瓦缝,洒在身上,将枯坐在大雄宝殿的悟虚,染成金黄色。

从清晨到黄昏,悟虚对着观世音菩萨的佛像,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外面数声脆鸣,有几只褐色绿尾的小鸟,飞到殿中,绕着悟虚盘旋不已,更有一只大胆的,落在悟虚肩膀上,拉了一泡屎,方才又得意洋洋地振动翅膀,随着同伴,从开着窗户飞了出去。

忽然,悟虚睁眼,神识感应到有人走了过来。

不一会儿,便有两个光光的脑袋,从门边斜露了出来,朝着殿内窥探。然后,一群和尚,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悟虚凭空转过身,望着这些怪模怪样的和尚。

只见这些人,扛着锄头,提着木桶瓢盆,湿润的裤脚上沾满了泥土,一副刚从田地劳作归来的样子。

寺庙中,艰难之时,要从事劳作,这也是常事。不过,这几个和尚,悟虚一看却是仿佛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怎么说呢,仿佛是几个农民,偶尔来寺庙客串一下和尚的感觉。

那似乎领头的一个光头和尚,指挥大伙把锄头、木桶等物件,放在大雄宝殿左边韦驮脚下,然后走到悟虚身边,单手作礼,“这位施主,从何而来?有何贵干?”

悟虚在那里差点气得破口大骂,这些人居然将锄头木桶,放在大雄宝殿之中,而且看其情形,简直已经是习以为常。更可恶的是,在这领头模样和尚出言问询自己的时候,旁边周围那些人,全都不住地打量着自己,那眼神,*裸。

悟虚强忍着心中不满,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正要往下说,只听哗啦一声,那放在韦驮脚下的一个木桶侧翻在地,海水蔓可一地;悟虚扭头一看,那倒在地上的木桶一阵摇晃,几只螃蟹,从里面爬了出来,在大殿内一阵横行。

那领头的和尚,顾不得有外人在此,急忙指挥道,“快快,螃蟹跑出来了。”

悟虚七窍生烟,忍无可忍,跳起来,大喝一声,“够了!”说完,直接挥袖一扫,一阵狂风,将这些和尚,连着地上横行霸道的螃蟹,还有那些锄头木桶等物件,统统扫到了大雄宝殿之外。

然后也走了出去,将凡尘八层的气势一放,压得那些哎哟着正要爬起来的和尚,在地上动弹不得。

那领头的几个和尚,感受着悟虚纯正的佛门气息,急忙叫唤道,“大师息怒,大师息怒。”

悟虚沉声说道,“尔等身为寺中僧人,却如此胡作非为,难道不知道我佛门既有低眉菩萨,也有怒目金刚?”

说完,也不想听这些人的解释,如此大错,再有缘由,也难逃因果。一挥手,指着一人,“身为出家之人,怎能在寺中吃荤?先把螃蟹等有情众生放了。”

再一挥手,又指着两人,“大雄宝殿,打扫干净,添加香油,点上香烛。”

再一挥手,又指着四人,“除大雄宝殿,寺中偏殿,凡有供奉,便都须如大雄宝殿一般打扫干净,添香加油。”

最后,指着那方才询问自己的和尚,“三位佛祖的金身,乃至观音大士慈航普渡,由你用棉纱一寸一寸擦拭干净。”

那领头和尚,待悟虚收回气势,爬起来,可怜巴巴地走到悟虚跟前,打辑道“敢问大师,三位佛祖的金身在何处?”

悟虚两眼似要喷出火来,那和尚只觉得全身一片炙热,期期艾艾地说道,“大师息怒,普陀岛是观音菩萨的道场,只尊如来佛祖和观音菩萨。”

悟虚怒极而笑,一伸手,将这和尚摄到身边,拉着他的手,转身面对着大雄宝殿,苦笑着对其说道,“正中间乃是现世佛释迦牟尼佛,左边是前世佛燃灯佛,右边是未来佛弥勒佛。”

那和尚,见悟虚说完,怒气又起,急中生智,说道,“阿弥陀佛,小僧这就去找棉纱和清水。”说完,一溜烟地跑开了。

悟虚端坐在大雄宝殿内,将神识放出,覆盖全寺,并且让这些和尚们能够感知到。

这些和尚们,一个个倒也不敢偷奸耍滑,卖力得很。到了半夜,一个个累得弯腰驼背;悟虚一处一处地巡视,每矜持地点点头,所负责之人便如释重负,喘了一口大气。

待悟虚走到观世音大士慈航普渡之前,看着净瓶底部那一处残缺,皱眉对着那领头和尚问道,“为何此处有所残缺而不修补?难道非得让小僧对你怒目相向?”

那领头和尚,哭丧着脸,跪倒在蒲团上,对着观音菩萨合掌拜道,“菩萨在上,小僧药善,岂敢见菩萨手中净瓶残缺而不修补,可好不容易补好,过不了几日,便又裂开。莫非菩萨有所开示?”

悟虚心中一动,抬起头,望着碧波之间,鳌鱼之上的观世音菩萨。

“观音菩萨莫非真的是示有漏于众生?只不过这开示,具体所指的是什么呢?”悟虚心中,细细回味,不由一阵出神。

又想起自己当初在庐山妙法峰,和朱元璋偷偷喝酒吃肉之事,以及无锡城变身狼妖暗杀薛明鸣,乃至安丰城中与赵彤共演天魔舞。。最后,还有昨夜遇到的那个神秘老人。

回过神来之时,悟虚只见周围一群和尚全围了过来,望着自己,有一个胆大的还开口问道,“大师,观音菩萨有何开示?”

悟虚,摇摇头。

那药善,肚子里打了一声雷鸣,小心翼翼地说道,“大师,还没用过晚膳吧?”

悟虚再一细看,周围的这些和尚,全都直愣愣地望着自己,便说道,“我无所谓,你们辛苦一天,赶紧用膳吧。”

药善顿时倾慕不已,“原来大师已经可以餐风饮露,金丹大成。”

悟虚苦笑,挥挥手,自己明明是佛门中人,何来金丹大成?

那药善,见悟虚挥手,便招呼着众人,鱼贯而出,在大雄宝殿的外面,围着几个盆子,细心分好食物,席地而坐,一番狼吞虎咽。

悟虚瞄了一眼,那几个盆中,没有什么螃蟹之类的肉食,只不过盛放着一些不知名的野菜。

正欲在地上打坐,却忽然有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和尚,失声痛哭起来,声音越来越大。药善等人,见惊动了殿内的悟虚,慌忙上前将其哄住,有一人甚至直接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悟虚,走出来,看着那个泪流满面的小和尚,细声问道,“这位师弟,你为何悲痛哭泣?莫非是白日里,小僧吓着你了?”

那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和尚,一边啼哭着,一边抹着脸上的泪珠,含糊说道,“我想吃螃蟹”

旁边一个和尚说道,“小六,出家之人,不能杀生吃肉,这是寺庙的规矩。”

那小和尚,哇哇地哭道,“我不出家,我的家就在宝陀观音寺。”

悟虚对着药善说道,“他一个小娃娃,不想出家,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为何不将其安置在寺外,每日照料一番,让其自己安排饮食?”

药善,唯唯诺诺,不敢应对。倒是旁边有一人,似乎和小六比较亲近,说道,“大师有所不知,东极岛有令,若是不出家为僧者,不能留在岛上。”

悟虚一听,怒问道,“这是为何?东极岛这么霸道,管得也太宽了吧!”

众人不敢接话,面面相觑,似乎很是畏惧。

悟虚指着药善,“你来回答。”

药善,只是伏地叩头,不敢出一言。

悟虚更是怒道,“像你们这般贪生怕死之辈,如何修佛法,了生死,证涅盘,得大自在!?”

见众人依旧一声不吭,气得不行,便从须弥戒掏出一块刚刚从码头买来的盐腌螃蟹,递到那名叫小六的娃娃跟前,“这里有一只,小僧从他处得来,乃是‘不见不闻不疑’的三净肉,你且先吃下。”

那小六却不伸手接过,对着悟虚,抽泣说道,“大师,这是要将小六赶出寺庙么?”

悟虚,一愣,随后温言道,“出家之人,寺庙之中,不可吃荤,这是戒律。”

那小六,瘪着嘴,“我的爹娘生前从未离开过宝陀寺,我也是观音菩萨看着我从娘胎落地的,我不走。”

悟虚看着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六,却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佛门有清规戒律,你要是居士倒好,可若是身在寺庙中,你还想吃螃蟹,那怎么成?想我自己,也是偷偷和朱元璋吃吃喝喝,又妄自菲薄佛门,被逐出师门之后,还以一个闲散佛修,居士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平时可以喝酒吃肉,到可寺庙,那肯定是要守规矩的。

这小六,普通世俗娃娃一个,只不过自小以寺庙为家。且不说东极岛为何做了“不出家,便离岛”的规定,其父母又是如何在寺庙中的,单从佛门教义来说,也不适合留在宝陀观音寺庙啊。

心里正想着,为难着,曼陀罗法界忽然传来一个飘渺的声音,“悟虚,这吃螃蟹的小六该不该留在宝陀寺?”

悟虚一惊,神识入法界,只见佛堂左侧壁画中的观音,正手持碧海珠,不紧不慢的数着。悟虚当即,合掌拜道,“菩萨以为如何?”

壁画中观音菩萨,低眉数珠,看不清表情。悟虚只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汝因果,汝功德。”

这时候,忽然,居然,竟然那小六的哭声传到了法界之中。只听,那小六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对着周围劝解的众人说道,“小六以后不敢再吃螃蟹了,不要将我赶出宝陀寺,好不好?”

悟虚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当初庐山妙法峰。师尊妙音长老,端坐在烟霞缭绕的静室禅榻上,告诉自己,佛门清净地,不适合自己,最好下山去。之后,天旋地转,自己随着碧海珠,从三叠泉坠落下来。。

众人正围在小六身边,各自劝解着,忽然间看见一脸肃穆的悟虚,站在那里泪流满面,正张口结舌,不知所措。

又见悟虚走到小六身边,凝视小六片刻,然后转身望着那观音菩萨慈航普渡,轻声说道,“小僧不赶你走,因为你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正所谓初到贵寺僧众忙,锄头木桶韦驮旁。

悟虚恼怒清道场,菩萨座前螃蟹尝。

第一百一十九章 难解铃

众人见悟虚不赶小六走,还允许其吃荤,都喜笑颜开。有几个和尚便立刻要带着小六摸黑去海边,被悟虚制止,并严辞告诫,只有小六可以以居士身份,在寺外吃荤。

那几个起身的和尚,顿时愁眉苦脸。悟虚说道,“小僧其实算是寺外之人,云游天下,不禁荤素,但在寺中,却也恪守基本戒律。你们,既然穿了僧衣,住在寺庙,而且又受了周围信众的供奉,怎能不持戒修行呢?”

众和尚,支支吾吾,无言以对。好一会儿,坐在悟虚身旁的药善,方才叹了一口气,“大师有所不知,非是我等不愿持戒修行,做个好和尚。实在是本性如此,无法修行,以致心性难定,难以持受佛门戒律。”

“本性如此,不能修行?”悟虚笑道,“当年竺道生说《涅磐经》,顽石点头。可见人人皆有佛性。”一边说着,一边用运转法界,金刚九会法境,如走马一般在脑后显现,最后一个红黄蓝绿青橙紫,外加金白二色的九色光晕。

悟虚神识在法界中金刚合掌,两食指并曲,指端相合,两拇指并立,轻拄大拇指侧端,结佛眼金印,那脑后光晕一阵变化,中间显化出一只金色眼睛,缓缓睁开,看向药善等人。

这天眼通,本是佛门真人修士,方可施展之术。

悟虚前些日子,在滁州,与赵彤共演天魔舞,蒙赵彤行喇嘛教秘法,以折寿三年的代价,将大半功力转移到悟虚身上。悟虚先前在天源延圣寺游历之时,已经迈入过凡尘九层;后来,在元廷皇宫守护龙脉,被恨散人沧海血泪剑所伤,修为跌落,勉强恢复到凡尘八层;又在那长江中神州盟的船上走火入魔,又跌落修为境界。然后,入范蠡的隐居之山洞,得先秦诸子思想印记的的护持,以及修炼炼气诀和敛气诀,好不容易又恢复到凡尘八层。

如此起起伏伏,跌落回复,如今经赵彤助力,关卡松动,竟然在到达东海之时,不自不觉重新迈入了凡尘九层,也算得上经历磨难,根基牢固。所以,才能凭着曼陀罗法界,以金刚不坏藏护住神识,施展那向来唯有神识凝实,完全化体的佛门真人修士方能使出的天眼通。

笔者行文絮絮叨叨,这段时间内,主人公悟虚却是将那七八个和尚仔细的看了一遍,面色微怒地对着药善等人说道,“你们个个经脉畅顺,神识健全,何以在小僧面前说什么无法修行?”

药善仍旧苦笑,“大师不妨再仔细观察一下我等的骨骼和血脉。”

悟虚,一听,复有一番查探,盯着众人,左看看右瞅瞅,直到一阵目眩,天眼通施展时间过久,方才收了天眼,撤了金刚九会法相,略带疲惫地问道,“你们每个人体内骨骼长得比较怪异,体内精血颜色也异于常人。先前小僧还以为是你们兼修了什么功法的缘故,如今看来,这便是你们不能修习的缘故所在?”

药善合掌拜道,“大师,实不相瞒,我等其实不是人。”

悟虚盯着药善看了一会儿,狐疑地问道,“身上妖气全无,也没有所谓的阴身鬼气,你们不是人,是什么?”

其余和尚,冷不丁地,忽然在一旁,齐声答道,“我们什么也不是。”

悟虚在夜色中,被这些和尚突然来这么一句,不由楞了一下,对着他们侧目而视。

那药善,在一旁,对着那几个扮鬼脸的,不悦地摆摆手,忙对悟虚说道,“岛上一个月难得见到几次外人,他们有时候闷得慌,还望大师不要见怪。”

悟虚夜摆摆手,“无妨。药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且细细说来。”

待耳听得药善娓娓道来,悟虚脸上的表情变日益精彩,随后又变幻不定。原来,这些和尚,本是东海之中的生灵。被船家捕捞上来之后,却又被那些信男善女买了去,放生于宝陀观音寺大雄宝殿后面的小小莲花池。百多年来,在寺中受佛法感化,渐渐通了开了心智。甚至每当寺中早晚课,池中那些已经能晓人言,能明人事的通灵之辈,也浮出水面,头朝观世音大士,吐着水泡,也跟着虔心诵经,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够修习佛法,化身成人,得证大道。

不久,南宋覆灭,元朝建立。部分南宋臣子,逃到普陀岛上,为了躲避追杀,在空地修了几处庙宇庵堂,藏身于佛门。小小普陀岛,本来就那么大,日子久了,大家难免会起争执。有一日,宝陀观音寺中僧人,不堪被这些外来人联合起来挤兑,便偷偷渡海,跑到岸上,向官府告了密。

过了半月,便有一队水军,五六艘军船,将普陀岛所有码头堵住,兵分几路,冲上山岛,见庙便烧,见人便杀。到了后来,那些军士杀红了眼,竟连那原本得到元朝认可的宝陀观音寺、紫竹林、不肯去观音院等处,也一概遭到血腥清洗。

药善还记得那一日,宝陀观音寺的僧众,听得寺外杀声震天,火光四起,个个面无人色,在主持的带领下,跪在大雄宝殿,齐诵佛经,却被随后撞开大门,如狼似虎地军士,提着血淋林的刀剑,一一砍杀。那领队之人,又吩咐下属,在大殿四处点火,及走到后面,看到观世音菩萨脚踏鳌鱼,不由怒道,“他奶奶的,一个泥人儿,还脚踏鳌鱼,且吃洒家这鳌鱼船领队一箭。”说罢,从后背拔出一支羽翎,弯弓射出。嗖的一声,那箭头射在观世音菩萨左手托瓶处。便听一声轻响,那观世音菩萨手中净瓶破了一个小洞,从中滴出一粒水珠。

那缓缓降落的水珠,越来越大,最后落在那领队之人的头顶之时,已经如磨盘一般。随后,水珠之中传来轰的一声,化作一片汪洋,将这领队以及大雄宝殿中的的所有元军,全都淹没。

在莲花池中的药善等人,见滔天大水,从大殿漫了出来,一道道波纹如有千钧之重,惊恐不已,齐声念诵观音菩萨名号。许是观世音菩萨有所感应,那大水冲到莲花池跟前,自动分开,从侧面冲出了寺去。

没过多久,大水从四面八方又齐向大雄宝殿涌回来,重新又汇聚成一粒水珠。那水珠,在空中旋转片刻,又飞到莲花池上空。同时,一个声音在池中众生脑海中响起,“尔等可否愿意化作人身,看护本寺?”

池中众生,包括药善,顿时大喜,纷纷以神念答应了下来。便见那水珠闪着白光,朝着莲花池缓缓下坠。

这当口,一个平时颇为顽劣的后辈,以神识出声询问道,“菩萨,不知道要看护这宝陀观音寺多久?”想必是菩萨法力无边,这个未曾通灵的后辈神识所发之问,池中众生都能清楚听闻。

那水珠一接触水面,便散出阵阵幽香,随后又放出万道七彩光芒。池中众生只觉全身一阵酥麻,连带着神识也渐渐迷糊起来。隐隐约约听到一个声音,念了一段经文,然后在众人心头说道,“若后末世,有善男子善女人,于此章句能生信心,以此为实,受持读诵,信受奉行,修补净瓶,乃至为尔等演说,则尔等便不须看护本寺。”

此事过后,也不知怎么的,元朝水军再没有来过普陀岛;而化为人身的药善等人,便以宝陀观音寺为家。

那次浩劫,普陀山众庙宇,都遭到破坏,原先所有僧人都无一幸存。药善等人,四处搜寻,找到几部佛门典籍,却是无法修行入门,似乎这个人身颇有残漏,好不容易修来的一点佛力,往往一觉醒来,便流失得一干二净。到后来,好多人破罐子破摔,不再修炼,于是一晃几十年过去,相继死去。小六的父母便是如此而去。有不甘之人,毅然出寺离岛,却遭到新近崛起的东海妖盟的掳掠,没过多久便死于非命,随后更有东极岛浩然真君赵浩然,亲自率着另外两名岛主,上普陀岛拜寺。

那一日留在宝陀观音寺中的药善等人,只看到一道白光从大雄宝殿升起,化作无数的莲花,随即众人便和寺庙一起,仿佛到了一处虚空之中。待重新回到普陀山,便有了如今不出家,便不能留在岛上的规矩。这么多年来,这应该是观音菩萨唯一一次显灵。

到了如今这样形同被圈禁在宝陀观音寺,剩下的七八人,苦苦支撑,着僧衣,作早晚课,却不过将打坐诵经当作延续生命的一种手段,勉强活到了今日。

说到此处,药善等众人,戚戚地望着一脸沉思的悟虚,齐齐侧身跪拜。

悟虚请众人起身,问道,“但不知观音菩萨当时念了什么经文,你们可否完完整整地复述给小僧一听?”

哪知,药善等人,悲哀地望着悟虚,答道,“当时,那水珠滴进莲花池,我等顿时心神迷糊,只是恍恍惚惚中听到这段经文,便纷纷昏睡过去;待到醒来,化为人身,却是记不起来了。只知道,有这么一段经文,观音菩萨念过。”

不是吧?经文,当事人记不住;设定的条件,却是别人能够听闻到这段经文,而且还要“受持读诵,信受奉行,修补净瓶,乃至为尔等演说”。这样太坑爹了吧?按照佛门“眼、耳、鼻、舌、身、意、末那、阿赖耶”八识之分,这段经文,药善等人记不住,应该是至少存于第七识末那识中。便是佛门真灵修士,也不敢说,法力神识能够触及到那末那识。

悟虚神识在法界中,合掌对着壁画中的观音菩萨像说道,“菩萨,有何开示?”却是没有任何回音。

如是这般,悟虚只好,只好合掌对着药善等人说道,“小僧不是有缘之人,不能听闻那段经文,何况受持读诵,信受奉行。”

正所谓莲花池中得通灵,非人非妖难修行。

纵有经文待解铃,菩萨无语难奉行。

第一百二十章 悲解意

若是按照药善等人的说法,当日观音菩萨所说的那段经文,便是关键所在。要解除药善等人身上的困境,首先便需要听闻到此经文。而偏偏他们又记不起来,那么,无外乎有这么几种方法。

一种,便是上文所说的,凭借法力,直接从其第七识末那识中感知到;一种便是,施展传说中追溯时光一类的法术。这两种方法,似乎人世间还找不到何人有此能耐,这都是所谓的仙佛方能施展的法术。

再有便是,当日莲花池中某人,其自身修为达到一定境界,譬如修炼佛法到真人境界,那么,也许自然而然在定中,观照自身过去未来重要因缘,重新听闻到这段经文。可,药善等的人身有残漏之处,根本无法不能修炼,或者说时修时漏,昼进夜退。此法也不通。

悟虚心中有直觉,能否解开这个难题,与自己此次东海求法,颇有关系。而且还可以解除药善等人的困境。是以,不愿放弃,夜不能寐,静静地坐在大雄宝殿观世音菩萨佛像之前,苦苦思索。

忽然,悟虚眼中一亮,从殿外摄来一块石子,双手托起,缓缓地朝着那上方净瓶底部残缺处送了过去。只见那石子在悟虚掌力之下,不断变小,最后化作一个小小的箭头模样的颗粒,嵌在了那净瓶缺口处。

便见半空中红光一闪,扬起一阵细细的粉尘,悟虚定睛一看,净瓶残缺依旧。“果不其然,”悟虚心中暗道,却不声张,只是仔细回想着方才那段红光,又陷入了沉思。

那次浩劫,本是因宝陀观音寺而起,虽然全寺后来也遭了报应,死在元军屠刀之下,这一场滔天杀戮的因果却是要落在观世音菩萨身上,毕竟普陀山是观世音菩萨的道场片刻之后,悟虚闭着眼睛,喃喃自语,“难道是《涅盘经》里面的章句?或者是《地藏菩萨本愿经》里面的章句?若是如此,明日倒可以做一场的消灾度业的法事试试。”

正反复推敲着,忽然背后有一个人,语带讥诮地说道,“若是做一场法事这么简单,还用得着你这和尚在此唠叨?”

悟虚缓缓扭头,却见一个虎背熊腰,满脸胡须的大汉,穿着短袖短裤,走了过来,自顾自地坐在旁边的一个蒲团上,伸出毛茸茸的右手,将一支碧绿的七寸鱼叉重重地放在香案之上,又掏出一个酒壶,猛地往嘴里灌了一口,方才扭头对着悟虚说道,“这百多年来,老子们在这里大大小小,已经做了不知多少次佛事了!有个屁用!”

悟虚正打量着这汉子,听其如此说道,不由大喜,指着殿外的莲花池,问道,“你也是莲花池中人?”

那汉子一甩肩膀,哼了一声,“老子不是人,老子是妖怪!”显然是默认了出自莲花池,只不过心中颇有怨气。

悟虚也不动怒,“人也好,妖也好,想不到你居然能够修炼到凡尘八层,不知道你是如何修炼的,为何不一并传授给药善等人?”

“老子是有上古异兽虎头八爪鱼的血脉。当初,观音的净水落到莲花池中,体内血脉觉醒,方才能修炼到如今地步。”那汉子又灌了一口酒,浓烈的酒气在大殿中化作道道白气。

悟虚一挥手,带起一阵掌风,将这些酒气扇了出去,“大雄宝殿,菩萨座前,怎能如此放荡形骸?”随后话锋一转,“你既是上古异兽虎头八爪鱼,且再修炼过数十载,迈入真人层级,到时候于禅定中静观,说不定便记起当初菩萨念诵的那段经文,药善等人便可以恢复自由之身,说不定还能修习证道。”

那汉子听罢悟虚此言,嘿嘿直笑,笑声越来越大,直震得大殿中经幡舞动,神情在忽明忽暗的香火下显得分外狰狞。那药善等人仿佛早已知晓这汉子的到来,全都没有露面。

那汉子,笑了一阵之后,方才沙哑地说道,“好叫大师知晓,胡某自从那日觉醒血脉,化作人形,只用了二十年,便有了如今这八层修为。但再往后,便如众人一般,无论如何勤修苦练,身体却仿佛是装满水的木桶,再怎么倒水,也就那么多。”说道这里,忽然恨恨地说道,“真他妈的邪门了,你再怎么修炼,吃什么灵丹妙药,这身体仿佛漏斗一般!就好像有肠胃之疾病,任你吃下山珍海味,片刻之后,便跑到茅房拉到了粪坑之中!”说到最后,已经是怨气十足。

悟虚沉默片刻,合掌说道,“不知胡道友想过没有,这不一定就是菩萨暗中使了手段,将你们强留在这宝陀观音寺中。你且想想,顷刻之间,莲花池众生,都化作人形,到如今也不到两百年的时间。虽说这期间,无法修行。但是,要按照正常的途径,开智、修炼、化形,少说也得五六百年吧?何况这期间,重重劫难,九死一生。化形人身,得闻佛法,尔等所付出的不过是区区不到两百年的守护,又何必如此哀声叹气,反生嗔恨呢?”

这胡姓汉子,听闻悟虚如此解说,面色缓去,却露出一丝悲色,转身对着观世音菩萨像,合掌拜道,“菩萨在上,我等承蒙菩萨化形之恩,自当守护菩萨道场,但如今我等无法修炼,又无法记起那段经文,心中忐忑不安,彷徨不已。还望菩萨垂怜,开示一二。”说完,竟然哇哇地痛哭起来。

不一会儿,药善等人也纷纷走进大雄宝殿,跪在蒲团上,满脸悲苦,合掌说道,“观音菩萨,您老人家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还请度化我等。”

顿时,大雄宝殿内,一干莲花池众生,跪拜在蒲团上,个个对着观世音菩萨佛像喊冤叫屈,乱成了一锅粥。

忽然那修为最高,怨气最大的虎头八爪鱼胡姓汉子,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冲着观世音菩萨叫道,“到底是什么经文?!要如何信受奉行,修补净瓶?”说完,化作虎头鱼身,八爪在空中一阵乱舞,最上面左右两支利爪,轻轻一张合,将放在香案上的绿色鱼叉抓住,然后飞身而起,向着上空的观音菩萨刺了过去。

悟虚在一旁见此,急忙飞身拦在这虎头八爪鱼前面,见那杆鱼叉三根利刺闪着绿幽幽的寒光便要到脑门跟前,习惯性的捏了一个手印,想祭出碧海珠,才发现那串碧海珠在壁画中的观音菩萨手腕上一动不动,情急之下,神识之体拿起昨晚供奉在壁画前香案上的海螺,送到外面,挡了过去。

只听,咔嚓一声,那鱼叉中间最长的一根利刺正好卡进海螺的小孔之中。那海螺自动旋转,将这鱼叉一寸一寸地消磨,不一会儿工夫,便将这鱼叉完全吞噬。

那虎头八爪鱼,在鱼叉刺进海螺中之时,便被悟虚震退回地面。此刻见鱼叉被悟虚手中海螺所毁,气急,又挥舞着利爪,升到空中,向着悟虚扑了过来。

只见,那海螺小孔处,忽然又射出一道白光,打在其身上。那虎头八爪鱼,一边向着地面坠落,一面呼呼直叫,形体不断变变幻,滚到地上之时,已经又变回了人形。

这虎头八爪鱼,恼怒之下还没意识到,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还要飞上空中,一跺脚,刚离开地面,一阵摇晃,便又摔倒在地。

悟虚看着这个海螺大发神威,心中暗道,“莫非昨晚遇见的真是观世音菩萨的化身不成?”

正想着,却忽然看到虎头八爪鱼在地上不断抽搐,貌似非常害怕和难受。

悟虚心中究竟不忍,便对着在一旁目瞪口呆的药善等人说道,“快快将他扶起来,有事好商量。”

药膳等人,慌忙走了过去,七手八脚,将满脸泪水的黑脸胡某扶了起来。只听那胡某望着药善等人,忽然嚎啕大哭,“我功力全失,体内血脉之力也正在流失,感应不到了!”

药善等人大惊失措,纷纷向着立在空中的悟虚跪拜求饶。

悟虚心中一惊,却知道难以解说,神识和肉身,分别看向法界壁画中和此大殿中的观世音菩萨。观音菩萨依旧妙相庄严。

一个赌气,将海螺扔向下方众人,说道,“这是观音菩萨的海螺,与小僧却是无关。”

药善等人,便又架着虚弱不堪,失魂落魄的虎头八爪鱼,向着观世音菩萨长跪不起,叩首不已。

悟虚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见观世音菩萨依旧没有现身,便也落下在地,神识在法界,肉身在大殿中,对着观世音菩萨合掌念诵道:“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悟虚念诵《金刚经》中此段经文,却是隐隐提醒观世音菩萨,应无相度化众生,也带着一丝不满。这其中,无余涅盘,对应着此刻人身残漏的莲花池众生;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却是悟虚在隐隐责怪观世音菩萨不应强设难解条件,将众人强留在宝陀观音寺。

悟虚将此段经文念诵完毕,忽然心有所感,便见法界壁画中和大殿中的观音菩萨,正视着自己,嘴唇微动,将自己方才念诵的这段经文又念诵了出来。

顿时,大殿中,便有无数花朵坠落,便有无数异香扑鼻而来,便有无数光彩幻灭,便有无数菩萨、天人乃至阿修罗在虚空合掌而立,妙相庄严。

那胡姓汉子和药善等众人,忽然大叫道,“正是此段经文!正是此段经文!。。”急忙合掌对着观音菩萨像磕头叩拜,然后站起身,对着悟虚说道,“大师,当日菩萨所念诵的,正是此段经文!”

这时,大殿中,又有声音响起,“悟虚,汝可能于此章句能生信心,以此为实,受持读诵,信受奉行,修补净瓶,乃至为众人演说?”

顿时,胡姓汉子和药善等人,齐刷刷地往着自己。当日观世音菩萨曾经说过,此经文,若有人听闻之后,能够如何如何,他们方才能真正得自由身。

悟虚站在那里,看着可怜巴巴的药善等人,神识在法界中,对着壁画问道,“敢问菩萨,如何才能修补净瓶?”

法界佛堂壁画中,一个声音传来,“你既然尊称我为菩萨,为何将菩萨想得如此功利?难道净瓶真的残缺,需要尔等修补?”

悟虚沉默了片刻,肉身在大殿中当着药善等人回道,“小僧不敢,还望菩萨开示。”

观世音菩萨,在悟虚法界中答道,“当日,宝陀观音寺僧人,心生嗔恨,引来无边杀生之祸,害人害己。我不忍普陀山道场就此荒废,恰好莲花池众生与这场因果无染,便与之约定,化作人形,看护本寺,直到有缘之人前来。”

悟虚神识之体,在法界中不解的问道,“那宝陀观音寺僧众惹下因果,为何紫竹林、不肯去观音院,乃至那些逃到岛上,为僧为尼的南宋臣子,当日菩萨不出手护持?”这话有点绕口,其实悟虚之意,便是询问观世音菩萨为何不提前出手,将此浩劫化解。

一阵沉默,观音菩萨那虚无缥缈地声音,方又响起,“人世间本是污浊之地。汝以为当年之事,紫竹林、不肯去观音院,没有参与?”

随即,一幅幅画面在法界佛堂空中如走马灯龙一般出现。一群人登船渡海,来到普陀岛一座座庙宇建了起来同是穿着僧衣的和尚,在田地里,果园里,清泉边,互相指责,争吵不断宝陀观音寺、紫竹林、不肯去观音院的三位主持,在灯下,低言细语。

悟虚默然,好半响,方才问道,“此间事,不知道如何处置?”

法界中,观音菩萨,妙相庄严,一脸悲悯,“我之道场,出现如此浩劫,我亦有过。是以净瓶残漏,示以众生。并施*力,将莲花池众生化为人形,望其看护道场,以待后世有缘人。却不想,其化为人形之后,不到百年,便因为无法修炼,无法记住经文,心生嗔恨。如今,汝既然来此,又出言相询,可否愿意,担下此番因果,念护普陀道场?”随后,传了破解莲花池众生困苦之法。

同时,大殿中,站在鳌鱼之上的观世音菩萨,忽然动了起来,飞到空中,对着莲花池众生,言语道,“当日,吾与尔等约定,若后世之人,能够听闻受持此经,乃至信受奉行,修补净瓶,为尔等演说,尔等便无须看护本寺,自行离去。如今,此人已至,尔等可与此人分说。”

药善等人,纷纷再次叩拜,然后齐声哀求悟虚。

悟虚愣了愣,下意识的依照观音菩萨所传法门,神识入曼陀罗法界,倾尽全力催动,法界中佛堂右侧,那描绘世尊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说法的壁画便动了起来。

一个个比丘比丘尼从法界飞出,围绕着胡姓汉子和药善等莲花池众生将那段经文,又念诵起来,其声或大或小,其音或悲或喜。

那些比丘比丘尼,如是三遍念诵经文之后,方才各自转身,飞到那净瓶残缺处,化作一颗尘埃,落在那大殿中的观世音菩萨手托的净瓶残缺之处。

随后,净瓶之中,忽然涌出颗颗水珠,分别飞入胡姓汉子和药善等人的体内。其各自身上顿时升起一道道黑烟。

悟虚站在那里,便听得众人惊喜地大声嚷道,“怎么感觉,我可以修行了,人身在发生变化?”

“是么?我也有这种感觉!”

“终于不用呆在这里了!”

“我们终于解放了!”

一个个在那里欢呼雀跃,眉飞色舞,朝着观音菩萨跪拜一番,又朝着悟虚合掌叩首,随后便嗷嗷叫地跑出大殿,没入夜色,出寺投海而去。

一刹那间,大雄宝殿,只剩下悟虚一人。

悟虚看看空空荡荡的四周,又看看香案上忽明忽暗的香烛,最后抬头望着一脸慈悲的观世音菩萨,回想起那段经文,忽然深解意趣,涕泪悲泣。

正所谓一朝蒙恩化人形,百年看护哀囚刑。

无相布施菩萨行,忽解意趣涕泪情。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大法螺

“汝为何涕泪?”

观音菩萨的声音在空旷的大雄宝殿中,忽然响起。

悟虚站在点着两支小拇指粗细香烛的香案跟前,抬头望着观世音菩萨佛像,悲戚地答道,“菩萨以慈悲心,以*力,度化莲花池众生,不料其众生得寸进尺,人身已得,还求无漏,佛门道场,却只认作画地为牢,百年不到,便心有怨恨。及至菩萨以德报怨,今夜假借小僧之手,又送其一场造化。却不料,其众生,一朝得偿所愿,便自顾散去。菩萨慈悲布施,换来的却是不过几番合掌,几个响头!”

悟虚说完,又环顾昏暗四周,唏嘘不已。

原来,方才悟虚见药善等人,在那里哀痛不已,心中不忍,便依照观音菩萨传授给悟虚的破解法门,将法界佛堂中已经成型的壁画中的比丘比丘尼,布施出来,假托比丘比丘尼众相为莲花池众生说法诵经;这壁画及其中的比丘比丘尼,实则是悟虚好不容易形成的法界根基。如今悟虚法界佛堂中,右侧墙壁已经是一片空白。

而且,这还不算,悟虚以法界本源显化出来的众比丘比丘尼,在虚空为众人诵经说法,只是一个引子。观音菩萨后面,遍洒净瓶甘露,方才最后将莲花池众生彻底度化。

哪知,莲花池众生,随即四散而去,看样子,也不想着看护道场,更莫说再在寺中听闻手持佛法了待心中万般思潮稍微平息,悟虚上前问道,“方才度化莲花池众生,小僧这法界的本源损耗,比起来菩萨方才遍洒净瓶甘露,难及百分之一。小僧并不可惜法界本源损耗,可普陀道场,难道真的要小僧长久驻守看护?”

“方才汝不是心生怜悯,自愿担负看护道场之责,毅然损耗法界本源,将我之净瓶甘露,从无尽远之佛世界,接引至人世间,为莲花池众生再造人身么?”观音菩萨,站在悟虚上空。

悟虚,抬头望着似笑非笑的观音菩萨,老老实实地答道,“方才确实心中不忍,只想着助其一臂之力,可事后,见其众生又欢笑着自顾散去,自己反而还要担负如此大的因果,此刻小僧心中倒是有点后悔。”

观音菩萨叹道,“汝能够如此想,倒也算是菩萨心肠。事过之后,又有悔意,却也是人之常情。便如同方才散去的莲花池众生一般,当初郑重承诺,事后不久便生种种嗔恨。”

悟虚听闻观音菩萨,将自己与莲花池众生相类比,张了张嘴,却是无言以对,只得再次合掌叩拜,片刻,方才问道,“如此说来,在菩萨眼中,小僧也并不是那个真正‘能够听闻受持此经,乃至信受奉行’的有缘人?”之后,低下头,心中却是有些许莫名的沮丧和失望。

“悟虚——”上空忽然传来观音菩萨的声音。

观音菩萨极少直接称呼自己的法号,一般便是以汝相称,第一次叫自己悟虚,乃是问自己是否能否听闻手持那段经文之时,此刻却是第二次。

悟虚福至心灵,急忙又抬起头,只见观音菩萨,站在上空,法相庄严,左手结无畏印,右手持杨柳枝,对着自己,轻轻得一拂,便有一滴水珠,势若流星般朝着悟虚奔来。

悟虚不闪不避,那水珠闪着七彩光华,悟虚头上稍作盘旋,便直接飞入悟虚的曼陀法界,落在了佛堂佛龛上刚形成的完整佛像之上。

顿时,法界之中,弥漫着阵阵奇妙的药香。悟虚从灵魂深处生起一股无法言说的安乐和喜悦,这种安乐和喜悦,传递到了肉身,便如同触电般的感觉。悟虚只感觉,肉身一瞬间似乎化为乌有,灵魂神识仿佛回到了娘胎一般,变得浑浑噩噩,懵懵懂懂起来。

隐约听得观音菩萨说道,“昔有降龙罗汉济公,酒肉穿肠过,但毕竟谨守色戒。如今汝不但酒肉不忌,而且破了色戒。我今施展*力大愿力,令汝法界本尊,不受肉身之累,永远清净无垢。”

待到悟虚“醒转”过来,只觉从神识到肉身,似乎有一种涣然一新的感觉,犹如醉酒之人,一朝酒醒梦回,方才知道周遭原来是如此这般,先前醉时所看所想原来是如此模糊和荒谬。

悟虚,心中喜悦,对观音菩萨叩拜道,“菩萨再造之恩,小僧难以报答万分之一。”稍作停顿,又说道,“小僧愿意,在宝陀观音寺——”

话还没说完,便听得一声,“且慢。”

悟虚心中正想着是答应在宝陀观音寺看护两百年还是五百年?耳边听得观音菩萨止住自己的话语,便不解地望着上方。

只见观音菩萨对着自己微笑道,“汝不必留在宝陀观音寺看护。”

悟虚更加疑惑,不禁出言问道,“菩萨这是为何?难道真的将小僧看作那莲花池众生一般不成?”

观音菩萨叹道,“悟虚,汝若是为报恩故,留在寺中,又与那些莲花池众生,有何分别呢?人世间,有俗话,恩怨有时了,情义无尽时。费尽心力报完恩,难免又有嗔恨。”

观音菩萨这几句话,却是直指本心,悟虚心默然。说老实话,要是在宝陀观音寺待上个几百年,自己说不定也会慢慢变得如同药善等人一般。

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如何应对。

却听得观音菩萨继续慈悲说道,“悟虚,汝方才问我,汝是否是有缘人。我今实言告汝,汝能够自己说出那段经文,又毅然为莲花池众生损耗法界本源,最后又深解意趣,涕泪悲泣。如何不是那个‘能够听闻受持此经,乃至信受奉行’的有缘人?是以,我才降下菩提甘露,为汝清涤神识肉身。”

悟虚,期期艾艾地问道,“可是我还是如同莲花池众生一般,不敢保证长久待在寺中,看护道场,而不心生嗔恨。”

“悟虚!菩萨有庄严佛土否?”观音菩萨在上空忽然问道。

悟虚,微微一愣,便随口答道,“不也!庄严佛土者,即非庄严,是名庄严。”

忽然,法界佛堂左侧壁画中,观音菩萨,动了起来,手指微微一勾。先前悟虚拿来挡住虎头八爪鱼的鱼叉的海螺,便从大雄宝殿中,飞入法界,然后又飞入壁画中,落在观音菩萨面前。

只见观音菩萨,嘴唇微动,那海螺便似乎发出道道声音来,只见壁画中无穷碧波,翻腾不已,又有无数虾兵蟹将,从海底冒出,向着海螺涌去。那海螺细孔又喷出无数光华,顿时那些蜂拥而至的虾兵蟹将,纷纷化作人形,往海中坠落。这时候,海螺忽然变大,化作一座,漂浮在海面,将那些化作人形的虾兵蟹将,尽数接住如此一番景象过后,那海螺从壁画中,法界中,飞了出来,落在悟虚手中。悟虚握着这光滑湿腻,蓝光闪闪的海螺,却听观音菩萨说道,“此乃海音法螺,能做*螺,其音能引动海潮,度化水中有情众生,又能于虚空自成一界,显化,充作道场。”

悟虚回想着方才法界壁画中,那一幕幕的变幻景象,听闻观音菩萨如此说道,心中又惊又喜。这海音螺,居然能够,于虚空自成一界!难道是了不得的法器?不禁问道,“敢问菩萨,是否菩萨要将人世间的普陀道场,搬到这海音螺中来?”

却听观音菩萨在法界中,说道,“汝能念诵、受持、奉行经文,便是有缘之人。此海音螺原本是我于无量阿僧祗劫中,无数婆娑世界中,无数道场中之一。我今赐予汝,望汝善加看护,早日转化为汝之道场。”

悟虚刚刚经由菩提甘露洗涤身心之后,直觉相当明锐,此刻听闻观音菩萨如此说道,急忙惊问道,“小僧已有曼陀罗法界,为何还要开辟道场?菩萨,何以教我?”

观音菩萨在法界壁画中,见悟虚即刻问起此事,便微微颔首出言道,“汝可知晓,汝之曼陀罗法界,本是喇嘛教独门秘法,到了后面,其实也是殊途同归。只不过我且问你,为何中原南方佛门没有曼陀罗法界一说,汝之曼陀罗法界却又为何出现南方佛门法相?”

悟虚,恭谨答道,“一切唯心造。”

那隐约显灵的观音菩萨露出人性化的表情,略带不满,“此乃搪塞之言。我今实言告汝,汝当谛听。”

悟虚听闻观音菩萨要给自己开示曼陀罗法界之秘,心中大喜,忙合掌低头弯腰,作恭敬状。

便听得观音菩萨说道,“所谓曼陀罗法界,原本乃是喇嘛教修士,以无数念力和珍宝,修炼出来的虚空之处。此虚空之处,以其修士平时所尊之佛,演化其本尊佛。此虚空处,又以其所炼化的法器,生成本尊佛的无数法术。”

悟虚,听闻此语,回想当初莫恩将无数法器宝贝,尽皆丢入曼陀罗法界中炼化;又回想到自己如今所使用的法术,几乎全都是法界中所炼化的器物原本的功用。

“譬如我等,难道便可以因为炼化某种器物乃至修士,便可以显化在曼陀罗法界之中?”观音菩萨见悟虚暗自点头,便继续反问点拨道,“还是要以法相请。譬如汝诚心念诵受持金刚经,心经,佛堂便有对应壁画出现。”

悟虚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这便是生成曼陀罗法界的第一障碍。若有人以珍宝,以法器,不以善法,修炼曼陀罗法界,则不能见诸佛诸菩萨!及至修成,若有人以先前所修功法,或者狐疑不定,不能选择本尊佛,则法界如死水微澜,不能精进。”

悟虚这次倒是重重点了一下头,自己时常犯了我慢之戒,狐疑不定,信心不坚,以至于法界佛龛上本尊佛,面目不清,时而显现,时而模糊,时而变化。

“而中原南方佛门,或在峨眉、五台、九华、乃至我之普陀等道场,或在其余各寺之中,以道场为寺,以寺为道场,处处皆法界,寺寺皆法界,有情众生咸集,有你有我,不分彼此,共参佛法,共证菩提。”观音菩萨娓娓道来。

悟虚若有所思,不禁出言道,“打个比方,这喇嘛教曼陀罗法界,是个人英雄主义,而中原南方佛门,走的却是群众路线?”

观音菩萨悠然笑道,“悟虚,你若以前世经历话语形容之,也未尝不可。无非是一些名相罢了。”

悟虚也笑了笑,“不过,菩萨,喇嘛教曼陀罗法界,端地厉害。若是中原南方佛门修士遇到了,何以化解?人家一个喇嘛,祭出法界本尊佛,三头六臂,各持法器,各施妙术,难道中原和尚带着大家一起念阿弥陀佛,打一场人民战争?”

“你这后生,着实不端。佛法无边,到了你眼里,便只剩下打打杀杀,争强斗狠。”观音菩萨佯怒道。

悟虚合掌而稽。

忽然,那大雄宝殿的观音菩萨像,皱眉说道,“也罢,我今便为汝一演道场妙用。”说罢,手中净瓶等物消失不见,两手兰花印,发出两道耀眼的白光,将大雄宝殿完全淹没,又摄住悟虚,飞到了普陀岛上空。

便只见,白光之外,模糊地站在三个人影。那中间之人,轻轻地往前踏了一步,悟虚便觉得周遭虚空震动,心中大骇,“这是哪里的高手?如此声势?”

只见观音菩萨法相,左手捏了一个无畏印,右手托着净瓶,将悟虚挡在法相之后。那净瓶在观音菩萨手中,越来越高,越来越大,最后,飞出观音菩萨手心,耸立在宝陀观音寺正上方。

下方宝陀观音寺,猛地升起一道道身影,无不肃穆,犹如五百罗汉一般,形态各异,拥簇在观音菩萨周围,或口诵佛号,或手捏法诀。

那三人中间之人,开口说道,“我等三人觉知观音菩萨降临东海,前来拜谒。却不知菩萨为何如此兴师动众?”

观音菩萨在白光中,沉声道,“如此有劳了三位岛主了。只不过本教内事,不烦三位岛主挂心。还是请回吧。”

三位岛主?悟虚,顿时明白,这便是东极岛三位岛主,三个真灵大修士。此刻那中间说话之人,应当便是所谓的浩然真君赵浩然。那赵浩然左右身边的两人,一个是恨散人陆子虚,一个便是玄武真君罗归一。

只见,这二人,一人手持血色长剑,一人拿着一面状似龟壳的盾牌。血色长剑,带起滔天血雾,龟状盾牌,隐隐传来一股吸力。悟虚只感觉,自己便似被这血剑斩首,魂魄归于盾牌之中。

也不见白茫茫中观音菩萨有何言语动作,那些从下方宝陀观音寺升空的身影,便各自动了起来,浑身金光闪闪,一道道佛号,一串串手印,以一阵玄妙的方式组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金色卐字,其范围所在之处,血雾不能入,盾牌不能摄。

那站在中间的赵浩然,似乎皱了皱眉,传音道,“菩萨何必如此大动干戈,我等只不过是听闻手下禀报普陀岛来了有缘之人,又觉察虚空震动,菩萨法身亲临,才一起前来,拜会一二。”

白光中,观音菩萨忽然显现七彩琉璃身,端坐在虚空中,开口言道,“汝等偏居东海,不去留心大陆中原事务,反而对我之道场如此在意,不知有何说教?”

那赵浩然,难得地合掌说道,“当日,我等不知普陀岛乃是菩萨道场,多有冒犯。如今菩萨又法相亲临,敢问菩萨,那天外天,该如何去?”

悟虚,看着这个一直想要对自己不利,道貌岸然,如今带着恨散人和罗归一,气势汹汹前来,到了跟前,又装模作样的赵浩然,心中无比厌恶,脱口说道,“普陀岛,自南宋以来,便是观音菩萨道场,你身为宋室,却不知?亏你还是儒门大修!如今,知晓了天外天,不能得门而入,便想着到菩萨面前套取消息来了!”

那赵浩然,忽然微微扭头,两眼发光,似乎穿透了金色卐字结界,朝着悟虚所在方位射了过来,幸好观音菩萨手指微动,那无形无质的光芒便被层层叠叠的阵法牵引至别处。

赵浩然,爽朗笑道,“悟虚大师,我知你对小敏有所误会。小敏那丫头,幼年坎坷,到了岛上,被我惯坏了。其实,她三番四次地在我面前说你的好,还央求我前往白马寺救你。这些想必,悟虚大师却是不知道的。如今,这丫头还在生我们的闷气,不愿回来,只一个人在陆地漂泊。”

悟虚,哈哈大笑,“你这个浩然真君,不过是个伪君子!左右不过是想套近乎,好探听如何进入天外天。哈哈哈,如何进入天外天,小僧便知晓,你们若有本事,便真刀真枪地杀过来!”

话音刚落,便看到眼前金光四射,随后无数的海螺呜呜声响起,一阵头晕目眩,隐约之间只感觉观音菩萨法相以*力,将自己传送了出去。

再睁开眼睛之时,已然身处在一片粉红桃花林中。

正所谓恩怨情义有缘啼,法界道场难舍弃。

无量无数*螺,有你有我小天地。

第一百二十二章 化容颜

呼吸着略带咸味的湿润空气,站在一处山坡上,遥望着淡蓝色的海面,悟虚暗道:难道还在东海地界?自己触怒赵浩然等人出手,观音菩萨将自己送走之后,又如何以法相应战?传闻人世间,仙路断绝,菩萨估计也难以下凡,不然也不会面对东极岛三个恶人,预先将自己传走了。却不知胜负如何?

随后,又回想起观音菩萨对自己的一番说教,又拿出海音法螺,以神识探查了一番。果然是小小法螺之中,别有洞天,里面的景象颇类似东海普陀道场。

里面有一座古朴恢弘的庙宇,正殿偏殿,在加上一些附属建筑,占地约百来亩。寺中院落,随处可见奇花异草,悟虚特意凑到跟前,摸了摸,闻了闻,心中不由大喜。

自己曼陀罗法界虽然也能摄取容纳活物,但是需要自己神识时时加持,而且还有诸多限制,譬如鬼魂阴身,譬如妖魔鬼怪,都受到法界排斥,不能摄入。如今看这海螺道场的情景,似乎对于进入之物,无所不包,也无需时时加持。

庙宇正门匾额上,有三个梵字,悟虚虽没学习梵文,身为此间暂时主人,却是认得,“海螺寺”是也。悟虚哑然失笑,这之名想必便也是“海螺岛”吧。

这庙宇也在一座上,站在寺庙高处,悟虚可以看到外面那一片一望无际辽阔无边的海域,海水依旧是蓝色,海面时不时有奇形怪状的生物跳出来。

有脸盆大小的螃蟹居然用六只蟹脚在水面划行,眨眼功夫便到了三五里之外,犹如快艇一般;有长着虬枝般粗燥触手的章鱼状生物,忽然朝着空中,喷出一团金黄色的汁液,落在海面,引得许多细小的虫状黑色生物,蜂拥而至,浮到水面,竞相逐食;有三五成群的绿色带鱼类生物,忽然直立起来,头部宛如人脸,在哪里唇间颤动,发出一道道无形的声波,在周围数里内激荡起阵阵波浪。

极远处,似乎也有一些小黑点一般的。

。。

悟虚看了看,忍住探寻的冲动,神识退了出来。来日方长,这观音菩萨赐下的海螺道场可以随时察看,倒是如今自己似乎依旧身处东海地界,在那东极岛的势力范围之内,却须得小心行事。

一边思虑着,一边往山脚走去,忽然听到一阵溪流哗哗声,不觉口渴,便沿着曲折蜿蜒山道,穿过桃红嫩绿,七转八回,顺着水声而去。

随即又听到几个女子嬉笑声。

“这岛上有人家?也好,可以顺便打听一下。”

悟虚整了整衣袖,不慌不忙地穿过桃花绿叶,来到山涧溪流边,微微合掌,唱诺道,“各位女施主,小僧有礼了。”

那几名分别蹲在溪流边大石之上的年轻女子,纷纷朝着悟虚望去,忽然聚在一起,一边不住打量着悟虚,一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一会儿,便有一名女子,一身道姑打扮,却施了粉黛,长发垂肩,眉目带笑,款款走了过来,将悟虚一番仔细打量。

悟虚心中咯噔一下,难道那东极岛发了什么海捕文书,在东海地界通缉自己?正要闪身离去。却见那女子轻喝问道,“我的小师傅,几时上岛来的?怎么乱跑到这山下来了?小心岛主知晓了,剥了你的皮。”

悟虚一愣,我长得很贴近群众么?东海难道有很多金发碧眼的色目人出没?

旁边又有一名长着一双桃花眼的女子,上前说道,“姐姐莫要吓着了人家。这位小师傅,面生地很,多半便是昨夜刚刚送来的。”

立刻便又有人远远地应答道,“我看便是。瞧这俊俏害羞的模样,多半还是个雏儿。若不是昨夜普陀岛电闪雷鸣,吓人得很;又有盟主令传来,二小姐连夜赶去了东极岛。”

这名女子,说道这里,便掩口而止,嗤嗤而笑。其余女子便也都跟着笑了起来,同时肆无忌惮地盯着悟虚上下看。

悟虚将这群女子调笑之态看在眼里,面有怒气,“你们一个个道姑装扮,怎的说话如此轻浮?!”

“哟哟,腮帮子都鼓起来了!”、“你别说,这么粉嫩的小家伙,生气起来,别有一番风趣,倒比方才一本正经的时候好看得多。”

“哎呀呀,我说姐妹们,你们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这么猴急,难道真的是想老牛吃嫩草?可那也得等到薛娘娘享用过后吧?”

悟虚听着这帮女的污言秽语,却是没来由的一阵惊慌,急忙低头看了看脚下。

自从离开白马寺之后,悟虚便渐渐舍弃了原先喇嘛教的装扮,后来为了躲避天外天仙子的追杀,改头换面,连穿着也换做了人世间常见的儒生衣衫,到了普陀岛也是如此。

哪知现在一看脚下,却是穿着一双黄丝镶边的僧鞋,又看了看身上,一身素白的僧衣。再仔细一看,心中了一声,一边用手摸着自己的脸和身体,一边从须弥戒中掏出一面铜镜,顿时傻眼。

自己竟然变作了一个大约只有十三四岁的小沙弥,论年纪身板,和自己在庐山妙法峰的时候差不多,论容貌,却是变作了前世的自己的小时候模样!

悟虚哭笑不得,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您老人家轻拂杨柳,洒下菩提甘露,为小僧我洗涤身心,附带着把莫恩的痕迹与因果抹去,将小僧我却是变成了一个小沙弥,小屁孩了。该不会是想我当您老人家座下童子吧?

悟虚在那里哭笑不得,落在这群女子眼中,却是在那里拿着一面铜镜,顾影自怜,挤眉弄眼。

便有几名女子嘻嘻哈哈,“小家伙还挺臭美的。”

“长大了,还得了?”

“这面铜镜倒还不错,先放在姐姐这里保管,改天等你长大懂事了,再还给你”

上前,一把从悟虚手中夺过铜镜,在那里嬉笑打闹。

好在这把铜镜也只是当日小雪山上,某个喇嘛随喜的普通物件,只是带有些许驱魔效果。悟虚此刻惊讶于自身的变化,一时之间,也由得她们胡闹。

过了片刻,悟虚心神平静下来,正要对着这些女子,正言相告。忽然,天空中,一道银光闪过,呼啸着向着山顶落去。

方才第一个上前出言询问自己的女子,腰间微微有绿光一闪,似乎接到了什么指令,便对其余众人正色说道,“二小姐回来了,命我们前往山下,将从普陀岛新来的人,送到雪莲洞。”说完,微微看向悟虚,恻隐之色一闪而过。

那些女子,听闻雪莲洞三个字,便齐齐静声,止住了嬉闹。

过了一会儿,便有人指着悟虚,问道,“这不就是么?”

悟虚感觉不妙,急忙说道,“你们都搞错了,我不是普陀岛的和尚!”

那女子一瞪眼,“这东海地界,除了普陀岛,其他几处寺庙的和尚,我都认识?你不是普陀岛的,那是哪里来的?”

旁边有人见悟虚模样生得可爱,不由略微动了恻隐之心,说道,“是与不是,薛姐姐问问山脚下的刘大憨不就清楚了么?”

那被称之为薛姐姐的女子,立刻掏出一枚绿色叶片,一番言语之后,两指如剑,轻喝了一声,那枚绿色叶片,便化作一只小鸟,飞下山去悟虚冷眼看着这薛姓女子,施展这不入流的传音之术,心中暗道:要不是怕闹出动静,惊动了那东极岛三位大魔头,早将这些人惩戒一番,然后飘然离去。

也罢,自己确实不是普陀岛的和尚,到时候,待那刘大憨回转了消息,自己再胡诌个身份和故事,过几日便悄悄离岛而去。

哪知传音符飞走好一会儿,也不见回转。

便有人说道,“这个刘大头,仗着是岛主的亲点的巡岛使,又有凡尘六层的修为,平时便不把我等放在眼里。”

“正是,落英真人闭关,二小姐从东极岛学艺归来,奉命主持日常事务,已经一年多了,交待下来的正事,他还这般轻慢,真是太不把大小姐和二小姐放在眼里了。”

“岂止是不把大小姐和二小姐放在眼里,简直是不把陆灵散人放在眼里!”

众女子越说越群情激奋,悟虚忽然冷不丁地问道,“这陆灵散人,便是东极岛二岛主恨散人陆子虚么?”

众女子,一愣,之后立刻便有人呵斥道,“你这小和尚,好没规矩,居然敢如此称呼陆灵散人,看来真真应该送到雪莲洞去。”

这时候,一阵腥风刮起,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头大如牛,脑袋大,个子小,一对眼睛紧紧地靠着长鼻梁,还煞有其事地穿着一身龟甲。悟虚看着这滑稽模样,忍住清笑,却猛然看到其身后站着面色惨白的药善。

正所谓菩提甘露洗法尘,前世容颜回纯真。

桃花岛上妖人多,嬉笑之间无情分。

第一百二十三章 莫忘形

那药善似乎被下了什么禁制,站在刘大头后面,嘴唇发青,身上衣物也有破损,看来是吃了不少苦头。

那刘大头,面对众女子的讥讽之色,恍若未见,拱手弯腰,说道,“因为方才潘仙子传下急令来,要刘某即日起封岛巡海,刘某不得不预先安排一番,耽误诸位。如今,亲自将人押到,还望诸位莫怪。”

说罢,又指着悟虚,瞪说道“先前,没曾接到潘仙子明确指令,管得稍微宽松了些,倒让这小和尚,溜到了山上去。”

悟虚正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些妖怪在那里学着人类搞内斗,却忽然听刘大头如此说道,不由把脸一沉,“信口雌黄!小僧本是栖霞山大佛阁中的小沙弥,一时察,被人贩子拐上贼船,昨夜骤遇大风暴,漂流到到岛上。何时见过你,你居然说小僧是普陀岛之人。是何居心?!”

众女子,见悟虚一副老气横秋地责问刘大头,便纷纷抿嘴偷笑。

刘大头,狠狠地瞪了悟虚两眼,杀气腾腾地说道,“小卵蛋,敢和我这样说话,你要不去雪莲洞,老子现在就把你生吞活剥了!”说完,转过身,一把抓住药善的肩膀,指着悟虚,问道,“你说,这小家伙,是不是你们普陀岛的和尚?”

药善只是稍微瞄了一眼,然后几乎是闭着眼睛,在那里哆哆嗦嗦地说道,“是的是的,他叫小六,从生下来便在宝陀观音寺中。”

小六也在桃花岛?

悟虚想不通这刘大头为何要威*药善指认自己是普陀岛的和尚,要么是其想救小刘,要么小刘恰巧逃走或者已经死了,这刘大头拿自己来充数。

罢了,方才听闻那刘大头,说即日起封岛巡海,想来定是那东极岛赵浩然等人,察觉当日观音菩萨未曾将自己传送出去很远,想要搜捕自己的缘故。

此刻,风声很紧,自己不妨顶替小六。若是小刘没有死,自己这样也算是帮了这个小家伙一把。想那区区一个凡尘六层的刘大头,仗着岛主撑腰,便不把这些女子口中的二小姐放在眼里,看来那二小姐的修为也高不到哪里去。自己到时候寻个机会,诈死而去,一了百了。

悟虚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神情阴郁地望着刘大头和药善,心李默默盘算着。

那群女子,见状,纷纷叹道“好个奸诈的小和尚,长得眉清目秀,一脸稚气,想不到说起谎来,面不红心不跳,被人当面揭穿了,还一副你欠我钱的样子。”

那薛姓女子,向刘大头道谢话别,盯着悟虚冷哼了一声,便吩咐道,“小桃,小兰,你们将这二人押送到雪莲洞。”

话音刚落,那小桃和小兰,便义愤填膺地朝着悟虚和药善走了过来,将二人押在中间。海岛上的山,一般都不高,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将二人押到了后山一座冒着淡淡黑色雾气的阴森洞口之前。

小桃和小兰,站在洞口两米远的地方,恭恭敬敬地禀报道,“二小姐,普陀岛的和尚已经带到。”只见洞口吹来一阵阴风,直接将悟虚和药善二人卷了进去。

这阵带着腥味的黑色阴风将悟虚和药善托在空中,飞了三四里,方才缓缓停下,将二人放在地上。悟虚神识在法界中,暗中观察,自己和药善身处在一个半径有一里多的宽大石室边缘。这石室内,到处都是黑色雾气,越往中间越加浓厚。到了正中间,便看到一个女子模样的人形,静静地盘坐在一个矮矮的石床上。悟虚略一感应,此女子修为大约是凡尘八层中期。

这时,药善许是因为体内禁制,许是因为周围漆黑一片,阴冷潮湿,寂静地可怕,不由打了一个冷战,牙齿上下打架。

悟虚伸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暗中输入一股灵力,游走其体内,将刘大头布下的阻碍血脉运行的禁制给破掉。同时神识在法界,暗中传音道,“药善,切莫慌张,我们暗中便宜行事。”

那药善,觉察到体内变化,又听闻悟虚神识传音,还一口叫破自己在普陀山寺中的法号,又惊又喜,下意识地朝着悟虚方向望了望。随即,环顾四方,依旧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好一会儿,待药善安静下来,那石室中间盘坐的女子,方才睁开双眼,朝着悟虚和药善之处看了一会儿,轻声说道,“你们不必惊慌,只要帮我做件事情,便可以在桃花岛去留随意”

随后,双手晃动,那些黑色雾气如潮水般涌到其胸前漂浮着的一颗黑色圆珠之中。这女子,右手轻轻一挥,那颗黑色圆珠便消失不见,石室内凭空升起四团红色光芒。

待悟虚仔细一看,原来是其所在石床周围四根烛台之上,分别立着一株一米多高的珊瑚树。想来是被其炼制过后,作为洞府照明之用。

这名女子,瓜子脸,下巴尖尖的,看容貌,大约二十左右。悟虚心想,若这女子年纪真的如容貌所示一般,那也算是修炼天才了。又见这女子,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药善,便传音给药善,“我现在是一个小屁孩,你是大人,主要由你来应答。”

那药善不愧是早期宝陀观音寺中当过主持,接待过许多善男信女,听得悟虚提示,便清了清嗓子,对着那名女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多谢仙子垂青,我等当竭尽全力。但不知道仙子需要我等做些什么?”

那名女子,说道,“其实也很简单,你们现在就在这里按照平时习惯,修炼一番。”

药善见悟虚没有传音过来,想了想,老道地答道,“想必仙子已经知晓,我等昨夜承蒙观音菩萨开恩,重造人身,确实可以修炼,但这其中的奥妙,我等却是一无所知。”

那女子身躯微微一动,嘴上却淡淡地说道,“无妨。你们只管如平时般修炼便可,无论如何,我自会放你们一条生路。”显然亲耳听到药善承认此事,内心颇为震动。

药善看了悟虚一眼,坐下来,双手合十,开始吐纳起来。

原来是想从我们身上找到化形的捷径,悟虚心中了然。只是非常好奇,难道她也有天眼通之类的神通法术,能够透视看到我等的体内情景?不过就算能够看到体内情景,也难以找到人身变化的奥妙所在啊。这都是观音菩萨施展*力,以净瓶之水,为众生洗去残垢的缘故。

悟虚坐在一旁,倒要看看这女子如何观摩药善修炼。

却见那名女子,柳眉一竖,对悟虚问道,“你这小和尚为何不修炼?”

药善睁开眼,急中生智,“他还小,才十来岁,出生得晚,只是在寺中生活,没曾修习佛法。实际上很多年纪轻的,都不懂修炼。”

宝陀观音寺的情况,东海修士几乎都知道,那女子见药善如此解释,对着药善挥手,示意其继续。

一个不会修炼的小娃娃,这名女子顷刻便将悟虚忽略掉了。待药善进入修炼状态之后,冲着悟虚轻轻一指,悟虚便被一阵微风卷出了石室一里开外。

悟虚装昏迷不醒的样子,躺在那里,神识却看到那女子头顶钻出一似真似幻的小白蛇,正是那女子的神识之体。只见那条肉眼难以察觉的小白蛇,尾巴一摆,势若闪电,飞到药善的鼻孔,一下滑入药善的体内。

药善似乎根本没有觉察到,依旧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

悟虚看得心惊,这女子也太胆大妄行了。

不是真人境界,神识还没有稳固成形,贸然进入别的修士体内,可以说是不死也要脱层皮。而且,修士修炼之时,体内灵力流转,若是同门之中修炼同样功法的前辈高人,神识进入之后,还可以勉强做到毫无阻碍,不然你神识进入,不亚于心魔入侵。

果然,那虚幻白蛇进入没多久,药善便浑身抖动,气息开始紊乱,脸上出现各种表情。悟虚,顿时明白,为何以前莲花池众生那么多逃离普陀岛之后,没多久便因练功走火入魔,死于非命。

那些人在观音菩萨点化之下,一朝化形,一步登天,省却千年苦修,更免去了中间重重磨难;想必出去之后,偶有得意忘形之时,将自身秘密显露了出去。虽然是人身残漏,不能修炼,但还是因此而招来无数窥觑算计,心魔、天劫没有经历,却还有无数**纷至沓来,如影随形,犹如海底遍布的暗礁。

又想到自己,转世轮回,投生为小沙弥,却因为保持着前世的记忆,甚至生死轮回之时的些许感悟,惹得山门不清静,便又被遣出妙法峰,又遇莫恩,九死一生,夺舍之后,化作色目人行走于世间,又经过重重曲折,方才在普陀岛经由观音菩萨点化,重新恢复前世容颜和今生小沙弥的身份。

想来,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心里正感叹着,却听嗤的一声,药善猛地喷出一道血箭,正要出手。

却见那白蛇又从药善鼻孔退了出来,飞回女子体内。

那女子调息片刻,睁开眼,皱眉看了看瘫倒在地的药善,又将目光望向了悟虚。

悟虚,只觉又是一阵阴风向自己卷了过去。

那白蛇又从这女子体内浮出来,直接朝着悟虚鼻孔奔来。

只见一个洁白的海螺忽然浮现在悟虚面前,其小孔泛起一道淡淡的白光,那白蛇来不及避让挣扎,便被一股大力,吸了进去。石室的女子顿时呆呆地盘坐在那里,宛如木偶一般。

悟虚将海螺稍稍一转,便又将这女蛇妖的肉身也摄了进去。随后,神识附着在观音菩萨像上,对着那一脸惊慌的女蛇妖,打出无畏狮子印。

那女蛇妖猝不及防,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股莫名大力吸入海螺之中;刚刚归位随后进来的肉身,便发现置身于一座古朴肃穆的佛殿之中,又见上方观音菩萨妙相庄严,手指微动,便从指缝间飞出一头白狮,浑身围绕着卍字佛光,携带着无穷压力,朝着自己扑来,只来得及叫了一声观音菩萨,便翻身倒下,显出本体,一条小白蛇软软绵绵地躺在地上。

悟虚正欲痛下杀手,忽然看到殿外,正好也有一方如同宝陀观音寺莲花池一般的水池,旁边一块青石,刻有“放生许愿池”五字,便手指一点,将这条小白蛇隔空摄入池中。

正所谓一朝化形莫忘形,纵然悟虚路不平。

且试海螺演道场,放生许愿菩萨行。

第一百二十四章 珊瑚树

那刻有“放生许愿池”字样的石碑,似乎有镇压之用,悟虚稍带片刻,见那蛇妖在池中游来游去,尾巴一阵摆动,却怎么也不能完全跳出水面,便放下心来。神识退了出去。

待救醒药善,悟虚便表明了身份,询问其何去何从,是留在桃花岛还是跟自己出去?药善略一思忖,便决定跟着悟虚,离开东海,回到大陆。只不过,吞吞吐吐地问悟虚,小六还在岛上,能否将其一起带走。

小刘毕竟出自普陀岛宝陀观音寺,悟虚岂能置之不理,先把药善摄入海螺道场之后,便准备找那刘大头问明小刘下落。正要离开这阴森幽暗的雪莲洞,看见那四株散发着千丝万缕红光,宛如鲜艳牡丹般的珊瑚树,忽然想到自己到东海走了这么一遭,两手空空,若是将这四株珊瑚树带回去,赵彤想必喜欢。

便双手结布施印,分出四道金光,要将四株珊瑚树连着烛台摄入法界。谁知,那珊瑚树飞起,烛台却纹丝不动。悟虚,刚刚降服蛇妖,意气风发,见此情形,不由分说,立刻加大了力道。却见,那四根圆形烛台,瞬间泛起一层蓝光,悟虚打在其上的灵力,宛如泥牛入海。

有古怪!悟虚,借着飞在半空的珊瑚树发出的红光,看了看,却是没有丝毫发现。

难道还是四根定海神针不成?

悟虚对阵法却是一窍不通,忽略了很多细节,没看到这四根烛台,方才蓝光一闪之后,其上面显现出许多诡异的图纹来。这也是洞中黑雾缭绕,悟虚没有仔细观察的缘故。

悟虚,直觉有异,踌躇片刻,又神识入法界,*纵法界佛堂佛龛上的佛像,再次打出布施印。身后便有许多比丘比丘尼显现,口诵佛号,作恭敬有礼状,同时结布施印,在悟虚头顶形成一个金色旋涡。

那四根圆形烛台,轰的一声,离地飞在空中,东西两根斜斜的靠在一起,南北两根在下方并列,形成一扇泛着晶莹蓝光的门,那门内万丈海水汹涌,似乎立刻便要冲出来,将悟虚连同桃花岛淹没。

紧接着,门内大海上腾起一团炙热耀眼的火光,悟虚下意识的扭头闭眼,却听到耳边传来一声令人心悸的龙吟,便感到一股巨大的拉扯之力传来,将自己肉身连同法界吸了进去。

。。

桃花岛上的众生,只觉的忽然之间,后山雪莲洞隐隐有龙吟和金光显现,随后晃动,海水怒啸。待所谓的薛姐姐、小桃、小兰等人赶到雪莲洞之时,却见刘大头和几个人簇拥着一个黑发老者,正从洞内走了出来。

那老者,一身绛色锦袍,上面绣着朵朵桃花,面色阴沉,轻轻扫视了这些先前调笑悟虚的姑娘们一眼。众女子便感到,泰山压顶;有几个修为稍微的,更是觉得眼前桃花缤纷,差点直接飞了过去。

那薛姐姐,急忙上前半步,作礼道,“恭迎岛主!”

这老者,矜持地从鼻孔哼了一声,收去气势,众女子这才警醒过来,急忙也跟着纷纷施礼问好。

这老者便是桃花岛岛主,落英真人,陶笙。其本体乃是一株桃树,所修功法,乃是其自创的桃花神功。因为真人境界之后,需要推敲后续功法,是以一直闭关。却不想,那雪莲洞忽生异像,这才破关出来察看。

那薛姑娘,见落英真人,收了气势,便大着胆子问道,“启禀岛主,我家二小姐是否还在洞中?”

这时候又有一支三寸玉剑,从空中飞向落英真人手中。这落英真人,识得此乃浩然真君的传令符,急忙接过之后,神识入内,不一会儿,恭敬地将玉剑送到空中,神情复杂地回头看了看雪莲洞,然后吩咐刘大头等心腹道,“即日起,封锁雪莲洞。有擅入者,杀无赦。”说罢,看也不看薛姑娘等人,直接飞去。

却说那玉剑须臾之间,飞到东极岛浩然殿,回到赵浩然手中。赵浩然收回玉剑,便对着左右陆子虚和罗归一说道,“我已令桃笙封锁了雪莲洞,二位贤弟不知道查探得如何?”

原来当时,悟虚在桃花岛雪莲洞,不意触发阵法,引来东海震动,赵浩然等三人纷纷以神识探查。

罗归一,收回神识,肃然说道,“那雪莲洞中,残留的气息,虽然极淡,但精纯浩瀚,定然是东海龙宫入口开启无疑。”

旁边陆子虚,也说道,“我在潘若怜身上下的印记,已经感应不到,想必是她凑巧,开启了入口,进入龙宫之中?”

赵浩然,微微叹了一声,“想不到那雪莲洞便是龙宫入口之一。二位一番探查,可有收获?”陆子虚和罗归一,摇摇头。

沉吟片刻,陆子虚说道,“我在洞中,还觉察到一丝佛门的气息。”陆子虚以恨怨入道,修习的是功法,对于佛门气息特别敏感。

赵浩然和罗归一点点头,却是不做他言。每有普陀岛由妖化形的和尚出来,各妖修便暗中抓来,想法设法,追究探查。虽然没有人能够得到什么化形秘密,但始终有妖修乐此不疲。

陆子虚说过之后,也顿然想到了这一层,便揭过这层,继续说道,“桃花岛今日之变,却是证明当日那人所言不虚,岱山、普陀山、桃花岛皆有龙宫入口。我等接下来,须得在这三个地方好好搜寻一番。”

赵浩然和罗归一脸色一变,随即又镇定下来。

那陆子虚冷笑道,“都多少年了,你们还是这般放不开。那人先是中了赵师兄的迷仙散,又在我等三人的围攻之下,早就功力尽失,小泥鳅还能翻出什么大浪来?”

赵浩然,不悦地说道,“陈年旧事,陆师弟又何必挂在嘴边。”

陆子虚嘿嘿一笑,不再多言。

。。

却说悟虚,被吸入那四根圆形烛台临时组成的门内,片刻之后,便站在了一处富丽堂皇的宫殿之中。环顾四周,到处闪现着珠光宝气,墙壁密密麻麻镶嵌着拳头大小的珍珠,桌椅皆是玉石玛瑙等制成,光彩夺目,眼花缭乱。

走到正上首,一张十余米长的黑色案几,也不知什么材质,表面隐隐泛着一层淡淡的金光,以手扣之,叮咚直响。案几后面,是一条纯青玉石制成的坐塌,手放在上面,一阵温润的感觉传来。

悟虚运转灵力,跏跌坐于其上,只觉得一阵暖洋洋,无比舒畅。不但肉身毛孔全张开,依附在法界本尊佛之上神识也只感觉有一道道电波袭来。

“好东西啊!”悟虚不由叹道,坐在上面,就相当于泡温泉一般。

正琢磨着是不是有可能将这青玉坐塌摄入法界带走,又看到案几之上,放着一块金黄色令牌,上面刻有一条五爪金龙,龙尾在海水中摆动,龙头在云层中高高扬起,活灵活现。

悟虚伸手去拿,那令牌却仿佛重愈千钧,又仿佛在案几上生了根似的。

悟虚起身,走下青玉石塌,出了这大殿,左右两边全是巍峨雄伟的宫殿。这些建筑,隐隐发出七色光彩,升腾到空中,化作一道道光晕,煞是好看。

沿途,不时可以看见怪石珊瑚,还有一些奇特的植物,如水藻一般,在空中摇曳飘荡,散发出阵阵碧绿的香气,极是多情,可惜空空荡荡,不见一人。

又走了一会儿,悟虚不禁纳闷,难道自己到了一个废弃的国度?

正如此想着,忽然听到隔墙隐隐有声音传来,急忙敛息屏气。

只听一人说道,“咦,我明明感觉三太子的令牌动了一下,怎么现在一点没动静了?”

另一人笑道,“夏老三,你整天疑神疑鬼的。三太子的令牌,除了龙王,还有谁能拿起来?再说,这令牌要是动了,你我这些原本属于三太子的属下,又怎么可能感应不到召唤?”

先前之人,闷闷地说道,“三太子偷偷跑出去这么久,没有一点音讯,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那另外一人又笑道,“三太子的本命珠,在龙神宫,不是好好的么。再说,三太子法力无边,人世间的那些修士,岂能奈何。我看那,定然是三太子,在外面逍遥快活,不愿意回来。却是连累了你我,每日每夜,守着这清冷宫殿,站岗放哨。”

那先前之人,苦笑道,“我看你就知足吧,三太子偷偷溜出东海,龙王大发雷霆,将三太子府中诸人,全都圈禁了起来。只有你我等人,那夜恰巧,被抽调到龙宫,护卫祭祀大典,方才免于一难。”

这两个声音,渐渐远去。

悟虚听在耳中,不觉又惊又喜。东海居然还有一个海底世界,自己居然来到了东海龙宫。这等境遇,要是在后世,便只有看意*了。

正所谓一树红花照碧海,一团火焰出水来。

珊瑚树下龙宫在,风波浪里放光彩。

第一百二十五章 玄影现

悟虚待那两人走远之后,悄悄地飞出去,来到大街之上。

但只见,布满青苔的石板街道上,有无数奇形怪状的海族,有的头生两只褐色软角,不停地微微蠕动,有的弓着个黑背,仿似背着一口大锅;有的长着七八条柔韧的绿色手臂,各自拿着一盒光彩夺目的物件,在那里叫卖;有的穿着一套五颜六色的小孩衣服,眯着一双鼓起的眼睛,正用嘴边那两根长长的莹白色胡须,穿针引线,不一会儿便在一块布料上绣出一朵玫瑰花来,引得旁边一位单脚立地面带鳞甲,蓝发绿肌的女子,瞩目不已。。

抬头远望,天空虽然不见太阳,却是一片光亮。举步向前,左右楼阁店铺林立,茶楼、酒肆、医馆、衣帽店、杂货铺便如人世间一般,应有尽有。只不过,这些店铺楼阁,尽皆是由青黑二色海石堆砌而成,其间起转开合之处,又有红珊瑚、白贝壳等镶嵌装饰,别有一番异域风情。

衣帽店,除了人世间常见的长衫之外,更多地是一些尺寸不一的奇装异服,悟虚一眼望去,仿佛到了宠物服饰店;那杂货铺,除了人世间常见的笔墨胭脂,便是海底的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闪着白光的八角星,湿溜溜的黑色圆球,冒着黄气的海参。。正好似后世那些所谓的时尚概念店。

直让悟虚感觉,一不小心,走进了大观园,一时看得眼花缭乱。

走了一会儿,让过一对手持鱼叉例行巡逻的虾兵,悟虚来到一处酒肆前,一看悬挂在外面的幌布,不由一乐,“海底捞”。难道这里还有汤锅不成?

正笑着,一个中年男子,飞快地跑到悟虚跟前,躬身道,“本店,八折酬宾,酒水随意。”悟虚定睛一看,此人居然是人类。心中惊诧,随即释然,自己到了这海底世界,大摇大摆,无人过问,若是先前没有人类,那还不当作小白鼠抓了起来啊。

那人打量了悟虚一下,见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言不语,便又说道,“瞧小师傅你一身打扮,莫非是出家之人?无妨,本店有上等海味斋食,三叶海带、珊瑚嫩乳、龙涎草、珍珠面。。”口中念念有词。

悟虚被其一大串闻所未闻的名词所打动,挥挥手,示意其前面带路。

那人,便麻利地领着悟虚来到一处雅室,悟虚拍拍头,说道,“便如你刚才所说,一样来一份。”顿了顿,说道“嗯,有什么好酒,也可以上一壶。”

那人眉开眼笑,“这位大师,本店的碧螺春,乃是这龙宫结界中三大名酒之一。”随后又附在悟虚的耳边,轻声说道,“再来一盘清炖沙蒜,那是绝配。保管大师,晚上佛法无比,欢喜自在。”

悟虚,羞涩地摆摆手。那人却视而未见,一叠声,将一串酒菜复述了一遍,然后,笑眯眯地凑到悟虚跟前,“大师,承惠五十晶币。”

悟虚一愣,自己却是忘了此乃龙宫结界,这晶币,却不知是何东西?望着注视着自己的这人,缓缓说道,“今日小僧出门,一时忘了带晶币,不知可否以其他物件折价冲抵?”

那人,神情变幻,转身关好雅间门窗,坐到悟虚身边,将悟虚一阵上下打量,“你是刚到龙宫结界来的吧?”

悟虚一惊,默运灵力,又听得那人叹道,“想不到多年之后,龙宫结界中,又来了新人。你且不要惊慌,大家毕竟都是人类,胡某不会害你。”

原来,龙宫结界,乃是由上一任龙神以七龙珠布下,虽然布置严密,但天地循环,神鬼莫测,日久天长,也偶有海上打鱼讨生活的人,在日月交替、大阵松懈之际,误打误撞,掉了进来。好在这任龙王,心存善念,言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些渔民于凤波浪里,机缘凑巧,来到龙宫,想来也是天意,便特准进来的人类居住于龙宫结界之中。只不过有一样,许进不许出。

而这晶币,由龙族鳞甲所化,乃是龙宫结界中通行的货币。奇特的是,这晶币,又是进来的人类能够长久行走在龙宫结界的信物。进来的人类,须得时时刻刻,将晶币带在身上,不然龙宫结界运转一段时日,便循着人类那本是陆地不属于海中生物的气息,轰杀过来。

曾经有一个人类,因为好赌,一晚上连输五十把色子,最后红了眼,将身上仅有的一枚晶币也压倒了赌桌上,企图翻本。结果身无分文的他,刚刚走出赌场,便被五雷轰顶,尸骨无存,魂飞魄散。

说到这里,这姓胡名洲的人,还特意扒开自己的衣服,露出胸膛。悟虚一看,一枚亮晶晶的圆币镶嵌在其胸膛中,遂不由好奇地问道,“古语有云,一钱难倒英雄汉。不过,你把晶币镶嵌在自己胸膛上,血脉流转,行气运力,难倒没有关碍么?”

胡洲晒然道,“保命要紧。再说,习惯了,也无妨。”

悟虚看了看,那似乎以某种秘术和血肉之躯融为一体的晶币,又问道,“你怎知,我胸膛前没有晶币?”

胡洲笑道,“这龙宫结界中,便只有海枯寺一处寺庙。那些和尚,虽然迫于龙宫结界的压力,但从不在自己肉身镶嵌晶币,只在随身法器上以晶币镶嵌装饰。我先前看你手腕那串佛珠,没有晶币,便很是奇怪,待到你说身上没带晶币,便推断你应该是刚来的新人。若是老人儿,包括那些和尚,怎么也不会说‘一时忘了带晶币’这样的话语。”

悟虚点点头,原来如此,又笑道,“如此说来,小僧待会便要受那五雷轰顶了?”

胡洲顿时严肃起来,站起身,“这龙宫结界,玄奥莫测,你若是真的没有晶币,怕不出今日,便要有杀生之祸。”说完,将一枚晶币放到悟虚手中。

悟虚神识在法界中略微感应了一下,自己的气息,确实有所不同,晶币到手之后,似乎冥冥中得到这结界的认可。便冲着这人合掌道谢。

胡洲偏着头,想了一下,却说道,“龙宫结界,若是没有晶币,我们人类寸步难行。衣食住行,哪样不要晶币?前些日子,我听说有一大户人家,府上正想找一个书童,那户人家主人又是礼佛之人,莫不若,你便去应征?一来,混个身份,二来,也好赚些晶币。”

悟虚闲散惯了,又想着在这龙宫逛些时日,便回到大陆,哪里肯为了几个晶币,去作书童。正要谢绝。

忽然,窗外大街上传来一阵沉闷的践踏声,随后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席卷而过。

悟虚略一感应,立刻变色,走到边上,打开窗户,向下望去,只见街道行人纷纷闪避,两队黑甲武士,迈着沉稳的步伐,正从酒楼而过。中间,四匹长着细长尖嘴的白马,拖着一辆黑色的敞篷座驾,缓缓驶过。那座驾之上,端坐着一名玄衣之人,其顶上,虚浮着一朵半亩大小的云团,黑得似乎摄人心神,显然是由座驾中人杀意凝聚而成。那云团缭绕之间,隐隐约约中似乎有蛟龙翻腾。

悟虚默默看着这座驾,直到其离去方才回到座位上,,若有所思。却听胡洲说道,“这是黑龙使的座驾。黑龙使,主杀戮,乃是龙宫结界一等一的杀星,据说其玄影龙煞一经施展,天地无光,煞气无边,普通修士,身处其中,直接肝胆俱裂,。。”

正絮絮叨叨地说着,悟虚猛然打断,说道,“胡兄,你方才说的那户人家,缺少一名书童,不知道可否代为引荐?小僧日后定有厚报。”

那胡洲正说得起劲,却一下被悟虚打断,正要生气,听得悟虚主动央求自己引荐去做书童,又高兴了起来,“这位小师父,怎么说我们都是人类,互相帮助不是?你也不要如此多礼,我若是引荐成功,也是有酬劳的。”

此刻,悟虚心中,却暗自念叨着,“玄影龙煞?玄影门?玄机子不是说据情报,玄影门乃是那东极岛恨散人幕后*控的么?怎么在龙宫结界之中,我似乎又看到了玄影门门主任长青的影子?这种杀气,这种功法?”

正所谓异域风情龙宫妙,纵是斋食海底捞。

晶币保命铸胸膛,玄影慑人头顶绕。

第一百二十六章 文试会

一处宽敞的练功房中,悟虚静静地坐在一个角落,津津有味地翻看着一册《东海轶事》,偶尔抬起头望了望场中正将一套飞龙拳打得呼呼有声的龙祯。

当日,那大户人家主事的龙婆婆,见悟虚与自己孙儿龙祯年纪相仿,一副小沙弥的模样,言语举止又显着一丝沉稳,当场便定了下来,将悟虚留在了府中,充作了孙儿龙祯的书童。

说是书童,其实不过是一个玩伴。这海族,不喜书文,龙祯也不例外,整日里不是四处闲逛,便是在练功房修炼家传的飞龙拳。

这飞龙拳,说是家传,悟虚看了几日,其实也平常得很,听底下仆人丫鬟说道,应该是龙婆婆当年侍奉龙宫公主的时候,得赏而来的,连带着这龙姓,似乎也是赏来的。

平日里,龙祯练功,悟虚是不需要陪伴的,另有一个叫做宝山的小伙伴,专门作为陪练。今日,是因为宝山前些日子在与龙祯练拳之际,被一击飞龙出海打伤了内脏,躺在床上休养,加之龙祯练功之后,又要外出,是以悟虚提前过来,等着待会陪其出去。

不一会儿,龙祯打了三遍飞龙拳,在两个丫鬟的服侍下,洗漱更衣之后,一边往外走,一边对悟虚说道,“小张,听说你原先是个和尚,想必是识字的了。你来府上几日,本少爷也没曾和你一起读过书,不知道这诗文方面,你可在行?”

化名为张生的悟虚,在后面,打了个哈哈,“小僧只识得几个字,背几段经文,诗词歌赋,却是不懂。”

龙祯却不恼,大大咧咧地说道,“不懂也没关系。你们人类鬼主意多,待会我们去了龙蟠岛,你得帮我”说着,把头凑在悟虚嘴边,一番嚼舌吩咐。

龙宫之中,海族占绝大多数,人类只是极少部分。适者生存,活在龙宫结界的,大部分人类,要么做了厨师,要么做了裁缝,有些幸运地做了什么掌柜,什么师爷,极少数的做了一些龙宫中的供奉,那真是极少了。譬如,刚到龙宫结界遇到的胡洲,他便是在一家海底捞做了个二掌柜,悟虚好的去处便也是大户人家的书童。

悟虚哼哼啊啊地应对着,待龙祯钻进一架海马车篷中,便站在车首马夫身后,随着徐徐启动的马车,开始观察街道的行人与事物。

这海底世界,毕竟不同于大陆,不同于人世间。绝大多数是海族,也有通用的文字,不过只是在一些大众场合偶尔出现,海中各族皆有自己的族语,不但本族之间一般是用族语交流,至于那些族中传承,更是以本族血脉为印记,以神念相传承,且上至最为高贵的龙族,到下面各族,阶层森严,几乎没有交流和沟通。

是以,悟虚虽然很快学会了海族通用语言,可以看《东海轶事》这样的普及读物,但对于东海龙宫结界还是知之甚浅。没办法,所谓百闻不如一见,悟虚现今只得采用这个笨方法,抓住一切机会多看多了解。

看过来,比过去,人世间、海底龙宫,悟虚发觉,不管哪个世界,都有性别和财富之分。男女有别,则有爱恨情仇;财富多寡,则有高低贵贱。

譬如这龙祯吧,虽然看似出生在大户人家,有专门陪读的书童,有专门陪练的武伴,可在这龙宫结界,也不过是中等甚至偏下的水平。他今日要去龙蟠山参加的聚会,便是他奶奶龙婆婆硬着老脸求来的,他方才对悟虚的吩咐,便是叫悟虚到时候想方设法引起聚会主持者龙宫小公主的注意,好能够被选作侍卫或者伴驾。所谓伴驾,大抵也不过是高一层的书童或武伴吧。

悟虚走马观花似的,随着马车在闹市穿梭而过,不由又想到了方才翻看的那册《东海轶事》,此书作者乃是一个人世间的进士,哪朝哪代已不可考,误入龙宫结界之后,以字画为生,时间长了,挑了些龙宫结界中一些传说和趣闻,写就《东海轶事》。不过因为是以人类视角和笔触写来,倒也颇受欢迎。

待到马车徐徐停下,悟虚随着龙祯下车,缓步向龙蟠山走去。但见,香车宝马,帅虾靓蚌,络绎不绝。龙祯掏出一块玉符,交与守在山脚的侍卫,领着悟虚,辗转来到龙蟠山数千米高处,又见一块方圆百亩左右的空地,挤满了花棚木台。龙祯和悟虚,寻到了一个大大的岚字黄边旗,在外围找了两个凳子坐了下来。

悟虚,一看这位置,再一看别人座位前竖着的小牌子,摆放着的各色果盘糕点,再看看自己面前黑压压的一片人影,便不由苦笑了起来:遇人不淑啊,看来这龙婆婆大户人家,也不过如此,自己到了龙宫结界,起点太低,不知何时能够触及到黑龙使这样的高层;想当初来时,这胖乎乎的龙祯还嘱咐我务必要引起龙宫公主的注意,这人海茫茫,群英荟萃,搞不好只有做背景的命了。

到了海底吉时,便有一个老乌龟出场,宣布东海龙宫第三十三届文武双全大赛正式开始。

悟虚来时,并没有听闻龙祯提到过这聚会的具体情况,如今一看这阵势,这名头,急忙向左右询问。惹来不少鱼泡眼,才从一个半人半鲸的混血儿口中得知,原来今日举行的是十年一度的文武双全大会。说起来,这文物双全大会,还是一个人类想出来的鬼点子,开始时博大家一笑,后来慢慢受到重视,由龙宫皇子公主主持,有宿老担任评判,成为龙宫结界各权贵一比风头,龙宫吸收人才的盛会。

悟虚看了看旁边只会打七式飞龙拳的龙祯,默默致哀。

莫说你只会七式飞龙拳,便是打遍龙宫无敌手又如何,到时候人家随便出一道文化题,略加刁难,你还不是只落得个莽夫之名?且去看家护院吧。。

那龙祯到了这里,看着这番阵势,也颇有自知之明,忐忑不安地对着悟虚说道,“小张,今天人比较多啊。”悟虚笑着点点头。

忽然,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也不知道从哪里了飞到场中上空,以海中通用语说道,“此次大会,文武双全者,前十名,可入龙宫,由龙王依据资质,授予各种官职;后十名,选做黑龙侍卫。”

话音一落,场内外便响起了一阵阵尖叫声和呐喊声!

悟虚,对黑龙二字比较敏感,拉着手舞足蹈的龙祯细问。那龙祯不耐烦地答道,“黑龙侍卫,就是给黑龙使做侍卫呗。”

给黑龙使做侍卫?这倒有趣,。悟虚心中想着。只不过到目前还不知道这大会文武比试,如何个比法。悟虚看了看龙祯,其已状若癫狂,犹如后世中国好声音节目中已经进入状态的观众,便按耐住询问,在一旁静观。

其实很简单,场中已经布下了两个透明小结界。但凡要参加比试者,可任选一结界进入。这两个小结界,一文一武。武的,很直白,很简单,就是十个擂台,谁站在擂台上,便须得接受打擂者的挑战,输了就下;文的,更简单,十个书桌,各有一人站在哪里,由其随意抽取各自书桌上的一道题目,若是能答对,便算过关,能过十关者,便算你文了。

最后,留在擂台上的十名选手,须要过文的那十关;若是先前过了那文的十关,也须得占住一个擂台。

不管是文试武比,结界之外的人都可以看个清楚。谁被谁给打下擂台了,谁有没有通过文试十关。

悟虚看了一会儿,细细一想,便知道,这海底龙宫结界,到底是尚武之地。那文试十关,虽说是由专人随意抽取摆放在书桌上的题目,但几圈看下来,似乎进去测试的人,十有**都能过关,看来这文试不过一种陪衬。反倒是那武比,须得真刀真枪的互相干一场。

所以,那武比结界的十个擂台,最受关注。绝大多数眼球,都集中在那里。

那第一号擂台,站着的是一位龙首人身的男子,身上一件黄色披风,手持一把圆月弯刀,站在那里,傲视全场,似乎龙宫中人。悟虚从开始到现在也没有看到有人前去挑战。因为有结界,所以悟虚不好贸然细看,也不知道其修为到底如何。

最好看的,还是第**十号擂台。不时有人挑战,不时有人被*出擂台。有一名刚刚被*出九号擂台的人,直接飞上十号擂台,口喷毒液,手持黑剑,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毒攻剑舞,又将原先占据在十号擂台的一个倒霉蛋,挤了下去,随后仰天长啸,引得场上阵阵欢呼。

悟虚看了看龙祯的号牌,问道,“你快上场了吧?”

龙祯哭丧着脸,“那个十号擂台的毒蝎箭鱼太凶猛了,我恐怕打不过。”

悟虚环顾了四周,自己座位附近有不少龙祯这样的,领了一个号牌,也是充充数,手里攥着,屁股却不敢离开板凳,入结界上擂台。

悟虚很谨慎地想了想,便对着龙祯说道,“这个文武双全大会这么多人,你先前给小僧讲的那些招数,要想引起龙宫小公主注意,恐怕难以奏效。莫若。。”凑在龙祯耳边,一阵细语。

龙祯睁大眼睛,“这样行么?若是叫人知道你替我参加比试,会被取消以后参加的资格的。”

化身为小沙弥的悟虚,笑眯眯地说道,“龙少爷,你顾着看比试,号牌掉在了地上,被我捡了去,你完全可以不知情,是个受害者嘛。再说,我要是被发觉,作为人类难逃一死,没有把握,我敢去做么?”

龙祯,想了想,“那你到时候演得*真点,卖力点,如果真能进入前三十名,兴许我奶奶能有办法,后续将我弄进龙宫去。到时候,我叫我奶奶给你一栋大宅子,两个人族丫鬟。”

悟虚轻轻地笑了笑,分开人群,到了一个偏僻处,换好衣物,乔装打扮一番,便手拿着龙祯的号牌,向着那文试结界走去。

这文试结界中,悟虚首先来到第一号书桌前,旁边站着的一个中年考官,看了悟虚一眼,说道,“是你自己选题,还是本考官帮你选?”悟虚略微躬身,“还是我自己来吧。”说完,随手从桌子上,拿起一块乌龟壳,一看题目,却是要求悟虚说出当今龙王的尊号和主修功法。这明显有媚上之嫌,不过悟虚也理会不了那么多,将什么真命天龙敬天爱民。一长川的封号念了出来,然后又将龙王主修的功法,天龙金身九转*说了一遍,便算是过关。

。待到了第七个书桌,题目便开始难了起来,悟虚抽到的竟然是一道论述题,“试论,龙宫结界的必要性及历史意义?”。悟虚,想不到,转世轮回这么多年,居然还能碰到这种论述必要性和历史意义的题目,绞尽脑汁,照着前世解答思想政治论述大题的思路和方法,搜肠刮肚,拼凑字数,摇头晃脑长篇大论。最后看见,那考官面带微笑,连连点头,继而以一种异样的神情望着自己,便知道见好就收,过犹不及,急忙打住。也算是过了关。

。待到走到最后一个书桌,那考官站在那里,微闭着双眼,看了看悟虚,“小娃娃,还挺能说的。不过这一关,本考官这里,你若没有真才实学,趁早还是弃考,免得贻笑大方。”似乎,很看不惯悟虚前面的有些表现。

悟虚理解地点点头,却见书桌上只有一张绢布,看了看这个貌似有人类儒生风范的考官,眼神稍一探询,便伸手将绢布拿到手中,轻轻展开。

绢布上面,是一幅淡墨情景画,左边是一个三四十岁的人类书生模样的人,身穿大红袍,胸带大红花,骑着骏马,在一群虾兵蟹将的簇拥下,往着一处巍峨宫殿而去;右边,是一处阁楼隐约于云层之中,阁楼中一个丰腴女子头盖红巾,斜靠在窗前,旁边站着丫鬟模样的两个美人鱼,正朝着窗外那人类书生指指点点。只不过那女子,双手与双脚依稀有鳞甲,显然是海族之人。

悟虚一看,便明白,这不就是《东海轶事》里面,所记载的有生柳毅,与东海之洞庭湖龙女互生爱慕,却因为人妖殊途,为世人所不容,更被龙女兄长横加阻拦,龙女被许配给泾阳龙王次子,遭受虐待。后几经波折与坎坷,两人回到东海海底龙宫结界,终成眷属的故事。

再一看考题,却是要以此画作诗词一首,这才明白方才考官为何说不要贻笑大方,这诗要做得不好,或者有争议,那是要闹笑话、打口水仗的。无它,诗歌嘛,最易传播出去,也最易被人评论。像前世,一场大地震之后,有人做江城子,什么“纵做鬼,也幸福”,却是被众人诟病耻笑奚落,估计死了也要收入其墓志铭。又比如前世某位伟人,率性而为,冒天下之大不韪,以屁入词,惹来纷争不断,多年不休。

眼下,要以此情景画作诗词一首,却是有点难度了。悟虚,也不知道刚才那些施施然从此通关之人,是如何作答的。

皱眉,将绢布拿在手中,看了又看,一时竟然没有半点灵感。

僵持了片刻,那考官晒然道,“若是做不出来,便下去吧。回去再读几年圣贤书,再来。”

悟虚,听得这考官如此说道,反倒有了破题之处,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人妖殊途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烟波,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未嫁时,兄如父,身似蟒。

泾阳荒野曾牧羊,洞庭湖,投书郎。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天若有情天亦老,再回首,东海藏。

悟虚将此仿照苏轼《江城子》的词句,漫漫吟出。这文试结界中,坐在老远的后面,闭目养神的总考官,便睁开了眼睛,破例地站起来,一挥手,顿时结界上空便浮现出悟虚刚才所作的词句。

然后,隔着老远,将悟虚打量了一下,便向着东方正首的席位飞去。

正所谓本是人类鬼点子,才有文武比试会。

世上哪有齐全美,终成眷属老大回。

第一百二十六章 假把式

那龙祯见文试结界上浮现出自己的名字,不断变幻着色彩,绕着结界螺旋上升了一圈,最后升到高空之中,不由捏着小拳头,在原地蹦了起来,嘴里喊道“龙祯加油,龙祯加油!”

悟虚见最后那名考官,惊诧莫名的望着自己,心中暗暗得意:这下应该勉强过关了吧。微微施礼,转身退出去,赶往对面的武比结界。

文试好说,武比却是颇难,自己现在的身份,不过是家世平平的龙祯,如何在武比中,既能够引起别人注意,又能拿捏好分寸,不至于引起别人的怀疑,还须得好好斟酌,随机应变。到时候,把龙祯推送到龙宫,最好是黑龙使那里,再看看是否有所发现?

只不过,这龙宫结界,不亏是容纳东海海族的大结界,似乎和观音菩萨赐下的海螺道场不相上下,自己不是结界之主,身处其中,居然完全和外界中断了联系。原先自己和赵彤、刘伯温、玄机子、玄机子,还有朱元璋传讯符,全都失灵。也不知道,外面局势如何?自己到时候离开龙宫结界,如何与龙祯等人保持联系?。

心中翻来覆去地想着,悟虚迈进了武比结界。

此刻,武比结界中,进行到现在,形势已经比较明朗,后七个擂台,几乎没有人去挑战。似乎大家都默认了前七名的存在及次序。只剩下一二三这三个擂台,还不时有人跳上去。

悟虚驻足观察了一下,便发现,每一个擂台都有一个小的结界,想要打擂,首先须得具备一定的实力,冲得过这个小结界。第一个擂台需要凡尘一层的修为,倒数过去,悟虚暗暗乍舌,那第十个擂台,莫非需要真人一层的修为?这搞个运动会,居然把真人修士也拿来当运动员?而且,这文武双全大会,参与者都是年纪在二十以下的,莫非海族如此厉害,二十不到,便有真人修士?

悟虚走过去,不顾旁人异样的眼光,默默感应了一下,还好,还好,第七**处擂台的小结界,都是设定在凡尘七层的修为便可进入。

悟虚此刻显示的是凡尘三层中期的修为,自然只能去闯一二三处擂台,而且还不能最后占住一个擂台,那样肯定就是本次大会的前二十名,到时候什么大会颁奖,公主及黑龙使者接见,马上就露馅。

那些结界中好事者,见悟虚一身儒衫,从文试结界通关,进来之后,东看看西逛逛,把一到十个擂台看了一遍,却迟迟不去挑战,便吼道,“喂,文艺少年,莫不是个假把式,快点上啊。”几个刚败下阵来的,更是一边炫耀地摸了摸身上的伤口,奚笑道,“看这模样和架势,多半是个银样蜡枪头。”周围一些便哄笑道,“这个典故用得不错,哈哈。”

文试结界中,那方才飞到东方正首向龙宫公主和黑龙使者禀报的总考官,和几名考官站在那里,看着悟虚在武比结界中晃来晃去,遭受奚落,却似闲庭信步,便担忧地说道,“此子,在我们这里胡闹也罢了,修为不过凡尘三层,居然还跑到那边去。”旁边,那名最后一关的考官说道,“我方才查阅了一下,那龙祯乃是原先龙颜公主侍女的孙儿,本族是铁甲虾,断无可能知道苏东坡的江城子,并仿照做出方才的词句。此子,应该是人类无疑,”顿了顿,压低声音,“搞不好,还是刚从外界来的。”

悟虚正想着如何用龙祯平日苦练的飞龙拳,飞到一号擂台表演一把。浑然不知道,自己的底细已经被这些文试结界中的考官看穿。

所谓飞龙拳,走得是刚猛路数,以龙族基础心法,取飞龙在天之意境,练到后来,双臂便犹如两条出水蛟龙,开阖之间,风起云涌,拳头化作咆哮龙首,声威十足,冲击力极强。但须得龙族之人方能练到这般境界和威力。

若是别的海族或者人类,若是没有极强的体魄,练到后来,反而伤身,而且若是没有龙族本命神通,便就算练到后面,拳头所至,也只有声声龙吟,金光闪闪的龙首之像,却是万难显现。

悟虚想了想,心里有了几分计较,便一跺脚,飞向那第一号擂台。

结界内顿时热闹起来,许多人都围了过来。无他,悟虚方才施施然地转悠,在别人眼里,那是十足的装模作样。此时,悟虚猛地飞起,要挑战第一号擂台,大家都等着看好戏。

如今占据着第一号擂台的,是一个鱼头人身的少年,眼珠呈淡黄色,双手如扇状,覆着层层银色鳞片,悟虚来到龙宫结界也有几日了,识得这少年,乃是巧目金鱼一族。多目金鱼,本命神通开启之后,两颗眼珠便可以射出迷离之光,有炫人耳目、惑人心智的作用。

这多目金鱼少年,显然在十号擂台,最辛苦,最容易受到挑战,好几次便是仗着这开启的本命神通,出其不意,干扰对手心智,一举将对手击下擂台。

悟虚看着这少年身上的血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这少年,将眼睛一翻,怒声说道,“区区凡尘三层,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待会滚下去,找块软点的地。”说罢,一抖手中长枪,朝着悟虚刺了过来。

悟虚往侧前方踏了一步,半蹲着身子,右手握拳,朝着斜上方欲击还收,正是飞龙拳的起手式,海底蛰龙。

外面围观的人群顿时大哗。

“这家伙疯了么?人家凡尘四层后期,他连兵器都不用,打起飞龙拳来了!”

“还他妈的是起手式!”

“哼,人家长枪回撤,刺你的拳头,你这家伙的手就废掉了!”

果然,这多目金鱼少年,一扭身,双手一摆,长枪直接朝着悟虚两个拳头轻轻对过来。

悟虚不慌不忙,打出一招龙游四海,双脚不断变换,同时双拳快速抡出一个个圆圈,生出一股连绵不绝的吸力,将那如影随形的枪头微微引到一边。

只见擂台上,到处都是悟虚闪动的身影,隐隐将这少年围在中间。

台下的观众,又叫道,“这打得什么飞龙拳,龙游四海,打成了泥鳅入海!”

这倒也是,悟虚只是模仿飞龙拳的招式,龙游四海这招,本身是要身如娇龙,一边游走,一边闪电出击。悟虚却将直拳改成了抡圈。

那多目金鱼少年,原本见悟虚以飞龙拳迎战自己的长枪,正打算以长枪直接废了悟虚的双手,却想不到,悟虚将霸气十足的飞龙拳打得如此猥琐,两个拳头,根本不与自己枪头硬碰。

便站在中间,冷笑着,以枪做棍,使出一击横扫千军,也是一个抡圈,要一力降十会,将悟虚打出擂台。

悟虚此刻施展的是凡尘三层的功力,被多目金鱼少年这么一*迫,也只好暂时往外退。谁知对方得理不饶人,灵力灌足到长枪,枪头喷出一道道黄色光芒,将悟虚又是*退了几步。

片刻之后,这多目金鱼少年,飞到半空中,居高临下,使出本命神通,双眼用力一瞪。悟虚便看到其两颗眼珠微微凸起,变成深黄色,随后射出两道淡淡的金光。

悟虚本来可以暗中用曼陀罗法界将这两道金光吸收,但却弃之不用,侧身弓步,一边后退,一边双臂不断交叉向上,将原先飞龙拳中向下俯冲的一招龙归大海,改做向上格挡,同时取原先飞龙拳中蛟龙戏水之意,以灵力将周围水气聚集,在自己头顶乃至周围逐渐形成一层薄薄的蓝色护身水晕。

场外众人便见到那两道金光,射入蓝色水晕之后,一番折射、散射,加反射,犹如吹起一个光怪陆离的肥皂泡般,转瞬之间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悟虚双臂舒展,运拳如飞,周围水气不断急速凝聚过来,在悟虚周围似乎形成了一个小型的蓝色水结界。

悟虚在其中,身影闪动,飞快地打出飞龙拳前五式,海底蛰龙、龙游四海、蛟龙戏水、困龙出海、龙归大海。一边打,一边融入自己的理解和意境。

那巧目金鱼少年,见自己的迷离眼光奈何不了悟虚,又见悟虚在下方声势逐渐浩大,便收了本命神通,借着高处之势,人枪合一,成一条直线,奋力向着飞上来的悟虚刺去。

悟虚,见长枪刺来,在水晕中猛地一扭腰,一个神龙摆尾,双手分开水晕,飞了出来。

悟虚在空中长啸一声,“飞龙在天”。

只见其,双脚并拢,左手提拳置于腰间,右手握拳,笔直地向着巧目金鱼少年。正是将方才几招拳法中积聚的灵力,一起从拳头激发出去。顿时,一条蓝色水龙从拳头飞出,扬着两只利爪,气势汹汹,直奔上方对手而去。

武比结界中的所有挑战都会实时呈现在那层类似光幕的结界上。这条栩栩如生蓝色水龙刚从悟虚拳头飞出,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有的人正要尖叫,却不料擂台上又生变故。

那条蓝色水龙,还没飞到对手跟前,便被交错而过的长枪气势震散,化作倾盆大雨,哗哗啦啦地落了下来。淋成个落汤鸡的悟虚,顾不得全身湿透,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根灰不溜秋的擀面杖似的棍子,险险地将巧目金鱼少年的长枪挡住,却无从借力,直接坠落下去。

此刻,悟虚倒是机警了几分,连续几个侧空翻,方才没有摔倒在地上。

场外顿时传来一阵嘘声。

悟虚似乎也窘迫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低着头,飞快地跑出了武比结界,回到龙祯之处。然后拉着龙祯,飞快地跑下龙蟠山,连山脚的马车也不坐。找了一条偏僻的山路,偷偷摸摸地回到了府邸。

回来没多久,还没到晚膳的时候,龙祯便哭丧着脸找到悟虚,“现在外面都在说我是银样蜡枪头,练了几招飞龙拳花架子,去比武,结果被打成了落汤鸡,最后抱头鼠窜,连马车都不敢坐了。”

悟虚笑了笑,“那是别人不懂,你小小年纪,又不是龙族,能够凭着七招飞龙拳,以拳吸水,打出水龙来,又怎么会是银样蜡枪头呢?我要是不这么拿捏分寸,快速离去,你怎么能够既能够引起龙宫公主或者黑龙使注意,而又不当场被拆穿呢?”

这个道理,悟虚在回来的路上也给黑脸龙祯讲过,毕竟自己冒着他的名头,当众来了这么一出。

龙祯,又反复计较了一下,说道,“道理好像是这个道理,可我怎么给奶奶解释?奶奶待会估计就要回来了。”

悟虚正色道,“便按照我们回来的路上商量好的说。不光是你奶奶这里,若是后面有人来问你,你也要这样回答,不然,莫说你从我这里学不了飞龙拳,当不了侍卫或者使者,说不定你我还有性命之忧。”

龙祯,一副上了贼船的样子,看着悟虚,好半会儿才叹了口气,“怪不得都说你们人类诡计多端,本少爷现在上了你的贼船,暂时也只能这样了。”

悟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小僧见你与我佛有缘,这才出手相助。龙大少,你怎么反而心生嗔恨呢?”

正所谓劝君少放酸溜屁,字里行间露私密。

巧目金鱼眩金光,龙拳戏水出海意。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安丰孽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便有下人禀报,龙老太太回府了,要龙祯赶紧去见回话。

龙祯匆匆离去之后,当夜便没有再来。想来是暂时按照悟虚吩咐的话语,暂时糊弄了过去。

今日这么一番折腾,虽然或多或少引起了龙宫公主和黑龙使的注意,但也不知道龙祯几时,有多少可能,进入龙宫之中或者黑龙使那里。姑且算是一步闲棋吧。

悟虚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床上,想了想,又觉得无甚趣味,玄影门,与我何干?我已经将身份转给玄机子了。再说,当务之急是离开龙宫结界,进阶真人,然后看怎么去天外天。

想到这些,悟虚又不由翻看了一下须弥戒中的传讯符,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道大陆的局势怎么样了?赵彤是否已经到了应天府?刘福通想必已经与安丰城共存亡了吧。”



应天府大元帅府,后院一处阁楼的顶层,正传来一群男女混杂的读书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环而攻之而不胜”

一名素衣女子,圆脸长眉,五官方正,正端坐在上首,一边看着下面侍婢抑扬顿挫的读书声,一边对着旁边低头看书的赵彤,说道,“难为妹妹戎马繁忙,还来看我。”

那赵彤,看了一会,合上书册,望着这穿着朴素却又带着几分威严的女子,欲言又止。

这女子正是马灵华,自从觉醒之后,不但更为知书达理,将府中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而且以元帅夫人的身份,不但安抚住留守在应天府的诸将家眷,便是那些谋臣猛将,但凡见面,三言两语,无不笼络得喜悦诚服。令得奔波在一线沙场的朱元璋,省心不少,颇为倚重。

今日,马灵华闲来无事,正召集一些奴婢,教学儒家《孟子》篇章。从滁州随着刘伯温和玄机子,来到应天府的赵彤,却入府拜见。

马灵华,通过章溢,早已知晓赵彤得身份,之前也见过几次面。如今,见赵彤在那里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样子,便挥手令座下人散去,对着赵彤叹道,“妹妹此刻前来,想必还是那件事情了?”

赵彤默默地点点头,斟酌了一下,“如今张士诚,虽然没有再明着降元,但却是与元军,互有默契,一心想着攻占应天府。而滁州,又直接在其兵锋之下如今已是险象环生。”

原来赵彤先行到了应天府之后,朱元璋与马灵华亲自予以接见,但却将小明王等人一直留在滁州,只推说眼下战火四起,兵力不够,难以安全奉迎。

刘福通在安丰城破之后,以黑龙殿中四面山水英雄屏风为阵眼,以城中早已淤积的怨气和那几日满城血气,发动先前指引陈玄礼、胡大山四人在四方城门布下的“四方冥狱”阵法,将安丰城活生生变作了人间炼狱,凡进入城中者,全都为原先城中死者所化之厉鬼所攻击。

那一日,不但普通军士折损无数,便是修士也是如此。据说,元朝派来乘胜擒拿刘福通的喇嘛高手胡赞干达,张士诚方面东海联盟派来的三石道人,这两个真人修士,也在此阵中身死道销。

朱元璋率领军队,后面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以安丰城为中心,方圆三百里,天地无色,生灵涂炭,怨气、杀气、腐气、死气,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蘑菇黑云。人马莫能近。遂遍邀天下高僧,前来超度亡灵。

原先一直对朱元璋不理不踩,隐遁世外的花莲妙法宗,也居然罕见地派出以真灵大修士智愚为首的三十三名僧人,昼夜兼程赶来,以九死一生的姿态,闯进城中,结净世白莲阵,诵经三天三夜。最后,那智愚只带着妙音和妙法二人从城中离去,其余僧人尽皆圆寂。

马灵华,见赵彤果然是为此事而来,只得说道,“当日,安丰一事,天下震动。张士诚麾下大将吕珍及数万士卒,尽皆屠没,损失惨重。如今,若是贸然将小明王迎回,张士诚恼怒,即可挥军西进,与陈友谅,呈东西夹攻之势,应天府自顾不暇,很难周全。这番道理,妹妹想必懂得?”

赵彤,叹了一口气。马灵华这番话,刘伯温和玄机子早先便对自己说过。

昨日,小明王韩林儿托人带来亲笔血书,言辞间声泪俱下,凄凄惨惨,自己心中不忍,这才厚颜找马灵华求情,希冀其他能修书一封,说动正在太平一线阻击陈友谅的朱元璋,派军将小明王等人接到应天府。

如今看来,怕是绝难如愿。朱元璋宁可增派军队到滁州,也不愿接回小明王,明摆着是要小明王当作靶子,承受张士诚的怒火,吸引其兵力。

那马灵华又问道,“据说刘福通将白莲令交给悟虚大师保管,不知道可有此事?”

满腹忧虑的赵彤答道,“确有此事。当初情况紧急,刘丞相亲自拜托,悟虚大师这才答应暂且保管,待以后再交还给小明王。”

马灵华缓缓说道,“也不知道悟虚大师如今身在东海何处,传讯符也联系不上。”见赵彤更加愁容满面,急忙说道,“那日,妙音大师出了安丰之后,提到过,花莲妙法宗内悟虚大师的命牌完好如初,妹妹不必担忧。”

悟虚出自花莲妙法宗,赵彤也是知晓的,见马灵华如此说道,便惊喜地问道,“真有此事?是妙音大师亲口对张大帅说的?”

马灵华稍微顿了顿,点点头。

赵彤到了应天府,受到朱元璋和马灵华亲自接见之后,便知晓了悟虚与朱元璋的关系,心知马灵华,不会在这件事上敷衍自己,便笑了笑,提起几分精神,向马灵华道谢告辞。

待到出了帅府,赵彤走到半路,又来到刘伯温住处,将悟虚在花莲妙法宗的命牌完好如初一事告知。

刘伯温在那里沉默不语,半响,只嘱咐赵彤且宽心,也不用再为小明王一事奔走,且在住处静待消息便是。

待赵彤走后,玄机子从后面走出来,对这刘伯温说道,“先前借着小明王一封血书,怂恿赵彤去向马夫人求情,如今又叫其宽心静待消息。如此,不怕悟虚道友回来,责怪刘兄你么?”

刘伯温笑道,“有些时候,有些消息,只有赵彤姑娘能够打探得出来。况且,刘某又不是为了一己私利,悟虚大师又岂会见怪。”

赵彤为悟虚施展天魔舞秘术之后,如今仅有凡尘一层的修为,在玄机子眼里,如同废人,只不过因为悟虚临走之时,郑重其事的拜托,方才留心。此刻,见刘伯温说到消息,便转口问道,“不知道刘兄从赵姑娘方才的叙述中,得到什么消息?是那白莲令么?”

刘伯温抚掌笑道,“原来佟兄也注意到了这点。”

玄机子呵呵笑道,“那马夫人是从天外天下来的,她主动问起白莲令。若是不知道她身份便罢了,若是你我知晓的,难道不觉得蹊跷么”

刘伯温,却不答话,拂须片刻,方才说道,“如此重物,花莲妙法宗又怎能任其流落在外呢?让外宗一个走火入魔的刘福通拿在手中?”

玄机子,也是坐在那里闭目沉思,忽然面带异色,望着刘伯温,开口说道,“刘兄乃是儒门大修,可知道有什么年轻孺子,修为在凡尘三层左右,近日在东海游学?”

刘伯温,心中正想着许多事情,被玄机子问得莫名其妙,略带不悦地答道,“没有!现在哪有十三四岁的孺子,修为还在凡尘三层。想我刘伯温,十三四岁之时,虽然诗词书画,都有涉猎,但修为也不过仅仅凡尘入门而已!”

忽然,刘伯温,疑惑地望着玄机子,“近日在东海游学?”

玄机子一愣,似乎也意识到刘伯温的疑惑,稍一踌躇,便说道,“玄影门刚才发出一则消息,有人重赏,打探这条消息。十三四岁,擅长水性功法,通诗词。”

刘伯温一拍掌,“定然是悟虚大师!十三四岁的儒门学子,凡尘三层修为,哪个不是当作宝贝,放在家里宗门,细心栽培又怎么会到东海妖盟地界?悟虚大师法界修成,水属性功法,还不是随手模仿?诗词?你我修道之人,到了真人左右境界,哪个不是触类旁通?”

正所谓无数杀孽蘑菇云,三十白莲多圆寂。

明王滁州作靶子,悟虚东海传消息。

第一百二十八章 黑龙使

龙宫结界里面,其实本没有昼夜之分,只不过组成此结界的七龙珠有三颗,在结界上空不断变幻方位,忽远忽近,时隐时现,故此有了明暗之分。

眼下,结界上空只有一颗龙珠,缓缓向西北角落去,正是龙宫结界中傍晚时分。一个练功房中,龙祯时而游走,时而飞跃,双拳所过之处,水雾升腾。到了后来,若是凡夫肉眼,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在一片水雾中闪动。

那龙祯忽然大喝一声,从水雾中腾起,一拳击向空中。随后缓缓落地,垂头丧气地走到悟虚跟前,“怎么我还是打不出水龙来?明天我就要去碧游宫报道了。”

悟虚看着一身臭汗的龙祯,说道,“你方才在水雾中,打到后面神龙摆尾之时,还是没有控制好,不但要腿脚用力,而且双臂要先散去力道,在脚跟离地同时再使尽全身灵力,猛烈向上分击,荡开原先吸附在拳头上水雾。”

龙祯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再说,我散去力道,再使尽全身灵力,那么短的时间,怎么来得及?我练到现在,大约也只能一下打出七分灵力。”

悟虚道,“你现在修为刚刚凡尘二层,要打出水龙,必须一瞬间打出全身灵力,不然难以牵引先前已经形成的水雾,形成水龙。”

龙祯更加疑惑,“既然是要牵引那些好不容易打出的水雾,怎么有在神龙摆尾的时候,要暂时先散去力道,中断拳头与水雾的感应呢?”

悟虚答道,“你本不是龙族,这飞龙拳打到后面,对你有天然的压制,若要想腾空打出飞龙,其实只有取巧,待飞龙拳的拳意自然而然充斥在水雾中的时候,一拳震开水雾,同时又能有足够的灵力,在一刹那间,将这些水雾聚拢成水龙。”

龙祯,看了看悟虚,“怎么我看你在武比结界,打得一气呵成,根本没有散去灵力,而且在后面飞龙在天那招之时,脚下还有水波荡漾?”

“那是因为我功力比你深厚,而且,”

“而且什么?”龙祯知道这而且后面才是重点。

“而且,我是龙的传人。”悟虚笑了笑,见龙祯带着几分鄙视和哀求,心中不忍,整容说道,“你不是龙族,要想打出水龙,须得首先鱼跃龙门、化身成龙,施展那一招神龙摆尾,勇往直前,破开先前笼罩在周围的水雾,如此方能掌控水雾,飞龙在天。”

“妙哉妙哉,好一个勇往直前,飞龙在天。阁下一语道破了这飞龙拳的要义,看来在大陆也不是泛泛之辈吧?”一个头戴四方冠的老者,宽袖长袍,一边说着,缓缓从门外走了进来。

悟虚一看,这老者不是当日文试结界中靠在一张松木椅,阖眼养神的总考官么?

这老者走到悟虚三米处,停了下来,静静的看着悟虚。

静若深渊,行若松柏,悟虚看不透这老者的修为境界,知道定然是真人层级的高手,不动声色地将龙祯拉到身后,然后合掌稽首,“小僧拜见前辈。”

“小友不必客气,老朽痴长几岁,你我可平辈论交。”

悟虚当然不会蹬鼻子上脸,又默默微微一躬身。

这老者见悟虚如此,不由笑道,“若此多礼了,若是有暇,可否一叙?”

悟虚理会得,正要交待龙祯先行离去。

老者开口说道,“龙祯是吧。你且先回去,明日到碧游宫报道便是。”

龙祯似乎认识老者,急忙走到悟虚前面,对着这老者一鞠躬,然后期期艾艾地说道,“多谢沧澜先生。”说完,看了看悟虚和这老者,识趣地离去。

一番详谈,悟虚才知道这老者,沧澜先生,乃是北宋靖康年间,来到龙宫结界,进入碧游宫,后又做了碧游宫的首席。

这碧游宫,前身本是龙王的一处行宫。因为龙王平时喜欢大宴宾客,席上又喜欢召人吟诗诵词。有一次,一个流落到龙宫结界的人类道士,献了一首《清平调》,龙王大悦,应其之请,将碧游宫划给流落到东海海底的人类修士居住,并封其为首席。近千年来,碧游宫汇聚了很多大陆修士,释儒道皆有,依附于龙宫,为龙王效力。只不过佛门有些特殊,个个都要剃光头,吃斋禁欲,所以两三百年前,慢慢外出,形成了海枯寺。

虽然早已知晓大陆的大致情况,待从悟虚口中,再次确认,以及听闻一些细节,沧澜先生还是唏嘘不已,长叹不止。

“想不到老朽当日投海没多久,北宋便被金兵所灭;南宋偏居临安,又亡于蒙古。”沧澜先生,缓缓说道,“据闻,如今元朝衰败,大师刚从陆地来,可知中原汉室当有何人匡复?”

悟虚想了想,答道,“自从韩山童、刘福通以白莲教起事,各路义军纷纷响应,倒有大半打着白莲教的旗号。想必这匡扶汉室之人也定当在白莲教中无疑。”

沧澜先生,吟了悟虚当日在文试结界中所做的一句诗句,“天若有情天亦老,再回首,东海渺。”方才徐徐叹了一口气,“历朝历代,王朝更替,莫不是儒门贤能之士,察天地,通古今,辨阴阳,安百姓,辅佐明君,匡定天下。到了如今,儒门不昌,还要靠西方教义,聚集黔首,揭竿而起。”

悟虚微微一笑,低头不语。

沧澜先生,猛然看到悟虚的小光头,猛然笑道,“失礼失礼。”

悟虚合掌道,“无妨。这也许就是天意吧。若说天下,何来东西南北之分?我们佛门有言,不可着相。所谓西方教义,到了中土,不就是东方教义了么?”

沧澜先生,哑然失笑,“这倒也是,便如我等吧,流落到这东海龙宫结界,那还分释儒道?都是融入,则都是海地人;若是不能融入,也就是个外乡人罢了。”

这些话却是扯得有些远了。

悟虚微微停顿,便主动问道,“不知沧澜先生,今夜到访,有何指教?”

沧澜先生,便道,“自从龙王三太子,私自出去,音讯全无,龙王震怒,发动七星锁月镇海阵,封锁了所有外界的通道。不但结界中的人难以出去,便是外面的真灵大修士也绝难进来。不知道大师是怎么进来的。”

待到悟虚说明之后,沧澜先生眼中精光一闪,思虑片刻,对悟虚说道,“你的身份,除了那海底捞二掌柜,还有谁知晓?”

悟虚一听,心中咯噔一下:这沧澜老先生居然连那海底捞二掌柜也提前打探了出来。嘴上缓缓说道,“除了此人,应该便无人知晓。”

一身正气的沧澜先生,望着以眼神探询的悟虚,正色说道,“大师是以为,老朽心存恶念,打算杀人灭口么?”

悟虚只得摇摇头,“老先生饱读圣人书,应该不会如此。只不过,因为小僧之事,如此慎重,小僧心中困惑。”

沧澜先生,望着悟虚,虽然没有外放气势,但是站在那里,真人修士那股无形的压力,夹杂着儒门浩然之气,犹如江河倒灌,弥漫在小小方圆百米的练功房中,却似四海奔流。

悟虚,静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自从在小青山下范蠡的隐居洞府中,接触过先秦诸子的思想光辉之后,儒门那种浩浩荡荡的气息,对于悟虚来说却是如春风拂面。只要沧澜先生不显露杀意,如今苦苦等待机缘晋升真人层级的悟虚,是毫无压力。

沧澜先生,见悟虚不卑不亢地站在哪里,便问道,“大师进来之后,想不想出去?”

这不是废话么?悟虚点点头,同时暗中分出神识进入曼陀罗法界。

沧澜先生,微微皱眉,似乎感应到了悟虚法界的存在,继续问道,“为何想出去?龙宫结界中,龙王对我们人类忠于龙宫的修士优待有加,而且结界中,无王朝更替,更无战乱,资源丰富,岁月悠长。”说到这里,沧澜先生语气放缓,神色轻松了不少,“你要是在人世间,修炼到真灵层级的几率若是十分之一,那么在龙宫结界,你的几率便是十之四五。”

十分之一,对比十之四五,这差别可大了,可以说是天壤之别。悟虚暗自惊诧和心动,同时也想不通这沧澜先生为何如此对自己隐隐威*利诱。想了一下措辞,吟道,“少小离家老大回,小僧只不过是想家罢了。”

哈哈哈。。

一阵大笑,在四面八方响起。随后,一个黑影从外面飘了进来。那黑影宛如黑洞一般,将练功房内的光线,拉扯进去大半;练功房陡然一下,变得昏暗起来,映衬出这黑影几分阴森幽远。

黑龙使!悟虚心中惊叫道,这黑影虽然没有外露气息,但是那种浸入骨子里法界中的无差别杀意,却是令悟虚记忆犹新。当初,玄影门门主任长青,一袭黑帽黑罩黑衣,杀意如潮,*迫自己加入玄影门,担任客卿的时候,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正所谓人间教义东西流,沧澜之水自碧游。

去留随意何须问,少小离家想回头。

第一百二十九章 起波澜

“黑龙使,想不到今夜也有如此雅兴。”沧澜先生沉声说着,微微佝偻的腰背挺直起来,两道淡黄色的气流从圆鼓起来的宽大袖袍,涌现出来,缭绕在身边三尺方圆,远远望去犹如一颗扎根峭壁云雾的黄山老松。

悟虚见这两人似乎有点不对路,便打算坐山观虎斗,悄悄地后退了两步,曼陀罗法界隐隐浮现,却是化作一片莲海,将这二人外放的气势挡在了身前。

“退什么退?”那黑影瞧着悟虚,哼了一声,“方才你不是教导别人要什么勇往直前,飞龙在天么?何以自己却做了缩头乌龟?”言辞虽不满,但语气却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悟虚暗暗纳闷,怎么这黑龙使变得如此和蔼,难道这龙宫结界真的出不去,那外面玄影门门主任长青是另有其人。

那黑龙使似乎无意与沧澜先生在此打斗,说罢悟虚之后,黑影缓缓散去,露出真身,房内又变得光亮起来。

悟虚一看,此人长得仪表堂堂,白面无须,浓眉高鼻,身着一水的黑衣,站在那里威严十足。不由叹道,这黑龙使和那东极岛浩然真君赵浩然有得一比,都是外表看起来卖相极好,宛如正人君子,实际上大奸似忠,杀人于无形。

沧澜先生,见黑龙使散去黑影,便也缓缓收了收衣袖,重新换做刚才老态龙钟的样子,说道,“黑龙使威名显赫,杀伐果断,有谁人不怕?”

黑龙使一招手,练功房角落的一个石墩,轻飘飘地飞到身后,施施然坐下之后,方才对着沧澜先生和悟虚,轻轻笑了笑,“本人杀该杀之人,若是命不该绝,有何惧之?”

沧澜先生,见状也一摔袖口,召来一个石墩坐下。

悟虚见状,自己还没这份修为,想了想,大大方方从须弥戒中取出一个蒲团,一屁股坐了下去。

那黑龙使,向着悟虚微微点头致意,然后也不兜圈,直接对着沧澜先生说道,“沧澜子,按照协议,大师应当入我黑龙殿。”

沧澜先生,沉默了片刻,说道,“龙宫结界,千百年来,一片安宁,你我又都受龙族恩惠,难道你真的忍心,将此处也搅得血雨腥风?”

黑龙使,一拍大腿,“你们这些酸儒,修到了真人境界,却还是只知道什么忠君报国,什么祖宗之法。”

“龙王有令,结界中人不可出去。如今,黑龙使,自己来去自如不说,却想着彻底打通通道,带着众人离去,这后果,不知道黑龙使想过没有?”

“少小离家老大回”黑龙使吟出悟虚方才引用的诗句,“这些人都想重返人世间,看一看,走一走,也算是。所谓叶落归根,有何不可?”

“可通道一旦打开,结界就完全暴露,你置其他海族于何地?人世间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掳掠,便会随着从通道涌进来的人,降临到如今祥和安乐的龙宫结界!”沧澜先生越说越激动,最后指着黑龙使,反问道,“你说我是酸儒。当年不事二主、一心求死之人,却要趁着龙王已达天年之际,阴谋颠覆,这样便不是酸儒了么?”

两人说得这些,悟虚却是完全不知道来由,只是感觉自己似乎不应该听这些龙宫结界的高层斗争隐秘,急忙道,“两位前辈,这些话题,太高大上,小僧是否需要回避一下?”

沧澜先生和黑龙使,似乎已经如此般争执过多次。悟虚如此一插话,两人互相对视片刻,便双双停了下来,各自沉默。

黑龙使,忽然问悟虚,“大师方才直言想回到人世间,若是有人不让你回去,说是恐怕影响了结界中的祥和安宁,大师作何想,有何言?”

悟虚不好接话,只是一合掌。

沧澜先生,哼了一声,“你用不着拿这套说辞,来煽动蛊惑人心。说起蛊惑人心,你倒是颇有天赋,估计人世间有不少读书人被你那句”

话还没说完,悟虚只觉得练功房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一浪接一浪的杀意弥漫在四周。只听,黑龙使者冰冷的声音,在四周响起,“沧澜子,你不要*我动手!”

那沧澜先生似乎也知晓捅到了黑龙使的痛处,便住口不言。好一会儿,,沧澜先生,忽然也叹了一口气,意兴萧索地看了看黑龙使,说道,“文先生,秦某又何尝想阻止你们离去。秦某只不过在乎的是龙宫结界众人能否不受影响,在这仙路断绝的时代,得以保全。”

说完,又深深的看了悟虚一眼,“这位大师,你是出家之人。出家之人讲求的是慈悲之心,无相布施。你既然来到龙宫,便是佛门所谓机缘。何去何从,你可详问文先生之后,再做决定。”说完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只见其背在身后的右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片龟甲,那龟甲在无边黑暗中始终不卑不亢地散发出淡淡的青光;其胸膛前又浮现一片血红,将那无处不在的杀意,急速地吸收消解。

黑龙使,猛地站起来,指着沧澜先生,大声道,“想不到你的赤子丹心诀到了如此境界,居然在我的玄影龙煞气中如入无人之境!”

沧澜先生,一边似闲庭漫步,一边缓缓吟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青照汗青。”

哈哈哈。。

黑龙使又像刚才进来时候那样,置身于一团黑影之中,仰天长笑,“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你没有真正经历国破家亡,生死惶恐,又岂能真正做到‘人生自古谁无死’!”

说罢,也不管悟虚这个凡尘修士还在一旁,黑影扭动,闪现在沧澜先生跟前,伸出手掌,射出五道龙形黑煞。这五道小小龙形黑煞,一离开黑龙使的五指,便急速膨胀,各自依照方位,穿梭逡巡,以阵法之势朝着沧澜先生奔去。

悟虚在后面,只感到,一刹那间,便有一座黑龙炼狱笼罩过来,暗道一声不好,*纵曼陀罗法界,苦苦抵抗四面八方那裹带着肃杀暗蚀的龙形黑煞。

只见前方的沧澜先生,右手抬到腹前,手中龟甲虚浮,上面闪现一个个古朴文字,尽皆透露着沧桑厚重的气息,环绕在胸前。待到沧澜先生,猛地长啸一声,将胸膛一挺,浑身发出一道道鲜红光芒,那刚刚出现的青色文字便带着一丝红晕,飞回到龟甲。

后面的悟虚,便看到那片龟甲缓缓升到上空,逐渐变小,慢慢消失,最后取而代之,出现的是一片灰蒙蒙。

悟虚神识在曼陀罗法界,不禁也一声怪叫。只觉法界居然缓缓向着那片灰蒙蒙的地方而去。

悟虚一边哀叹,一边惊讶无比,自己的曼陀罗法界原本是另成一界,除了同为曼陀罗法界的法界相融合,根本不会受到别人空间的吸附,如今缓缓移去,分明是那片龟甲带有了时间属性。不然,万难解释。

悟虚见片刻之间,黑龙使施展出来的那黑龙炼狱消失地无影无踪,其本人置身的那团黑影也与自己曼陀罗法界一样,慢慢向着灰色深处移去。心中更是确定无疑,焦急万分。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莫过于此。

却又见那黑龙使,大喝一声,黑影完全化作一团死气,停顿在那里,练功房内顿时升起一股腐臭的味道。

悟虚快速回想其自己两次生死之际,时空转换之时的情景,急忙在法界之中抛出一颗舍利子,神识之体,一边口诵《大涅盘经》,一边激发出舍利子的圆寂之光,遍布法界。

于是,一个以死气,一个以圆寂之光,勉强抵抗住了沧澜先生手中龟甲弄出的这灰蒙蒙领域的吸附。

幸好,这灰蒙蒙的一片很快淡去,悟虚曼陀罗法界和黑龙使置身的那团黑影,条件反射般,往后退去。

待悟虚再与黑龙使面对面时候,沧澜先生已经远去。

悟虚正在思索,黑龙使站在那里喃喃自语道,“龙龟甲?沧澜子,你虽然得到了龙王的完全认可,可你能得到这龙宫结界海族的完全认可么?你又能得到天地大道的认可么?”

悟虚待黑龙使缓过劲来,斟酌说道,“尊使,还有见教?”

那黑龙使神色复杂的站在那里,望着沧澜先生远去的方向。好半响,才在悟虚重复第十次问的时候,转身对着悟虚说道,“悟虚大师,不必如此客气。”

悟虚大师?悟虚愣在了那里,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没有穿衣服一般,赤身**地站在黑龙使面前。

正所谓若是离去龙宫乱,千百年来起波澜。

人生自古谁无死?无边杀气聚还散。

第一百三十章 毒龙禅

这黑龙使何以知晓悟虚的真实身份?

自从那日悟虚在龙蟠山文武双全大会上,打出飞龙拳,黑龙使便远远地留意上了,又探得其模仿苏轼所作的《江城子》,便通过玄影门搜集消息。起先也就是因为要和沧澜先生的三清宫互别苗头,后来从玄机子处得知悟虚真实身份,这才重视起来,恰恰好,合着沧澜先生,一同寻来。

这些,悟虚与黑龙使一番交谈,便顿时知道,也确定了当日在无锡城中*迫自己加入玄影门的门主任长青,正是黑龙使在人世间的另外一个身份。无他,黑龙使款款而谈,直言自己在人世间组建有一个除暴安良行侠仗义的组织,玄机子也在其中充任客卿。

玄机子加入玄影门,原是悟虚诈死摆脱玄影门,并为玄机子安排一个身份。加上方才,沧澜先生说黑龙使自己可以随意进出龙宫结界。是以,悟虚一听,便确定了黑龙使和任长青的关系,其实是同一个人。

什么除暴安良行侠仗义,不过是一个杀手组织。悟虚心中对这黑龙使暗暗警惕。

那黑龙使,如数家珍般,将玄影门暗中所做之事,一一道来,什么当街击杀闹市耍横行凶的喇嘛僧人,什么一夜捣毁暗中贩卖妇女的神州盟十三处据点,什么暗助龙凤大宋刺杀投效元军的妖魔鬼怪。。

悟虚细细听来,才知道,原来赵彤似乎有一次遇险,也是玄影门所救,而自己那次以狼妖身份刺杀无锡守城将军,却是因为此人私下买卖妇人的缘故。心中,不由一松,看向黑龙使的眼光便柔和真诚了许多。

待到黑龙使,站起来,一边抚窗而拍,一边望着窗外灰蒙蒙一片,说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此处,无日无星,虽有河岳,又怎及长江黄河,又怎及三山五岳?如此何谈天地,难有正气。”

悟虚听在心里,见黑龙使如此感叹,便说道,“此处似乎正如沧澜老先生所说,颇为祥和安宁,又怎么会没有正气呢?”

黑龙使,双手按在窗户上,摇摇头,“没有天地日月,又哪有浩然正气呢?不过是躲在这里苟延残喘罢了!”

悟虚有点听不懂,又想到自己那个海螺道场,似乎也没有人世间这样的天地日月,难道也没有浩然正气,或者说也缺了点什么?见黑龙使一副英雄末路感慨万千的神色,也不好深问。

那黑龙使,沉吟了半响,转身问悟虚道,“方才,那沧澜子提到,若是留在龙宫结界,修到真灵层级的几率大增,虽然有些夸大,但晋升真人境界,确实要比人世间容易得多。不知道,悟虚大师,有何想法?”

悟虚打了个哈哈,有这等好事,自己若是能够如黑龙使一般,随意进出龙宫结界,不就多了一处练功之地么。

黑龙使似乎知晓悟虚心中所想,笑了笑,“不知悟虚大师,那枚晶币放在哪里?”

这晶币,悟虚刚到龙宫结界,听闻那海底捞的胡某讲解过,知道类似于护身符买命钱,若身上没有,则要受到龙宫结界的轰杀。此刻,听黑龙使问起,便不由自主盯着其胸膛看。

黑龙使说道,“你不用看,不用猜,文某身上一枚晶币都没有。”

既然其如此说,那便是真的了。他也犯不着以此诓骗自己,悟虚收回目光,从须弥戒中掏出一枚晶币,晃了晃,“就放在小僧须弥戒中。若是有人要取小僧性命,尽管来抢好了。真要死,把钱藏在裤裆里也没用。”

黑龙使哈哈大笑,“悟虚大师也是性情中人。那文某只问一句,大师愿不愿意到黑龙殿做客?”

悟虚暗叹道,莫说我真的想出去,便是就冲着你的身份和气度,去你那黑龙殿做客一番,又有何不可?

合掌答道,“小僧正有此意。”

。黑龙殿,在龙宫西南三百里处的卧龙山上。据传,有一日,一条黑龙,从天上坠落到龙宫结界,其万丈身躯化作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于是便被取名为卧龙山。

这黑龙使也不知道施了什么法术,带着悟虚,三两步便来到了卧龙山主峰——龙寿峰上空。这龙首峰,远远望去,状如一头微微低垂的龙头,其名想必也是取龙首二字谐音。左右两边十余里侧,各自有一险峻挺拔的细长山峰,宛若利剑,直刺长空。中间一条宽阔的青石甬道,从山下一直蜿蜒到入云深处的峰顶大殿之前。

这黑龙殿,在峰顶宽敞之地修建,占地极广。悟虚大致扫了一下,其布局,其气派,人世间的朱元璋大元帅府,张士诚的承天宫,都远远不及,估计只有元朝大都的皇宫可以与之相比。

到了黑龙殿门之前,黑龙使便降下云头,带着悟虚迈步进入。悟虚跟在后面,随着黑龙使,在一群侍卫和婢女的拥簇下,走了大约两三里,来到正殿。但见,数十根三人合抱的金丝楠木,高达三十余米,其上有形态各异的飞龙浮雕,那飞龙周围,或凤或凰,或麒麟或白马。

黑龙使将悟虚引到大殿深处,便在左侧首位坐下。悟虚在黑龙使对面坐下之后,看着右上方陛台上的空空如也的龙椅,不由回想到朱元璋进了应天府之后,在大帅府中,布置金銮殿,自己侧坐于下,每月还有那么一两天率领麾下文武百官,向龙椅叩拜,以示对龙凤大宋的遵意。

在前面的交谈中,悟虚知道,如今这百年以来,龙王年老,风阻残年,随时有可能龙归大海,虽说凭借对龙宫结界的掌控,以及多年来的威望,还无人敢直接挑战,但下面已经是蠢蠢欲动,暗流涌动。这桀骜不逊的黑龙使,又一心想要带人离开,难道也学朱元璋玩这套?装模作样,拜一拜?

黑龙使见悟虚向着右上方龙椅张望,若有所思,便问道,“悟虚大师,可是奇怪这大殿为何如此布置?”

悟虚笑道,“这黑龙殿,倒让我想起了安丰城中,刘福通也建有一座黑龙殿,只可惜没有黑龙使此处这么气势恢宏,皇皇堂堂。”

便见黑龙使明显地表露出一丝不屑,“刘福通那个黑龙殿,只不过徒有虚名罢了。且不提什么阵法布置,刘福通那掺杂西方邪术,以士卒精血冤魂为引的四方幽冥阵,怎么比得卧龙山,以整条黑龙所化的山脉为阵,以龙寿峰为阵心,覆盖方圆百里,牵动龙宫结界的困龙升天大阵。”

说着,站起身,朝着金銮上,双手虚抱,举到头上,对着悟虚说道,“何况此处供奉的才是真正的真龙天子。”

悟虚想不到黑龙使,方才还当着沧澜先生的面,骂其为腐儒,待场景变换,其自己也如此做作。便慢条细里地说道,“这龙王,当然算得上是真龙。可这真龙天子称谓,却不是指的龙族修士,倒确是用在人世间的凡人帝王身上。”

那黑龙使一愣,忽然哈哈大笑,“说得是说得是,想不到这么多年来,也就大师你到了黑龙殿,还有此番见识。大师,且上前细看”说罢,左手向金銮台一摆,示意悟虚与其同上前。

待二人登上珠光宝气的金銮台,走到那龙椅后面的屏风跟前,黑龙使伸出右手,用手指指点着,颇为得意地说道,“大师请看,这屏风上画着的是哪位真龙天子?”

悟虚定睛一看,屏风正中画着一人,端坐在龙椅之上,头戴通天冠,颈垂方心曲领,腰束白玉带。再一看右上方的一列小字,建道备德大功复兴烈文仁武圣明安孝皇帝。

悟虚历史不好,也不知道这是宋朝哪代君主。只是心中暗自惊诧这里居然堂而皇之地供奉着前宋皇帝,而不是老龙王,正佩服这黑龙使在这龙宫结界中,能够做到如此,也算是忠肝义胆了。却忽然看见黑龙使左手放在龙椅上,右手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对着屏风画像指指点点,一股淡淡的黑气,正从指头散发出来,将屏风画像熏染得又多了几处黑色斑点。

那黑龙使彷佛没有看到旁边一脸怪异的悟虚,忽然转过身,双手按着空空如也地龙椅,扬着头,朝着殿内下方徐徐环视,颇有几分睥睨天下的气势,似乎在朝会群臣,又似乎面对千军万马,时而静默沉思,时而长吁短叹。

悟虚其身后近侧占了一会儿,看着其金丝黑边的袖口处,露出半片的黑色光亮鳞甲,迟疑片刻,轻声唤道,“文丞相?”

便见得黑龙使那高大身躯微微一震,缓缓回过头来,双目如电,口鼻之间喷出阴冷黑暗的气息,肃杀地俯视着悟虚,如一头远古亡龙,被人从地底墓穴复活。

悟虚暗道不好,急忙低头,说道,“但不知道这黑龙殿,何时能够重现天日,屹立在人世间?到那时,黑龙使,不是监国护法的国师,便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丞相。依小僧看来,这调和阴阳、济人治国的丞相之位,似乎更适合前辈。”

那黑龙使抚掌笑道,“治国齐家平天下,读书人做什么国师。想当初,文某也曾为官一方,上马治军,下马安民。”说到此处,黑龙使似乎陷入了短暂的回忆,一边踱步,一边口中喃喃,“中兴奋王业,日月光重宣”、“夫人生于世,致命各有权”。。

好一会儿,方才又对着悟虚,沉吟道,“何时能够重现天日,屹立在人世间?这便是文某的夙愿啊。想不到大师也是同道中人。大师可否与我等一起,杀回人世间?”

悟虚赶紧合掌,“此亦是小僧日思夜想之事。”

黑龙使复又铿锵有力地问道,“虽千难万险,九死一生?”

悟虚抬头仰视,对着高大威猛,龙行虎顾地黑龙使,机敏地答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哈哈哈。。

黑龙使,仰头大笑不止,周围浮现出无数黑色龙形煞气。

这缭绕黑色龙煞,随着黑龙使的大笑声,越来越多。

待到后来,悟虚已经看不到黑龙使,只看到殿内光少影多,无数黑色飞龙,在金丝楠木巨柱上,在金銮龙椅上,在自己驻足之处,盘绕飞旋。

悟虚暗中叹息。

前世今生,不能忘却,便是痛苦。

正所谓天地日月有正气,自成结界苟残喘。

一声轻唤文丞相,前世今生毒龙禅。

第一百三十一章 救银龙

悟虚与黑龙使又刻意交谈了片刻,方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前辈可以随意进出龙宫结界,身上又不带任何晶币,显然不受这龙宫结界的束缚,却不知可否有法小僧送出去?”

黑龙使,想了想,缓缓说道,“法子倒是有,文某也想与悟虚大师和朱元璋结个善缘。”

悟虚暗道一声惭愧,原来这黑龙使对自己如此客气,大半缘故倒是因为自己与朱元璋的关系。

“只不过,若是不能真正打开通道,大师想要出去,须得由文某种下黑龙印,成为龙骨山真正的一员。”黑龙使说完,颇为玩味的看着悟虚。

悟虚急忙问明缘由。

原来,这龙宫结界,需要龙族真人修士,以密法方能进出。这黑龙使,本是人类,因为凑巧,与从天而降、化身为龙骨山的黑龙残缺魂魄相融合,得到龙族传承之玄影龙煞功法,修到后来,便是如今这般令悟虚惊异的状态,非龙似龙。

那条黑龙,想必又是东海龙族升天的前辈,也不知道在上天遭遇了何种危机,临死之前,降落回东海,冲入龙宫结界。也正因为如此,黑龙使,在其魂魄之中找到了出入龙宫结界的之后,这才能随意进出,并在人世间组建玄影门。

若不是龙族,譬如悟虚这样的,要么以*力打开一条通道,要么种上龙族印记,由龙族高手,施法送出去。而这龙族印记,一经种下,便表示你甘心成为龙族附庸。

听到此处,悟虚当即摇摇头,“那小僧还是另寻他途吧。或者等前辈集合龙宫结界中的人类修士,打开一条稳固的通道,再出去也不迟。”

黑龙使对于悟虚这般选择,显然早已意料,当下将一块黑色龙鳞送到悟虚面前,“留在结界中一段时日,也无妨。大师正可以潜心修炼一番。”

悟虚看了看着阴森的黑龙殿,说道,“小僧还是第一次离开人世间,打算在这龙宫结界中四处走走。”

黑龙使略一沉吟,“也好,这龙宫结界,也有一些趣处,大师可以随意走动一下。只不过,切忌不要进入龙宫之中。否则出了事,便是文某也难以出手救出大师。”

随后,将一片指尖大小的黑甲送到悟虚面前,“此乃黑龙鳞,持此,可以随意进出龙骨山,行走四方,也无需身上带有晶币。”顿了顿,“若是碰到一些人类修士,也可以拿出来。”

悟虚感激地点点头,便辞别黑龙使。

待出了龙骨山,悟虚站在云层上,运转灵力,将刚才黑龙使赠送的黑龙鳞一番祭炼,又默念了几遍心经,方才将心头那种莫名压抑的阴冷寒意驱除。

回望身后黑气缭绕、阴森险峻的龙骨山,悟虚轻言道,“是人是鬼?是人是龙?是前世还是今生?”心中虽有几分猜测,但按耐住,转身飞去。

往东飞了百余里,龙骨山已经肉眼难见,悟虚见下方有一处山谷,湿雾蒸腾,花木高大,颇有几分热带雨林的景观,便徐徐降落下去。忽然,心生警兆,生生停在半空之中,神识一扫,却见山谷入口和四周高处,分别有人依据地势,潜行隐藏。而那山谷入口左右两处,各自射来一道强横的神识,充满了警告和威胁之意,应该都是真人修士。

想不到好地方都有人霸占着,悟虚心中不悦,却也一扭腰,以飞龙在天之势,复又往高处飞去。

却不料,山谷之中,猛地传来一声怒哼,“大胆登徒子!”便有四个美貌女子,手持长剑,腾空而起,朝着悟虚奔来。湿漉漉的长发,散乱在空中,犹如水蛇一般。

悟虚恼怒,就算你们在下面温泉洗澡,这雾气缭绕,我又没看见,如今我一经察觉便转身离去,你们还要不依不饶!正要出手。却看见下方又有数道寒光闪现,无声无息,朝着这四名女子而去。

嗜血寒光针!山谷中,一声怒吼,一个老太婆飞出来,站在半空中,将手中拐杖,抛到上空,化作四道虚影,将飞到那四名女子身前的寒光挡了下来。

那四名女子顿时醒悟过来,一边将手中长剑舞得密不透风,一边飞到那鹤发紫衣的老太婆周围。

想不到,下面有两拨人。悟虚看得明白,那先前闪现的寒光,实际上是一根根白色骨刺,长约半米,细若金针,周围隐隐有红绿二色光芒闪动。正犹豫是否就此遁去。

先前警告自己的神识对着自己传音道,“不想死的,滚远点!”想必也是恼怒悟虚误打误撞,破坏了其对谷中之人的完美围杀计划。

悟虚神识传音,冷笑道,“堂堂真人修士,居然也搞暗杀。”

“找死!”下方山谷入口左侧之人简直是气急败坏,直接飞了起来,浑身隐匿在一团雾气之中,朝着悟虚打出一阵黑色箭雨。

悟虚神识入曼陀罗法界,使出金刚伏魔六道转轮法门,显出一尊三头六臂金刚忿相,持金刚杵、白骨剑、舍利子、伏魔棍等法器,将迎面而来的黑箭尽数挡下。

这时候,山谷中忽然升起一道巨大的金色光剑,朝着山谷入口处的那两名真人修士斩杀而来。

那下方攻击悟虚之人,一击落空之后,见此,急忙俯身向下,反手一掌,发出风雷之声,打出五色光团,压在金色光剑之上。

另一人,抛出一个网状之物,在空中散开,有方圆十余里的大小,将随后冒出欲要助金色光剑一臂之力的紫铜拐杖罩住,然后急速缩小,将拐杖网了去。

那金色光剑没有紫铜拐杖的相助,在幻化着电闪雷鸣的五色光团压制下,慢慢向下方山谷中退去。

悟虚见此,抛出黑龙使赠送给自己的黑龙鳞。只见指尖大小的鳞片,飞到了金色光剑和五色光团之间,随风而长,瞬间化作半亩大小,散发出浓密的黑色煞气,将那五色光团腐蚀成一团漆黑。

“该死!黑龙鳞!”

那道金色光剑,顿了顿,忽然化作一条银白色小龙,对着缠住紫铜拐杖的网,猛地喷出一口龙息。那网状法器,便若蜘蛛网遇到火焰一般,噼里啪啦断成无数小截。

那先前*控此网之人,大喝一声,刚刚被龙息吹断的巨网,又恢复如初,每根网线更是变得手臂一般粗,带着臭鼻粘稠液体,不断蠕动收缩,任凭下方这银白小龙如何咆哮飞旋,誓要慢慢将其收去。

悟虚见此,暗道,若不是观音菩萨不知为何将碧海珠收去,一直没予归还,眼下情景,施展那星海莲花阵,却是正好。

见那巨网已经变作百余米长,将那银色小龙完全围困在其中。悟虚,灵机一动,所化作的三头六臂金刚忿相全都手持星云竹片,齐齐向着那张巨网斩去。

不负所望,那巨网被六片星云竹,来回几次,纵横交错,斩成碎片。

“我的嗜血销骨索!”那人连番催动,却见网状碎片,如抹脚布一般,毫无灵性,轻飘飘地朝着下方坠落,不由惊叫道。

那银色小龙,趁机飞了上来,冲着此人,仰头又是一口龙息。

那人猝不及防,全身被龙息缠绕上,发出凄厉的叫声。

悟虚只见其头顶冒出一个小人,慌慌张张地向西飞去。显然这名真人修士,见情况不妙,连肉身也不要了,元神出体而去。

如此,这些人先前精心布置,设计一面以五色掌心雷压制,以嗜血销骨索困住银龙的计策,功亏一篑。所谓兵败如山倒,这施展所谓捆仙索的真人修士元神出逃,余下众人便慌了阵脚。

先前那些埋伏在山谷四周之人,守在山谷高处,与谷中四处出击的侍卫,缠斗在一起,此刻纷纷逃窜。

那施展五色掌心雷之人,见与自己一同守在山谷入口处的同道,嗜血销骨索被破,元神仓惶出体,便借着横在下方的黑龙鳞的反震之力,迅速升到高空,长啸一声,一边也向西遁去,一边反手,飞快打出几道掌心雷,将那些四散的同伙,尽数击毙。

待离前方元神十余里之时,又是一抬手,将同伴逃窜的元神,轰杀成一片虚无。显然是为了不留下一丝线索,一丝隐患。

这么狠?

忽然觉得后背发麻,一转身,见一大群侍卫中间,簇拥在一条盘成一圈的银白色小龙的中间,旁边站着那位鹤发黑衣的老太婆,手持紫铜拐杖;那四名最开始杀到空中的四名女子,手持长剑,站在银白小龙的前面。全都是面色不善地看着自己。

悟虚一愣,忽然苦笑一声,也向西飞遁去。

一边飞,一边回首喊道,“你们不会也想杀人灭口,不留隐患吧?”

忽然,那盘成一圈的银白色小龙,懒洋洋地睁开眼睛,“阁下请留步,本王断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

此人显然是龙族之人,听其自称本王,当是龙宫王子了。悟虚停了下来,“都是龙族一言九鼎,极重承诺。小僧便相信一回。”

那银白小龙,经过方才的激战,似乎颇为疲惫,对着微微点头,“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大师且随本王回到府上。本王自当重谢。”随即又闭上了双眼,在身边众人的拥簇下,急速向东而去。

悟虚不远不近地跟着。

走了十余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北方向又有三道人影出现,带着风雷之声,几个呼吸,便赶到了那银白小龙面前。

随后那中间之人,一抖手,扔出一条金光闪闪的船状法器。这船儿,悟虚在《东海轶事》却是看到过。名叫七彩龙舟,乃是采集海底寒铁,以形成龙宫结界的七颗龙珠之精光,炼制而成。可化作手掌大小,也可化作千米长,运行起来,与结界中的龙珠遥相呼应,借光而遁,不但快若精光,而且外面有七色光华流转,声势卖相极好。是龙宫结界中,颇具知名度的飞行法器,很受追捧。

那《东海轶事》的作者,在一副插图下面介绍完七彩龙舟之后,还特意在下面又附注一笔,某年某日,笔者蒙龙王三太子邀请,登上龙舟,畅谈人世间古今奇闻轶事,云云。

此刻,已经化作一个二十左右的俊俏少年的银白小龙,缓缓登上龙舟,站在龙舟船头,面色苍白地对着那中间之人说了几句。那人转过一张长脸,高高地颧骨下两只铜铃巨眼,朝着悟虚晃了晃,便手指一点,龙舟垂下一架云梯,笔直地伸到悟虚脚下。

悟虚,一脚踏上去,这完全由云雾结成的垂梯,便自动倒卷,将悟虚送上了七彩龙舟。

正所谓玄阴煞气腐掌雷,嗜血毒索破星竹。

脚踏云梯登龙舟,东海轶事添笔注。

第一百三十二章 惊鸿瞥

登上龙舟之后,悟虚站在船头,便见得那祭出七彩龙舟的中年人正一脸怒容与银白小龙少年交谈着,不时咆哮着要找什么敖无极算账云云。

原来,这银白小龙是龙王九太子,名曰敖枫;这中年人乃是龙王一辈的龙族之人,名曰敖厉嵊,真灵修士。此番,敖枫携带春夏秋冬美妾,在暖香谷火凤泉游水嬉戏,却不料遭到埋伏。虽然没有实际证据,敖厉嵊和敖枫,却是将这笔账记在了同为王位继承人的敖无极头上。

所谓太阳之下无新事,这海底之下也无新事,夺嫡之争的戏码,悟虚却是懒得听,扭过头去,直看着飞驰的龙舟之外光怪陆离的景象。

却忽然看到,色彩斑斓之中,忽然出现一副清晰的画卷:两支水军在宽阔的湖面正激烈交战。左边一队,船只高大,艘艘都有百米长十米高,涂着红黑相间的漆料,船上站在密密麻麻的军士,或持长枪弯刀,或持飞箭火把,船头桅杆都悬挂着长长的战旗,那战旗上一个血盆虎口上面,绣着一个斗大的“汉”字。

这些战船,正如蛟龙入海一般,向着右边低矮狭小的船队扑过去。横冲直撞,居高临下,放箭投石。几个回合,便将右边的船队打乱了阵型,分隔开来。

有的直接被撞翻,一船人沉到水中,扑腾着,看情形里面有的人竟然还不会游水。

这些低矮狭小战船,仗着船身灵活,正不断掉头游曳,船上之人,也手持盾牌,以飞箭进行反击,有几艘还企图靠近大船,合力夺下。奈何,左边战船高大,船上又有诸多部署,那好不容易抛上带有深深弯钩的悬梯,没爬几步,便纷纷栽倒入水。

“海市蜃楼!”七彩龙舟上有人惊呼道。

那敖枫走到旁边,介绍道,“此乃我龙宫七彩龙舟上才能观看的海市蜃楼。龙舟借助结界七颗龙珠光华飞行,飞行之时,因为牵引着龙珠光华,船外绚丽异常,若是凑巧,还可以看到外界人世间的景物,只不过时间空间不知罢了。”

悟虚正紧张地看着,点点头。所谓海市蜃楼,人世间,也有此一说,大抵是因为光学作用的缘故。龙宫结界中,因为引动龙珠光华,看到外界人世间的一些场景,也是极有可能的。

这海市蜃楼,画面并不连续,敖枫说话之间,那画面便一转,镜头移到了一座破损的战船上:这战船上尸身到处都是,鲜血顺着甲板,滴滴答答地流向了湖水中,将周围染成了一片血海。船身的高层阁楼上,正四处燃起火苗和浓烟,桅杆上的战旗,已经被射得千疮百孔,面目全非。

一个白袍将军,从阁楼从跌跌撞撞地跑到船尾,拿着宝剑,劈开了几支羽箭,一个俯冲,跳到腥红水中。片刻之后,却被水下一道绿光,冲击到半空中。

一张巨网从天而降,七八名魁梧军士,分别拽着巨网一头,从四周的高大战船上飞落下来,踩在水上,然后各自反向游动,将口喷鲜血,缓缓坠落的白袍将军捆了个结结实实。

那白袍将军,不甘心的仰起头,散乱的长发下,隐隐约约露出一张带着血污的长脸。

“如净师弟!”悟虚顿时惊呼道。

画面又是一闪而过,只见天空中,五色云层涌动,一个玉面紫冠的道人,左手捏诀,右手正举起一把百余米的长剑,一人一剑,占据了大半画面。最下方,一群道士,正在半空,围绕着山峰,各出妙术和法器,互相厮杀着。悟虚似乎看到了张天师,玄机子,边缘处还似乎有刘伯温等人此刻,那把长剑,正朝着下方隐约若现的山峰砍了下去;剑还未砍到山峰若有若无的莲花瓣虚影,悟虚站在七彩龙舟却没来由感到了一种避无可避,生死一线的感觉。

只听那敖厉嵊咦了一声,随后,七彩龙舟一阵晃动,眼前画面便消失不见,重又恢复到先前斑杂色彩,宛如后世西方彩色镶嵌玻璃一般。

悟虚不由扭头望向敖厉嵊,敖厉嵊缓缓说道,“方才那人剑意*人,打破到了七龙珠形成的海市蜃楼。”

悟虚,默然,因为悟虚认得,那站在五色云层上的道士,以长剑声势浩大砍向的那座山峰,正是庐山妙法峰。

不一会儿,龙舟在一处宫殿停下。悟虚与敖厉嵊、敖枫等坐在大殿中,心中焦急万分,不知道如净师弟朱元璋被抓住之后怎么样了?庐山妙法峰,在那惊艳到让人窒息的一剑之下,又是否安然无恙?

那敖枫见悟虚低头不语,在与敖厉嵊等人说了一番话之后,便问道,“悟虚大师,莫非方才那被擒获的白袍将军,是你熟悉之人?”

悟虚见龙宫众人齐齐望着自己,便说打道,“然也,此白袍将军,乃是小僧的同门师弟,后下山还俗,投身义军,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攻太平,据应天,有一统天下之志,匡复汉室之势,却不想有此一劫。”说罢,语气低沉。

那先前在暖香谷中持剑杀向悟虚的女子春,哦了一声,不由问道,“那海市蜃楼不过时惊鸿一瞥,后续如何,还未知。此人如此受大师推崇,难保没有死里逃生,东山再起之日。”

那敖厉嵊,突然说道,“方才画面一闪而过,不过老夫却是看出,此战之败,一则是因为敌军战船高大,二则则是天时地利不对。”

悟虚来了兴趣,合掌问道,“还请前辈不吝赐教。”

那敖厉嵊站起身,缓缓踱步说道,“大凡水战,天时地利尤为重要。方才此战,低矮之船,迎战高大之舰,本已处于劣势。何况战时,风向逆反,水域深广?风向逆反,则进攻事半功倍;水域深广,则大船横行无忌,小船虚若浮萍。”

悟虚回想方才所看到的情景,不由点头。

正首敖枫便插话说道,“小王伯父,乃是当年龙宫水军东路大元帅。对于水战,可以说,整个龙宫,无出其右者。”

那敖厉嵊微笑着摆摆手,“老了老了,以后便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敖枫带着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太婆,还有周围的美姬,春夏秋冬,一年四季,又是一阵溢美之辞。

那敖厉嵊矜持地谦逊了一会儿,见悟虚如木头人一般站在那里,便起声问道,“说到现在,大师这被擒去的同门师弟,姓甚名谁?可是那张士诚部下?”

想不到,这敖厉嵊也知道张士诚之名。想必是张士诚临近东海的缘故吧。

悟虚正要答话,旁边一个柳眉细腮的女子,忽然止不住,笑道,“近日里,人世间传来的消息,却是那朱元璋和陈友谅在鄱阳湖激战,折损了不少手下。悟虚大师的同门师弟,想必便是那假和尚朱元璋的部下吧。”

话音刚落,悟虚和敖厉嵊双双眼冒精光,扫射向这名女子。

悟虚,是想到这外面人世间的消息敖枫等人似乎也有渠道知道,有忽然想到后世史书记载,朱元璋与陈友谅初次会战于鄱阳湖水域,大败。幸有麾下忠勇之士,与朱元璋换了衣袍,掩护其安然逃走。

那敖厉嵊却是双眼之中,隐隐带有杀气。

那女子承受不住悟虚与敖厉嵊的咄咄目光,禁不住哀声后退。

敖枫急忙,起身,将这多舌女子挡在身后,回头怒道,“本王与伯父及贵客相谈,爱妃多什么嘴?还不速速退下。”

那女子便与那春夏秋冬四名美姬,纷纷作礼,急速散去。

悟虚若有所思,敖厉嵊哼了一声,也不再多言。

旁边守在敖枫身边,寸步不离的紫杖老婆婆,见气氛尴尬,便出言笑道,“都是修道之人,何必为一些琐事相扰。老身方才见那道士使出长剑,横贯碧空,气摧山河,还隔空震断了七龙珠的感应,打断了海市蜃楼。倒是惊诧不已,想不出何人何剑,能有此威力?莫非是全真教掌教,手持重阳祖师的重阳剑?”

敖枫顿时接上,呵呵笑道“相传,当年重阳真人,飞升之时,所有外物全都遗留教中,只带上了一直随身的重阳剑。要按照胡婆婆的说法,那便是重阳真人下凡了。”

全真教祖师,重阳真人,威名显赫,竟然数百年来,流传到了海底龙宫。悟虚一边暗自钦佩,一边脱口说道,“不过是天外天有人装神弄鬼罢了。”

话音一闭,悟虚抬头,便看到敖厉嵊、敖枫,还有那胡婆婆,全都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

正所谓七彩斑斓惊鸿中,海市蜃楼辗转空。

血雨腥风看不透,天外有天且从容。

第一百三十三章 龙醉好

悟虚顿时便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当即住口不言。

那敖枫忽然哈哈一笑,吩咐远远站着的婢女,摆宴设酒,说要酬谢款待悟虚一番。

立刻便有数十名环肥燕瘦、楚楚动人的丫鬟,各自端着精美的盘子,鱼贯而入,在敖枫、敖厉嵊、悟虚三人面前的长几上摆满了各色饮食。

大多是悟虚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那敖厉嵊见悟虚酒肉不忌,便又对着敖枫说道,“贤侄,府上不知道最近又排了什么舞曲没有?”

站在敖枫身边的胡婆婆,笑道,“敖元帅真是问得巧,前几日,因着九太子看腻了原先的《碧水霓裳圆月舞》,府上的姑娘们又费尽心思排了一出舞曲。”

敖厉嵊当即抚掌道,“妙!妙!”

敖枫沉吟片刻,便侧身对着胡婆婆一阵耳语。悟虚和敖厉嵊,当然不会大煞风景地去偷听,反倒是刻意的收敛神识。那胡婆婆听完敖枫交代完之后,微微欠身,便出了大殿,想必是去安排去了。

待到胡婆婆回来没多久,大殿便忽然一暗,一阵香风从殿外慢悠悠的飘了进来,然后便见一个苗条女子,身似浮萍,举手投足之间却又刚柔并济,一扭腰、一投足、一掩袖,圆润无比,将无数光点挥洒出来。

这些小光点,尽都是活物,若是仔细看,两支翅膀轻轻扇动,透明的躯体中间有一个微微跳动的珠子。这些小虫子,不停地在大殿中无声的飞来飞去,组成一幅幅美丽的立体图案。

若是一幅徐徐绽放的花朵,那女子便是中间的花骨朵;若是一幅潮起潮落的海景,那女子便举手仰头,如冉冉升起的明月;若是一幅银妆素裹的北国风光,那女子便化作一只疾如闪电的雪狐不一会儿,这些不断变幻色彩的小虫子便充斥在大殿之中,将众人淹没在一片光影之中,这名女子方才缓缓降落在不知道何时进来的一队舞姬前,一身严严实实的粉边长裙,向着敖枫等欠身行礼。

那敖枫抬手虚扶,言道,“美雪小姐,不必多礼。”

那女子随即以手掩面,退到后方,在一阵器乐声中,领着一队舞姬翩翩起舞。

这些舞姬,个个穿着一种绿萝绢做成的莲叶裙,裙子从膝盖处往外卷起,状若层层叠叠的莲叶,大腿及腰间垂着细长的蚕丝,腰上穿着一层柔滑的粉红鱼鳞。

片刻之后,这些舞姬齐齐对着敖厉嵊,雪白的手臂,划出种种轨迹,带起一阵阵香风和白光,那美雪女子唱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那敖厉嵊,微微一笑,借着酒气,轻轻吐出一股似云非云似雨非雨的雾团。这些舞姬,置身于那越来越大的雾团中,摇曳着身躯,身影交错,姿态万千,彷佛如云中仙霞、水中落花。

舞姬们一边吟唱着歌谣,一边穿梭妙舞,如是这般之后,又慢慢移步,对着悟虚,螓首左右微摆,蛾眉似皱还舒,那美雪女子唱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悟虚一抬手,幻现出一串与碧海珠一模一样的佛珠,手腕轻轻一抖,那飞出的一颗颗佛珠便化作一朵朵小巧的白色莲花,在雾团中浮浮沉沉。这些舞姬,莲步轻移,挥动双臂,又引得小小莲花,在头顶腰畔缓缓盘旋,也不知道是花袭人,还是人戏花。

那雾团逐渐变得清澈起来,在场中舞者脚下,化作十亩左右的水面,,合着节拍,微微荡漾。众舞姬脚踏碧波,又或仰躺、或侧卧,或收腹抱膝团成一团,或劈腿弯腰青丝拂水,任凭碧波倘佯而过;那滔滔碧波,犹如蓝色精灵,忽而在一朵人面睡莲边形成舒缓漩涡,忽而在一条金色鱼尾上落下滴滴绿珠最后,一条水柱从一名妖娆舞姬脚下缓缓升起,将其顶到了高空。

那名妖娆女子,赤脚如玉脂,站在这忽然出现的碧绿喷泉之上,粉面似桃花,向着众人嫣然一笑。便飞到那敖厉嵊身边,一边舒展双臂旋转而舞,一边轻声细语悠悠而唱,“碧波荡漾兮人窈窕,芙蓉出水兮舞四方。”

场上,一边唱和,如是三遍之后,美雪女子带着其余舞姬,随着水中空中、香体周围,漂浮盘旋的白莲,纷纷翩翩起舞。那被敖枫称呼为美雪的女子,长袖齐舞,头顶上顿时聚拢许多悟虚方才用佛珠变作的白莲,成一个巨大的花冠,随后双手合十,徐徐升空,白色裙带,迎风飘舞。

左右下方,又各有四名女子,以左右手,虚托着一朵莲花,随着美雪女子,依次而上的同时,另一支手臂轻扬,长长的粉红指甲,隔空轻挑,周围的白莲便周而复始地从其身后浮现,又从其身前漫天而下。

其余舞姬,身若无骨,体轻似燕,脚踩莲心,一边随着碧波之上的白莲起伏漂流,一边做出各种撩人姿态。

悟虚见众人望着自己,便双手散放在两腿之上,结莲花印,神识入曼陀罗法界,秘诵心经曼陀尼。场中朵朵小巧白莲,缓缓旋转,散发出淡淡的金光;随后每朵白莲,涌现出一个个金色梵字,大殿中顿时响起一阵阵若有若无的诵经声,“善男子,若有无量百千万亿众生,受诸苦恼,闻是观世音菩萨,一心称名,观世音菩萨,即时观其音声,皆得解脱是观世音菩萨摩诃萨,于怖畏急难之中,能施无畏,是故此娑婆世界,皆号之为施无畏者或漂流巨海,龙鱼诸鬼难,念彼观音力,波浪不能没”

正是《妙法莲华经》里面的《观音菩萨普门品》。

这段诵经声,分别由每一朵白莲涌出的金色字句,在空中所发,经文声几乎同时交错而起,是以不长不短的《观音菩萨普门品》,倾耳之间,便随着大殿白莲组成一个巨大的莲花诵念完毕。

但见大殿上,十余亩的碧波之上,一朵微微闪着金光的白莲将众舞者笼罩住。那方才做天女散花状的左右四名女子,依次自下而上虚浮空中,此刻被白色莲花围绕住,便是那粗细不一的花枝干;那最上面的美雪女子,头顶的花冠,急速变大,不断旋转,一片片的淡红莲花瓣,纷纷向外向下绽放倒卷,将白衣美雪隐隐包裹在里面,形成一个红白相间的花骨头。

随后,那花骨头又渐渐散开,那白衣美雪,便从花骨头中扬臂飞起,两脚摆动,如嫦娥奔月,又如蜻蜓款款。

那白衣美雪,状如飞天,臂弯彩带,行云流水,在大殿顶空,绕着这朵巨大的白莲花飞了三遭,然后飞到悟虚身边,一边挥舞着长袖,落下一朵朵白莲,一边口吐淡香,清清吟唱道,“潮音生莲兮金光摇,莲生佳人兮送清香。”

场中舞姬也是一番唱和。

悟虚看着含笑而视的敖枫,又看看留在那敖厉嵊身边,名为芙蓉的窈窕女子,又看看将容颜掩在挥舞长袖中的美雪,心中会意,想了想,起身合掌道,“佛法无边兮常自在,木珠有香兮化莲华。”说罢,食指头上,出现一颗圆润的佛珠,发出淡淡的檀香。

那大殿中的的朵朵白莲,尽数绽放,散发出幽香,绕着众舞者盘绕片刻,便也纷纷化作一颗颗圆润的佛珠,一阵飞舞,化作一串串珠链,套在这些舞姬的手腕处。

悟虚手指一点,食指上的那颗佛珠,缓缓飞到美雪面前。那美雪脸上惊喜一闪而过,随即双手变出一根细丝,穿过佛珠中空处,佩戴在颈上,向着悟虚合掌礼谢,方才飞回去。

歌舞至此,敖枫挥挥手,大殿之中,便又恢复了清静。

那敖厉嵊一手搂着方才那芙蓉出水的女子,一手举着酒杯,“悟虚大师,佛法精深,敖某佩服不已。来来来,且干了这杯龙宫佳酿——龙醉好。”

这龙醉好,乃是龙宫采集结界内多种珍稀果实,历多道工序,经数十年方能酿成,入口浓烈,而有异香。据说当年尝尽天下美酒、千杯不倒之龙宫五太子,酿成此酒之后,喝到八杯便已醉矣,显出原形,却还是恋恋不舍,喝到最后,拿着酒壶,大闹龙宫,最后被龙王镇压了九千年,相当于无期徒刑。不过据说当年的龙王品尝了五太子闯宫之时,手中那壶美酒之后,还专门派人去询问过酿制之法,是以这酒便在龙族流传开来,取名为龙醉好,所谓醉过之后还好这口。

眼下,敖枫拿出的龙醉好,却是次品。其实,现在的龙醉好,都不是依照原先的方子酿制而成,都是各有裁剪和替换。据说当时的龙王,看到原先那个方子时候,气得暴跳如雷,当场将其撕得粉碎,大骂那五太子是大败家子,原先答应减免刑期的承诺也当场反悔。

悟虚开始听敖枫等人介绍,心中好奇,耐着性子,坐在席上,谁知入口之后,大失所望,嗤之以鼻,这和自己在后世喝的黄酒有何分别?虽然是加了些奇花异果,又无一丝甘甜,又加了些海味,反倒带着一股子腥味,不伦不类的鸡尾酒的感觉。若不是方才那什么《百转千回合欢舞》,悟虚觉得还有所创意,怕是直接对着这两位龙头老大说声,“对不起,天外天,小僧就知道这个名字而已”,便要拔腿走人了。

眼下,悟虚一边摇晃着手中绿幽幽的酒水,一边说道,“实不相瞒,这龙醉好,小僧自立志云游天下,欲要尝尽人间冷暖,看遍世间百态,却是第一次喝到。”

“哦,听说人世间有不少名酒。不知大师今日品尝小王这龙醉好之后,有何评价?”那敖枫问道。

悟虚忍痛,从须弥戒中取出一个酒壶,手指一点,给敖枫和敖厉嵊分别满上。

那敖枫和敖厉嵊饮过之后,便笑道,“不过是区区果酒,淡而无味,饮之无益。”

悟虚言道,“是啊,此乃人世间的一种果酒,名曰杨梅酒。眼下时分,人世间东南地界,杨梅成熟,紫红饱满,入口即化。泡于白酒之中,窖藏数月,遂成此酿。九太子和敖大帅,饮之无味;却不知出自人世间的小僧,甘之如饴。”

敖枫和敖厉嵊,相视而笑,不置可否,显然是不愿打击悟虚。

悟虚看在眼里,点点头,又叹声说道,“九太子与敖大帅不予评说,小僧也知道二位尊驾心中所想。龙宫结界,确实要比人世间高上一筹,无论美酒食材,还是方才眼花缭乱、美轮美奂的歌舞,更遑论修行环境与层次?”

敖枫和敖厉嵊,初始不在意,待听到悟虚说到末尾的“更遑论修行环境与层次?”,便双双放下了手中杯,望着悟虚,等待下文。

悟虚,顿了顿,又说道,“小僧曾经听闻过天外天之名,传闻天外天物质极大丰富高端,灵气充沛,便于修行,若是勤修苦练,还有希望飞升上界。”

敖枫和敖厉嵊,点点头,显然这二人对于天外天的所知,也是如悟虚所说类似。

悟虚又说道,“实不相瞒,小僧刚刚来到龙宫结界之时,便以为到了天外天。物产丰富,灵气充沛。”

敖枫和敖厉嵊微微一笑,显然是被悟虚乐到了。敖枫忍不住说道,“悟虚大师,先前一直在人世间,乍到我龙宫,有此想法,也是情理之中。但有一样,大师可曾想到?”

悟虚抬头望着敖枫。

那敖枫起身,望着大殿之外,“如今知晓天外天的越来越多了,看来那天外天也要应运而开了。’”

敖厉嵊一边饮酒,一边对着悟虚说道,“天外天,有通道飞升至上界。东海龙宫虽好,却是没有这条。”

悟虚又说道,“小僧当初虽然将东海龙宫误会成天外天,惹得二位道友笑话。但却也隐约明白了一个道理了。”

敖枫转过身来,收回目光,和敖厉嵊,一起看向悟虚。

悟虚又叹道,“所谓上界,东海龙宫,在人世间看来,恐怕也算上界吧?上界复上界,上界何其多?纵然是修成上界神仙,也有天人五衰;纵然是修得法力无边,怕也是不能到下界施展。飞天长剑,也许不过是宗门之中伐木之用;瞬间千里,也许是两颗星辰之间的蜗牛爬步。”

悟虚此番感慨一出,敖枫和敖厉嵊没说什么,站在敖厉嵊旁边的那名芙蓉美女笑道,“妾身曾听闻人世间有俗语,‘夏虫不可与之语冰’。大师方才所言,难道是觉得无所谓上界下界之分?”

悟虚合掌答道,“下界之人确实没有上界之人见多识广,可谓不可与之言冰。但夏虫又何必闻冰呢?就拿小僧来说,先前在人世间,没有喝到这龙宫佳酿龙醉好,但小僧喝惯了杨梅酒,自得其乐,又何必非得喝这龙醉好?喝惯了这龙醉好,若是却喝不惯杨梅酒,如此则失去了喝杨梅酒的乐趣;若是喝下杨梅酒,依旧熏熏然,酩酊大醉,那喝什么酒,喝再多的酒,又有何区别呢?不过是人生一场醉。”

一直以来,未曾言语的胡婆婆,忽然出声道,“若是有未了之心愿,在人世间则含恨撒手而去,但能飞升上界,则又可以徐徐图之。大师,作何解?”

悟虚愣了愣,看着满头银发、一脸执着的胡婆婆,不知怎得,忽然想到了齐云塔上月光相伴手托龙珠飘飘欲仙的郭敏,遂倒了一杯杨梅酒,一口饮罢,起身吟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所谓上穷碧落下黄泉,若真有未了之心愿,你连生死都能看透,又怎么会在乎上界下界呢?便是十八层地狱,若是要去,便也要去走一遭。”

那敖厉嵊哈哈大笑,“如此说来,大师真是堪破色相,四大皆空,无所从来,亦无所去?”

悟虚闻听此言,不由心中悲痛,敷衍道,“万法皆空,因果不空。人世间、龙宫界、天外天,上界下界,不过是因缘聚散,缘起缘灭。”复又对着胡婆婆说道,“应作如是观。”

正所谓碧波荡漾人窈窕,佛珠淡香化莲华。

歌舞之后侬最好,一杯杨梅入愁肠。

第一百三十四章 鬼龙谈

敖枫和敖厉嵊见悟虚似乎不胜酒力,又陪着说了几句,知道悟虚不过是偶然之间听人说起,人世间汴梁城中,某个夜晚双月当空,什么江湖传闻,有天外天仙子手持仙剑降世,方才在七彩龙舟外面的海市蜃楼中看到那惊鸿一剑,便脱口而出。

那悟虚一手拿着酒杯,一手还在那里唠叨,一会儿大谈佛法,一会儿又品论杯中酒。敖枫便叫来两名丫鬟,将悟虚扶出大殿,送到客房休息。

敖厉嵊看着悟虚那条歪歪斜斜的远去背影,对着敖枫说道,“看来此人对天外天也不甚了解,却不知九太子先前所说,此人真有竹片法器,能够斩毁那歹毒的嗜血锁骨索?”

敖枫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当时小王就在旁边,亲眼所见。一道清光过后,那嗜血锁骨索便纷纷断裂,犹如枯草败叶。”

敖厉嵊坐在那里,以手扣长几,“那嗜血锁骨索,是以他族修士化龙失败,身死道销之后,余留下的筋骨残骸,炼制而成的禁器,专门被一些居心叵测的人,用来对付我龙族修士。如果此人的竹片法器,能够破解。那么,想必,”

说着,抬头望了望敖枫,沉吟片刻,又说道,“倒是可以一试。”

敖枫见敖厉嵊首肯支持,不由喜出望外,当即说道,“那过些日子,待到伯父您职守之时,小王便把他带去。”

敖厉嵊,点点头,笑道,“想不到是个贪杯的野和尚,看来人世间堕落至此,也难怪我族前辈严令龙宫结界不得与外界接触。”

随即起身,一边嘱咐敖枫,“这几日,不妨浪费几坛好酒,待到下月初,我们以计行事。”一边搂着身边美女,飘然而去。

却说悟虚横七竖八的躺在床上,眯着眼睛,看着那两名丫鬟放下床帏,关门退下,忽然双眼一睁,缓缓地坐起来,目光清澈,哪有半分醉意?

“自己临走之时,那敖嵊泗和敖枫的眼神交错,似乎,对自己还别有意图?”悟虚方才装着喝醉,言辞颠倒,将此二人的试探之词,含糊过去。却不料,临走之时,又发现此二人似乎还有他意。

“也好,你们另有目的,小僧我反而可以借机探查如何离开这龙宫结界。如此,倒是两不相欠,少了一些因果。”悟虚想了一下之后,便打坐运功,将体内那龙醉好酒悠长霸道的酒劲完全化去,方才和衣而卧。

第二日清早,敖枫便差人送来不少龙宫珍宝,说是酬谢悟虚出手相救之恩。接下来的日子里,又隔三岔五送来美酒佳肴,有时候还亲自前来,与悟虚谈笑一番。

到了月底,敖枫又将悟虚请到一处花园内,一边对坐斟饮,一边对月而谈,到了后面,忽然问道,“大师是不是想离开龙宫,回到人世间?”

悟虚惊诧不已,“太子殿下,如何得知?”

那敖枫笑道,“小王见大师留在王府的这几日,除了到书房借阅藏书之外,便是一次也没有离开住处,四处游玩。便是送来的几名美姬,大师也婉言谢绝。而大师所借阅者,又无一不是记载有龙宫结界进出之事的书籍。是以,小王推断,大师志不在此,莫非人世间有所羁绊?”

悟虚呵呵一笑,莫说其他,单单你龙宫结界在海底闭关自守,又无天外天的通道,自己又怎么会长居此处呢?自己轮回转世,巧闻仙道,怎么的也要不虚此行,一寻仙踪。

敖枫见悟虚笑着默认,也不管其是否解释,在人世间又有何羁绊,神色严肃地说道,“龙宫结界,虽然有不与人世间接触的祖训,但千百年来,仍然有不少人进进出出。那日,我见大师祭出黑龙鳞,便知道大师见过黑龙使。黑龙使,确实可以送大师出去。可大师知道黑龙使的来历么?”

悟虚,放下筷著,摇摇头,静听敖枫解说。

所谓黑龙使,说到底,不过是当初从天而降的黑龙魂魄的寄居体。此黑龙,原本是东海飞升的龙族修士,也不知道因何原因,受到追杀,逃回下界东海之滨,已经奄奄一息,命不久矣。及至临死之前,自知自己怨气难散,恐死后怨灵扰乱东海,便寻了一个偶然进入龙骨山的人类书生,魂魄寄居其体内,借着儒门浩然正气,勉强自我压制。这便是第一任黑龙使的由来。

那人类书生,因为龙族魂魄的强横和怨意,撑了百年,爆体而亡。之后,龙骨山怨气冲天,黑云密布,大有将东海龙宫结界,尽数涂墨之势。幸得现任龙王集龙宫结界之力,压制了下去,却又因此使得黑龙魂魄与结界互生感应,也才有了后续黑龙使能够暂时打开结界通道,出入无碍的特权。

没过多久,在龙王的有意安排下,第二任黑龙使出现,是一位名叫善岚的僧人。善岚以精深佛法日夜克制黑龙冤魂,无奈此冤魂已经逐渐有了灵识,成为真正的怨灵。不到两百年,善岚也走火入魔,被黑龙怨灵完全夺去心智。幸好,善岚最后关头,跑到了龙宫,龙王得以将黑龙怨灵封印在结界深渊化龙潭。

无奈此黑龙生前修为已是仙人层次,死后魂魄又与以龙珠炼成的龙宫结界有了感应。当支撑结界的七龙珠运转到某一时刻,黑龙怨灵趁着化龙潭封印松动,便又跑了出来。

没多久,一个黑衣人来到龙宫,自称黑龙使,与龙王一番密谈之后,便在龙骨山修建黑龙殿。龙王也颁布命令,正式承认了黑龙使的存在与地位,同时将龙骨山方圆百里,划为禁区。

之后,这黑龙殿,便如其他修士宗门一般,逐渐形成一方特殊的势力,而黑龙使则代代相传,传到现在,加上最开始两位,已经是第六代黑龙使。说是代代传承,其实不过是黑龙怨灵在原先宿主不能承受其龙煞,爆体之后的重新夺舍罢了。

听到这里,悟虚便问道,“既然是夺舍,为何小僧当日觉得那黑龙使,乃至黑龙殿无不隐隐透露着阴森暗腐气息。”

敖枫不禁动容,“想不到大师,佛法精深至此,竟能感应到那阴身暗腐气息。实不相瞒,也是在最近百年之前,海枯寺主持海光大师,晋升真灵层级之时,神识异常敏锐,佛息又引动龙珠流转加持,这才察觉到龙骨山之处鬼气阴森。亲赴龙宫,与龙王暗中多方查证,方才知晓黑龙怨灵已是入了鬼道多时。”

悟虚回想自己在黑龙殿的所见所闻,知道自己当时出了黑龙殿,站在高处的推想怕是**不离十,缓缓点头,“那黑龙怨灵恐怕在化龙潭便是转修了鬼道,这才趁着封印松动,跑了出来。却不知,这与小僧有何关系?”

敖枫,答道,“大师想要离去,若是找那黑龙使帮忙,则需要被身为鬼修的黑龙使种下印记,这样受制于鬼修,还不如不出去。”

悟虚对着敖枫微笑而视,“莫说黑龙使身为鬼修,便是这种下印记,小僧也断难接受。身为佛门中人,佛祖也只是小僧的引路之人,无上导师,而非主人,而非君父。”

敖枫一怔,随即也笑道,“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本王也是闲散之人,断不会拿种下印记这样的方法,来说与大师听。”

悟虚端坐合掌,静听敖枫一番分说。

原来,敖枫想请自己,前往先前提到的结界深渊化龙潭,救出囚禁在那里的龙族前辈高手。事成之后,在化龙潭最下方的等待时机,到了结界之力最为薄弱之时,便可借着敖枫给自己的龙珠,破界而去。

悟虚向敖枫仔细询问了化龙潭情况,知道自从龙宫结界存在之日,那化龙潭便已存在,乃是在一处天然深渊之下,深不可测,最下方洞穴遍布,却是后来被用作囚禁龙族罪人。

大凡修士世界中的囚禁之地,常伴有阴煞怨杀之气,或刻意以阵法为之,或经年累月由被囚之人郁积。而自从那条黑龙魂魄被封印在此处,为了避免魂飞魄散,转修鬼道之后,化龙潭底部更是产生了一种厉害的毒物,叫做嗜龙虫。所喷出的毒气,可以迷醉龙族之人,所喷汁液,一经沾染肌肤,便会极速渗透到里面的血肉之中,将血液化作毒液,并顺着筋骨,禁锢肉身乃至神识。

那嗜血锁骨索,便是由化龙失败的修士残留筋骨,合着此虫所喷出的毒汁,炼制而成。

所以,这敖枫之所以请悟虚随同自己,前往化龙潭救人,便是打算借重悟虚佛门功法和手中的星云竹,对付那些嗜龙虫。

据一二被赦免之人讲述,洞穴内,环境恶劣,食材难寻,所幸每隔七七四十九天,洞穴内出现的一个三米大小的通道口。被囚禁之人,全靠此刻随着倒灌而入的波浪卷进来的鱼虾,而得以果腹。偶尔,那通道口还会掉进来一两个人类,甚至修士。时间久了,这才知道,那便是结界运转到一定时候,暴露在人世间的一些小小接口。只不过,存在的时间极短,不过十息,洞口又极小。被囚禁于此的龙族,若是没有化形修为境界,也不能由此而去。

悟虚听完敖枫话语,看着敖枫手中的龙珠,暗道:若果真如此,凭着这颗龙珠,化解去大半结界之力,倒是可以飞速通过转瞬而失的通道,回到人世间。自己倒也不怕敖枫骗我,到时候自己随着他进入化龙潭之后,先亲眼求证之后,再出手帮其救人也未尝不可。

想到这些,悟虚便伸手接过龙珠。

正所谓困龙升天吾所愿,莫问人间有羁绊。

纵然堕陨沉海底,转修鬼道化龙潭。

第一百三十五章 化龙潭

龙宫结界,最雄伟华丽的建筑,在什么地方?当然是龙宫了。

一个阴雨连绵的日子,悟虚穿着一身青衣,头戴四方小帽,手捧着一个黑色石材的香炉,扮作书童,跟在敖枫后边,从侧门进入了神秘的龙宫。

两名犹如小山一般的鲸鱼侍卫,手持寒光闪闪的长矛,在百米宽的光滑青石板上,缓缓滑行,在前方开道。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看着五颜六色花朵的高大铁树林,异香扑鼻;接着,是一座纯金铸造的拱桥,数百米长,五十米宽。两侧护栏的前后,皆雕刻着张牙舞爪的龙首,龙首眼眶虚嵌着拳头大小的绿宝石,发出道道刺眼的绿光,仿佛有阵法存在。走在桥上,随时可见两边有鱼虾跳跃而起,瞧那一闪而过的光华,显然是大补食材。

踏过拱桥,走了一两里,便来到一座高耸入云的宫殿,名为隆清宫。悟虚随着敖枫进去之后,不由心中一阵冷笑。这隆清宫布置得富丽堂皇,却是仿照佛堂的布局,左右个个有九尊百米高的塑像,龙首人身,持各种兵器,作各种怒姿,正中间又有一尊巨大的龙王塑像,颈上戴着圆形玉带,手持玉笏,双目平视前方,不怒而威。其头顶有一块木匾,“隆德清道”,想来是颂扬龙王德高望重,治水有道。

那敖枫庄重地走到龙王塑像前,三叩首之后,方才取出一枚令牌,运转法力,激起一道道光华。不一会儿,左侧第三个塑像忽然活了过来,先是睁开双眼,再直接飞向殿中敖枫位置所在,化作一个三米来高,身着铠甲的战将,对着敖枫一抱拳,“原来是九太子驾到,敖重山有礼了。”

说罢,也不细问,似乎是先前有所吩咐,径直领着敖枫及悟虚来到了龙王塑像背后。

这后面,是一副浮雕,上面一条五爪神龙,在海面行云布雨,一颗火红的龙珠,正被龙爪托着,周围电闪雷鸣。

悟虚便见到此人,口中念念有词,待到浮雕上那按着海面的龙爪缓缓扬起,此人便将手中似剑似叉的兵器,投了过去。原本一米长的兵器,快速变小,飞快地没入浮雕之中,落到那龙爪上。

便听得轰的一声,一道金色龙影在众人面前飞腾盘旋,片刻之后,浮雕消失不见,露出一个幽深的洞口。

敖枫和敖重山,似乎习以为常,当即抬步走了进去。

悟虚紧随其后,见通道四壁,镶嵌着颗颗硕大的夜明珠,白晃晃的。

走了半个时辰,似乎是到了通道的尽头。那敖重山,便对着敖枫又说道,“职责所在,只能陪太子到这里了。”

敖枫说道,“将军不必多礼”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一个羊脂玉瓶。那敖重山也不多礼见外,接过玉瓶,道了声谢,便自原路返回。

敖枫随后对悟虚说道,“前面便是化龙潭了。只不过再无夜明珠照明。”

悟虚行到此处,便看到前方黑气弥漫,夹杂着一丝阴腐之气,点点头,随着敖枫进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两人一边以神识探路,一边交谈。

“自从黑龙怨灵被封印于此,随后转修鬼道,此处不但产生了嗜龙虫这等毒物,而且鬼气郁积,竟然连夜明珠也污秽,将化龙潭笼罩为一片黑暗之域。”敖枫讲解道。

悟虚言道,“所谓鬼气,最怕佛光。龙宫为何不找海枯寺的高僧来此化解?”

敖枫答道,“难。那黑龙怨灵所修鬼道,似乎是一门极其厉害的功法,已然超脱了你们人世间所理解的阴身鬼修的范畴。普通佛门修士,仅可自保而已。”

悟虚想不到敖枫居然连人世间的阴身鬼修也知道。不由想到了当日在大青山遇到的李太白和谢脁,此二人死后,不入六道轮回,以尸身修鬼法,不容于烈日之下。

悟虚听敖枫如此说道,略一感应,这四周郁积的黑气,似乎也不过如此,便说道,“且让小僧一试。”说罢,神识化体,在曼陀罗法界,口诵地藏经,双手手印打出道道白光。那些黑气,顿时蜂拥而上,似乎碰到了难以遇见的美味一般。

一阵吱吱响之后,悟虚打出的白光,尽数被吞没。

悟虚骇然,都说是光明驱散黑暗,想不到这里却是黑暗吞没光明。

那敖枫在一旁急忙说道,“大师快快住手,先前也是有一个海枯寺的高僧如大师一般主动攻击,结果陨落于此。”

悟虚思索片刻,暗中传音,“九太子,此处到底还有何秘密?你不说清楚,小僧身死事小,恐怕到时候连累到你啊。”

敖枫苦笑道,“我要是知晓此处秘密,又怎么会不与大师说明呢?”

悟虚“望着”就在自己身边的敖枫,也不再就此追问,只问道,“敖前辈就在前面?”却是问的敖厉嵊。

敖枫答道,“正是,便在前面的化龙潭边上。”

一时间,两人无话。

待穿过那层黑气,来到化龙潭边,敖厉嵊果然站在那里。见到敖枫和悟虚,只说小句,“快去快回。”便伸出右手,化作龙爪,分开潭水,示意二人快快下去。

敖枫身先士卒,一跃而下;悟虚在敖厉嵊的“注视”之下,紧跟着跳了下去。

那敖厉嵊一爪之下,将潭水分开千尺深。悟虚和敖枫,飞入化龙潭下方千尺以外,便又置身于水中,只觉得身负千钧之重,加之潭底传来的吸力,直接飞速坠落。

那敖枫刚入水中,便对悟虚传音道,“再有数十里,便有嗜龙虫出没。”语气焦急,显然是悟虚刚才打出的道道不白光,毫无例外地被吞没,使得敖枫担心起来。

悟虚默不作声,按照先前说好的,极速向下方坠落下去,同时借助曼陀罗法界,将神识辐射到最大范围。

不一会儿,便看到下方有无数静浮的黑色小点,忽然纷纷动了起来,显然是感应到了有龙族修士到来。

悟虚不再迟疑,暗中大喝一声,运转金刚六道伏魔法门,幻化出法相,手握星云竹片,冲杀过了下去。

那星云竹片,初始看起来毫不起眼,但一旦进入下方黑色小点的范围,便发出一层绿绿蒙蒙的光华,如摧枯拉朽一般,将那些黑点,似乎连神识也尽数抹去。

远远跟在后面的敖枫,见状大喜。追了上来,一边传音悟虚不要这么猛,一边用须弥戒将那些边缘处得存尸身的嗜龙虫尽数纳入自己的须弥戒。悟虚却不敢放缓攻击。

待到杀到潭底空无水滴的之处,悟虚方才停了下来,一边看着后面的敖枫乐此不疲地收纳那些嗜龙虫尸体,一边观察着前方干涸的一处洞口。

想来,这便是敖枫所说的关押囚禁龙族罪人的回龙洞入口之处。

悟虚站在洞口,感受着里面若有若无的龙息,时浓时烈的怨嗔情绪。

那敖枫随后赶到,一边大笑道,“不虚此行啊,不虚此行啊!”

悟虚以目相视,却见敖枫大踏步,走进洞口,然后手持方才在隆清宫取出的令牌,激发出道道龙形金光,分别射向洞中那些龙首雕像。

洞中那些龙首,纷纷亮起,栩栩如生,咆哮不已。

顿时,一阵阵龙吟,从四面八方响起,传来。

悟虚见状,暗暗退后几步,警惕地看着敖枫。

只见敖枫,毕恭毕敬地冲着四面八方,拱手行礼,“龙族第八十九代,敖枫,在此见过各位前辈。”

话还没说完,便有无数怪叫声传来。若是翻译成悟虚后世语言,便是草泥马,擦,靠,之类的词汇。悟虚不懂龙语,但是感受得到。

敖枫似乎早有预料,站在那里,温润如玉。

没过多久,怪叫声渐渐平息,便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敖枫,我乃龙族第三十三代,护法神龙,敖拓。你持神龙令,到此,有何要求?”

敖枫行了一个礼,说道,“晚辈此番手持神龙令前来,是想我龙族前辈能够助我龙族再续辉煌。”

“如何再续辉煌?”

“重现世间,再上天外天!”敖枫斩钉截铁地说道。

一片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那些被囚禁之龙似乎在是讨论商议。

那个苍老的声音又响起,“你且解开封印。”

敖枫笑道,“只要各位前辈以道心起誓言,敖枫立刻便用神龙令解开此处风封印。

立刻便有许多咒骂声传来,敖枫站在那里却是风轻云淡,只缓缓说道,“人世间,已经有多名天外天修士降临。显然,其开启之日,便在不久。这方天地变化,各位想必或多或少感应得到吧?”

那些咒骂之声,顿时安静下来。

过了许久,那苍老的声音又响起,“也罢,等了这么久。敖枫,你且将神龙令举起,我们一同起誓,如何?”说罢,便带着一些囚禁的龙族修士,发出悠长古朴的是声调。

不一会儿,便有越来越多的声音加入其中,显然,这些被囚禁于此千百年的龙族修士达成了某种共识。

那敖枫喜不自禁,飞到空中,将神龙令高高举起,随即也开始起誓。

悟虚此刻仿佛成了一个局外人,远远地站在一旁。

正听着龙族在那里起誓言,却忽然感到一股阴冷的气息,悄无声息地滑了过来,急忙一闪身,便见一条细小黝黑的龙影从自己方才的位置,一闪而过。

抬头望向敖枫,正欲开口质问,却见其周围,十余条龙影不断逡巡,不由大叫了一声,“小心!”

话音刚落,敖枫便消失不见。同时自己也身不由己地向着回龙洞中间那一颗巨大的龙首雕像飘去。

眼睁睁那龙首忽然张开的黑幽幽的大口离自己越来越近,悟虚一边暗骂道,“脑子坏掉了么?和一群鬼在这里赌咒发誓。”

正所谓隆清宫中三叩首,五爪托珠塑镇守。。

闯过黑雾杀毒虫,神龙有令见鬼愁。

第一百三十六章 沧海流

自从黑龙怨魂在化龙潭专修鬼道之后,化龙潭中鬼气郁积,又有专门针对龙族的嗜龙虫群,龙宫中人在折损了几名高层之后,便与潭底囚禁的族人断了联系。

那龙宫那神龙令,只对龙族之人有压制之效,敖枫此番偷偷将神龙令取来,原本是想待随着悟虚冲过嗜龙虫群之后,凭着手中神龙令,招揽被囚禁的族中高手的起誓效忠,再打开封印,哪曾想这些同族居然全都成了鬼修!但这些潭底同族虽然依然是龙的形体,却是已入鬼道,所谓人鬼殊途,对其作用是微乎其微。

是以,敖枫见神龙令下,这些“同族”以龙语起誓,戒备全无,只觉大事已定,一不留神,还来不及发动神龙令护主功能,便被偷袭暗算,眼下已经不知道身处何方。

切莫替敖枫担忧,悟虚如今已经是身处龙口,命悬一线。

这龙首漆黑大口传来的吸力,非同一般,尽管悟虚反应过来,神识进入曼陀罗法界,肉身和法界便被一股脑地被吸了进去。

曼陀罗法界,自成一界,能够被干扰吸引的,自然也是类似的事物。想必是这些鬼龙趁着傲枫受到迷惑,启用神龙令打开封印的时候,一起行事,借着龙宫结界的封印之力,将自己掳了进来。

悟虚神识在曼陀罗法界中,已经把肉身摄入法界,同时手握观音菩萨赐下的海音螺,一边回想着刚才的情景,一边观察着外面的状况,打算万不得已,自己进入海音螺道场之中。

外界是一个巨大的岩洞,黑雾缭绕,怪石嶙峋,地面冒出黄色的灼热之气,在这黑黄二色的水汽之中,稀稀落落,而又层次分明的站在数十名黑衣人。最外面,其身体上还依稀可以看到些许鳞甲。

正中间,几名长须老者,围在一名貌似童子、脸色阴沉之人的周围。却见那人,两手快速舞动,不停地往胸前起起浮浮的一个黑色圆球,灌输法力。那黑色圆球表面冒着金光,隐隐有一条金龙咆哮盘旋。但过了片刻,金光渐渐隐去,黑球也渐渐停止了晃动。

便听得那缓缓收手、七寸身高的童子,阴惨惨地笑道,“当年,敖拜打伤了我的内丹,想不到今日敖拓以内丹将神龙令和他最小的儿子一并困住!”

敖拜?当今龙王名讳是也。悟虚听见此人言语,便知道此人应该是和当今龙王有过一段恩怨。而能够仅仅只是被手掌神龙令,借助龙宫结界之力的龙王打伤内丹,封印于此,到了现在还老不死的,估计至少也是真灵修士吧。

悟虚想到此处,心中一沉。

这时候,那敖拓眼神向着悟虚曼陀罗法界方向扫射过来,咦了一声,说道,“我道,为何这次你们能够全身闯到潭底,原来是有一个修成了曼陀罗法界的和尚!”

其每说一句,悟虚在曼陀罗法界便感受到无边的压力增加一分。待到最后,身在法界,手结明王不动印的悟虚,一个坚持不住,盘腿结印的的身形一散,曼陀罗法界便要显化出来。

悟虚暗道糟糕,眼下形势,自己要是不主动出来,要么曼陀罗法界显化出来,其道道佛光,与周围黑色雾气一向接触,便如先前来时一般,光明被黑暗吞没,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谁知,这个时候,那敖拓却已经飞快的说完了话语,法界承受之压力顿时消失。同时,一片黑色鳞甲,闪着寒光,从法界飞了出去,散发出一股沧桑的气息,隐隐有龙影飞动。

黑龙令!?岩洞中便有人惊叫道。

那黑色鳞甲上的飞动的龙影,渐渐组成一个黑色人影,气势浩然,威势十足。

悟虚在法界中看得分明,这黑色人影,与自己前段时间碰到的黑龙使一模一样。

顿时呼啦啦的,岩洞中大部分黑衣人便跪了下来。

便听得那黑色人影言道,“持此令者,乃是同道中人,尔等不可怠慢。”随后,渐渐隐去。显然是黑龙使预先留下的影像。

悟虚也想不到,自从那日自己因为这一代黑龙使的身份,又考虑道自己的处境,半是敷衍半是认真的承诺,这一代黑龙使居然有此后手,到今日却又如此应景。

那些先前跪拜的黑衣人起身之后,望了望中间的敖拓等人。敖拓便笑道,“原来大师是黑龙尊使派来的。我说为何这敖枫竟然拿着神龙令,有恃无恐地闯了进来。方才多有失礼,还请大师现身。”

到了这个时候,悟虚也一狠心,右手在胸,拿着黑龙令,左手负背,握着海音螺,缓缓从空中走了出来,对着敖拓及众人稽首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小僧悟虚见过各位道友。”

那些黑衣人,看见悟虚手中的那片黑色鳞甲,如见亲人一般,欣喜万分,纷纷围了过来,跪拜磕头。

要知道,这片黑龙令,有黑龙使藏讯其中,显然是黑龙身上的鳞甲。这些黑衣人,前身是龙族,入了鬼道,对于同入鬼道的上界黑龙,却是非常尊崇,甚至有一种莫名信任和依赖。

悟虚站在那里,眼见得二三十个黑衣人向着自己走来,一副遇见亲人的神情,心想,“莫非这些龙族,不是被黑龙杀死,而是被黑龙冤魂‘引诱’到鬼道之上的,不然也不会如此。”

当下,学着后世电视里面的人物,一脸凝重地走上前,向这些黑衣人一一拱手致礼,语带感慨地说道,“各位道友,小僧来晚了。”

最后,走到敖拓等一帮老者面前,合掌道,“小僧拜见各位前辈。”

。化龙潭自从黑龙被封印于此之后,便以上界前辈的身份,挑动了潭底这一干愤懑冤屈的囚徒。这些本已绝望的龙族“罪人”,经年累月,被囚禁于此,本就有些走火入魔,经黑龙冤魂一经影响诱导,在此恶劣环境,大半转修了鬼道。

已经暂时被接纳的悟虚在一处山洞,一边与左右几名龙族鬼修交谈,一边心中想清楚了来龙去脉。

龙王将这些罪人,封印于此,上无出头之日,下有硫磺地气所炙烤,简直就是慢性抹杀。试问,如此境地,有一同族至上界坠落,传授保命修道之法,换做是自己,如何抉择?

悟虚不知道这些龙族之人犯了什么罪,但眼下他们个个都非龙非鬼,都想着如何杀出化龙潭,将龙王千刀万剐,一泄心头之恨。

但想来,这里面难道没有莫须有?没有所谓的政治斗争?没有所谓的定向那个执法?

所谓非龙非鬼,其实这些龙族之人转修鬼道,早已成鬼,但其又保留了龙的一些特征和秉性:盲目的自恋,热爱龙族,遵循龙族的一些礼仪和仪轨,最重要的是一直以龙自居。

悟虚与这些人,哦,或许应该称之为这些鬼,交谈片刻,忽然有一鬼龙,凑过来,低声笑道,“大师,方才结界松动,托大师的福,有艘戏班所乘之船,进了来。可要欣赏一下?”

悟虚心中一惊,屈指算,“该死,傲枫被那敖拓以内丹封印。自己不明细里忘乎所以,居然错过了结界松动的时辰!”嘴上说道,“还有这等事?”

那鬼龙会意便将误入化龙潭的戏班卷了过来。

那人世间辗转流落到此处的戏班,抖抖索索,凄凄惨惨,期期艾艾,唱了一处张生与崔莺莺的戏曲却不料,一个黑衣人,飞到戏台,抓住那张生和崔莺莺的手,神情狰狞,怒问道,“敖某先前,在化龙潭底,听过这出戏曲。那张生,薄情寡义,抛弃崔莺莺,另取他人,后以表兄身份再三求见,崔姑娘皆一一回绝。怎么到了你们这里,反倒是花好月圆,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那一男一女如小鸡一般,被这名鬼龙手抓起到半空,惊恐万状,不知该如何言语。

悟虚起身,吟道,“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拂手,化去那黑衣人的掌力,将那两位扮演张生和崔莺莺的,缓缓托到地面。

然后,顿了顿,又将这出戏曲的最后段落,念叨道,“裙染榴花,睡损胭脂皱;纽结丁香,掩过芙蓉扣;线脱珍珠,泪湿香罗袖;杨柳眉颦,人比黄花瘦。愿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

最后,方才对那名黑衣龙族说道,“汝当年看到的是元稹的《莺莺传》,如今他们演的却是改编之后的《西厢记》。”

“莺莺啊!”那名黑衣男子,忽然跪倒在地,痛哭流涕,带起道道水箭,仰天悲问,“你在龙宫还好么?”

悟虚神识问询旁边之人,才知道,此人有一青梅竹马,后来被“黄衣使者白衫儿”,手把文书口称敕,强征入宫,做了妃子。

不由叹道,“曾因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正所谓身陷龙潭欲何求,未展法界已磕头。

旧曲沉海翻新词,爱恨情仇为谁流?

第一百三十七章 玉扇怜

待悟虚吟完元稹那两句传唱千古的诗句,那名黑衣鬼龙还在那里哭哭滴滴,呼天抢地,旁边便有一人说道,“阴武,你怎么又哭起来了?快快起来,莫要让大师笑话。”

周围的人也纷纷打趣,叫嚷“是啊是啊,别整天像个小婆娘似的。眼下不是卷进来一船戏班么?选一个漂亮点的。”

“嗯,刚才站在石台上唱戏的那个女子,长得就颇有姿色?”

“我呸,什么眼光,你那一双马卵子大小的龙眼,瞎了不成?旁边弹琴的那个,才标致!”

一群人骂骂咧咧的,几乎要吵起来。

那些戏班之人,一个个吓得瘫坐在那里,浑身打颤。有胆小的,直接晕了过去。

便有一两人伸出大手,带起一阵黑雾,将那晕过去的人卷到跟前,对着左右说道,“这晕过去的人,精气神,味道差了很多。兄弟我,勉为其难,将就着,”说着,张开大嘴,便要吸食。

悟虚急忙出手制止,“且慢,这些人,小僧还有用处。”说完,从须弥戒取一些在龙宫结界补充的鱼干,散发给这些鬼修黑龙人。

那些黑衣人,伸手接过,却是面露尴尬,中有一人说道,“还请大师知晓,我等如今皆是鬼身,不食凡间烟火。”

悟虚,一愣之后,反手收走这些黑衣人手上的鱼干。这些龙族,修专修鬼道,不食凡间鱼肉果蔬,却是以活物的精气神进补。

这叫自己上哪去找?

悟虚神识入法界,又如海音螺道场中,站在海螺岛上空,望着那一些在海面欢腾跳跃的种种众生。

找到了又如何?难道把这些大好的生命交给这些鬼龙吸干精气神?

正准备退出海螺道场,却忽然见到离岛百里处的海面上,隐约有一群三头水怪,正在围攻一条渔船。

悟虚承蒙观音大士指点,炼化了海螺道场,在内自然无惧,飞身过去,便见一群水怪,长着三颗脑袋,在海中,绕着渔船来回穿梭,不时浮出海面,朝着渔船口吐绿色的毒液。

数十道如手臂粗的绿色粘液,带着阵阵恶臭,将渔船已是射得千疮百孔。悟虚赶到之时,船上已是没有一个活口。

悟虚冥冥中知道,这条渔船之人,是遥远的众生,携带着诸般供品,千里迢迢,前来海螺岛参拜供养。大怒之下,手托舍利子,将这些三头水怪,尽数摄入掌心,不顾其苦苦哀求,神识传音道,“汝等居然敢猎杀参拜我海螺道场之人,因果报应,便在当下。”说罢,以佛门涅槃圆寂之术,削去众水怪法力,正欲飞回海螺岛,忽然听到摇摇欲坠的渔船中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却是在那渔船中,有一个还在襁褓的三五月婴儿,全身绿色,躺在一个青木摇篮之中。其颈上戴着一块绿佛玉佩。

阿弥陀佛,悟虚,将这青木摇篮摄到身边,随后飞回到海螺岛。一路上,婴儿啼哭声不断,似乎知道自己双亲被害,孤苦伶仃。

悟虚打了一个守护禁制在其身上,随后,神识带着那些三头水怪,回到化龙潭,将手一抛,却是将其在海螺道场的因果,转换到此见化龙潭受罪。

那等候多时的龙族鬼修,似乎是嗅到了美味一般,便纷纷朝着空中的三头水怪扑去。

一会儿功夫,那些三头水怪,便如败草一般,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显然是精气神已被众多黑衣人吮吸得一干二净。

悟虚,正想着如何安置海螺道场的那个突然出现的婴儿,冷不丁地发现,周围一些黑衣人一脸陶醉,又带着不满足,冲着自己嘿嘿讪笑着。

悟虚转身看了看依旧存活的那戏班之人,方才扭头问道,“怎么?还想要?”

站在那里,缓缓收功的几名老人,走了过来,冲着悟虚行礼道,“多谢大师馈赠。”悟虚定睛一看,这几人身形比方才要凝实了几分,显然刚才的三头水怪,让其颇有精进。

悟虚摆摆手,“无需谢我,不过是因缘凑巧罢了。这些三头水怪,本是小僧无意间得来,却不想对于各位还有如此用途。”

那几名黑衣老人,对着围在悟虚周围的同伴,瞪了一眼,待其退下之后,这几个中间走出一人,对着悟虚说道,“此乃早已绝迹的三头毒蛏,其对龙族修士,裨益极大,吾等也是在典籍上看到有所记载,想不到今日得见。”说完,眼角微微扫视了地上的三头毒蛏干瘪的肉身,似乎颇为遗憾。

悟虚见状,作出一副恍然大悟地神色,只说道,“原来如此。”然后又颇为暧昧的看着这些龙族鬼修。

这些黑衣鬼龙被悟虚这么暧昧的一看,顿时心里活络起来,七上八下,心里跃跃欲试,嘴上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便是那方才与悟虚对话的老者,也不说话,只是苍老的脸上和善亲近的笑容又浓了几分。

悟虚,当即一指那些戏班之人,对着这些鬼龙说道,“小僧喜欢看戏,这戏班,莫若留下?”

旁边一名黑衣人,抢着出来说道,“原来大师,还有这种爱好?那就留下呗。”

原来大师,还有这种爱好?这句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难道爱好很特别?便如那断袖之好?龙阳之癖?

悟虚不解,只是微微点头。

那先前和悟虚说话的老者,沉吟片刻,说道,“不知大师是要长留还是留?”

悟虚疑惑,“长留?短留?”

那老者答道,“先前黑龙尊使,有言道,凡是人世间来人,须得接受询问,将人世间的身份、境遇、见闻,一一道来。黑龙尊使离开化龙潭,这规矩却是没变。凡有人世间来人,我们都会施展一门秘术,从其神魂中详加搜寻,得来的讯息,整理之后,禀报给黑龙尊使。”

原来如此,悟虚明白,依照惯例,这戏班中人,精气神被吮吸之后,神魂还得受秘术搜刮之苦,一生所见所闻所思所想,被鬼龙整理之后,上报于黑龙使。不过不知道,这黑龙使原先便是如此搜寻法,还是另有他法。

悟虚,叹道,“哎呀,这三头毒蛏常有,可这戏班却是难得。要是被你们搜刮神魂,疯疯癫癫的,还唱个什么戏?”顿了顿,又说道,“不如这样,叫他们每个人都将自己的身世见闻,以戏曲的方式,在这里,给我们唱上一段。如此不是两全其美?”

那老者环顾了四周一眼,对着悟虚笑眯眯地点点头。

悟虚环顾那些戏班之人,随手指了指,对着一个丰腴的熟妇,说道,“这位妈妈,想必是戏班班主,就从你开始吧。”

“若有隐瞒或不实,便叫尔等神魂俱灭!”那老者在一旁阴测测地说道。

那名快年过半百的熟妇,挣扎着站了起来,来到石台上,冲着悟虚等人,扭身侧腰,抛了一个媚眼,缓声吐气然后是一个老男人,登台,略显沙哑的嗓音,抑扬顿挫,似乎在隐隐宣示其少年时候的风流倜傥。。

待到戏班那些角儿,一一上台,演绎人世间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

悟虚,不忍心,抬起手,说道,“接下来,要是如方才一般的情节,便不用细述;若是有什么神仙鬼怪之说,可稍加详细。”

一个琴师,便深深一鞠躬,抱琴坐下,先轻拢慢捻,自述家门,然后便吟唱起来。

讲述的却是,有两位仙子,从明月而降,在东海与一名持剑道士,从东南杀到西北,只杀得千里波涌,明月低垂。

悟虚,隐隐有所触动,心中冷哼道,“你们拼个你死我活也好!”



又有一名乐师上台,说的却是,人世间,出现了一个龙门,若有人身负冤屈,只要诚心祈念,便会求得龙王显灵,派出座下战将,为其伸冤雪仇。曾经,有狼妖,在月下,取了贩卖妇女的无锡守城将军的首级;曾经,一阵黑风,从西到东,刮走了恃强凌弱神州盟十余处据点悟虚和众黑衣鬼龙,笑了笑,心知这说的便是玄影门。



再有先前扮演崔莺莺的女子,婉转上来,先躬身说道,“小女子确实是平凡人,姓名生世,都无足道者。只不过,漂泊人世,迎来送往,倒也有一个神仙鬼怪的故事。”说罢,,稍稍清了请嗓子,敛眉唱道其声哀婉,说的无非是人鬼之恋,世人相阻倒是把化龙潭洞中一干黑衣人,听得神魂颠倒,鬼影晃动,不能自禁。

悟虚看在眼里,笑了笑,鬼龙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此言不虚也。

许是众人瞧着这些黑衣人,偏好人鬼故事,余下来的戏班之人,大多都是讲的这些。

悟虚,听得多了,也无趣。

神识入海螺道场,看着先前自己捡来的那个绿色婴儿,一阵摇头,难道自己要一直带着他?忽然看见海螺寺大殿前,那“放生许愿池”,心中一动,手指轻点,一条白蛇浮出水面。

正是当日,桃花岛上,雪莲洞中,*迫自己与药善练功的潘“仙子”。

便说道,“潘仙子,如今可好?”

那白蛇化作一名女子,站在池面上,向着悟虚行礼道,“小女子潘若怜,参见观音大士。”

悟虚愣了愣,取出一面小镜子,放在手心照了照我的妈啊,差点将手中镜子扔掉。

好不容易稳住心神,悟虚抬起头,对着女子说道,“汝在此清修,实在难能可贵。不过如今,有一个小小婴儿,流落到寺中,汝可愿照拂一二?”

那潘若怜看了那婴儿一眼,说道,“菩萨有命,敢不所从。”说罢,伸出双手接过,缓缓送过来的那名通体绿色的婴儿。

悟虚,因为方才镜中所见,见此事已了,正要急急离去,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欣喜的声音,“若怜,我今天抓了一条你最爱吃的金头鲤鱼。”

正是那药善的声音。

悟虚不等潘若怜向自己求情,转身飞出海螺道场,苦笑不已。

观音菩萨赐下的海螺道场,在自己手中,变成了这两人谈情说爱的世外桃源?罪过罪过。

悟虚,又想到方才,自己在照镜所见,以及潘若怜对自己的称呼。更是不知道该哭该笑。想不到自己,原来自己在海螺道场,所显化的形象居然是观音大士。

这个玩笑有点大啊。悟虚苦笑连连,神识归位。

恰逢那戏班最后一个小生,站在台上,哼哼啊啊,正唱到:一把玉扇轻拂面,七枚血剑暗索魂唱罢,举起手中的木剑,作飘飘欲仙状,胡乱刺了几下,犹如醉酒一般。

悟虚,便扭头问道,“这是演的哪出?”

旁边有黑衣鬼龙笑答,“这演的却是叫做一出‘玉扇怜’,讲的却是一名妖娆女修,恰恰好,在龙宫结界之上的东海妖盟。”

悟虚点点头,听着东海妖盟四字,心中却是微微不喜。

却听到那粉面小生,举着木剑刺毕,挽手举在到头顶,说道,“那玉扇阎罗,随手斩了天源延圣寺的一干色喇嘛之后,取了那五彩并蒂莲,便飘飘然离开了邯苍山。”

悟虚一个踉跄,急问道,“那玉扇阎罗,后来如何?”

那粉面小生,将手中木剑舞了一圈,随后收在身后,两指并拢,对着悟虚方向微微一点,挺胸收腹,语带悲愤,“却见,一道金光从天而降,化作一朵莲花,将这玉扇阎罗笼罩在内,随后越变越小,最后又化作一道金光,朝着那天源延圣寺飞去。”

有人忍不住凑趣问道,“那再后来呢?”

那粉面小生,愣了一下,看着台下这些煞神,忽然大喝一声,“没几日,天空便降下无数天兵天将,脚踏祥云,身着彩甲,将天源延圣寺团团围住;中间更有一人,玉树临风,英姿飒爽,手持仙剑,气动九霄,破开重重禁制,将被镇压在天源延圣寺放生池的玉扇阎罗,救了出来,随后相依相偎,双双直奔天上明月而去。”

说罢,一手手臂半弯,作怀抱佳人状,一手将木剑举过头顶,作飞翔拂云状,最后,双眼圆睁,注视着上方。

悟虚看到此处,在台下哈哈大笑,一边前俯后仰,一边以袖拂面,眼泪都止不住流了下来。

正所谓佛心道场转因缘,玉扇阎罗惹人怜。

看罢世间千重戏,泪湿衣衫在台前。

第一百三十八章 仙雷淬

化龙潭底,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地穴,原先是干涸炙热,冒着土黄色地气,味似硫磺,灼人肌肤;且越到正中,越到深处,那所谓的硫心炽磺之气,便越是浓烈。

就算是当日黑龙魂魄被封印在此处中心最深处,专修鬼道,将整个化龙潭底部变作一片阴森暗黑的鬼域,那土黄色的硫心炽磺之气,被掩去颜色和气味,但那份灼热依旧暗中潜伏。唯有脱去肉身,化作鬼灵的这些鬼龙,方可以毫无所累,置之不理。

眼下,悟虚正站在化龙潭底部中心最深处的一出洞穴,默运金刚不坏法藏法门,一边抵御正连续不断从脚下无影无形的硫心炽磺之气的暗灼,一边同时也将无处不在的阴森鬼气消解在肌肤三寸之外。

洞穴中,一颗硕大的黑得发亮的圆球,虚浮于空,以一种莫名的规律,缓缓自转,同时圆球又不时的缩小膨胀,似乎是一个小生命在轻轻呼吸一般。每一次伸缩,都在洞穴内带起一阵阵瘆人阴风,那些浓密的黑气,便从四面八方,涌向中心的圆球。

给悟虚的感觉,便仿佛有圆球之中有厉鬼将要出世。

忽然,对面隐隐约约坐在一块巨石之上的五名老人,中间一位,将头轻扬,微微张开干瘪的嘴唇,那圆球便嗖一下,急如流星般,飞了过去。越飞越快,越飞越小,最后化作一个小黑点,没入那老人体内。那老人微微一哈气,便有两股劲风,从其仿似黑色深渊一般的口腔喷出,从悟虚两边吹过,只刮得悟虚衣衫簌簌直响。

悟虚见这名老人运功完毕,收敛好适才为小银龙敖枫担忧的心情,上前一步,合掌道,“小僧悟虚,见过诸位前辈。”

那中间老人,正是先前,以内胆困住敖枫的敖拓。其左右分别坐着的四人,也皆是真灵层级。其名讳,不一一细述。

那敖拓用浑浊的眼珠看了看悟虚,也不说话,只是微微虚抬右手,其右侧紧靠着的一名老者,对着悟虚含笑道,“悟虚大师,请入座。”一支右手,也微微抬起,拇指上一枚绿宝石扳指,带起一道绚丽的绿光。

悟虚知道这些鬼龙脾性古怪,又都是真灵层级,能够对自己如此这般,已经是给足面子了,当下合掌躬身,走到旁边的一个石墩坐下。

听那老者的一番解说,悟虚方才知道,这几个老鬼,已经和黑龙使确定了自己的身份,邀自己前来,却是为了商议炼化敖枫手中的神龙令,以及打开通往人世间通道事宜。

龙宫结界至宝,神龙令,相传乃是由龙祖飞升上界,肉身经由三十六道天罡正雷淬炼之时,将褪下的十八片鳞甲炼制而成。此令,不但蕴含了龙祖绝世之学,以及龙祖血脉之威力,而且其携带的天雷至正至阳之气,可克制一切邪魔外道,尤其是鬼修功法。

神龙令本体,在龙宫大殿,永受供奉,永镇本族。其偶尔显现于世的,其实是十八片鳞甲之一显化而成。若非如此,当日敖拓这些老鬼,也不可能以鬼龙之身,暗中布阵,吞噬掉敖枫和神龙令牌。

尽管如此,敖拓等人这几日在洞穴中,以鬼身施展龙族一些秘法,步步紧*,将敖枫和神龙令禁锢。那敖枫且不说他,依然昏迷不醒,状若死人,要不是仗着一丝与神龙令的莫名联系,早就呜呼哀哉;那神龙令,虽然被敖拓等人齐心困住,整日以鬼龙问天大阵,不断炼化,到了后来,虽然那龙族血脉之力,不再排斥,但蕴含在其中的那两道天罡正雷,却是让此五人束手无策。

这五人与黑龙使以秘法互通消息,请示之后,黑龙使传下旨意,让悟虚一试。

悟虚,骇然,且不说这样会把自己卷入龙族内部不死不休的纠纷,便是那天罡正雷,自己何德何能,要去遭雷劈而不死?这可是上界,还不是天外天,应该是仙界降下的仙雷啊。

黑龙使啊黑龙使,文天祥啊文天祥,小僧敬你前身,慨然而作正气歌,如今鬼身存世,还心念人世间大宋朝,可你也不能这样把小僧往雷坑里推啊。

悟虚心中,埋怨不已。

列为看官,前文有伏笔,若不是小生情节带入,把自己当作了悟虚,情急之下,直呼其名,汝等可曾于先前看出,那现任黑龙使便是鼎鼎大名的文天祥?所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的正气歌作者?

那敖拓左边的两位,见悟虚面露怯意,便在那里阴惨惨的嘿嘿直笑。

而那先前出言,招呼悟虚坐下的老者,却说道,“大师不必担忧那天罡正雷,黑龙使早有推算,那神龙令中的天罡正雷,只是针对飞升之人,和我等鬼修之人,若是大师施展佛门曼陀罗法界,小心应付,则可以尽数化解。”

小心应付。。这种言语,一听就是比较坑人的。什么叫小心应付?死不了,便说自己小心应付了过来;若是死了,那便是你自己没有小心应付。

悟虚想了想,望着这五名犹如饿狼般的眼神,小心应付道,“小僧修有曼陀罗法界不假,可小僧如今只是凡尘九层修为,真人都算不上。那天罡正雷,想必是针对飞升渡劫的真灵大修士。这差了两个层级,小僧如何能够破解?”

说得倒也是实情。

那五名老鬼相视一眼,似乎在暗中传音。不一会儿,那敖拓低沉嘶哑的嗓音响起,“先前,我等五人以鬼龙问天阵,已经化去了龙族血脉之力,那两道天罡正雷,在无龙族血脉加持下,已是无主之物,又经我等数日苦炼化,其威力也已经消磨大半。唯其本性至阳至刚,难以化解。大师若是在我等助益之下,施展曼陀罗法界,却是十拿九稳。”

说罢,衣袖微抖,一道金光飞了出来,落在悟虚面前。悟虚定睛一看,却是一片金色龙鳞。

随后,唰唰,又是四片金色龙鳞飞到悟虚面前。

悟虚惊诧万分,直觉这五片金色龙鳞不简单。

却听到敖拓沉声对自己说道,“此乃我等转修鬼道之前,珍藏的本体龙鳞,如今,暂借与你。”

所谓本体龙鳞,悟虚却是知道的。那便是龙族化形修士,变成本体之后,在头顶,腹部,四肢所各有的一片金色龙鳞。所谓五爪金龙,那是凤毛麟角,大多数龙族修到后面,本体也不过是五片金鳞而已。

此金鳞,由龙族精血凝结,也算得上至刚至阳。此刻,敖拓等人毅然拿出来,当可挡住那天罡正雷不少威力。

悟虚,望着面前起起伏伏的五片金鳞,再望向前方,五名鬼气缠身,面如黑灰的老鬼龙,心中沉默片刻,合掌道,“阿弥陀佛,小僧斗胆,敢问五位前辈,若是小僧借着五位前辈的本命金鳞,破去那神龙鳞甲之中的两道天罡正雷。那其余十七片神龙金鳞,难道便也随之破去?”

敖拓阴沉着脸,沉默不语。倒是那先前招呼悟虚坐下的老者,徐徐说道,“神龙令,十八片神龙鳞甲,本是一体。若是一片被我等炼化,则其余十七片,虽未破去,但已无碍。”

原来如此!悟虚心中顿时明了,合掌道,“各位前辈的本命金鳞在前,小僧也不敢推辞。不知要小僧如何行事?”

敖拓等人,相视一眼,随后洞穴内,阴风大作,漆黑一片。

悟虚神识在法界,隐隐看到,那敖拓一张嘴,又将刚才的圆球吐了出来,随后和其余四名老者,化作五条黑影巨龙,绕着那不断伸缩的圆球,盘旋不已,各自吐出一道似气非气,似液非液地龙息。

便见那正中的圆球,周围黑气翻腾,如煮沸一般;随后,一道道淡淡金光,散发出来。

便有传音道,“大师速速以曼陀罗法界,将这些金光接引进去!”

悟虚却忽然大叫道,“等等。”

五双龙眼,用杀人般的眼神,望向悟虚。

悟虚,急忙叫到,“小僧来时,有一个人世间的戏班,流落到此处。小僧心忧其安危,不知哪位前辈可以照拂一二,或者容小僧摄入曼陀罗法界。”

也不见这五名老鬼龙有何动作,刹那之间,悟虚便看到一颗水滴,飘飞到自己眼前,水滴之中,那戏班连同船舶,尽皆在其内,似乎里面别有洞天。

悟虚来不及欣赏这玄妙的法术,急忙一边将水滴摄入法界中,一边传音道,“多谢!多谢!小僧再无挂碍!”

便见得眼前,金光大作,悟虚神识在曼荼罗法界中,大喝一声,盘腿而坐,双手舞动。

敖拓等人,便见悟虚身后浮现尊尊大日如来,绕着那散发出越来越强的金光的圆球,手结大日如来之法界定印,口中诵出连绵不绝的佛号。而那道道金光,直奔尊尊大日如来佛像而去。

悟虚,在曼陀罗法界之中,只看到无数金光急速涌了进来,将法界佛堂,照得亮堂堂明晃晃,又有一股灼热,莫名升起。

悟虚不敢大意,直接将敖拓交给自己的五片本命金鳞组合成一朵金莲。随后自己跃坐其中,便见有五条金龙,在金莲外自动浮现。

悟虚,知道,这是敖拓在外凭着本命之间的联系,触发而成,相助自己。

转瞬间,涌入的金光越来越多,便听得哄然一声,这些金光,犹如具有灵性,携带着阵阵雷鸣,在法界佛堂,穿梭,闪亮,轰鸣,咆哮,。

想不到,这些金光还没有成雷,便已有如此威势。悟虚微微一抖结印的手指,将那刚刚进入法界没多久的含有人世间戏班的水珠,打入海螺道场。

这一个分神过后,那些金光已然汇聚成两团,光华内敛,其间电闪雷鸣,显然是天罡正雷已经快要成形。

盘旋在金莲附近的五条小小金龙似乎不甘心,齐齐咆哮着,想要作势前冲。只听轰的一声,那两团金光,越见凝实,散发出无尽的杀意;那五条小金龙,一个哆嗦,消失不见。

悟虚正要鄙视,还好,却见自己头部、腹部、背部、两手,都覆盖了一片金色鳞甲,显然是敖拓等人将本命鳞甲覆盖在了自己身上。

悟虚,未曾经历过真灵修士渡劫时候的天雷,待到见到那涌进的金光,直觉应该是和大日如来金光差不多。要知道大日如来金光,再进一步,便是所谓的大日如来净世光,便是当日自己逃避天外天那手持仙剑,引动月华的仙子,言语间也是颇为推崇。自己虽然不知道如那大日如来净世光,有何玄妙。但大日如来金光,自己却是可以施展的。

是以,悟虚一开始便是想着以大日如来金光,来抵抗之。如今,见法界两团散发着毁灭一切威势的金色光团,自然拼尽全力打出道道大日如来金光。

那两团金光,也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悟虚打出的大日如来金光,在那里,宛如含羞妇人,在佛堂徘徊不已。

还没等悟虚松口气,那五名鬼龙中一人,忽然叫道,“小心!”

便见,那两团金光,慢慢变幻色彩,一会儿金色,一会儿青色,一会儿绿色,一会儿红色。。最后化作白色光团,蠕动不已。

悟虚直觉不好,急忙向着佛堂左右画壁,施法。

左边金刚经众比丘比丘尼尽皆走了出来,站在悟虚身边,绕行诵经;又见右边,碧海潮生,观音坐莲,飞到悟虚头顶,微笑着,以拂瓶中柳枝,洒水,仿似在祝福加持。

悟虚,正在金莲之中,飘飘欲仙,随后,众比丘比丘尼,观音大士,消失不见。

抬头,那两个白惨惨的光团,急速旋转,向着悟虚缓缓飞来。

悟虚,大惊,却感觉自己似乎被这两团白光锁定。冥冥之中,仿佛有一个声音说道,“仙雷淬炼,白日飞升。”

不好,自己似乎被这白光误认为是飞升渡劫之人,欲要天雷考验之。

悟虚心里正想着,便觉得无数耀眼的闪电打了过来。隐约听见那五片快要裂碎的金鳞传来痛苦的呻吟,各自跳动挣扎,似乎要破空而去。

悟虚在自己曼陀罗法界法堂中,岂会让其飞走?一边死死施法按住这五片鳞甲,一边承受着随之而来痛彻心扉的痛楚。那白色闪电,肆意地在自己神识之体游走。

这还是第一波,被左右画壁和五片金鳞挡下了不少。

紧接着第二波,悟虚神识之体,全部被淹没在白色闪电的汪洋大海中。

化龙潭洞穴中,敖拓等人,听着悟虚在法界中神识传来的一阵阵哀嚎声,面色凝重,有一两人已经提前叹息起来。

悟虚神识之体,如今,确实痛苦万分。原本悟虚以为,自己凭着法界加持,可以周旋一二;至不济,也如自己前两次生死之际,可以在生死轮回转世之间,一参奥秘。哪知道,此次,这白色闪电,无处不在,自己要么生还,要么死去。

死便死吧,还没有什么让你学习参悟的机会!真是仙道无情!什么仙雷淬炼,白日飞升!悟虚不由骂道,都要淬炼死了,还怎么飞升?怕是神魂俱灭,连鬼也做不成了。

悟虚正临死怒骂着,忽然法界佛堂中,海音螺缓缓虚浮到空中,幻显出种种妙境。那包裹着悟虚的无数闪电,还有那空中两个白色光团,径直向着海音螺奔去。

耳中又听到先前不带一丝烟火气的声音说道,“仙雷淬炼,道场初开。”

一阵噼里啪啦,曼陀罗法界之中的白色光团消失不见,似乎尽数涌入海音道场。

悟虚,见状,急忙进入海螺道场,不由目瞪口呆。

正所谓法界道场仙雷淬,鬼龙金鳞尽破碎。

不是真灵飞升人,莫试劫难白受罪。

第一百三十九章 生死悟

本来黑龙使推算,悟虚可以以真人修为,凭借曼陀罗法界,将那蕴含在神龙令中的两道天罡正雷原形白光,纳入其中,然后遮掩天地,集合法界之力,慢慢消磨,归于虚无。

却不知悟虚还未修成真人,又曼陀罗法界之中,有观音显圣加持。一经强力运转开来,那两道无主天雷,懵懵懂懂地,以为是有高僧飞升,反倒是自动激发最强状态,打算来淬炼一二。

好在,悟虚有观音菩萨赐下的海音螺,危急关头,露出洞天法宝的气息,将天雷吸引了过去。

却说,悟虚随后进入海音螺,一望下方,便不由目瞪口呆。

只见,海螺岛海螺寺,乃至岛外广阔的海域的上空,全都是一片电闪雷鸣,整个海音道场结界,全都充斥着乳白而又耀眼的光芒。海螺寺一两个高挑的檐角偶尔泛着金光,在雷海中闪现;海面上,无数平时跳跃、吸水、觅食的水中生物,此刻纷纷直挺挺地漂浮在海面,显然已经死去;遥远处的一些,有的完全消失不见,有的就剩下一块石头,露出水面,貌似峥嵘。

那情形,仿佛传说中的净世一般。

悟虚早已炼化海音螺,与之心意相通,默察之下,发觉海音螺似乎进入自动保护状态,全力保护那海螺岛海螺寺,其余地方,完全舍弃。同时,那海音螺似乎觉察到了自己的到来,冥冥传来一个念头,似乎是督促悟虚赶紧降落海螺寺,主持护寺大阵,抵御这无边天雷之劫。

想不到,这仙雷居然也见不得海音螺此等道场法器,钻进来,欲要淬炼一二,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悟虚见海音螺催促的急迫,也来不及多想,向着海螺寺降落而去。

那万丈雷海似乎发现了悟虚的存在,识得便是先前交手过招之人,顷刻之间,凝聚起一个方圆百里旋转不已的雷层,朝着悟虚方向缓缓压了过来。

悟虚急速下坠,站在海螺寺大雄宝殿之上,顿时便觉得,脚下传来连绵不绝的法力,似乎自己与整个海螺寺连为了一体,同时一段经文涌上心头。

悟虚脱口而出,以一种怪异的发音和腔调,念出那段经文,顿觉自己诵经声,在这海螺一界的整个天地间各处,都隐隐回响,又有无数奇形怪状的花朵虚影,泛着蒙蒙光亮,在这方天地间浮现。

同时,自己站在大殿顶上的身躯也逐渐变大,随后,周围又有几道身影从寺中各处徐徐升起,或结印,或持兵刃,以悟虚为中心,在海螺寺上空结成一个阵法。

此阵一出,头顶那片雷层便止住了下压之势。

悟虚识得,这阵法正是当日观音大士显圣之际,在普陀山与东海妖盟三位真灵修士对峙之时,为自己一演道场之妙,而布下的阵法。

再看那几道身影,有镇守山门的韦驮天王,有龙首人身的护法金龙,有虎背熊腰的黑虎精。。虽然都是虚影,不是实体,悟虚却是非常熟悉,是以一眼便认了出来。

这些身影,站定方位之后,一动不动,手臂却是各自打出道道金光,将那声势浩大,不断下沉的雷层,销融于无形。

随后,源源不断地雷层被引了过来,又不断被悟虚及诸道身影组成的发护寺大阵所化解。而其余那些在各处上空游弋的劫雷,随着那些奇形怪状的花影的不断绽放和凋谢,也渐渐散去。

待到悟虚举目四望,海螺道场没,一片晴空万里,便知道那两道天罡正雷已经被尽数化解。正要仔细观察周围,却见方才升空而起,随同自己一同守护海螺寺的那些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缓缓降落之际,便看到药善领着那些自己情急之下,早早送进来的戏班之人,在大雄宝殿的外面,对着空中一边磕头一边虔诚地诵念着。

悟虚一听,其发音和腔调,与自己方才在大殿上空,所念诵的那段怪异的经文的发音腔调,一模一样。心中有几分好奇,正要落在地上,询问一二。

却看见药善,抬头仰望这自己,惊喜地呼叫道,“观音菩萨!”随后,那些戏班子之人,也纷纷磕头呼叫观音菩萨的名号。那情景,透露出一丝狂热。

悟虚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回想起上次自己进入海音道场中,那桃花岛蛇妖,潘若怜,也恭恭敬敬地称呼自己为观音大士。自己在道场中,一照铜镜,才发觉镜中居然是观音菩萨的形象。

下方那药善,又领着众人,恭敬作礼,神神叨叨地念着,“阿弥陀佛,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

悟虚虚浮在半空中,心中暗自计较着,“难道自己每次进来,都是显化的是观音菩萨的形象?这又是为何?”

“这又是为何?难道自己还没有完全炼化海音螺?”

却又听得,药善神情庄严肃穆而又带着几分可怜兮兮的样子,以言相求道,“菩萨慈悲,还望点化我等一二。”

悟虚默默无语,最后问道,“汝等可知方才所诵经文,以何为名?”

药善等人,摇摇头,“还望菩萨开示。”

悟虚也摇摇头,“那为何汝等学得如此之快?闻一遍,便能无师自通,琅琅上口。”

下方众人见此,以为菩萨不喜,相视片刻,便有一戏班之人,合掌道,“启禀菩萨,我等方才在头顶万雷奔腾之下,生死之间,心无杂念,随着菩萨齐声诵经。三番念诵之后,发觉每一遍的最后,有段字节的发音,与菩萨广度众生法力无边的六字大明咒,极其相似。又到了后来,发觉此经文的行文断句,章句多少,皆是无不与我等平时念诵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相契合,这才福至心灵,心有灵犀,欢喜诵念。”

悟虚,听罢,心中默念数遍之后,暗道,“原来如此,原来是心经之后,附上了六字大明咒。只不过,在这海螺道场中,似乎另有一套语言体系,其发音也迥异人世间。自己几次进来,都是以神识传音,却未曾想到还有此层。”

随后,对着下方的说道颔首而笑,“如是如是。汝等既然能够于此听闻受持此经,便在此随缘修行吧。法号可以心开头。”

又指着那先前答复自己提问之人,说道,“汝能悟出这番道理,知晓佛法无边,心经随界而传,领着众人诚心念诵。便赐汝法号,心明。”

说罢,神识传音,暗中将六字大明咒念出,将一丝海音螺的结界气息,印记在其神识之中。其中奥妙,此人只要身处海螺道场,日后自能领会受用。

这倒不是悟虚随心所欲,故弄玄虚。却是知晓自己如今在海音道场,显化的是观音菩萨的形象,索性便以菩萨身份行事。

此人出来,如此回答,虽然其用词是我等,但实际上便是他自己一人最先察觉领悟,继而领着众人,诵出经文,令方才化解天罡正雷事半功倍。

菩萨也要赏罚分明,是以悟虚当着众人之面,为其取法号,不亚于一种祝福和加持。至于随后,神识传音,赠其结界气息,这便参杂了悟虚对其为自己暗中解惑的感谢。

这种私下授受,随着时间的推移,也难免不被外人所知。但这又如何?

非如此,不能体现菩萨的法力无边,随缘点拨。

这大约便是后世中,一些大领导,在人事管理上,为人所诟病的,所谓“应用之妙,存乎一心”的管理艺术。

悟虚随后,又对着药善说道,“药善,你身为寺中主持,以后须得对这些心字辈的同门,多加照拂。”

药善急忙叩首,“谨尊菩萨法旨。”

悟虚回想起方才看到的雷海下面,无边无际的海面上无数的水中生物惨死在海面之景象,又在半空中,传音道,“此番雷劫,岛外众生蒙难不浅,汝等居此,务必如同方才一般,日日念诵,消解怨气。”

待悟虚出了海音螺,来到自己的曼陀罗法界,见法界大体完好,便盘腿端坐,默默调息。

此次,帮着敖拓等老鬼龙,化解那两道天罡正雷,却是险些遭了道。若不是自己肉身神识,先前经由观音菩萨菩提圣水洗涤,虽有五片金鳞和法界之力作挡,只怕落在自己神识之体,遇有“杂质”,便愈加要来“淬炼”一番,那自己不神魂俱灭,也得学敖拓等,转修鬼道了?

佛门中人,转修鬼道?难道是要走地藏王菩萨的路数?

悟虚微微摇头,心中对黑龙使莫名的产生了一层忌惮。

当然,此番险险的化解了天罡正雷,也不是没有好处。悟虚在方才以观音菩萨的形象,主持海音道场的护寺大阵,却是将此阵法摸到了一点门径,应该便是以观想为手段,以经咒为纽带,倒也可以在自己的曼陀罗法界一试。

而且,悟虚在快要退出海音道场之时,还隐隐觉得海音螺里面的气息似乎纯粹了些,似乎经过天罡正雷的淬炼,品质有所提升。

至于,己身和曼陀罗法界到未曾察觉有何明显变化。倒是心中,升起一股朦胧的感悟,从自己诸多经历来看,所谓修炼,首要一点,便是要能直面生死,随时随地,越多越好,如此方能体会生死之意,从而最终堪破生死,逆天而行。

便譬如一条河流,名曰生死。欲往彼岸者,须得下水,须得渡河。不呛水,怎么学会游泳,怎么渡过去?而那呛水之时,便是生死之间。若是怕被水淹死,不敢下河,那也不用修炼了。坐在岸边等死罢了。

当然,若是呛水,淹死了,那也便死了。无需多言。

正所谓雷入海螺化劫海,经传异界呈异彩。

座下众生求点化,生死之间观自在。

第一百四十章 生明月

却说敖拓等人,面带忧色地望着悟虚法界消失的方位,静默不语。那两道天罡正雷若是不能被悟虚化解,一旦从其法界出来,则这已然变成一片鬼域的化龙潭底,怕是要被灭杀一空。

尤其是当悟虚神识传来一阵阵惨叫之时,敖拓等人饶是真灵修士,也心中起伏不定。待到悟虚神识随着天雷,消失不见。五人却各自运转法力,将原本想要拼命收回的本命金鳞,在悟虚法界四处飞巡,欲要一探究竟。可惜却是一无所获。

直到众人通过本命金鳞感应到悟虚神识之体再现曼陀罗法界,方才舒了一口气,大喜之下,急忙合力将神龙令炼化控制。

待悟虚神识归位,神采奕奕地站在幽暗的洞穴之中时,便看到敖拓手握一块漆黑的令牌,对自己笑言道,“还请大师,将吾等本命金鳞,送出法界。”

悟虚心中暗笑,谁稀罕你们这几块乌龟壳子。当即将那五片已然龟裂的金鳞,送了出来。

便见得敖托等人,神情庄重,各施法决,将这五片金鳞,缓缓打入那已经变做黑色的神龙令之中。显然是共同在其间留下了本命印记。如此,组成真正神龙令的十八片祖龙金麟之一,便是被敖拓等人化作了本命之物。

当真是好手段,如此,龙宫至宝神龙令,不但难以对这五人产生危险,反倒是让其有了点反客为主,颠倒黑白的味道。

悟虚心中也不知道,这样是对还是错。但自己本是小小凡尘修士,如此结果,应该是龙宫结界自身的因果循环,倒也不用多虑。只不过,那敖枫,不知道是生是死?

想到此处,悟虚合掌道,“可喜可贺。各位前辈,从此可以脱离化龙潭,重现东海。但不知那随同自己一同进来的敖枫,情况如何?”

便听得那敖拓桀桀笑道,“大师倒是菩萨心肠。敖拜虽然不义,我等却不能不仁。眼下,那敖枫只是禁锢起来罢了。”

悟虚知道,要让敖拓平白无故地放了敖枫,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想了想,说道,“黑龙使文先生,是一心想打通龙宫结界与人世间的通道。不过小僧,估计诸位龙族前辈,想必最终是会留在龙宫结界的?”

见敖拓等人沉吟不语,悟虚便知道被自己说中,又说道,“请恕小僧直言,诸位前辈转修鬼道,恐怕再无可能入住龙宫,号令龙族,统御东海?除非,诸位能够将整个龙宫结界变做如同这化龙潭一般的鬼域。”

敖拓等人纷纷色变。

洞穴之内,一片寂静。

半柱香过去,先前在悟虚进来,出声招呼悟虚坐下之人,出言问道,“大师看得如此透彻,想必定然有锦囊妙计?”

悟虚微微一笑,“道德经有云,大象无形。那道门太极图,黑白阴阳,生生不息。诸位前辈,何不熄了心中怒火,合道而行?”

敖托等人,皆是真灵修士,闻听悟虚此番言说,立刻会意。

便见敖拓张口,吐出内丹,对着禁锢在其中的敖枫一阵龙语。

随后,悟虚便见敖枫从敖拓内丹飞了出来,抱拳道,“敖枫此番持令闯潭,本意便是救出诸位前辈,稳定龙宫结界局势。如今,诸位前辈,愿意襄助,敖枫自当与诸位前辈缔结誓约。”

说话之间,眼神朝着悟虚不断示好,显然也是知道此番死里逃生,全乃悟虚从中斡旋。

悟虚摆摆手,略微示意,便借口龙族神秘誓约,外人不便在场,主动退了出去。

一个人站在洞穴外面,悟虚这才感觉到,自己肉身乃至神识,似乎经过天雷淬炼之后,那些自脚下不断冒出的阴属性的硫心炽磺之气,自然而然“绕道而行恩”。

稍微感应片刻,心中却是想着里面的情景。

这敖枫先前持神龙令,一副救世主的样子,要以族中誓约,降服族中待罪前辈。不料生起许多变端。此刻在里面,虽然也是立誓相约,但主客之势易也,其誓言内容,恐怕也是有利于敖拓等人。

生死考验之下,作何选择?是对是错?

悟虚结合自己在法界中的一些感悟,细细参详,最后终是微微莫名一叹。



待到悟虚再入内,便看到敖枫神采飞扬的站在敖拓等人中间,对着悟虚说道,“此番,到时多谢大师相救。我龙宫结界,比那人世间,不知道好多少。大师何不暂且留下来,潜心静修,所需一应资粮,悉由本王提供。”

悟虚合掌道,“多谢九太子和诸位前辈的美意,龙宫虽好,小僧却是凡尘未了。”

人世间,东海上,有一艘渔船,晃晃悠悠。船头,站着两名素衣女子,并肩在金色余晖下,身上的裙带随着湿润的海风,在汹涌的海面上微微荡漾。

一名壮年渔夫,一边按照吩咐不紧不慢地摇着船桨,一边小心翼翼地望着这两名女子,说道,“两位仙子,在前面,便是东海盟的禁地了,我们没有令牌,是不能进去的。”

那两名女子充耳不闻,依旧四顾着看着这夕阳之下的漫天海景。待到那船夫说到第三次之时,船头上那名年岁稍长的女子,方才淡淡说道,“无妨,我这里有信物。”

那船夫暗自咂舌,“我的姑奶奶也,你也早说啊,害得俺在这里提心吊胆的。”心里这般埋怨着,面上更是恭敬起来,当下唱诺了一声,使出浑身解数,将船驾驶得如在平地般。

旁边的那名小女子,面若明月,仰头问道,“师傅,早知道我们就自己驾船出海了,省得船家在那里提心吊胆,我们也清净不少。”

那船夫急忙谄笑,连道不敢不敢。开玩笑!这两个仙子,方才将平素在码头欺行霸市的王老八等人,一个飞剑,杀得遍地是血,眉头都眨一下。自己,要是一个不小心,惹得这两位女杀神不高兴,怕是便要被大卸八块,丢到海里喂鱼去了。

那稍长的女子,笑道,“若月,今晚你若要体会那海上升明月的意境,此刻便应细心留意暮色之下的大海。若是师傅我运转法力,驾驶渔船行于海上,或多或少便会对你形成一些干扰,甚至产生一些误导。”

这两位女子,正是陆妙影和张若月。先前,陆妙影携着张若月,到了平江府,见了吴王张士诚,张士诚惊为天人,以仙子相称,欲封为吴国仙子,陆妙影见其沉溺酒色,胸无大志,婉言谢绝。

后刘福通困于安丰,派人向张士诚求救,张士诚听了陆妙影之语,不但拒而不见刘福通派出的使者,反而调拨大军,以大将吕珍为帅,前去围攻,又暗中派遣东海修士,前去擒拿刘福通,夺取白莲令。却不料,刘福通以西方邪术,将安丰全城变作“四方冥狱”,张士诚大军丧亡惨重,就连大将吕珍,及一干东海修士,也是有去无回。

这些修士,虽然对于东海妖盟不足以伤筋动骨,但张士诚军中的修士力量,缺一下子陷入捉襟见肘的局面。

是以,张士诚,虽然对陆妙影依旧执礼甚恭,但当朱元璋与陈友谅在鄱阳湖一带大战之时,陆妙影劝说张士诚从东面出军,与陈友谅东西夹击,灭了朱元璋,将应天府,将江浙一带收入囊中之时,张士诚虽然几次点头应允,但却迟迟没有动静。

陆妙影虽然早就熄了辅助其争夺天下之意,但岂能看着这个打击马灵华的大好机会从眼前消失而去,便带着张若月,启程前往东极岛,欲要说动赵浩然等人,请其施压张士诚,并派遣修士助阵。

待到了东海地界,恰好张若月的凝月诀进展神速,便是在灵气稀薄的人世间,眼下也修到了第三层关口。陆妙影欣喜之下,见张若月又是第一次看到大海,便停下了往常的御空飞行,找了一条渔船,慢慢朝着东极岛而去。打算,让张若月海上观月,一举突破第三层。

那渔夫倒是瞎*心,自从出了悟虚在普陀岛当空对骂赵浩然,以及潘若怜在桃花岛雪莲洞消失两件事,东海妖盟早就在海面加强了巡查。渔船刚驶出五十余里,便有修士暗中窥探,都被陆妙影暗中持吴王张士诚的金牌,远远地地挡开。

到了后来,东极岛得到线报,浩然真君赵浩然亲自下了命令,凡这条渔船所至之处,众人皆要退避三舍,不得打扰。

随着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渔船驶过一处依然漆黑的礁石。

张若月看着礁石缝隙中一星半点的蓝色小花朵,便惊叫道,“师傅,你快看,这是不是你曾经说过的出自东海龙宫的海蓝香。”

陆妙影微微侧身,笑道,“海蓝香,出自龙宫,又怎么会长在这里呢?何况这小花朵,虽然枝蔓黑中带绿,花成六瓣蓝色,但是并无一丝香味,花瓣上也并无独特的六角星点。”

随后顿了顿,看了看天色,“不过此处比较幽静,今夜倒是可以在此落脚。”说罢,随手对着乘船渔夫甩出一颗龙眼大小的珍珠,便与张若月齐身飞上礁石。

那渔夫颤抖地接过珍珠,又惊又喜地对着夜色之下,屹立在对面海水礁石之上,风姿飒爽的陆妙影和张若月两人,磕头不已,直呼“仙女”。

这处礁石,大约方圆十余米,陆妙影和张若月各自找了一平坦处,盘腿坐下。修道之人,本就无事不开口,两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凭脚下风吹浪打,便如顽石一般,随着海面星罗棋布的暗礁,慢慢融入寂静和幽暗。

又过了一会儿,一轮明月,从漆黑的海面,朦胧的云层,缓缓升空。清冷的月辉遍洒,大海似乎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银沙。风声,浪声,还有不时的虫鸣鸟叫,却把这茫茫大海,无边月色,映衬得更加深邃,更加神秘。

陆妙影微微看向张若月,见其瞪大了眼睛,东张西望,似乎被这海上夜景所吸引,也不出言制止,反倒是也跟着环顾四周起来,只是眼神多了些淡漠和回忆。

忽然,陆妙影眼神一动,看向前方海面一个越来越大的漩涡,目光越来越犀利。

张若月兴许看得久了,收回心思,正仰望明月,忽然也心有所感,低下头来。

那处漩涡,忽然无声地从中间分开,一道道白光,从下面浮现出来。那白光越来越多,越来越亮,漩涡也越来越大,中间的空旷之处也随之扩大。到了最后,一颗晶莹光亮的龙珠,缓缓升起。紧接着,一个小沙弥,飞了出来,手托着龙珠,凭空站在圆月之下。然后一颗小光头,站在那里,东张西望。

噗呲一声,张若月不由笑了出来。

悟虚凭着敖枫的龙珠,在化龙潭处结界松动之时,刚刚满怀心喜地回到人世间,正要打量自己所在何处。忽然听到前方传来女子的笑声。伸出光头,借着龙珠和圆月,只见对面一个女子正用可以杀人的眼神看着自己,其旁边的一名女子,坐在礁石上,正笑得合不拢嘴。

这是什么状况?跨界旅游归来,便被美女奚笑。这不科学啊,她们应该羡慕嫉妒恨啊!?

再定睛一看,悟虚心中一阵慌乱,那眼神要杀人的女子,不正是当日手持仙剑,千里追杀自己的天外天女修吗?心中暗道不好,便收敛气息,将错就错,作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哇哇大叫,身形直向下方海面坠落,打算水遁而去。

张若月看着悟虚手足无措,狼狈不堪地掉进大海,一边忍不住笑,一边对着陆妙影说道,“师傅,这个其从海底冒出来小和尚,搞不好便是龙宫里面的虾兵蟹将。待徒儿救上来,问个究竟。”一边说着,一边双手挥动,带起一层白色光华,将刚刚落入海中的悟虚包裹住,缓缓地向自己所在的礁石方向牵扯过来。

悟虚看着那神情微微变幻的陆妙影,不好乱动,只得配合着张若月的好心相救。待到了二人面前,悟虚合掌道,“阿弥陀佛,小僧谢过二位仙子出手相救。”

陆妙影,一阵盘问。悟虚便编了一个故事,言道自己随师门前来参拜观音道场——普陀岛,却不料偶遇大风浪,被卷入东海龙宫,好在龙王九太子大发慈悲,将自己送了出来。

张若月,在一旁拍掌笑道,“想不到真的有东海龙宫!正好,今夜无事,你给我们说说东海龙宫。”

旁边陆妙影瞪了张若月一眼,张若月吐舌不语。

悟虚便听到陆妙影对自己说道,“今夜,我徒儿正欲感悟海上明月,你这小和尚却无端闯了过来。你可知罪?”

悟虚一愣,挠头想了想,只好赔罪。便听得陆妙影说道,“既已知罪,那便暂且留下,将功补过。”然后,侧身对张若月说道,“我掩月宗功法,最忌分神意乱,一个小小的和尚落水,你便如此发笑。”

那张若月楚楚可怜,“师傅!”

“不要说了,今晚你必须领悟那海上生明月的意境。不然师傅便要罚你闭关!”

这两人严师乖徒,浑然已将自己当作了待宰羔羊。悟虚在一旁瞧着,默默无语,暗中盘算着如何脱身。

谁知,那张若月被训斥之后,只顾着抬头望着明月;而那陆妙影,却是闭上了双眼,仿佛悟虚不存在似的。可悟虚却不敢乱动,因为陆妙影的神识牢牢锁定着自己。若是自己想要开溜,只怕又会被漫天的月华剑光所追杀。

悟虚想了想,只好也盘腿坐下。

便见得,头顶月光如注,倾泻在张若月周围。张若月被一层淡淡的月光包裹着,缓缓漂浮到半空。随后,张若月的身影时隐时现,忽暗忽明。

如此过了许久,那张若月方才缓缓降落下来,周围的月华收入身躯,然后对着陆妙影说道,“师傅,弟子感觉不到这海上明月和之前的有何区别?明月就在天上,无论我们在海上还是在陆地,应该都一样啊?”

陆妙影,睁开双眼,望着一脸无辜的张若月,正欲点拨,却忽然看到旁边还有悟虚这个小沙弥在,不好泄露宗门心法,不由暗叹,只说道,“你且再静心感悟。”

悟虚看这陆妙影扫过来的眼神,暗含杀机,便知道,这天外天的女修,要么是忌讳在心爱徒弟面前杀人,要么便是留着自己想要打探龙宫之事。不然,早就拔剑相向。

只不过如今,因为自己的出现,扰乱了其徒弟对月感悟,所以其心内对自己的杀意在不断增强。若是就这样下去,说不好,明天这天外天女修,便忍不住,要找个机会,背着徒弟,对自己痛下杀手。

不能坐以待毙啊!也不能动不动就躲进海音螺里面去,不然见到生死关头就逃避,还修炼什么呢?干脆做个凡人算了。

悟虚坐在那里,看着那张若月又浮到了半空,全身居于月光之中,一会儿月华似水,将其完全淹没,一会儿月华四散,在其周围打转转。心中有所猜测,忍不住出言道,“昔日,无尽藏尼问六祖慧能,六祖以指指月。今夜,女施主何以指月?”

张若月在月光之中,身形微动。

悟虚又念诵道,“六祖,以指譬教,以月譬法。所谓,一切法非一切法;今夜,明月依旧在,女施主的法又在哪里?”

便见,微闭着双眼的张若月,从月光中飞出,全身散发出阵阵清辉,洒向漆黑的海面和夜空,然后如一轮明月,缓缓飞升到高空,清冷明亮。望之,近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令人顿生时空停顿,月色无边之感。

悟虚见此情景,不由叹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正所谓,鬼龙问天炼令牌,大象无形隐生死。

手托龙珠出水来,海上明月共此时。

第一百四十一章 故人疑

陆妙影激动得站了起来,本门的凝月诀分三个境界,初始境界,便是将天上明月之精华凝聚起来,或反哺己身,脱胎换骨,或凝成兵器,克敌制胜。而眼前张若月,周身由内向外,散发着淡淡的清光,与从天垂下的道道月华水*融相映成趣,显然是迈入了第二层境界,身如明月,体放清辉。

这第二层境界,并不是随着修为的增加而自动迈入,掩月宗内许多弟子,有的甚至修炼到凡尘七八层了,还是只能暂借月华,而不能自身身体随时可以发出月光。这不但和悟性有关,而且和体质有关。

此刻张若月恬静地站在虚空,体内源源不断地放出如月光一般的清辉,这些清辉形成一个光团,远远望去,便如一轮小小的圆月。

陆妙影喜滋滋地望着上空,心中暗暗想到,“修炼凝月诀,迈入第二层境界的,也还有月光凝于血肉,或凝于筋骨之分。自己当初修炼凝月诀,也是修为到了凡尘六层,方才迈入第二层境界,凝月光于血肉之中,。知道,若月是何程度?”

想到此处,便一伸手,将想要趁机偷偷跳海水遁的悟虚抓了回来,按在一边,待张若月缓缓整开眼,散去周遭光华,飘落到礁石之上,方才轻声问道,“若月,你快快打坐,内视己身,看看是何情况?”

张若月见陆妙影语带焦急地吩咐,看了一旁被陆妙影抓着肩膀的悟虚,又坐下合眼内视,不一会儿,便对着陆妙影说道,“师傅,徒儿方才内视,发现血肉和筋骨,带有一丝白色。”

陆妙影,心中大喜,看了看张若月,慈眉善目地说道,“你且凝神打坐,好好体悟一下方才的境界。”

张若月“哦”了一声,然后两只明亮的眼睛,又望了望悟虚,说道,“师傅,方才多亏这个小和尚出言指点。可不可以不要为难他?”

陆妙影,微微笑道,“一个小和尚,也能够指点本门功法?不过是胡诌了几句罢了。”见张若月一直看着自己,又生怕耽误了其方才的境界稍纵即逝,急忙说道,“你且静心修炼,师傅自有安排,保证不为难他。”

张若月见陆妙影心急得很,也知道机会难得,不容分神,复又闭上双眼,心神沉浸在方玄妙的境界中。

那陆妙影,在张若月周围布下层层禁制,随后,提着悟虚,飞到了另外一处礁石上。

悟虚心中火大,正想,寄出曼陀罗法界,与这天外天的高人大战拼死一场,大不了躲进海音螺去。却见陆妙影,一撒手,将自己完全放开,然后自顾自的端坐在高处,对着自己说道,“既然方才我那徒儿求情,你便只要说说说龙宫情景,我便放你离去。”

悟虚心中想到,“这女杀神,虽然持有仙剑,但是也不过真人修为,我若将其诱至化龙潭,凭着敖拓等五名真灵修士,难道还治不了你?!”

便言道自己从龙宫结界出来,又唾沫横飞地吹嘘道,里面灵气充沛,珍宝无数。

陆妙影静静的听着,心中暗自思量,“我从天外天而来,这个人世间小和尚,与自己毫无瓜葛,怎么自己直觉此人对自己心怀敌意呢?尤其是刚出来,望向自己的那一眼,分明暗藏杀机。不过若月将凝月诀修到第二层境界,多少受益于此人,对其心存好感,又出言相求,我若是将之杀掉,恐怕会给若月带来心魔。”

暗自一番思量,等到悟虚在那里口干舌燥,无话可说,方才说道,“原来如此。眼下天下纷乱,处处杀戮,既然我徒儿对你心存好感,你便莫若留在我等身边,也好过一个人在外面浪荡。”心中想的却是,“此人撞见了本门功法修炼关口妙处,又对自己心存恶意,那便要留在身边,不能走脱,找个机会,了结了便是。”

悟虚不明白这陆妙影听自己一番*螺之后,居然对龙宫不感兴趣,见其想要把自己留下,正想拒绝,却忽然感到天上圆月惨淡得很,白煞煞地照着自己,心中打了一个寒战,合掌道,“药善多谢仙子好意,日后若有不当之处,还望仙子海涵。”悟虚却是借用了药善之名。

说完,抬头,见陆妙影盘闭目腿,虚浮在青石上,放佛刚才根本就没有开口与悟虚说话一般。

第二日一大早,太阳刚刚从远远的海面浮现,张若月便飞了过来。

悟虚一眼望去,张若月比昨晚见时,显得似乎更加超凡脱俗,玲珑少女,本就清纯,举手投足之间,又带着一丝淡淡的白色清冷的光华。

见悟虚望着自己直瞅,张若月面带羞涩地问道,“你难道也和那色阎罗一般,是个好色的出家人?”

色阎罗?罗欢?悟虚不由一愣,这小女孩也听说过。随即恍然大悟,当初色阎罗被这陆妙影追杀之后,又网罗了过去,四处搜捕自己。这小女孩既然是这陆妙影的徒弟,想必是认识色阎罗的。

正欲开口解释,谁知张若月忽然举起右手食指,竖在嘴边,示意悟虚禁声。便只见,那陆妙影缓缓睁开双眼,对着张若月含笑道,“师傅为了庆贺你昨夜凝月入体,特地前往了龙宫一趟,取了两株海蓝香。你且上前来。”

说罢,陆妙影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两株奇异的花朵。花成六瓣,片片泛着蓝光。

异香扑鼻,悟虚不由深深的吸了一口。

那陆妙影对着悟虚瞪了一眼,随后将那两株海蓝香,放在走过去的张若月手中,说道,“海蓝香,乃是龙族特有之物,其香悠长,能辟水中毒瘴;若是能寻到千年紫玉果,辅以月华,便可炼制蓝月紫心丹。”

张若月笑嘻嘻的问道,“师傅,什么是蓝月紫心丹?有何妙用?”

陆妙影微微笑道,“日后,你便知晓。”

悟虚在一旁听得咬牙切齿,这人居然昨晚进入了龙宫结界,还拿了两株海蓝香回来。怎么自己一点动静都没察觉?早知道她去了龙宫结界,自己就拔腿开溜了,还傻乎乎地待在这里干啥?

正懊恼自己技不如人,却听得陆妙影对自己说道,“药善,我徒儿昨晚一宿练功。今日早餐,须得五百年的龟血,八百年的桃花。你快快取来。”

悟虚傻眼,自己这是要做牛做马啊?还五百年的龟血,八百年的桃花!你以为自己真是天上的仙女啊?!

悟虚心中嘿嘿冷笑,面上却装着一副店小二的神态,“好呢,客官请稍等!”纵身向着远处飞去。待飞出三五里,悟虚正要发力,逃之夭夭。

却忽然听到身后响起莹莹笑声,回头一望,张若月从一团白光中花枝招展地跳了出来,对着悟虚说道,“光头和尚,我来监督你。五百年的龟血我不知道,但是八百年的桃花,却一定要站在山泉边的八百里桃树开的花!”

悟虚想不到这小女孩跑得这么快,自己飞出她们落脚礁石一里之后,便暗暗加快了速度,到了后来,更是全力飞行,却不料,这小女孩一直跟着自己!

“你师傅呢?”悟虚四处张望。

张若月,瘪瘪嘴,“师傅没有来。你不是怕我师傅嘛。”

悟虚心中起不定,忽然张若月伸出粉嫩的手指,指着前方一处水面,说道,“快快快,下面就有一只老乌龟。”

悟虚定睛一看,果然,前方百米处的海域下去三百米,一只磨盘大小的老乌龟正在吞食周围的鱼虾。飞身过去,将这只老乌龟从水中摄出,托在掌心,对着张若月说道,“不知道,你需要多少龟血?”

张若月眨了眨眼,弯着头想了一下,取出一个玉瓶,“装满就可以了。”

那老乌龟却似乎听得懂人言,不待悟虚有所动作,主动的从嘴中喷出一道血箭,射向张若月手中的玉瓶。等张若月心满意足地收回玉瓶,那老乌龟可怜巴巴地望着悟虚,悟虚这个恶人,一不做二不休,问道,“哪里山泉有八百年以上的桃花树?”

那老乌龟有气无力地冲着东南方向直点头,正是那桃花岛的方位么。

悟虚带着张若月一边飞着,心中举棋不定:那天外天的女修,并没有在自己身上下什么禁制,自己要不要趁机遁去?可如此,反倒叫人猜疑。刚才,这小女孩刚才便可以仗着功法玄妙,一直跟着自己。自己是不是该小心行事?或者自己神识如曼陀罗法界,直接远遁。只要那女修不在身边,自己应该可以脱身。

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能贸然行事。

一会儿工夫,悟虚与张若月飞到了桃花岛。那张若月见岛上一片桃花,淡红粉嫩,香气冲天,不由飞身向前,跃过悟虚,带起一道淡淡的白光,奔了过去。

便听得一道身影,飞了出来,一拂袖,将张若月挡了回来。

悟虚一见前方气势,便知道是名真人修士,不敢怠慢,急急地飞了过去,站在张若月身边。

那张若月似乎吃不消这人的拂袖一击,不由哎哟叫了一声,步伐凌乱,撞在了悟虚肩膀上。悟虚一手将张若月拉到身后,一手拿着佛珠,朗声道,“前辈,我等只是见岛上桃花盛开,欣喜之下,欲来一观。前辈如此行事,只怕是莽撞了!”

话音刚落,一个身穿一件绣着朵朵桃花的道袍之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眼前,盯着悟虚与张若月看了两眼,“你们是何人门下,竟然敢擅闯桃花岛?”

悟虚正要答话,身后的张若月却猛地飞了出来,站在悟虚的前面,对着身着妖异道袍的修士说道,“我们是吴王亲封的吴国仙子门下,此次路过桃花岛,见岛上桃花盛开,不由想到吴国仙子喜好千年桃树之花,便过来看看是否能够寻得一二。”

那披着一身桃花道袍的修士,听闻张若月一番言语,沉默半响,忽然手掌微动,从下方摄来两朵暗红的桃花,送到张若月跟前,“既然吴国仙子有此雅好,贫道这里倒有两株一千二百年的桃花。”

张若月原本见此人,真人修为,来势汹汹,怕悟虚抵挡不住,便搬出吴王张士诚先前给师傅的尊号,哪曾想能够收此奇效。美滋滋地望了悟虚一眼,正要回头对着这道人说话。

一个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多谢道友好意!门下弟子叨扰,陆某在此谢过赔罪。”

张若月,环身四顾,一脸茫然和惊喜。

悟虚,大骇,什么时候跟来的?还是说一直就在身边?

那道士,稽首道,“陆仙子大驾光临,桃花岛蓬荜生辉。若是有暇,还请屈尊一叙。”

悟虚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要是这天外天的女修,答应了妖异道人,落脚桃花岛,与之一叙。那自己无论如何也要神识入法界,拼死一遁了。

因为自己这番形象,早已被桃花岛不少人,比如潘若怜手下的若干风骚女子,比如那巡岛使刘大头,都是见过自己的。自己要是下去,与之碰面,铁定被认出,到时候只怕自己的真实身份,也要被揭开!

正全神贯注,等待着这二人对话,却忽然听到,旁边的张若月哎哟一声,站立不稳,倒在自己的身上。

那陆妙影即刻显身,飞了过了,卷起张若月和悟虚两人,一边飞去,一边对着那道人说道,“道友有心了,改日陆某定当拜访。”随后,收了那两朵一千二百年的桃花,打出一道白光,将一件物件送到了那道人手中。

待回到原先落脚的礁石之上,陆妙影手掌放在张若月额头,细细用功探查良久,方才徐徐收回,对着张若月,说道,“好了,不要装了!”

张若月,睁开双眼,委屈地说道,“师傅,徒儿方才肚子痛,不过现在好了。”

陆妙影哼了一声,待张若月取出盛满龟血的玉瓶,送到跟前,又由慈声说道,“一千多年的桃花,你现在恐怕还不能服用。为师先为你收藏起来。”说罢,玉手一点,将那玉瓶中满满的龟血,尽数吸入体内。随后,全身泛红,将一股股黑色雾气*出体外。

悟虚一看,又是一阵郁闷。这女修,昨晚拿着龙珠进入化龙潭,想必也是受了伤,自己却是一再错失良机。

正诚心忏悔,却忽然听到张若月一声惊叫,“师傅!”

便看见,陆妙影站在那里,身形晃动,摇摇欲坠,坚持了片刻,最后终于缓缓靠一面湿润的石壁上。

张若月,跪在陆妙影身边,焦急万分,连声问道,“师傅,师傅,你怎么了?”

悟虚迎风屹立,对着朝阳,淡淡地说道,“身似酒醉,血气外流,黑雾绕身,显然是中了嗜龙虫之毒。”

化龙潭中,悟虚虽然杀了大多数嗜龙虫,但估计还有少许留存,或者被敖拓等人收藏着。这天外天女修,昨晚拿着自己的龙珠,进入龙宫结界,手持仙剑,横冲直撞,想必是遭了道儿。

张若月,立刻起身,拿着一把长剑,对着悟虚,“快点把解药拿出来!”满眼的恨意和悔意,似乎懊悔自己先前对悟虚的种种“掩护”。

悟虚,惊讶地说道,“这毒又不是小僧下的?”

一剑如月,带着清冷的光芒,向着悟虚刺了过来。

悟虚一侧身,两根手指,轻轻的夹住剑锋,看着两眼隐隐有泪光张若月,心中一软,说道,“你且冷静点,你师傅的毒,小僧可以解。”

张若月一听此言,颤声道,“你知道么?我师父几次三番想要杀你,我都帮你遮掩过去。你刚出来,面露杀意,我们掩月宗人的感应很敏感,师傅肯定是察觉到了的,这是第一次;师傅叫我内视己身之时,这是第二次;一大早,师傅叫你一个人远去准备早餐之时,这是第三次。还有,还有刚才,我见你听到那道人邀请师傅驻岛一叙,脸色便非常难看,便装肚子痛。所以,所以,你无论如何,要帮我把师傅救过来!不然,我就跟你拼了!”

悟虚,深深地吸了口气,“小僧自认为与姑娘初次相见,你为何要三番五次救我?”

张若月,手持玉剑,盯着悟虚,缓缓说道,“这个重要么?”

悟虚,想不到面前的这个小丫头,居然问出这么富有哲理的话语,一时无语。

片刻之后,悟虚取出星云竹片,握在掌心,运转灵力,一道道青绿色剑芒没入陆妙影体,便有一条条黑色的小虫从陆妙影体内飞出来。

悟虚,手腕一抖,晚起几个剑花,这些小虫尽数斩于空中。

最后,望了望张若月,缓缓升起,向西直奔陆地而去。

却不料,一把长剑,破空而来,横在自己面前,那先前还软绵绵靠在石壁的陆妙影神气十足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悟虚莫名地长叹了一声,双手负背,“仙子,你的考验试探是否结束?”

正所谓仙子凝月照夜海,九州光影故人来。

几番试探与挣扎,欲说还休听安排。

第一百四十二章 有佳音

陆妙影脚踩碧波之上,双袖微微摆动,带起一阵阵柔风,却将两人所处的海域隐隐画了一个圈,圈内波浪顺时针方向流动,俨然是一个随时可以暴起噬人的漩涡。

悟虚神识进入曼陀罗法界,将海音螺与自己心神相连。

相持了一会儿,陆妙影忽然说冷冷地说道,“方才,你若是有任何歹意,便已万劫不复!”

悟虚叹了口气,“小僧确实莫名其妙,不知道仙子为何对小僧充满敌意,几次欲要寻机痛下杀手。”

当日悟虚夺舍莫恩,在汴梁城上空,观战色阎罗罗欢带领一群喇嘛和陆妙影相斗,却不料自己也被卷入进去,还被其持剑月下追杀。

不过,悟虚肉身神识,经过观音大士以菩提圣水洗涤,再也没有从前的任何气息。这陆妙影想必就算是天外天的高人,功法玄奥,根器不凡,可应该也不能将自己认出。若是没有认出,那么自己与她便是初次相识,又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仇恨呢?除非这女子,极端仇视佛门中人。可也不像啊。

悟虚百思不得其解,是以有此问。

陆妙影,不置可否,淡淡地说道,“本门功法,又岂是尔等可以揣摩想象的?念你方才助我解毒。陆某也不杀你,”随后话锋一转,“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悟虚心中窃喜,大声问出之后,又看见陆妙影神色变幻莫定,急忙住口。

陆妙影沉吟片刻,忽然抬头,一卷衣袖,将悟虚带起,朝着天边疾驶而来张若月,飞去。



昨夜张若月海上观月,凝月于体的礁石上,悟虚用一把玄铁剑穿着一条又肥又嫩的鱿鱼,然后放在火堆上,一边不断翻滚着鱿鱼,一边时不时地从须弥戒中掏出香香油、香料、盐巴和辣椒面,均匀的滴洒在慢慢变黄的鱿鱼卷上。

旁边张若月,一边将刚刚抓来的鱼虾,开膛破肚,洗去污秽之物,一边不时吸着鼻子,对着悟虚说道,“想不到,你一个光头和尚,还会烧烤。”

悟虚扬了扬剑上香喷喷的鱿鱼,得意洋洋地说道,“出门在外,要想日子过得去,基本的生活技能还是需要的嘛。”

说罢,将烤好的鱿鱼递给张若月,张若月一边笑吟吟的用双手将鱿鱼从玄铁剑上刨下,一边说道,“可你们出家人不是吃素嘛?肚子饿了,平时拿着一个破碗,沿街乞讨便是。要什么生活技能?”

悟虚面红耳赤,正欲驳斥,却见张若月突然哇哇大叫,显然是被烫着了,却还是舍不得丢开,两手不断交替抓着鱿鱼,在那里大呼小叫。悟虚哈哈大笑。说了声,“也是个吃货啊。”便又将一条大黄鱼,串在剑上,烧烤起来。

不远处的陆妙影,缓缓放下盛着龟血的玉瓶,看着张若月这般顽皮,忍不住说道,“若月,修炼之人,怎么如此失了礼仪分寸?”

悟虚看了看陆妙影猩红的嘴唇,暗自腹诽,“生喝龟血,这便是大家风范,不失礼仪分寸?”

看来,这陆妙影确实昨夜入东海龙宫结界受了伤,不然也不会想着生喝龟血。

陆妙影见张若月静下来,便闭上双眼。不一会儿,悟虚便见其头顶,隐约有一丝黑气,飘散出来。想来,正靠着阳性龟血,驱散斗法所中之鬼气。

悟虚和张若月坐在在一旁,一边吃着烧烤,一边闲聊着。悟虚努力回忆,却没有这小丫头的丝毫记忆,只是非常朦胧的感觉,自己与其在哪里碰到过?可到底在哪里,这丫头又是谁?悟虚想来想去,感觉如梦幻泡影。

终究忍不住问道,“喂,我怎么感觉我们曾经见过面呢?”

张若月,嘴里正塞着白虾,含糊不清地答道,“我也有这种感觉。”

悟虚看得着急,“吃吃吃,就知道吃!仔细想想,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面?”

张若月,津津有味地吐出虾壳,抬起头,狡黠地对着悟虚说道,“不知道。要说和尚,我就在汴梁的夜船上见过一个叫色阎罗的和尚。”

汴梁城,夜船上?一道霹雳划过悟虚脑海。当初自己入汴梁城,与那色阎罗罗欢,船头对偈。难道这小丫头,也在船上旁观?

再一想,也不对啊。自己当时是莫恩的躯体,可如今自己早已是变作后世模样的小沙弥。她就算当时在船上,又怎么可能现在将自己认出?

悟虚沉默不语。那张若月,吃饱了,拍拍手,指着海面上星星点点的渔船,说道,“待会,我们找一条渔船,撒网捕鱼,晚上继续烧烤。”

悟虚心中却是依旧想着事情,望着海面沉默不语。那张若月见悟虚不说话,正要开口,却被运功完毕的陆妙影叫了过去,老老实实地在边上,打坐练功。

旭日东升又西沉,这二人直到天黑,方才收功。

陆妙影见悟虚还坐在那里,犹如老僧,低头诵经,便出声道,“天色已晚,小师傅且去弄点饮食给我徒儿吃。”

这是把自己当奴隶使唤啊!悟虚心中不喜,磨磨蹭蹭地站起来,有气无力地望着陆妙影和张若月。那张若月面色一沉,手中月华剑铮的一响,一股阴柔之力朝着悟虚奔来。

那张若月,急忙飞了过来,站在悟虚面前,“白天不是说好了,找条渔船,撒网捕鱼的么?”一边,用眼神催促着悟虚。

陆妙影,见悟虚随着张若月,缓缓向海面飞去,收回杀意,冷声说道,“若月,快去快回,一个时辰之后,必须回来观望行功。明日再也不能耽搁,要去东极岛商定出兵事宜。”

张若月,转身,对着陆妙影躬身道,“是,师傅,徒儿知道了。”说罢,便带着悟虚急匆匆的飞了出去。

入夜之后,海上哪里去找渔船。悟虚和张若月,转了一个圈,终于在一个小岛的小小码头上,找到一条渔船。随后,悟虚作船公,东倒西歪地摇着船,张若月站在船头,连撒了几次网,却是一无所获。

急得直跺脚,对着悟虚喊道,“小和尚,水面太暗,看不真切,你快快把你那颗龙珠打出来。”

悟虚站在船尾,手扶着木桨,指了指天上如钩明月,“新月当空,你引动月华,不就可以了嘛。”

张若月,喝道,“我还不知道!?你快快把龙珠亮出来,我自有安排。”

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小和尚遇到漂亮的女施主,那更是如此。

不一会儿,一颗龙珠,冉冉地飞到船头,发出明亮的光芒,直将附近海面照得如白昼一般。便见,无数鱼虾纷纷从海面跳了出来,似乎很享受龙珠所发出的光芒。

张若月,见状,飞身在空,引动月华,却不凝于体内,而是洒向下方海面。悟虚在船尾望去,船头那片海域,在龙珠和月华的笼罩下,显得奇幻无比。那跃起的鱼虾,身上都纷纷沾染上一层梦幻般的光彩,举止之间露出人性化的表情神态。

等到月华散去,船头归于幽静,张若月,飞到船尾,将龙珠送还给悟虚,叹道,“想不到刚才那些鱼虾如此可爱,我本来要以月华为网,将其捕获,到后来又不忍心。”

悟虚笑道,“我看女施主慈悲心肠,莫如给你介绍个好的尼姑庵?你且好好修行。”

哪知张若月,瞪了悟虚一眼,说道,“现在换你去船头撒网捕鱼了。”说完,一把抢过悟虚手中的船桨。

悟虚,走到船头,对着周围海水合掌作礼道,“阿弥陀佛,鱼儿啊虾儿啊,你们不要怪小僧,小僧也是被后面的人*迫。”

话音刚落,便觉得船身一阵摇晃,回头一看,张若月,正用力地猛摇船桨,显然是听了悟虚方才所言,要把悟虚摇到海里去。

悟虚急忙撒网,同时暗运灵力,将几尾鱼虾捞捕上来。

回到落脚之地,悟虚和张若月还在围着谁是真凶争论不休,待见到一脸冷淡的陆妙影,二人方才偃旗息鼓,闷着头做起烧烤来。

之后,张若月稍事休息,冲着悟虚做了一个鬼脸,便在陆妙影的催促声下,盘腿而坐,妙相庄严地对月行功。

这凝月诀,内修为主,心法非常重要。陆妙影也不怕悟虚在一旁观看,只是以气机将悟虚锁住,然后又以眼神示意悟虚不可打扰。

今夜,月亮却未满,只是如玉钩,遥遥挂在天空。张若月依旧如昨夜一般,最后双目紧闭,缓缓升空,周身发出淡淡白色光华。

悟虚见此,也不由心中暗叹,“这天外天毕竟是高一筹的地方,其功法倒是比人世间奥妙不少。虽然看似凝月华于体内,却实际上要求修炼之人有一颗清净明月心,使得血肉筋脉,能够与天上明月暗相呼应。看似是借用月华,其实何尝不是以身映月,以人合道!”

正暗自思量着,忽然听到陆妙影轻轻的咦了一声,急忙抬头一看。

张若月全身处于皎洁光华的圆团之下,许多鱼虾,扑腾腾地在从水中跳跃而出,溅起朵朵浪花。有几个,还跳进张若月置身的光团之中,在其脚下,游走不已,欣喜不已。

张若月虽然紧闭双眼,但似乎能够感应到周围的一切,渐渐面露微笑,身躯缓缓下沉,立于微微荡漾的海面。脚下,一半是月光,一半是海水。

忽然,那陆妙影也飞到空中,显化出一个方圆里许的白色光团。光团中,月光,忽明忽暗,起起浮浮,似月似海。唯一不同的是,里面没有鱼虾。

该死!古人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陆仙子好歹也是天外天的修士吧,怎么有脸皮靠着徒弟而顿悟?!

悟虚仰头看了半响,心里不由痛骂,却忽然看见那陆妙影睁开双眼,清冷地看着自己。

紧接着,张若月也睁开双眼,徐徐飞到不远的礁石上。那陆妙影神识传音张若月和悟虚,“海上生明月,想不到还有这番意境。”

“药善,我听徒儿说,你对明月多有感悟,能助其修行,想不到倒是真的。”

“昨夜,你讲出禅宗六祖指月典故,助月华凝月入体;今夜,你若能再讲一个禅宗典故,助我迈入凝月诀第三层境界,则我便应允带你上天外天。”

那陆妙影方才睁眼之后,又复闭上,站在那里,遥不可及。

似乎其断断续续,漂浮不定的传音,估计是其进入深层次意境前,电光火石之间,将一丝神识留在外界,将话说与悟虚听。

这一丝留在外界的神识,不但是起到传音之用,也有监视悟虚的意味。

悟虚站在海面礁石上,耳听得陆妙影传音,沉吟不语。

周围暗流涌动的月光,渐渐翻滚起来,似乎有千军万马隐隐而来;旁边张若月,似乎感同身受,关切地望着悟虚,“小和尚!”

悟虚看了看一脸焦急地张若月,突然对着高高在上,一身光环的陆妙影,吼道,“小僧不过区区凡尘修士,哪里有什么佛门典故佛偈,能够让堂堂真人境界的陆仙子修为更上一筹!”

便听得陆妙影冷酷的声音传入自己的脑中,“你莫非以为陆某真的不会杀你?我徒儿两次顿悟,都是因你而起。你若不死,难保不成其心魔。”

这次传音,却是只有悟虚一个人能够听到。

悟虚大笑,传音道,“那你杀了我吧!”

陆妙影沉默片刻,直指人心,说道“你莫非有恃无恐,以为杀了你,我徒儿也会陡生心魔?要知道,此心魔,彼心魔,也有大小之分。你且好之为之。”

言下之意,颇有点长痛不如短痛的意味。

张若月站在一旁,见悟虚脸上喜怒交加,便知道师傅陆妙影在和悟虚传音对话。虽然听不到,但见围绕着悟虚的月光越来越凌冽,心中更加担忧。

悟虚,听了陆妙影的传音,沉默不语,正暗暗沟通海音螺,打算随时躲进去,沉入海底。神识完全进入海音螺,自然可以完全隐匿气息,但是却无法感知外界。海音螺沉入何处,乃是是否恰巧被陆妙影所得。这都是一个问题,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悟虚也不愿如此。只不过此次,被陆妙影*急了,只好随时准备采用这个万不得已的选择。

周围的月光越来越密,越来越亮,完全没有了平时清凉,悟虚身处其中,只觉得置身于无数冷厉的剑锋之下,神识入曼陀罗法界,正要伺机进入海音螺。

张若月,忽然缓缓飞向空中,口中吟唱道,“夜色茫茫照四周,天边新月如钩。”

正是悟虚当初在汴梁城,夜船上面,对月感怀,吟唱的那首《明月千里寄相思》。

悟虚在法界,一听张若月之吟唱,便知道其定然是当夜汴梁船上之人。不由露出会心微笑。心中想到,“有此佳音知己,便是死也足矣。”

忽然感觉,外面月色如水,完全没有先前的危险冷冽,神识悄悄出法界一看,那张若月在月光中,翩翩飞舞歌唱,稚嫩的嗓音,将这首歌曲缓缓唱出,哀而无伤,似浓还淡。

那陆妙影,悬空立在如瀑布一般的月华中,似乎在聆听张若月的吟唱,又似乎在静静沉思,似乎在品味久远的回忆,又似乎在默默修炼。

最后,张若月歌声渐歇,夜色深重,海风微送,方圆百里,全都陷入寂静和幽暗之中,便只有陆妙影所在之处,海岛冰轮初转腾,皓月当空光迷离。

正所谓说说笑笑烧烤忙,摇摇晃晃船头网。

月光海水脚下踩,千里相思曲无伤。

第一百四十三章 罪与罚

忽然,天上月光如黄河倒灌,浩浩荡荡,朝着陆妙影奔腾而下,陆妙影全身放射出万道刺骨的寒光,一瞬间,方圆百里海域,尽皆囊括其中,夜空如同白昼,漆黑厚重的礁石和幽深浩瀚的海水,似乎空无一物,任由寒光漫过、充斥。

悟虚和落下来的张若月,都不由自主闭上了双眼。似乎那刺骨冷辉便如灼热阳光一般,多看一眼,便要承受不可知的永久性伤害。

好在这寒光来得快也去得快,转瞬之间,又尽皆倒流向高空中心的陆妙影之处。

再睁眼之时,海域夜空又变回原先的寻常境况,漆黑一片,只不过陆妙影在那里,全身渐渐化作一个人性光团,光华流动,莫名气息流转。

悟虚与张若月看了一会儿,见陆妙影身形光团,有的地方明亮,有的地方暗淡,有的地方又在光与暗之间不断转换。也不知道是从人变作光,抑或从光变作人。

最可虑的是,虽然如今变作光团,但是悟虚与张若月,却分明感觉陆妙影的面容时而高傲微笑,时而冷若冰霜。。

张若月突然轻轻抓着悟虚的手,抬起头望着悟虚,脸上露出一丝担忧的神色。悟虚再仔细观察了一下天空中的境况,宽慰道,“以小僧看来,你师傅正在进行重要的突破,眼下还看不出走火入魔的征兆。”

悟虚此话却是说了一半,眼下陆妙影确实没到走火入魔的时候,但看情景,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就很难说了。悟虚记得,当日观音大士曾经说过,自己被菩提圣水洗涤过,自己的精血配合心经法门,可以驱除心魔。

可悟虚会以此相救这个天外天下来的女魔头?

张若月,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又呆呆望了天空片刻,便毅然飞身而起,运转灵力,全身放出淡淡的月华,围绕着陆妙影,复又唱起方才那首《明月千里寄相思》。

只不过这次却不同一般,悟虚听在耳边,不由微微一愣。只见一丝乳白色光华,随着其舒缓的歌声,从半透明的张若月之胸口,缓缓升起,流出其轻颤的嘴唇,向着陆妙影飘去。悟虚虽然不明了张若月所修之功法,但却也知道,此刻张若月正在以心力催动体内月华,流出嘴唇之时形成歌声,同时将之吐向陆妙影,以助其修炼。

那乳白色的光华,随着如流水般的歌声,一经飘到陆妙影身前,便化作一个个白色小点,似乎扇动着翅膀,绕着陆妙影飞翔片刻,便纷纷没入光团之中。

唱到一半,张若月似乎支撑不住,身形凝滞,全身光华不在,向着海面坠去。悟虚,急忙飞了过去,伸出双手,将其接住。

张若月,惨白的脸庞,望着悟虚,笑着低声说了一句,“原来雪山狮子吼,是如此消耗灵力。”说完,头一偏,晕倒在悟虚怀中。

雪山狮子吼?难怪这丫头能认出自己!当日,在汴梁城中夜船上,自己曾经以雪上狮子吼,诵出偈言,与色阎罗罗欢相对。昨夜,自己见其海上观月,状态不稳,难以买过关口,忍不住又以雪山狮子吼,说禅语相助于冥思之中的张若月。想必,她便是从此点,认出自己来。

悟虚脑中将此一闪而过,来不及细想,将张若月抱着,飞到礁石上,安置好,正要运渡灵力。

却突然觉得,一道寒意打在背心上,随即觉得浑身如冰冻,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便见得,陆妙影从天而降,说道,“竟然敢亵渎我徒儿,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说完,温情地将张若月摄到怀里,眼花缭乱地在其身上拍打了一阵,随即,抱着其腾空而去,消失在茫茫夜海。

悟虚趴在冰冷潮湿的石头上,神识在体内好半会才脱离那种霜冻的状态,在法界,运转金刚九会法门,显化出大日如来之像,法界流出道道金光,将自己肉身笼罩,慢慢温养。

待到东方晓白,悟虚方才长啸一声,离地而起,认准西方大陆方向,疾驶而去。

一路上,红日出海,鱼跃晴空,却是无暇欣赏。悟虚神识居于曼陀罗法界,手接虚空印,隐迹潜行。只不过“眼前”不时浮现张若月脚踩碧波,吐白光而歌,最后晕倒在自己怀里的情景。

待来到舟山沿海,悟虚脚踏陆地,望着熙熙攘攘地码头,不由回想起自己当初在此,醉遇观音大士化身那一晚,心中颇有感慨。

依旧登上当日的酒楼,靠着窗边,悟虚一边就着雪菜毛豆、千张素鸡,一边望着外面碧海蓝天,千帆竞流。

所谓人生便是如此么?一个人,吃着素,在窗边欣赏人世间的美景。

忽然楼下传来妇人啼哭声,凄凄惨惨,殷殷切切。旁边一桌,有一大汉,便一扔筷箸,骂道,“这个贼婆娘!整天在这里哭哭啼啼,烦死人啦!”

一位老者,见这大汉,面色通红,半醉半醒,似乎要起身下去,便皱眉说道,“算了吧。人家闺女被那王小九,光天化日之下,连哄带骗,污了清白之身。此事街坊之人无一不晓,她作娘的,又怎好不出来伸一伸冤?”

旁边有一尖嘴猴腮之人,书生打扮,晃着扇子,奚笑道,“张寡妇这个女儿,平时就和她娘一样,喜欢抛头露面,到了酒楼做事,也是整日里与一干小厮插科打诨。如今被王小九凭空占了便宜,街坊邻居耻笑不已,那王寡妇挨不住脸面,方才出来叫屈喊冤。这才找了几个穷酸秀才,写了状纸,告到了衙门离去。说破了天,还不是想着做个拿些银两。”

楼下哭声渐渐大了起来,似乎还夹杂着酒保的呵斥声。那张寡妇似乎与酒保发生了冲突和推搡,时不时扯着喉咙,哎哟连天地叫几声。

那醉酒汉子,被方才老者一说,也只顾着喝酒吃菜。楼上其余酒客,边吃喝边听了一会儿,见楼下依旧哭闹不已。便又开始议论起来。

有一人问道,“我听说王小九,自从其哥哥王老八在码头调戏仙女,被一剑斩去首级,为人处事,低调了不少。这次张寡妇告到官府,王小九当即一五一十地凑了银两,交了出去。怎么这张寡妇还不依不饶?”

那先前摇扇的书生,哼了一声,站起来,“还不是那几人的挑唆!吴王励精图治,晓谕个州府,务必爱民如子。那几人便借着此事,赶鸭子上架,弄出事端来,想要借此博个美名,好在明年选入官中!”

自古民不与官斗,楼上众人见这名书生如此说道,隐隐牵扯到本地几名书香门第的暗中争斗,便熄了声。倒是那轻酌慢饮的老者,微微叹了一声,却也不接话。

那书生见楼中酒客,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不由微微哼了一声,坐下来,拿起酒杯,一口饮尽。

悟虚,坐在那里,望着窗外,白云悠悠,烟波渺渺,一言不发。

那众人口中的张寡妇,哭闹地更加厉害。一时半会,悟虚便见楼上有一两桌客人离席而去。

想必是酒楼忍无可忍,一会儿,便找人分别抓着其四肢,抬到门外不远处,用力一甩,抛在泥坑之中。

悟虚微微皱眉,“这张寡妇背后的读书人,怎么一个都没出现呢?倒是让其一个人在这里撒泼哭闹,最后被人抬着,像扔一块破抹布一般,生生扔到了泥坑之中。”

那张寡妇想必是伤了筋骨,越发显出一股子狠劲儿,躺在泥坑之中,用嘶哑的嗓音,在那里撕心裂肺地哭叫着。

酒楼上的食客,又是一阵喧哗,这当口,哪里还有心情吃饭喝酒!

过了片刻,那张寡妇想必是累了,抑或是疼痛难忍,声音渐渐笑了下去,在那里哀号呻吟。

忽然一个年龄与张若月相仿的小丫头,急匆匆地跑到张寡妇跟前,也一下子跪在哪里,稚嫩地小脸蛋,梨花带雨,低声抽泣着,细细的双手拽着张寡妇的右手,“母亲,我们回去吧。”

酒楼上靠窗户的一人,便半是叹息,半是黠笑道,“这张寡妇的女儿,倒是生得俊俏,可惜红颜薄命,生在下贱人家。”

那书生见众人不语,出言接话,讥诮道,“一个野丫头,难道还能飞上天作了凤凰不成?到头来还不是端茶倒水的命。”

是啊,自古红颜多薄命,管你眉清目秀,体态妖娆,或者冰清玉洁,玲珑乖巧,有几人能像张若月那般,生于世家,又遇仙缘,明月姣姣呢?悟虚暗叹道。

桌上饭菜所剩无几,悟虚不由站起身,欲要结账而去。酒保谄笑着,“客官,许是烦那外面女子的哭闹,莫若到里侧的雅间歇息?”

悟虚摆摆手,下楼至柜台处付了帐,迈步出去。

出门便见到,那躺在泥坑中的张寡妇,一边双手乱抖,也不知道是心情激动,还是拒绝女儿的搀扶,一边用恶毒的眼神,望着酒楼入口处。

悟虚感受到其怨恨的目光,微微低头。

却听到那张寡妇,忽然大叫道,“如来佛祖,观音菩萨,大慈大悲!可怜可怜我们孤儿寡母吧!”

旁边围观者便哄笑道,“方才城南的米店赵老板出来,你要赵老板行善积德,舍些银两;如今见到和尚出来了,你便叫如来佛祖,观音菩萨,要大慈大悲!”

那张寡妇,面对众人的哄笑,充耳不闻,见悟虚定定地站在那里,没曾如方才米店赵老板急匆匆的掩面走开,便向着悟虚讲述母女如何相依为命,王小九又如何凌辱女儿,最后似乎癫狂般,翻来覆去地念叨着“如来佛祖,观音菩萨。”其声忽大忽小,其音如泣如诉,哀转低回,犹如杜鹃滴血。

悟虚听着那一声声“如来佛祖,观音菩萨”,不由走上前,伸出双手,暗运灵力,欲要将这张寡妇母女从泥坑扶起。谁知道,灵力一进入双臂,便觉得无数冰冷之气,仿若寒针,扎在血肉和筋骨上。那种疼痛,传递到神识,神识难忍。

悟虚这才知道,那陆妙影对自己说的“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是何寓意,原来是在自己双手种下了禁制或者月光寒针!只要自己运转灵力于肉身双臂,则自动发动。

悟虚浑身颤抖,紧紧咬住牙关,缓缓放下双手,忍住锥心疼痛,对着张寡妇母女说道,“你们先起来吧。”

那张寡妇哪里肯起来,由着女儿在一旁低声啜泣劝解,只是呼喊着“我佛慈悲”。

悟虚正要强自说话。却忽然,从背后蹿出一个人来,冲着悟虚,便是飞起一脚。

悟虚因为双手所受禁制,疼痛难忍,刚刚缓缓散去灵力,又面对张寡妇之事,心烦意乱,哪曾想背后有人突然暴起。猝不及防,被踹倒在泥坑之中。

随即便听得那人笑骂道,“好你个色和尚,在这里装模作样,充好人,莫不是也看中了张家小丫头,想要分一啖汤?”

那人笑骂完,围观者便又是一阵哄笑。

此刻悟虚扑倒的方位与那张寡妇相反。悟虚的头部旁边,却是张寡妇的双脚。那人似乎不想在街坊邻居,光天化日之下,欺凌张寡妇,反倒是走到了悟虚头部跟前,吐着酒气,又再次笑骂道,“你以为你是天上下凡的飞剑仙女?到了这地界,还敢多管闲事!”一只脚高高抬起,便要狠狠地踩向悟虚脑袋。

这时候,那一直啜泣劝解张寡妇的小丫头,忽然出声道,“王小九,你这般对待一个手无寸铁的出家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那王小九,收回恶臭的脚掌,对着小丫头*笑道,“露露,我听你的,不欺负手无寸铁的出家人。这回,你总该知道我的好了吧?”

被称作露露的小丫头,沉默不语。

张寡妇,在那里也是唉声叹气。

悟虚“挣扎”着爬了起来,端坐在张寡妇母女面前,悲声诵唱道,“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

“尔时,无尽意菩萨,即从座起,偏袒右肩,合掌向佛,而作是言:‘世尊,观世音菩萨,以何因缘,名观世音?’佛告无尽意菩萨:“善男子,若有无量百千万亿众生,受诸苦恼,闻是观世音菩萨,一心称名。观世音菩萨,即时观其音声,皆得解脱。”

张寡妇,看着一身泥浆的悟虚,在这里向着自己诵起经文,不由愣了愣,嘴巴张了张,最后喃喃念道,“南无观世音菩萨。。”

其小女露露忽然念了一句,“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便在一旁,痛苦流涕。

舟山普陀岛,本就是观音菩萨的道场。居住在此的人,无不潜移默化。至不济,张寡妇母女,或多或少也有所受闻。如今悟虚开头,说观音普门品。这母女俩走投无路,彷徨不已,便自然而然有了上述表现。

那王小九正要开骂,忽然天空一道霹雳闪过,将其劈成两半焦炭。

街上围观众人,顿时惊呼,“和尚施法,观音显灵!

悟虚缓缓站起来,飘然而去。

便听到张寡妇母女,欣喜若狂,呼喊道,“大师!大师!”

悟虚行了百余米,转过身来,面对着张寡妇母女,巍巍颤颤地举起双手,合掌道,“众生皆苦,万法皆空。两位施主,扪心自问,难道自己没有罪过么?”

正所谓若月献唱相思曲,妙影顿悟隐约情。

碧海蓝天红日行,前番酒楼遭罪刑。

第一百四十四章 月下情

此刻悟虚一脸凄苦,颤颤巍巍地走得极慢,周围围观的人,无人敢阻拦,但却纷纷跟在后面。留下张寡妇母女两人,跌坐在泥坑里,恍然失神。

悟虚低头看了,两只手掌已经变成冰冷惨白一片。

方才自己本来打算悄然离去,不与出手,却无奈碰到了,因果纠缠,便诵出佛经,待张寡妇母女呼喊出观音菩萨法号,借着菩萨之名,出手杀了那王小九。却不想,强行手捏法印,施展大日如来金光,引得双手之中的禁制暴起。

这陆妙影歹毒无比,临走之时,恼怒自己伸出双手抱住坠落的张若月,便暗中下了禁制。偏偏,自己许多法门都需要双手结印。虽然自己可以神识化体,进入曼陀罗法界,再来结印施法,不过,终究还是不方便。

自己刚才便是情急之下,习惯性用肉身双手结印,如今看情景,这双手怕是暂时“废了”。悟虚走了一段,见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心中暗暗焦急。当下也顾得那么多,神识进入法界,摄入肉身,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

飞到一座小山,悟虚寻了一个山洞,以神识默默察看双手。便见得双手之中,血肉筋骨之中,充斥着白色针状之物,细如牛毫,似光似水,灵力稍微进入,便如捅了马蜂窝,那些白色针状之物,便到处乱飞乱蹿。悟虚,尝试了几种方法,都无法驱除。

正恼怒着,忽然觉得须弥戒中数道传音玉符纷纷飞出来,有赵彤的,刘伯温的,还有玄机子的。悟虚一一看完,全都是询问自己身在何处,何时归返的。

悟虚想了一下,便一一回讯。没过多久,赵彤的那玫传音符又在空中微微泛光。在音符中,赵彤首先说了自己目前的状况,然后便是刘伯温声音出现,简明扼要地介绍了一下最近的大事,包括全真教从天外天下来的那位三代祖师,雷真人,率领教中高手,围攻庐山妙法峰,白莲社在龙虎山正一教的增援下,依旧落败,山门被占,以及朱元璋与陈友谅初战鄱阳湖域,先败后胜之事。

最后是玄机子传讯,玄影门前段时间在打探悟虚的消息,以及通过自己与朱元璋取得了联系由于千里传音,许多细节,都来不及细说。最后之最后,这三人,都催促悟虚,尽快回去。

庐山妙法峰被攻破,悟虚心中沉重。毫不迟疑,便要驾驭法界,星夜兼程,直奔赵彤、刘伯温等三人如今所在之处——太平府而去。

忽然,须弥戒中又有两道传音符飞了出来。悟虚,一看,一道是朱元璋的,一道却是郭敏的。悟虚,略一迟疑,伸手,先接过朱元璋的传音符。却是简要说明战事之后,言道妙法峰被破,师门长老生死不明,一些往日的师兄弟如今在自己军中,期盼悟虚早日回来,一同谋划。悟虚回信,不日即归。随后,望着那最后一片闪烁不定的传音玉符,呆了片刻,缓缓抬起手臂。

那传音玉符,突然向着洞外飞去,一抬头,却见一道身影缓缓地走了进来。依旧是女扮男装,一身白衣,不同的是手持长剑。

悟虚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郭敏,郭敏也看着悟虚,忽然烟波流转,嫣然一笑,“你什么时候变作一个小沙弥了?我先前在码头酒楼,还真真是不敢相认。”

不敢相认?又有什么好相认的呢?

悟虚,一合掌,“这位施主,不知深夜到访,有何见教?”

赵彤瞪着两颗明亮的眼珠,打量了悟虚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前俯后仰;笑得悟虚心虚地扭过头,装作视而不见。

最后,悟虚忍不住,说道,“施主莫非认错人了,小僧药善。施主手中的传音玉符,乃是小僧在海底无意得来。”

呛的一声,郭敏手中长剑出鞘,盘桓在悟虚头顶,柳眉倒竖,厉声道,“若是如此,我便取了你的狗命,谁叫你竟然敢亵渎此物?!”

悟虚气急,抬起双手,正欲结印,击向郭敏长剑,却双手传来一阵剧痛,不由哎哟一声,正欲神识入曼陀罗法界。

却听郭敏将长剑架在自己脖子上,笑道,“还不速速进入法界,虚空遁去。”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悟虚生气地瞪了郭敏一眼,扭着脖子,朝向一边,哼道“你说进入法界,便进入法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一阵幽香袭来,郭敏收了长剑,将悟虚抱在怀中,笑道,“小悟虚,来,让郭姐姐抱抱。”

悟虚猝不及防,被郭敏抱在怀里,双手僵硬,又推不开,头靠在郭敏肩膀上,不由又羞又恼。

郭敏垂下头,捉狭地望着悟虚,青丝随风,拂在悟虚脸上。悟虚双眼被撩拨得一酸,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郭敏似乎没有看见,仰起头,望了望四周,说道,“这个山洞,湿闷得很,还是外面风清气爽。”说着,抱着悟虚,飞了出去。

待到了一出山溪边,郭敏找了两块青石,放下悟虚,与其相对而坐。此刻悟虚,已然恢复如初,望着郭敏,出声道,“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郭敏,双足置于溪水中,一边濯着玉足,一边自顾自地随手摘些花草,放在静静流淌的溪水之中,说道,“先前,你在酒楼以法界隐去踪迹,我便猜到是你,一路追寻,幸好你没多久就停留在山洞中疗伤,这才有机会用传音玉符最终确认。”

“笑话,我在酒楼以法界遁去,你便猜到是我?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和尚有这神通!”悟虚没来由讥诮道,“便是你看出这是法界施法,难道这喇嘛就我一个?”

郭敏,回眸望着悟虚,温言道,“天底下修成法界的喇嘛不少,但就只有一个傻瓜,行善之时,会装出一副‘众生皆苦、万法皆空、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样子,神神叨叨地念一段佛经。”

悟虚听郭敏这么一说,不由尴尬地笑了笑。

郭敏忽然冲着悟虚一合掌,“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抑扬顿挫,神情夸张。

悟虚听到最后,再也忍不住,与郭敏双双哈哈大笑。

待宿鸟惊飞,花枝滴露,两人方才止住,相对而视,悟虚凝神望着郭敏,片刻之后,问道,“当日在栖霞寺一别,你后来去了哪里?”悟虚本来是想问,当日郭敏为什么不和自己一起走,是不是嫌弃自己是妙法峰弃徒,没有了利用价值?但终究是没有问出口。

郭敏也沉默了片刻,直视着悟虚,“我听从师命,在应天府呆了一段时日。

随后北上,找我义兄去了。后来才知道你在普陀岛出现过,之后,又没有了消息。”

两人相对无言。

悟虚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我听说,你在邯苍山,被天源延圣寺抓了去?”说着,不由又想起那个戏班小生所说的,面露微笑。

郭敏,见状,不由呸了一声,“我被你们的人抓了,你还笑!”

悟虚便把化龙潭底,那个戏班小生当时说所说,讲了一遍。什么玉扇阎罗被抓了之后,没几日巨桥源延圣寺上空,便有俊俏修士,脚踏七彩云霞,将之救出,随后二人双双飞升仙界。

郭敏由怒转笑,差点把眼泪都笑了出来。

最后,郭敏,将一朵五彩并蒂莲取了出来,轻轻地放在玉足之间的溪水上,幽幽地说道,“还不是因为此物?你原先说好送我的,我留在邯苍山养了几日,正要取走,谁知天源延圣寺的多吉带着几名喇嘛找上门来,说是这是你的东西,要我归还。我不肯,便打了起来,他们人多,一不留神,便被多吉的法界挟裹到了天源延圣寺。”

悟虚疑惑不解,“多吉师兄,知道我与你相识,怎么会如此不通情理呢?定然是有别的误会。”

郭敏,哼了一声。却没有说话,显然是真的有几分恼怒了。

悟虚忙问道,“那后来,你是怎么出来的?”

郭敏却不答话,只是用脚将五彩并蒂莲挑到悟虚面前,“既然是你的,你拿去吧。”

悟虚,看了五彩并蒂莲一眼,又看着似嗔还怒的郭敏,不由回想当初两人在邯苍山寒潭边相处的情景,微微一叹,“是你的便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是么,你这肯定,这么厉害?那你给我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郭敏,手指一指繁星点点的天空。

悟虚也是聪慧之人,如何不懂其意。犹豫了一瞬间,便又如当日在齐云塔之上一般,飞身腾空,结月光菩萨手印,一轮小小明月向着也缓缓升空的郭敏飞去。

郭敏身边,明月环绕,渐渐淹没在一片白色月光之中,似乎化身为一**大的圆月。明月中,又渐渐泛起五彩之光,一朵并蒂莲美轮美奂地缓缓从月轮之上升起。

不远处,张若月站在陆妙影身边,喃喃说道,“好美啊,想不到这样也可以生出一轮明月。”陆妙影面带得意之色,冷笑道,“若月,你苦苦哀求,甚至以死相*,要为师带着你,为这个小和尚解开禁制,恐怕想不到会看到如此香艳缠绵的景象吧?”

张若月,看着远处半空中,宝相庄严的悟虚也渐渐隐于不断扩散的月光之中,呆了片刻,仰起头,对着陆妙影说道,“师傅,说好的,人家多次出言点拨,相助于徒儿,还是不要为难他,解去他的禁制吧。”

“傻孩子,这个小和尚施展月光菩萨手印,化明月为佳人,自然而然,将师傅种下的月光寒针驱除出体外。你还自作多情,白白担心。且随为师去吧。”陆妙影,一卷袖,带着张若月,悄然遁去。

天空中,忽然出现两颗白珠,缓缓下坠,晚风吹送,化作两道清冷的光辉,飘散在茫茫无际的夜海中。

正所谓戒中玉符传音讯,翩翩白衣故人来。

并蒂莲下明月会,晚风吹散珠坠海。

第一百四十五章 仙俗乱

话说如今天下大乱,各路英雄豪杰,兵锋相见,神州处处烽烟,百姓流离失所,如末路羔羊。但偏偏却另有几处,依旧歌舞升平,繁花似锦。元朝大都,自不必说,便是那吴王张士诚所在的平江府内,虽然街道随处可见持枪士卒,但依旧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欢歌笑语。

这似乎有点物极必反的道理。经历过外面的血雨腥风之后,到了城中,人人都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要享受着片刻的安稳,释放久久压抑的**。当然,如此这般论述,却是将那些千方百计,不断涌入城来,然后挣扎在饥饿病痛之间的底层人民忽略不计。

这一日,平江府拥挤不堪的东面城门,一大早,便排起了长队,绵延数十里。在离着城门五六里的队伍中,一个俊俏的书生,不耐烦地对着旁边的小和尚说道,“我就不明白,为什么要排队?你说进去看看张士诚,那我们便偷偷飞进去看看呗。”

那小和尚似乎也不知道进城要排这么长的队,而且城门搜查得又很严很慢,此刻听到俊俏书生的埋怨,也不好说什么,摸摸自己的小光头,叹了口气,“好吧”。言下之意,便是由这名书生拿主意。

那名书生,恶作剧地对着小和尚嘿嘿一笑,一手按在小和尚衣领,便飞了起来。

旁边听着这书生直呼吴王名讳的众人,先前像碰到瘟疫一般,远远避开,此刻见着书生抓着小和尚,如一道闪电般飞向城楼,顿时纷纷又围拢在两人方才站立处,指指点点,惊呼不已,“原来是神仙下凡!”

这俊俏书生和小和尚,正是郭敏和悟虚。昨夜之后,两人一路西飞,快到平江府地界之时,悟虚忽然想再入平江府,看看吴王张士诚这个人。这才有今日之事。

那东面城楼,把守的军士,见一道白光迎面而来,也不知道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然不闪不必,反而纷纷大叫着上前,将手中明晃晃的符箭,拉至于满弓。

悟虚没来由生出淡淡的危险之感。只见那些符箭,微微晃动,箭头在太阳光下,闪耀着蓝色光芒,显然非同小可,蕴含有剧毒。悟虚仔细辨认,上面涂抹着似乎是东海深处的三头金蛇毒液,此毒液凡人吸入,倒是没什么,若是修士吸入体内,没有解药,则灵力浑浊,运行不畅,几成废人。

这三头金蛇捕捉不易,瞧方才这些守城军士的举措,却显然又只把涂有三头金蛇毒液的符箭当作寻常对敌之用。悟虚不由暗暗称奇:想不到东海妖盟如此舍得和大方,居然把这种珍奇的修士之毒,也尽数装备于张士诚的平江府守军之中!

忽然从城垛里飞出三名修士,朝着悟虚二人飞了过来。待还有数百米处,那中间一人,便一边摆手喝止众军士,一边加速急急迎上去,对着郭敏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然后一脸媚笑的说道,“东极岛第四代弟子,陈渔,参见郭师叔。”

只见郭敏,轻轻点点头,一边在其引领下,带着悟虚徐徐朝着城头落去,一边随口道,“免礼。我那潘师姐和吴王,眼下可在城内?”

那陈渔一边小心翼翼地跟在郭敏身后,一边答道,“回禀师叔,潘师叔和吴王,眼下都在承天宫。不知师叔此番前来平江府有何要事,师侄愿效犬马之劳。”

悟虚,瞧在眼里,一个三四十岁的壮汉,在郭敏身后,屁颠屁颠地一口一个师叔,实在是有点恶心。

郭敏眼角一扫,似乎有所察觉,便对着一路跟着自己的陈渔说道,“也无什么要事,只不过路过罢了。你且忙自己的去。”

那陈渔又是抱拳,深深一鞠躬,毕恭毕敬地退去。

悟虚,待其走远,冷笑道,“郭师叔,好大的威风啊!不知道有何要事,小僧也甘愿效犬马之劳。”

郭敏冷笑了两声,与悟虚下了城楼,站在街道上,方才说道,“你这段时间一直在那东海龙宫结界,想必除了全真教攻打庐山妙法峰之外,发生的很多事情都不知晓。方才那人,如此逢迎我,也是事出有因。你道我一向喜欢如此么??”

悟虚心中一动,昨夜不曾仔细打量,只是山溪边询问彼此这段时间的经历,及至今早,悟虚方才发觉,郭敏此刻竟然是凡尘九层大圆满的境界修为,比自己还要高上那么一筹,而且其举手投足之间,隐隐一丝喇嘛教的气息。

正欲发问,却见又有两名修士,穿着宫中禁卫服饰,从天而降,落在百米之外,然后疾步行来,说是奉吴王之令,恭迎郭仙子。便只好闭口不言。

郭敏也不矫情,直接又是一个腾空而起,径直飞了出去。只看到悟虚目瞪口呆,“这也不怕惊世骇俗?太过扰民?”略一停顿,千米之外的郭敏回首催促,只得也硬着头皮,飞身追去。在空中低头一望,便见下方街道行人,微微驻足,仰头看了片刻,发出几声喝彩,便又散去,自顾自。显然已经习以为常。

片刻之后,悟虚随着郭敏,便飞到一座巍峨的宫殿之前。这座宫殿,秉承了海上建筑的风格,不甚高大,但占地较广。殿身宽厚,以巨石垒成,中间夹杂着金丝楠木,或成窗,或成牖,再以凶猛海兽血调制而成的染料,在殿身涂上各种各样、色彩纷呈的图饰。远远望去,一股威煞之气扑面而来。

大殿外顶部的中间,有一个仿佛钟楼一般的小阁子,却是用蛟龙之筋,悬吊着一块圆形玉璧,太阳照耀下,随风微动,白色玉璧在一团红晕之中若隐若现,散发出无数淡淡的红光,顺着纹路,向着四个尖尖檐角涌去。那四个檐角,每一个都高挑向外,对空之处,形状变为玄铜铸就的龙首。

这便是承天殿么?显然有一种厉害的阵法。悟虚微微吐了一口气,随着郭敏缓缓落在殿门外。

二人刚迈步,一脚踏入,便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前几日我和吴王得知,妹妹从大都南归,着人想请,却是回禀妹妹直奔东海而去,正遗憾着。哪知妹妹忽然又到了平江府。真是想煞吴王和姐姐我了。”

悟虚抬头,果然,潘若雪一身华丽宫袍,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站起来,走到郭敏跟前,脸上亲热之情溢于言表。

潘若雪适才起身的陛台上,此刻正端坐着一名长脸高鼻的中年男子,身着蟒袍,头戴黄色镶珠圆纱帽,一手扶着身后龙椅,一手放在案几上,眼光囧囧有神地正看着台下姐姐长妹妹短的潘若雪郭敏二人。

此人便是张士诚了?悟虚暗暗打量片刻。看了看四周,右侧还有一张座机,坐着一身披玄甲的将军,容貌倒是与张士诚有几分神似,不是张士信,便是张士德。那张士德常年领兵在外,眼下此人想必便是被封为丞相的张士信了。

待到潘若雪与郭敏话闭,依依不舍地转身往回走,那张士诚便大笑道,“郭姑娘,大驾光临,承天殿顿生异彩。快快入座。好让本王为仙子,一洗凡尘。”

郭敏当即敛首,微微躬身行礼,“多谢吴王美意。”说罢,示意悟虚与之一同坐在早已摆满美酒佳肴的长几前,然后与那早已举杯的张士诚、潘若雪、张士信,一同饮了一杯。

之后,那潘若雪,眼波流转,看到了大刺刺地坐在郭敏左侧的悟虚,出声笑道,“这位大师,不知道是何方高僧?”

悟虚看着这个自己曾经待过一些时日的潘若雪,想到如今却是被自己完全蒙混了过去,不由心中一乐,面带微笑,合掌答道,“小僧粗野游僧,法号观月。”

却听到张士诚对着潘若雪笑道,“爱妃,郭仙子平素独来独往,此番既然能够与这位大师同行,想来定然是佛门世外高人。”说罢,举起铜樽,“来来,这位大师,张某先与你痛饮一杯!”

悟虚想不到张士诚竟然如此直爽,自称张某,还要与自己痛饮一杯。便也不好拿大装怪,也举起杯,与之遥遥相对。一边喝酒,一边又看了看张士诚。

世人都说,张士诚盐贩出身,做了吴王后,沉迷酒色,纵情享乐。怎么自己今日看来,其不但精气神十足,而且似乎还是一名修士,大致在凡尘四层左右,已经可以凭法器飞行,入千军而无虞。

再看张士信,也是如此。虽然这二人的修为,在这大殿之中,不值一提,但试问古往今来,王侯将相,又有谁能够如此?除了几近于神话的皇帝这样的人物。

悟虚不由暗暗传音给郭敏,“怎么他们也成了修士?”

郭敏不动声色地回了三个字,“天外天。”随即又飞快传音道,“此事说来话长,你看完了没有?看完了,我们便走。”

悟虚原本是要和郭敏一同飞往应天府的,行道途中,路过平江府,悟虚忽然心血来潮,想要亲眼一睹张士诚等人。一则是因为前些时候,张若月和自己交谈之时,隐隐提到,师傅陆妙影去东极岛,是要促成张士诚起发兵和陈友谅东西夹攻朱元璋;二则嘛,则是自己在后世,读史书,察风俗,江浙一带对其评价还是很有好感的,什么“久思香”、“酒酿饼”、“张吴王”。

自己后世读到的《萍踪侠影录》,里面的男主人公,张丹枫,便是张士诚的后代,其演绎的一段荡气回肠的侠骨柔情,给悟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悟虚至今还记得,后面以拍摄的影片,以刘松仁和米雪演饰的的张丹枫和云蕾最为传神。

是以,于理于情,于古于今,便要来平江府看一看。却想到看到却是两个身居人世间高位,精明干练的修士。

此刻见郭敏催促,想了想,便举杯问道,“吴王,据苏多年,保境安民,轻徭薄赋,护一方百姓暂安于险境。实属难得。但不知从长有何计议谋划?”

此言一出,大殿内便静了下来。

那张士诚,慵懒地坐在龙椅上,左手一抹胡须,望着头顶,那块红白相间的光晕,缓缓对着悟虚说道,“大师想必是问张某,是否准备与那陈友谅合击朱元璋吧。”

悟虚也不否认,当下酒杯,合掌道,“实不相瞒,前几日,小僧与陆仙子师徒相遇,陆仙子言道,要去东极岛一会,力促东极岛增派人手,助吴王西进。”

张士诚与张士信不由对视一眼,便见那张士信起身举杯道,“想不到观月大师与陆仙子也有交往,失礼失礼。”

悟虚只得再饮一杯。

张士信,放下酒杯,又斟满,举杯向着郭敏,“郭仙子,此酒乃是我们兄弟二人闲来无事,深入太湖,斩杀数头兴风作浪,祸害渔家的鳖精,取其内丹,合以东海珍珠,用百年女儿红浸泡在炼丹炉中,用殿上陆仙子布置的美玉聚日惊龙阵,七七十九天,炼制而成。能除体内阴寒,增补浩然正气。”

郭敏,微微一笑,举杯,“多谢吴王和丞相,此酒倒是与郭敏如今修炼的大日如来神功相契合。”

悟虚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平江府,承天殿,自己与盐贩出身,造反起家的张氏兄弟,询问天下大势,转瞬之间,却变作几名世外修士在这里斩妖除魔,炼丹酿酒,切磋功法来了。

自己倒成了局外人,若是再说派不派兵,是否攻打应天府这样大煞风景的话语,悟虚只怕别人不说什么,自己反倒显得太低俗了。

正郁闷着,张士诚在上方,出声道,“陈友谅,朱元璋,都想着当皇帝,杀得红了眼。我们兄弟,”

突然,殿外传来一声急报,一名修士手持令牌,急喘喘地飞落在殿门口,大声道,“启禀吴王,朱元璋洪都失守,浙西岌岌可危,陈张水军激战鄱阳湖,互有损伤,眼下全真教,占了湖口,断了朱元璋的水域防线!”

其声铿锵有力,字字如利刃飞入殿中。

悟虚虽然不懂军事,但听闻洪都失守,浙西岌岌可危,朱元璋水域防线被断,便也知道不妙。

却见张士诚笑道,“朱元璋千算万算,终究还是漏了全真教。”

悟虚有恐张士诚乘机发兵,攻打应天府,正要起身说话,却被郭敏悄悄按住,只听其传音道,“稍安勿躁。”

那张士诚,一手拍案,正在沉吟。

片刻间,又有一修士,手持令牌,大汗淋淋地飞到殿外,颤声道,“启禀吴王,山东元军五十万,兵分两路,分别向着应天府和平江府袭来。”

张士信猛地站了起来,大声问道,“平江府方向,主帅之人是谁。”

便听得外面答道,“此次主帅之人乃是扩廓帖木儿,平江府方向,统军之人乃是花里忽,领兵二十万,更有喇嘛修士一千五百余人!眼下已经*近常州路。”

常州与平江府,距离很近,有无险山恶水。

张士诚当即和张士信飞了出去。

片刻之后,悟虚便知晓,平江府实行宵禁,吴王亲率大军,要开拔到无锡一线,抵御元军。

正所谓海外归来世不同,凡人弯弓射仙童。

王侯将相亦修道,仙俗悲喜何人懂?

第一百四十六章 莲花生

穿越轮回到现在,历史,与悟虚在后世史书上的记载,已经有所不同。

后世史书记载,朱元璋与陈友谅决战于鄱阳湖,大败之,骁勇剽悍的陈友谅亦死于飞箭;随后,朱元璋东征张士诚,南降方国珍,北伐蒙古大元,西进巴蜀云贵,大杀四方,一统天下,号之曰明。

可如今,悟虚所知道的,朱元璋不论,张士诚兄弟,也成了修士,最重要的是原本鄱阳湖大捷,却出现了极大的变故。朱元璋原本在湖口等处,扼守陈友谅水军退路,呈关门打狗之势,却被陈友谅汉军在全真教修士的帮助下,反客为主,夺了湖口等地,随后,陈友谅又在鄱阳湖康朗山力战朱元璋水军,朱元璋所部被迫转为全线战略防御态势。

到现在,王保保又率领五十万元军,南下,分击应天府和平江府。这一前一后,很令人生疑和担忧。

略微商议,悟虚和郭敏也离开平江府,直奔应天府方向而去。

一路飞行,悟虚细细询问,方才从郭敏口中得知。原来,全真教终南山有祖师爷降临之后没多久,喇嘛教也有一名叫做班禅咯巴大喇嘛从大雪山来到元都天源延圣寺,羌巴穆勒与元顺帝,也不召自来。班禅咯巴大喇嘛,宣说佛法,三天三夜,天花乱坠。

随后作为察罕帖木儿义子统帅其旧部的王保保,被召至元都,进天源延圣寺,入曼陀罗诸佛海会*界三十三天,受班禅咯巴大喇嘛及其与三十二名真人境界以上的喇嘛的加持,直接晋升为真人修士,并作为喇嘛教俗家弟子赐法号为奉生,作为察罕帖木儿义子一半血统的色目人赐胡名扩廓帖木儿,手持元顺帝御旨,在九九八十一名喇嘛组成的护法僧团的辅佐下,强势收编了孛罗帖木儿、李思齐两部。

至于郭敏,则是当时恰好被多吉拘禁于天源延圣寺,偶遇班禅咯巴大喇嘛,班禅咯巴大喇嘛不知何故说其与佛有缘,不但当即释放,留在身边,时时以佛法点化,并且在主持融合三十二名真人以上懒嘛的曼陀罗诸佛海会*界,为王保保加持之时,亦将郭敏摄入,令其在一旁观摩熏陶。由此,郭敏也从原先凡尘七层境界,修行到凡尘九层大圆满。

那王保保迈入真人境界,收编孛罗帖木儿、李思齐两部之事,进行得极为隐秘,之后,其一直在北方整编部署,直到朱元璋与陈友谅在鄱阳湖大战,方才如猛虎下山,蛟龙入海,锋芒显露,大军南下。

这些情报,朱元璋和张士诚等南方豪杰,显然未曾探听得。这也难怪,到了后来,元朝被*急了,在敌我胶着区,是见到汉人便杀,犹如后世日本鬼子三光政策一般。这种情况下,高层军情,是很难打探到的,尤其是在对方刻意为之的状态下。

悟虚估计,历史上善于喜欢用军间的朱元璋,怕是也如同张士诚兄弟一般,现在方才得到王保保率军大军南下的消息。恐怕,都还不知道,自己方才从郭敏口中所听到的一些消息,比如王保保迈入真人境界,彻底整合了元朝三股军事力量。

心忧之下,悟虚一面使用传音玉符,将一干消息传送给朱元璋、赵彤、刘伯温、玄机子,一面和郭敏向着应天府方向疾疾飞去。

待到了应天府栖霞山上空,悟虚极目遥望,便见应天府城头上一片紧张气氛,不但有无数军士来回巡逻,更有数队修士,手持法器,如流星烟火般划过天空。

心稍安,悟虚和郭敏降落在栖霞山,早已得到传讯的吉相大师,率着惠品,将二人迎入一处佛堂。

双方坐定,寒暄片刻,那吉相大师,待悟虚简单介绍了一下,便合掌说道,“阿弥陀佛,如今人世间不但战火涂炭,还有天外天修士出手干预,何去何从,殊难预料。”

悟虚坐在那里,以手抚椅,“如今喇嘛教一改先前蛰伏之态,悍然出手,却难倒在大元气数已尽之时,还要逆天而行?”说到最后,想了想,又对着吉相大师问道,“北方形势如此严峻,却不知白马寺、相国寺这些我中原佛教宗门,如今可还安好?”

却听外面,传来一声唱诺,一队僧人鱼贯而入。悟虚抬头一看,喜得即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合掌拜道,“元法大师!”

为首那慈眉善目,身披紫衣袈裟的大和尚,正是元法大师,其后跟着的是性空大师及白马寺一干僧众,十数人等。

悟虚与之一一见过礼,前面元法大师和性空大师倒还好,到了后面,见几名僧人面有忧色,有一两人气息气息不稳,显然是有内伤在身。不禁转喜为惊,在元朝铁骑和喇嘛僧团地横扫下,像白马寺这样的千年佛门清净地也不能独善其身!

旁边吉相大师在一旁解释道,元法大师一行已经南下半月有余。原来北方诸地寺院,都有元朝喇嘛登门拜访,态度蛮横,要求寺院所有僧众共修藏传佛法,若不然,则不得在寺庙逗留,视作俗人。有不从者,便有喇嘛教高手前来*迫。

五台山,是班禅咯巴大喇嘛亲临;相国寺,是羌巴穆勒亲身前往;白马寺,则是八思巴法身降临,晓说厉害。元法大师知势不可挡,当夜遣散僧众,与性空等人连夜南下。其间,又有喇嘛暗中阻拦截杀。

岂有此理!悟虚不由捏紧拳头。

元法大师倒比较淡然,稳稳坐在悟虚对面,待吉相大师介绍完毕之后,出声道,“悟虚方才疑问为何喇嘛教会如此逆天而行?老衲倒是隐隐有所猜测。”

佛堂众人,便安静下来。

那元法大师,抬头望着佛堂上首的佛像,微微合掌,喟叹道,“藏传佛教和中原佛教原本是一家,其教义、功法,也多有交流融通。白马寺与栖霞寺也一样,都供奉有毗卢遮那佛。至于普贤、文书、观音等菩萨,无论是喇嘛教还是中原佛教,都是共同供奉,诚心叩拜。若说到修习藏传佛教功法,中原各寺庙之中,皆有人或参考或直接修习。但若是如此强迫,岂不是有违佛祖随缘度化的教诲?”

说到此处,元法大师不禁摇摇头。

其言语说得比较隐晦,但是佛堂中众人却是知晓,喇嘛教突然大力相助元朝,恐怕所图的便是改修藏传功法一事。因为前面,吉相大师在代为介绍的时候,曾经提到,那些喇嘛们又大肆收徒,甚至强迫俗人拜入教门之举。

悟虚看着佛堂上那尊毗卢遮那佛像,亦即大日如来之像,不禁陷入了莫名的沉思。半响,方问道,“那相国寺如今情形如何?”

元法大师,又是摇摇头,“阿弥陀佛,圆信大师似乎被羌巴穆勒制住。”话说到此,众人便明白,相国寺只怕已经“沦陷”。

吉相大师座下惠品,起身合掌,悲戚问道,“元法大师,不知道那喇嘛教欲要白马寺改修的藏传功法,究竟是何功法?”

众人又静了下来,如果喇嘛教逆天而行,帮助元朝,所为只是要求中原佛门共修一门功法,那这门功法,显然是关键所在,惠品所问,却是直至要害。

不但郭敏,就连隐隐有所猜测的悟虚,也齐齐地望着元法大师。要知道,当日八思巴法身降临,与元法大师,在齐云塔顶单独密会。后面又让元法大师从容遣散僧众,连夜南下,显然是手下留情,劝说之时,于此功法,想必多半会有所透露。

元法大师,只是闭眼低眉,合掌默诵佛号不止。

众人等了片刻,见元法大师始终闭口不言,只等作罢。却见郭敏,愤然起身,一边朝着外面走去,一边说道,“想必我这个外人在此,诸位大师说话多有不便。”

悟虚不由苦笑,正欲起身,拦住,却见元法大师依旧在座椅上不言不语。没来由地止住动作,眼睁睁看着郭敏走到佛堂外,然后一脸肃然地望着元法大师。

元法大师,待郭敏走后,忽然睁开双眼,望着悟虚,略带歉意地说道,“郭仙子出身远离中原的东极岛,为人亦正亦邪,终究不是我中原佛门中人,还望悟虚三思而见谅。”

悟虚闻弦歌而知雅意,想要解释,却似乎又无从解释,只得对着元法大师,合掌叩首。

元法大师,见悟虚如此,轻叹了一声,便向吉相大师合掌道,“晚课时辰已到,我等还是改日再叙吧?”

吉相大师,回礼点头。众人便散去。

悟虚走出佛堂,望见郭敏远远地站在一株樟树下,负手而立,虽然在观赏院落美景,但却是面若寒霜。只得走过去,合掌说道,“你这又是何必呢?元法大师,一代高僧,没有你想得那般,兴许是牵涉到一些佛门私密罢了。”

郭敏,见悟虚合掌,侧过身去,“我不是你们佛门中人,你不要对着我双手合十!”

悟虚笑道,“你不也进入曼陀罗诸佛海界*会,受加持熏陶么?那便是与佛门有缘,何况你现在举手投足之间,佛门气息隐隐流转,旁人咋一看还不知道是哪位菩萨下凡呢。”

郭敏,微微一笑,用手指在樟树上神情专注地划着,一边说道,“可惜我在你们这些得道高僧眼中,只不过是邪魔外道罢了。”

悟虚奇道,“你在树上划什么呢?不会是本姑奶奶到此一游吧?”

“阿弥陀佛!”

悟虚回首,隔着花草树木,只见一袭紫色袈裟飘过,元法大师领着性空大师等人,贴着墙跟,缓缓向着一扇小门走去。

悟虚急忙合掌顿首,却听到元法大师的声音在院落四处响起,“晚课时辰,悟虚何不随老衲一同礼佛?”

悟虚一愣,看着双眼喷火的郭敏,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却猛然收到元法大师的神识传音,“悟虚,可否前来一叙?老衲有要事相告。”

当此中原佛门生死存亡之际,元朝大军南下之际,颇受悟虚尊崇,在齐云塔授金刚不坏藏法门和舍利子的真灵修士元法大师,如此隐秘着急的相邀,悟虚眼看着元法大师身影渐渐淡去,快要无迹可寻,心中稍稍犹豫,匆匆对郭敏说了声抱歉,便转身疾飞而去。

顺着元法大师那一直在脑海中回响的神识之音,穿过数株古树,几缕青烟,来到了千佛崖下一处佛窟之内。

站稳身形,悟虚不禁回首一望,见洞口外面,灰蒙蒙一片,便知道此处已经布下了不少禁制。再望向洞内,性空等人早已闭目入定,气息全无。只有元法大师,端坐在那里。

待悟虚也盘腿坐好,元法大师,方才说道,“当夜,八思巴法身降临,与我在齐云塔顶相会,却是说到了那藏传功法。”

悟虚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元法大师,却是微微一笑,话锋一转,“而且,还隐隐提到了你和郭仙子。”

悟虚正要出声相问,那元法又说道,“其实,那功法说起来,也简单得很。”

悟虚被元法大师东一榔头西一棒,搞得没有了脾气,只好索性只听不问。

元法大师,自顾自的沉吟了片刻,继续说道,“此功法乃是莲花化生*,以六字大明咒为主咒,辅以清心、明神等若干小咒。修习之中,当手结莲花印,观想佛从莲花生。”

悟虚哑然道,“似这般观想法门,佛门之中,无论藏传还是汉传,都不计其数。而且,也不是什么根本高明法门。为何?”

元法大师,微微合掌,说道,“藏传佛法,讲究上师灌顶加持,若是修习此莲花化生*,想必也不例外。”

悟虚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所谓上师灌顶加持,一般而言,是极为殊胜的;但结合喇嘛教一连串的大肆举措,那么这灌顶加持,就很可能变味了。

何以解说,可以举个例子。

有一对垂垂父母,经营有一店铺,见其子女聪慧上进,便选择良辰吉日,在店铺中,当着伙计们和观礼来宾面前,郑重其事,将子女作为店铺传承者予以介绍,然后又在密室,将店铺所有权,并将店铺*持之法,一应商业机密,传承下去。此之可谓灌顶加持。

若是其父母二人,广招学徒,并一一教诲,大庭广众之下,开口闭口,告之曰,汝等是店铺的接班人,好好干,必有出头之日,云云,则是另外一番情景;经由此加持者,虽然亦有可能出人头地,甚至可以得到店铺若干股份,但到了最后,还得看二人当时的如何灌顶,或者最后的决断。

归根到底,不是自己修来的,或者自己不能以此独立修到最后,是福是祸,全凭上师。

“难道喇嘛教是用此来进行什么大阴谋?”悟虚想了想,试着问道。除此之外,这么大规模的强制别人修行密宗莲花化生*,要说是没有别的企图,很难让人相信,除非是佛陀转世,晓谕众生。

哪知,元法大师,又是摇摇头,“喇嘛教也是佛门大教,其灌顶加持之法,对于那些根器不足,受诸苦恼的众生,也是一条极为殊胜的法门。我等切不可因为一些人的一些瑕疵,便妄加猜测,横加指责。若不然,一声观音,悉得离诸烦恼;一声阿弥陀佛,便可登极乐西方世界,岂不也是诳骗虚假之事了么?”

悟虚默然。

元法大师,欲言又止,最后,只得又微微叹了一声,“你出自白莲宗,又修成了曼陀罗法界,何不且依此法门,稍加修习,看看是否如老衲所料。”

悟虚,当即手结莲花印,神识入曼陀罗法界,观想佛从莲花生。。

半响,悟虚忽然惊醒,睁开双眼。。

望着元法大师良久,问道,“该如何?”

元法大师,悟虚相视片刻,便知道果不出自己所料,合掌说道,“修与不修,是天上事,元与不元,是人间世,何况非得我中原佛门来修?”

悟虚,回想着自己方才神识入曼陀罗法界,观想佛从莲花生所感应到的情景,只觉一阵心神恍惚,不由自主得岔开话题,问道,“当日齐云塔上,八思巴了老国师,为何还隐隐点到了小僧与郭敏?”

元法一合掌,“班禅咯巴大喇嘛说郭仙子与佛门有缘,八思巴既然将你与郭仙子相提并论,想来你也是那有缘之人吧。”顿了顿,“实不相瞒,老衲曾经也试着修习过这莲花化生*,”

悟虚抬起头看着元法,却听元法晒然笑道,“这功法,老衲半时辰便修了个遍。”

悟虚知道元法说得不虚,此功法,莫说是元法这样的真灵修士,便是自己修炼起来,也是一马平川。关键在于,其中是否有感应。

但真灵修士的元法都没有感应,自己却有感应,单单这一点,恐怕也说明,喇嘛教广宣此法,广授此法,其间颇有玄虚。

悟虚见元法虽然没有明言,而且恐怕也有所猜测,但是却一直没有出言明着问自己感应到什么,心中也不由暗暗佩服。只不过,思来想去,终究忍住,避而不谈。

又看了看后面布满禁制的洞口,斟酌地问道,“方才佛堂中,吉相大师他们,似乎也不知道这莲花化生*?”

元法大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此乃八思巴大师,透露的喇嘛教隐秘,若是外泄,老衲愧对八思巴大师手下留情之恩。”

悟虚听元法大师如此一说,结合方才感应到的情景,心中明白,那八思巴隐隐是透过元法大师,将此隐秘告知于自己。又回想起八思巴对自己的照拂,心中刚刚有了几分计较。

却忽然看到元法大师抬手拨开洞口重重禁制,对着悟虚说道,“元朝大军,已经兵临城下。”

悟虚急忙飞了出去,要去见当日元都照面的王保保王公子,如今在三十三名真人以上喇嘛修士融通成的曼陀罗诸佛海会*界中受持而晋升真人修士的扩廓帖木儿,究竟是何风采!?

正所谓诸佛海会悉遥闻,谁是莲生有缘人?

堂上供奉皆佛像,汉藏南北细微分。

第一百四十七章 望狼烟

王保保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几天时间,便已经横扫中原,兵临应天府。

悟虚与吉相大师、性空大师等人,从栖霞山飞起,跨过长江,一路北去,不出三十里,远远得便望见前方,纵深三里余的蒙古包军营,旌旗招展,铁骑逡巡,西起滁州东至扬州,绵延数千里。其上空,弥漫着凛冽刚猛之气,隐隐结成各式各样的刀枪剑戟等兵器。

忽然,几道身影,飞奔而来,那为首二人,正是刘伯温和章溢。遂,一起飞至一处山峰,略一叙旧之外,悟虚便问道,“如净师弟,还在鄱阳湖?”刘伯温上前,答道,“鄱阳湖,陈友谅五十万水军盘踞,咄咄*人,大帅无瑕分身,眼下应天府是马夫人和李文忠将军在主持一应事务。”

悟虚闻言,面有忧色,朱元璋无瑕分身,这说明西面鄱阳湖战事也很是危急,不然不会明知道元军南下,气势如虹,杀到应天府了,也不回转。

看了看刘伯温和章溢身后之人,竟然全无披甲之将,全都是儒生打扮,修为也不过区区凡尘四五层之间,不禁又问道,“二位此番前来勘察军情,怎么不带几名行军打仗的将军?”

刘伯温和章溢等人顿时面色微变,神情略微尴尬。半响,刘伯温方才徐徐叹道,“大帅麾下,猛将如云,无奈除了常遇春、冯胜二人,全都不曾修行,常遇春将军随大帅在鄱阳湖做先锋将军征战,冯胜将军此刻还在从浙西赶往应天府的路上。”

这倒是个问题!朱元璋麾下,领兵之人,大都是凡人,而如刘伯温这样的修士,却还是文职。先前与元军作战,或者与陈友谅、张士诚混战,各自军中虽然都有修士,但大都还是以凡俗军士交战定输赢,修士只是起到辅助作用,而且先前由八思巴和羌巴穆勒领头约束,真人以上的修士,不许插手人世间争斗。

如今形势大变,元军统帅王保保,居然已经是真人修士!可谓,天翻地覆,一切牛鬼蛇神,都跑了出来。往后这两军交战,还怎么进行?难道便如封神演义写的一般?这边,一个混元金圈,取了某某性命,然后便兵败如山倒,某某关隘即可破去?

旁边吉相大师听到刘伯温之语,不由合掌道,“方才,老衲观元军阵营,严谨有序,煞气*人,不由想到了当年,蒙古铁骑,饮马长江,屠戮江南的情景。阿弥陀佛,难道国仇家恨,还要再次上演?”

悟虚当即笑道,“元朝气数已尽,大师不必担忧。此番,虽有喇嘛教全力相助,难道我们这些汉人修士,便如同当年一般袖手旁观?君不见,连刘伯温这样的当世大儒,不也出山了吗?”

刘伯温,在那里呵呵一笑,右手微抬,挡住了面有惭色的面容。

悟虚,又说道,“如今虽然庐山妙法峰被攻破,但是由此却也有不少白莲修士下山,喇嘛教虽然全力出击,但是也不是惹得天怒人怨,连原本与世无争的中原佛门修士都挺身而出。”说着,右手一挥,指了指吉相大师、性空大师等人。

吉相大师、性空大师等,合掌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众人正说着,忽然又有三道身影从元军军营飞了过来。

悟虚等人,纷纷站起来,注目而视。

只见三名喇嘛,踩着云头,立在众人百米外上空。中间一人,身着紫色僧袍,真人境界,淡淡的眼神将山峰一扫,然后鼻孔朝天,朗声说道,“阿弥陀佛,哪位道友是应天府逆党派来的使者?”

此人,悟虚却不认识,想必是羌巴穆勒座下的。正要开口。却见章溢走了出来,无风自动,冉冉升空至与那喇嘛同一高度,一拱手,带起烟霞一片,淡淡说道,“在下章溢,受朱大帅之托,前来拜会王大帅。”

那枯瘦的喇嘛,哼了一声,“朱元璋,当年纳降,朝廷恩典,赐为荣禄大夫江西等处行中书省平章政事,如今扩廓帖木儿太尉大军南下,难道还不谨守本份?”显然是对章溢“大帅对大帅”的说辞极为不满。

荣禄大夫江西等处行中书省平章政事,一职,乃是当年察哈帖木儿,大局压境,朱元璋上书求和,察哈帖木儿赐下的官职;而如今王保保,承袭了察哈帖木儿的官职爵位,拜为太尉、中书平章政事、知枢密院事。

这些典故,在场众人都是知晓的。如今由这名真人喇嘛,居高临下,傲慢点出,顿时纷纷脸色大变。

悟虚更是觉得胸中怒火焚烧,顿时飞了上去,脚底生莲,站在这名喇嘛和章溢之间,大喝道,“阁下也是佛门高僧,难道不知道元朝气数已经,为何还这般的倒行逆施,难道不怕因果么?”

那名喇嘛见悟虚立于一朵白莲之中,一副沙弥打扮,阴阴冷笑,“白莲邪教,污我佛门。今日本师便大发慈悲,超度一二。”说罢,身后浮现一尊吉祥天女头相,散发着是渗人的蓝光,其左耳处盘绕着的一条小蛇,忽然张开血盆大口,顿时空中狂风大作,掺杂着刺鼻的腥气,欲要将悟虚吸入进去。

悟虚,双手结不动明王根本印,定住身形在原地,同时身后浮现出一尊观音坐莲法相,伴随着阵阵唱诵和莲花香。对面那条小蛇,渐渐收起血口,化作一颗耳钉。

却见那尊吉祥天女佛像,忽然睁开头部的三只眼睛,射出三道蓝白相间的光芒,似乎可以破碎虚空,直奔悟虚而来。

忽然一声阿弥陀佛,性空大师忽然飞起,站在悟虚身边,手持一颗舍利子,显化出一尊七彩宝塔,将这三道光芒挡住。

随着性空大师的动手,吉相大师、刘伯温等人也纷纷飞身上来,各施妙术,和另外两名喇嘛相斗起来。

那吉祥天女法相,先前只是显现出头部,如今慢慢显化出全身来,左边三条手臂,拿着白色羽箭,发出道道白色光箭,轮番射向悟虚等人,右边三条手臂,端着绿色宝碗,划出道道玄奥的轨迹,将众人大半攻击都吸收了去。

悟虚一见,便知道这名真人喇嘛,也修成了曼陀罗法界,急忙催动法界。性空大师等佛门修士倒不觉得,刘伯温、章溢等,便感到那些带着恐怖灼热气息的白色光箭,到了跟前,便如涓流入海,一闪而过,便无影无踪,再难构成危险。

那喇嘛,忽然长啸一声,神识无差别传音道,“想不到今日,能够遇到本教弘法长老!本师,倒要见识一下!”话音刚落,其身影消失不见,只是其所在方位,渐渐显化出一片雪域,雪域上吉祥天女呈愤怒相,缓缓走出来,其周围密密麻麻的遍布着,湿热的人骨和倒垂长发的骷髅头。

刘伯温和章溢带来的几名儒门修士中,有一人不小心,大叫一声,便被摄了过去,转眼之间,吉祥天女身边,天空之中,便多了一副人骨,一颗骷髅头。

刘伯温抛出几块玉壁,摆出一个奇门遁甲阵法,将剩下的几名儒生护在里面,送到远处;随后,取出一片龟甲,挡在自己身前,那龟甲散发着纯正久远的气息,幻化出一个先天八卦阵,将这喇嘛蔓延而来的曼陀罗法界挡在了外面,止住了法界摄引之力。

章溢手持一支判官笔,以笔作剑,在己身周围划出道道金光。看似画地为牢,笔下金光却一圈圈向外荡去。

悟虚看罢这二人的应对,深深吸了口气,传音给吉相大师和性空大师等人,“各位大师,且进入小僧曼陀罗法界,各自施法。”说罢,神识化体,端坐在法界佛堂,将法界显化于外。

顿时,吉相大师等人,见悟虚之处变作汪洋大海,悟虚盘腿端坐于海面寺院之上的虚空中,相视一眼,纷纷投身而入,立于寺院上空。

这却是悟虚领悟的观音菩萨守护道场大阵之法。

那喇嘛通过曼陀罗法界,认出了悟虚,算准悟虚不可能独自隐去,便想着以法界对法界,法界破去,悟虚也自然身死道销,或者变作行尸走肉。

悟虚对于这番算计,也是心知肚明,但无论如何,自己这次不能退。方才瞧着喇嘛和章溢的对答,悟虚猜测朱元璋恐怕又想着像当初察哈帖木儿大军压境一般,委屈求和。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又怎么可以这般?是以悟虚方才才借着怒意,打断了这二人的“勾兑”;既如此,自己若是带着众人隐遁,那军心士气,乃至朱元璋的决策,估计都要大受影响。

于是天空上,吉祥天女骑着骡子,挟裹着无边人骨和骷髅头,与屹立在几间房屋组成的寺院上空的悟虚等人,隔着两三里宽的海面,遥遥相对。

那吉祥天女每前进一步,悟虚等人所在的便退后一步。

如此片刻,吉祥天女终于快了一步,其座下骡子,四蹄踏在了海面水浪之上,顿时蹄下水面涌出无数白骨。悟虚急忙神识传音道,“诸位大师,不可保留,快快各施手段!”双手变幻,手结莲花印,口吐六子大明咒,从开始的海面,浮现出一朵朵白莲,由内向外扩散,生生止住了骡子的步伐。

吉相大师、性空大师等人纷纷双手结印,口诵佛号,打出道道金光。这些金光,有的落在白莲上,将其变作金莲,有的落在那些涌动的白骨上,将其消解得无影无踪,有的直接飞向吉祥天女法相突然,一道巨大的金光从天而降,落在悟虚法界显化出来的海面上,将吉祥天女法相和悟虚法界生生分开。一根类似金刚杵的法器,半丈长短,底部稍尖,顶部挂着六个圆环,中间把手处呈圆形莲座,周身雕刻有无数纷繁复杂的花纹,虚浮在空中,发出一股中正浩大的佛门气息。

那名喇嘛见到此物,便收了法界,单手执礼。

便见那法器上浮现出一团光影,一个声音从中响起,“悟虚大师,佛门法界相斗,倒是让外人笑话了。朱元璋之意,我已知晓,若是他能守诺,我大元也不是没有好生之德。”

王保保!

悟虚正要开口,却见光影消失不见,那法器在王保保袅袅语声之中,缓缓向北而去。那三名喇嘛,自然也随之而去。

此刻,一番相斗,已是黄昏时分,悟虚等人站在空中,透过淡红的晚霞,望着北方,阵阵狼烟,心潮澎湃,默然无语。

正所谓飞身敌我辩,拱手烟霞宣金刚断法界,西北望狼烟

第一百四十八章 令牌出

应天府,太平兴国翼元帅府,望月台上,灯火通明,一身素衣的马灵华轻轻的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左首一位中年儒将,轻启朱唇,“冯将军,既然回来主持应天府的军务,不知道有何良策迎敌?”

这名中年儒将,身材修长,面色白皙,正是如今位居同知枢密院事的冯胜。冯胜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如今西面陈友谅*迫甚急,元军又在应天府以北大军压境,实是难以两顾。”

坐在对面的悟虚,一听此言,便知道冯胜也是倾向于与元军暂且求和,即刻站起,说道,“如今之势,退无可退,避无可避,以小僧看来,未战先怯,难做狭路勇者,此大大不妥!”

原来,回来之时,悟虚从刘伯温、章溢口中问明详情,方才在帅府宴席之上,便劝说马灵华,以及也是刚刚赶到的冯胜,不赞同向元军求和。

马灵华见悟虚如此力阻求和,便转头问道,“求和,本是迫不得已之举。如今大帅亲率三十万大军,与陈友谅对峙鄱阳湖。应天府周围,只有八万士卒不到,且无险可守。”顿了顿,话锋一转,语带严肃地说道,“若是悟虚大师挂帅,面对扩廓帖木儿率领的三十万虎狼之师,以及一干喇嘛修士,此战该如何谋划?”

悟虚,微微一愣,自己从未领军作战,马灵华此番反问,自己倒是一时半会说不上来。

旁边刘伯温,却施施然站起,拱手说道,“伯温今日远观元军大营,其声势已成,犹如出柙恶虎,必伤人食肉。若是我们一意求和,恐怕到时候求和而不得。”

这一番话,却是说到了在场众人的心坎上。扩廓帖木儿,如今晋升真人,又整合了北部势力,在喇嘛教一干喇嘛的强力推动下,怎么可能重蹈其义父察哈帖木儿的覆辙,只是得了朱元璋、张士诚等人一封降表,便班师回朝?

“阿弥陀佛,以老衲看来,一味求和,也不是上策,还须得想个万全之策。”席中元法大师,合掌说道。元法大师,本在栖霞寺,不过此次应天府危急,众人夜宴相商,也是早早被马灵华请了来。

作为真灵修士的元法大师的言语,还是颇有分量的。马灵华当即恭声问道,“不知元法大师,有何高见?”

“阿弥陀佛,我等真灵修士,早有约定,不会亲自干涉人世间凡俗争斗,不但真灵修士如此,便是真人修士,也不得主动对凡人出手。如今,老衲座下及栖霞寺的诸位,都可以算作应天府一方的修士。”元法大师望着吉相大师,见吉相大师缓缓点头,复又说道,“与马道友等同道,加在一起,想必与元军里面的修士比起来,也相差无几。”

马灵华,听得元法大师等人的承诺,面色一喜,看向冯胜。所谓修士是修士,马灵华也是修士,修士之间的争斗,已经不居于弱势,那么剩下的凡尘军队交战,便要看冯大将军的了。

冯胜面露愁容,抚须沉思。

倒是先前哑口无言的悟虚,忽然脑海中灵光一现,向着刘伯温问道,“不知蓝玉如今在何处?”

刘伯温一愣,随口答道,“恰好,前些日子,全真教攻占湖口一线,大帅怕有闪失,命其带着一队人马,回防在太平府一带。”

“哦,”悟虚再次环顾望月台四周,“庐山妙法峰被攻陷,据说有不少我和如净师弟的同门逃下山来,加入军中,却不知在哪里?”

刘伯温答道,“当日,全真教大举进攻,我等虽拼死力战,却总共只救得八十五名花莲妙法宗同道。如今,他们大都在大帅身边,只有十余名留在应天府内。不过,大多只有凡尘四五层的境界修为。”顿了顿,复又低声说道,“大师想要动用这些人,恐怕还是先与大帅商量之后未好。”

悟虚笑道,“宗门都没有,还想那么多。小僧自有分寸。”

遂又从座上站起,“小僧虽然不知兵,但先前在栖霞寺,帮着训练了一段时间的新兵。”说罢,看了看颇为诧异的众人,“修士之战,元法大师已然点明,我等无须太过担忧。这凡俗军队交战,小僧却是忽然有一应对之法,或可一试。”

先前朱元璋刚刚打下应天府,悟虚在栖霞寺,顶着个妙法悟虚天兴国师的头衔,或宗门净世青莲轮回阵,或刘伯温的九宫八卦阵,帮着训练了一些新兵。众人却是知道的。

当下,便有人问道,“大师当日,在栖霞山下,带着新兵演练阵法,我等耳闻目睹,上阵对敌之时,却是颇有奇效。当实不相瞒,方才我等比对战力,已经将此考虑进去。却不知,大师又有何妙用?”

悟虚晒然,“今日,远望大元军营,其气势相连,浑然一体;其军营上空,诸般兵器,隐隐浮现。是以煞气冲天,望之生畏。”顿了顿,一挥僧袍,“方才进城之时,反观我军,虽亦兵强马壮,但望之却是一盘散沙,气息斑驳。如此,高下已分。”

缓步走到冯胜面前,“其表征,则是人心不定,军心不稳,上传却不能下达,士勇却无处合力,虽有将军周密部署,却难如臂使指,纵横开阖。”

冯胜惊问道,“大师慧眼,但不知有何补救?怕只怕,大师以密法训练新兵,却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众人听悟虚说到这里,便也知道悟虚打算以修士之法训练部队,进而提升整体战斗力,可正如冯胜所问,训练部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悟虚,也明白众人所想,摸着脑袋,说道,“如今,有两个方法,可以令军心齐整,战力提升。其一,如净师弟,称王称帝,发出伐元檄文,同时大赦属地,大封麾下,以聚民心军心;其二,改造军队,提升军力,从而以一挡十,群战修士。”

“称王称帝,发檄抗元,确实可以凝聚军心民心。”席间有人击节而道,正是那先前沉默不语的章溢。

“但不知,悟虚大师有何密法,可以令我军以一挡十,群战修士?”马灵华,轻问道。

悟虚摆手道,“哪里有什么密法!小僧先前在栖霞山下传授阵法,只不过是表象;若真要我军战力提升,”顿了顿,手指一翘,那原先刘福通托付给自己代为保管的白莲令,从须弥戒中飞了出来。

白莲令!

有人惊声道。

“正是!”悟虚手指略施法力,那白莲令,缓缓升到夜空,发出道道白光,将观月台照得如同白昼一般,“众生皆苦,众生平等。”只见悟虚手指顶着白莲令,缓缓唱诵。

“起兵反元,原本便是白莲教众首先为之。如今,军中想必也是白莲教众甚多。如净师弟原本便是白莲社内宗之人,何不以内宗教义,在军中广为宣扬,将军中白莲社团整编改造,行军打仗,以此为骨干,何愁战无不胜?!”

在场众人,一片沉思,寂然无语。

显然悟虚的建议,给众人深深地震撼。

没多久,马灵华便宣布天色已晚,明日再议。

悟虚随着元法大师等人,要回到栖霞寺落脚住宿。刚刚出城,便见到玄机子犹如幽灵一般,浮现在自己面前,传音道,“伯温兄,十万火急地叫我前来,叮嘱大师,务必回城面谈。”

悟虚正要向元法大师等人打声招呼,却听得元法大师传音道,“阿弥陀佛,老衲原本想与你回寺夜谈,如今有人相邀,老衲倒也不必急在一时。”说罢,带着一干人等,飞远。

待悟虚随玄机子飞回应天府城内,来到刘伯温住处,便见其危襟正坐,也不寒暄,开口言道,“悟虚大师,今夜观月台上之语,是否与元法大师等人有所相商?”

悟虚惊问道,“这是从何说起?小僧并无其他心思,只不过想着如何抵挡住元军罢了。”

玄机子,呵呵一笑,对着刘伯温说道,“我就说嘛,悟虚大师,怎么有你这样的弯弯肠子。”

运筹帷幄、腹有千军的刘伯温,想必平日里让心机深重的玄机子,颇有怨言。

刘伯温却是不恼,微微一笑,算是对玄机子的回应。

悟虚见状,也笑了起来,“方才我见伯温兄,一脸严肃,还真以为方才在望月台说了什么罪不可恕的话语呢。”

玄机子接过话茬,“悟虚道友,想太多了!如今乱世,要的便是胆大心细,险中求胜。依贫道看来,你这步棋,走得妙。水越浑,我们的机会便越大。”

悟虚,隐隐回过味来,望着刘伯温和玄机子。

却听刘伯温缓缓说道,“虽然是一步妙棋,可马夫人和元法大师方才都是一言不发,显然有所察觉。这火上浇油,坐山观虎斗的计策,究竟能否施行,还得看明日如何计较。”

玄机子,冷笑一声,“这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等到天外天的‘神仙’,还有那些真灵高人,斗得不亦乐乎,便是我们机会来临之时。”

悟虚本是聪明之人,听得二人言语,在联想到方才众人听自己言说之后的震惊表情,以及元法大师给自己的传音,顿时想了个八十不离十。

不由合掌叹道,“想不到小僧一心为民,各位道友却在这里勾心斗角,打着小算盘。”

玄机子,凑到悟虚跟前,仔细地看了看,“以前,贫道听人言,‘光头和尚,阿弥陀佛,天花乱坠,暗藏杀机,害人不浅’,还不信,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悟虚,哈哈大笑,“小僧只不过,将我白莲内宗的教义法门传授到军中,儒门道家怎么想,那些天外天的神仙,各宗各派的高人又如何想,如何做,怎么能怪到小僧头上。”

说完,摸摸光头,却忽然看见刘伯温把衣袖一挥,将先前布置在周围的禁制解开一处。

一道身影,急急地飞了进来,带着一阵香风,落在悟虚面前,悟虚定睛一看,正是久未蒙面、离别多日的赵彤。

正所谓修士原本天上斗,哪知悟虚白莲露。

微末法器不入流,却叫神仙暗中愁。

第一百四十九章 无情眼

赵彤身披白色紫貂风衣,头插一支龙凤玉钗,手持长剑,站在那里,望了望四周,对着刘伯温和玄机子问道,“刘先生,佟道长,悟虚大师呢?”

化身小沙弥,身高只有五尺不到的悟虚,不由暗中埋怨起观音菩萨来,怎的将自己变成这般模样。此刻见被赵彤无视,略显尴尬地上前一步,“赵彤,我在此。”随即又将自己在东海一行的遭遇讲了一遍。

赵彤又惊又喜,疾步上前,双手按在悟虚肩上,说道,“想不到观音菩萨显灵,让你变回原先模样!”

悟虚抬起头,望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赵彤,作狭道,“嘿嘿,难道你不怕我是冒名顶替的么?”

赵彤低下头,与悟虚两眼对视,片刻之后,一拍悟虚肩膀,大声说道,“你若是冒名顶替的,本姑娘多的是手段叫你原形毕露,束手就擒!”

旁边玄机子哈哈笑道,“悟虚恐怕还不知晓,赵姑娘如今是军中检校,刺探军情,巡捕细作。你要是假冒的,那是自投罗网。”

军中检校?朱元璋的特务组组?看赵彤笑吟吟的样子,估计是很喜欢这个老本行。此刻屋内,气氛融洽,悟虚倒也也不好多说什么。

赵彤待了一会儿,见这三人似乎还有要事相商,便扭捏了起来,似乎想要离去。刘伯温,看在眼里,抿了一口清茶,“悟虚大师,刚回来,想必是还没有落脚之处吧?前日里,赵姑娘倒是在城东长平巷购置了一处小院。”

话未说完,悟虚和赵彤两人都是满脸通红。只见,赵彤一跺脚,说了声,“我先巡查去了。”顿时便飞了出去。

悟虚合掌,对着刘伯温微微苦笑,开口言道,“刘大先生,我们还是谋划一下,如何应对王保保那三十万元军吧。”

刘伯温,摇摇手中羽扇,“如果按照悟虚大师的想法,在军中启用原先存在的白莲教骨干,快速组建起来,修炼一些法门,若是运用得当,那应天府六万精兵,倒也不惧王保保的三十万大军。只不过,传授的法门,须得能速成,且数人合击之下,威力不逊于凡尘中期的修士。”

悟虚与玄机子,点点头,知道这确实是关键所在。

刘伯温,又继续说道,“刘某和佟道友,一儒一道,却不是佛门中人。”望着悟虚与玄机子,顿了顿,“手中有的功法,倒是可以联合其他道友,择机传授给军中非白莲教之人。如此,也可一补阙漏。倒是悟虚大师要多费心了。”

悟虚知道刘伯温所言不差,大凡速成又有威力的功法,莫不是剑走偏锋,一个不好,便有后遗症;白莲教本是自佛门白莲宗而来,其军中教众大多又只是外白莲教外围弟子,若是叫他们匆匆忙忙地去学儒门道家的一些偏门,怕是事倍功半,横生无数弊端。

看来,自己还得和庐山妙法峰下来的那些师兄弟,以及元法大师、性空大师,好生商议一番。

忽然又想到龙虎山天师府。正一教,天师府,据说可是有许多真灵修士。况且,悟虚还记得,当日自己顶着莫恩的身份,随着元三皇子把措而达,上龙虎山,见到当代张天师施展那奥妙无比的符箓之术。

“若是能,请动龙虎山正一教那些道士,只怕,我们在应天府便高枕无忧了。”悟虚自言自语道,眼中仿佛出现了无数黄色小纸片,飞舞在空中,发出五颜六色的光华,然后轰隆隆地一连串响,白日里看到的那些绵延山岭的蒙古包,全都升起了蘑菇云。

却听坐在一旁的玄机子,答道,“当日全真教在那天外天下来的长清子的带领下,潜行千里,奔袭庐山。龙虎山,一个时辰不到,便有玉真子、灵宝子两位真灵大修士,率着龙虎山一干道士前去救援。无奈,那长清子似乎很熟悉庐山诸峰,不待妙法峰阵法发动,便杀了进去,反客为主,占了妙法峰。”

“妙音大师等人呢?我花莲妙法宗也有真灵修士啊,难道都一个没有逃出来?”悟虚插话问道。

玄机子摇摇头,“具体情况不知。当夜我等也曾前往救援,只看到明音、善音两位大师,以及一些低等弟子。”

“此役过后,玉真子、灵宝子等并没有离开,反倒在后面又陆陆续续赶来不少龙虎山道士,在庐山六峰与全真教长清子等人,相持不下,互有损伤。”刘伯温在一旁接口道,“双方似乎打出了真火,据说大帅军中不少术法高深的道士,都被召集到庐山去了。”

两人这么一说,悟虚当即明白,正一教想必也知道了庐山有通往天外天的通道,沉吟道,“如此说来,正一教想必也知道了庐山的一些秘密,只不过,既然如此,为何喇嘛教对此一点动静都没有?没有派出一人前往庐山?”

玄机子,一抖拂尘,“这也正是我和伯温兄疑虑之处。”

悟虚回想着栖霞山上元法大师的那番叙述,以及自己试着修炼莲花化生*所升起的感应,便将此事略微说了一下。刘伯温、玄机子二人想了片刻,虽然震惊,但是也是毫无头绪。

最后,悟虚说道,“既然想不通,那便不想了。佟道友,”悟虚眼神殷切地望着玄机子,“如今,龙虎山正一教,与那全真教纠缠,无暇他顾。我们可不可以借助玄影门的力量,对付那些元军中的喇嘛修士?”

玄机子与刘伯温相视一眼,缓缓说道,“想必悟虚大师已经知晓,玄影门乃是由主要由鬼修组成的杀手组织,出手不是你死便是我活。一旦大规模正式针对喇嘛教展开行动,大师想好如何面对喇嘛教,面对八思巴国师没有?”

悟虚愣了愣,此时借助玄影门,对元朝随军喇嘛大肆搞暗杀,等于对喇嘛教宣战。这人世间的争霸,不比全真教和正一教在庐山争夺天外天的通道,需要做到这个份上,闹到这个程度么?何况自己,还受了不少八思巴老国师的不少恩惠。

眼见着悟虚在屋内来回踱步,玄机子和刘伯温静静地坐在那里,闭目不语。

半响,刘伯温轻轻说道,“暗杀元军喇嘛,削弱其军阵实力,配合我军训练白莲教众,两军军力此消彼长,倒是比较明显。不过借助玄影门的力量,需要征得玄影门门主的同意。同时,玄影门杀手一出,此举不亚于与喇嘛教正面宣战。”

言下之意,此中种种权衡,还需要仔细斟酌。

玄机子,说得更直接,“朱元璋不知道是何想法和谋划,我等修士如此涉身其中,引动修士世界风波咋起,不知道是好是坏?”

悟虚叹道,“如今,仙俗不分,人世间固然大乱,修士世界难道不乱么?”话虽如此说,却终究没有肯定非得请动黑龙使这尊杀神。

末了,三人商定,各自挑选一两门功法,用来传授给军中士卒。

悟虚出了刘伯温府邸,在街上问明那城东长平巷方位,径直飞了过去。待寻到赵彤,两人相拥着站在明月下,各自将这段时间的遭遇,再细细说了一遍。不自不觉,已是夜已三更。

望着赵彤微微泛红的面颊,悟虚不由一阵慌神。自己承蒙观音菩萨以菩提圣水洗涤前身,虽然说是,已无惧破戒。但自己没来由的却是迟疑不已。难道自己一个修佛人,便要破尽诸戒,如此,难道还能修成正果?

正在那里低头纠结着,却听赵彤说道,“天色已晚,且休息去吧,有事明日再谈。”却是抬起头,悟虚张张嘴,想要说什么,赵彤已是缓缓地朝着远处走去,消失在夜色中。

且说刘伯温府邸,悟虚走后,玄机子与刘伯温相对而坐,忽然出声说道,“悟虚大师东海一行,不但容颜身材大变,似乎连神识气息都变得不同。”

刘伯温双眼精光一闪,缓缓说道,“先前,悟虚大师夺舍喇嘛教莫恩,如今受观音菩萨菩提圣水洗涤,却是变作了先前庐山真面目。”

“夺舍?观音菩萨显灵,我倒听说过,但夺舍之后又变为原先的自己,却是有点匪夷所思。伯温兄,你们儒门之中,是否有此妙法?”玄机子,自言自语道。

这番话,却是对悟虚的身份起疑。

刘伯温摇摇头,望着屋外夜空良久,“但是,若是悟虚大师是别人夺舍假冒,为何还变作小小沙弥,应该还是保持莫恩的形象啊。道友,不必疑惑,此小沙弥应当是悟虚大师无疑。”

“哦,伯温兄如此肯定,非此即彼?莫非从天象中有所确认?”玄机子知道刘伯温精通天文地理,出言道。

刘伯温似乎不愿深谈,只淡淡说道,“确实有所佐证。”

这边厢,悟虚见赵彤悄然而去,心中怅然,回到房间,到了床上,夜不能寐,复又起身,将那自己参照金刚九会曼陀罗界与金刚伏魔六道转轮法门,当着朱元璋等人演练的净世青莲轮回阵仔细回味了一番,觉得此阵偏于杀伐,防守不足;又联想到在东海普陀岛上观音菩萨为自己演练的道场守护大阵,此阵若是能简化修改一下,传授到军中,与净世青莲轮回阵,一攻一守,定然相得益彰。

只不过这道场守护大阵,对于组阵者要求较高,前面要求随着主持阵法者聚齐念力,心意相通,一旦阵法发动,又能各自依据情形,在所处方位舍生忘死,奋不顾生,有以死守护道场之心,则阵法方能生生不息,坚不可摧,金刚不坏。

悟虚静下心来,盘腿而坐,暗自推演。

只见,其房间内,梵声阵阵,时而有金刚挥骨剑,时而有罗汉狮子吼,时而有血雾缭绕,时而白骨如山。。远远望去,其所在之处如修罗道场、人间地狱。直惊得飞鸟四起,明月隐去。

百米之外,赵彤站在一处屋顶之上,面色起伏不定,忽然间悟虚在房间内一声长啸,气势大涨,便急忙飞快地后退。

只见伴随着一道寂冷的白光,悟虚从早已破损的屋顶,缓缓升空,微闭双目,面无表情,随后猛然睁开,一对空洞无神的眼珠,冷漠地望着自己,不由心中一紧,一脚踏空,直接摔了下去。

待到赵彤回过神来,运转灵力,稳住身形,慢慢向下落去,一双手臂将其抱住,赵彤侧脸一看,悟虚不知道何时已经飞了过来,此刻正关切地望着自己。

“彤儿,想不到把你吓着了?”

赵彤靠在悟虚的臂弯,仰头望这悟虚,一抹疏淡的月光,打在悟虚略显僵硬的脸上,令赵彤不由想起方才悟虚周围萦绕的那带着一丝寂灭阴冷味道的白光。

悟虚也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满含歉意地说道,“我方才在推演一个阵法,模拟了一些邪恶攻击和死亡场景,想不到却是吓着你了。”

再望着悟虚白色月光下的无声微笑,赵彤心中不由升起一丝莫名的恐惧,张张嘴,却又欲言又止,只得降头低下,装作害羞的模样。

正所谓本是佛门修道人,何故军中兴白莲。

夜参阵法为守护,生死寂灭无情眼。

第一百五十章 大战起

夜色下,悟虚与赵彤相拥着,一边慢慢走,一边细细谈。。

转角处,赵彤忽然传来一阵浅笑着,原来是悟虚讲到自己在东海龙宫结界,冒名顶替参加那“文武双全大会”的事。

悟虚正比划着,讲到自己用飞龙拳打出水龙,假装力竭,被击倒在地,然后带着龙掩面鼠窜,跑下蟠龙山。

赵彤背靠着墙上,笑吟吟地看着悟虚在那里猫着身子,作出小步疾跑的逗人样儿,出声道,“当初你带我从安丰跑出来,曾经许下过什么,可还记得?”

悟虚怔了怔,看着赵彤略显沧桑的脸,不由一阵失神,当夜也是明月出没,二人从安丰逃出来,在山谷中,相互偎依。。便说道,“我这里从东海龙宫带出来一个真正的龙珠,听说磨成粉以秘法内外兼服之,可以养颜祛斑,青春常驻。”

赵彤,轻轻地将悟虚递过来的龙珠挡了回去,“这是进入龙宫结界的信物,怎么能用在外表之处。你若是还有当初归隐山林的念头,到时候东海龙宫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异域风情,灵气充沛,更有无数修炼资源。”

悟虚,笑道,“那龙宫也就如此这般,处处要有龙宫流传出来的晶币,而且终归是龙族密境,畏畏缩缩地过一生,到了了也不过是一个比人世间更大的樊笼。”

言罢,抓着赵彤的手,轻轻用力握了握,“要是可能,我带你上天外天去。”

“天外天?”赵彤见悟虚未曾忘记当日山谷中,两人的那些“约定”,又被悟虚抓着手,又喜又羞,来不及抽回小手,只是好奇地问道。

当下,悟虚将天外天大致介绍了一下。

赵彤与悟虚握着手,抬头望着苍茫夜穹,幽幽叹道,“天外天,头上天空都已遥不可及,我一个凡俗之人。”

悟虚也抬头仰望,随着赵彤此语,无声感慨了一下,“你不也是修士嘛,只不过一直忙着做那军中间谍,没有潜心修行。这样吧,明日你便辞去军职,到栖霞山专心修炼,我也可以央求元法大师等人指点一二。想必以你的聪慧,在大师指点下,定然一日千里,假以时日,晋升凡尘后期。”

赵彤如今不过区区凡尘二期,如今,王保保大军之中,喇嘛教高手如云,若是遇上,生死堪忧。

赵彤闭目思虑片刻,微微点头。

悟虚大喜,以前赵彤报仇心切,无论何时,都是以北伐抗元为头等大事,如今肯放弃初衷,心中也不由一暖,忍不住抱住赵彤,将头贴了过去。

赵彤急忙惊慌地一扭头,说道,“哎呀,说了这么久,我倒把正事忘了。你刚才在房间内打坐练功之时,蓝玉前来拜访,如今想必还在客厅等候。”

悟虚扑了一个空,正尴尬着,忽听见蓝玉到访,不由精神一振,心道,来得正是时候,*练军中白莲教众一事,正需要蓝玉从中使力。当下,便和赵彤快步走向客厅。

还未到客厅,悟虚神识一扫,便看见,一个彪形大汉,身着黑色衣衫,长发披肩,左脸上隐约有几道细微的疤痕,正坐在那里,气势刚猛,不怒自威。便一边迈步,一边笑道,“蓝将军,好久未见。”

那蓝玉听见悟虚远远传来的笑声,顿时便起身而立,面朝厅外,待看到悟虚和赵彤并肩进来,愣了愣,缓缓地抱拳,微微张嘴,似乎要说什么。

悟虚会意,知道蓝玉见自己如今这副小沙弥模样,心中震撼兼迟疑身后,二话不说,右手手指微动,身前身后,东西南北,各自浮现一尊形态各异的金刚法相,施展出的正是当日悟虚传授给蓝玉的金刚伏魔六道转轮法门。

随即,东面那一尊慈眉善目,面带笑容的金刚法相,忽然开口言道,又轻声说道,“蓝玉,这金刚伏魔六道转轮法门,前面所修出的金刚法相,尊尊皆是怒目金刚,意在将世间恶人打入‘畜生、恶鬼、地狱’三恶道,你生性刚直暴躁,却是恰好契合;但却应该谨记,所谓六道轮回,除了三恶道以外,还有‘天、人、阿修罗’三善道。佛法本是慈悲之法,修到后面须得心怀慈悲,杀该杀之人,救该救之人,如此方能精进,修出慈悲相,怒目之后慈眉以对众生,如此方能大圆满,而不走火入魔。”

这一番话,悟虚在那黄河边,曾经对蓝玉再三讲过。如今悟虚分毫不差地,以法相,徐徐复述。

惊得蓝玉再无迟疑,跪在地上,叩拜不已,“弟子蓝玉拜见大师。”

悟虚收了金刚法相,将蓝玉托起,坐定之后,沉吟片刻,便问道,“你深夜前来,是否有何要事?”

那蓝玉知道悟虚不堪礼节,随即也做回位置,抱拳答道,“蓝玉听说大师回来,力主启用白莲教众,秘法*演,迎战元军,是以前来向大师汇报。”

汇报?悟虚微微一愣。这蓝玉的消息蛮快,却不知有何事要向自己汇报!

却见,蓝玉不慌不忙,从宽敞的黑色袖袍中,取出一卷兽皮,起身,两手恭谨地托举着,呈送到悟虚身边。

悟虚接过来,展开一看,却是一副军中白莲教众势力汇总图表。一目十行,大致看了一下,心中微微吃惊,遂一边从头细看,一边问道,“想不到,军中白莲教众,已有三十余万,且年年递增,如今已是占到了一半有余。蓝玉,这可是你的功劳?”

蓝玉答道,“启禀大师,蓝玉不敢贪功。元朝无道,白莲教,救死扶伤,惩恶扬善,民间有识之士、血性男儿,纷纷加入,再加上大帅与大师都是出自白莲内宗,白莲教众逐年增加,这要是理所应当,水到渠成。”

教众三十二万,军中校尉以上身为白莲教徒者,两百五六名,占了三分之一之多。悟虚再看下去,身份隐秘者,从上到下,有五万之多,不禁抬头问道,“这身份隐秘者,是何缘由?”

蓝玉答道,“大帅虽然不禁白莲教吸纳教众,但是却也命令禁止军中公开举行教内仪典诸事,且暗下指令,限制入教者晋升机会和数量。是以,我们不得不小心一点,对于有的入教之人,加以掩饰。”

悟虚沉默片刻,“你们如此遮遮掩掩,难道我那如净师弟就没有察觉?或者说,不让其生疑?”

蓝玉见悟虚隐隐有责怪之意,惊得又跪下来,说道,“大师,我等并无二心。大师还记得当日在栖霞山训练新军否?”

悟虚点点头。

那蓝玉见悟虚并无他话,又说道,“大师当日传授新军净世青莲阵,这些新军到了各部,杀敌对战之时,演练此阵,颇有奇效,如此自然而然,便入了我白莲教。这一点,大帅也是支持和默许的。只不过儒门和道门横加干涉,说了不少坏话,大帅为了权衡,方才下了种种限制之令。而我们下面的,也只好略加遮掩。”

这些话,在悟虚看来,却是不尽属实。难道自己那如净师弟,如今的朱元璋,真的是支持和默许,只不过在儒门和道门的交涉下,不得不做一些限制?

蓝玉等人并没有意识到?或者说意识到了,也假装不知?

悟虚心想,恐怕还是后者居多吧。不知怎的,悟虚竟然有点后悔,今晚在观月台上,提出以秘法*练白莲教众,迎战元军的之事。

默然无语之间,忽然一道纸鸽飞到旁边的赵彤手中。赵彤打开一看,便对着悟虚道,“前方多名探子回报,元军深夜开拔,王保保从滁州领兵,副帅李思齐从扬州,互为犄角,正向着应天府而来。”说罢,顿了顿,“看来,大帅和马夫人的求和拖延之计,已被瞧破。”

悟虚摇摇头,“王保保此次是志在必得,又怎么会接受求和呢?白日里说的什么三日之限,只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又问道,“却不知他们到了何处?”

赵彤想了想,“这个消息是一个时辰之前传来的,元军守卫森严,我军探哨不得近前,元军开拔之前,必定派出好手,捕杀我军探哨,封锁消息。元军大军行动,应该是一个半到两个时辰之前。照此推算,元军前锋开路铁骑,距离江北不远矣。”

元军前锋,是清一色的铁甲骑兵,每一军士,带两匹健马,背三壶铁箭,长剑弯刀,一夜可奔袭上千里。而滁州到应天府,扬州到应天府,左右不过百里之遥。

悟虚不由猛地一惊,这岂不是说,元军已经杀到了江北?!也不知道马夫人和冯胜是如何部署的,江北是否能够抵挡住元军的铁蹄?

正想着,忽然须弥戒里面一阵乱响,马夫人,刘伯温、玄机子,以及元法大师等都纷纷传来讯息。

未及细看,大街上又传来刺耳的锣钹声,应天府内已经开始全城戒严。

悟虚将须弥戒中的讯息飞速扫过,面色沉重地对着蓝玉和赵彤说道,“我军已经与元军铁骑交战,冯将军已经赶赴黄天荡指挥战斗。刘伯温等人也已经赶了过去。”

随后看着手中的那卷记载着白莲教众势力分布的兽皮,悟虚又说道,“蓝玉,我会传讯给马夫人知晓传令,你且先联系应天府驻军的白莲教众,抽调凡尘三期以上修为的,尽快赶到长江南岸燕子矶,待命。”

蓝玉也不啰嗦,当即领命而去。

悟虚又给栖霞山上元法大师等传讯,邀请相助,随后带着赵彤,飞向应天府城外,长江南岸边的燕子矶。

燕子矶虽不高,但三面临空,山石突兀入江,地势险要,与黄天荡相距不远,遥相呼应,扼守着南渡应天府一重要渡口。

悟虚与赵彤赶到之时,此处已经布下了重重重兵。马夫人已经通过冯胜下了命令,并派遣了章溢过来相助。

三人屹立在燕子矶上,临空对江,翩翩然如仙人,但望着前面火光冲天,杀声震地,都是面有忧色。

此刻,距离赵彤得到消息的短短时间,元军铁骑已经冲破了布置在应天府外围防线,在一干修士的相助下,铁马渡江,正东西合攻黄天荡一带。

这黄天荡,地属应天府东北,长江经燕子矶后,分流环绕之,乃是兵家进攻应天府必争之地。当年南宋名将韩世忠,曾经在此,大败金兀术于此。遂成流传千古的一段佳话。

此番元军从滁州和扬州,互为犄角,东西夹攻,欲在黄天荡合兵,一扫应天府长江以北,然后便应当以黄天荡为中心,分兵直取对岸上下游各处关隘渡口,直*应天城。

悟虚先前传讯请性空大师、吉相大师率领白马寺和栖霞寺一干僧众,赶赴黄天荡以东的对岸,王家滩,扼守东面进攻。而自己则来到上游的燕子矶,若是黄天荡不保,自己则借助蓝玉招来的白莲教众,借助阵法,能够抵挡一二。

一时间,夜色如水,长江奔流,元军夜袭,黄天荡上空,血红一片,燕子矶上寒风阵阵,涛声不断。

正所谓蓝玉深夜呈兽皮,悟虚咋看心涟漪。

是非难断闻敌袭,寒风阵阵燕子矶。

第一百五十一章 燕子矶

夜色下,悟虚与赵彤相拥着,一边慢慢走,一边细细谈。。

转角处,赵彤忽然传来一阵浅笑着,原来是悟虚讲到自己在东海龙宫结界,冒名顶替参加那“文武双全大会”的事。

悟虚正比划着,讲到自己用飞龙拳打出水龙,假装力竭,被击倒在地,然后带着龙掩面鼠窜,跑下蟠龙山。

赵彤背靠着墙上,笑吟吟地看着悟虚在那里猫着身子,作出小步疾跑的逗人样儿,出声道,“当初你带我从安丰跑出来,曾经许下过什么,可还记得?”

悟虚怔了怔,看着赵彤略显沧桑的脸,不由一阵失神,当夜也是明月出没,二人从安丰逃出来,在山谷中,相互偎依。。便说道,“我这里从东海龙宫带出来一个真正的龙珠,听说磨成粉以秘法内外兼服之,可以养颜祛斑,青春常驻。”

赵彤,轻轻地将悟虚递过来的龙珠挡了回去,“这是进入龙宫结界的信物,怎么能用在外表之处。你若是还有当初归隐山林的念头,到时候东海龙宫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异域风情,灵气充沛,更有无数修炼资源。”

悟虚,笑道,“那龙宫也就如此这般,处处要有龙宫流传出来的晶币,而且终归是龙族密境,畏畏缩缩地过一生,到了了也不过是一个比人世间更大的樊笼。”

言罢,抓着赵彤的手,轻轻用力握了握,“要是可能,我带你上天外天去。”

“天外天?”赵彤见悟虚未曾忘记当日山谷中,两人的那些“约定”,又被悟虚抓着手,又喜又羞,来不及抽回小手,只是好奇地问道。

当下,悟虚将天外天大致介绍了一下。

赵彤与悟虚握着手,抬头望着苍茫夜穹,幽幽叹道,“天外天,头上天空都已遥不可及,我一个凡俗之人。”

悟虚也抬头仰望,随着赵彤此语,无声感慨了一下,“你不也是修士嘛,只不过一直忙着做那军中间谍,没有潜心修行。这样吧,明日你便辞去军职,到栖霞山专心修炼,我也可以央求元法大师等人指点一二。想必以你的聪慧,在大师指点下,定然一日千里,假以时日,晋升凡尘后期。”

赵彤如今不过区区凡尘二期,如今,王保保大军之中,喇嘛教高手如云,若是遇上,生死堪忧。

赵彤闭目思虑片刻,微微点头。

悟虚大喜,以前赵彤报仇心切,无论何时,都是以北伐抗元为头等大事,如今肯放弃初衷,心中也不由一暖,忍不住抱住赵彤,将头贴了过去。

赵彤急忙惊慌地一扭头,说道,“哎呀,说了这么久,我倒把正事忘了。你刚才在房间内打坐练功之时,蓝玉前来拜访,如今想必还在客厅等候。”

悟虚扑了一个空,正尴尬着,忽听见蓝玉到访,不由精神一振,心道,来得正是时候,*练军中白莲教众一事,正需要蓝玉从中使力。当下,便和赵彤快步走向客厅。

还未到客厅,悟虚神识一扫,便看见,一个彪形大汉,身着黑色衣衫,长发披肩,左脸上隐约有几道细微的疤痕,正坐在那里,气势刚猛,不怒自威。便一边迈步,一边笑道,“蓝将军,好久未见。”

那蓝玉听见悟虚远远传来的笑声,顿时便起身而立,面朝厅外,待看到悟虚和赵彤并肩进来,愣了愣,缓缓地抱拳,微微张嘴,似乎要说什么。

悟虚会意,知道蓝玉见自己如今这副小沙弥模样,心中震撼兼迟疑身后,二话不说,右手手指微动,身前身后,东西南北,各自浮现一尊形态各异的金刚法相,施展出的正是当日悟虚传授给蓝玉的金刚伏魔六道转轮法门。

随即,东面那一尊慈眉善目,面带笑容的金刚法相,忽然开口言道,又轻声说道,“蓝玉,这金刚伏魔六道转轮法门,前面所修出的金刚法相,尊尊皆是怒目金刚,意在将世间恶人打入‘畜生、恶鬼、地狱’三恶道,你生性刚直暴躁,却是恰好契合;但却应该谨记,所谓六道轮回,除了三恶道以外,还有‘天、人、阿修罗’三善道。佛法本是慈悲之法,修到后面须得心怀慈悲,杀该杀之人,救该救之人,如此方能精进,修出慈悲相,怒目之后慈眉以对众生,如此方能大圆满,而不走火入魔。”

这一番话,悟虚在那黄河边,曾经对蓝玉再三讲过。如今悟虚分毫不差地,以法相,徐徐复述。

惊得蓝玉再无迟疑,跪在地上,叩拜不已,“弟子蓝玉拜见大师。”

悟虚收了金刚法相,将蓝玉托起,坐定之后,沉吟片刻,便问道,“你深夜前来,是否有何要事?”

那蓝玉知道悟虚不堪礼节,随即也做回位置,抱拳答道,“蓝玉听说大师回来,力主启用白莲教众,秘法*演,迎战元军,是以前来向大师汇报。”

汇报?悟虚微微一愣。这蓝玉的消息蛮快,却不知有何事要向自己汇报!

却见,蓝玉不慌不忙,从宽敞的黑色袖袍中,取出一卷兽皮,起身,两手恭谨地托举着,呈送到悟虚身边。

悟虚接过来,展开一看,却是一副军中白莲教众势力汇总图表。一目十行,大致看了一下,心中微微吃惊,遂一边从头细看,一边问道,“想不到,军中白莲教众,已有三十余万,且年年递增,如今已是占到了一半有余。蓝玉,这可是你的功劳?”

蓝玉答道,“启禀大师,蓝玉不敢贪功。元朝无道,白莲教,救死扶伤,惩恶扬善,民间有识之士、血性男儿,纷纷加入,再加上大帅与大师都是出自白莲内宗,白莲教众逐年增加,这要是理所应当,水到渠成。”

教众三十二万,军中校尉以上身为白莲教徒者,两百五六名,占了三分之一之多。悟虚再看下去,身份隐秘者,从上到下,有五万之多,不禁抬头问道,“这身份隐秘者,是何缘由?”

蓝玉答道,“大帅虽然不禁白莲教吸纳教众,但是却也命令禁止军中公开举行教内仪典诸事,且暗下指令,限制入教者晋升机会和数量。是以,我们不得不小心一点,对于有的入教之人,加以掩饰。”

悟虚沉默片刻,“你们如此遮遮掩掩,难道我那如净师弟就没有察觉?或者说,不让其生疑?”

蓝玉见悟虚隐隐有责怪之意,惊得又跪下来,说道,“大师,我等并无二心。大师还记得当日在栖霞山训练新军否?”

悟虚点点头。

那蓝玉见悟虚并无他话,又说道,“大师当日传授新军净世青莲阵,这些新军到了各部,杀敌对战之时,演练此阵,颇有奇效,如此自然而然,便入了我白莲教。这一点,大帅也是支持和默许的。只不过儒门和道门横加干涉,说了不少坏话,大帅为了权衡,方才下了种种限制之令。而我们下面的,也只好略加遮掩。”

这些话,在悟虚看来,却是不尽属实。难道自己那如净师弟,如今的朱元璋,真的是支持和默许,只不过在儒门和道门的交涉下,不得不做一些限制?

蓝玉等人并没有意识到?或者说意识到了,也假装不知?

悟虚心想,恐怕还是后者居多吧。不知怎的,悟虚竟然有点后悔,今晚在观月台上,提出以秘法*练白莲教众,迎战元军的之事。

默然无语之间,忽然一道纸鸽飞到旁边的赵彤手中。赵彤打开一看,便对着悟虚道,“前方多名探子回报,元军深夜开拔,王保保从滁州领兵,副帅李思齐从扬州,互为犄角,正向着应天府而来。”说罢,顿了顿,“看来,大帅和马夫人的求和拖延之计,已被瞧破。”

悟虚摇摇头,“王保保此次是志在必得,又怎么会接受求和呢?白日里说的什么三日之限,只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又问道,“却不知他们到了何处?”

赵彤想了想,“这个消息是一个时辰之前传来的,元军守卫森严,我军探哨不得近前,元军开拔之前,必定派出好手,捕杀我军探哨,封锁消息。元军大军行动,应该是一个半到两个时辰之前。照此推算,元军前锋开路铁骑,距离江北不远矣。”

元军前锋,是清一色的铁甲骑兵,每一军士,带两匹健马,背三壶铁箭,长剑弯刀,一夜可奔袭上千里。而滁州到应天府,扬州到应天府,左右不过百里之遥。

悟虚不由猛地一惊,这岂不是说,元军已经杀到了江北?!也不知道马夫人和冯胜是如何部署的,江北是否能够抵挡住元军的铁蹄?

正想着,忽然须弥戒里面一阵乱响,马夫人,刘伯温、玄机子,以及元法大师等都纷纷传来讯息。

未及细看,大街上又传来刺耳的锣钹声,应天府内已经开始全城戒严。

悟虚将须弥戒中的讯息飞速扫过,面色沉重地对着蓝玉和赵彤说道,“我军已经与元军铁骑交战,冯将军已经赶赴黄天荡指挥战斗。刘伯温等人也已经赶了过去。”

随后看着手中的那卷记载着白莲教众势力分布的兽皮,悟虚又说道,“蓝玉,我会传讯给马夫人知晓传令,你且先联系应天府驻军的白莲教众,抽调凡尘三期以上修为的,尽快赶到长江南岸燕子矶,待命。”

蓝玉也不啰嗦,当即领命而去。

悟虚又给栖霞山上元法大师等传讯,邀请相助,随后带着赵彤,飞向应天府城外,长江南岸边的燕子矶。

燕子矶虽不高,但三面临空,山石突兀入江,地势险要,与黄天荡相距不远,遥相呼应,扼守着南渡应天府一重要渡口。

悟虚与赵彤赶到之时,此处已经布下了重重重兵。马夫人已经通过冯胜下了命令,并派遣了章溢过来相助。

三人屹立在燕子矶上,临空对江,翩翩然如仙人,但望着前面火光冲天,杀声震地,都是面有忧色。

此刻,距离赵彤得到消息的短短时间,元军铁骑已经冲破了布置在应天府外围防线,在一干修士的相助下,铁马渡江,正东西合攻黄天荡一带。

这黄天荡,地属应天府东北,长江经燕子矶后,分流环绕之,乃是兵家进攻应天府必争之地。当年南宋名将韩世忠,曾经在此,大败金兀术于此。遂成流传千古的一段佳话。

此番元军从滁州和扬州,互为犄角,东西夹攻,欲在黄天荡合兵,一扫应天府长江以北,然后便应当以黄天荡为中心,分兵直取对岸上下游各处关隘渡口,直*应天城。

悟虚先前传讯请性空大师、吉相大师率领白马寺和栖霞寺一干僧众,赶赴黄天荡以东的对岸,王家滩,扼守东面进攻。而自己则来到上游的燕子矶,若是黄天荡不保,自己则借助蓝玉招来的白莲教众,借助阵法,能够抵挡一二。

一时间,夜色如水,长江奔流,元军夜袭,黄天荡上空,血红一片,燕子矶上寒风阵阵,涛声不断。

正所谓蓝玉深夜呈兽皮,悟虚咋看心涟漪。

是非难断闻敌袭,寒风阵阵燕子矶。

第一百五十二章 西北箭

赵彤心中担忧,正欲使用传讯玉符,却又听到悟虚的传音。

原来,悟虚方才主持道场守护大阵,与阵中众人的神识各自相联,居间协调,神识消耗过大,不得完全遁入曼陀罗法界。

赵彤按照悟虚所说,通知蓝玉等人稍安勿躁,原地待命;章溢则沿江巡查各处据点,一盏茶功夫,以燕子矶为中心,来回飞了百余里。回来之时,则是和行空大师等人一道。

原来,方才不但燕子矶受到元军攻击,性空大师、吉相大师驻守的王家滩乌龙山一带,也遭受了元军的猛攻。也是三名喇嘛带带队,数十名修士,带这十余艘大船,载着军士,欲要抢滩登陆。战了片刻,见讨不到好,又有真人修士坐镇,便撤了回去。

性空大师,得到元法大师的传讯,知道悟虚这边吃紧,便带着座下弟子了缘、净松,从东向西赶了过来。

性空大师随章溢来到燕子矶,见到赵彤、蓝玉等人,一番交谈,便推断元军仗着兵多将广,采用的是多路并进之策。不但东西两路合攻黄天荡,而且还在扫平长江北面沿线,有派出两路人马,分别进攻长江南岸的燕子矶和乌龙山两处。如此,实际上应该是四路大军。

悟虚一番运功,稍稍恢复神识,听得众人分析,也忍不住,从法界而出,对着性空大师一合掌致谢,又对着章溢说道,“若元军果真是如此部署,那么燕子矶和乌龙山所承受的压力便很大了。先前小僧之所以和性空大师等商议,各自分守燕子矶和乌龙山,乃是因为此处一西一东,既可以防止元军偷袭,又可以增援黄天荡,甚至到了前方黄天荡不可守之时,还可以掩护策应一二。可若是王保保,真的是四路大军,并驾齐驱,那么章兄还须得尽快报之马夫人、康都督,和前线的冯院事等,恐怕燕子矶和乌龙山还得加派兵力。”

随后,又对这性空大师、赵彤、蓝玉等,说道“若果真如此,方才来犯之敌,连有真人修士都没有,应该是第一批,用作试探虚实之用。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真人修士带队的人马杀过来了。”

性空大师面色沉重地点点头,“悟虚大师不用心忧,老衲等三人便是奉元法大师之命,前来增援燕子矶的。”

蓝玉等人,先前在悟虚主持大阵下,力克整体实力高上不少的敌军修士,士气正高,又听见性空大师这样的真人修士要留在此处增援,顿时纷纷请命,要主动杀到对岸去。

悟虚见此,悄然传音给性空大师道,“燕子矶有大师等助阵,加上我等拼死一搏,倒也可以勉强抵挡得住。我所担忧者,是前面黄天荡。没有一个真人修士坐镇,恐怕难以应付。”

性空大师,也传音密语,“朱元璋军中,本也有两名方外真人修士,不过全都在鄱阳湖,脱不开身。眼下,老衲与吉相大师,一西一东,也是难以分身。”

悟虚,喃喃道,“难道这黄天荡是守不住了不成?”

元军此举,以三十万对我方八万,堂堂正正,围绕黄天荡四路出击;其先发的两路,东西夹攻,抢滩黄天荡;其后发的两路,分别猛攻燕子矶和乌龙山。待两地失守,则既可合围黄天荡,又可在我军重兵部署南北纵线,死守黄天荡之际,伺机趁虚而入,分兵南下,直取应天城,最后又形成一个大大的包围圈。而若是先发的两路军马,攻陷了黄天荡,则合兵为一路,与左右燕子矶、乌龙山,三路大军,直扑应天城。环环相扣,又可以随时变幻,端地是奇正相间,处处杀着。

此刻,黄天荡上,冯胜在刘伯温等人的辅助下,让出最北部,将一万精兵略加收拢,借助地形,布成九宫八卦阵。元军东西合兵后,步步紧*,很快,便向南推移了十里有余。双方都在源源不断地从两岸增兵,仿佛小小黄天荡是一个无底洞似的。

众人正隔江凝视黄天荡战况,忽然章溢急急地从别处飞了回来,告知曰,鉴于敌情,康茂才镇守应天城,马夫人率领宫中精锐,亲自出城迎战,如今正往燕子矶而来。

悟虚,猛地一拍脑袋,心中暗道:自己怎么办马夫人这个厉害角色给忘了。如今这马灵华,可不是凡人,而是来自天外天的修士,其修为想必不比其他降临人世间的差到哪里去。

回头眺望,应天城城门大开,一条火龙,一分为三,分别朝着长江南岸沿线,浩浩荡荡地奔去。又见,一辆大轿,铜顶金角,红木锦幡,彩结低垂,在十六名力士合力之下,看似缓慢其实极快地驶来;周围又有三十六名男女手持彩灯、圆扇、玉如意、青凤旗等,前呼后拥;后面又跟着一干修士,儒门居多,道门杂之,间或还有几名妖修在其内。

不一会儿,大轿一行,停在燕子矶上空,便见一名宫女,低头将金罗缘边朱红帘撩起,一身素色儒衫的马灵华,缓缓踱步而出。

悟虚与性空大师见此,也飞身迎去。

马灵华含对着悟虚、性空大师等人微微颔首,环顾四周,遂对着众军士说道,“诸位,元军大举进犯,妾身虽手无缚鸡之力,但却不愿独独诸位流血,是以出城迎敌,誓保应天城。”这一番话,虽然浅显,但是说得却极漂亮。众军士妻儿老小大多都在应天城,如今大帅夫人出城迎敌,要誓保应天城,士气一下便被调动起来,纷纷手持兵器,呐喊不已。

马灵华在凤轿上站了片刻,方才微微摆手,调拨了身后一些修士,协同燕子矶守军,重新布防。随后,密语悟虚、性空大师,“元军势大,王保保有喇嘛高手相助,用兵霸道,多路奔袭,不知道二位有何良策?”

悟虚用手一指西北方向的长龙,问道,“若是小僧没有料错,这一路是开赴下关一带?”

马灵华,眼神一闪,赞赏地点点头,“正是。”说罢,右手轻轻一挥,一面地图浮现在三人面前,随后指着应天城西北方向的一处红点,说道,“如今已探明,元军至少有四路出击,两路抢攻黄天荡,两路驻扎在燕子矶和乌龙山对岸。而下关,却是毫无动静。”

性空大师忽然惊道,“下关,在燕子矶上游,于应天城而言,乃是长江南岸重要的西北门户。如今,我方大军正在东北一线,燕子矶、黄天荡、乌龙山等处增兵布防,若是元军派大军从此处偷袭,则应天城危矣。”

马灵华见性空大师说破关窍,也是面色凝重地点点头,用葱葱玉指点在下关之处,一边笔直地往西北方向滑去,一边答道,“妾身从下午到现在,已经吩咐康茂才,由这个方向,接连派出了五队精锐探哨,”顿了顿,手指停在地图某个圆点,“却是犹如泥牛入海,没有一丝消息传来。”

悟虚看着马灵华指甲下那小小的圆点,心中陡然一沉,那圆点旁边淡红的滁州二字,虽然极小,但是却分外刺眼,其鲜明的朱砂之色在淡淡的月光下似乎如血雾一般,在地图上蔓延开来,而马灵华方才手指笔直滑过若有若无的痕迹,则变成了一条笔直血箭,箭尾是滁州,箭头则是下关。

马灵华见悟虚与性空大师脸色大变,便又说道,“妾身想请二位带着人马,驰援下关,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悟虚月性空大师相识对望,默然无语。性空大师,合掌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便闭目不语,显然是要悟虚出面应对。

悟虚看着地图,问道,“敢问,如今,各处的兵力部署几何?”

马灵华,手指轻轻一点,地图上黄天荡、燕子矶等各处,便出现一个数字。

悟虚定睛一看,黄天荡是一万两千,燕子矶、乌龙山各一万,黄天荡对面燕子矶和乌龙山之间有五千,而下关一带则有三万,应天城则只有一万不到。

悟虚沉思片刻,合掌道,“马夫人,如今形势,下关离应天城最近,又最为重要,且有军士三万,为何,马夫人不亲自镇守此处,反而将之交于我和性空大师两个外人之手。何况,我和性空大师驻守燕子矶,可以与东面乌龙山一带的,乃至最东面的栖霞山,连成一气,毕竟我们都是佛门修士,事有紧急之时,彼此联手,又多了一层保障。”

马灵华,双手一动,在三人周围布下结界,然后对着悟虚和性空大师说道,“想必二位已经从吉相大师处,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二人点点头,便听得马灵华继续说道,“我乃天外天儒门修士,奉宗门之令,降临人世间,要辅助人世间抗元兴儒。如今,元军再次南下,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只不过,我却最好留在燕子矶。”

不待悟虚发问,马灵华伸手又点在地图燕子矶之处,“二位请看。西北方向,黄天荡可以丢,但长江以南不容有失,若不然我方,便与张士诚一方,被生生隔断,要被分而围之。再看长江沿线,燕子矶在下关之下,黄天荡之上,元军无论如何用计行军,燕子矶必然首当其冲,我在此可以居中策应,可保万无一失。”

这一番话,倒是不无道理。悟虚估计,此刻朱元璋的使者,已经到了平江府,要与张士诚谈和携手,东西呼应,共抗元军。而马灵华最后一句,可保万无一失,自信满满,显然还有什么厉害手段。

性空大师睁眼,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悟虚会意,只是对着马灵华说道,“燕子矶如此重要,一万军士太少,要不要从下关那里调拨一些过来?毕竟这不是简单的修士战斗,真人修为在人世间是不能随便出手对付凡人军士的。”

马灵华深深地看了悟虚一眼,答道,“悟虚大师费心了,实不相瞒,胡大海傅友德已经暗中从浙西领兵五万,北上增援,后日即到。我在燕子矶所留的一万军事之中,有两千是火器营,加上其他一些布置,足可支撑到后日。”

悟虚与性空再无他话,遂辞了马灵华,带着赵彤、蓝玉等人,沿江而飞,奔赴下关。

一边飞行,悟虚一边向着性空大师问道,“方才与这马夫人当面接触,不知道大师是否看出其修为境界?”

性空大师摇头道,“其身上携带有厉害的法器,能够遮蔽己身气息和旁人神识。方才将你我二人,瞬间置于结界之中,老衲事先根本没有反应,神识外放,却竟然不能伸出结界之外。”

“我也是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悟虚慎重地说道,“其座驾来时,周围三十六名男女,个个都在凡尘三层以上,其方位步伐,隐隐以其为中心,结成一体,显然是一个大阵。能够驾驭如此阵法的,凡尘修为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性空大师便道,“老衲也有此感觉。虽然吉相大师,说她降临之时,修为不过区区凡尘三四层,只怕那是其刚刚觉醒。典籍记载,我佛门高僧转世重修,也是进展神速,区区数年便可以恢复前世修为境界。”

随后欲言又止,沉吟片刻,方才对着悟虚说道,“临走之时,马仙子,嘱咐我等,不可向外泄露其身份,难道她连你那师弟朱元璋也瞒着?”

悟虚,微微一愣,迟疑道,“她说,只是暂借马夫人肉身一用,日后功成身退,自然离去,却是不想与我那师弟发生纠葛,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说到此处,众人已经是飞到了下关驻军主营上空。二人随即止住话题,带着赵彤与蓝玉等人,徐徐降落下去。

正所谓四路大军奇正间,滁州下关血箭连。

仙子玉指轻轻滑,一抹朱砂红满天。

第一百五十三章 珍珠碎

下关守军将领,乃是陆仲亨和郭英,二人早已得到传令,当下将悟虚等人迎如大帐。摊开地图,郭英将下关一带地形几兵力部署介绍之后,悟虚便说道,“二位将军,久经沙场,这排兵布阵想必是不差。只不过,如今元军之中有不少喇嘛及其他修士,我方军中的修士似乎应该集合起来,组成小队,或分守险要之处,或用作特殊之用。”原来,陆仲亨和郭英将军中修士分派到各军营中,直接任为副职,以为修士辅佐军士之意。

这二人听罢,不住点头,冲着悟虚抱拳,却一言不发。这边上,蓝玉终究看不过,上前红着脸,对着悟虚说道,“启禀大师,先前蓝玉召集军中好手,赶赴燕子矶,如今除开黄天荡之外,军中各处都有抽调。其中陆将军和郭将军所部,所余修士更是一半不到。”

悟虚恍然大悟,当即合掌向陆仲亨和郭英赔礼道歉。

赵彤在一旁却说道,“军情紧急,此刻不是闲聊时刻。悟虚大师、性空大师,两位大师还请速速分派人手,做好迎敌准备。赵彤愿带一对哨探,前往对岸打探消息。”

万万不可!悟虚毫不犹豫地打断赵彤说话。

依照马灵华所说,元军在滁州与下关之间,重兵集结,五队精锐哨塔前往对岸刺探军情,无一人生还。赵彤此去,实在是危险万分。

可赵彤却道,“眼下敌情不明,我军处处布防,处处挨打,一旦交战,坚持一时一地或是可以,但整个战局却毫无主动,极易被元军分而为之。”

性空大师也出言道,“赵姑娘,说得也极有道理。若是不探明元军兵力部署,一窥其战略意图,我方军力本就不足,又处处设防,兵力分散,恐怕到时候殊为不妙。至于人选,倒也不一定是赵姑娘,”说到这里,其身后了缘、净松两位大师,便合掌上前,“阿弥陀佛,我等愿意前往对岸一探。”

了缘、净松二位,修为在凡尘八层左右,真人之下,也算是高手了。悟虚见此,心中大喜,对着性空大师及了缘、净松大师,合掌道谢,“既然如此,便拜托白马寺两位大师了。”

陆仲亨和郭英当即命人取来对岸地图,交于了缘、净松两位大师。哪知赵彤,一个箭步,上前将地图夺下,对着大帐众人说道,“二位大师虽然修为高深,但是对于刺探军情,恐怕还不在行?何况,这地图乃是先前,我军在对岸的布防图,如何能用?赵彤身为军中检校,滁州下关一带,了然于胸,又熟知元军各式标识,说不得也要随二位大师走上一遭。”

这番话一出,那陆仲亨和郭英不禁微微点头,就连性空大师也默然不语,悟虚知道再难劝阻,只得略微叮嘱,将赵彤与了缘、净松两位大师,送出大帐,看着三人消失在江面上空的夜色之中。

回到大帐,悟虚不由卷起袖袍,对着陆仲亨和郭英等人说道,“这王保保,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药,大军到了跟前,竟然不一鼓作气,悉数南下。这样也好,蓝玉你即刻带人,将先前我在燕子矶传下的阵法,传授给军中白莲教众。”

待蓝玉领命出账,悟虚将两枚玉符交与陆仲亨和郭英,言道若有紧急之处,便以玉符传讯,自己和性空大师便会着人策应增援。

四人坐在大帐中,对着地图,谈论了一会儿,便也出来,到各处巡视检阅。

下关对岸浦口区,西北三十里不到,有一座东北——西南走向的山脉,名曰老山。其山虽不高,但山势起伏,树木繁多,又因温泉散布而时有云雾缭绕,历来是藏兵设伏,南北进退的必争之地。其中,有一支脉,形若凤凰,名之曰凤凰山。

此刻这凤凰山,火光点点,却又一片寂静,往日的飞鸟走兽不知道隐于何处。独留下一个占地约一亩的蒙古包,犹如白色巨兽,盘踞在此处。

其内灯火通明,东北角檀香阵阵,数十名喇嘛,盘坐在厚厚的兽皮上,或诵经,或结印,神情肃然。其下方,一群人妖混杂的修士,三五成群的围坐在盛满酒肉的案几上,正闷声饮酒作乐。

喇嘛对面,是一排排全副铠甲的将领,一个个持刀端坐,偶尔举起案几上的酒杯,一干而尽之后,眼睛便射出道道噬人的精光。其下方,一些参事赞画模样的人,身着皮衣或薄衫,不时从低头小跑进来的军士手中接过物件,然后围着一面巨大的彩绘地图,不断地做着标记和记录。

而大帐内正上方,垒着一个一米高的圆台,圆台上,摆着四面长几。最左边,坐着一名慈眉善目,笑容可掬的老道士,正是那全真教玄华子;玄华子身边,却是悟虚久未蒙面的三皇子巴措而达,其身着厚重繁琐的宫服,却无一丝皇室的端庄,正与旁边另外一名身着长袍的青年男子说笑着;那另外一名青年男子,对着巴措而达面带微笑,却又不时用满含自信和刚毅的眼神,环视下方四周,举手投足之间,又带着一丝飘逸。

这名青年人,见最右边那名身着紫红僧袍的喇嘛,在那里一直不言不语,不吃不喝,便问道,“多吉师兄,为何如此愁眉不展?”

那名面容清苦的喇嘛,微微欠身,“奉生师弟,多吉听说慧明师弟在南面为叛军防守燕子矶。慧明师弟,一心向佛,当日在天源延圣寺,与我等同修共参,想不到当日一别,渺无音讯,如今相见,却是手持刀兵。”

这正是王保保和多吉。

原来,多吉听闻败退回来的喇嘛讲述悟虚在燕子矶,便主动进账,向王保保讨了攻打燕子矶的任务。哪知,在这大帐中,坐了片刻,听闻王保保等人一番言说,又见得下方参赞对着地图忙做一团,知道大战一触即发,再与悟虚相见之时,恐怕便是生死之斗,饶是多年苦修,心中也不由伤感起来。

王保保得喇嘛教诸佛海会*界灌顶加持,跃升真人,之后为了巩固境界,也在天源延圣寺静修了一段时日,是以对八思巴、多吉等人与悟虚的关系也有所了解,此刻见多吉如此,正欲开口去。

旁边三皇子巴尔措达,瘪瘪嘴,“慧明大师,身为本教弘法长老,却跑到朱元璋那里倒戈一击,如此叛逆,当千刀万剐,永堕阿鼻地狱,多吉大师又何必念念不忘呢?”

却见多吉扬眉怒视,僧袍无风自动,“本教事务,毋须他人置喙。”

王保保见多吉动怒,忙对三皇子说道,“三皇子且慎言,如今慧明师弟,依旧是本教弘法长老,班禅咯巴大喇嘛,八思巴、羌巴穆勒两位国师,都不曾下令将其逐出教门。”

巴尔措达急忙讪笑道,“小王喝多了,一时胡言乱语,还望多吉大师和扩廓帖木儿大帅见谅。”

多吉见巴尔措达一边讪笑不止,一边眼神闪烁,正又要开口说话。

帐外忽然有军士大声禀报,前方又擒了一名敌军探子。王保保当即吩咐带上来。

只见一名黄脸女子,软绵绵地被拖了进来。王保保定睛一看,不由咦了一声,愣了一下,出手卸去其身上禁制,命军士将其送到旁边偏帐,好生看管。

先前在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玄华子,笑道,“倒是贫道眼拙了,原来大帅也是怜香惜玉之人。”

王保保微微一笑,望着被扶出大帐的这名女子,说道,“若是本帅没有认错,此女子名叫赵彤,先前曾是八思巴老国师的座下舞女,慧明师兄与之也多有照拂。”

话未说完,旁边的多吉已经起身,向着帐外走去。

王保保等人所处的大帐,二十米外,有一处偏帐,乃是王保保用作参禅打坐之处,其内一张软榻,一盏油灯,别无他物。此刻,偏帐内,多吉默默端坐在软榻上,对着前面昏迷不醒的赵彤,原先朝上在胸前的右掌,慢慢卷曲,只剩下食指竖立。

躺在软榻上的赵彤,便缓缓浮起,飘到多吉跟前。多吉,手腕一翻,食指不偏不倚地点在赵彤额头。便见赵彤面露痛苦之色,额头隐隐有光亮闪现。

不一会儿,赵彤闷哼一声,多吉随即收回指头,赵彤复又瘫倒在软榻,昏昏沉沉的睡去。

朦朦胧胧中,赵彤只觉浑身无力,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人提到马背之上,了缘、净松两位大师拼死想要冲过来,却被两名喇嘛带着数名修士团团围住了缘、净松两位大师,浑身是血,怒吼不已,自己在马背上,却是越走越远,两位大师的身影逐渐模糊,嘶哑的声音也渐不可闻终于,自己双眼难支,闭目昏睡过去。。

忽然,一根手指,如擎天之柱,飞到自己的脑海中,散发出道道红光,犹如炎炎烈日。自己犹如赤身**的小孩,无处可藏,哇哇大叫,却连声音也被这根手指吸去。终于,自己忍不住那无处不在的炙热火烤,快要痛晕了过去之时,那手指方才缓缓退出。

炙热过后,又是一股清凉从嘴边滑入腹中,赵彤只觉得百骸舒爽,身心愉悦,不由自主,将自己小时候从刘嬷嬷出学来的小罗帕玄功运转开来,一遍又一遍。那方才喂食自己清凉之物之人,也在一旁以阴柔掌力,不断的拍打自己天灵、阴轮上下两处。

赵彤又酥又麻,又急又羞,正想高声呼喊其住手,却猛然觉察一股至阴气流,从腹部下方升起,直冲头顶。轰的一声,赵彤只觉得头顶似乎裂开,冥冥中有无数玄奥的感觉从天而降。赵彤恍惚中,抬头望天,只见天空漆黑一片,一个面容模糊的白衣女子,坐在无数惨白色骷髅头堆成的床上,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赵彤隐约听到头顶悟虚相赠的那颗珍珠发出清脆的细响,随后碎为粉末,急得在脑海中大叫了一声悟虚,便彻底昏迷了过去。

下关,悟虚随着陆仲亨和郭英巡视完各处要塞,心神不宁地回到大帐,却见身边的性空大师脸色忽然一变,正要开口询问,便听到外面军士大声急报,先前渡江探查的两位大师傅负伤归来。

悟虚,第一个冲了出去,只见了缘、净松两位大师,僧衣染血,面色惨白,盘腿坐在大帐外,显然是在运功疗伤。见到悟虚出来,了缘睁开双眼,满含歉意地说道,“赵施主被元军擒于凤凰山。”说罢,身子一偏,倒在地上。

悟虚,随即飞出军营,横掠长江,向着对岸而去。

正所谓将军总要上战场,谁料凤凰落敌帐。

儿女情长谁知晓,一帘幽梦骷髅床。

第一百五十四章 种种寓

江面上空,性空大师拦在了悟虚身前,沉默不语。

脚下,无声的江水,随着无处不在的微风,冒着丝丝寒意,悟虚平静地望着性空大师。

半响,性空大师开口道,“阿弥陀佛,悟虚大师,且不可因小失大。赵姑娘已经探明,滁州元军主力已经驻扎在对岸不远的老山一带,随时可以挥军南渡。”

悟虚沉默片刻,答道,“我去去就回。”说罢,身影闪没,入法界。

性空大师望着空荡荡的江面,微微叹息,也悄然缓缓北飞,停在对岸不远处,临空合掌。

却说凤凰山上,元军大帐中,多吉喇嘛离去之后,三皇子巴而措达似乎因先前的不快,也意兴阑珊,饮了一杯酒,也走出帐去。

玄华子见气氛略显尴尬,便向着王保保举杯道,“大帅重兵压境,朱元璋、张士诚两部叛军,已惊慌失措,自乱阵脚。如此,待本教长老在庐山击败正一教,大帅令旗一举,则江南指日可下。”

王保保,举起杯,笑道,“却不知贵教何时能够大败正一教,掌控庐山诸峰?”

玄华子,肃然道,“至多不超过十二个时辰。”

“哦,道长如此言之凿凿,莫非有什么玄机不成?”王保保来了兴趣,颇有意味的问道。

玄华子轻笑了两声,以手抚须,沉吟道,“此刻告诉大帅也无妨,本教在攻占了莲法峰之后,又破解了纯阳峰的封印,到时候可以发挥庐山上古大阵的三分之一的威力。”

王保保当即大笑道,“如此,本帅便先恭贺贵教庐山得胜,一统道门。”

“哪里哪里,贫道也要恭贺大帅旗开得胜,饮马江南。”

哈哈哈。

两人正举杯相视而笑,忽觉大帐外一处空间莫明震动,更有莲香与诵唱阵阵。帐中原先盘腿打坐的喇嘛们,纷纷起身,朝着帐外飞去。

王保保与玄华子也随即飞出去。只见前方三里外的高空中,隐隐有七彩光点闪现,远远望去,似乎一个小小星系在极其遥远处流转。这小小星系中,不断有莲花香和诵唱声,伴随着精纯的佛息,喷薄而出。

王保保大惊道,“这是本教何人,竟然于今夜此处,欲要修出曼陀罗法界?!”

王保保受喇嘛教灌顶加持,直升真人层级,修为和境界已是不凡,一眼便认了出来。

那小小星系,扩展到一米方圆,便忽然变做一片白色,夜色之下,仿佛一口贯穿异界的水井,隐隐流露出一丝涅磐寂灭的气息。

随后,一颗青色的莲子浮现在井口中间,慢慢生长。看似缓慢,但一盏茶的功夫,却是有三层莲花座出现在众人眼前。

此刻,那先前的圆形白色区域也扩展到半亩大小,颜色也变做碧绿一片,光华摇荡,隐隐传来潮水声。

最后,伴随着一句六字大明咒,空中碧绿区域又化为碎片,似乎虚空也破碎。那极其遥远的异界随时便要隐去。

众人只见那三层莲花座之上的花骨朵,似乎隔着一层雾气或细纱,朦朦胧胧中,逐瓣绽放。待到莲花盛开之时,其*处,有一小人,缓缓长到后面,已然是一尊九尺高,三头六臂的佛像。

此佛相一经显现,玄华子便看到那些喇嘛教修士,纷纷合掌梵唱,王保保也合掌而立,凤凰山漫山遍野的元军竟然十之**,跪倒在地,口中念念有词。

虚空生界,佛相入住。这预示着曼陀罗法界已成!

玄华子,上前稽首执掌,对着王保保,和早已赶来的多吉,,“贵教终于又出曼陀罗法界修士,实在是可喜可贺!”心中却暗自计较起来。

旁边王保保和多吉表情各异。王保保正要开口向多吉询问,虚立在空中的多吉微微摇头,却是慢慢朝着前方那尊九尺高三头六臂的佛像踱去。

一边合掌迈步,绕着佛相周围那若隐若现的碧绿结界而走,一边用藏语念诵着六字大明咒化作一朵朵白莲。。

那尊九尺高三头六臂的佛像,微微一顿,转身露出另外一面,然后两手也是一合掌,也念诵起六字大明咒来,其发音却是中原音调。

两声相合,多吉口吐的那些白莲,徐徐融入碧绿结界区域,起起浮浮,漂浮在佛相周围。

凤凰山其余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有几个喇嘛和王保保一样,正要出声,却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似乎不好意思打扰此刻法界蔓延,妙相庄严,屹立虚空的多吉大喇嘛。

那尊九尺高三头六臂的佛像,忽的又一转身,却是露出一名女子的面容,一张蜡黄的脸,两道剑眉,下面高高的鼻梁,嘴唇习惯性的向一边微抿着,一手持长剑,一手横在胸前,掌心托着一颗珍珠。

这倒没什么,佛门中有许多女菩萨,而且许多菩萨因缘显现,或男身或女身。

可令众喇嘛,及漫山遍野元军惊疑不定的是,此女子身着的却是敌军的装扮!

王保保、多吉,却是认了出来,此女子正是方才被擒,押入偏账的赵彤。

多吉面色惆怅,一声轻轻的佛号,传遍夜空,“胡桑巴,速去大帅偏账,将赵姑娘请出来。”

起身后下方的一名喇嘛,微微躬身,看也不看王保保一眼,便朝着其偏账而去。

王保保,面无表情,只是以眼色示意麾下将士无需阻挠。

那尊九尺高三头六臂的佛像,在多吉言说,那名叫做胡桑巴的喇嘛径直领命而去之后,便又转作方才以中原音调念诵六字大明咒的模样,合掌望着多吉,“莲花化生*,我会夜夜修行,好让师兄不至于太难做。”

多吉低头敛眉,“一别经年,师弟直到今日,方才开启法界白莲,多吉又如何不明白你的心意。”

原来,方才种种,皆是悟虚所弄出。

悟虚渡江,深入虎穴,为救赵彤,思前想后,遂身处海音螺,徐徐运转曼陀罗法界,模拟出法界初成,吸引出多吉等人,又演练莲花化生*,莲花座上生出三头六臂的佛像,先后显示莲花生大士、自己,以及赵彤的相貌,寓意暗藏。

而多吉等也心领意会,答应释放赵彤。是以,最后,悟虚也郑重承诺。

此中缘由曲折,外人不足道也。莫说是玄华子,便是喇嘛教那些修为不够,宗门之中等级较低的,听得也是一头雾水。

化身于佛像的悟虚,见多吉提到法界莲子,也不由微微叹了一口气。多吉提到的法界莲子,悟虚有两颗,一颗其实乃是八思巴当日在小雪山上手持莲花根本印,往自己法界打入的三道授法保命印记所化;一颗则是,邯苍山上,多吉不远千里,将自己救出东海妖盟苦大师手中之后,赠予自己的一颗传讯定位之物。自己离开大都天源延圣寺之后,有段时间,为了躲避天外天仙子的追杀,和其他一些想法,便将这两颗莲子封印起来。今日,为了救赵彤,方才开启了其中八思巴印记所化的那颗,喷薄令喇嘛修士心惊的纯正佛息,显化莲花化生之玄奥意境。

“莲子法界存,花开生种种。前尘往事缘,座下片片叶。”悟虚念诵道。,法界中,佛像周围,多吉吐出的朵朵白莲,随着悟虚出声,缓缓旋转飞舞,花开花落。

“好一个大师坐莲!天花乱坠!”忽然一个清冷的声音突兀响起。

悟虚猛地一抬头,一个人影,从凤凰山头一处隐秘的山坳飞起,随后七道血箭,远远地,呈半圆形,朝着自己飞射而来。

“大胆!”却听空中的多吉,双目微微一瞪,两道金光在那人身边闪现;同时,多吉,右手僧袍一挥,那七道血箭,便倒卷回去。

那人在身处法界的多吉两眼照耀下,身形凝滞,如陷泥潭。飞回去的七道血箭瞬间便到。

悟虚与王保保,先后大叫道,“师兄(大师)手下留情!”

却是迟了些,终是有两道血箭分别穿过那人双手,顿时鲜血汩汩。那人哼了两声,一言不发,恶狠狠地朝着多吉悟虚等人看了一眼,随后快如闪电,扭身往山后飞去。

悟虚愣了愣,对着多吉说道,“师兄,不用追了。也许有些误会。”

话还没说完,那先前去王保保偏账请释放赵彤的胡桑巴,急急忙忙地跑来,对着多吉和悟虚说道,“启禀师叔,赵姑娘,不见了。”

什么?!

悟虚怒问了一声,法界中三头六臂的佛像,发出道道慑人的气息。

多吉手指一点,虚空中出现方才偷袭悟虚之人的影像,问道,“方才偏账附近,可曾见到过此人?”

胡桑巴,看了两眼,大声道,“师叔,赵姑娘定然是被此人所掳走!师侄方才去的路上,曾经见到此人在偏账徘徊,只不过,”

多吉喝道,“只不过什么?”

那胡桑巴,看了王保保一眼,答道,“夜色之中,此人形迹虽然比较陌生,师侄又未曾看清其长相,但是那些军士似乎都认得此人,任由此人随处游走,是以便未曾起疑。”

王保保和悟虚心中早已明了,方才多吉两道金光之下,二人看得清楚,那人正是郭敏,那七道血箭,正是郭敏先前惯用玉扇之中的七枚血色小剑。

悟虚此刻不由又懊悔起来,前面自己刚出言要多吉助手,谁知后面,胡桑巴便禀报赵彤不见了。一时,化作本体,站在莲花座上,仰望夜空,无悲无喜的目光,化作千丝万缕,朝着点点繁星,四面八方地蔓延开去。

“师弟无须担心,先前我已在赵姑娘身上留有印记。如今细细感应,赵姑娘虽然具体方位不明,似乎身处某种禁制之下,但当在方圆百里之内。”多吉忽然出言道。

言下之意,却是赵彤性命无忧。

王保保当即传令给一名将领,命其在附近细加搜索。

多吉遂邀悟虚下来,往王保保大帐一叙,悟虚心有担忧,摇头道,“两军交战,恐有不妥,还是不好太打搅师兄和王公子诸位。”

语气低沉,寥寥数语,礼貌至极,却又拒人千里之外,当着众人面前,只言片语之称呼多吉和王保保二人,似乎视他人不见。

旁边一干喇嘛中,也有如多吉一般的真人法界修士者,面色不快,僧袍无风自动,但联想到悟虚那一番颇含深意的法界演化,莲花化生,又看见多吉近近地站在其身边,便又生生忍住动手之意,只是出言道,“弘法长老,你本是我教栽培的弟子,却为何反助汉人叛军?今夜闯入军营,大演本教密法,我等同门,皆是心生欢喜,皆愿大开方便之门。却为何多吉师兄出言邀请,入账一叙,弘法长老依旧高高在上,冷眼漫语?”。

说话间,带着周围几名喇嘛,缓缓升空上前,来到悟虚与多吉百米处。此人一开头,又有数名真人修为的喇嘛,从各处升空,欺身上前,对着悟虚合掌而立。这些喇嘛,执礼甚恭,似乎颇有默契,一边低宣莲花生大士尊号,一边不动声色地各自在悟虚周围,稀稀落落地站着。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远远从悟虚身后响起,却是性空大师担忧悟虚,赶了过来。

悟虚传音与多吉,“多吉师兄,这是想将师弟留下么?”

多吉略一沉默,口宣莲花生大士尊号,朗声说道,“师弟,多心了。你自来自去,师兄这边自会助你找到赵姑娘。”

说罢,缓缓飞落向凤凰山头,一边飞,一边念诵道,“莲子法界存,花开生种种。前尘往事缘,回向是大士。”

性空大师,对着悟虚传音道,“悟虚大师,这多吉从不食言,赵姑娘定然无忧。眼下,喇嘛们心存不轨,我们还是先离开为妙。”

悟虚看了看周围跃跃欲试的一干喇嘛,又望着望多吉渐渐远去的背影,神识在法界中,双手结莲花根本印,口诵莲花化生大士尊号,也与性空大师朝着江南方向飞去。

正所谓莲法纯阳全真踞,法界莲子种种寓;佳人不见玉扇现,回向多吉意几许?

第一百五十五章 庐山变

元军大帐中,圆台上,四张长几上,有两个位置空空如也,独有王保保和玄华子,依旧还在座位上。多吉这样的大喇嘛,自从悟虚走后,便也各自回帐做晚课去了;而三皇子巴尔措达,虽未登基,甚至连太子也不是,但素来有寡人之疾,无夜不欢,此刻也早已离去。

且说那些肩负着守护和其他任务的喇嘛,回到帐中,见原先的弘法长老,如今变作汉人沙弥模样,从敌军对岸闯过来,又说走就走,心中颇不服气,便一人起身拜问王保保,“自从大帅率军南下,一路所向披靡,数日之内,已到长江边上,不知何时大举渡江?”

余下喇嘛纷纷点头致意。

王保保微微一笑,看着这些一个个因为连日来,随着大军横冲直撞,气势日骄的喇嘛,却未回答,只是忽然一拍手,一队歌姬鱼贯而入,在大帐中间翩翩起舞。

此刻那些高层大喇嘛已经悉数回到各自营帐。剩下的这些中层喇嘛们,一个个没了顾忌,坐在那里,饮酒吃菜,耳听丝管繁弦,眼观摇曳女色,喜笑颜开。

王保保,忽然又一拍手,又有几队歌姬鱼贯而入,这些歌姬却是没有入场,反倒是慢慢走入喇嘛席间,依次在每名喇嘛边上坐下,娇笑着,在一旁斟酒夹菜。

。席间一位年迈干瘦的喇嘛,敞着大红僧袍,右手搂着一名丰腴女子,左手举着酒杯,摇头晃脑地叹道,“多少年了!当年我也曾随我大元雄师,饮马长江,南下江南。”

王保保,淡淡地说道,“苏鲁大师,这次也快了。明日,本帅便让你打头阵如何?”

苏鲁老喇嘛,顿时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微微躬身行礼。其余喇嘛也纷纷出言请战,可谓群情激奋。

。。

千里之外,庐山,自古便以奇秀闻名天下。哪怕战火纷飞,依旧是游客不断。但最近一段时日,庐山方圆百里,尽皆云雾缭绕,有人进入,无论是攀爬岩石,还是沿溪而上,要不了多久,便会发觉自己又回到了山脚下,只不过不是自己原先所在之处而已。

众人传言,山上有仙人降临,是以云遮雾绕,凡人不得入内。更有人举出某一夜,庐山上空,星霞流转,有仙人着道袍,手持巨剑,一闪而过,急如流星。其言之凿凿,绘声绘影。

但真正能够上山的人,却是知道,庐山上却随时要变作血流成河的修士战场。平时那不为常人所知的莲法峰、清静峰、浩然峰、阴罡峰、囚魔峰、罗刹峰六峰,此刻已经从飘渺之间突兀而出,像六把尖刀,明晃晃出现在登上庐山的修士眼前。

这都是源于全真教大举偷袭莲法峰一战,庐山遗留下来的上古大阵被引动。不但如此,连带着六峰之中,每座山峰都出现了禁制。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大阵一日没有被彻底掌控,还在自行运转,这些禁制便越来越多,威力也越来越大。

是以,如今在庐山六峰之间,互相对峙争斗的全真教和正一教的修士,不但要防止对方的攻击偷袭,还要时时提防随处可遇的禁制。那种感觉,便如在泥潭中和对手生死相搏。

而具体情况,也没有玄华子对王保保说得那么乐观。全真教虽然一举占了莲法峰之后,又凭着六峰之间的联系,以及自己乃是道家宗门,大致掌控了清静峰,但也只是大致控制而已。正一教,这边,凭着自身实力,也在纯阳峰占据了一两处山头,就凭着这一两座山头,和其他峰的零星落脚之点,硬是与全真教斗了旗鼓相当。

莲法峰上,横挂着“白莲精舍”牌匾的大殿中,一群道士,肃然的坐成两列,泾渭分明。一名衣着古朴,头发随意披散在后的道士,面无表情地坐在左侧上首,缓缓说道,“如今,我已用祖师爷赐下的宝剑,破开了纯阳峰大半禁制,正可一鼓作气,将正一教赶出纯阳峰,此大好时机,不容错过!”正是当日手持宝剑,脚踏五彩云霞,从天外天,降临的长青子。

长青子这一番话,虽然没有提及姓名,但眼神直视前方,显然正是对着坐在右首的丘通南所说。丘通南,全真教本任掌教,真灵大修士,因其所修炼的“乾坤剑法”闻名于世。

虽然经过大小战斗数十场,丘真君,作为一教之尊,依然气度从容,身上的资金八卦袍也是一尘不染。见长青子,略带不满的催促,丘通南,以手轻叩檀木座椅上清凉的扶手,慢慢说道,“我方虽然一举拿下了莲法峰,但花莲妙法宗拼死一搏,我方也是折损了不少精锐,就连吴师弟也深受重伤,不得不连夜赶回终南山寒冰洞疗伤。”

丘通南口中的吴师弟,乃是全真教三长老吴有道,与丘通南是一个师傅,情同手足。更难得的,徜徉在真人三层大圆满整整二十五年的吴有道,终于在十年之前成功晋升真灵大修士,使得全真教的真灵修士数量,终于和正一教持平,都有三名之多。

吴有道,为人谦和,处事公正,深受教中弟子爱戴。是以,掌教丘通南语气沉重的提到此事之时,都纷纷露出悲伤的神色。

当日,全真教倾尽教中精锐,长青子,丘通南、吴有道、孙终敏,四位真灵修士,率领十五名真人修士,及数十凡尘境界的年轻弟子,夜上庐山,偷袭莲法峰。先是,长青子带下来的全真教五代祖师的清霜剑,破开莲法峰山门,然后,复有混入普通弟子之中。

那智愚、智嗔两位,觉察山门被人大力破开,急忙登空,见包括掌教在内,全真教三位真灵大修士,一起闯入,便知事态紧急,一边迎上去,一边招呼门中弟子,分赴各处,启动禁制,做好应对。哪曾想,两位大师与丘通南三人,正且战且论,便发觉全真教中又有一名真灵大修士,混迹于普通修士之间,一溜烟的功夫,手起剑落,将各处主持禁制、毫无防备的真人修士杀了大半。

智愚大师看到此处,急火攻心,便是一口鲜血喷出。智嗔只得一边传讯,叫弟子们小心暗算,分散而逃,一边带着智愚,且战且退。无奈丘通南等人早有防备,以三对二,占尽主动,将包围圈越缩越小。

智愚知此次断难善了,大喝一声,甩出一串佛珠,朝着正与智嗔打斗的吴有道砸过去,全然不顾自己还在丘通南与孙终敏的双剑合璧之下。

那一百零八颗佛珠,珠珠泛光,颗颗喷火,如狂风暴雨闪电一般。吴有道正与智嗔斗法正酣,躲闪不及,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笼罩其间。丘通南叫道,“师弟小心!”急忙抽回长剑,便听得吴有道,一声惨叫,待震开佛珠,救出来之时,半边身子已经如焦炭一般。

这边智愚不闪不避,中了丘通南与孙终敏两道剑芒之后,口吐鲜血,一边用眼神示意智嗔快走,一边又伸开一双金掌,奋力击向神情萎顿的吴有道。一旁的丘通南怒叫一声,“找死!”使了一个御剑诀,飞剑如游龙一般,分别穿刺过智愚双手掌心。

智嗔也大叫道,“师兄!”却见智愚,全身一片金色,毅然将两只手掌隐隐合拢,将丘通南飞剑牢牢摁住,一边对着智嗔大叫道,“快走!”一边朝着丘通南和吴有道撞了过去。显然是全力运转九转罗汉金身法门,以身为须弥山,,哪怕山蹦地裂,也要与这二人同归于尽。

孙终敏识得厉害,身剑合一,借着丘通南在前面的阻拦,飞到智愚身后,一剑刺入其后心。便见得智愚身形凝滞,全身金光闪烁。

丘通南急忙对着孙终敏传音道,“不好,他要自爆!”随即,左手一掌,将吴有道送出千米开外飞身,同时借力,急速飞上前,一击大罗八卦掌,遥遥虚按在智愚头顶。

智愚转身对着智嗔,双手合十。智嗔会意,含泪合掌,趁着智愚拼死挣来的这个机会,急速遁去。

。。

丘通南方才说话之时,脑海中不由又浮现出那夜,大战智愚、智嗔二人的场面。

虽然最后,智愚被自己与孙终敏死死压制住,力竭气衰神散,被迫涅槃而去,智嗔也被长青子在阴罡峰附近追上,一剑破去金身,挑断双足筋脉,坠入万丈深渊。但吴有道的重伤,真灵大修士之间生死相斗的残酷,却让丘通南心忌。毕竟真灵修士,哪个不是天纵之资,入山门,拜名师,修妙法,又历经重重关口磨炼,方才修得。莫说是真灵大修士,便是真人修士,在人世间,那也是极少生死相斗,总是点到即止,打打谈谈。

如今,却是变了。

“正一教不同于花莲妙法宗,与我全真教都是道家一脉,而且底蕴深厚,历代天师,无不是真人修士,便是真灵大修士,我们知道的也至少又三名之多。要是真的撕破脸皮,生死相斗,到时候便是胜了,说不得本教也元气大伤。”坐在旁边的孙终敏,接着丘通南的话,缓缓说道。

丘通南、孙终敏两位,一个是掌教,一个是教中传功长老,又都是真灵大修士,在教众积威甚众,如今二人相继开口,其意昭昭,在场之人,都闭口不言。

长青子见状,站了起来,环顾四周,“诸位祖师爷联手施展阴阳颠倒破界*,将我送下人世间,命我率领诸位同门,掌控庐山之处这神魔**乱天上古大阵,打开通道,本教传承也为之通顺。此中干系与厉害,我等当应知晓。”复又转身对着丘通南与孙终敏,“吴师弟的伤势,待打通通道之后,便是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这番话,也是说得众人心潮澎湃。

那坐在长青子右侧的道士,便站了起来,“邱某不才,修为低微,见识浅薄,但也觉得长青师叔的话不无道理。眼下,我等已经占了莲法峰,清静峰,大大占据优势,岂可半途而废?应当一鼓作气,尽快将全真教赶出庐山,掌控大阵,打通通道,方才有始有终,不虚此行,吴长老乃至其余教中同门的努力与牺牲,才不会付诸东流。”

邱寒山,乃是全真教中执法长老,真人修士第一人,地位仅在丘通南三名真灵大修士之下。如今,却是坚定地站在了长青子一边。

事实上,打到现在,全真教与正一教互有真人层级的死伤,已然不可能停下来。甚至从当夜夜袭莲法峰,几乎将花莲妙法宗连根拔起,全真教在人世间,便已经没有了退路。

丘通南与孙终敏相互对视,眼神中的一丝苦涩与无奈,唯有二人才懂。如今的形势,已经是箭在弦上,难以罢手。

。。

终于,全真教,统一了思想,决定一个时辰之后,也就是天明之时,丘通南与孙终敏分别在莲法峰与清静峰,配合长青子,推动那神魔**乱天阵,将正一教完全驱逐出庐山。当然,这神魔**乱天大阵没有完全掌控的情况下,说是驱逐,不死几个人,又何谈驱逐呢?到时候,只希望,正一教知难而退,不要再次发生真灵修士生死相斗的场面。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

庐山上空,异像连连。那莲法峰、清静峰、浩然峰、阴罡峰、囚魔峰、罗刹峰六峰,纷纷发出强弱不一的气息和光华。远远望去,迷雾一片,唯有身处其间之人,方才清楚地看到,庐山六峰之间明暗交替,无数幻影在上空浮现,不断的飞舞,每一座山峰仿佛都变成了活物,散发出越来越强烈的气势。其间,又以莲法峰与清静峰,最为瞩目,天地灵力飞快地向着两峰涌去,莲法峰所在的方位,逐渐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木鱼的幻影,清静峰方位也慢慢显化出一把宝剑的虚像,只不过只露出了三分之二,那剑尖若隐若现。

。。

悟虚与性空大师,正飞过长江,徐徐降落在下关陆仲亨和郭英的大帐之前,正要迈步而入,忽然眼神一变,两人对视一眼,正要开口,便听到耳边传来元法大师的声音,“庐山有变,速速随我前往!”

东极岛某处洞府,正在闭关的赵浩然,忽然睁开双眼,伸手一招挂在石壁上的皇家天子剑,破关而出,与站在云端的恨散人陆子虚、玄武真君罗归一,一路向西,朝着大陆腹地飞去。

正在老山某处山谷的多吉,忽然见到八思巴真身出现在眼前,二话不说,带着自己朝着鄱阳湖方位飞去。

而距离多吉百里开外的一口温泉深处,一个赤身**的女子,忽然从闭目沉睡中醒来,空洞的两眼忽然发出妖异的光芒,不由自主的向着上方井口飞去。

东海某处偏僻的海域,忽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随后,一名黑衣人从中飞出,不断扭曲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分外诡异,望着庐山,喃喃自语道,“天地灵气如今巨变,庐山上难道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宝物?”

。。

黄天荡上,正在地图边的刘伯温,忽然止住了与冯胜、玄机子的交谈,急急忙忙地奔出军帐,仰望着无尽星空。

玄机子,正要跟去,忽然觉得体内黄龙剑似要离体而去,急忙盘腿打坐运功,哪知温养多时的黄龙剑,却丝毫不听自己使唤,在体内急躁的游走。

不多时,两人都收到了悟虚的传讯玉符,“庐山有变,情况不明,小僧思之再三,决定先留在下关,抵御元军。”

玄机子一声长啸,随着黄龙剑冥冥中传来的感应,直接腾空飞去。

刘伯温,掐指一算,传讯给悟虚和玄机子,“庐山震动,天门隐现。生死祸福,真灵一念。”

正所谓喇嘛重温杯中酒,铁骑饮马又江南。

庐山顶上夜色浓,身死道销真灵寒。

木鱼宝剑虚空现,天地灵气骤变幻。

破关出海为哪般?无尽星空与君看。

第一百五十六章 六峰开

清静峰,相传乃是道门在庐山的驻地,鼎盛时期,全峰上下,大小九个道观,六座洞府。只不过平日里,因为阵法遮掩,莫说是那些道观和洞府,便是清静峰,都难以一窥。

而如今,全真教长青子等人凭着对莲法峰和清静峰的掌控,悍然发动神魔**乱天大阵,引得六峰震动,纷纷显露,天下灵气四涌而至。而凡是能够感应到这种天地灵气异变的真灵修士,尽皆赶来。

一个时辰不到,庐山上空,方圆百里外,站满了各路人马。

正东方,赵浩然、陆子虚、罗归一,领着东极岛一班人马;东北方,元法大师和一名身着金丝袈裟的老和尚并肩而立,后面是性空大师,吉相大师等人;西方,一个年轻喇嘛,右手执掌,袒露在外的左手持一个古朴的暗金色转金轮,面带微笑地站在八思巴和羌巴穆勒中间,三人身后,是两队喇嘛。而东南方位,鬼气森森,一个黑袍人,若隐若现,身后似乎有无数厉鬼影像在诡异地飞舞。

这四处方位,领头之人都是真灵大修士,站在那里,正各自默默观察着庐山这神魔**乱天大阵里面的动静。还有其他一些不知哪里来的修士,站在这四路人马后面,远远地跟着。

传说中的庐山六峰,在光华中影影绰绰,逐渐显出真身。虽然有阵法相隔,但是六道强大沧桑的气息,还是有一丝丝一缕缕地流露到外面。

众人在外面看得分明,大阵内,六峰中,有两座山峰,比较其余四处要明亮清楚得多,所散发出的气息也强大得多,一道中正平和,一道意蕴悠远。那道散发着中正平和气息的山峰之上,一个木鱼虚像,遥遥对着那上空幻现出一把断剑的山峰,无数淡淡的金光倾泻而去。

那把断剑,在空中,任凭金光洒下,定在那里屹然不动。而下方一处山头,忽然飞出一柄玉如意,发出白蒙蒙的光华,形成一个巨大的光罩,将两处相邻的山头遮挡住。

外面便有人惊叫道,“此乃龙虎山第三代掌教灵宝真君的成名法器,玄冰玉如意。”

随即远远地后方,又有人呼叫道,“快看,一剑分阴阳,处处有乾坤!全真教掌教的乾坤剑法!”

只见一把青色无锋飞剑,带着黑白两团气流,刺向那白色光罩。剑身两侧,黑白气流相互流转,其所过之处,形成一条宽约半米的破碎虚空地带,急速的向着灵宝真君用玄冰玉如意所形成的光罩延伸过去。

清静峰上白色光罩罩着的一处山头上,玉真子,望着被全真教丘通南用乾坤剑法破开一个洞口,伸手打出一把清光,那星光一分为二,一部分飞出缺口,与丘通南的乾坤剑,缠斗在一起;另一部分,急速旋转,形成一个漏斗,将从洞口落下的金色光点,源源不断地吸纳进去。这正是玉真子淬炼得得心应手的三十二颗满天星陨石。

天机子,仙风道骨地站在一边,望了望前面沿着四面八方,用各种法器攻击的全真教道士,对着正与丘通南和孙终敏隔空相斗的玉真子、灵宝子二人说道,“想不到全真教竟然真的发动了大阵,如此下去,实非良策。”

灵宝子,盘腿坐在那里,一边将灵力源源不断的打向玄冰玉如意,一边说道,“全真教尚未真正掌控,就迫不及待地发动大阵,不但要耗费不少人手维系,而且难以发挥阵法真正威力。”

玉真子双手变幻着手印,过了会儿,也出言道,“虽然那长清子从天外天来,功法玄妙,又有清霜剑,但丘通南和孙终敏要主持清静峰和莲法峰,他一人若是真的杀进来,我等三人联手杀了此人,再退去也不迟。”

天机子,摇摇头,“长清子没这么傻,明知道我等三人,就在此地,他还敢一人闯进来。他明显是要利用孙终敏主持的莲法峰禁制,和丘通南的乾坤剑,拖住消耗你二人的灵力,待到你二人精疲力尽之际,方才带着全真教一干真人修士,冲杀过来。”

全真教仗着地利人和,牢牢占据着主动,*得正一教收拢防线,龟缩在两处山头的两个道观中。

这样下去,孙终敏凭着威力巨大的连法峰禁制,在丘通南的配合下,率领本教真人修士,生生地托着灵宝子和玉真子,一点点消耗着两人的灵力。

天机子,沉吟片刻,“不能再拖了,还是吩咐下去,命本教弟子,合力击破毁去两处道观的禁制吧。”

灵宝子急道,“我们不是还有”

却见天机子一抬手,止住了其说话,“这神魔**乱天阵法,须得彻底掌控庐山六峰放才能运转自如,发挥真正威力。全真教以莲法峰为据点,想着将我等驱逐出清静峰之后,再将其余四峰一个个地破去掌控。可道门之人,真的能够掌控儒门浩然峰、鬼门阴罡峰、魔门囚魔峰、妖门罗刹峰?”

灵宝子和玉真子听罢,都默不作声,微微点头,显然是认同了天机子的想法,各自传讯给自己一系的弟子。

天机子见状,取出一片玉符,灵力灌注,玉符上精光一闪。天机子随即,飞出灵宝子玄冰玉如意的白色光罩。



场外众人正看着清静峰上,全真教与正一教南北道门斗法,忽然看到清静峰上白色光罩下面,升起两道耀眼的青色光柱,便觉得眼前这上古大阵略微凝滞,庐山北面上空,出现两个缺口,微微颤动;紧接着,不知道哪里,又射出一道漆黑的光团,又是一个缺口,出现在东南之处。

一位道士,从白色光罩飞出来,对着众人道,“我乃正一教天机子。全真教狼子野心,欲要独占庐山六峰。、此刻,大阵已开,诸位同道,速速进来,各寻缘法。”

随后又有一名道士,手持长剑,带着冲天寒气,冲着天机子而去。

众人见那缺口处光华流动,无数气息扑面而来,有正有邪;又见那洞口,不住的抖动,似乎很不稳定,随时可能会消失或者闭合。

忽然有一个黑影,急速地朝着那东南缺口飞驰而去。一根惨白细长指头,突兀地出现在其背后,轻轻一点,那道黑影一声惨叫,随后消失不见,只是那缓缓抽回的黑指头上的雾气似乎略微浓稠了一些。

却听得一直站在东南方位的那名黑衣人,用沙哑的嗓音笑道,“没大没小。”说罢,飞到那缺口百米处,细细观察片刻,忽然化作一缕青烟,钻了进去。

此黑衣人平安无事的一闪而入,便引得后面隐匿着的许多修士,纷纷各施法诀,以最快的速度,朝着此处缺口冲去。

忽然又听到几声惨叫,几名修士在经过之时,被洞口缭绕的黑色气流袭击,当即肉身神魂被抹去。有一个真人境界的修士,冲到洞口,见此情形,见机得快,生生止住,停在洞口外;哪知那黑色气流,如毒蛇一般,无声无息地飘了出来,将其罩住。

众人又听到一声惨叫,随后,便见到黑色气流缩了回去,而那真人修士方才停留的位置,一具骷髅向着下方坠去,遇风而散,哗啦啦的化作无数白骨,随后又被阵法附近的罡风吹成白色粉末,终无迹可寻。

“阿弥陀佛,东南处通道,乃是通往阴罡峰、囚魔峰、罗刹峰之处,切莫进入。”元法大师不忍见正道修士遇难受死,口宣佛号,出言指点。

正东方,东极岛所据之处,那闭目的罗归一忽然睁开双眼,精光一闪,对着赵浩然和陆子虚,微微点头,“我已经感应到了浩然峰的方位。”赵浩然,随即打出法诀,一艘七彩龙舟将东极岛众人纳入。罗归一、陆子虚与赵浩然,分立与龙舟正前方和两侧,顺着北方一处缺口,杀了进去。

随后,喇嘛教一干人,元法大师等人,也各自从那北方两处缺口进入。

全真教长清子,见天机子居然通过破坏自己所处山头的禁制的方式,在神魔**乱天阵打开缺口,引得外面众人蜂拥而入。又急又气,手持清霜剑,飞了过来,恨不得取了天机子的性命。天机子站在灵宝子的玄冰玉如意之上,一边施展天机步,一边笑道,“长清道友,大阵残缺,天下同道已经进入,你我又何必再无谓斗下去呢?”

长清子一时奈何不了天机子,又见,庐山六峰光华大作,显然是有不要命不怕死,要长生要飞升的之人,在各峰施法破禁,企图据为己有。最恼火的是,一群喇嘛,和一群中原和尚,齐齐地直奔莲法峰而去,孙终敏急切的求援声传来。恨恨地望了天机子一眼,叮嘱丘通南加紧攻打全真教所在,随后身形一转,朝着“热火朝天”的莲法峰飞去。

刚飞到半途,便见一名喇嘛,笑嘻嘻的站在前方,合掌作礼,“长清子,多日不见。”

长清子,一见此人,没好气的说道,“班禅咯巴!你不在上面为莲花生大士,诵经祈福,跑到下面来,与我争这个比试,难道不怕回不去么?”

那班禅咯巴大喇嘛,静静地望着长清子手中光华闪耀的长剑,“长清子,手持祖师爷的清霜剑,难道便真的以为自己一剑气自清,回首霜满天?”

两人对峙着,莲法峰上已经混乱不堪。

孙终敏一名真灵修士,带着全真教道士,毕竟是鸦占鹊巢,见那盘旋在上空的木鱼法器幻相,虽然威力颇大,但当八思巴、元法等人一旦运转佛门功法,便形同虚设,只得放弃原先计划,在长清子的提示下,率领教中弟子,快速集中到莲法峰主峰,进行防守。其余之地,放手让这两路佛门修士夺取。

八思巴、羌巴穆勒,还有元法大师和另一名真灵层级的大和尚,一共四名真灵修士,而且全都是佛门中人,各自率领众多弟子,分别降落在莲法峰一处。

八思巴等喇嘛和元法这便颇有默契,暂时都没有对对方出手,只是分别朝着全真教撤离的山头要地奔去。甚至遇到那些撤离不及时的道士,也是非常克制。

一炷香的时间,佛门修士,便占据了莲法峰大半;而全真教则如同在清静峰上的正一教一般,被迫收缩在主峰及附近等一两处。

长清子看在眼里,忽然说道,“我们就算撤出莲法峰,也不见得是你们喇嘛教占了莲法峰。不如我率全真教助你门完全掌控莲法峰,你们则助我方攻打正一教,将其驱逐出大阵。”

班禅咯巴大喇嘛,站在那里,默诵佛号不已,似乎意有所动,正在心中仔细斟酌。忽然间,清静峰上,一声嘹亮地剑鸣响起,随之而起的是一道金色龙影,直向着上空的那把断剑飞去。

黄龙剑!长清子面色一沉,难道这黄龙剑被正一教夺了去,此刻方才趁机施展出来?

紧接着,浩然峰,又是光华大作,一卷绢帛在上空缓缓展开一角。

随后,阴罡峰、囚魔峰、罗刹峰,也纷纷有人影飞去,降落。

一时之间,那些进来的修士们,在庐山六峰内外各处,或生死相斗,或组团攻击禁制,到处人影绰绰,光华不断。

班禅咯巴大喇嘛将此情形,看在眼里,说道,“长清子,你太过贪心,贸然发动大阵,却*得正一教打开阵法缺口,引得人世间修士,蜂拥而入,各自进入六峰。如今形势变幻,扑簌迷离,谈论合作,为时已晚,又为时尚早。黄龙剑再现清静峰,你若守不住,我们之间也没必要再谈。”

长清子,知道此刻难以和气讨价还价,也不多说,看了班禅咯巴大喇嘛一眼,转身,快若流星地飞向清静峰。

此刻莲法峰上的木鱼法相已经隐去,那洒向清静峰的无边金光也随之消失,而正一教灵宝子用玄冰玉如意撑起的光罩,也随之撤去。只见那玄冰玉如意,缓缓旋转,所过之处,冰雪生起,与丘通南的长剑,互相拼斗着,每交碰一此,空中便出现不少大小不一的冰石,棱角锋利,寒气*人。不一会儿,空中便形成了一片破虚虚空,而其间许多不规则的空间中,又分别散布着寒光闪闪的冰霜碎片。

真灵以下的修士,估计进入,便是一个死字。

长清子,长啸一声,含恨出剑,清霜剑化作三道青色剑气,无视这片破碎冰域,直接飞过,来到灵宝子身前,三道清气,交叉递进,隐隐又组成一把青色气剑,直*得灵宝子连连后退,眉须皆白。

丘通南随即跟进,长剑一振,将空中那些拦路的冰雪碎片搅得粉碎。

正在这时,天机子与玉真子双双从一处洞府飞出,站在灵宝子身后,天机子将手中拂尘往空中一扔,那拂尘上便射出无数细长作的白光,密密麻麻,朝着长清子和丘通南二人飞去。玉真子,则是双掌齐齐推出,将三十二颗满天星陨石,以一种玄奥的方式,打向长清子的三道剑气。

灵宝子,见天机子和玉真子从洞府中跃出,双双出手,压力顿减,稍微运转灵力,将全身的白色寒霜驱除,手持玉如意,和丘通南都在了一起。玄冰玉如意有以寒气凝滞空间之效,与丘通南的乾坤剑利用阴阳二气,破碎虚空,异曲同工,互相克制。

且说长清子站在那里,面对天机子和玉真子的攻击,不闪不避,冷哼了一声,手中剑诀一变,那三道青色剑气微微后撤,如活物一般,各自首尾相连,形成三个自转不已的圆环,成品字形围绕在自己身边。随后,长清子,两手抬起,食指分别向着天机子和玉真子指去,左右两个青色圆环,便向着二人的攻击迎去,越转越大,同时发出道道拇指大小的青色剑气;远远望去,犹如两面巨大的青铜古镜,发出万道青光,将天机子的拂尘和玉真子的满天星陨石,定在那里,缓缓包裹着向镜面吸去。

天机子看着,长清子功法玄妙,攻击用的清霜剑,变作高速旋转的气环,将自己与玉真子的法器定住,想要缓缓隔空摄去,便与玉真子对视一眼。玉真子会意,大喝一声,那三十二颗满天星陨石合在一起,排列成箭状,借着前方气环传来的拉扯之力,急速地射出。

长清子不慌不忙,右手食指微动,先前对着玉真子发出巨大吸力的气环,反向旋转,道道青色剑气,也激射而去,直奔玉真子;同时,微微挺身,胸前那个气环,化作一道清气,瞬间出现玉真子的陨星箭箭头处,继而又首尾相连,将箭头牢牢地套住。

玉真子急忙回撤陨星箭,长清子冷哼一声,套在箭头上的圆形气环,加速旋转,竟是令玉真子收不回去。眼见得成千上万道青色剑气,如暴风雨一般,扑面而来,玉真子急得又是一声大喝,双手连连击空,那陨星箭一分为二,显然是无奈放弃了被套住的那颗满天星陨石,想要收回其余的,以抵挡顷刻而至的剑气攻击。

长清子看在眼里,心中连连冷笑。这玉真子的三十二颗满天星陨石,显然是成套法器,若是少了一颗,则威力大减。这玉真子挡得了一时,却已是缺了牙的老虎,不足为虑。

心中一边想着,一边将套住那颗满天星陨石的圆形气环,缓缓撤回到胸前。

那颗满天星陨石,此刻彻底和玉真子断开了联系,一动不动地漂浮在气环之中。长清子满眼得意地看了这六角形的陨石,“不出所料,飞动之间,势若流星,青光摇曳,果然是难得的上品青冥流星石!”

原来,玉真子第一次使出这满天星陨石,长清子便盯上了,这些陨石全都是上好的青冥流星石,小小巴掌大小的一块,却重若千斤,其发出的青光,又有很强驱魔辟邪之效;便是在天外天,要凑齐三十二颗也是颇为不易。是以长清子,老早便盘算着要将玉真子这所谓的满天星法器,收入囊中。

眼下,一颗已经到手,其余三十一颗,不成体系,后面还不是如一盘散沙般,被自己如法炮制,悉数取得?

想到此处,长清子,一边驱使着清霜剑显化的剑气,与天机子、玉真子相斗,一边以神念*控着胸前那道剑气,化作两道交错的圆环,欲要将到手的青冥流星石上的玉真子印记完全消磨。

便见那颗青冥流星石,缓缓旋转,没多久,其中便传来玉真子的一声怒喝,显然是感应到了长清子正在抹去自己在陨石上的印记。果然,玉真子在远处气急败坏,将三十一颗满天星陨石化作一把长剑,握在手里,人剑合一,杀来过来!

长清子忍不住心中一阵得意,取出一只玉盒,将那青冥流星石收入盒中,胸前气环,又飞出去,故技重施。

那玉真子似乎红了眼,见两道圆形气环,又一前一后挡在面前,也不后退变招,依旧是人剑合一,以肉眼几不可见的速度,直接杀了过来。

长清子,大叫一声,“想死,贫道便成全你!”双手食指急速抖动,只见左右两个圆形气环,复又分别化作一道巨大的剑气,弥漫着霜气寒意,朝着天机子和玉真子刺去。另外一道气环,依旧向着玉真子手中青冥流星石组成的长剑缠绕而去。

中间的灵宝子,见状,忽然也一声大喝,闪开丘通南的遥遥一剑,手持玄冰玉如意,朝着长清子袭来。

丘通南不敢怠慢,以身御剑,来到长清子身前,对着灵宝子,笑道,“想三个打一个?灵宝真君,你的玄冰玉如意,先胜了邱某手中的乾坤剑,再说。”

话音刚落,忽然觉得身后有一股令自己毛骨悚然的危险气息生起,想也不想,几乎本能般,急忙侧移。便听得身后长清子一声尖叫,紧接着便是一声巨响,后背一热,一口精血不由喷出;不用多想,显然是遭了暗算,急忙又是一口精血主动喷出,身形幻动,拼死朝着下方全真教据点遁去。

所有庐山六峰上的人,全都看得分明,天机子三人前方十里开外此刻已经化作一片雷海,一个青色气团摇摇晃晃地冲出来,随即化作一把长剑,带着血迹斑斑的长清子,在眼前一闪而过,没入全真教临时护山大阵之中。

随后,从其中,传来长清子怨毒地叫声,“居然敢用九天绝灭神雷符暗算偷袭!我长清子不报此仇,誓不回天外天!”

正所谓清静峰上争斗忙,如意乾坤漫金光。

天机暗动大阵开,不教全真作独享。

黄龙再现绢帛展,还有三峰影魍魉。

一剑清霜气纵横,环环相扣引雷芒。

第一百五十七章 鬼影腾

全真教原本独占莲法峰,又占了清静峰大部,便打算一鼓作气,引动大阵,将正一教驱逐出清静峰。却不料正一教天机子,先是不顾长清子等人的咄咄攻势,毅然打开阵法缺口,引得在外虎视眈眈的人世间修士大批涌入。

结果莲法峰,被喇嘛教及汉人佛教修士等占了去,全真教辛辛苦苦,以一名真灵修士重伤的代价,夺得的莲法峰,只剩下孙终敏带着弟子退守主峰—白莲峰。更憋屈的是,正一教玉真子居然将威力巨大的九天绝灭神雷符藏在那青冥流星石之中,故意令长清子夺去,随即引爆。长清子虽然有清霜剑护身,依旧是呕血不止,身受重伤。

幸好天机子等人担心长清子孤注一掷,不敢*迫太甚,只是命教中弟子依旧固守在青竹观、观月潭一线。

那青竹观在清静峰东南一处,其北面十里外,有一个方圆百余米的寒潭,潭水奇寒无比。当日,全真教夜袭莲法峰,引得神魔**乱天阵松动,收到智愚大师救援之讯的正一教,虽然来不及阻止,但也恰恰好进入大阵之中。而随后赶到的之人,譬如马夫人、刘伯温、玄机子等人,却是被腾出手的长清子*退。天机子等人又趁着空挡,破开禁制,踏上清静峰。

长清子勉强稳住打阵,便和从莲法峰匆匆赶来的邱通南、孙终敏,率人攻打,但一则全真教实力不凡,二则本教长老吴有道中了智愚金光雷雨幻灭珠的全力一击,体内数十道珠状金雷罡气,压制不住,五脏如焚,连连呕血,只得罢战,由邱通南亲自驾起云头,连夜护送回终南山,在寒冰洞疗伤。

而正一教这边,天机子、灵宝子、玉真子,三名真灵大修士,一边趁此机会,和全真教长清子、孙终敏周旋,一边也一路破开禁制,竟然在青竹观中发现了一处可以暂时打开大阵缺通道的禁制,从而源源不断将本教弟子接来增援,一时间竟然与全真教将清静峰分作两半,各自占了四五处山头和道观。直到邱通南三日之后赶回,长清子凭着清霜剑和高人一筹的术法,方才慢慢将正一教*到了青竹观、观月潭一带。

今夜,众人见庐山上大阵运转,全真教一举进攻,本以为正一教定然守不住,迟早要退了出来,哪曾想形势居然会发生如此戏剧性的变化:正一教发狠,破罐子破摔,发动青竹观禁制,把大阵通道打开,将场外众修士尽皆引入,不但因此解了自身的围,而且用计伤了长清子,隐隐之间,攻守之势异也。

看完一场大戏,接踵而来的众修士便见,莲法峰和清静峰云雾缭绕起来,显然是有人在发动禁制,不想外人踏足。有些不服气的,大着胆子飞了过去。那莲法峰倒还好,佛号阵阵,金光一闪,将来人系数挡在了外面;清静峰边,却是无数剑光涌动,靠近之人惨叫连连,洒下血肉碎片,非死即伤。

片刻,莲法峰上,元法大师的声音响起,传遍六峰之间,“莲法峰乃是昔日我佛门清修之所,非我佛门中人,请勿入内。”

随即,清静峰青竹观中,传来天机子、玉真子、灵宝子三人的声音,“无量天尊!”如滚滚天雷,在众修士耳边掠过。

浩然峰山腰间,一道白光,打向那卷虚实之间的绢帛,那绢帛微微晃动,展开一角,一道道青正的读书声响起,一个个斗大的远古文字,飞了出来,漂浮在浩然峰上空,一炷香时间方才散去。

随即,远远的罗刹峰上,黑云涌动,一个嘶哑浑厚的声音,喋喋直笑,接着元法大师的话语说道,“庐山六峰,佛、道、儒、妖、魔、鬼,各有统属,若是有修习鬼法的同道,不妨到我罗刹峰来!”

那些站在六峰之间的众修士,面面相觑,想不到这六峰还有如此讲究。那些原本还想随着喇嘛教、元法大师,东极岛等大宗们大修士,捡便宜的,纷纷傻了眼。

有几个修士,飞到莲法峰十里外,恭恭敬敬地跪拜,自言本是某某寺庙俗家弟子,想要进入莲法峰,却听得峰内一处传来一声轻哼,便见这几人浑身一颤,身形直往下坠。

有与道门和儒门有渊源的,前去一试,也是类似遭遇。显然,莲法峰、清静峰、浩然峰,对于此类旁脉分支,也是拒之门外。

众修士之中,便有许多人分别向着打斗声不止的阴罡峰、囚魔峰飞去。

囚魔峰上一处,五个黑衣人,正在合力攻打一处禁制。只见,这五人,各自手持怪异法器,向着一个黝黑的漩涡,打出一道道红黄蓝绿光芒。那黑色漩涡,缓缓旋转,将这五人的攻击,尽数吸纳,似乎是个无底洞一般。其中一人,红眉绿发,见许多修士,朝着囚魔峰飞来,心中焦急,回头一望,忽然看到前方一片虚空随着黑色漩涡微微颤动,顿时来了劲,“快了!老大,用你那千瘴幡,狠狠地来一下!这黑色漩涡马上就要散了!”

那被唤作老大的,阴沉地点点头,一双鼠眼,撑得血红一片,两手缓缓从腰间储物袋里摸索着,取出一个物件,灵力灌注,那物件便随风而长,变作三米长的一面白幡,上面扭扭曲曲地画着一些图案,散发着一股恶臭,和令人心悸的气息。只见其,将白幡歪歪斜斜地一指,便有三团蠕动的黑影,朝着那黑色漩涡,一闪而入。随后,只听得几声闷响,黑色漩涡化作一道烟雾,飘散而去。一段黑色的石梯,迎入五人眼帘。

这五人一阵轻声欢呼,那为首之人,许是方才驱使千瘴幡的缘故,脸色一面惨白,见状,似乎忍着疼痛,上前微微感应了片刻,方才回头对着其余四人笑道,“老子修炼了大半辈子,也未曾碰到这么精纯的魔气。这通道后面,定然便是上峰顶的石梯!兄弟们,咱们赣南五杰,这便进入,碰碰传说中的大机缘!”说罢,一个闪身,飞了进去。其余四人,见状,也纷纷跟上。

这五人,本是赣南一带的山贼土匪。一次劫道,追杀一队商队,且追且杀,居然跑到了一处深山之中,坠入一处地穴,得了一本残缺不堪的魔门功法。随后在赣南山区,行事更加偏激暴戾,烧杀掳掠,称王称霸,人称赣南五魔。

这赣南五魔进入没多久,那黑色漩涡又重新出现。只教后面急匆匆赶过来的人,郁闷不已,只得重新破除禁制。

便有大大小小,数十队修士,围着囚魔峰,攻击不已,噼里啪啦,手足并用,远远望去,似乎是一群开山采石的矿工。

阴罡峰也不例外,一些修士,哪怕一身正气,也围在一处,欲要进入这无主之峰,抢得先机。只不过,那已经进入罗刹峰的那名真灵修为的鬼修,说出六峰分属之后,浩然峰上居然也杀出一队人马,独自占了阴罡峰一侧,飞快地破解禁制。这队人马,便是赵浩然、陆子虚、罗归一三人,带来的东极岛妖修。

忽然一声冷笑从一辆急速飞来的大轿传来,声音清脆,落在庐山六峰众人耳边。众人,此刻已经知道,能将声音毫无分别地传遍大阵的,定然是真灵修士,顿时,便有不少人停下言说和攻打,朝着那雍容大方的轿子望去。

只见,大轿周围童男童女,身着青衫,手持云板、玉笏、香笼、彩旗等物件,最外侧又站着十余名气宇轩昂的儒生。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飞到浩然峰一侧。随后,那轿子顶上凤盖无风而扬,青光一闪,浩然峰外层层叠叠的云雾之间,便缓缓显出一条宽敞的通道。

众修士,见这条通道宽敞凝实,在这些人进入之后,依旧存在,又有人大着胆子,想要跟进去。谁料,一道白光从清静峰一处飞来,化作一只巨掌,挡在入口处,便听得赵浩然朗声说道,“马夫人乃是儒门大修,浩然峰自然有一席之地,尔等微末杂学,要进来,只怕还得回去,悬梁刺股,多读几年圣贤书。”话音刚落,那巨掌掌心微微往外一吐,几十名修士,便如风中残叶,在轰隆隆地呼啸声中,东倒西歪地飞出十余里。

这些人晓得厉害,敢怒不敢言,只得讪讪退去。

忽然,又是一阵阵惨叫声从阴罡峰和囚魔峰传来。不知道是谁触动了暗藏的禁制,或者攻打的时候,被阵法反噬,或身首异处,或不见踪影,或缺胳膊少腿地连连倒退。

散布在六峰之外的众修士,有一紫色面庞,粗布衣服,长须及胸的老者,摇摇头,对着左右两边年轻人说道,“看这情景,此处没有我等一席之地,还是回山采药去吧。”

这名老者,姓葛,乃是百草门的门主,因为平时采药炼药卖药的关系,行走天下,不少修士都认得。

一里外的一名中年修士,听到其对左右徒弟如此吩咐,便问道,“葛仙翁,如此大好仙缘,为何临阵退缩?”

附近的修士,纷纷侧目,静待这葛仙翁出言解释。

葛仙翁,一抹胸前长须,欲言又止,终是禁不住众人询问,抬手将一颗药丸送到方才从阴罡峰退出,捡了一条小命的修士手中,说道,“各位看到现在,难道还没看出来么?这庐山六峰,分别乃需要相应的真灵修士,方能安全进入。”

所谓相应的,葛仙翁说得含糊,但众人一点即透。先前,不少修士,飞到无主的阴罡峰和囚魔峰,想要打开禁制,进去碰碰运气,谁知大多非死即伤。

那进入囚魔峰的五人,观其功法气息,显然是魔修,因着这层关系,方才进入;而且进去之后,动静全无,两峰上空,并无什么法器之相显化,只有黑云摧摧,显然也是颇为不妙。

便有一名流浪道士打扮的人叹道,“当年,全真教和喇嘛教,弟子遍布天下,妖魔鬼怪一一荡平,偶有漏网者,也是不敢行凶,或俯首帖耳皈依佛道,或隐于深山老死不出。想不到天下承平日久,气运转换,如今,连魔修也光天化日之下,重现人间了。”

那名葛仙翁,认识这名道士,乃是一名修习道法的散修,自号妙元道人,其修为和自己不相上下,乃是真人一层左右。

那妙元道人,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一道黑光闪现,众人便见得一片薄薄的鳞甲,飞到那流浪道士的头顶,将其从头至尾劈成两半,随后那个嘶哑的声音又从罗刹峰响起,“无知之辈!”显然是那流浪道士方才一番话,触了霉头。

附近的修士,纷纷飞开,显然怕被罗刹峰上那名真灵修士误作那流浪道士的同党,顺手给灭了。

过了一会儿,眼见得,妙元道人,被罗刹峰那人当做小鸡一般宰掉,而莲法峰、清静峰、还有浩然峰上,都没有声音传来。散布在六峰之外的众修士,不由也尽皆沉默。

又过了一会儿,葛仙翁方才又出声,相众人道过别之后,便连番催促随行的两名徒弟,要回山去。那两名年轻的徒弟,几时见过这样的大场面,望着远近不一,巍峨挺拔的六峰,腿脚硬是挪不动。

葛仙翁,气急,伸出左右两手,抓着两名徒儿的肩膀,向着外面飞去。妙元道人血腥气还在,此刻也知道了凶险的众修士,也不不多言,纷纷朝着葛仙翁拱手示意。又见葛仙翁手下两名徒儿,被抓着飞出几十里了,依旧念念不舍,一直扭着头,往回张望,一阵摇头轻笑,正要把目光收回。

却忽然,葛仙翁和其徒儿一声惨叫,一股黑雾将这师徒三人笼罩。有人想要赶过去相救,却被生生拉住,便听得旁边师门长辈悄声骂道,“上去找死么?想死也莫要连累师门!”

便见那股黑雾,缓缓朝着罗刹峰飘去,所过之处附近,阴风阵阵,隐隐有鬼哭之声传来。飞了三里,黑雾又逐渐散去,一个扭曲的鬼影从中腾起,身前身后,黑气缭绕,隐约化作数个骷髅头幻影,其左右两手各自抓着一具白骨,朝着罗刹峰疾飞而去,一个慌慌张张的声音响起,“晚辈吕叶青,主修白骨罗刹功,愿意投效前辈!”

罗刹峰上,顿时黑雾剧烈翻滚,涌动在一起,组成一只手掌,五指带烟,将这鬼影摄入。

吕叶青?!他竟然暗中修炼歹毒鬼门功法,方才伺机杀死了师傅葛仙翁和师弟,将其化作两具白骨,投靠了罗刹峰那名真灵鬼修!

众修士顿时哗然!

各种猜忌的眼神,相互交错,似乎人人都心中有鬼。

正所谓六峰各自有分成,俗家旁支难入门。

阴罡囚魔黑云摧,罗刹峰前鬼影腾。

第一百五十八章 无有光

吕叶青出其不意,杀死师傅和师兄,飞到罗刹峰前,鼓起勇气,用尽全身力气,喊出自己心中的**,便自觉被一团黑雾包括,带着自己,轻飘飘地向着涌动着无边鬼气的深渊而去,手里紧紧拽着白骨,眼前却电光火石般浮现出往日在百草们的片断。

少年时,逃避仇家追杀,在深山老林东躲西藏,险些丧身虎口,幸好遇到葛仙翁采药归来,将其救起,带回山门。第一晚,自己就是与大师兄睡一个屋子,大师兄给惊吓过度的自己,讲了许多神仙故事。

百草门中,自己和师兄弟们在荷花池边,光顾着喂池中五颜六色的金鱼,到了下午,背不出百草诀,被师傅罚站当自己仅仅只是比大师兄晚了一月,便寻到气机,将天地间的灵力吸入体内之时,那飘飘欲仙的感觉,师傅和师兄弟恭喜羡慕的神色还有自己功法初成,出山门回故乡报仇雪恨,当年那个凶神恶煞的金刀门门主,看着自己三十六斤的朴刀,被自己轻轻手指一点,化为一滩铁水,瘫倒在地,绝望地望着自己。。

哦,还有自己与修士打斗,被*入死地,却无意中在白骨堆里找到了一本鬼修功法,不禁被其威力所吸引,绝境之下,终是忍不住偷偷修炼起来待到周围黑雾散去,身上笼罩的压迫也一轻,一个黑袍老者,坐在一块大石上,虽然还相隔十余米,但是其身影却是完全占据了自己的双眼,深深刻在自己心里,将方才的那些回忆片断,冲刷地一干二净。

这名黑袍老者,就那么随意地坐在那里,但却将周围的光线似乎也扭曲,吕叶青眼光所及,看到老者无数个身影,重重叠叠,虚虚实实,似乎这老者是这里无上的主宰。阴冷的气息,令手中师傅和师兄的白骨,泛起幽幽地白光,吕叶青一个激灵,上前一步,低头抱拳,“晚辈吕叶青,拜见前辈。”

那老者却是没有故弄什么玄虚,淡淡地说道,“坐下。文某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收拢心神,恢复功力。一个时辰之后,攻击我身后的禁制,若是一炷香之内能够破开,我便收你为弟子。”

吕叶青,二话不说,抱拳退到一边,找了一处平坦之地,闭目打坐。



吕叶青,背叛师门,沉沦鬼道,投入罗刹峰上真灵老鬼修士。这件事,仿佛是一个信号弹,将众人亮瞎了眼。

所有没有进入六峰的修士,各依门派,站在一处。

那些长辈门,各自用严厉的眼神,暗中扫视着自认为平时品行有缺,心有芥蒂的弟子们。手中法器,光华闪动,似乎随时可以将不肖之徒,邪魔之辈,诛于当下。

而那些弟子们,则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各自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但一个个都昂着头,挺着胸,似乎在用肢体语言,无声地表达自己的清白和对师门的忠贞。

成六芒状的庐山六峰之中,靠近囚魔峰的一处小山包上,站在一群的修士,男男女女,共二十人不到,全都身着紫边白衣,胸前绣着一枚淡紫色的飞剑。其为首的是一对夫妻,男的看上去,四十出头,鹰钩鼻,白面无须,修为在真人一层左右,女的三十来岁,修为在凡尘八层上下。

自从那赣南五魔打开一处禁制,进入囚魔峰之后,便再无一丝动静传出。那名男子背负着双手,仰头望着囚魔峰,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也许什么都没看,只不过如雕像般屹立在那里。

因为离得近,囚魔峰随风舞动的墨云,犹如惊涛骇浪一般,不时打过来。那名男子,却如一枚牢牢插在岩石中的利剑,纹丝不动,黑色云雾到了其身外半米处,便再难欺近半寸。

忽然,那名全神贯注地男子,耳根微微颤动,全身也发出滔天的气势,淡淡的紫气,将前方的张牙舞爪的墨云撕开一个大大的口子。

站在边上的女子,见状,正要上前,却见那名男子浑身散发出来的剑气,又收敛如初。时间之短,若不是那女子刚好站在边上,又对这紫阳剑法熟悉无比,只怕也是难以察觉。

“师兄,有什么动静?”

这男子,缓缓转过身来,微微摇头。

那名女子,心中莫名一松,“此处离魔峰太近,你我虽然不惧,但是下面有些弟子们修为尚浅,只怕时间久了,难以抵挡这无边魔气。还是得另外找个地方落脚。”

那名男子,叹了一声,“除此之外,哪里还能找到落脚之处?”又对着下方一干咬紧牙关的弟子,冷哼道,“平日里,为师要你们勤奋练功,你们一个个都阳奉阴违。我和师娘已经借着这山头充满灵气的水流,布下了阴癸聚灵阵。你们若是还挨不住的,不用禀报,直接回去领罚,莫要畏畏缩缩地丢了我紫阳门的脸面!”

原来,这名男子叫做岳飞阳,乃是东南雁荡山紫阳门现任宗主,那名女子乃是其妻子,名叫李明珊。紫阳门,本是东南名门大派,其开山祖师紫阳真人,一把紫阳剑,正气浩然,降妖除魔,闻名天下。只可惜,这些年,紫阳门宗主暗中参与抗元活动,连同上一任宗主在内,折了不少前辈高人。到了如今,已是江河日下,沦为末流。整个宗门,真人修为的,便只有岳飞阳一人。

先前,庐山大阵打开,岳飞阳和李明珊带着门人,也随着天下修士涌了进来。哪曾想,六峰各自有归属,等闲上不得。而大阵之中,除了六峰之外,中间有一大片空地,空地之外,便是茫茫云海,云海之中偶有一些大小不一的山包。

一开始,大家都在中间空地上,到了后来,便又各自临时争夺其地盘来。岳飞阳知道本门势弱,主动往外走。哪知道,修士太多,落脚之处太少,便被挤到了靠近囚魔峰之处。

这阴罡峰、囚魔峰、罗刹峰,不比莲法峰、清静峰,还有浩然峰,没有人愿意主动靠近,毕竟至少大家在明面上都是名门正派。派高手去试探破开禁制,是另外一回事,带着修为参差不齐的门人却是最好驻扎得远远的。

此刻,岳飞阳沉声冷哼,下面的弟子便知道其对着囚魔峰发了一阵呆之后,还在恼怒之中,个个都不敢说话,只得拼死运功法,靠着阴癸聚灵阵的灵气补充,抵御无穷无尽的黑色魔罡。

其中有一两个,站在那里,身形直晃,眼珠微微凸起,显然不光是挡不住那股从囚魔峰上吹来的黑色罡风,更是被不断侵入体内的丝丝魔气所折磨,正在苦苦支撑。

李明珊一介女流,看在眼里,心中不忍,焦急地对着岳飞阳说道,“师兄,你看韩双和钱良都快扛不住了,魔气已经开始侵入体内,再不让他们离开,便晚了。”

稍长的钱良打着哆嗦,口词不清地嚷道,“师傅,我还能扛得住。我用紫阳神功护住心脉神识,魔气奈何不了我和韩师弟的。”

其口中的韩师弟,也就是李明珊所说的韩双,却是说不出话来。魔气慢慢渗入,自己虽然能够如师兄们一般,运转灵力,加以驱除。但是自己修为低微,刚刚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体内魔气驱除一分,外面便又进来两分。此刻,韩双只感到自己浑身肿痛,神识也开始有点模糊,往日对自己呵护关爱的师傅和师娘,也眼睛里也变得模糊起来。

忽然,韩双只听到旁边的郝师姐一声尖叫,随后往日大家都惊呼起来。

“韩师弟,你怎么啦?你可要挺住啊!”钱良大叫道,紧紧抓住自己的左手,捏得自己直咧嘴。

“韩双!”这却是师娘李明珊的声音。



韩双猛地一摇头,清醒过来,向着愁容满面的师娘笑道,“师娘,我没事。”站在风中,挺了挺胸,丝毫不觉罡风如刀。

“紫阳宗竟然也有魔修,岳宗主,要不要贫道帮你清理门户?”一个令人生厌的声音响起,随即一道身影向着韩双所在之处飞来。

韩双抬头一看,来人长眉阔嘴,身着紫金道袍,手持一口红色宝剑,正是先前将师傅*退,令得紫阳宗上上下下不得不来到这最为靠近囚魔峰最近的小山包上苦苦抵御黑色罡风的还真道宗主,柯无畏!心中不由一股怒火,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气,竟然纵身飞了起来,举起右手长剑,如流星般,向着这柯无畏狠狠刺去。

“好胆!小小魔头,竟然敢刺杀老夫!”那柯无畏不怒反喜,手中红色宝剑,腾起一道暗红剑芒,朝着韩双挥舞过去。

紫阳门众人,齐齐惊叫,但见韩双手中铁剑一寸寸融化。

“柯宗主,紫阳门之事,还轮不到外人来管!”只见岳飞阳,急速飞起,手中多了一把紫色宝剑,将柯无畏的红色宝剑稳稳挡下,随后,左手一翻,按在韩双胸前,将其远远击飞。

饶是如此,也是迟了半拍。只见韩双两道剑眉烧得灰飞烟灭,白嫩的脸庞布满了血泡,一边痛苦地呻吟着,一边身不由己地向着囚魔峰方向飞去。

“韩师弟(韩双)!”

韩双再次睁开双眼,只见周围罡风越来越凛冽,云雾越来越黑暗,师娘、钱师兄等人离自己越来越远,师傅岳飞阳的身影也若隐若现,最后只剩下神情复杂的一张脸。

“师傅,师娘!”韩双喃喃自语,忽然觉得胸口一阵绞痛,眼前彻底暗了下去。

远处,李明珊望着韩双,一边抛洒这鲜血,一边瞪着眼睛望着自己,到了后来,犹如断了线的风筝,越来越小,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看似咫尺,实则远在天边的莲法峰上,传来轻轻的一声叹息,随后又传来一声低低的佛号。似乎是刹那的明悟,又似乎是迟来的超度。

李明珊等人泪流满面。

囚魔峰,依旧是悄无声息,仿佛沉默和黑暗,便是最好的回答。

正所谓茫茫云海何处藏,珊珊师娘水一方。

囚魔峰外露真情,无边风月无有光。

第一百五十九章 谁相知

不知道过了多久,韩双慢慢从无尽痛楚中醒来,睁开双眼,发觉自己躺在一个山洞中。

山洞中简陋得很,除了铺在自己身下不知名的兽皮,一颗不大不小的夜明珠,别无他物;但是空气中,那淡淡的幽香,却又暗示着这山洞的主人是一名女子。

韩双挣扎着爬起来,还没爬到洞口,便又栽倒在地,冰冷的石头,让自己疼痛难忍之时,又令自己稍微清醒起来,想到了师娘,还有钱师兄那一声声惊呼尖叫,师傅和平日一起练功的同门那复杂而又冷漠地眼神,还真道柯无畏那歹毒的一剑,最后,自己被师傅一掌击飞。

韩双忽然一个冷战,自己现在竟然在囚魔峰!自古正邪不两立,这下自己可惨了。

这时候,一道倩影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从洞外飘进来,停在韩双面前,身上的香味,和山洞里面的一模一样。韩双艰难的抬起头,可惜这女子戴着一张人皮面具,看不清真面容。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韩双匍匐在地上,才发现因为柯无畏那道红日惊雷剑,自己咽喉受损,嗓音沙哑无比。

那名女子看了看脚下的韩双,一抬手,带起一阵罡风,将其卷到刚才躺着的地方。韩双识得,这正是自己在外面苦苦抵御,后又被无情侵如体内,最后将自己卷到囚魔峰的黑色罡风。

见那名女子又伸出手指,朝着自己点来,韩双直觉不妙,急忙扭动着身体,“不要!”

那名女子收回手,方才说话道,“魔气已经侵入你的五脏六腑,若是你不让我施展幽冥化魔指,半个时辰之后,魔气入脑,你便会变作毫无知觉的魔兽,数日内爆体而亡。”

这女子,语气极淡,似乎在述说完全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但韩双不知怎么的,竟然隐隐感觉到了一丝关怀之意。

沉默半响,韩双问道,“若是我让你施展了幽冥化魔指,又如何?”

“体内灵气完全化作魔气,则在我的指点下,可以修习魔道功法,成为魔修。”那名女子,还没说完。

韩双便在地上怒叫道,“不,我不要成为魔修,我要做紫阳门正道修士!”四肢在冰冷的石地上用力拍打,犹如砧板上的鱼儿。

那女子似乎早料到韩双有此反应,随手画了一个圈,便抽身而去。

韩双望着那名女子飞出山洞,其随手画出的圆圈,化作一面镜子,映照出自己的面容:凹凸不平,布满丝丝血肉的脸庞,让自己也不由打了一个寒颤,眉毛全烧光了;最可怕的是,自己的眼睛竟然变作了绿色,全身似乎变作了黑色,不是那种烧焦而成的黑色,而是那种似乎与生俱来的黑色!

“啊!——”韩双仿佛是条缺水的鱼,嘶哑的大叫一声,身体在地上一阵软绵绵地乱扭,便又悄无声息。

那名女子,飘回到山洞,看着复又昏迷过去的韩双,沉默片刻,终于走了过去,缓缓伸出右手,指风穿梭,笼罩着韩双全身大穴。

囚魔峰外,李明珊哭得跟个泪人一样。紫阳门弟子们全都沉浸在一片哀痛之中。

虽然上下齐心,利用阴癸聚灵阵,击退了还真道柯无畏,但又有什么用呢?韩双师弟已经入魔,进入囚魔峰,不知所踪。

岳飞阳阴沉着脸,自己宗门弟子韩双入魔,自己被柯无畏所*迫,不得不将其打入囚魔峰,无论如何,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略微宽慰了李明珊几句,岳飞阳,飞到紫阳门弟子上空,“庐山六峰凶险异常,不宜久留。我以宗主身份,命令汝等,即刻回转山门。”顿了顿,深情的望了一眼李明珊,“由李长老带队。”

“师兄?”李明珊欲言又止。

岳飞阳,冲着李明珊挥没挥手,“师妹,我会先陪你护送大家回去。到时候,在这里,有什么事情,自会通知师妹及诸位同门。”语气铿锵有力,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不一会儿,庐山上众修士便看到紫阳门上下,在岳飞阳和李明珊的带领下,徐徐飞出大阵,下了庐山,往雁荡山方向飞去。

紫阳门所在的小山头,空荡荡无一人。留下的诸多修士,望了望囚魔峰,也不想沾这个晦气。这小山头,便一直空了下来。

罗刹峰,一处悬崖下,一个瘦削的中年人,漂浮在半空中,舞动着宛如透明的双掌,正不断击打着崖壁中一个灰蒙蒙的洞口。那半人高的洞口,向外延伸出去,有一小块狭长的空地上,仿佛一口悬棺;在这空地临空的边缘,坐着一个黑袍老者,正面对着那名年轻人和不断冒着黑气的洞口。

正是那吕叶青和黑龙使。

忽然,那黑龙使一声冷哼,吕叶青便脸色一变,露出狠色,双掌冒起一股股黑烟,逐渐化作晶莹的白骨,似乎原先手掌上的血肉全都随黑烟而去。举起晶莹剔透的十指,似掌似爪,挟裹着浓浓的黑烟,吕叶青向着那洞口狠狠地拍下去。

啪的一声,洞口应声而开,一股浓烈的尸气扑面而来。奋力一博之后,早已力竭,见此情景,吕叶青急忙深深吸了两口,坐到一旁,运功恢复。

十息之后,耳边传来黑龙使的声音,“随我来。”韩双急忙停止运功,站起来,见洞中黑龙使飞快地身影逐渐模糊,不敢停留,也跟着飞了进去。

一路上,飞飞停停,吕叶青跟在黑龙使的后面,越看越心惊,越看越羡慕。前面这真灵鬼修,似乎无所不晓,无论什么样的禁制,一看便知关窍所在,功法修为更是通玄,往往随手潇洒一指,便有石破天惊之效,而且鬼气森严,气度不凡,显然是极为上乘的正宗鬼道功法。

待过了半山腰,黑龙使却停了下来,驻足回望着清静峰方向,一言不发。吕叶青恭恭敬敬地站在其身后,垂手而立。此刻身在清静峰上,有禁制阻隔,自己修为不够,也不知道清静峰上又发生了什么变故,是否全真教和正一教又在火拼?

这些,吕叶青却是只能在心头思量,却是不敢出言打扰前面这老者。不过很快,韩双便看到清静峰方向传来一股凌冽的剑光,这股剑气伴随着隐约龙吟之声,刺开罗刹峰层层黑雾,在自己眼前一晃,便有消失不见。

站在前方的黑龙使,嘿嘿一笑,“黄龙剑!”随即又大袖一挥,带着吕叶青,一边迈步向前,背身对着吕叶青说道,“鬼道也有仙缘。先前,你不舍得将你师傅和师兄的白骨祭出,非得耗费自己双手血肉。文某,不喜欢,又喜欢。但你自己终归要有一个选择。”

吕叶青神情复杂地望着自己白骨粼粼的双手。

却听见黑龙使一边缓缓向前飞,一边吟唱道,“三千里外无家客,七百年来云水身。行满蓬莱为别馆,道成瓦砾尽黄金。待宾榼里常存酒,化药炉中别有春。

积德求师何患少,由来天地不私亲。”俨然一副文人墨客的样子,所吟唱的正是吕纯阳的诗句。

清静峰上,一把巨剑横在那里,周围龙影飞翔,其纵横剑气,直冲云霄,好一会儿,方才在发出阵阵龙吟轻响之后,消失不见。

青竹观和观月潭之间,有一处百丈石壁,光滑无比,似乎是上界仙人一剑挥下而形成。

天机子和玉真子、灵宝子等人,看着石壁中缓缓显露的洞口,相互对视一眼,点点头,走了进去。

洞内深处,一个石台上端坐着一名中年道士,其双膝之上,横着一把金光闪闪的宝剑;此刻,这名中年道士,正低着头,一手握着剑柄,一手轻轻地摸着剑身上那些古朴的花纹。

直到天机子三人走到跟前,这名道士方才抬起头,稽首道,“玄机子谢过三位前辈!”

天机子回礼道,“玄机道友,举手之劳,无需言谢。既然道友与黄龙剑有缘,我等自当顺其自然。”

这名中年道士,正是玄机子,佟羽春。庐山大阵开启之后,玄机子炼化在体内的黄龙剑,顿时生出感应。玄机子,趁着全真教与正一教大战之际,潜伏进入清静峰。刚进入当日得到黄龙剑的洞穴,那黄龙剑便自动飞出,玄机子飞身上去,刚握住把柄,黄龙剑却破空而去,直接带着玄机子朝着峰顶上空声势浩大的剑气漩涡飞去。

幸好天机子与玉真子出现,将宝剑拦下,又助玄机子手持黄龙剑,从峰顶那湮灭空间,退回到洞中。又与随后赶到的灵宝子,一起洞外护法,玄机子方才又重新掌控了黄龙剑。

庐山大阵运转,六峰开启,以待有缘人这黄龙剑便是清静峰的一把钥匙。持有它,便可以主导清静峰一二。是以,方才玄机子一试之下,才有那么大的动静。玄机子,喜不自胜,心道终于仙道有凭,当日费尽心机得来的黄龙剑便是自己最大的机缘。

此刻,手握黄龙剑,与正一教三位真灵大修,平起平坐,玄机子颇有点飘飘然,好在修道日久,随即按捺住心中杂念,对着天机子等人恭谨说道,“三位前辈,守护提携之恩,晚辈不敢忘。晚辈虽然出自全真教,但早已被逐出宗门,与那长清子势不两立。若有差遣,晚辈自当效力。”

玉真子呵呵一笑,“玄机道友过谦了。”顿了顿,又抚须道,“长清子将道友逐出师门一事,我等早已知晓。同门相残,我正一教却是最最忌讳的。如今庐山六峰逐渐开启,局势错综复杂,道友何不加入我正一教,也好为日后飞升天外天增加些许把握?”

这玉真子,人如其名,相貌堂堂,温润如玉,世人见之,如沐春风。可其与长清子一战,玄机子潜入清静峰之时,却是看的分明。玉真子早早地将九天绝灭神雷符藏在一颗青冥流星石之中,不惜自己三十六颗满天星陨石阵荒废,也要重伤长清子,其心计不可谓不深,不狠。

听到玉真子这一番话,玄机子虽然早有预料,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沉吟片刻,字斟句酌地答道,“全真教也好,正一教也好,其实都是我道门正宗,不过是一南一北罢了。前辈如此厚爱,玄机子何德何能,不敢不从。只不过——”

“但说无妨。”天机子站在那里,微微笑道。

玄机子面露迟疑,缓缓答道,“晚辈自从被逐出全真教之后,便与佛门修士悟虚、儒家修士刘伯温,相知相识,同生死共患难,并以道心起誓,一同谋划进入天外天。倘若他日功成,还须得对着二人一视同仁,照拂一二。”

这玄机子一开口,便是要去了三个名额。玉真子和灵宝子,双双望向中间的天机子。天机子闭目不语,片刻之后,缓缓睁眼答道,“此二人,皆是当世奇才,贫道听闻已久,早有一会之意,可惜缘浅难见。却想不到是玄机道友的好友,不知何时引见一二?”

玄机子,也正有拉人充场面,抗衡天机子三人之意,当下便说道,“这便正好。我那两位好友,对三位前辈一直仰慕不已。此刻只怕都已经上了庐山。且待晚辈通知一下,约个时日,便叫他二人前来拜会。”

“如此甚好!”天机子笑道,“明日我便主持大会,昭告天下修士,玄机道友入我全真教,位尊三清通玄威德大护法。”

这三清通玄威德大护法,乃是正一教中最具权势和地位的护法一职,通常由卸任后的天师,在晋升真灵境界之后担任。天机子此番安排,显然是将玄机子看作与自己同等之人。玄机子身为道门中人,自然知晓,虽然还有疑虑,但也万分欣喜,当即稽首道谢。

正所谓幽冥化魔为谁指,紫气飞阳拔剑迟。

鬼龙漫吟真人词,道门清静说相知。

第一百六十章 幽幽漫

当初,悟虚传音,说道自己要镇守下关,不上庐山。玄机子以为悟虚只是一时热血,随口说说,是以还满打满算地对着天机子等人说悟虚和刘伯温此刻想必已在庐山,说不定,悟虚跟着那帮和尚喇嘛上了清静峰,刘伯温随着马夫人直闯浩然峰。

哪知道不但悟虚此刻还在应天府西北,对江而立。实际上,就连刘伯温,也依然留在黄天荡,一线作战。因为马灵华根本就没有通知刘伯温一同前往庐山。

这一点,悟虚暂时也不知道。当时庐山大阵运转,六峰开启,天下灵气剧烈波动。悟虚站在江面上,眼看着,从敌方连绵军帐中,从身边性空大师的座椅上,从东海之滨,西岭之丘,从人世间无数角落,无数身影,直接朝着庐山之巅而去,放佛人世间在举行一场真正的节日,无数明星,奇装异服,流光溢彩,摇摇升起,天空中一片灿烂。

当东海之处飞来一群声势威赫的修士队伍,浩浩荡荡,三道乳白色的儒门正气,横贯夜空,从悟虚头顶飞过之时,悟虚便知道,这是东极岛赵浩然等三位真灵大修士,而后面招摇而过的浓烈的妖气,便是东极岛那些妖修们。他们高高在上,无一不是气势外放,沿着滚滚长江,朝着庐山急速飞去,经过应天府之时,偶尔低头一瞥,看向悟虚及江边的军士这些渺小的蝼蚁。

悟虚,抬起头,依稀放佛看到一名女子,白衣飘飘,滑过天边,如谪仙,如流星,如一道最美的烟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悟虚缓缓取出一枚白色玉符,灵力微微灌入,玉符顿时光点闪动,已经开启,随时等待悟虚传讯。

紧紧跟着赵浩然的郭敏,似乎心有所感,微微减缓速度,取出一片玉符,耳边却传来赵浩然中气十足的声音,“什么时候了!快快紧随为师!”

郭敏,一边疾飞,一边手持玉符,目望去,只见下方灯火通明,人影如蚁,长江蜿蜿蜒蜒,便如沟渠一般,匆匆对着玉符说了一句,“你到了莲法峰了?”

听着玉符中传来的急切问询,悟虚望着对岸的隐约可见的元军战船,答道,“还没有。”

传讯玉符是一对一对的,若是通讯两人相隔很近,传讯玉符上的光亮便越是明显。。

玉符上的白光,越来越淡,悟虚看了几眼,索性撤去灵力,将其收回须弥戒。顿时,四周又陷入了无边夜色之中。

悟虚又从须弥戒取出一片玉符,灌注灵力,周围重现光亮,但等悟虚说完话之后,那光亮久久没有变化,手中的玉符宛如一个死物。到了最后,那微弱的光亮也似乎显得阴渗渗的。

江风吹过,悟虚遍体生寒。

“彤儿,你在哪里?”悟虚喃喃自语道。

眼下,距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悟虚决定,再次前往对岸凤凰山一带,寻找赵彤的踪迹。

。。

应天府西北方向,长江对岸的老山区域,元朝大军驻扎之所。因为庐山有变,不但喇嘛教众多高手,包括多吉等人,尽都离去,王保保早早传下军令,调整布防,严令加强戒备。本就守卫森严的老山军营,更是如铁桶一般。

但,淡淡的月光下,一道泛着白光的身影,犹如幽灵野鬼一般,漂浮不定,速度飞快地穿梭在老山上。

很快,众军士和一些低级喇嘛,便认出,那白光中之人,便是上半夜飞到大帐之上,演练法界生莲的弘法长老,悟虚。只不过此刻,悟虚面无表情,周身白光散发着一股寂灭的气息,放佛是一个移动的火药桶。众人皆不敢阻拦。好在只要不招惹,悟虚便不会理睬众人,只是犹如鬼魅一般,飞快地掠过。

不消一会儿,便有人上报到王保保那里,言道,悟虚朝着凤凰岭方向飞来。王保保沉吟片刻,飞了出来,却见悟虚飞到凤凰岭上空,,“悟虚大师,两军交战,便是我等修士也有规矩。”

悟虚,也不答话,在空中稍一盘桓,便直接朝着大帐边的一处帐篷而去。正是赵彤先前被关押之所。

王保保,望着悟虚背影,挥挥手,命众军士无须阻拦,复自回到大帐中。

悟虚,闭目漂浮在昏暗的帐篷中,静静地感应空中残存的气息,忽然一睁眼。

外面的军士,见悟虚飞出来,径直朝着三皇子巴尔措达的寝帐而去。一边急忙又跑到大帐去禀报,一边在地上跑着跟着。远远地见到,三皇子巴尔措达的寝帐中飞出四名黑衣人,两人持剑,两人持刀,带着凛冽的杀意,朝着迎面而去的悟虚,齐手攻出。

这四人似乎是三皇子巴尔措达的死士,出手歹毒刁钻,不留余地,左右上下,带起四道黑气,将悟虚封杀在半空。

谁知,悟虚周围白光大作,一瞬间,冲到前面;四只手臂,从白光中伸出,轻轻地按在这四人胸前。

这四个黑衣人齐齐一声闷哼,化作一道黑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悟虚也不理会,一头扎进寝帐,飞旋一圈,见软榻上侧躺着一名彩衣女子,气若游丝,便一手将其摄入掌中,又飞了出去,朝着外面深重的夜色而去。

王保保立在空中,将这一幕幕看在眼里。下方地上,军士又单膝跪地,急报道,“禀大帅,那弘法长老,打伤三皇子贴身侍卫,将三皇子殿下的爱妃掳走!”

王保保罕有的露出一丝笑意,“待到三皇子归来,告知三皇子此事。”说罢,隐身不见。

。。

距离凤凰岭十余里的一个小山头,悟虚见后面没有追兵,缓缓降落,伸手将手中那名彩衣女子点醒。

那名女子,粉面黛眉,高高的鼻梁,红红的嘴唇,幽幽的睁开眼,圆圆的眼珠一转悠,懒撒地一摆手,冒着酒气,“你是何人?这是哪里?”语气慵懒,任性,仿佛还没意识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别有一番风情。

悟虚站在白光之中,复又冷冷地一指,点在这名女子的百会穴,幽幽的说道,“先前可曾看到过一名黄脸女子?”

百会穴,乃是生死大穴,被点中者,全身灵力运转不畅,更是无法动用神识;这名女子竟然毫不害怕,呆呆地望着悟虚,半响说道,“黄脸女子?可是上半夜,被殿下掳来,强自求欢的那个汉人女子?”

话还没说完,悟虚的右手便牢牢地捏在其脖子上。那名女子,翻着白眼,如上岸的鱼,直勾勾地对着悟虚。

悟虚收回带着惨淡白光的手,沉声道,“莫要装疯卖傻,胡诌乱言,在下虽然是佛门中人,但”顿了顿,一双空荡荡的无情之眼,死死地盯着这名女子,“佛门之中,既有低眉菩萨,也有怒目金刚。”

那名女子,此刻似乎方才清醒过来,一边以手抚颈,一边咳嗽,似乎方才被悟虚一手捏得难受至极,坐在那里,断断续续地说道,“你这和尚,好不粗鲁!不分青红皂白,竟然差点要置我于死地!”

随后,仰起头,对着悟虚说道,“实话给你讲吧,要不是我,玉体横陈,千娇百媚,引得殿下欲火大动,你要找的那名黄脸女子,怎么有可能免遭不测,又趁着那紧要关头,逃了出去!”

悟虚额头忽然裂开,显化出第三只眼,一缕金光定定的罩向此名女子。这名女子,被这金光所照,一声轻哼,身上涌起一层淡淡的黑气。

“你要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这是那女子的发簪。”那名女子吃消不住,甩出一支碧绿的玉簪。

悟虚摄到掌心,轻轻摩挲,这正是赵彤素日喜欢佩戴之物。

却又听这名女子说道,“那名女子也是朝着这个方向逃走的。你若不信,可以循此路线搜一搜,说不定便能找到她。”

悟虚搜寻赵彤下落,便是依仗着自己送给赵彤的那颗珍珠。当日,在元都,那颗珍珠,被悟虚以佛门功法炼制,留有悟虚法界气息。是以,悟虚才能在安丰城与容貌大变的赵彤相认,如今又是凭借此珠遗留的气息,入凤凰岭,闯巴尔措达寝帐,又顺着珍珠上的法界气息,带着这名女子一路飞过来。

此刻,这名女子在悟虚的天眼通震慑下,说出赵彤逃跑的方向与悟虚依据所赠珍珠的方向一致,悟虚倒是略微松了一口气,当日自己在珍珠上留下的法界气息不是很浓,几经波折,追寻到巴尔措达寝帐,又找到这个方位,已是不易;这女子之言,倒是可以佐证一二,也间接的表明,其并没有撒谎。

悟虚仔细感应了一下,忽然急速地飞去。

那女子大叫道,“臭和尚,你把姑奶奶扔在这荒郊野外,算什么事?!”居然光着脚丫子,跟了过来。

悟虚一路上,仔细感应着赵彤的气息,时而飞,时而停。那名女子一边追着,一边嚷嚷着要悟虚解开穴道,赔礼道歉,一直随悟虚来到了一处温泉处。

老山区域有不少温泉,这口温泉,方圆不过半米,涌到地面,成一个仅容两人落脚的池子,不过池水如沸,池子上空一直升腾着水蒸气。

悟虚,站在池边,定定地望着泉眼下方。那名女子追了过来,看到此处,一下降落在池中,躺在水中,发出怯意的呻吟,薄薄的衣衫在热水荡漾着,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

悟虚忽然一掌击打在水面,那女子猝不及防,顿时便被击飞到半空中,**的衣衫贴着酮体,曼妙的玲珑曲线,一览无遗。

那名女子娇声怒喝,身上红光一闪,将身上与衣衫的水汽驱除,随后,双手一翻,化作两只粉掌,向着悟虚击打过来。

哪知,悟虚却是一个纵身,跃进温泉之中,顺着泉眼,消失不见。

那女子气恼得很,当即也不顾有何危险,也从空中急坠入泉眼,单掌向下,朝着前面飞速坠落的悟虚追去。

这口温泉,甚是奇特。初始,越往下,越热;到了后来,却又越往下越冷。待到了地下十余里处,已然如冰窖一般,水流湍急,宛如冷冷刀锋。

跟到此处,这名女子,便见悟虚在前面停住身形,不断地打量着四周。

此处,已然是一片漆黑,悟虚手托龙珠,便只见周围一寸一寸地光亮起来,显然这水也是黑的!

悟虚灵力源源不断地灌注到龙珠中,温泉地底越来越亮,但两眼却越来越阴霾,自己的法界气息,到了此处荡然无存!赵彤的踪迹完全失去!

半响,悟虚缓缓转身,看着跟来的那名女子,其此刻正潇洒自如地漂浮在水中,无悲无喜地沉声问道,“莫要以为小僧不知道,先前小僧以天眼通照射过你,你乃是魔道修士;此处魔气浓郁,你诱骗小僧到此,究竟有何所图?!”

那名女子,仰头哈哈大笑,笑声在水中曲折回荡,幽深无比;身影逐渐淡去,在水中光怪陆离,犹如万千妖魔,朝着悟虚汹涌而来。

正所谓头上流光又溢彩,手中玉符复惨淡。

身心寂灭无情眼,且看魔影幽幽漫。

第一百六十一章 魔影乱

“久闻喇嘛教曼陀罗法界,诸佛加持,威力无边,奴家杨颖蓉今夜想要向大师讨教一二。”这名自称杨颖蓉的女子,声音娇媚无比。

随着其声音忽远忽近、忽大忽小地传来,泉底之水越发阴冷,而且更是分作数道,挟裹着低沉的魔音,绕着悟虚缓缓移动。

“若是大师能从奴家这小小的玄阴蕴魔阵中闯出来,奴家便告之那位赵姑娘的去向。”杨颖蓉站在一处,粉唇娇滴滴,玉手舞翩翩,向着泉底打出道道灵诀。

悟虚悬浮在黑色水球中间,耳听杨颖蓉之言,也不答话,手托龙珠,将水中传来的无形恶臭挡在外面,同时单手持印,身后法界微现,一团祥和白光将己身笼罩。

杨颖蓉见悟虚浑身气息一变,从方才沿路而来时候的阵阵杀伐寂灭气息,复又转换为祥和恢宏的法界气息,不由脸色微变,咬咬牙,取出一块指头大小的黑色石块,双指如剑,点送到泉底。

泉底顿时升腾起一股浓烈的魔气,在杨颖蓉的手诀牵引下,飞快地涌入包裹在悟虚周围的水球之中。

顿时,周围泉水如墨汁一般,传来巨大的拉扯和压迫之力,水流移动旋转,带出的不是寻常的水声,而是重重魔音。随后,无数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的扭曲身影,直接进入悟虚的法界之中,绕着悟虚神识之体,咆哮不已,过了片刻,又化作无数妙境,或仙山云海,或美女歌舞;如是,循环。

悟虚的神识之体,在法界中,不惊不怖,口诵《观音菩萨普门品》。

那杨颖蓉见这玄阴蕴魔阵所化的水球中佛音不断,佛光渐增,便知道自己打错了算盘。这温泉底布置的玄阴蕴魔阵,先前是为赵彤而设。自己在巴尔措达的寝帐中,见悟虚一身散发寂灭之气,两眼无情,原本想将其引到此处之后,借着阵法,引悟虚入魔,哪知道在悟虚先是用天眼通看穿自己,而后在阵法的袭击下,猛然警醒,又用反倒恢复常态。

此刻,见水球内的情景,杨颖蓉知道不能将悟虚困住,当机立断,心疼着刚刚耗费的一颗魔石,娇声道,“大师果然是得道高僧。”随后停了手势,一边朝后飞去,一边缓缓说道,“奴家言而有信。赵姑娘,此刻已在庐山囚魔峰。”

待到水球散去,悟虚出来,杨颖蓉已经不见踪影。

泉底石头,上面有几处熏得漆黑之外,毫无异常。周围浑浊的泉水,显然还残留些许魔气,依旧还是那么阴冷刺骨。

悟虚皱眉,“人世间已经许久没有出现魔修了,自己也只是从典籍上偶尔看到一些描述,想不到今夜竟然亲自遇见,还略微交手。这叫做杨颖蓉的女子,也不知道是什么门派的,年纪轻轻,但似乎功法诡异,修为也不在自己之下,难道魔门修士都是如此厉害?”

随后又想到赵彤在囚魔峰的消息,悟虚直觉杨颖蓉并没有骗自己,而且赵彤先前肯定到过这里。

囚魔峰!难道赵彤真的被魔门修士掳到了囚魔峰?

悟虚急忙朝着上方飞去,经过凤凰岭之时,忽然停了下来,正要对着大帐向王保保传音,却见眼前一道白光从身后闪过,王保保微笑着站在了自己面前。

悟虚当下也来不及多想其他,站在空中,大声说道,“你们军中藏有魔门修士,方才我与那叫做杨颖蓉的女子交过手。”

王保保,一惊,面露迟疑,“杨颖蓉是谁?难道便是三皇子的爱妃?可是三皇子的爱妃,不叫杨颖蓉,而是叫做藏族女子,名叫央金卓玛,乃是巴普活佛亲自授记取名,而且央金卓玛并非修士。”

悟虚合掌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奉生道友,我们都是佛门中人,虽然如今各自为战。但降妖除魔,乃是我佛门中人的本分。如今元室居然出现魔门修士,还望道友彻查此事,并向班禅咯巴大喇嘛和八思巴老国师禀报。”

王保保随即也合掌回礼,“这是自然。如今两军交战在即,弘法长老若是不避嫌,请入大帐一叙。”

悟虚见王保保如此轻描淡写,知道王保保不信,其最后的言语,似乎还借着两军交战之语,隐隐有怀疑自己借此扰乱军心之嫌。

望了望下方虎视眈眈的元军,又看向高深莫测的王保保,悟虚知道此刻多说无益,向着王保保拱拱手,“眼下,庐山热闹得很,多吉师兄等,都已经去了,道友难道不去看看?”

王保保,笑道,“我是师门有命在身,要讨伐逆贼,平定天下,建立人间极乐世界。弘法长老呢?”

声音不大,但在静谧的夜晚却是回荡不已。下方军士,顿时山呼海啸;而在悟虚耳边,不知怎的,却似乎师门二字咬得最重。

悟虚深深地看了王保保一眼,随后孤单单的身影消失不见。

王保保在脚下那些军士的欢呼声中,嘴角显出一丝真正的笑意。

悟虚一边往应天府方向飞,一边心潮起伏,“师门?自己的师门在哪里?将自己逐出山门的花莲妙法宗被全真教夜袭,自己未能前往;在天源延圣寺待了大半年,一直未正式拜入八思巴座下。东海普陀岛?观音菩萨也只是普通传法,而且至从传下海音螺,在与赵浩然等大战之后,便再也没有显圣过”

飞到长江南岸,下关要塞,悟虚随手画出自己此番前往对岸老山区域所了解的军情,交给陆仲亨和郭英,便急匆匆地回到自己的寝帐中,神识入法界,面对左面莲海观音壁画,口诵《心经》,默起念,欲观音显圣。

谁知心经诵出百千遍,壁画毫无反应,更莫说观音菩萨显圣。又想到了当日,观音菩萨不留自己在宝陀寺,守护普陀道场一事,悟虚停了下来,心头乱糟糟的。

郭敏离我而去,赵彤被掳囚魔峰,花莲妙法宗荡然无存庐山仙缘隐隐开启,八思巴、元法大师,还有刚才还与自己说话的性空大师、马灵华、章溢,还有玄机子、刘伯温,都纷纷前往,自己是否还要守在这应天府长江边?没有师门的那种归属感孤独感的缺失,挑起千头万绪!个人情感,修行追求,佛法教义。这些交织在一起,悟虚心神激荡,理不清,看不明,神识之体在法界中如坐针毡。

正在此时,须弥戒中一枚玉符亮起,悟虚摄入法界,刘伯温的声音传来,“悟虚大师,现在身在何处?刘某适才在黄天荡,发现了魔门修士。”

悟虚遂将自己今夜与那自称杨颖蓉的魔女交战,及随后与王保保对话,告知刘伯温。

刘伯温便大笑道,“我先前还只是依据蛛丝马迹有所猜疑,如今听大师这么一说,元军果然隐藏有魔门修士。此乃人神共愤之事!若是昭告天下,则不但元军完全失去大义,便是喇嘛教也恐怕再难短时间襄助元庭。”

悟虚问道,“你有证据么?就算抓住几个魔门修士,对方也可以说,这是魔门暗中潜伏,顶多只是失察,甚至说交战之际,我方栽赃陷害,推得一干二净。”

刘伯温又笑道,“有这么简单?虽说,修士术法玄妙,对方大可以有诸多借口和搪塞;但反过来,修士之间,难道还真凭所谓的人证物证?心证罢了!只要认定了,那便是不死不休,难道还走凡俗之间的三堂会审?我等只要将此消息散布出去便是!”

这倒也是。悟虚略一思量,便表示同意,但又对着玉符说道,“可眼下,众多修士,都已经离开双方军队,赶往庐山。消息散布出去,所起的作用似乎也有限得很。”

刘伯温那边想了想,说道,“只要你我出面,将消息传遍天下,说那随军皇子,堂而皇之地勾结魔女,主帅王保保,喇嘛教,也断难脱了干系!那边自然天下修士侧目,喇嘛教及元军必然有所顾忌,短期之间,不会南下?”

这番话,说得悟虚心中一动。自己与刘伯温放出消息,天下侧目,喇嘛教和元庭为了自证清白,必然暂停攻势。

悟虚正要应允,忽然脑海里浮现王保保和自己对答时候的风轻云淡,高深莫测,不由陷入了沉思。

那边,刘伯温,见悟虚久久没有回音,急切地说道,“今夜一过,元军三十万大军,多路并进,应天府危矣!”

悟虚,忽然问道,“若是魔门就是想出现这种局面呢?我们放出这个消息,大造舆论,实际上影响到的是喇嘛教。元庭在世俗界很好解释这个,无非是打嘴仗,也难保他要真的一意孤行,大军进攻;可我们要是在天下修士中,指责喇嘛教,勾结魔门,这个后果,孰难预料啊!伯温兄,真的打算彻底撕破脸皮,竖此强敌,纵然到了天外天,也是不死不休?何况,仅凭目前的所知,还真的很难断定,喇嘛教勾结魔教?”

悟虚此言一出,玉符久久没有声音响起,显然刘伯温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悟虚通过方才与刘伯温的一番交谈,心神集中起来,反而清明了不少,又想到王保保在自己飞走之前的那句话,似乎故意将“师门”二字以某种秘法传送到自己耳边,引得自己方才心神大乱,不由更加谨慎起来。

遂又将王保保对自己的“小动作”,通过玉符,告诉了刘伯温。

没过多久,玉符中便传了刘伯温夹杂着苦笑的传音,“此事,你那师弟已经知晓。”原来,刘伯温当时察觉有异,觉得敌军中可能又魔门修士,便告知了冯胜,建议其稍微改动了自己在黄天荡布下的九宫八卦阵。谁知,冯胜,立刻便禀报给了朱元璋。

悟虚听完刘伯温传音,还没想好怎么回答,须弥戒中沉默许久的一片玉符亮了起来,正是多日以来,因为征战不休,未曾联系的朱元璋与自己的传讯玉符。

悟虚开启玉符,便听到朱元璋兴奋地说道,“师兄,想不到元军和喇嘛教,勾结魔教!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这是自招天谴,人神共愤!我已着人详加打探,并急告各路英雄豪杰,以及全真教等名门正派!”

悟虚手持玉符,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果不其然,不出悟虚和刘伯温所料。当夜便有不少修士飞到应天府附近的长江沿岸,搜寻所谓的魔教修士;悟虚与刘伯温,更是接到了无数传讯,询问此事。因为虽然众说纷纭,但都说消息源头来自二人。

刘伯温那边不知道,悟虚这边,不但元法大师等人传音求证,八思巴也传来信符,还有那素未谋面的班禅咯巴大喇嘛也有法旨飞来,甚至黑龙使文天祥也来凑热闹,以黑龙令传音相询。

正所谓温泉蕴魔法界出,一声师门意踌躇。

修士斟酌心证难,君却传言乱天数。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上庐山

这个夜晚,悟虚和刘伯温非常的忙碌。因为,一夜之间,人世间,无论是修士世界还是凡俗世界,都在流传着元朝乃至喇嘛教和魔教有所勾结的消息。

而亲眼所见之人,一个是佛门修成喇嘛教曼陀罗法界的悟虚,一个则是天文地理无所不晓的当世大儒刘伯温。加上庐山六峰开启,神魔**乱天大阵,要想真正开启运转,则囚魔峰须得有真灵魔修入驻。

两相印证,似乎不言而喻,消匿多时的魔门,又将现世。至于元廷和喇嘛教是否与魔门有所勾结?既然有人放出这个消息,那边足够了。且看元廷和喇嘛教是何反应便是。这便是绝大多数修士的想法。

当然,在这之间,也不乏立即表示震惊和愤慨之人,比如元法大师、八思巴大师。

这个消息传出后,直接影响便是,如刘伯温所料,元军暂停了攻势,喇嘛教在莲法峰当着众修士的面,以声密传下谕旨,令王保保严加追查,详细说明此事。谕旨虽然寥寥数语,但用词古朴,显然是出自那班禅咯巴大喇嘛之手,然后,话锋一转,邀悟虚和刘伯温上庐山,共商同伐魔门。随后,又有两道淡黄请帖影像从莲法峰上飞出,朝着应天府方向飞去。

下关,悟虚,手捧着一个铜黄色的转经轮,面色沉重。十几个暗红的藏族文字,随着无风自转的经轮,不断地,一个一个,浮现在悟虚眼前;不用去细看,神识便传来一个年轻而又威严的声音,要自己速上庐山莲法峰。

转经轮,这哪是请帖,这是宗门法旨啊。班禅咯巴大喇嘛,将自己当作喇嘛教弘法长老,传唤自己前往。而且这转经轮,旋转不息,那暗红色的藏族文字,周而复始地从经轮上飞出,围绕着悟虚飞舞,那滚滚禅音在神识中一浪接一浪,一浪高过一浪。

这时,刘伯温有传音来,其目前的遭遇也与悟虚类似。

“他难道还要将我二人强掳去不成!”悟虚恼怒道。

“眼下元军暂停攻击,王保保先要给天下修士一个交代,保证军中没有魔门修士,天下大势不容魔门染指。算起来,也要有数日,你我何不趁此机会,上庐山看看?”刘伯温在那头,缓缓说道。

此言传来,悟虚便再也忍不住,“也好!此刻元军喇嘛大多去了莲法峰,我等又尽数将元军的部署与意图探明,我那师弟朱元璋,有这几日空闲,调兵遣将,从容布置,料也无什么差错。”

说到此处,两人便收起玉符,各自从下关和黄天荡飞起,在长江上,肩并肩,朝着庐山而去。

此刻,已是天明,红日共大江一色,清风随白鹤相伴。距离庐山越近,灵气越是充足,悟虚的神情却是越是沉重。

待飞入庐山之巅,刘伯温不由出言问道,“庐山六峰之名,久已闻之。其中,仙气飘渺,生机盎然,又以一直有传承的莲法峰为最。只可惜昔日不得其门而入,不知上面是何人间仙境?”

悟虚,忽然一边加快速度,向着前方烟霞疾飞,一边浅吟低唱道,“青峰隐隐云茫茫,木鱼声中甘泉淌。弟子诵经嫌日长,身披彩霞走四方。”

吟罢,其身已经闯过众多侧目而视的修士,飞到了莲法峰前,将手中转经轮轻轻地往前送出。片刻,莲法峰半山腰外缭绕的云雾,分开一道缝隙,金光闪耀中,八思巴大师、元法大师,飞了出来,望着悟虚含笑点头。

旁边那些峰外的修士,见这两位居然亲自出面迎接,纷纷动容。

“这悟虚大师这么了不得,居然惊动八思巴大师、元法大师两位真灵修士亲自出面迎接!?”

“怕是有什么玄虚吧?!那玄机子手握黄龙剑,正一教的三位大长老,今日要昭告天下,住持大会,授其大护法一职;难道这悟虚大师,也是如此?”

“没见识了吧?莲法峰,木鱼影像已经完全显现,还在昨夜被全真教*控着攻击正一教,显然已经是被完全掌控。”

“那却是为何?难道是抢徒弟?”

“瞎说!这是来当着众修士的面,问罪的!”

八思巴、元法大师两位佛门高僧,一向慈悲为怀,众修士倒没有先前的畏忌,压着声音,在那里叽叽喳喳。

悟虚耳也是想不到八思巴大师、元法大师会亲自出来,来不及多想,急忙上前,合掌恭敬作礼,“悟虚,参见两位大师。”

八思巴望着执礼甚恭的悟虚,仔细端详了一阵,随即微微叹了口气,传音道,“如不是元法大师提起,你又主动说明身份,贫僧也不敢相认。如今你明心见性,回复本身,可是受过观音菩萨菩提圣水洗涤?”

悟虚当日从东海归来,回到应天府,与元法等人相见,也只是大致说了一下承蒙观音菩萨点化,却未曾说到具体情况;见八思巴一口道出菩提圣水四字,心中暗自惊讶,想不到八思巴。

因为八思巴是单独暗中传音,悟虚也传音回禀道,“大师境界参天,天眼之下,无所遁形,正是如此。”随即,将一道神念,通过法界,传到八思巴法界之中,略微显示了当日的情景。

八思巴面色沉静,忽然问道,“昨夜,汝可曾遇到魔门修士?”

悟虚愣了愣,依旧合掌,答道,“确有此事。”当即,当着八思巴与元法大师,还有众修士的面,将温泉下,与那名叫杨颖融交手的情景,大声说了一遍。

当下便有人惊呼不已,“玄阴蕴魔阵!?我在师门秘籍中看到,隐隐提及,似乎此乃孕育魔胎之阵。”言语间,得意洋洋,似乎师门秘籍因为记载有此事,便身价倍增,师门也显得源远流长起来。

八思巴大师微微面露不悦之色,全场顿时又鸦雀无声。却听其,随即又问道,“那你又如何断定,元庭,甚至我喇嘛教,便与魔门修士相勾结?”

说到后面,语气已经隐隐有些责备之意。

本是围拢过来,看热闹的,众修士,随即悄悄地离悟虚及其身后的刘伯温,又散开数里。

悟虚默然,八思巴一针见血,问到了关键处,单凭自己与那自称杨颖蓉的魔女温泉之下相斗一场,确实不能证明元庭和喇嘛教便与魔门有所勾结,哪怕她是元朝三皇子的爱妃。

但叫自己怎么说?难道当着全天下修士的面,说自己的师弟朱元璋,在天下争霸中,因为难以抵御元军,便捕风捉影,造谣生事?且莫说,朱元璋要面临什么,那江南一带的老百姓,面对元军铁蹄,又会陷入如何悲惨的境地?

悟虚不由望向从莲法峰下来之后,一直语言未发的元法大师。只见,元法大师,对着自己微微摇头,缓缓走出来,说道,“看来,须得将三皇子巴尔措达找来,问个清楚?同时还得劳烦八思巴大师,向远在雪山的巴普活佛求证一二。”

八思巴对着元法大师一稽首,又对着悟虚及众修士说道。“此事一起,我便传讯巴普师弟,并无问题,央金卓玛乃是雪山土生土长的藏人女子,且并未修习任何功法。至于巴尔措达,”

八思巴说到此处,顿了顿,众修士屏息凝神,却见一道身影,从庐山之巅的茫茫云海中,急急飞奔到八思巴面前,三叩九拜,口中连声道,“老国师,我冤枉啊!我与央金卓玛相识于雪域高原,一见生情,恩爱携手五年有余。这其间,朝夕相处,她哪里是什么魔门修士!若真如弘法长老所说,那也恐怕是有魔门妖人,从中作祟。”言辞凄切,正是悟虚许久不见的三皇子巴尔措达。

八思巴额头忽然出现一只金色眼珠,对着巴尔措达额头,射出一道金光。片刻,徐徐收回,恢复原样,望着悟虚,沉声说道,“贫僧以天眼通观之,巴尔措达并未撒谎。且不论,那央金卓玛是否是潜藏已久的魔门修士,便是,巴尔措达也不知情。”

悟虚心中一震,八思巴真灵境界,动用天眼通,察看区区凡尘修为的巴尔措达,那自然是没错的了。看来,元庭和喇嘛教,并没有与魔门勾结,那杨颖蓉恐怕是夺了央金卓玛的舍,而刘伯温在黄天荡所看到的那些魔门修士,只怕也是平素潜藏在元军之中的。

众修士,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虽然,大多都觉得元庭无道,气云已衰,天下凡俗英雄逐鹿中原,但这毕竟是凡俗之事,就算要干涉,悟虚和刘伯温此举也是显得太过了。

八思巴飞出莲法峰,当众质问悟虚,不单单是说给这些修士听的,更重要的是说给清静峰、浩然峰,乃至罗刹峰上的真灵修士所听。等了片刻,见这三峰都没有任何声音传来,不由叹了口气,以眼神止住悟虚说话,把目光落在了悟虚身后的刘伯温之上。

“青田道友,若是我喇嘛教的情报没错,是你在黄天荡看到元军之中,有几个极似魔门修士之人,随后告知了守将冯胜,那冯胜又告知了朱元璋?”八思巴,目光如炬,对着刘伯温问道。

刘伯温到了此刻,急忙拱手答道,“禀大师,伯温昨夜确实见到不少魔门修士,领着元军登陆黄天荡,与伯温交手。”

“那你又如何断定我喇嘛教与魔门勾结?!”八思巴还是那句话,只不过口舌轻吐,声若滚雷。

刘伯温头顶顿时浮现道道金光,耀眼无比,似乎随时会随着八思巴的一句话一个字,从下而降,将其吞没。

围观的众修士又纷纷急速后撤,这八思巴老国师,显然是放过了悟虚,要找个替死鬼,拿刘伯温开刀。

悟虚急忙飞到刘伯温身前,朝着八思巴和元法大师说道,”大师息怒,当夜我与青田兄,玉符传音,两相印证,确实觉得颇为可疑,但也没有定论,只是,只是”

悟虚说到这里,却是不好再继续。此刻事情已明,自己和刘伯温昨夜思虑再三,又未曾决定大造舆论,散播消息。但怎么说呢?一则毕竟是因自己与刘伯温而起;二则,难道将责任推到冯胜和朱元璋的身上?

悟虚不愿八思巴怒火之下,刘伯温有什么闪失,又不忍将冯胜抛出做替死鬼,还连累到朱元璋,乃至江南民众。是以,飞到刘伯温身边,话说了一半,便“只是只是”说不下去了。

忽然,从罗刹峰传来黑龙使的笑声,“元军中出现魔门修士,难道元庭和你们喇嘛教便完全没有干系?”

八思巴,对着罗刹峰,一脸严肃,“道友,鬼鬼祟祟,何不现身一见?”

黑龙使文天祥,干净利落的回道,“没空!你要是有暇,尽可到我罗刹峰来!”

“有空没空,本仙子都不会坐视我儒门中人,因为揭发魔门,而受到那些心狠手辣的假慈悲的欺压!”浩然峰上,忽然飘出一把绸伞,停在刘伯温和悟虚的头上,将那道道金光尽数挡在了外面,正是先前马灵华大轿之上的紫罗伞。

八思巴微皱眉头,正要开口。

清静峰上,天机子的声音却又响起,“无量天尊!阴罡峰、囚魔峰,尚未真正开启。各位道友,却在这里为了区区捕风捉影之事,要大打出手?”随即话锋一转,“今日本教要举行大会,推选玄机子为三清通玄威德大护法,悟虚大师和青田居士,你二位作为玄机子的好友,不如暂且上来观礼如何?”

“天机子!玄机子乃本教长老,你们正一教还要不要脸!?”长清子恨意十足的声音,随之响起。

“我,佟羽春,早在大半年之前,便被你无端逐出全真教,并饱受追杀之苦!”清静峰上,宝剑若隐若现,玄机子运足灵力,将声音传遍了庐山之巅。

“你!你这个叛逆!暗害清静峰纯阳宗同门,将祖师爷的黄龙剑窃为己有,实在是该五雷轰顶,神魂俱灭!”长清子,彻底暴怒,但先前受伤较重,却是只能说说。

悟虚和刘伯温,此刻忽然收到玄机子的玉符急促传音,要悟虚与刘伯温上清静峰;相相视一眼,又各自摇摇头。

此刻,虽然可以躲上清静峰,但自己二人一个佛门修士,一个儒门修士,上了清静峰,终归是格格不入。

正在此刻,八思巴似乎再也忍受不住怒气,半空中道道金光,犹如火红的铁水一般,朝着那紫罗伞倾泻下去。

只见那紫罗伞,缓缓旋转,泛起紫色光华,庇佑着下方的悟虚和刘伯温。

八思巴右手微微抬起,一支巨掌,突兀地出现在刘伯温面前。悟虚识得厉害,这是喇嘛教密宗大手印。急忙显出法界,将刘伯温挡在后面。

八思巴大怒,“本念皆属佛门,一再留情,谁知你居然毫无反省!”巨大手掌,五指并拢,发出万丈光芒,将庐山六峰中的茫茫云海映地通红。

业火炼狱佛手印!悟虚心中一沉。忽觉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只见元法大师,双手手腕靠在一起,缓缓打出手势,要将自己摄到其身边。

此刻,刘伯温虽然在先前浩然峰上飞出的紫罗伞庇佑下,无惧头顶金光,但周围的火光在八思巴的掌风下却是越来越大。

悟虚看在眼里,却见方才呛声的各峰真灵修士,仿佛又一个个闭关清修去了一般。急忙运转佛门功法,挥手一掌,将已经被定在那里的刘伯温,击向浩然峰。

只可惜,浩然峰便在此刻元法大师所处位置的后面,悟虚一掌击出,看着刘伯温借机向着浩然峰飘去,而自己因为反相的缘故,却是未能在元法大师的相助下,闪开八思巴的掌力。身轻似燕,在不断幻现出来的红莲一般的火焰包围下,随着八思巴的掌风,急速后退,向着囚魔峰飞去。

那些围观的修士,便纷纷叹息道,“这是第二个,被打入囚魔峰之人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众修士的断言,包裹着悟虚的朵朵火焰,将囚魔峰外的黑云烧了一个大洞。随后,众修士便见到,不一会儿,悟虚便脸色一变,显出惊恐的神色,随后,以手舞足蹈地姿势,背对着,飞快地向着囚魔峰飞去。

随后,便听得轰的一声,囚魔峰又复原过来,峰外黑云缭绕,生生不息,似乎刚刚大补一顿,精力十足。

八思巴和元法大师,此刻已经各自停止了功法施展,只是神情复杂地站在那里。

刘伯温在紫罗伞下,默默地注视着,两眼似有泪光。

莲法峰上,还有一名僧人,亦是如此。菩提树下,莲花池边。

正所谓三言两语动心凡,浅吟低唱上庐山。

合掌默对恩师问,难舍人间世俗安。

临死不找替死鬼,将心比心共患难。

此身虽向魔峰去,还有因缘暗羁绊。

第一百六十三章 英雄泪

虽然进入囚魔峰,并不意味着生离死别,刘伯温还是有一丝伤感,同时心中也有一丝暖意,他知道,佛门打算“放过”悟虚,拿自己了结“谣言”之事,而悟虚嘴上不能说什么,却最终毅然用行动站在了自己这边,将自己击飞,而被击入囚魔峰。

八思巴和元法似乎也没料到,悟虚会作出这样的选择。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是一种和佛门,和八思巴对抗的选择。按照修士的眼光来看,已经属于某种“大不敬”。

六峰之下的云海中,站在不同小山包上的众修士人,纷纷发起一阵低低的惋惜声。一个凡尘修为的小沙弥,大胆揭露魔门踪影,却被师门大师一掌打入囚魔峰,还有命在?

靠近阴罡峰的一处,张若月拉着陆妙影的手,悲伤地问道,“师傅,你方才为何不出手将悟虚大师救下?”

庐山六峰,正邪相间。莲花峰、阴罡峰、浩然峰、囚魔峰、清静峰、罗刹峰,依次相邻。是以,陆妙影和张若月所处的位置,便是离悟虚和刘伯温在所在的云头比较近,完全可以出手将悟虚救下。

陆妙影,轻轻地握了握情绪激动的张若月的手心,示意其安静下来,暗中传音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出手岂不是坏了他们的好事?”

“阿弥陀佛!”八思巴和元法大师,忽然齐声道了一声佛号,各自伸出一指,点在悟虚呈上的转经轮之上。便见转经轮,在两道一红一百的光芒中,飞到起来变作小山般大小,周围浮现出朵朵业火,状若红莲,发出恐怖的高温,似乎将空中融化大半,又有无数金身罗汉虚影显现,绕着转经轮四周,盘腿而坐,或吟或唱,声震云海。

云海上的众修士,在这两大真灵修士同时出手的威势下,莫不战战兢兢。

“悟虚,此事因你而起,你既然欲一力承担,那便以此经轮,在囚魔峰除魔卫道。”

“不囚魔不回转!”

众修士,便见那转经轮,化作一个红白相间的光点,没入囚魔峰。

八思巴和元法,意味深长的话语响遍庐山之巅,似乎是在嘱咐悟虚,又似乎是在告诫囚魔峰上的魔修。随后,转身联袂,飞回莲法峰。

“哼!”罗刹峰传来一声冷哼,随即便同浩然峰和清静峰一般,沉寂了下来,似乎也被八思巴和元法两人联手所震慑,一时不敢轻掠其锋。

。。

囚魔峰,一处漆黑的山石上,悟虚手握转经轮,脑海中回荡着八思巴和元法方才的一番话语,不由心潮起伏。

方才,八思巴一眼看出自己经受观音菩萨菩提圣水洗涤,便暗中传音,告诫自己,千万小心,不可向他人说出实情。若是有人问起,只可推说,又找了一具宿体,重新夺舍。又告知悟虚,暂时最好不要上莲法峰。

因为时间紧急,悟虚也不好细问,便说自己想上囚魔峰找赵彤,八思巴和元法都表示赞同。于是便有方才那一出戏。

当然,八思巴和元法既然提到要用刘伯温来陪戏,想来心中或多或少也是有点为悟虚开脱谣言一事,拿刘伯温开刀做了结之意。这便是只能心证了,说不得,不可说。

囚魔峰,以前在宗门莲法峰上,也曾远远地望见过。当时花莲妙法宗有严令,不许去往其他五峰,尤其是阴罡、囚魔、罗刹三峰。记得,有几次还和朱元璋等人一起,偷偷闯进来过,那个时候,鸟语花香,山清水秀,想不到,如今却是变了模样。不但气息变得幽暗,而且整个囚魔峰幽冷沉寂,不见一个活的动物,山体也似乎黑不隆冬的,那山茶花,也开得无比的诡异,居然是墨绿色,而且花盘大得离谱,足足有腰粗。

悟虚站在黑石上,望着脚下近乎凝固的山泉,虽然依旧清凉透彻,但冒着丝丝寒气,旁边一只冰雕的兔子,随风,哗的一声,化作无数碎片。

这便是囚魔峰真正的面目么?悟虚抬头,望着那高耸入云的山峰,自言自语道。

悟虚还记得,自己借着八思巴一掌之力,是算好朝着半山腰飞入的,哪知落脚之地,却是在峰底。而且,周围灵气厚薄不一,显然是有禁制存在。悟虚试了试,果然,飞了不到三百米,再也不能升高,必须得找到禁制破去方可。

悟虚不善阵法禁制,好在这峰底的禁制非常好找,似乎有人故意弄出来,略微考验进来之人而已。神识一扫,悟虚便发现,在前方十米的一处山壁上有一个宛如佛经中描述的夜叉般的头像,头有双角,青面獠牙,在那两颗獠牙之间,有淡淡的黑气喷出。

悟虚举起手中转经轮,向着这雕像击打过去,雕像应声粉碎。

这也太简单了,悟虚兴奋起来,不一会儿便破去了十余处禁制,来到了一处平台。这处平台,三面靠山,一面悬空,三个栩栩如生的恶魔雕像,斜斜地突兀而出,肩膀上长有双翅,左手手掌五指锋利无比,右手拿着一把钢叉,其下半身没入石壁中,却因为雕刻的*真,给人一种随时要从岩石中飞出来的感觉。

悟虚,一脚踏上去,便见三座恶魔石雕,微微泛光,眼眶中圆圆的石珠放出红光,身上的翅膀处刮起大风,平台上顿时飞沙走石。

悟虚还是第一次与活动的魔物交手,不敢大意,神识一边化体盘腿坐在法界之中,一边指挥着肉身手持经轮,挡住那三个飞出来的恶魔攻击。

三个恶魔雕像,三支石剑,还有三只魔爪,尽数向着悟虚袭来。悟虚不慌不忙,微转经轮,如是三转,转出三朵淡淡红莲,转出三尊怒目金刚。

佛与魔似乎相生相克,片刻过后,三个恶魔雕像化为满地石块,随后,中间那恶魔雕像原先所在之处的下方,缓缓开启一扇石门。

悟虚稍一踌躇,便迈步走了进去。

平台远处的一块漆黑的岩石后,一个脑袋慢慢探了出来,全神贯注地望着悟虚进去的那扇石门,眼神闪烁,似乎跃跃欲试,犹豫了许久,终究不敢现身,更不敢进去。

忽然,那颗脑袋往后一缩。

悟虚摇着头,从石洞里走了出来,又望了望四周,一纵身,又向着上空飞去。悟虚一边往上飞,一边心中郁闷,破了这么多禁制,连魔门山洞也打开,不但不见一个人,便是连一件魔门宝物也没寻到!当初设计这囚魔峰的魔门大佬,似乎也太吝啬了,自己在前世看了不少玄幻,闯关得宝,这是起码的情节和规矩,哪曾想自己在这囚魔峰却是白忙了半天。

正郁闷着,忽然心神一惊,猛地抬头,只见层层云雾上方,一个人影若隐若现,急忙加速想要追上去,谁知那人影也极快,几个呼吸便已到了十里之外。悟虚虽然看见,但身体停在空中,却是再难寸进,显然有需要破除禁制。

那条身影,似乎也觉察到了自己的所在,回首望了望悟虚,猛地转身,加快了速度。悟虚急得,“前方道友留步!”

禁制之中,声音难以传开。悟虚见叫了两声,便不复言语,眼睁睁看着,那人消失不见。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魔门修士,便这样溜走。悟虚心中不甘,飞快地跑到此处禁制所在,抡起转经轮一通打砸,飞升到新的最高处,对着阴森的山体,大呼小叫,高歌不止,似乎要一抒胸中怨气!又似乎想引起魔门修士。

“赵彤,你在哪里!?”

到了最后,悟虚忍不住大叫起来。声音回荡在四周,久久不歇。

。。

远远地一座山头,一名女子,披散着长发,俊美的面容,迷茫地望着下方怒气冲冲的悟虚,修长的手指不自不觉缓缓紧握,其锋利的指甲深深地扎入掌心,一粒粒黑色血滴,掉到脚下坚硬的岩石上。

岩石上顿时冒起一阵阵青烟。所谓水滴石穿,相传厉害的魔门修士一滴血,便能腐蚀世间万物。不一会,这名女子脚下岩石不复存在,化作半尺见方的黑色水潭,其深,不见底。

忽然这女子一昂头,微微侧身,只见五道身影,带着冲天煞气,急速地向其飞来,停在十米开外,恭恭敬敬地束手而立。正是那赣南五魔。

“本宫交待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这女子低声说问道,却是连正眼也没有看向这五人。

那五人面面相觑,似乎对这名女子极其恐惧。好一会儿,中间的老大,硬着头皮,抱拳躬身,对着这女子说道,“回禀圣女,众人似乎知道囚魔峰须得魔教中人方可进入,我等兄弟威*利诱,好不容易引诱了十余名进入峰中,一并安置在黯风台。”

“没用的东西!”那名女子厉声喝道。

顿时,这五人齐齐瘫倒在地,浑身抖索,发出痛苦的哀嚎,似乎体内有什么歹毒的禁制发作。

那名女子似乎很欣赏这种折磨人的感觉,过了足足一刻钟,方才手一挥,止住了这五人体内的禁制。

赣南五魔,顾不得先前的噬心疼痛,拜伏在地上,对着这名女子,以极其谄媚的声调说道,“多谢圣女开恩,属下定当竭尽全力,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这名女子,淡淡地朝着云雾缭绕的下方看了一眼,口中缓缓说道,“都起来吧。本宫赏罚分明,下面有一个小和尚闯了进来,你五人若是能将其*退,本宫便为你等魔气灌体,传授无上魔功。”

赣南五魔,顿时大喜,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朝着这名女子齐齐一躬身,“谨遵圣女法旨。”随即,凶神恶煞地向着下方飞去。

。。

悟虚方才破开三座恶魔雕像,打开的山洞之中,一个黑衣少年,摩挲着手中的黑黝黝的三刺叉,迟疑片刻,将灵力灌注其中,只听一声轻响,其浮升到半空中,散发出幽幽黑光,沿着莫名的轨迹,急速飞舞。

这少年双眼紧紧盯着空中的三刺叉,举起右手,食指冒出一丝黑气,缠绕在三刺叉上,然后食指冲着洞中一处石壁一点。那三刺叉,无声的飞了过去,尖端光芒一闪,原本坚不可摧的石壁裂开十尺深的裂缝。

这少年随即手指一动,将这三刺叉勾回到手中,化作三寸大小。看样式,似乎又是一支簪子。这少年顿时面露喜色,轻手轻脚的走出山洞,伸出脑袋朝外面四周看了看,随后化作一道黑光,消失不见。

不一会儿,这少年,出现在方才赣南五魔所站立的地方,下方赣南五魔的喊杀声似乎充耳不闻,只是静静地望着前面去凝视着下方的那名女子。

那名女子待赣南五魔的声音消失,方才转身看着这少年,以及其手中之物,忽然面露厌恶的表情,挥挥手,“这些东西,我不喜欢。你倒是用得着。”

那少年,一低头,恭恭敬敬的退下。

。。

赣南五魔一出现在自己面前,悟虚便有了几分高兴和快意。魔门修士终于注意到自己了,那么自己找到赵彤也应该是指日可待了。

打斗中,悟虚不由想到了自己与赵彤,从安丰城出来,万水千山,一路并肩作战的情景;又忆起,护着小明王之子韩匡,安全抵达滁州,当夜与赵彤的那一番颠龙倒凤的缠绵。。

心随经轮转,身若彩凤飞,不到十招,便叫这五人灰飞烟灭,魂飞魄散。

忽然心有灵犀地一抬头,这五人破碎神魂中,飞出一缕缕黑气,聚在半空中,显化出一个模糊的女子面容。

“赵彤!”悟虚一声大叫。

半空中熟悉的面容复又化作淡淡的黑色云气,随风而逝。

悟虚飞身上去,急转经轮,同时运转炼气诀,想要将这些黑气一丝一缕地收拢;但这些黑气,如有灵性的小蛇一般,向着四面八方、层层叠叠的的云层钻去。

这情景,正如当日安丰城中,刘福通利用四面山水屏风,驱使万千军士魂灵一般。

悟虚大喝一声,经轮升腾起火红的业火,想要将眼前这可恶的黑色云层尽数焚去。只见云层中落下无数冰冷的黑色雨滴,倾盆而下,将经轮转出的红莲熄灭,将经轮转出的金刚消解。

随后,黑云消散,晴空一片。

悟虚仰天长啸,悲愤不已!

正所谓心随经轮痴痴转,身若彩凤翩翩飞。

万水千山纵横情,烟消云散英雄泪。

第一百六十四章 魔女情

囚魔峰上,因为魔门禁制的缘故,处处阴暗。悟虚作为佛门修士,右手持转经轮,左手握小紫檀木佛珠,无论行走站立在哪里,都显得惹眼得很,仿佛是黑夜中的一盏明灯。

那名偷偷溜进悟虚先前破开的山洞,得到一把魔门法器三刺叉的少年,融身于囚魔峰无边魔气当中,远远地跟着悟虚。

每当悟虚破除一处较大的禁制,出现有洞府之时。这名少年,便待悟虚走后,潜入进去,片刻之后,便拿着一件魔门法器,欢天喜地地跑到那栖身于囚魔峰高处的女子。

悟虚心中是憋着一股气,沿途一路砸过去,似乎魔门修士不出现,赵彤找不到,便要将这囚魔峰砸得稀烂一般。只是这禁制,越往上越高深,威力越大。

此刻,悟虚来到半山腰的一处山坡。这山坡上,居然有一处高大的建筑,黑石为墙,墙上长满了青苔;绿瓦覆顶,檐角挂有白玉,风一起,当当直响。

悟虚走上前,定睛一看,正门上有一块缺了一角的木匾,上面有三个剑拔弩张的大字,“鬼斧门”。悟虚冷笑一声,名字如此俗气,又在半山腰,看来在当年,也是末流魔门。身上气势微微外放,两扇大门,发出纸质的微响,无风自开。

闪身入内,踩着石板上厚厚的枯叶,悟虚直奔中间的大殿而去。也许是因为悟虚的佛门气息,悟虚一脚迈入,不用搜寻,大殿的门自动合上,其上首位置的壁画上两个交叉的斧头,忽然化作实物,千钧压顶般,朝着悟虚当头劈来。。

半个时辰之后,大殿屋顶,忽然坍塌,悟虚飞到大殿上空,朝着这鬼斧门四处鸟瞰,随即降落下去,如风一般,顺时针方向,在鬼斧门上上下、里里外外搜寻了一番,最后又飞到空中,扬长而去。

一道黑影,如轻烟一般,飘入鬼斧门,轻飘飘、急匆匆地朝着大殿而去。

大殿中,上首壁画处,先前那两把斧头的地方,似乎刚刚被人生生扣去,露出底下石板。这条黑影,呆呆的望着空洞洞的壁画,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样?魔门法器,怎么竟然被他得了去?”

话音刚落,便觉全身灵力一滞,不能动弹。一到白光落在自己跟前,先前离开的悟虚,复又出现,手中经轮微微转动,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你跟在我身后多久了?”悟虚,看着眼前这个模样俊俏得有点妖异的少年。

“前辈息怒,晚辈并不是有意跟踪前辈。只不过,见前辈,大展神威,破除种种禁制,晚辈仰慕不已,这才冒死跟来,一睹前辈风采。”这少年,飞快的说道,仿佛所说之话,根本没有经过大脑,完全是潜意识的念头;换而言之,确实是肺腑之言,没有撒谎。

“莫要在小僧,面前虚头巴脑。不然,阿弥陀佛。”悟虚虽然自称小僧,语气却是刻意老道至极,却是拿出了前世与一些社会混混打交道的状态来,“你们宗门在哪里?今日可曾掳掠了一名女子到囚魔峰?”

“启禀前辈,晚辈韩双,原是紫阳门中人,六峰开启之后,随师傅前来,不想误入囚魔峰。”那名少年,语气沉重,声调萧索,好似对着前世警察叔叔的失足女,一脸的怅然。

悟虚哪里相信,手中经轮,泛起炙热的红光,将这韩双少年身上止不住冒起的黑气滋滋响融化。

韩双见悟虚暗下杀手,反倒放松下来,散去灵力,大有视死如归的之意。

“装!我叫你装!”苦寻赵彤未果的悟虚,一边大骂道,一边伸出左手食指,重重地点在韩双的额头上。

道道纯正的佛息,进入其体内,顺着经脉,摧枯拉朽一般冲刷着盘踞的魔气。

韩双,痛苦地呻吟着,喷出一口口黑血。

“说不说!?莫非要小僧对你进行搜魂!?”悟虚加大了力道。

其所言却并不是完全恐吓,就算不动用法界,悟虚也曾和多吉探讨过上师灌顶之事。所谓上师灌顶,除了极高深的,一般也是上师将一指一掌放在弟子额头之上,将自己生平所学和感悟传下;但这门功法也可逆用,反过来,上师以此洞悉弟子的识海。实际上,上师灌顶,必然也要考察弟子,很多时候,是正逆双用,先逆后正;只不过,不足为外人道也。

韩双,痛苦而倔强地微微侧头,望着远空,任悟虚宰割。

这时候,一道黑气从天而降,向着悟虚袭来。悟虚右手举起转经轮,正要转出朵朵红莲,尊尊金刚,却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想不到堂堂佛门高僧,也不分青红皂白,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赵彤!”悟虚不怒反喜,收回转经轮,放过韩双。

只见半空中缓缓出现一个女子,周身魔气缭绕。

这女子将韩双摄到身后,一边远飞,一边对着悟虚说道,“囚魔峰没有赵彤,大师还是去别处找寻吧。”

“休得诓骗小僧!”悟虚飞身紧紧追随。

那名女子似乎在囚魔峰来去自如,左闪由躲,悟虚全力追逐,却是沾不到衣边。

及至越飞越高,悟虚感觉似乎快要到了没有破除的禁制的极限,大叫一声,额头分开,施展天眼通,一道金光,誓要将前方这名女子完全看个清楚。

金光之下,黑气散去,那女子隐约隐约之间露出了真容,翩翩身形,弯弯眉毛,像极了赵彤。

悟虚刚要呼喊,却见,那名女子背身一甩手,一颗白色珍珠朝着自己眼睁睁的天眼袭来,随后,化作一丝黑气,消失不见。

悟虚只顾着细细端详那名女子,那珍珠快若流星,一下打入悟虚额头的天眼之中!悟虚大叫一声,额头留下了血和泪。

赵彤!

方才打入自己天眼的珍珠,正是自己当日在大都以佛法炼制之后,送给赵彤的那颗。

便是入魔,你为何又如此对我?!

悟虚跌跌撞撞地漂浮在空中,心中一阵绞痛,几欲坠落云层。

。。

囚魔峰最高峰附近,赵彤,面带白巾,正指挥着十几名修士,齐齐攻打一处禁制。这十几名修士,正是被赣南五魔引诱而来,于黯风台,受赵彤引导,转修魔道,随后在赵彤的驱使下,破解禁制,准备登入囚魔峰峰顶。

赵彤,站立在云端,看着这十几名修士,不断攻击着那散发着无边魔气的洞口,心中念头百转千回,“此处洞府,似乎需要吸收上千个修士的精血,方能得以开启。如此,才区区几十米名,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看着脚下浑然不觉,十分卖力的修士,赵彤忽然想到了安丰城中,刘福通的那四面山水屏风。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那四面山水屏风,不知道吸纳了多少义军将士的不屈魂魄,方有那般威力。而此处,自己要登上囚魔峰最顶峰,又不知道要多少这样的修士来填充?

自己前夜被点醒,始悟本是魔门圣女,又在玄阴蕴魔阵中,恢复一身魔功,随后又知晓这囚魔峰之事。潜入之后,方才知道,魔门也无多少捷径。自己想要真正开启掌控囚魔峰,想要完成刘福通的遗愿,兴兵灭元,也是要无边杀戮,尸山血海!

忽然,赵彤心头一痛,莫名其妙地想到了悟虚。

“你是佛门修士,我却是魔门中人,佛与魔,不两立。但愿我们都还记得最初的相遇,最初的心愿,推翻元庭。若是能在天外天相见,我们便再相见吧。”

百转千回,想到此处,赵彤,不由露出一丝微笑。忽然,眉头微皱,望向天空。

一道黑影,划过天边,降落在赵彤面前。

黑气中,莹莹笑声传来,韩双滚落在下方地上;一个妖艳的女子,款款走了出来,对着赵彤说道,“妹妹,你这新收的弟子,胆子倒不小,四处寻宝。幸好姐姐我恰好路过,方才让他捡了一条小命。”

赵彤神情复杂地看着这名女子,当夜便是其将自己引到玄阴蕴魔阵中,回复魔身!按辈分,自己还得尊一声师姐。

这韩双,本是自己见其被师傅岳飞阳陷害,打入囚魔峰,触景生情,心中怜悯,以幽冥化魔指救下;却又不想收为麾下,任其在囚魔峰四处游荡。想不到,却生出事端,被这杨颖蓉救了回来。

赵彤与杨颖蓉见过礼,一挥袖,将韩双送回到当初的山洞,“杨师姐,如今我魔门势单力薄,远远比不上莲法峰、清静峰等处。便是开启囚魔峰,眼下情景,也是不容乐观,不知道师姐有何见教?”

那杨颖蓉,轻声媚笑,“我虽然是你师姐,但你才是圣女。如何行事,我自当以你马首是瞻。若有差遣,妹妹宣旨便是。”

说完,身影一闪,渐渐消失不见。

。。

因为悟虚那一指渡来的佛息,韩双浑身疼痛,不断呻吟,翻来覆去。躺在冰冷的石台上,恍恍惚惚,似乎又回到了自己第一夜堕入囚魔峰的情景。

眼睁睁看着师娘泪流满面,自己却无能为力。脸庞被魔气熏得丑陋无比,胸口被师傅一掌击打之后,碎碎痛。一名女子,轻轻地一指,点遍自己全身,将自己体内灵气,悉数化为魔气。救了自己,也害了自己。

好,好!韩双迷糊中,连叫了两声好。那和尚佛息精纯,渡入体内,佛息与魔气相斗,斗他个天翻地覆才好!。

忽然,那女子又出现在自己身旁,低下头,吻住自己僵硬的嘴唇。

“师娘!”韩双在心底,喃喃呼喊了一声,隐约间一个软软的身躯压了过来。

。。

悟虚坐在鬼斧门大门前方的巨石上,心中一片冰冷。想不到,赵彤中招,变作了魔修!而且,虽然,似乎,认得自己,却不愿相见。

要是赵彤被魔门掳去,哪怕她身受酷刑,甚至被魔门修士污了清白!自己都可以接受!但就怕她自甘堕落!就怕她被人夺舍,如行尸走肉一般!

尤其是最后一种情况,悟虚想都不敢想。自己曾经夺过莫恩的舍,深知其中厉害。躯壳是她,但已不是她!

她其实已经死去,但她的躯壳却被魔人肆意驱使、玩弄、践踏!

悟虚不能面对这样的结果!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尔时十方无量世界,不可说不可说一切诸佛,及大菩萨摩诃萨,皆来集会。赞叹释迦牟尼佛。能于五浊恶世,现不可思议大智慧神通之力,调伏刚强众生,知苦乐法。各遣侍者,问讯世尊。。”

悟虚不由盘腿端坐,口诵《地藏菩萨本愿经》,俨然已经当赵彤已经香消玉殒。

一个苗条身影,浮现在半空,静静地望着悟虚。

赵彤!悟虚止住了吟诵,起身缓缓地走了过去。

“嗯。”那女子在一片黑气中,渐渐显出了身形和面容,微笑着看着悟虚。

悟虚也微微笑,伸出双手。

两道身影紧紧拥抱在一起。

黑云涌动,佛光闪耀,光与暗,纠缠在一起。

悟虚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法界中,无数飞天,彩衣鲜花,飘飘欲仙,似乎和贴面之人来到了天外天。

正所谓天魔原在身边伴,飞天是我心中乐。

峰中仍共痴痴爱,但求世间多春色。

第一百六十五章 还誓言

庐山清静峰,原本是古时道门清修之地;虽然不比其他五峰,清静峰只有孤零零的一座山峰,也没有附属之峰岭,但也许得益于道家清静无为合于道的缘故,清静峰却是万物并行不悖,飞禽走兽,绿树红花,处处可见。哪怕经过岁月的流逝,清静峰原先的道门修士,如黄鹤渺渺,仙云飘飘。

这一日,清静峰东侧,那隐于不可知不可说虚空之中的峰顶下方百里之处,从郁郁葱葱的婆娑竹林中,走出一行头插玉簪,手持器具的道士,庄严肃穆。

迈过山泉溪流,绕开老树虬枝,不一会儿,这行道士,来到一处山壁,便有一个六丈高的洞口,徐徐显现。洞口之内,一片光明,每走十步,便有一颗龙眼大小的夜明珠,漂浮在半空,恰与这些道士的额头相齐。

待进了一两里,来到石洞深处,这行道士的领头一之人,便是一稽首,“启禀三位长老,大典所用香炉等物,已经带到。”随即带着后面之人,退到一旁。

玄机子,端坐在石台上,手握黄龙剑,身上的道袍焕然一新,上绘阴阳八卦,边镶紫金蚕丝,其胸口更绣有一条在云层中若隐若现的金龙,若是仔细看,那条金龙泛着淡淡黄光,其颜色,竟然与正一教冠绝天下的符箓颜色一模一样。

昨日,天机子说到的主持教中大会,尊玄机子为正一教三清通玄威德大护法,其实已经在天机子等三位正一教太上长老与玄机子互以道心起誓,便已经完成。

此刻这些道人手捧大典所用的香炉,玉如意等等之物,进入洞中,无非是遵循教中传统,请已经身披天机子等人合力贴身打造的道袍的玄机子,当着正一教上上下下,给祖师上香罢了。

待到玄机子,三叩九拜,上完香,将方才起誓之言,对着正一教开山祖师以及教中同门,朗朗复述一遍之后,大典便在玄机子接受正一教上上下下恭贺声中结束。

那一声声恭贺声,从山洞中,传遍整个清静峰,又传冲破禁制,响彻庐山之巅。

而玄机子也随着前面的天机子、玉真子、灵宝子,缓步走出山洞,向着观月潭飞去。

代表浩然峰前来的观礼的刘伯温和郭敏,代表莲法峰观礼的多吉和惠品大师,还有那背叛百草门,投靠黑龙使的的吕叶青,纷纷起身站立,各自恭贺。

刘伯温和玄机子对视了一眼,随即取出一个玉瓶,“天外天儒门马灵华,托在下前来,送上松鹤丹两枚。”

天机子等人眼前一亮,这松鹤丹,乃是道门典籍中记载的了不起的丹药,传说中可以帮助道门修士清静道心,洗去宿尘。

玄机子,上前一步,接了过去,打开玉瓶,松香鹤影,冲天而起。

郭敏随即也上前,取出一个玉瓶,“东极岛郭敏,真人龙珠一颗,恭贺正一教大典!”

所谓真人龙珠,便是有真人以上修为的龙族的内丹。这份礼,虽然看似比不上传说中的松鹤丹,但玄机子炼化了黄龙剑,剑灵属龙,这颗真人龙珠,若是用得好,足可以提升黄龙剑一个层级的品质,也算是一份大礼了。

玄机子连连道谢。

多吉和惠品各自代表莲法峰上的喇嘛教和中原佛门,送上了贺礼。多吉这边,取出的是一袋天外陨石。惠品这边,取出的是一包上等的枫叶红。

而那吕叶青,则代表罗刹峰黑龙使,送出了一副避水铠甲,由一百八十八片龙鳞炼制而成,穿上之后,入水如趟平地,且对水族功法有一定的克制功效。

至于不在六峰,而在庐山之巅云海中各处的宗门,遣派使者送来的贺礼则不一一叙述。

众人围着观月潭,各依奇松异石而散坐,便听得玄机子清声说道,“今日,玄机子,拜入正一教,忝居三清通玄威德大护法,承蒙诸位不弃,前来观礼,如今庐山正邪驳杂,清静峰上也不太平,仓促之间,只有诸事唯简,还请莫要见怪。”

这玄机子,将黄龙剑炼化入体之后,修为猛增,一跃晋级真人后期的行列,此刻身着新制道袍,坐在天机子、玉真子、灵宝子三人旁边,已经是有了一些真灵大修士的气象。

玄机子,先是又谦虚了一番,然后接着说道,“此处观月潭,潭水奇寒无比,却是经年吸收了月之精华之故。贫道,便借花献佛,清水一杯,以飨贵客。”言罢,右手一抬,层层叠叠的金光,瞬间飞到十里之外的竹林,随后又从天际倒卷回来,化作许多细小的光团,如流星雨一般降落下来,漂浮在众人面前。金光散去,却是一个个大小相同、切口光滑的竹杯,绿色鲜嫩,还有淡淡的露气。

玄机子,右手复又伸出两指,对着观月潭,遥遥点出,一道龙形剑气射出,朝着潭底直射而去。

众人但见,潭面上波浪翻滚,那道剑气,化为一条黄龙,在潭中四处游走,随后龙尾一摆,破水而出,浑身泛着淡淡的金光,龙首仰天发出声声龙吟,朝着四面八方喷出一道道细小水柱。

瞬间,众人面前的竹杯之中,已斟满潭水,再无一丝刺骨寒意,只余一片清凉。

观月潭潭水,因为阵法的缘故,吸收了不少月之精华,却也因此变得奇寒无比。这玄机子默运玄功,以黄龙剑的纯阳剑气,加以中和,却是可以让在场众人当场饮下,而无一丝后患。

仅此一招,便让人刮目相看,也对那纯阳真人吕洞宾留下的黄龙剑,留下了深刻印象。

玄机子,却是谦虚得很,只是微笑颔首,双手举着竹杯,先是向天机子三位真灵大修致礼,接着向着刘伯温、郭敏、多吉祥、惠品等一一遥遥相对。

一杯饮尽,众人只觉神清气爽,心中一片宁静。立刻便有人,出言称赞,大加恭维。一名小丫头,抿着嘴,意犹未尽,对着玄机子喊道,“道长,能不能再给我来一杯?”

众人一阵大笑。玄机子,也是笑了笑,使出探龙手,吸上一团潭水,掌心灵力微吐,金光一闪,便又将这名小丫头手中的竹杯斟满。那小丫头,急忙又是一口,将竹杯饮个底朝天,拍拍肚子,打了一个嗝,浑身冒出丝丝寒气,看样子,竟然是“喝醉”了。好在其身边有师门长辈,将其按坐在一旁。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那天机子,见气氛热烈,便与左右玉真子、灵宝子等人眼神微微交错。那坐在天机子下首的当代天师张真人,随即站了起来,弹指一挥,送出一颗丹药到那小丫头手中,而后才拱手对着潭边众修士,说道,“难得诸位前来观礼,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众人见其面带肃色,便知道定然还有下文。

果然张真人话锋一转,“我正一教世守龙虎山,淡泊名利,青山流水,全教上下莫不潜心修道,与世无争,便是元廷屡屡下旨,颇有招揽,本教也是虚以应对,无他只尊他秉承天意罢了。如今,元廷无道,天已弃之。故而,本教先有派人加入义军,替天行道,后又劳动三位太上长老,夜上庐山,在清静峰半步不离,守卫天下气运。”

众修士不解,人世间的改朝换代,又和你正一教与全真教争夺清静峰有什么关系?要说这天下气运,不是在龙脉么?

过了一会儿,一名老者,手拄一根鹰头拐杖,见众人也不好当面发问,只是各自纷纷低声交谈着,场面略显尴尬,便起身问道,“敢问张真人,这清静峰之事,与天下气运兴衰,有何干系?”正一教龙虎山,历代天师,都是被尊称为张真人,传到如今,亦是如此。

这名老者,张真人却是认得,乃是山东之地正气宗掌门——孔德,当下笑道,“孔掌门,有礼了。说到这其中的干系,却是说来话长,”顿了顿,转身对着天机子一拜,又才对着孔德和众修士说道,“本教太上长老,见天下大乱,曾经以阴阳八卦无极术法推衍未来,发现庐山大阵开启,汲取抢夺天下灵气,其威势之大,影响之久远,莫说我辈普通修士,却是连天下的气运也隐隐有所影响。我辈在庐山所言所行,乃至庐山六峰最后开启与否,归属几何,都会影响甚至决定天下气运兴衰。”

六峰大阵开启之后,天下灵气波动,大半急速聚集到庐山之巅,这是众修士感同身受的,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众修士才断定此处有大机缘,而且灵气聚集,修炼之人,不愿离开。而此刻张真人,借着天机子的名头,点出天下气运也受此影响;众修士略一思索,便也觉得不无可能。

倒是刘伯温、多吉等人,似乎早已知晓此事,面色沉静,只待张真人下一步说话。

哪知张天师见众修士尽皆缓缓点头,却又坐回了原位。

却见一道符箓从天机子掌心飞出,飘到观月潭上空,无火自燃,缓缓朝着下方水面而去。观月潭水面顿时变得安静无比,如同一面圆镜,潭边众修士的倒影在上面栩栩如生。

忽然,水面的的景象一变,左上方一座巍峨的城池渐渐出现,右下方硝烟滚滚,有千军万马,向其*近,其装束一看便是汉人军队打扮;那城池北面,一队蒙古骑队,慌慌张张地向北逃去。因为画面比较模糊,看不出是在哪座城池,也不清楚是哪支义军,但绝大多数众修士都面露喜色,毕竟大多都是汉人,而天机子显化的这副画面,定然是当初推衍天下大势时候所出现。如此说来,岂不是那蒙古人确实已遭天弃,远遁大漠,不复为患?

便有修士,起身向着天机子恭谨问道,“敢问天机长老,不知是哪位奇男儿大英雄,匡扶我汉家天下?”

话音刚落,便见观月潭水面中心处一阵微微荡漾,其上景象一变,出现了一面红边黑面的军旗,迎风招展,上面隐隐露出半个“徐”字。

姓徐?如今南方几路义军,张士诚、朱元璋、陈友谅、方国珍,却并无一姓徐的义军首领!难道是哪位称王,取名为徐王?众修士正在心里盘算着。

只听天机子哼了一声,那观月潭上一声炸响,方才所有景象消失不见。

难道天机子妄窥天机,被上天强行打断?有人正这么想着,却见天机子面带怒气,与灵宝子、玉真子,纷纷站起来。

只听一声长笑,长清子和丘通南也不知道施展了什么妙法,竟然直接出现在观月潭上空,并肩而立。

天机子率这灵宝子、玉真子、还有玄机子三人,飞身迎了过去。天机子,面色如水,沉声问道,“今日是本教大喜之日,两位道友不请自来,横行无忌,难道真的迫不及待要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在这历代道门先贤清修之所,同门相残?”声音不大,但语气极冷,大有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之意。

“同门相残?先前用九天灭绝神雷这等禁忌符箓,誓要贫道魂飞魄散,如此手段,算不算同门相残?”长清子,面无表情地立在空中,似乎一天一夜不到,便已经恢复了修为。

“道友屡次率人攻打本教在清静峰的据点,本教弟子多有死伤,这又怎么说?何况前前夜,是你起了贪念,夺我陨石,方才引动神雷符箓。”旁边玉真子语带讥诮。

众修士,见南正一北全真,平素明争暗斗,在庐山上大战不止,前夜更是险些有长清子这样的真灵修士陨落,此刻却在那里动口不动手,互相指责对方同门相残。不由当场石化,脑子不够用了。

多吉与惠品大师相视一眼,露出一副果然加了然的表情。

长清子脸色忽然一变,“好!好!好!同门相残,起了贪念。。”扭头对着丘通南,“丘师弟,今天是正一教大喜的日子,喜得高徒,我们得赶紧把贺礼送上,以免人家满口正气,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丘通南冷冷地看着对面一身新袍的玄机子,“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玄机子。”一边说着,一边拔出乾坤剑,在身后舞了一个剑花,便见两个人影从一处虚空落在了丘通南身边。

那两人,乃是一对年轻的男女,站稳之后,四下环顾,随即便双目圆睁,死死的瞪着对面的玄机子,脸上尽是愤怒怨毒地表情。

方才对着长清子和丘通南,依旧面带笑意的玄机子,一见这二人,却不由猛地一惊,,一张脸迅速阴沉下来,脚下潭水哗哗直响。

天机子见玄机子如此失态,不由也心中一惊,屈指掐算,却不料长清子和丘通南灵气滔天,这一男一女站在两人身边,自己却是难以推算。

长清子,望着天机子微微一笑,示意那一男一女开口说话。

玄机子瞬间恢复常态,微微摇头,以极其怜悯的神情看着那一男一女,随后手握黄龙剑,一脸平静望着长清子和丘通南二人。

不多时,观月潭上的众修士,便一片哗然。

那一男一女,语气悲愤低沉,将事情缓缓道来。众修士,心中已是一片了然,一边望着神情自若,云淡风轻的玄机子,一边不时低头细私语。

原来,大约一年多前,玄机子,偶遇纯阳门门主及其子女,得知其来自庐山神秘的清静峰之后,痛下杀手,囚禁在地穴,百般摧残,*问出入峰之法,来到纯阳洞府,得了黄龙剑,又以这一男一女作要挟,老门主受不了折磨,加之顾忌子女安危,吐出庐山六峰通往天外天这一大秘密。这玄机子,得悉之后,杀了老门主,却又违背誓言,点破这一男一女气海,当作白痴废物一般,扔在深不见天日的地穴中。。

欺师灭祖,残害同门,简直是丧心病狂,禽兽不如!

待到那名女子讲完最后一句,观月潭四周反而安静了下来,潭水上只有那名女低低的哭泣声。

不一会儿,便有一人言道时辰不早,起身告辞。众修士方才恍然大悟,纷纷起身,冲着一脸铁青的天机子等人,一拱手,便要急急地飞了出去。

玄机子身着暂新的特制的大护法道袍,笔直地站在观月潭上,面带微笑,目送着前来贺礼的众修士,一个个“抱头鼠窜,惶惶然如丧家之犬”,转过身,对着天机子、灵宝子、玉真子三人,稽首道,“三位前辈,是否相信这二人的一面之词?还请主持公道,还晚辈声誉,还道门清静。”

此刻,清静峰观月潭,前来观礼之人,除了多吉、刘伯温等各峰派遣的贺使之外,便只剩几个不怕死爱看热闹的散修,远远地站着。

天机子面对着玄机子,一字一句地说道,“玄机子,今日,你可敢当着众人之面,以心魔发誓,自己未曾欺师灭祖,残害同门,窥觊黄龙剑,作出人神共愤之事?”

玄机子,直起身,一脸肃然,斩钉截铁地答道,“玄机子愿意!”

随后,当众,以心魔发誓。

长清子盯着玄机子看了半天,忽然哈哈大笑,二话不说,与丘通南,带着那一男一女,扬长而去。

“三天之后,我等再来拜会,共商开启清静峰之事。”长清子的大笑声中,丘通南一边飞,一边传音道,声音随着长清子的笑声,传遍清静峰,传遍庐山之巅。

站在未走散修中间的小丫头,见未曾看到惊心动魄的真灵修士大战,嘟着嘴,随着师傅飞出清静峰之后,忍不住问道,“师傅,怎么他们没有打起来呢?那玄机道人当众以心魔发誓,难道真的是被诬陷的?”

“若月,江湖险恶,人心险恶。你以后要多长个心眼。”旁边蒙巾女子,牵着这小丫头的手,淡淡的说道,“三日之内,那玄机子必反。”

正所谓新袍弹指舞宝剑,金龙戏水贺盛宴。

天机难测骤变起,人心险恶还誓言。

第一百六十六章 穿心剑

这名蒙巾女子正是陆妙影,而被她称之为若月的小丫头,自然便是张若月了。

陆妙影带着张若月,上庐山之后,以纱巾蒙面,整日混迹于那些散修之间,甚是低调。

今日,陆妙影和张若月,又顺着一干修士,进入了清静峰,见到观月潭边那戏剧性的一幕,这才有感而发,叮嘱张若月“江湖险恶、人心险恶”。

那长清子趁着玄机子拜入正一教之时,当着众人的面,先是以同门相残的罪名,与天机子等人争吵,勾起众人遐想联翩,后又抛出纯阳门那一男一女,揭露玄机子欺师灭祖,残害同门。前面是引得玄机子与对天机子等人起了猜忌之心,后面则是进一步加深了玄机子担心被正一教“正法”之忧。

而天机子等人既然也无法彻底遮掩此事,那么终究不可能为了一个玄机子一把黄龙剑置正一教千年清誉不顾。纵然一时袒护,那也不过是当时脸面好看罢了,天机子*迫玄机子当众以心魔发誓,便是明证。

至于玄机子,居然犯下如此勾当,活该有此一劫。但其,处变不惊,反倒以正一教乃至道门名誉,令天机子等人不得不暂时站在自己一边。并且虽然明知以心魔发誓,必有后患,但为了应付当前的劫难,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也确实是一个狠角色!

须知,修道之人以心魔发誓,若有违背,那是很严重的。陆妙影修道越深,越是有所体会和忌惮。从某种角度来讲,玄机子在陆妙影眼中已是一个死人,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不知道哪天风咋起,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日清静峰所发生的事情,此刻已经传遍整个庐山之巅。不过气氛却是显得更加诡异。

自从那吕叶青,当着众修士的面,大摇大摆,目无表情地飞回罗刹峰之后,黑龙使文天祥发出两声嘿嘿,庐山六峰便再无声息。

六峰之外,云海之中的众修士,各自以神识,议论纷纷,却也不敢公然讨论此事。不可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啊。

这中间,云海一处小岛上,有几名年轻小伙子,听说此事之后,见到那吕叶青一溜黑烟,从头顶而过,便怒骂道,“这也是个欺师灭祖,残害同门的败类!还敢从我们头顶招摇而过,难道真的不怕天打雷劈,真当我等修士不敢替天行道么?”

那吕叶青,便停了下来,学着玄机子的模样,手握宝剑,面带微笑,淡淡地说道,“你们是在说我么?”

便有一年长者,飞了起来,对着吕叶青微微一拱手,然后转身目瞪着那几名年轻人,舌绽春雷,“不可嚼舌!”

那吕叶青,大刺刺地站在那里,见下面没有了动静,方才又笑了笑,飞走。

这个小插曲,连着吕叶青那嚣张狂妄的模样,深深地印在了许多人脑海里。

清静峰上,布防在青竹观和观月潭一带的正一教道士,一个个依旧保持着方才教中大典时候的肃穆,三位太上长老沉着脸,进入青竹观后面一处静室之后,一个时辰已经过去,依然还没有出来。今日才拜入本教,并尊为三清通玄威德大护法的玄机子,残害纯阳门,如何处理?

每个人心中,都沉甸甸的,压抑无比,但却不敢说不能说不好说,彼此把话埋在心里,偶尔眼神交错,都像是做了贼一般。

青竹观静室内,天机子看着香炉中那了了青烟之下的那一团符箓燃烧之后余下的灰烬,回想起方才符箓中传来的责备话语,不由叹了一口气,对着玉真子、灵宝子说道,“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这玄机子之前,还做下此等丑事。今日,令师门蒙羞,天机子真是无颜以对。”

灵宝子,见其深深自责,当即劝慰道,“天机子,何必如此。当日,我等也是见其手持黄龙剑,便以为是秉持气运之人,这才同意接纳下来。”

灵宝子也狠狠地说道,“那佟羽春,残害纯阳师叔留在人世间的道统,将黄龙剑窃为己有,还居然敢当众以心魔起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刚才,天机子三人在静室内,正在商议如何应对此事,毕竟到了这一步,凭着全真教长清子和丘通南带着两个年轻男女,一通演说,便放弃玄机子和黄龙剑,乃至自毁正一教和自己三人的清誉,却是心中不甘。却忽然,三人须弥戒中传讯符箓同时亮起,飞了出来,合在一处,传来天外天宗门长老的责备之语。

原来,玄机子带着黄龙剑,上了庐山清静峰,引得峰顶宝剑浮现,峰上的禁制便大半触发,由此也使得正一教在天外天的宗门,与天机子等人取得了联系。虽然不能轻松下来,但传个话却是容易得很。

而那长清子等人也不例外,也收到了宗门的传讯。

天机子三人,与长清子丘通南等人,这才知道,在天外天的道门此时已经联合在了一起,此刻明面上却是算作了同门。而纯阳真人,在天外天道门地位显赫。长清子将此事禀报上去,各自宗门立刻便有了反应。

正一教在天外天的宗门,得到消息,稍微晚了一点,是以,直到天机子三人密室暗议之时,方才急急地将旨意传下。话里话外,无非是要天机子等人,拿下玄机子,保管好黄龙剑,待上了天外天,以此将功补过,交好于纯阳真人吕洞宾。

若是玄机子知道个中曲折,估计非得后悔死。刚上庐山清静峰之时,玄机子审时度势,决定与正一教合作。为了自抬身价,全力催动早已炼化得人剑合一的黄龙剑,造出莫大声势。谁想,却使得清静峰与天外天沟通加强,自己当日所做之事,上达天听,有杀旨降下。

此刻,玄机子,默默的坐在纯阳洞府的石台上,面露狰狞之色。方才观月潭上,自己意气风发,高高在上,谁知那长清子和丘通南那个老杂毛,居然带着纯阳门那两个孽障,将自己先前丑事,当着前来观礼的众修士,合盘抖出!

“都怪自己心慈手软!当初得了黄龙剑,又知晓了庐山六峰秘闻,心中得意,一时没有痛下杀手!”玄机子心中懊恼着,抬头望着前方幽幽地石壁,忽然两眼发红,怒目圆睁,低声吼道,“最可恨,是那天机子!刚刚一起道心发誓,携手共进,谁知转眼之间,竟然当着众人之面,*迫自己以心魔发誓!其心可诛!”

一道剑光飞起,将前面石壁,绞得粉碎,往里削去整整数十米。

洞府在这一箭之威,一剑之恨下,也一阵摇晃,轰隆隆地落下无数碎石,带起沙尘无数。

早已等到命令,暗中守候在洞外的寒霜子,见洞内飞沙走石,如天崩地裂一般,迟疑了一下,从远处缓缓走上去几步,拱手问道,“大护法,可有事差遣?”

洞府内毫无回应。

寒霜子,害怕这玄机子莫要一时狂性大作,用黄龙剑将自己杀了,有心不想趟浑水,但今日恰好自己在此当值,太上长老又传下严令,要监视玄机子的一举一动。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语气又加了几分恭敬,“大护法,寒霜子有礼了。”

洞中此刻一点声音也没有,那碎石几乎堆得老高,几乎要封住了洞口,远远望去,就像死过人的废弃矿窑。寒霜子,站在那里,越看越心惊,退后几步,正要离开此地之后,用传音符向太上长老禀报。

玄机子淡淡的声音从洞中传来,“寒霜道友,在下方才正在练剑,倒是怠慢了道友。”

寒霜子,急忙说道,“不敢当不敢当。在下方才恰好路过此地,远远的见大护法洞府中飞石乱飞,便来问安一下。”一边说着,一边手捏一张如意神行飘渺符箓。

这如意神行飘渺符箓,是正一教真灵修士炼制的潜影遁走的符箓,一共可以用三次,每次祭出,都可以掩盖自身一切气息,无视五行阻碍,见山开山,入地钻土,逢金木如无不催利剑,遇水火似不可侵金身,可逍遥飘渺千里行。寒霜子,品级不够,未曾受传此物,却是之前,为教中某位大佬做了许多见不得台面的事,方才得到如此赏赐。

想不到,今日怕是要用上一次保命了。寒霜子,瘦削的脸颊上,一对斗鸡眼,不停的转动。

只听玄机子又淡然笑道,“今日观月潭归来,心绪不宁,是以练剑之时,略有急躁,倒让同门见笑了。”

寒霜子心中一乐,“行事不密,被人当众揭露,莫说心绪不宁,便是想杀人也是正常的。嘿嘿,谁道行高,还真难讲,这方面,你在我寒霜子面前,却是差得太远。”心中这么想着,一种莫名的智商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寒霜子将那如意神行飘渺符箓捏在手心,拱手道,“观月潭上之事,大护法不必担心,太上长老一向对后辈提携爱护,定然有周全之策。”

洞中玄机子,答道,“话虽如此,但在下先是被丘通南逐出师门,又当着天下同道蒙受诬陷而不得申,心中郁闷,也唯有你这样的老成之士,可以理解。”顿了顿,似乎轻轻地长叹了一声,沉默片刻,忽又说道,“本教清心凝神的三清丹,不知道道友有没有?玄机子想闭关数日,坚固道心。”

三清丹?寒霜子眯起了双眼。正一教虽然精于符箓,不比全真教善于炼丹,但却也有几样天下闻名的灵丹妙药。

玄机子口中提到的三清丹,便是其中一种。其功效,可以驱除凡尘修士晋升真人关口的重重心魔。此丹,也是由教中真灵大修士,在龙虎山赤霞峰顶,引下太阳太阴之精,调和天下珍稀药石,最后须得三名真灵大修士以正一教独门的符箓炼制手法,结丹开炉。是以,名为三清丹。这三清丹,来之不易,功效显著,正一教是严禁外传的。许多修士,估计连名字都没听说。

寒霜子想不到玄机子居然连三清丹也知道,心中惊讶不已,同时又讥笑不已,这三清丹,珍贵异常,自己渴望许久,都未曾得到,你一个将死之人,还想着拿来清心凝神,坚固道心?

“大护法,这三清丹,乃是本教珍贵丹药。既然大护法能说出三清丹三字,那么便应当此丹弥足难求。在下一个小小凡尘修士,又怎么可能拥有呢?”

寒霜子话音刚落,便见洞府内飞出一个玉瓶,停在自己面前。

“此乃三粒上品小化灵丹,算是酬谢今夜,道友的关怀之情。若是有三粒三清丹,在下愿意以小化灵丹丹方相换!”玄机子斩钉截铁,神识传音,显然忍耐不住,暗中将底盘拖出。

寒霜子,闻听玄机子秘密传音,两眼眯成了一条线。三粒三清丹,换全真教小化灵丹丹方,绝对是大赚特赚。看来这玄机子,确实是做出了那一男一女所说的欺师灭祖、残害同门之事!如今,他已经方寸大乱,想方设法要抵御先前太上长老*迫之下发誓所引起的心魔。

沉吟片刻,寒霜子,老道地一抹胡须,满脸真诚地说道,“既然大护法如此诚心,寒霜子也不胡乱瞎说,三清丹,我没有,但是”i寒霜子顿了顿,脑海中天人交战,犹豫着是将这个情报禀告太上长老天机子,名正言顺的立功,还是将此消息透露给那人,换取更大的好处。

寒霜子,这个但是,但是了半天,石洞内却是再无声响传出,似乎玄机子很有耐心。

“你且稍等片刻,我问问别人。”寒霜子将那装有三粒上品小化灵丹的玉瓶抓在手里,飞快地说完,随即飞身而去。

石洞内,玄机子露出了一丝微笑。果然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自己抛出小化灵丹丹方,不怕寒霜子不动心。至于寒霜子拿了三粒上品小化灵丹,就此一去不复返。这可能么?除非他不想独吞这三粒上品小化灵丹!

玄机子,端坐在石台上,忽然神情一阵恍惚,头如针扎,全身似乎散发出一丝丝恶臭,急忙挣扎着,将黄龙剑彻底封印在自己体内。

。长清子,负手站在一颗青松之上,见虚空中有似乎无数光华朝着清静峰倾泻下来,随即又消失不见,半是惆怅半是欣赏地说道,“天外天,好久未见。嗯,算你聪明,将黄龙剑彻底封印。”

。。

玄机子散坐着,取出许久未曾用过的拂尘,轻轻摩挲着,“拂尘啊拂尘,还是你不离不弃。”神情复杂,似乎忆起了过去。

“大护法!”洞外,寒霜子略带喜悦的声音响起。

玄机子,将手中拂尘轻轻一摆,洞口如山碎石化为灰烬,“两位道友,还请入洞一叙,贫道也好将后事稍加托付。”

寒霜子,想不到玄机子居然感应到自己这边有两人,听其相邀入洞,不由回首望着身后之人。身后之人,默然片刻,点点头。寒霜子,便小心翼翼的神识传音道,“三清丹交换小化灵丹,兹事体大,还望大护法莫怪。”

玄机子,神识传音回道,“这是自然。”

寒霜子底气十足,见玄机子还算正常,还算冷静,便一马当先,飞进玄机子所在的石洞,后面那人,紧紧跟随,灵气虽然内敛,但无形的威势,一入洞中,便极速弥漫,似乎随时可以和寒霜子联手对敌。

玄机子,望着这二人,笑道,“你果然来了。全真教小化灵丹丹方,一直秘不示人,贫道立下汗马功劳,方才因缘凑巧,于偶然机会,知晓其中奥妙。多少人想要得到,数次相求,贫道一直婉言谢绝。想不到今日,却是道友得到。”

大家都是明白人,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顾忌呢?寒霜子也哈哈笑道,“大护法抬爱了,此次交易的主事人,却是我身后”

一边说着,一边转身。自己想来想去,又好不容易说动了身后之人。不隆重介绍给玄机子,也说不过去;何况,也算是一种震慑吧。

可惜后面的话,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因为一把宝剑,从其背后,穿心而入,剑尖上,闪着白亮的光华,却是一滴鲜血未沾。

这把宝剑,似乎拥有无穷无尽的魔力,寒霜子浑身颤抖,却是说不出一句话,动不了一根手指头,更不要说什么高声惨叫,什么神识出体。

寒霜子两眼凸起,眼睁睁看着一片玉简从玄机子手中飞起,轻飘飘地划过自己头顶。

“此乃小化灵丹丹方。我受此大劫,别无所求,只求能够离开清静峰,看能否有一线生机。”

“黄龙剑呢?你还需要么?”

“黄龙剑?本想凭此觅大道,谁知惹来杀身祸。”

身前身后,两个人,如老朋友一般,语气平淡,在寒霜子耳边。似乎如同自己回到小时候村子里,与隔壁曾经一起打猎的年少伙伴,围炉把酒夜话一般。

“黄龙剑,我还有用,何况现在给你,也是个麻烦。若是我死了,我自然会给你。我以心魔起誓。”

“呵呵,我现在才知道,心魔起誓,真的是要应验的。”

“那是因为天外天与人世间产生感应和沟通的缘故。”

“那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好,半个时辰以后,你用黄龙剑,引动峰中禁制,我自会配合,但我不敢保证万无一失。”那人似乎很是真诚。

唯生死交易,最为真诚。

玄机子笑了笑,“成交!”

寒霜子怒目圆睁,似乎在无声地谴责玄机子,或者是身后之人。可惜,他其实早已死去多时。

随着玄机子的一声成交,宝剑缓缓拔出。

寒霜子的尸身,随风而逝,骨灰散落四方,在重叠的碎石堆中,在厚厚的尘土中。

便如黑矿窑之中,死了一个人,尸骨无存,无声无息,仿佛人世间从未有过一般。

正所谓天外有人说同门,洞中玄机意已冷。

只因侥幸起贪念,一剑穿心托后人。

第一百六十七章 仙气垂

养气忘言守,动静知宗祖。。

玄机子在纯阳洞,对着香炉上的百字铭,一字一句,清声吟诵着。声音清亮旷远,气息纯正浩荡,似乎神清心宁,正在养气悟道。

传到洞外,远处值守的几名道士,静静听着,神色各异。有一名老道,微微喟叹了一声,随即摇摇头,忽然咦了一声,“寒霜子到哪里去了?”周围道士,相互看了一眼,皆不知晓。

那老道士,面色一沉,正要又开口说话。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从头顶飞过,随后缓缓落下,停在了前方半空中,一个背影在五彩云霞间,若隐若现,。

众人,抬头一看,急忙齐齐稽首弯腰,“参见太上长老。”

玉真子,缓缓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对着那名老道人说道,“寒霜子已经被派去玄机子洞外,你也前去,莫议论,莫声张。到时候,自然有谕旨传下。”

那名老道人,一张老脸,一面肃然,三寸黑白相间的胡须,微微抖动,朝着玉真子又是恭谨地一稽首,二话不说,缓缓朝着玄机子洞府方向而去。

玉真子再无言语,身影渐渐淡去。

余下几名道士,也心中一片雪亮,按捺住心中的兴奋,互相眼神示意,又三人一组,悄无声息地散去。

洞府内,石台上,玄机子将百字鸣吟诵之后,正襟危坐,双目紧闭,全身上涌起层层清气,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似乎这百字铭令玄机子顿生感悟,得了莫大的好处。只见,玄机子散放在双膝之上的两手,同时举到胸前,一上一下,将飘散在身外的那些清气聚拢在掌心,交错急转,凝成一颗青色珠子,缓缓没入自己的眉心。

“这三清丹果然功效非凡,只炼化了五成药力,不但暂时压住了方才心魔感应,而且令自己对这百字铭的理解更上一层楼。”玄机子睁开双眼,“只可惜,便是他,随身也只带有三粒。”

方才玄机子以小化灵丹诱使寒霜子引来那人,又以小化灵丹丹方换取了那人三粒三清丹。

此刻,玄机子,两眼清澈无比,虽然发依旧散乱在肩上,却再无方才狼狈之色,反倒显得几分说不出的飘逸不羁。

玄机子起身,拾起身边的拂尘,朝着洞府外走去。

洞府外,烟霞漫天,偶尔还可看见正一教的道士,骑着仙鹤,从天际翩然而过,一闪而过。

玄机子驻足看了片刻,便对着远处松树林遥遥招手。片刻,一名老道,缓缓地现身,站在松树上,遥遥地一稽首,“松阳子,打扰大护法清修了。”

玄机子一摆手中拂尘,轻轻笑了笑,“今日不是寒霜子在此值守么,怎么松阳子也来了?”

松阳子,生怕玄机子生疑,忙答道,“太上长老,有事召寒霜子询问,命我前来传唤。”望了望玄机子,“我到了这里找不到他,不知大护法是否知道寒霜子去了哪里?”

玄机子,站在那里,微微一愣,随即答道,“我在洞府中参悟纯阳真人的百字铭,却是没有留意到。”顿了顿,又说道,“正好,今日此事,我也要去找三位长老一叙。”

松阳子,也是微微一愣,脑海急速旋转,“这大护法难道想着找某位太上长老说情?”

却听得玄机子又问道,“不知是哪位太上长老派你前来?你我可一同前往。”

松阳子正心中犹豫,是否该婉拒还是该将其引到太上长老那里,便随口答道,“是二长老。”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吟,呼啸而过。

“黄龙剑!”松阳子脑海中浮现三字,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那龙吟过后,一把金黄的宝剑,浮现在玄机子手中,只见玄机子抬头呐呐自语道,“原来是你。”随后,手持宝剑,一飞冲天。

清静峰顿时一阵震动,无数光华亮起,各处驻守的道士,无论是正一教还是全真教的,都脸色一变,明明自己没有发动,怎么这些禁制自动运转起来。随后,便见五道耀眼的身影升起,三上两下,朝着峰顶飞去。

清静峰外面的人,便看到清静峰顶散发出万道剑光,一条金黄色龙影,咆哮着绕着那若隐若现的宝剑虚影,盘旋不止。

道门要将清静峰真正开启掌控了么?

众修士从云海各处,全都飞了过去,停在峰外三十里附近半空中。

只见那条金黄色龙影,腰身足足有水桶粗,栩栩如生,宛如实体,张牙舞爪,一边绕着那显化出来的巨剑影像游走不已,一边用两只龙爪不住地击向巨剑剑身,口中更是喷出一道道青色气流。看情形,似乎想要引动巨剑。

五道身影,从清静峰峰顶飞了出来。每一道身影,都带着滔天的气势,看上去犹如巨人一般,各自占据了天空一角。

一道青色剑气,带着黑白两团气流,划破虚空;无数青色石块,闪动着如流星一般炫目的星光;一把洁白的玉如意,射出手臂粗细的白光尽皆朝着那条金色龙影而去。

那金色龙影,忽然变得虚幻起来,朝着散发出万道剑光的巨剑影像无声的贴了上去。

众修士远远地望去,仿佛那龙影已经和高高在上的巨剑影像重叠在了一起,似乎化作了巨剑剑身上的一道龙纹。便见得巨剑周围似乎起来一层薄薄的光膜,微微颤动,将那随之而来,毁天灭地般的攻击化为无形。

看到这里,众人都已明白,玄机子反了!眼下,正利用手中黄龙剑,要引动清静峰蕴藏的那把仙剑!

而道门的正一教和全真教的五名真灵大修士,随之赶了过来,正合力,击杀玄机子。不过,似乎玄机子已经可以微微借用仙剑,将这道门五大高手的攻击化为无形。

“无知小辈!”但见那长清子轻哼了一声,仰天指剑,剑尖顿时散发出一股莫名的气息。这股气息,虽然细小,但却笔直向上,千里不散,冲入云霄。

随后,一股玄妙而恐怖的气息,从云霄中,如瀑布般,垂落下来。

远远观战的众修士,只感觉心神一阵激荡,莫名地欣喜,却被这股气息,*得连连后退。

但见,那巨剑剑上的龙影,忽然冒起了黑烟,一声凄厉的叫声从龙首传出。随即,龙影慢慢变作灰黑色,从巨剑剑身脱落。

这时候,数道人影,从莲法峰、浩然峰,还有罗刹峰,飞了出来。一眨眼功夫,全都站在了清静峰顶上空。便见那股玄妙而恐怖的气息,分作若干小股,如涓涓细流一般,分别向着峰顶诸人流去。

那龙影,随即又缓缓变作金黄色,龙首喷出一股黑气。这些黑气,一经被吐出,便犹如倒入一杯清水中的墨汁一般,化作千丝万缕,向着四面八方飞快地散去。

清静峰上空的那些真人修士倒好,似乎早有防备,随手一挥,便将黑气扫到一处。

其余人等,便遭遭了殃,猝不及防,或多或少都吸入了一点点。尤其是那些靠得近的,有的发出惨叫,有的拔剑胡乱砍向周围师门同道,有的盘腿而坐,却是再也没有站起来。

长清子见状,气急,“诸位道友,在下好不容易引下上界气息,天人感应之下,引动这歹人的心魔,诸位难道要助纣为虐,忍心祸害无辜?”

“区区一个真人修士,还不是手到擒来?”赵浩然,负手而立,嘴上淡淡说道,却是没有丝毫的动作,仍是和恨散人陆子虚、玄武真君罗归一,默默吸收感应着那股玄妙的气息。

长清子见诸峰前来之人,包括那玉真子,都在那里微微流露出一脸陶醉的样子,不由在心里骂了一句“土包子”,却只得又仰天一剑,再次引下上界气息,同时使了一个剑诀,那股上界气息,便化作一道无形剑气,朝着四处游走,企图逃窜的龙影斩去。

这次空中这些大佬,却是不好意思,再来“夺剑”。

便见那龙影尽管速度飞快,却是避无可避,发出痛苦的龙吟,又迅速变作灰黑色。然后,便见其猛地加快速度,朝着西南方向奔逃去。

东南方向,站着地玉真子,双眼紧闭,似乎还在回味感悟刚才吸收的那股气息。待到那黑龙影快要擦身而过之时,方才睁开双眼,怒喝道,“孽畜,想从贫道这里逃走么?!”右手一伸手,抓在了龙影尾端,左手取出一面泛黄的符箓,定定地按在了龙首额头。

天机子长清子等人,一见玉真子使出那张符箓,便松了口气。极品拘灵符乃是道门专门用来降服拘束灵兽的神符,此符只要贴在灵兽额头,那么灵兽神识便被拘束封印道符箓中。此符还有一个奇妙之处,那便是拘束的灵兽兽灵越多,符箓威力便越大。

方才玉真子按出之时,虚空有无数灵兽嘶叫,显然已经拘束了不知道多少个兽灵,威力极大。

人剑合一,化为龙影的玄机子,见玉真子手中那符箓发出猛烈的拉扯之力,似乎要将自己生生地与黄龙剑拉开,顿时明白了玉真子之意,要么受死,与龙影一同被吸进去,要么留下黄龙剑。

好歹毒!只怕,我留下了黄龙剑,也难逃后续的毒手吧?好道友,玉真子!

玄机子暗中愤愤地叫了一声,摇身一变,恢复人身,手持长剑,竟然迎着玉真子的拘灵符刺了过去。

玉真子原本算准了玄机子此刻,应该识时务,留下黄龙剑,收取宝剑之时,逃命而去。哪曾想,玄机子疯了一般,竟然完全不配合,人剑合一的情况,换形移体,将黄龙剑上移到掌心,把一只脚留在了自己手中。

黄龙剑剑气纵横,竟然一下子将左手的拘灵符,刺破了一个边角。顿时几头兽灵飞了出来,有头上生有龙角的蛟龙,有碧眼金睛的猿猴,有长有双翅的海马。这几头兽灵,乃是玉真子新拘进符箓中,一出来,便在空中各自以本族中人才能听懂的语言,在那里仰头哇哇大叫,然后齐齐朝着玉真子撞过去,大有不死不休之势。

玉真子左手掌心光华一闪,三十二颗满天星陨石,分作两路,一路十颗,将那几头兽灵打得稀烂,魂飞魄散,一路二十二颗,排列成一个囚笼模样,将玄机子罩住,完全定在那里。

然后方才恼羞成怒,气极而笑,对着动弹不得的玄机子四目相对,说道,“天堂有路你不走!贫道今日便成全你,将你”却是又将掌心的拘灵符对着玄机子拍去,显然是想将玄机子当作灵兽一般,将其神魂摄入拘灵符中,与无数兽灵为伴,慢慢折磨。

忽然,玉真子脸色大变,猛抬头。一面如小山般的金色巨掌,带着莫大的威势,悄无声息地击来。这面巨掌,所过之处,金光如剑,空间破碎,众围观之人看一眼,便觉得浑身如刀割。

仓促被袭,玉真子不敢硬拼,急忙召回满天星陨石从后面袭击偷袭自己之人,一边飞速横飞。

刹那间,玉真子,掌心中那道拘灵符已经完全碎裂,近百只兽灵跑了出来,飞入那面巨掌所散发出的无尽金光中,而三十二颗满天星陨石射入那片云雾之中后,便再无任何声息。

那如影随形的金色巨掌,紧紧朝着玉真子*去。天机子、灵宝子,一声大喝,双双飞了过来。

只听一声惊心动魄的龙吟,那金色巨掌的掌心,猛地飞出一条金龙,似真似幻,快若闪电,猛扑到玉真子胸前。

玉真子大叫一声,口吐鲜血,倒飞了出去十余里,随后朝着清静峰跌落下去。

那隐匿于团团云雾中之人,一击得手,随即撤回金掌,快速向着远处遁去。

这时刻,不但天机子、灵宝子追了过来,便连长清子、丘通南也因为道门一体的缘故,也飞身上前,各自打出一道声势骇人的剑气,要截住此人。

但见那云雾一阵变幻,化作一条百米长巨龙形状,抬起两只龙爪,带着点点金光闪动,将长清子和丘通南的两道剑气,引入云雾之中,化与无形。随后,龙尾一摆,一团金色云层,卸去天机子、灵宝子从后面而来的攻击。

又是一声高昂的龙吟,众修士,便见上空,那龙形云雾,一阵升腾后,在缕缕清风中,渐渐散去,却是未曾看到过任何身影。

天机子、灵宝子,还有长清子和丘通南,四位道门真灵修士,站在那龙形云雾消失之处,莫不阴沉着脸。

昨日大典出了丑事。今日有人暗中偷袭,将玉真子打成重伤,。那玄机子也趁乱跑掉,黄龙剑也不知去向而且还都是当着天下修士的面,这真是颜面大失,心中郁闷可想而知。

忽然天机子和长清子,转身面对着黑龙使,“道友可曾知道此人来历?”

黑龙使见众人纷纷看向自己,对着长清子欲言又止,随后神情凝重地摇摇头,“云龙九变,与我无关。”语罢,也是化作一道龙形烟雾,只是漆黑如墨,阴风阵阵。

云龙九变?峰顶之上的真灵修士,望着随风而去的黑烟雾,若有所思。

正所谓炼丹养气驱心魔,拂尘定计上险峰;拔剑向天垂仙气,云龙九变余清风。

第一百六十八章 入魔间

庐山六峰之间的茫茫云海中,散坐在各处的众修士,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

长清子方才引下来得上界气息,虽然虽然隔得远,而且又大多被峰顶那些真灵修士所截流,但依然有丝丝余韵,散落向下方各处。是以,众修士,雨露皆沾,各自沉浸在各自的感悟中。

当然离清静峰越近,对那股上界气息感受越明显丰富。因为庐山六峰,正邪相间排列,清静峰两侧是囚魔峰和罗刹峰,那如同紫阳门一般被被迫靠着囚魔峰和罗刹峰驻扎得门派或者修士,反倒是捡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便宜。为此,还起了几场不大不小的争执。

这却不去琐叙,单说那囚魔峰外一处小云岛,也就是原先紫阳门落脚之处。送走师妹及门人的紫阳门门主岳飞阳,盘腿而坐,头顶隐隐浮现一团紫色漩涡,环绕身躯的灵气,缓缓流动,其中还不时传出剑鸣之声,似乎有一枚绝世宝剑随时要脱鞘而出。

几个人影飞落在岳飞阳之前,为首一人,面露异色,忽然口吐奔雷,“想不到岳道友,去而复返,一个人在这里捡了大便宜!”正是那还真道宗主,柯无畏。

紫阳门的紫阳神功,讲究的是人剑双修,虽然进阶缓慢,但人剑却是同时进阶。简单的讲,就好比剑乃人的分身,其实是本体和分身同时修行。是以,虽然威力巨大,但是进展较慢,耗费灵气丹药也多了将近一倍。

不过此时,却是恰好,岳飞阳,靠着这紫阳神功,一人一剑,却是将流散到此处的一小股上界气息,飞快地吸收了去。

等到柯无畏反应过来,带着几名弟子赶来之时,却是岳飞阳快要收功之时。

只见,岳飞阳,双目紧闭,似乎完全没有听到柯无畏故意的大声嚷嚷。过了好一会,方才缓缓睁开双眼,淡淡地看了柯无畏一眼,“先前柯宗主,将我紫阳门赶到此处,令本门弟子魔气入体,生死不知。今日,柯宗门,前来,难道是要将我赶到囚魔峰去么?”

柯无畏嘿嘿一笑,“柯某也是为了岳门主好。你那徒儿受了你一击紫阳神掌,临死之前,还师娘师娘的叫个不停。”

呛的一声,岳飞阳拔出长剑,指着柯无畏,沉声喝道,“住嘴!休得血口喷人!”

柯无畏呵呵一笑,负手上前,身后几名弟子,也面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围了上来。

“岳飞阳,古人云,修身齐家平天下,你家宅不宁,门下不肖,还是先回山想着怎么做一个好丈夫,好师傅吧。”柯无畏,似乎存心想刺激岳飞阳,大摇大摆,款款而谈,句句诛心。

一声长啸,岳飞阳飞身而起,手持紫阳剑,朝着柯无畏袭来。

柯无畏似乎早有预料,右手掌心端着一个八角香炉,迎向岳飞阳的长剑。

香炉与剑气一触碰,其上的盖子便震飞起来,里面一股黑气,顺着长剑,一眨眼的功夫,便蔓延过剑身,向着岳飞阳而去。

岳飞阳,手腕一抖,剑身泛起一层紫光,将那黑气荡开。随后,长剑横扫,将柯无畏那几名弟子的攻击挡住。

柯无畏向左右施了一个眼色,随后喋喋笑道,“岳飞阳,你前日,暗算弟子韩双,今日又无故偷袭我等,难道你也入魔了不成?”

话音一落,便见其飞到岳飞阳头顶,左手作刀,劈下一道红炎,右手一翻,将掌心香炉向着岳飞阳百会穴倒扣下去。其左右几名弟子,各持法器,如暴风骤雨般打向中间。

岳飞阳,不得已,一边纵身飞起,一边右手舞剑,左手单掌擎天,掌心打出一道紫色剑罡。

柯无畏在上方,笑道,“岳飞阳,今日我便送你进囚魔峰,和你的好弟子韩双相伴!”左手红炎挡下岳飞阳的紫色剑罡,右手香炉喷出一股股黑气,将岳飞阳头部尽数吞没。

只听岳飞阳一声怒叫,“柯无畏,想不到你居然暗中使用魔气伤人!”

柯无畏哈哈大笑,随即以灵力传音四方,高声喊道,“岳飞阳,想不到你居然暗中修炼魔功!难怪你带着弟子潜伏于此!”声音传遍了庐山之巅的云海。

那香炉之中,名唤炼魔炉,是还真道历代祖师,游历天下,降妖除魔,的一件法器,偶然遇到魔气滋生之地,便吸入炉中,慢慢炼化。但还真道后来的继承者,却是没有那个闲工夫,天天坐在洞府,对着香炉,耗费功力和时日,将魔气一一炼化,只是封存在密处。

这柯无畏继任宗主之后,无意中发觉此物,别出心裁,降服恶人之时,便将其魂魄吸入其中,受魔气煎熬,又或者与强敌交手,用此炉中的魔气,暗中伤人。

此刻,柯无畏却是早就思量好了,要用炼魔炉中的魔气,袭击岳飞阳,同时造成其魔气入体,好名正言顺的铲除之。从而占据这处地方,以待下次上界气息降临。

那炼魔炉喷出的魔气,此刻已将岳飞阳的全身包裹,但见几乎成了一团黑气的岳飞阳,状若癫狂,手中长剑随身画着圈圈,光芒黯淡,一会儿紫色,一会儿黑色。如此,怎么能抵挡得住柯无从头顶的进攻。

柯无畏左手的三阳火焰掌,喷着道道炙热的红炎,瞬间直接贴在了岳飞阳左掌之上,右手炼魔炉的魔气,几乎是倾泻而出。

那几名还真道弟子,便见上空黑气缭绕,莫说是岳飞阳,便是宗主柯无畏也笼罩其中。其中一名机灵点的,道了声不好。便听到,黑气中,柯无畏,高声叫道,“岳飞阳!想不到你居然暗中修炼魔功!”

这几名弟子,还是第一次看到宗主施展下,炼魔炉失控,魔气汹涌澎湃,居然将宗主也一同淹没。站在那里,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却见,岳飞阳,徐徐从黑气中飞起,朗声说道,“柯无畏,你以炼魔炉中的的魔气,残害同道,想不到今日却是自作自受!”

说完,手中紫阳神剑,射出数道紫色剑气,朝着下方的那几名还真道弟子杀去。那几名弟子,见岳飞阳从魔气中脱身而出,便知道不妙,此刻见岳飞阳手持紫阳神剑,要诛杀自己等人,急忙一边抵抗,一边四散逃去。

却不料,那上空的几道魔气,忽然分出数小股,缠绕在这几名弟子的身上。这几名弟子,身形一滞,随后,剑气之下,身首异处,魂魄被魔气挟裹倒卷回炼魔炉中。

岳飞阳,对着空中,微微拱手,“多谢道友相助。”

一个声音在虚空中响起,“此处空间,方才已被我封住,你和柯无畏所言,外面都不知晓。”

岳飞阳看了看四周,果然,近处的几处修士聚集之所,都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这里的动静。

“同是天涯沦落人,你也不用谢我,何况这香炉的魔气,对贫道有用。”那个声音说完,炼魔炉便将空中魔气吸入进去,随后消失不见。

同是天涯沦落人。。岳飞阳,沉吟片刻,见此处封禁已随那人的离去而撤去,便也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岳飞阳飞走没多久,陆妙影和张若月便降落了下来。

“师傅,你是说方才那玄机子在此处?”张若月牵着陆妙影的手,四处张望。

陆妙影,默然不语,静静地感应了一下四周的气息,随即抬头望向前方,抓着张若月的手,化作一道淡淡的白光,朝着囚魔峰飞去。

方才出手,相助岳飞阳的,正是玄机子。先前,玄机子用交换来的三清丹,压制心魔,凝神静心,先是直飞清静峰峰顶,终究是忍不住要尝试一下能够以黄龙剑引动仙剑。却被道门五大真灵修士阻拦,而且那长清子更是阴险地沟通人世间与天外天的联系。天外天与上界是有直接感应的,如此,玄机子的心魔誓言,便受到上界感应,虽服过三清丹,但心魔依旧发作,从而被仙剑排斥,终是功亏一篑。

待到被玉真子的满天星陨石定住,玄机子一度绝望;却谁知,忽然有人出手偷袭玉真子,自己趁乱使用从寒霜子身上得来的如意神行飘渺符箓,悄然遁去,险险地逃过一劫。

至于为什么在囚魔峰附近出现,则是玄机子深思熟虑。自己两次心魔发誓,尤其是被天机子当众修士面发誓,此番因果,孰难抹去,孰难预料。玄机子想了又想,唯有以道入魔,则此前以为不合于正道行为所产生的心魔,或许可以自然而解。

我已入魔,残害同门,欺师灭祖,烧杀抢掠,又有何心魔?

是以,玄机子要拿小化灵丹丹方,换取三清丹。一是,暂时压制心魔,使用已被自己封印的黄龙剑,上峰顶,搏一搏,看能否引动仙剑;二是,应付长清子沟通上界,降下心魔;最后,则是,进入囚魔峰,三清丹可以助自己降魔,助自己成魔。

白日里,虽然众真灵修士已经回转诸峰,但玄机子不想闹出大动静,所以一直在囚魔峰附近转悠,隐匿身影气息,伺机而入。却不料遇到了岳飞阳和柯无畏这一出。待看到柯无畏掌心香炉喷出魔气,玄机子便动了心;又见岳飞阳被柯无畏及其弟子,*得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暗中施展出魔功。

玄机子方才出手,一指定住了柯无畏,使得岳飞阳顺利将其灭去。随后,将炼魔炉摄取,与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岳飞阳说了几句话,飘然而去。

此刻已是暮霭沉沉,玄机子看了看手中的一枚玉简,神识进入,复又出来,沉吟片刻,摇摇头。黑龙使通过玄影门的秘密联络方式,要自己投奔罗刹峰。罗刹峰是鬼修之所,自己以道入魔,已经是凄惨无比么,难道还要去做鬼么?何况鬼修功法,迥异于道法。而魔功,嘿嘿,所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这句话虽说是佛门之语,但佛道一家;道门中人,想要修魔,却是水到渠成。

想到此处,玄机子,看看天色,望着漆黑一片的囚魔峰,便要挺直胸膛,喷出炼魔炉的魔气。直闯而入,暗道一声,“悟虚大师,玄机子来也!”

忽然,前方月色如水,如清静峰上观月潭潭水一般幽冷。一名蒙面女子,带着一个小丫头,站在面前。

这小丫头,玄机子却是认得,正是自己拜为正一教三清通玄大威德护法之日,随同众修士观月潭贺礼,向自己讨要潭水的那名个小丫头。

却听那高深莫测的蒙面女子,说道,“玄机子,你能想到以道入魔,本仙子不得不佩服你的勇气和心智。本仙子也不为难你,只要你将黄龙剑留下,便让你进入囚魔峰。”

玄机子脸色一沉,黄龙剑自己好不容易得来,怎可拱手他人,正要开口。却见那女子,一扬手,一道弯弯的月影,印在自己胸前,“明月千里照四方,你虽有潜影遁形之术,但难逃本仙子这月光印。”

玄机子脸色忽然一变,恭声问道,“阁下莫非是天外天掩月宗的陆仙子?”

当日,陆妙影入元朝大都,因为师门渊源,住在三清道宫,与玄机子多有交集。如今,玄机子问起,陆妙影便缓缓取下面上纱巾。

玄机子一见陆妙影真容,顿时说道,“仙子想要这黄龙剑,玄机子本无二话。只是。”

“只是什么?”陆妙影淡淡问道,声音如月色般,在玄机子四周流淌。

“玄机子虽然被道门不容,但却是一心向道。何去何从,还望仙子指点!”说完,玄机子,深深一鞠躬,将黄龙剑呈上。

陆妙影,微微一叹,“本仙子知道你的心意,但我掩月宗,虽说是缘自道门,却是自成一体。”

“我已入魔,亦非道门中人。”玄机子低声说道。

陆妙影,摇摇头,“你和囚魔峰上那个悟虚一样。”随即话锋一转,“黄龙剑我暂且取去,你若是能上天外天,我便交还于你。”

说罢,与张若月,连着黄龙剑,消失不见。

玄机子,望着逐渐消失的陆妙影,心中一阵惆怅,“难道自己始终还是道门中人?”

“我始终是佛门中人。”悟虚沉默片刻,手挽着那芊芊细腰,手指轻轻抚摸着怀中佳人额头发梢上的那颗圆润珍珠。

这颗珍珠,乃是悟虚当日在元朝大都,以佛门秘法炼化后,赠与赵彤,留在身边,遮掩气息,辟邪驱魔。如今,赵彤却已化身魔女。

“天魔舞,喇嘛教的天魔舞,难道最后却是叫人变作天魔么?”悟虚轻声说道。

赵彤,静静地望着悟虚,“难道你不喜欢这样的天魔舞么?”光滑白嫩的两只手臂,一手揽着悟虚的腰间,一手从后攀着悟虚的肩膀。

悟虚摇摇头,看着怀中这千娇百媚之人,缓缓说道,“我宁愿我们还是如同那次在大都茶楼,一起静静地喝茶说话。”

“你们男人都是这样,全都是薄情寡义之人。”赵彤忽然,抓着悟虚的双肩,狠狠地在悟虚心口咬了一口,只咬的鲜血直流。

悟虚知觉一阵心痛,禁不住一掌将赵彤推开。

赵彤大哭,起身,掩面而去。

悟虚又是心痛,又是着急,急忙追了出去,但黑云如幕,哪里还有赵彤的影子。

这时候,只听啪的一声,悟虚手中的珍珠,化为粉末。这颗珍珠,自己方才想着诸多心事,以手抚摸,随后情不自禁的握在手中。却不料,赵彤离去,自己一激动,将其在掌心碾碎!

悟虚呆呆的望着那随风飘散的珍珠粉末,正懊恼着,忽然对着天空,大叫道,“你不是赵彤!你是谁!?”

自己送与赵彤那颗珍珠,经过佛法加持,如何会仅仅凭着自己一丝手劲,便化作粉末,又如何在粉碎之时,没有一丝佛息流出?

远远地一道身影,从空中划过。

悟虚飞身上去,抓着这人的肩膀,疯狂地用力摇晃,“你到底是谁?!”

那人看着悟虚,好半响才说道,“悟虚大师,在下玄机子,大师不认得了么?”

正所谓仙气只是一口气,入魔不过一念间。

争来争去为哪般,掌上珍珠随风碾。

第一百六十九章 枫叶急

“佟道友?”悟虚怔了怔,松开手。

玄机子是过来人,见悟虚,脸色微红,眼神微散而含怒,身上衣衫不整,带着淡淡的香气,再细细一嗅,空中弥漫着一丝怪异的气味,便猜了**不离十,嘴上却是不提,只是稽首问道,“大师进入这囚魔峰后,可有所发现?”

悟虚欲言又止,摇摇头,将自己进来后的遭遇大致说了一下,最后隐晦地点出赵彤被掳到这里,似乎已经入魔。

玄机子便也将自己这几日境遇描述了一下,只是将观月潭上之事隐去,但说正一教和全真教在天外天的宗门已经结盟,同为道门分支,自己被追杀,不得已逃到了囚魔峰。

悟虚随即询问玄机子有何打算?

玄机子,望了望四周,只见山山水水一片黑,怪石铁木在朦胧中偶露峥嵘,淡淡地说道,“如今之计,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随后转过身,背对着悟虚,语气萧索地问道,“大师说赵姑娘已经入魔,那么大师有何打算?是慧剑斩情丝,还是但伴天魔舞,天外共婵娟?”

悟虚一愣,沉思片刻,“所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小僧愿作渡人舟,总有一天,会将她度化,回归正道。”

“药医不死人,佛渡有缘人。若是大师度化不了呢?”

这话却是问得残酷,悟虚心中一片悲戚,合掌答道,“若是无缘,小僧会离去,忘却。”

两人正语带玄机地对答着。远处,一棵冒着淡淡黑烟的老树上,一片铜片似的树叶,忽然脱落,飘向远方,最后化作一只铁羽利齿的小鸟,无声地飞向高空,冲进沉沉黑云之中。

一处高耸的悬崖上,有一块光滑的巨石,巨石上堆着一层层雪白的骷髅头,旁边坐着一个妙龄女子,面容姣好,红唇黛眉,一袭黑纱,却是非常透明,内中玲珑曼妙,依稀可见。虽然此刻其正在闭目运功,面带冷色,看不出表情,但却是一个绝色尤物,只不过其眉心正中,有一个若隐若现的黑色图纹,令其平添了一分妖异,使人一见便觉得,不是人间普通美女。

悬崖下,不时传来凄厉的喊叫声,似乎有人在垂死挣扎,临死之前,发出最后的哀嚎。

这女子,似乎充耳未闻,抑或是习以为常。

忽然一只样子丑陋而凶猛的小鸟,飞了过来。这女子缓缓睁开眼,伸开右手掌心,小鸟稍作盘旋,便降落在上面。

过了一会儿,那只小鸟化作袅袅青烟,这妖异的美女,站了起来,将目光投向了下方厚厚的云层,把手一招,带起一阵香风。

一片黑云飞了过来,悠悠地钻入其洁白的掌心,随后,一片红得发紫的枫叶,凭空出现,在这这女子双目注视下,飞向下方。

悟虚与玄机子,相对而坐,正交流百字铭的心得感悟,忽然看到高空中一抹红光,一片枫叶模样的红叶,漂浮在面前。

悟虚与玄机子相视一眼,正要出手收取,却见枫叶上面,红光一闪,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再一看,空中出现两军交战的画面,一方是骑兵,一方是步兵,那骑兵一方是金戈铁马,马蹄飞扬,那步兵一方是头裹红巾,身染鲜血。。战况惨烈,千里血飘,处处地狱!

便听到一个声音响起,“口口声声说渡人,却是意乱情迷求魔欢!人世间的疾苦,天底下的杀戮,起义抗元,更是忘得一干二净!说什么无相布施,慈悲为怀?”

语音落,枫叶无风自燃,化作灰烬,随风而散。

“道友,何不现身一见?”玄机子站起来,声若惊雷,奔向四面八方。

悟虚,坐在那里,五味泛呈,却是知晓,这定是赵彤无疑,虽然其声音,无情难辨,捉摸不定。

此枫叶,藏影携音,像极了赵彤从小修炼的小罗帕玄功的妙用。

小罗帕玄功,乃是民间白莲教一分支流传的秘密功法,最好是幼女开始修炼,先亲手绣一块罗帕,其上绘制圣女图像,日日祭拜,待到罗帕绣好,便贴在胸前,须臾不可离开,待到罗帕变作肚兜大小,自有无形圣女从天而降,开启身体灵穴,传授玄功。而且这玄功功法,因人而异,比如赵彤,因为自小随着刘嬷嬷扮作难民,沿街探听消息,稍长充作喇嘛教歌舞伎,其后藏身于疏月阁,其所修的玄功,便偏向于隐匿暗杀传讯方面。

这传影附音,阅后即焚的套路,正是赵彤所擅长的浮光掠影刹那音。只不过,如今,更为玄妙罢了。以往是要借助特定的祭拜过的物件,如今却是信手拈来,万物皆可用。

还有这枫叶。当日,自己曾经和赵彤谈起过栖霞寺的枫叶红,言道小小枫叶,却能勾起前尘往事,让人回味无穷,明心见性。赵彤几次说道,有机会要亲口品尝一下。如今,枫叶幻现元军与刘福通红巾军交战旧景,个中意味,却是叫悟虚勾起了当日的回忆。

玄机子一连喊了三声,声震云层,却是没有任何回应。复又坐下来,低头片刻,问道,“起义抗元。。难道方才那片枫叶是赵姑娘传讯?”

岂止是“起义抗元”,而且还“忘得一干二净”,还有那前面一句“意乱情迷求魔欢”!悟虚心中一惊,难道方才那番,却是被赵彤暗中看到?这可如何是好!?

急忙翻身,站起来,望着无边昏沉的黑云,想要大声疾呼,却愣了愣,不知道说什么好。玄机子又在旁边,有些话,也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悟虚心情沉重,忐忑不安,想了半天,对着方才那片枫叶飞来的方向,鼓起勇气,大声喊道,“赵彤,方-才-是-你-么?”

片刻之后,上空云层一阵翻腾,又是一片枫叶飘飞下来。显化出来的,却是一副天魔舞,画面中,无数妖艳飞天,着薄纱长袖,姿态撩人,围绕着一名僧人,翩翩起舞。

悟虚看到这里,不由松了一口气。却见画面一变,飞天遁去,那名僧人背后的佛龛凸显出来,青灯古佛,红莲黄幡。。

悟虚正要再开口,佛堂景象消失,两行黑字,铁钩银画,龙飞凤舞,浮现在面前:法界欢喜欲翩跹,人间疾苦共缠绵。神州白莲花开时,囚魔峰上再飞天。

这四句歌词,在半空中久久不散。

一声巨响,一道倩影,自上而下,从悟虚与玄机子身边一闪而过,又朝着下方飞驰而去。

悟虚与玄机子,同时飞起,紧紧追去。却见得那道倩影,在云雾中穿梭如利箭,竟然破开囚魔峰的层层云障,直接向着下方人世间而去。

玄机子生生地止步,望着悟虚越来越小的身影,微微一笑,“魔由心生,悟虚你却是着了赵彤的魔。也罢,囚魔峰上再飞天,贫道先修一步,等着你们再上囚魔峰,再来飞天魔舞欲翩跹。”

说罢,眼中厉色一闪,向着囚魔峰峰顶飞去。

却说庐山之巅云海中,众修士,忽然看到,一妖艳女子,魔气森森,从囚魔峰杀出来。紧接着,那前几日,被八思巴国师打入囚魔峰的悟虚和尚,单掌向前,手扣佛珠,也飞了出来。

便有人卖好叫道,“悟虚大师,诛杀魔女,我等正道之士,自当助其一臂之力!”说着,三五成群,手持法器,跟在悟虚身后,紧紧追随。

却不料,悟虚与那名魔女,两人一前一后,快若闪电,一眨眼的功夫,竟然飞到下方人世间去了。跟着后面之人,只得停了下来,望着茫茫云海下方东北方向,纷纷摇摇头。

“那魔女朝着东北方向而去,看情形,只怕是要祸乱应天府!”

“无碍,悟虚大师,乃是佛门后起之秀,又有八思巴和元法两位高僧加持过的金刚转轮,此去还不是手到擒来,断不叫魔门为祸世间!”

众人站在庐山之巅,云海深处,望着下方那两道越来越小的身影,指指点点,好一番议论。

却见莲法峰上,多吉飞出,脚踩白莲状祥云,手捧一百零八颗长长的佛珠,也朝着应天府飞去。

浩然峰上,刘伯温和一名女子,飞了出来,望着下方,久久不语。最后,刘伯温侧身,对着那名女子低声说了几句,那名女子便笑道,“佛子魔女,当真有趣。”随后,对着周围聚拢过来,想要搭讪的一干修士,喝道,“看什么热闹!要看热闹,你们也学人家飞下去啊!”说罢,面无表情地一转身,朝着浩然峰飞去。

刘伯温含笑着朝着这些修士微微拱手,半是致歉,半是征询,“天下大乱,诸位道友,六峰不得而入,何不乘机下去人世间,替天行道,积累功德?”

众修士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片刻之后,一人出列,说道,“道友所说,上古之时确实是这个理。当初纣王无道,众修士顺天应道,助西周起兵,凭气运浮沉。可如今,天意邈邈,只在庐山之巅,偶有感应。我等下山,只怕却是无用功。”

先前,众修士都以为元室气运已衰,顺天伐元,可积累功德;可上了庐山,前日微微感受了一下上界气息,方知道,原来天意早已隔绝,气运一说也是人世间虚无缥缈的传说。

刘伯温微微点头,“这倒也是实情。道门太上感应篇中说,福祸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可这么多年来,却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天意确实隔绝!不过庐山大阵开启,青田夜观星象,似乎这天门渐渐打开,上天感应,复又慢慢显现。”顿了顿,“不过在下,境界低微,也不敢妄加定论。”

众修士,听刘伯温之言,议论纷纷,却是没人愿意贸然离去,到人世间去做所谓的“行善积德”的无用功。

却说悟虚追着那疑似赵彤之人,飞到应天府上空,便失去了目标。

“法界欢喜欲翩跹,人间疾苦共缠绵。神州白莲花开时,囚魔峰上再飞天。”悟虚沉吟着,这个词句,显然是赵彤承认方才是其与自己欢好,随后又相约一起下庐山,兴起白莲教,抗击元军,待到功成之日,便与自己一起重上囚魔峰,再闯那天外天。

但为何赵彤却对自己避而不见,最后干脆消失不见?

赵彤啊,赵彤,你便是魔女又如何?国共还能团结抗日,你我为何不能携手兴教起兵抗元?

悟虚站在高空,一阵惆怅。

见下方,长江两岸,烽烟四起,元军与朱元璋的部队斗得不可开交。

想了想,只得先朝着当初自己镇守的下关而去。

下关的一处军帐中,陆仲亨和郭英正面红耳赤,大声争吵着。

“下关不能丢!我军虽然丧亡惨重,但元军何尝不是如此?”

“下关是不能丢!但是我军完全可以以逸待劳,依托各处要塞据点,将来犯之敌歼灭,何须派战船与敌军在江中缠斗?!”

“敌军船舰高大,且配有大炮火器。若是让其靠近岸边,我军损失更大,何况难保敌军暗中派遣军士,以小船登陆袭击!”

帐中诸将,看着这二人越说越有气,差点,便拔出腰间佩剑,斗个你死我活,急忙分作两组,将陆仲亨和郭英二人分别抱住,隔离开来。

按理说,这陆仲亨是主将,但郭英却是朱元璋的心腹,还救过朱元璋的命,朱元璋猜疑心极重,郭英当初被派来辅佐陆仲亨,其实难保有监视牵制的意味。日子久了,这郭英也笼络了一批将士。虽说军中,以主将为尊,可此次下关防御战,陆仲亨坚持派军船与元军在江中硬拼,死伤惨重,郭英提出的策略,不少人从心底比较认同。

那陆仲亨被左右将佐拉着手臂,气得直哼哼,“我为主将,尔等难道不懂军中规矩,不尊将令么?!”说着,便朝着军帐正位长几走去,伸手去去那令箭。

却见,那令箭,缓缓飞起,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朝着帐外而去。

众将佐急忙蜂拥着,跑出大帐,却看到悟虚手持令箭,从天而降!

“小僧奉马夫人之命,协守下关,紧急之时,有专擅之权。不知各位是否记得?”悟虚待众人各自坐好,方才缓缓说道。

便有数名将佐相视一眼,出列抱拳说道,“大师乃是元帅的师兄,受封太平兴国*师,马夫人又有传令,我等当然记得。”

悟虚淡淡地看了这几名将佐一眼,将其记在心头,笑了笑,对着陆仲亨和郭英二人说道,“大军交战,须得上下一心,小僧受托,协助二位镇守下关,如今二位意见相左,小僧不得不出面,还望见谅。”

陆仲亨狠狠地看了郭英一眼,又看向悟虚,“如今形势,大师是何见教?!”

悟虚缓缓说道,“江中血拼,虽然可以阻止敌军仗着船坚炮利,靠岸之时,暗中派遣军士,抢滩登陆。但敌众我寡,如此下去,终归不妥。”

“哼!”陆仲亨,一拍案几,“敌众我寡,本是如此!若不江中迎敌,任凭其压到岸边,则几百里的沿岸,终归是会找到空隙,源源不断地登陆杀来,则下关危矣!”

郭英,站起来,“说得倒好,但陆将军可知,我方战船低矮狭小,与元军高船阔舰,毫无优势,无异于以卵击石!倒不如以岸边及陆地多数据点,引诱元军弃船登陆,我军在陆地,依据据点和纵深,围而歼之!”

悟虚一合掌,“关键在于,我军是否能够及时将登陆的元军,围而歼之!不令元军建立桥头堡,源源不断地增兵过来。”

陆仲亨顿时拍案而起,“下关防线数百里,我军要塞据点,虽然有百余个,但每个据点不过区区一两百人!兵力单薄,口子一打开,何以及时围歼?只怕到时候,元军长驱直入!”

陆仲亨此言一出,军长便是一阵沉默。确实,沿岸要塞据点,驻守军士不多,很容易被冲破防线,那么待元军源源不断集结在彼岸,下关定然不保。

悟虚听闻如此部署,不由问道,“为何沿岸军力如此薄弱?如此薄弱,却为何坚持到现在?”

先前附和悟虚的那几名将佐,上前答道,“如此部署,却是因为我军兵力不足的缘故。而能坚持到现在,实赖*师之前一直率领修士,居中策应。”

悟虚心中了然,之前却是有修士相助的缘故,使得当时己方,相对于漫长的防线,兵力不足的问题,不复存在。如今,修士纷纷上了庐山,去追求了那仙缘去了。这边的局势,便危机丛生。

正所谓佛渡有缘说玄机,片片枫叶暗起疑。

人间疾苦谁缠绵,庐山脚下江水急。

第一百七十章 保白莲

庐山大阵开启,天下灵气剧变,无论是元军还是朱元璋、张士诚军中的修士,大凡修为到了凡尘后期的,无不纷纷循着方向,上了庐山。

人世间的这场刀兵浩劫,却是依旧。敌我双方,依旧实力悬殊。

不知道自己和赵彤下来,是否能够力挽狂澜?

悟虚示意帐中诸将回到各自位置,稍作安静,“先前,马夫人曾与小僧言道,胡大海傅友德已经率五万精兵,从浙南北上增援,不知眼下是否到达,部署在何处?”

“胡将军和傅将军,前些日子已经率军赶到,不过却各领了一队人马,分别驻扎在燕子矶和栖霞山一带。”陆仲亨答道。

胡大海守燕子矶,策应黄天荡和下关;傅友德,守栖霞山,却是防止元军将己方与张士诚分隔开来。

看来,大敌当前,朱元璋和张士诚已经不得不放下前嫌,东西呼应,共同抵御气势汹汹的元军。

郭英又把那军情谍报,送到悟虚手上。

悟虚细细看完,不由微微皱眉。

原来,自从元军三十万大军南下的消息传到鄱阳湖,军中人心惶惶,朱元璋虽有徐达、常遇春、李文忠、邓愈、汤和、沐英等虎将,又有李善长、胡惟庸、吕昶、王广洋、宋濂等一干谋臣,万般用心使力,也只与陈友谅的骁勇汉军水师战成平手。

而马夫人带着章溢等人上了庐山,朱元璋又不得不派李文忠和李善长率军回转增援应天府。李文忠,本是朱元璋外甥,深受朱元璋宠信,足智多谋,智勇过人,此次被朱元璋任命为应天府大都督,统领应天府保卫战的所有兵马。李善长,则是身负安抚人心,居中筹集协调应天府和鄱阳湖两条战线的一应物资调度。

那李文忠和李善长已于前日,进入应天府,随即将城内大部军士,分派到各处,只余下少部精锐,护卫要害之所,捉拿奸细,剩下的许多日常治安则移交给了从鄱阳湖回返的病残军士。

看样子,李文忠和李善长二人带回了的便是那些从鄱阳湖水战下来的老弱病残。

悟虚沉吟,问道,“那王保保率元军主力,便在对岸老山一带,与下关隔江而对。元军的主攻方向,极有可能是西北而下东南,下关首当其冲。李文忠和李善长此次回转应天府,难道不知道么?何以独独下关,迟迟不见一兵一卒的增援?”

陆仲亨与郭英对视一眼,正要开口出言。

“他奶奶的,这样打下去,兄弟们都要死光了!”一个粗矿沙哑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悟虚一听,微微一笑。果然,那帐外之人,掀开帘子,微微喘着粗气,大踏步走了进来,外面一股冷风吹了进来,那人身上的无边煞气和血气,便弥散在军帐之中。几名将佐微微侧身,似乎想要做呕。

那人见状,非常不屑地哼了一声,忽然看到悟虚站在那里,对着自己含笑而视,愣了愣。

一边陆仲亨略带不悦地说道,“蓝玉,你也是领兵之人,难道不懂地进主账之前,须得禀报么?”

蓝玉扭头瞪了陆仲亨一眼,便急忙走到悟虚跟前,扑通一声,跪拜在地,口总呼道,“白莲弟子蓝玉,拜见大师!”

悟虚见蓝玉还是如同先前一般,对自己执礼甚恭,心中也有几分喜欢。这白莲令,如今还在自己身上,由自己暂未保管,蓝玉自称白莲弟子这一句,倒也没错。又见其浑身血迹,肩膀几处还未曾完全凝固,似乎刚刚血战而回,便说道,“蓝将军,快快请起,方才是否从江面征战归来?”

蓝玉跪在地上,却不起来,学着佛门之仪,合掌在胸,答道,“启禀大师,蓝玉正是刚刚自江上回营。”紧接着,又暗中神识传音,“自从大师离去之后,军情紧急,原先追随大师协防下关的白莲长老们便被派往江面,阻击渡江的元军,丧亡惨重,还望大师慈悲,救救我等。”

悟虚微微一惊,当众说道,“你且先起来,江面战事,细细道来。”

蓝玉这才缓缓起身,先是述说了这几日江上惨烈战况,随后话锋一转,直斥陆仲亨指挥不当,将白莲教中的修士当作普通将领使用,定死在江中,阻击元军,不得后退,使得诸位长老生生地在那里硬抗,敌军几番轮攻下来,不死即伤。偏偏陆仲亨先前所答应的灵药,又不及时送来。

是以,蓝玉这才趁着短暂休战之际,飞回营帐,向陆仲亨催问灵药,讨个说法。

陆仲亨,见蓝玉一身煞气,满脸怒容地站在悟虚一侧,而悟虚也是面色一沉,便起身解释道,“蓝将军辛苦了,陆某也知道你们白莲教诸位拼死血战。可军情危急,我方防线绵延松散,不依仗诸位神通广大的长老,如何守住这千里长江?”

蓝玉,顿了顿,“那为何说好的灵药,迟迟不补充过来?”说罢,双目圆睁,眼角似乎崩裂,隐隐有一丝血水留下,“本教张长老和王长老,便是灵气枯竭,躲闪不及,被生生射死在半空中!”

郭英搓了搓手,似乎也和陆仲亨及帐中将佐校尉悲痛无语,片刻之后,走上前,“蓝校尉,军事机密,原本不便向你透露。不过此情此景,郭某拼着大帅责罚,也要给你解释清楚。”

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悟虚和陆仲亨,“灵药之事,是郭某掌管,我与陆将军先前也是商议好,要保证诸位长老的灵药供给。可你也知道,大帅有令,灵药保管甚严,下关军中只是携带少许。到了后来,我不得不亲自前往应天府催要,可李都督和李司马都道,大帅往鄱阳湖战汉军,应天府中所存灵药带走了十之**,余下的那一分,却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

蓝玉此刻军职还是一名小小的校尉,虽然性情鲁莽,*急了,可以借着白莲教的名头,直闯陆仲亨和郭英的营帐,却是不会当众将李文忠和李善长骂上,更不敢直接迁怒于朱元璋。听完郭英一番陈情,只是口中愤愤说道,“白莲教诸位长老,个个身怀绝技,如运用得当,则是一股决定成败的奇兵,怎能如同普通将士一般任命驱使,还请二位将军慎重考虑。”

陆仲亨和郭英互相看了看,却是不言语。这番部署,却是李文忠亲自下的命令,而且,不独下关一处,便是黄天荡、燕子矶、乌龙山,栖霞山各处,皆是如此。无他,兵力不够,敌军又攻势犀利,不得已而为之。

个中道理,悟虚却是省得。正默默沉吟着,蓝玉又暗中传音道,“大师,如此下去,本教长老怕是全都得血洒长江,葬身鱼腹。”

“神州白莲花开时,囚魔峰上再飞天。”悟虚听着蓝玉传音,脑海中又浮现赵彤在庐山囚魔峰给自己的留言:如今赵彤,化身魔女,却依旧不忘白莲教,不忘推翻元庭,不忘为刘福通等人报仇雪恨。又想到须弥戒中,刘福通在安丰城,将自己在颍州城外鄱阳湖上亲手以佛法加持的白莲令,苦心托付给自己的那一幕幕。

终于站了出来,合掌说道,“白莲教,乃是抗元的主力,亦是义军的一面旗帜。军情危急,更是需要细加妙用。”

随后,对着蓝玉说道,“你且随我来。”

说罢,带着蓝玉向着下关处的长江段飞去,见到白莲教诸位长老,悟虚取出为数不多的补充灵气的丹药,分发下去,又将众人摄入法界,盘腿端坐,轻诵《阿弥陀经》。

这些白莲教诸位长老,先前,便是进入过悟虚法界,与悟虚一起,演佛门道场守护大阵。如今,再入法界,随诵《阿弥陀经》。顿时,佛堂外,无尽远不可说之处,无量无数无有边之佛光佛息,涌入佛堂,将众人熏得飘飘欲仙,得未曾有之大欢喜。

悟虚又取出白莲令,叫众人齐齐回向,令令牌不复一丝煞气,重现朵朵白莲。最后,悟虚手指微动,白莲教诸位长老皆由白莲托起,飘飞出法界。

诸位白莲教长老,端坐在白莲上,闭目片刻,纷纷涕泪,向着悟虚合掌道,“大师慈悲,我等今日方知本教真义,愿追随大师,得证极乐。”

悟虚暗中叹息,答曰,“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得见如来。汝等切记,‘诸恶莫作,诸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

白莲教众长老,复又合掌,将悟虚所说的这两句佛偈,朗诵了一遍,又说道,“我等,遵命,断不叫元军饮马渡江,荼毒江南。”

悟虚,闻听此言,不知如何解说,只好一合掌,“离一切相,即一切佛。诸位既然与我佛有缘,行完菩萨行,还须无相观。”

白莲教众长老,复又一合掌,“我等已将生死置之脑外,大师无须担心。”

悟虚怅然,只得一躬身,“军情紧急,悟虚就此告辞。”遂带着蓝玉,到燕子矶、黄天荡、乌龙山、栖霞山各处,将冲锋在前的白莲长老,如同下关处,一一摄入法界,声声诵经引,复又以佛偈相说。

最后,带着蓝玉,飞入应天府,要去面见那李文忠和李善长。

李文忠,长得与朱元璋颇有几分神似,脸型较长,浓眉黑须。与李善长得了朱元璋之命,回转应天府,抵御元军之后,因为军情危急,便与李善长住在了一起。

此刻,两人正分坐左右两侧,细声交谈。大厅内,不断有军士进进出出,将一卷卷军情谍报呈上。

李善长年长,如今已是五十有余,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却也如同年轻的李文忠一般,面对那如小山般的谍报,毫无倦色,一一取来细看。

“蓝将军!?他蓝玉不过一个小小的校尉,居然当庭广众之下自称将军!”忽然,李文忠,一甩手中纸片,拍桌怒声道。

李善长悠悠地接住那张纸片,看了看,淡淡笑道,“原来是大帅的师兄来了。”

“哼!”李文忠,颇不以为然,“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杀敌立功,拜官进爵,这太平兴国*师也太随意了,居然当众称呼一个小小的校尉为将军。李老,你再看这个!”说着,将一张刚刚送进来的纸片递了过去。

李善长看了看,笑道,“沿江而下,众白莲长老尽皆拜伏,奉若神明。”沉吟片刻,“下关、燕子矶、栖霞山,恐怕马上便要到了。”

话音刚落,一名军士跪拜在厅外,“报,太平兴国*师,前来拜会。”

悟虚降落云头,站在大门外,看着进进出出,干练劲装,目不暇顾的军士,微微点头,大敌当前,主帅沉稳,镇定军心,这李文忠二人确实做得不错。

一会儿,见一名军士,急急地跑过来,请自己进去,悟虚对着蓝玉笑了笑,心中却是起了一丝阴霾。自己好歹是朱元璋的师兄,送过金龙,练过新军,守过下关,如今大敌当前,自己不顾仙缘,飞下庐山,为人世间之事奔走,这李文忠和李善长却只叫一名愣头愣脑的军士相迎?

到了大厅,悟虚静静地看着前方李文忠和李善长二人。李善长,当日朱元璋攻下应天府之后,自己与之有所交集;李文忠却是第一次见面。

大厅中一片安静,李善长见悟虚和李文忠都不住地打量对方,许久不言,便缓缓起身,笑道,“悟虚大师,别来无恙?来来,老朽痴长几岁,便介绍一下,这位乃是李文忠,大都督,统领应天府及周边州府兵马。”

悟虚与李善长、李文忠稍作寒暄,刚刚坐下之后。

刚刚一脸春风的李文忠,眉头微皱,看着站在悟虚身边的蓝玉,“你是何人?我等商议军机大事,小小的一个校尉,竟然不知道回避?”

悟虚面色一沉,见蓝玉从身边走出来,跪拜在地,正要向着上首的李文忠禀明身份,便一拂手,将蓝玉托起,说道,“此乃小僧座下弟子,蓝玉是也。”

元朝喇嘛教,上师多有座下弟子,随行侍奉,参赞机密,甚至一同无遮*会。随着元朝的统治,久而久之,中原不少佛门也有类似规矩,那便是座下弟子,可以随师尊,出入无禁。

本就不悦的悟虚,见李文忠以军职相压蓝玉,便出言将蓝玉,按照喇嘛教的惯例,将其称为自己的弟子。

那蓝玉,被悟虚一股柔风托起,更听到悟虚说自己是其座下弟子,心中不禁一阵欣喜,强忍着笑意,恭谨地站在悟虚身旁,垂手而立。

李文忠也不好就此与悟虚纠缠,便笑着问道,“不知*师,深夜造访,有何见教?”

悟虚稍作思虑,便将白莲教众长老死守长江一事说了一下,随后,问道,“敌军势大,若是我方将白莲教根基尽数在江上消耗一空,后面该如何应对?军中白莲教众甚多,到时候,势必影响全军士气人心。贫僧唯恐军中散乱不安。”

李文忠看了悟虚一眼,答道,“眼下,我军被动防御,敌军兵多将广,又有不少喇嘛妖人,我军若不调遣白莲长老,恐难将元军阻于北岸,不使其登陆南岸,有机可趁。”

悟虚沉吟良久,“白莲教长老,都不是普通军士,虽然修为算不上很高,但用得好,却是一支可以呼风唤雨、攻坚克敌的强大力量。就算需要对抗,那些随军的喇嘛,但似乎不应该限制死其行动自由,而且,灵气补充,也是必须要保障的。”

李文忠哈哈一笑,“本都督只是严令,命其阻敌过江,江面上如何布阵,如何攻防,悉由各处自行决定。限制行动自由,不知道*师从何听说?”

悟虚却是不会接这个茬,复问道,“那么补充灵气的丹药呢?眼下已是万分危急,已经是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难道便看着他们,灵气枯竭,生生战死?”

李文忠,看了悟虚一眼,指着案几上小山般的军情谍报,“如今各处都是在浴血奋战,灵药几乎被用光。大师慈悲之意,文忠敬佩;可慈不掌兵,所谓‘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战场亡’,既参加了义军,便要做好掉脑袋的准备。”

慈不掌兵。悟虚听着这四个字,微微皱眉。

却听得李文忠复又缓缓说道,“先前胡大海傅友德领兵北上,增援应天府,却是分驻燕子矶,栖霞山一带。随后,本都督和大司马回转之后,总揽全局,方才暂定下如此调兵遣将。大师,乃大帅昔日师兄,佛法高深,却不知是否知晓这其中详情与兵法?”

此言一出,悟虚心中一冷,静静地望着年纪轻轻的李文忠。

李文忠这番话,其实就是一句话:你懂不懂怎么带兵打仗?

这不是拐着弯,说自己不掌握敌我详情,球都不懂,仗着与朱元璋昔日同门师兄弟的缘由,在这里胡言乱语,胡搅蛮缠,为白莲教胡乱撑腰???

正所谓心忧长江向东流,暗将白莲暂保留。

随说佛经宣佛偈,兵法面前顶个球。

第一百七十一章 遇故人

悟虚忍着心中怒火,合掌道,“愿闻其详”。

李文忠,站起身,大喝传令道,“来人,将地图取来!”

便见两名士卒,从偏殿将挂着的军事部署图取来,徐徐展开,各执一端,呈现在李文忠、李善长,还有悟虚和蓝玉面前。

但见其上各式符号标注,星星点点,交错纵横。李文忠,伸手点了点,“王保保虽然驻扎在下关对面的老山,但现已探明,其所带军士,不过五万余人。而黄天荡以东的方向,却是有元军十余万。张士诚的平江府,对面,则是有大约十万元军。由此可见,元军主要意图,乃是张士诚及其与我方交界处。”

李善长,见悟虚面色清冷,起身挥挥手,止住了李文忠的话语,“如今看来,却是元军意图主攻平江府,待击溃张士诚所部,打通漕运,进而东北夹击我方。”

漕运,乃是南北物资运输的主干线。而张士诚等人,割据平江府一带,渐渐声色犬马,军力又相对弱一些。元军若是有此谋划,也是情理之中。

悟虚看了看地图,又看了看李文忠和李善长二人,“如此,兵力部署重心东移,也未尝不可。但为何却将白莲教诸位长老,无谓牺牲在下关?”

李文忠和李善长相视一眼,缓缓说道,“王保保故布疑云,屡屡在下关,派遣修士和精锐渡江而战。而下关又是应天府重要的门户,一旦有失,则军心不稳。是故,我等决议,故作不知,将计就计,在下关做出决一死战的势头。一来迷惑王保保,而来安定军心。”

悟虚诵了一声佛号,“说来说去,便是要白莲教诸位长老,生生战死在下关么?”随后,问道,“如净师弟,是否知晓此番布置?”

李善长,从旁温言答道,“诸位长老浴血奋战,大师心忧教众,我等感同身受,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至于此番布置,我等商议之后,昨日已将详情急报大帅。”

悟虚微微点头,带着蓝玉转身而去。待出了这都督府,悟虚站在云头,望着暮霭沉沉之下的长江,沉吟片刻,问蓝玉,“你等白莲教诸位长老,按说也是凡尘中期以上的修士,为何他李文忠一介武夫,一个凡人,下了命令,明知不当,却为何还遵照执行?”

蓝玉苦笑一声,“这些长老们,如今大多都有官职在身,家室妻儿一大堆,徒子徒孙如过江之鲫,哪能如真正的修士一般,快意恩仇呢?”顿了顿,“何况,大帅和马夫人在应天府还留有后手。”

“哦——?”悟虚转过身。

蓝玉,望了望脚下的应天府,压低了声音,“当日庐山花莲妙法宗遭劫,大师有数十名同门逃了出来,投奔了大帅。大帅将其一一安置在白莲教中,以白莲内宗弟子的身份,占据了不少要职,广纳信众弟子,如今在教中话语权不可小觑。”

悟虚心中明白,点点头,“马夫人,又有什么后手留下?”

蓝玉又望了望四周,神识传音道,“马夫人似乎招纳了不少阴身儒修,个个生前皆是儒门名人。马夫人不知道传授了一门什么功法,这些阴身儒修,居然能够白日里自由出入在阳光烈日之下。这些人,白日为官,晚间则以阴身行事,行踪诡秘,术法亦正亦邪,令人防不胜防。”

悟虚一惊,不由想到了,当日自己与潘若雪在大青山巧妙周旋,然后将张士诚攻打安丰的消息,托付给变作阴身儒修的李白和谢脁,传讯应天府的往事。

“这个事情,大帅知晓么?”悟虚一边带着蓝玉朝着下关飞去,一边问道。

蓝玉想了想,“这个大帅似乎有所察觉。”

既然有所察觉,那便是朱元璋和马夫人之间估计已经默契。那些花莲妙法宗逃下来的昔日同门,想必已经与那些阴身儒修,一明一暗,暗中联手。

想了想,悟虚觉得自己有必要去会一会那些逃下莲花峰的昔日同门。便向蓝玉问明情况,复又折返应天府,朝着鸡鸣寺而去。

鸡鸣寺在东面,悟虚和蓝玉从西往东,在应天府上空飞了一段,忽然飞出两道黑影,头戴面巾,拦在前面,其中一人看了看悟虚与蓝玉一眼,沉声道,“蓝玉,战事紧急,大帅早有严令,应天府实行宵禁,却为何还带人,深夜在城池上空飞行?”

蓝玉待在此人说完,稍作思量,一拍脑袋,上前一步,“原来是李兄和谢兄两位儒门高人,二位不在聚贤阁吟诗作对,大半夜地跑到天上来作甚?难道还怕蓝玉带着奸细不成?”

那人见蓝玉在这里插科打诨,心中不悦,却惦记当日受了蓝玉背后之人的恩惠,又不好发作,“大敌当前,不比平日,你且带着这和尚下去吧。有什么事,明日办也不迟。”

却见蓝玉一言不发,其身旁的那小和尚笑嘻嘻的望着自己,便皱眉扬剑,在空中舞了一个剑花。

悟虚此刻已经认出这二人,见李白当空舞剑,虚空生花,便笑吟道,“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李白见这小和尚吟出自己生前的《侠客行》,面巾下面的面容也是不由显现一抹得意之色,便笑道,“罢了罢了,看情形,你们此行方向是前面的鸡鸣寺,我与谢兄恰好要前去那边巡视一番。你们若是有急事,倒可以随我们一道。”

悟虚答道,“如此甚好。还请青莲居士和谢太守,前面带路。”

“哈哈,想不到,这位高僧连你也认了出来。”李白收了长剑,对着身旁谢脁笑道。

谢脁朝着悟虚微微拱手,“敢问高僧名讳?”

悟虚,带着蓝玉,一边随李白和谢脁向着鸡鸣寺飞去,一边笑着指了指头顶的明月,“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明月。”

这一诗句,却是用佛门诵经之法,徐徐诵来,声音在应天府上空,清冷明月之下,幽幽回荡,久久不散,重重叠叠,犹如多人轻轻唱和,别有一番风味。

那前面的李白,差点一个踉跄,跌落云头,和谢脁齐齐停了下来,睁大眼睛,望着悟虚。

却见,悟虚抬起右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李白,摸索着,从腰间取出一壶美酒,深深地吸了一口,双手负于后背,仰头望月,“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旁边谢脁,接过李白的酒壶,轻轻地晃了晃,连灌了几口,方才摇头晃脑地说道,“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悟虚拍手笑道,“善哉善哉!”随即一抬手,将酒壶摄到近前,随后从须弥戒中取出四只玉杯,手指微点,借用从陆妙影张若月那里偷学的一点皮毛,将月光引下数道,环绕在酒杯四周,待壶中美酒斟满,再将缭绕着莹莹月光的酒杯送到在场三人面前。

“青莲美酒月光杯,欲饮豪情元军催。”

李白和谢脁接过这悟虚的月光杯,细细一沉吟,唱和道,“醉卧沙场君莫笑,不过生死多一回。”

随后,悟虚与李白、谢脁三人,相识一笑,饮尽杯中酒。

“好一个,不过生死多一回!看来大青山一别,二位却是参透了生死。”

“生也罢,死也罢,酒还在,诗还在。”

“无谓阴身鬼身,但存浩然正气,何惧身前身后事与名?”

。。

三人一边月下饮酒,一边慢慢飞,款款谈,好不快意。

不知不觉,便到了那鸡鸣寺。

那蓝玉一路插不上话,酒却喝了不少,抢先落在地上,走上前去,双手抓着寺门那一对圆环,用力拍打。

一会儿功夫,大门徐徐打开,便有两名僧人出来,看着醉醺醺的蓝玉,合掌道,“原来是蓝将军,不知深夜造访本寺,有何贵干?”

蓝玉嚼着舌头,含糊不清地说了两句,指了指身后。

悟虚走上前,对着这两名僧人,看了看,发觉不认识,便合掌说道,“小僧悟虚,乃是庐山莲法峰花莲妙法宗弟子。”

这两名僧人,似乎想到了什么,便有一人急匆匆地跑了进去,剩下一人将悟虚等四人慢慢引了进去。

一进大殿,悟虚便看到数名昔日同门,坐在蒲团上。

“陈师兄!”

“宋师兄!”

“陆师弟!”

。。

悟虚急走过去,一一大声呼喊。

“阿弥陀佛,你是悟虚么?”昔日在庐山莲法峰朝夕相处,诵经念佛,嬉笑打闹的师兄弟,齐齐发问道。

悟虚一拍脑袋,将自己下山之后的境遇,大致说了一下,将自己为何是如今的模样,解释了一番,又说出当日在宗门中的点点滴滴。

大殿中的同门,方才敢相认。

三言两语之后,便是一片哭声。师门蒙难,众弟子失散重逢,难免不叫人心中凄苦哀叹。

正所谓看罢地图听罢言,各方后手在眼前。

暂引月光盛美酒,故人相逢情难免。

第一百七十二章 魔作祟

鸡鸣寺大殿中,释海将当日全真教夜袭莲峰之事,细细道来,说到长清子携寒霜剑,暴起斩杀。众僧不由怒目喷火。

及至说到,在丘通南、吴有道、孙终敏三人围攻之下,智愚长老身死,智嗔长老不知所踪,悟虚与众人尽皆潸然泪下。

悟虚心中想着旧时,自己在莲法峰上的点点滴滴,以及师傅妙音真人的教诲,随即跪拜在大殿中如来佛祖金身塑像之前,合掌道,“佛祖在上,我等无能,致使师门蒙难,道统几近断绝。愿佛祖保佑,他日手刃仇敌,重振我花莲妙法宗!”

殿中幸存下来的花莲妙法宗弟子,亦纷纷跪拜在蒲团,合掌发愿。

之后,悟虚对着释海及其余同门说道,“我等莫若以鸡鸣寺为临时山门,广授佛法,将本宗道统发扬光大。”

此处,释海是头,闻听悟虚之言,当即点头说道,“释海等亦有此意,先前也曾和如净师弟谈论此事。如净师弟,深表赞同,遂将鸡鸣寺划给本宗,作为临时的山门。后事可徐徐图之。”

悟虚叹了叹,随口问道,“鸡鸣寺,也是千年古寺,香火鼎盛,不知道原先的主持及僧人,如今还在寺中否?”

释海沉默了片刻,讪讪答道,“如净师弟下令将鸡鸣寺划给本宗之用,原先的主持空明大师及一干弟子,便到了栖霞寺去了。”

鸡鸣寺虽然是千年古寺,但是寺中僧人却是不曾修行。朱元璋当时为了安置花莲妙法宗的同门师兄弟,颇费了一番心思,选来选去,便选中了鸡鸣寺,派人前去一说;那主持空明大师,问明缘由,当日便带着阖寺僧众百余人,打扫好寺庙上上下下,投奔栖霞寺而去。

释海等人在庐山莲法峰,日日礼佛诵经,如今却无端占了同道的寺庙,心中一直过意不去。虽然早就前往栖霞寺拜访空明大师等人,赔礼道歉,但如今悟虚问起,依旧心中不安。

悟虚想了想,“无妨,如净师弟想必也有所许诺。我等日后,遇着鸡鸣寺的同门,礼让三分便是。”

释海等人,齐齐诵了声佛号。

又说了一会儿话,悟虚因为想着江上的军情,以及白莲教诸位长老的安危,便要带着蓝玉离去。

那释海,见悟虚隐隐有去意,便开口道,“悟虚师弟,可是心忧元军入侵?”

悟虚点点头,合掌道,“元军势大,白莲教诸位长老及弟子,勉强在江面抵挡,悟虚不放心,要前去相助。”

释海当即答道,“白莲教本属本宗外门,如今又要重振道统山门,我等自当前去助阵。不过,悟虚师弟,你却不必前往,我们从寺中派一些人手便是。”

长清子当夜,藏在普通修士之中,暴起伤人,一口气,却是将花莲妙法宗的真人修士,几乎杀得一个不剩。后面经过一番围剿,逃下来的却是修为低微之人。估计也是长清子等人觉得微不足道罢了。

悟虚看了看释海等人,都不过区区凡尘中后期修为,深深叹了口气,“本宗元气大伤,须得养精蓄锐,延续香火。这些事情还是交给悟虚吧。”

释海却是一直站在悟虚身前,道,“悟虚师弟,如今本宗就数你修为最高。我听人说起,你已经随时便要迈入真人层级。先前庐山上的师门血仇,后续的山门重振,都要托付给是你你了。若是你出了什么意外,这可如何是好?”

悟虚愣了愣,缓缓答道,“释海师兄,如此说来,悟虚愧不敢当。”随即,对着众僧人拱手合掌,“悟虚在宗门时日不长,不比诸位师兄弟修得佛法高深,这传授佛法,延续道统之事,还须得诸位师兄弟多加费心。悟虚,意欲放开手脚,为师门报仇雪恨罢了。”

释海与众人,都知道悟虚其实是被妙音赶下山去的,如今见其念念不忘,为花莲妙法宗报仇雪恨,心中又是感动又是伤感,纷纷向着悟虚躬身行礼。

悟虚与释海等人谈得久了,也是心中伤感不已,躬身回礼之后,便说道,“诸位师兄弟,本宗外门白莲教在人世间,影响颇广,便是在军中也有不少英雄好汉,是教中之人。我听蓝玉说道,诸位师兄弟下山之后,多有加入,此事甚好。还望诸位师兄弟,内外一致,无所差别,将白莲教教众视作同门,多多宣扬我佛门正法。如此何愁宗门不兴?大仇难报?”

释海等人,合掌答道,“理应如此。”

随后,释海选了九人,连带自己,共十名凡尘七层以上的高手,要随着悟虚和蓝玉,去为白莲教诸位长老助拳。。

悟虚又转身,告之李白和谢脁,说要择日拜访诸位阴身儒门修士。李白与谢脁郑重的点点头,说道,“我等此刻,任务已经完成,便随着大师往江边走上一遭。”

如此,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长江而去。

先是去了最近的乌龙山,随后又自西向东,沿江而上。奇怪的是,今晚这后半夜,元军却是未曾进攻,千里长江防线,却是难得的一片安静。

一路巡视到下关,遇到了原先白莲教诸位长老,悟虚将身后的释海等人,与之,相互引见。释海等人,此刻已经在朱元璋的授意安排下,进入白莲教,不过主要是在应天府城中,接触的是普通百姓教众,及信教入教了的将官家眷。如今,还是第一次,大规模,比较正式的和军中白莲教诸位长老会晤。

悟虚想了一下,将自己的曼陀罗法界,在江面上空,显现散开,将众人隐隐摄入,笼罩住。李白和谢脁,也在其内。

法界中,悟虚朗声说道,“我花莲妙法宗,与白莲教本是同宗,不过内外有分,内宗修习佛法,外宗普度众生。如今,天下大乱,浩劫将至,诸位同门师兄弟,还要内外一致,修法渡人,方可度此大劫,各有所得。”

释海首先称赞,取出一枚玉简,“此乃内宗白莲心法,一到三层。可供诸位同门参修。”

白莲心法,乃是花莲妙法宗无上根本*,每个莲法峰上的弟子都会修习。此法,出自《阿弥陀经》,以白莲为趣,晓说纯正修佛心法,破一切魔障。对于那些白莲教诸位长老来说,却是如同甘露;为何?白莲教世间发展,吸收了不少杂七杂八的功法,有正有邪,诸位长老开始是觉得功法多,效果好,到了后来才发现,驳杂不堪,寸进极难,后患多多。

如今,释海将白莲心法取出,不吝一份大礼。白莲教诸位长老,当即谢过,一人拓印了一份,珍重地收好。

随后,便见其中有年长之人,对着悟虚和释海说道,“内宗既然如此厚爱,我等感激不尽。却不知内宗同门,对于重振宗门有何良策?若是有,不妨说与我等知晓。”

这正是白莲教诸位长老,欲要投桃报李。

释海,微微一笑,“阿弥陀佛,白莲心法,乃是本宗无上根本*。释海不但想传于诸位,而且想传遍所有外宗白莲教教众。”

悟虚一听,当即说道,“这是好事啊。凡我白莲弟子,皆应修习此法,以示佛法无边,令我白莲诸多弟子,心不起疑,一心向佛,永离诸魔。”

那年长的白莲长老,回望了身后片刻,笑道,“这是本宗本教发扬光大的好事。我等敢不尽力?”



悟虚看着这两方,开诚布公,和和气气,心中也是高兴得很。回望角落处的李白和谢脁,笑道,“本宗盛况,倒是让二位勉为其难,作一见证。”

李白和谢脁,起身,拱手。

释海等人,取出白莲心法,供白莲教教众参修,联合白莲教诸位长老,欲要驱除邪门歪道,弘扬佛法,光大宗门。而白莲教诸位长老,也当即赞同。

双方更因此,而拉近了关系,视为同门同修,若是再由李白和谢脁牵线,与阴身儒修一会。先前李文忠、李善长等人的一番部署,朱元璋和马灵华的暗中后手,自然而然便落了空。

白莲教这个行走世间,宗旨渡人救世的外宗,在日后也不会稀里糊涂成了枉死鬼,更不会被妖魔化。

悟虚心中高兴,待白莲教诸位长老,与释海等人,齐声询问自己有何见教之时,不觉有点飘飘然,整理了一下心情,说道,“小僧早早便下山而去,宗门之事,其内还是释海师兄等比较了解,其外也还是诸位长老了然于胸。诸位同门,有事不必问我,自行协商为好。”

说完之后,悟虚想了想,右手虚抬,指着李白和谢脁,又道,“本宗之事,本应本宗之人参与。不过,今日盛会,李道友和谢道友,因缘凑巧,列席观礼,却是例外。毕竟,佛儒道,本是一家。”

这话说得含蓄,不过众人却是明白其意,朝着李白和谢脁拱手合掌,随后又对悟虚说道,“却是此理,吾等谨记”。

法会结束,悟虚收起曼陀罗法界,众人虚浮于江上,却见岸边飞速驶来一只小船,船上有一孔武士卒,高举火把,手持圆筒,大声喊道,“报!紧急军情!”

悟虚手一招,将圆筒里面的薄纸取出,定睛一看:“滁州魔军现,元军后撤。”

滁州,魔军现。

悟虚转身朝着西北,望着滁州方向,心中自语道,“赵彤,是你么?”

正所谓师门大仇鸡鸣悲,内外宗门法界会。

无上根本法传世,发扬光大魔作祟。

第一百七十三章 滁州变

应天府西北方向的滁州城,自古乃是“金陵锁钥、江淮保障”。当日安丰陷落,刘福通战死,悟虚与赵彤将小明王韩林儿与其子韩匡救至滁州。

朱元璋便派大将廖永忠,率一万五千军士,驻扎在此处,并令人大加修缮扩建原先自己在滁州的元帅府,将韩林儿安置在此处。

而王保保得知朱元璋和陈友谅在鄱阳湖大战,趁机率元军三十万,与花里忽的二十万大军,一左一右,长驱直入,直*应天府和平江府。

滁州这样的小小孤城,却是未曾放在王保保眼中,只不过分出三万部队,着一偏将,留下来,意不日攻克。

元朝大军经过那日,小明王韩林儿与廖永忠上城楼,看着铁甲洪流,山呼海啸一般,漫天而过,不由两腿发颤。幸好,廖永忠沉稳,稳住阵脚,指挥有力,**日过去,依然将四处城门守得严严实实。不过,一番城头攻防拉锯战,已是折损了两三千兵力。

这一夜,原先的元帅府,现今的明王府,灯火通明,韩林儿坐在正殿中的王位上,韩匡默默站立在其左侧。其下方,左侧,是廖永忠为首的军中将领及重要幕僚,右侧,是一些江湖人士,衣着各异,却是一直追随刘福通的白莲教人。

自从逃到了滁州城,住进了朱元璋的元帅府,韩林儿明显又消瘦了几分,双颊无肉,颧骨微凸,朱元璋新供的蟒袍,穿在身上,显得有些大而无当。

只见韩林儿,两眼微微扫过下方左右,随即目光游移到殿顶那雕栏画栋,一言不发,两根细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御案上轻轻点着,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左边坐着的那为首之人,名叫董平山,乃是安丰一役,南宋幸存的为数不多的一名白莲教长老。此刻,见廖永忠,等了半响,终是不耐烦起来,正要又起身说话,便抢先站起来,不悦地说道,“廖将军,你的职责乃是护卫滁州,保卫明王。其余之事,明王自有决断,何须将军一再置喙!”

廖永忠看了董平山一眼,心中一阵怒火腾起,此人仗着自己凡尘七层左右的修为,在小小滁州城中目中无人,不但对自己几番横加指责,而且还对着军中的白莲教众指手画脚,偏偏随军的那名全真教道长,有急事去了庐山。

遂也站起,抖了抖身上的铁甲,抱拳,对着上方小明王韩林儿,说道,“明王,元军南下,切断了补给与应天府方向的联系,滁州城已是一座孤城。廖某率城中军士,日夜浴血奋战,虽然勉强守住了城池,但是伤亡不小,城中粮食也只够五六日。若是照此下去,恐难坚守,危急明王安危。莫若由廖某整编部属,带着粮草,护着明王,小路迂回,从子母洲附近渡江登岸,返回应天府,如此明王无忧矣。”

“廖将军,你不也说了,我等现在与应天府的联系中断,元军又正在长江沿岸,渡江作战。出了滁州,我们这几千兵马,便是迷途羔羊,深海小舟,随时随地都会遭遇元军,陷入鲍威,死无葬身之地。”对面便有一人,书生打扮,摇着一把黑色蒲扇,诘问道。

这一番话,也是实情。

廖永忠微皱眉头,其下方的一干将领和幕僚,也沉吟不语。

那董平山,随即微微冷哼道,“廖将军,莫要瞧不起董某等人。说实话,董某先前官至北伐中路大军右翼将军,率数万将士,与元军大小交战不下三十次,深知,元军大举进攻之时,其军方圆数百里,都有精锐铁骑哨探,一队十人,每人配两匹追风马,两壶玄铁箭,钢刀软甲,武艺高强,甚至修有术法。又有喇嘛教秘法加持过的警铃,一遇敌情,可传讯千里。”

“难怪我大宋义军,英勇善战,却是屡屡败于元军之手,原来是因为元军有如此厉害的铁骑哨探。”左侧一排中,有一名将领出声道。

“你说什么?!”董平山等人,纷纷站起来,怒目而视!刘福通三路北伐,声势浩大,后随着形势急转而下,一一溃败,最后退守安丰,在重重围困中,自爆引发“四方冥狱”阵。这董平山等人,心中一直憋着一股气,如今却被对面一个黄口小儿出言讥诮。

廖永忠所属的一干人,也站了起来,“打起仗来,这也怕,那也怕,那干脆就在滁州城等死算了!”

“就是,就是,如此畏惧元军哨探!”

“我们可不想坐以待毙,滁州城要不你们来守,我们杀回应天府去算了!”

“诸位——”韩林儿,收回目光,抬起宽大的袖袍,朝着下方挥了挥,待下方左右各自安静坐下,方才对着廖永忠,凝色问道,“廖将军,一味孤守,确实不妥。可从滁州到应天府,中间如今隔着元军,我等又探知,那王保保大帐便在长江以北,滁州与应天府之间的老山一带。若是我等几千兵马,行军途中一旦被发现,那么廖将军可有破敌良策?”

廖永忠一阵苦笑。自己当然知道弃城而去的危险,可一来自己所带的这一万多军士,大多都来自江南。如今元军大军进攻江南,军士们个个人心不稳。二来嘛,这却是朱元璋派一修士传来的密令,说道滁州孤城,难以久守,眼下应天府情况紧急,兵力不足,莫若弃城迂回,回到应天府地界,与主力汇合。

但是却不能说,尤其当着众人之面,因为密令中,朱元璋并没有提及如何安置小明王。自己总不能说,这是大帅军令,要本将军无论如何要带兵回转应天府,你们南宋小明王等人,大帅没有提起,廖某悉听尊便?

而小明王,虽然大帅没有提及,但毕竟是名义的共主,而自己要带军回转,却是不能落下一个弃主逃跑的罪责。廖永忠思前想后,这才进言小明王,要小明王随军转移。可未曾想,小明王随军回转应天府,安危又成了头等大事。

“看来大帅之所以不提小明王,也是有所考虑的。却是要自己想个法子。两全其美最好,若不然,最后也只得自率大军而去。”廖永忠心中思索着,嘴上一边缓缓答道,“禀明王,我军整编精锐之后,大约一万余人,趁夜从西门而出,同时,令其余四五千残部分别从东南北三门冲出,以迷惑元军。随后,我等避开老山一带,绕西迂回,经全椒,再折回,一夜疾行,若是不出意外,拂晓便可抵达子母洲。眼下元军正在下关、燕子矶、黄天荡、栖霞山一带全力进攻。我等若是计划周密,行动迅速,此番回转便有了五六层把握。”

“五六层?廖将军,明王万金之躯,我等岂可让明王身处如此险境?!”右侧之人,顿时气氛地嚷起来。

韩林儿坐在那里,再次挥手,殿内又是一阵沉默。其左手边的韩匡,忽然出声道,“廖将军,四门齐出,迷惑敌军,迂回折返,倒也是妙计。可滁州城与老山、老山与应天府,都已经是近在咫尺。我若是那王保保,闻听廖将军弃城而去,便会派出一队兵马,由老山大营自东向西,攻占全椒,截断南北通道,廖将军何以应对?”

韩匡此言一出,下方右侧,便有人拍掌叫道,“正是如此!到时候,廖将军是强攻南下,还是又退守滁州城?”

“哼!只怕那时候,滁州城早就丢了!”

廖永忠,心中震惊,抬头望了望上方年仅五岁的韩匡,却想不到此子年轻轻轻,便是有如此见解,当下脱口问道,“滁州到长江区域,山多路杂,又是流动作战,那王保保若是如此布置,怕不要分出五六万部队前来合围我军。可他战略意图却是应天府,会分出这五六万精兵么?”

言下之意,却是不信王保保为为了区区一个小小的滁州,一个名不副实的小明王,分出大军,减弱对应天府的攻势。

要知道当日,王保保率大军南下,路过滁州之时,并未理会,只是分了三万军队,放在滁州东面,便离去。廖永忠这几日守城,看得明白,围攻城池的,始终没有多出两万之数目,显然就连这三万元军的主要意图也不在滁州城,估摸着更主要的还是在确保前方大军粮草补给。

只见韩匡,站在龙椅旁边,不慌不忙,带着稚嫩的嗓音,又说道,“廖将军,想必也看出来了,那三万元军这几日都未曾全力攻打我滁州城,也想必看出来,其主要职责乃是确保大军粮道畅通。”

廖永忠微微点头,却听韩匡复又问道,“但王保保当日大军经过滁州之时,为何不一举拿下滁州,好彻底除去后患?这样,滁州一线的粮道便只需一万军士守卫,多余两万可以随军南下。”

廖永忠,此刻注视着上方,沉吟片刻,谨慎地答道,“王保保要趁着大帅与陈友谅在鄱阳湖交战之机,千里前驱,直捣应天府。所谓兵贵神速,滁州城虽然是弹丸之地,军士不过两万,但要拿下,只怕也要耽误一天的功夫,因为他三十万大军,是多路并驾齐驱,经过滁州城的实则没有三十万,顶多七八万。”

“廖将军,不愧是沙场老将,我之所料也是如此。”韩匡,瞪着亮晶晶的双眼,和廖永忠对视着,卖弄关子,“不过——”

韩匡和廖永忠在这里一对一答,殿中众人面面相觑。韩匡这个小世子,虽然平时看上去聪明伶俐,但毕竟才五岁,又怎么可能懂得军国大事呢?殿中众人,不禁齐齐望着小明王韩林儿,以为是韩林儿授意其说的,哪知见韩林儿也是一脸惊诧地望着韩匡。

又见董平山,面露狐疑之色,微微朝着大殿顶上看了几眼,神识放出,在大殿周围扫了一圈,却是一无所获的样子。遂又只得按下心中的猜测,望着韩匡,静待韩匡不过之后,还有何言?

韩匡羞涩地笑了笑,摇头晃脑,继续说道,“不过,那王保保这蛙跳战术,却是还有另外一个用意。”

哦?蛙跳战术?!这是韩匡这小世子童心未泯地独创么?

众人议论纷纷。

却见韩匡,忽然一侧身,退后几步,向着小明王韩林儿一拜之后,方才又起身面对这下方众人,“父王乃南宋之君,又蒙刘老丞相当日传下白莲令,实乃天下共主。那王保保如此布置,却是最终意在活捉父王,缴获白莲教圣物白莲令。”

刘福通当日将白莲令托付悟虚暂为保管,此事极为隐秘,除了东极岛的潘若雪之外,便是赵彤和韩林儿、韩匡父子。之前有人问起过,韩林儿和韩匡直推说不知。

如今,韩匡亲口提起。想来,先前是怕漏了口风,遭人惦记。要知道白莲令是由白莲宗真人修士的舍利子炼制而成,本身威力无穷。同时,又是白莲教的圣物,当日韩山童、刘福通凭此,聚拢十方教众,开坛说法,密谋起事;后立韩林儿为帝,国号大宋,定都亳州。每逢大典,刘福通都会持白莲令,率文武百官、白莲教万千教众,诵经持咒。有人说,白莲令已经通灵,有人说,持有白莲令可号令天下白莲教众。。

只听扑通一声,董平山忽然率领一干白莲教众,跪倒在地,“我等愿赴汤蹈火,保护明王及白莲圣令,万死不辞。”随即大殿内外,凡是白莲教众,无论奴仆还是军士,都纷纷跪倒在地,口呼阿弥陀佛及种种白莲教口号。

顿时,只见大殿中,忽然有一朵白莲虚影,凭空升起,一片片花瓣,不断地从中间盛开,仿佛无穷无尽一般,随着花瓣的绽放,众人便觉得一股浩大的威势,从天而降,越来越强。

董平山等人,早就跪在地上的,倒还不觉得什么。那廖永忠等人,站在那里,神情不断变幻,最后竟然也面带微笑,朝着大殿半空中的白莲,跪拜在地,双手合十,虔诚无比。

待到白莲散去,众人一一起身。那廖永忠却是第一个出列,对着小明王韩林儿一躬身,恭谨无比,“不知明王,有何差遣?”

小明王韩林儿,愣了愣,似乎幸福来得太快。却见那韩匡,上前一步,说道,“速速整编部属,今夜子时,从北门出城,伏击敌军粮道。”

“是!”廖永忠轰然领命,便率着属下退下。

“董长老,”韩匡见廖永忠退去,又叫起董平山来,声音虽然清脆细小,但透着一股威严和神秘。

正在心中万般猜测的董平山,急忙也是一躬身,脸上也是一片肃然。

“你率本教教众,赶往四方城门内侧十米处,开坛做法,以精血将滴在此物之上,待其变为红色,埋入土内。然后一个时辰内,回转大殿听令。”只见四面黑色小旗,从韩款身前出现,飞到董平山手里。

那四面黑色小旗,普通得很,看上去就是用普通黑布仓促做成,周围还没有围边,旗杆非木非金,拿在手上轻飘飘的。忽然,董平山心中一痛,一面旗帜上的一根边须,突然变得锋利无比,将自己掌心刺了一个小洞,一滴鲜血涌了出来,染在了那面黑旗之上,化作一个紫黑的小点。一个激灵,急忙将四面黑旗分与众人。随后,也急急而去。

空荡幽深的大殿,除了几名宫女,便只剩下韩林儿父子,一道曼妙的身影,从大殿门外,缓缓走了进来。

韩匡,一见,便兴奋地大叫着跑了前去,“赵姑姑,果然是你!?”

韩林儿望着越来越近的这名女子,呆呆地看着,好半天才清醒过来,也急忙起身,“赵姑娘!”

那名白纱妖娆女子,对着韩林儿微微敛眉一笑,随后俯身对着跑过来的韩匡,一边摩挲韩匡的头顶黑发,一边低声笑语道,“你早就猜到了是不是?”举手投足,风情万种,韩林儿在一旁,只看目不转睛,只听得神魂颠倒。

韩匡,笑嘻嘻地答道,“赵姑姑,你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匡儿自从在安丰黑龙殿听到之后,便一直记在心里。”随后抓着赵彤的手臂,一边摇晃着,“赵姑姑,什么是蛙跳战术啊?我刚才一说出来,他们都是大眼瞪小眼,完全不懂耶。”

赵彤哈哈直笑,过了片刻,爱恋地拍了拍韩匡的脑袋,方又牵着韩匡的手,走到已经下到殿中的韩林儿跟前,打量了几眼,“鱼水之欢虽好,也须稍加节制。国仇家恨,本教大业,明王难道忘了不成?”

韩林儿讪讪一笑,拱手答道,“韩林儿不敢。赵姑娘方才托匡儿之口,一番调派布置,不知道可有把握?劫了元军粮草,我等又如何行事?”

赵彤,一挥手,将殿中的宫女尽数迷倒,随后轻启朱唇,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已打听清楚,元军今夜,便有大队粮草经过滁州地界。待劫了之后,大军便北上,入洪泽湖!”

是夜子时,滁州城北门缓缓开启,一万多名军士,悄无声息地出了城,直扑城北元军军帐。赵彤在前面开路,所有布置的暗哨游哨,一一毙命,消逝在深深夜色之中。廖永忠率领的一万余精锐,如猛虎下山。许多元军,便在悍然睡梦中,奔赴幽冥黄泉。

是夜,王保保,正在老山凤凰山岭的大帐中,将这几日的军文复又细细详读。忽然一声急报,一名军士,喘着大气,禀报大军粮草在滁州附近被劫。王保保,飞出大帐,望着前方几十里外,只见天边,魔气纵横,一道女子身影,飞向北面,微微皱眉,“赵彤?她居然下了庐山囚魔峰?”

待飞到滁州附近,王保保忽见滁州城四面城门大开,阴风阵阵,黑云滚滚,闯进去的元军,刚刚踏过城门,便纷纷栽倒在地。王保保,轻哼一声,祭出先前与悟虚隔空而战的金刚杵,口诵真言,那转经轮便泛起一道道金光,伴随着阵阵诵经声,化作百丈大小,如一杆长枪,扎在滁州城内的明王府地界。明王府轰然倒塌,随后便见四面巴掌大小的黑色旗帜,从滁州城四面城门附近飞到空中,消失不见。

王保保,再双手结印,额头红光一闪,一道金光向北射去。但见,那四面黑旗在天边远处,簌簌飘动,垂下万千黑光,将韩林儿、、廖永忠等人及所属部下,悉数笼罩。忽然那最前方的赵彤,转身挥动衣袖,黑纱遮天,眼前景象消失不见。

她竟然在炼魔军?!王保保心中震动,唯一思量,便传令下去。随后,长江沿岸的元军,缓缓后撤。

正所谓小小韩匡讲大道,幽幽白莲神魂倒。

敌军纵然学蛙跳,怎知姑姑术法妙。

第一百七十四章 信为首

且说赵彤在前面开路,小明王韩林儿在董平山、廖永忠等簇拥下,领着一万多精兵,一路掩杀北去。

众军士,但见头顶一片漆黑,似乎有什么东西藏身于里面,透出无边煞气。随这身后滁州一道金光冲天而起,一阵梵唱若有若无的传来,便见得头顶有四面百丈高黑色大旗,若隐若现的旗面,在云层中剧烈翻腾,簌簌作响。

顿时,众军士只觉得,躯体充满了力量,心中有无穷一英雄气,要随着手中的兵器杀过去,要踏着敌军的尸骨飞出去。

闻讯赶来的元军,纷纷沿途围堵,哪知,虽然今夜圆月如玉盘,但滁州军队似乎完全隐于夜色之中,来如风去如电,山林泥潭,如履平地。

几支军队,纵然狭路逢,但这一万多军士似乎着了魔,完全不怕死,又力大无穷,身轻似燕,再加上空中那四面黑色旗帜,卷起无穷无尽的黑云,将下方化作一片黑色地狱一般。外面之人,根本看不到任何情况。

只听到里面偶尔传来喊杀嘶叫声。待稍微一愣,滁州军队已经随着黑云消失得无影无踪,地面上空空如也,不见一根尸骨,血迹,只有淡淡血腥味,还在扑面而来的刺骨寒风中。

王保保和悟虚,各自在云头看分明。

那滁州一万余军士,随着四面黑色旗帜,不断变幻阵型,最后列成一个巨大细长的菱形,狠狠扎进沿路遇见的元军大营。如一根锋利的毒针,快若闪电般,须臾之间,从那些元军的大营穿心而过。所过之处,大营主帐首当其冲。不一会儿,便见得好几处元军,此刻已经是群龙无首,乱作一团。

忽然,一声佛号响起,一名喇嘛僧人从江北老山飞到空中,一个跨步,来到那四面黑色旗帜之前,甩出一个黑白相间的幢幡,结印持咒。那幢幡,四角随风扬起,状若宝伞,垂下万千佛光,似乎要将下方滁州军队度化之。

却见那四面黑色旗帜,一阵飞舞,黑云之间飞出许多白惨惨的骷髅头,扑倒那幢幡之上,用雪白锋利的牙齿,将幢幡随风挥动的四角,狠狠咬住。几个呼吸,便在幢幡散发出的柔和佛光中,化为粉末,随风飘散。

但四面旗帜挟裹的黑云中,似乎藏有无数骷髅头,一个接一个,前赴后继地飞了出来,如同饥饿的食人蚂蚁遇到新鲜血肉一般,竞相啃噬那喇嘛的幢幡。

僵持片刻,正对着喇嘛的那面黑色旗帜,其高大的旗杆,渐渐从黑云中显露出来,旗身黑云缭绕,旗杆笔直地矗立在虚空中;而那喇嘛的幢幡,此刻四角已经被啃噬掉,也只剩一个黑色光杆,杵在空中。两者倒是相映成趣,一个散着魔气,一个泛着佛光,空中纠缠之处,一片灰蒙蒙。

这时,只听那喇嘛僧人,一口精血,喷在正渐渐朝着四面黑旗移动过去的幢幡主干上,急不可耐地将其收回,随后忌惮地望着前面四方魔云动,喝道,“这黑云之中,骷髅头无数,女施主想必枉杀了不少凡人吧?造下如此无边杀孽,难道你就不怕,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黑云中,赵彤的声音传了出来,“打不过本宫,说这些废话作甚?说本宫杀人太多,怎么不说你自己行善太少,一炷香的佛光难以度化本宫这满床的骷髅?”

那喇嘛铁青着脸,也不接话,转过身,向着庐山飞去。

此刻的元军,似乎已得到了王保保的命令,望着从天际飘过的那片黑云,纷纷早早避开。

赵彤也不恋战,在黑云中,指挥着滁州军队,复又向北笔直疾行。待到了洪泽湖边,方又变幻军队阵形。

悟虚等人,便只见一条黑蛇,绕着洪泽湖边一段,来回一阵逡巡,最后一溜,滑进洪泽湖,消失不见。

悟虚看在眼里,都恨不得亲身飞过去。但此刻赵彤已经入魔,自己要是大庭广众之下,和她会面,只怕惹出不少事端。只得按捺住,心中默念着“洪泽湖”三个字。

此刻,天色微白,东方隐隐有红光。

忽然,在下方有一人高声禀报,,“大师,据探马回报,元军大帐已经回撤至滁州一带。”

悟虚分开云层,见是蓝玉,便降落下来,问明实情,沉吟着点点头。蓝玉又说道,“李都督已经下令,命下关守军,今日渡江,驻守老山。”

悟虚一愣,“怎么这么快?难道不怕元军有埋伏?”随即想到,方才王保保与自己一样,看着赵彤施展魔功,带着滁州军队,一路北进,却是未曾飞过去,出手阻止?这又是为何?

不好!悟虚忽然叫道,急忙对着蓝玉说道,“你速速前去拦住陆仲亨和郭英二人,若是实在在拦不住,也要叮嘱二人小心有诈!”

说完,见蓝玉面有难色,便知道蓝玉官职低下,人微言轻,恐怕那陆仲亨和郭英是断然不会听的,何况这是李文忠下的军令。随即,祭起曼陀罗,将蓝玉卷起,飞上云头,“时间紧急,我且带你一同前去。”

因为要看清楚赵彤此番的动静,悟虚从下关一路北飞,此刻所在的位置,乃是老山以北五十里左右。

待飞到老山凤凰岭上空,悟虚看向下方,王保保的大帐,确实已经撤离,老山一带,一个元军皆无,反倒是陆仲亨和郭英的先头部队,已经有一千余人,手持火把,沿山搜寻警戒。

悟虚又想到飞来途中,蓝玉对自己所说的李文忠的军令文书详细内容。

李文忠在那军文中说道,滁州魔军现,定然是小明王用了当日刘福通在安丰城中的邪法,而元军因此连夜回撤,显然是担心战线过长,兵力分散,被滁州所部在后方钻了空子。是以,连夜后撤,收缩兵力,打算今夜便将滁州一部围歼。而我方正好可以从下关,占据老山。一则,将防线前移,伏兵于老山,二则还可以寻机策应滁州一部。

悟虚绕着老山而飞,神识在曼陀罗法界,细细扫了一遍,方有才和蓝玉朝着江边飞去。

下关才多少人?就算从别处增兵,又能增兵多少?元军先前驻扎在老山,地形完全熟悉,要在此处伏击,可能性极小,搞不好是一场拉锯战!至于策应滁州一部,也只不过说说而已,赵彤魔功炼兵,行踪飘忽,如今又遁入洪泽湖,看情形是要从长计议。我军又去哪里,做什么策应?

悟虚站在空中,望着江上临时搭起的三座浮桥。每一座,皆是以两列大船相对,之间以铁索托起三张宽木板,之后又纵向交错铺上木板。那些在浮桥上跳跃奔跑的军士,一个个面带倦色。

悟虚忧从心生,这要是王保保杀个回马枪,可如何是好?难道久经沙场的李文忠,还有那老谋深算的李善长,都未曾考虑都这点?抑或说,他们还有什么后手?

悟虚看见那郭英正站在靠着江北岸边的一艘大船上,不停地将船上的东西,分派给上岸的军士。大船边,几艘小船正穿梭往来于南北两岸,显然是在搬运军需轴重之物。

悟虚落在郭英身边,问道,“郭将军,那王保保刚刚回撤,为何我军便如此急匆匆地渡江,将防线前移,无端拉长战线,分散兵力?长江本是天险,我方踞江而守,岂不是更为稳妥?”

郭英看了一眼悟虚身后的蓝玉,便将悟虚请到船内,屏退左右,低声说道,“大师有所不知。先前的元军水师,悉数被大帅及那张士诚分了得去。是以,此番元军南下,多是北人,马上骁勇善战,却不善于水战,是以,几次渡江,都生生被我军顶了回去,空有如山战船。但据秘密线报,王保保,秘密抽调军中将士,在洪泽湖,日夜轮番训练水战。若是再过些时日,那些元军熟悉了水战,则应天府危矣。”

“洪泽湖?昨夜,赵彤率着滁州军队一万余人,遁入洪泽湖。若是郭英所说的情报属实,则王保保大军回撤,那便是真的了。”悟虚一边沉吟着,一边缓缓说道,“可时间上对不上,滁州军队刚刚出城没多久,那王保保便下令回撤。看情形,并不是因为洪泽湖受到了威胁。”

郭英听到滁州军队,杀进了洪泽湖,不禁拍掌笑道,“这定是大帅的安排。廖将军,此去洪泽湖,定然将元军的如意算盘落空!”

虽然,都在传。滁州魔军现,可这消息其实是最先从元军传出来的;虽然李应天府这边,派人查探过,又或许还有人如同自己一般,看到过赵彤与喇嘛斗法。可恐怕绝大多数人,都还不知道赵彤是修炼的真正魔功,而不是白莲教那些三教九流的术法。

悟虚听郭英如此说道,也不点破,只是说道,“不管怎么样,那一万多魔军也不是小数目,王保保必定担心洪泽湖水师训练计划受阻,首先要解除后顾之忧。”

郭英也是连连点头,“所以昨夜,李都督当机立断,急令我等派出大批哨探,前往老山一带。随即又下令,今日便渡江。”

悟虚,心中嘿嘿一笑,“王保保眼看着赵彤率军杀入洪泽湖,都没有飞身前去阻止。我就不信,这里面没有什么蹊跷!”嘴上淡淡地问道,“那么,李都督打算在老山驻兵多少?”

郭英答道,“此次,防线移向老山,李都督又增派了一万精兵,连同原先驻守下关的,加起来,大约两万余人。”

两万余人?两万人马,去伏击王保保主军?塞牙缝够么?

悟虚看了看郭英,见其神情有些不自然,心中顿时明白,“兵力之数,骗不了人,那么便是李文忠前移防线的真实意图并非军文中所提到,而郭英也没有实言相告。看来,这李文忠等人,军中核心机密还是瞒着我啊。”

悟虚一言不发地走出船舱,一队队士兵,从船头静默疾走,偶尔有几名军士向着自己与郭英稍一微微行礼,随即又匆匆而过。

悟虚,又望着东方一轮红日,透过蒙蒙水雾,映射在脚下江水上,出了会神,自言自语道,“昨夜,我飞到老山以北五十余里,依稀看见那王保保也站在云头,默默注视着滁州军队,一路北进,杀入洪泽湖,而没有出手加以制止,反倒是似乎传令沿途元军避让开去。这个,不知道尔等可曾看到?”

郭英闻言,愣了愣,半响方才说道,“*师,真有此事?那王保保袖手旁观,任由滁州军队杀进洪泽湖?”

悟虚背对着郭英,伸开双臂,做了一个深呼吸,清晨新鲜空气,带着一股江面独有的水汽,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腥味。

郭英,走上前,绕到悟虚身前,抱拳道,“*师,修为高深,脚踩祥云,看遍天下,我等凡夫俗子,难以仰望。”随后顿了顿,“若是那王保保确实如此,那末将须得即刻禀明李都督。”

悟虚不置可否地说道,“昨夜魔气纵横,那王保保又是真人修士,举手投足,灵气缭绕,小僧也不敢确认。不过郭将军觉得这个情报很要紧,倒是可以禀报上去,请李都督征询一下军中其他修士,或可确认。”

说罢,叫上蓝玉,起身飞向鸡鸣寺。

一路上,悟虚想了又想,对着蓝玉说道,“白莲教诸位长老,曾经进入小僧法界,我可以直接联系。你且传讯给其余教中弟子,”

蓝玉一躬身,问道,“不知是何讯息,要传到教中哪一层级?是否秘而不宣,不示外人?”

此刻,鸡鸣寺便在脚下,悟虚便和蓝玉落在山门外,坐在门前松林石凳上。看着下方络绎不绝,上山拜佛之人,有的搀扶着家中老人,有的提着慢慢一篮瓜果,有的一步一拜悟虚便问蓝玉,“你看这些人心诚不诚?”蓝玉答道,“据在下看来,都是心诚之人。”悟虚点点头,“心诚之人,诸佛诸菩萨自会有所感应,有所布施。”

蓝玉见知道悟虚有话要说,便静静地听着。悟虚说完方才之言后,沉默片刻,便将昨夜自己所见,及今日与郭英的一番对谈讲与蓝玉知晓,说道,“我看那王保保,还有赵彤姑娘,现在都怪怪的。赵彤姑娘,已经入了魔道,而且修为术法不在王保保和我之下;那王保保,昨夜举止颇令人生疑。而我方这边,先前下关,命诸位长老在江上生死力战,须臾不得停歇。此番,大军调动,真实意图又不让我等知晓。我担心,后面骤变丛生,白莲教深陷险境而不知。”

蓝玉大惊,说道,“李都督和李司马等人,都对本教深深猜忌,眼下形势扑簌迷离,我等却被其蒙骗着百般驱使,早晚深受其害。不知大师,有何应对?”

悟虚取出一卷羊皮,在八思巴和元法大师加持过的转经轮上轻轻一转,随后交于蓝玉,“你即刻传讯教中弟子,言道滁州军队,已经成为魔军,不是外面随口传言的,而是真正的邪魔之军。而元军之中,也有魔门修士。此等详情,我自会向我那师弟详说。凡教中弟子遇敌,口吐纸上真言,若是有黑气升起,则必为魔门修士,若有不敌,则速速退去,向鸡鸣寺或应天府禀报。”

所谓“若有不敌,则速速退去,向鸡鸣寺或应天府禀报”,其实是隐隐默许白莲教弟子遇到魔门中人,可以不受军命,自行退散,免遭他人驱使之余,暗借魔门之手加以陷害。

蓝玉懂得,接过纸卷,郑重地放入怀中收好,对着悟虚一合掌。临了,只是问道,“如若传讯给教中上下所有人等,则外人难保不知晓。”

悟虚叹道,“旁人虽然对我们藏着掖着,可魔门重现,兹事体大。我等修佛之人,怎能如此自私?”

悟虚见蓝玉不复疑问,在一旁合掌恭敬,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叹道,“古人云,心诚则灵。所谓心诚,则必定是心中生信。是以,佛门有信乃功德之母一说。佛法高深,初学者由信而入。世事繁杂,做大事者,亦有信不可,于外要识人辨物,敢于信任,于内要能驱除心魔,坚定信念。蓝玉你能不疑我,敢信我,却不知心中是否能信?”

蓝玉躬身道,“还望大师指点。”

悟虚摇摇头,双手虚抬,“白莲教教义,你可否心中坚信?”

蓝玉合掌答曰,“本教尊阿弥陀佛,言我佛入世,救万民于水火,人人皆得解脱,永驻极乐净土。蓝玉坚信不已。”

悟虚言道,“可白莲教这些年,起兵兴事,多有蒙蔽人心、滥杀无辜之举。刘福通更是在安丰城,施展西方大教禁忌之术,造下无边杀孽。你如何看?”

蓝玉见悟虚一脸严肃地望着自己,心知今日是一个关卡,想了半天,却是也想不出如何令悟虚满意的回答,最后索性说道,“因果循环,恶人自有恶人磨。大师不也说过,佛门既有低眉菩萨,也有怒目金刚么?”

悟虚哈哈大笑,“你能以佛法发心,自圆其说,心中无碍,便是极好。”笑罢,手掌一翻,掌心浮现一朵白莲,“此乃我仿照白莲令制成。若是他日,你遇见赵彤或者王保保,以及喇嘛教的高人,紧急之时,可以取出此物,或可保你一命。”

正所谓魔旗飞扬出滁州,几家欢喜几家愁。

红日照江大军动,松林传法信为首。

第一百七十五章 藏隐患

悟虚自从插手军中白莲教之事,便想到了须弥戒中的白莲令,几次要取出来,但一则因为此物乃是刘福通托自己保管,日后要转交给韩林儿,二则自己若是取出白莲令来用,又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端,便一直未下定决心。

如今,花莲妙法宗劫后师兄弟,要以内宗的身份在白莲教中行事,自己又打算一直想借用白莲教来整合义军,抵御依旧强势的元军,又不忍白莲教沦为“邪教”,被道门和儒门日后连根拔起,是以想来想去,便炼制了白莲令的仿制品。

此仿制品,乃是悟虚在曼陀罗法界中,以元法大师在齐云塔中相赠的舍利子一颗,以花莲妙法宗白莲心法,防仿制而成,又置于当初八思巴老国师在小雪山打入自己法界中的莲花手印中,沾染了八思巴老国师的些许印记。

如今,悟虚见蓝玉跟随自己,为白莲教信心坚固不退转,便将此交于其手中。

“此物生于小僧法界,如有事,你持此物,可以沟通小僧法界,是以亦可算作小僧的信物。”

蓝玉一听,喜上眉梢,合掌恭立,“但不知蓝玉日后手持,以何名之?”

“你可称之为,小白莲令。”

言罢,悟虚与蓝玉随着芸芸香客,进了鸡鸣寺,绕过大雄宝殿,朝着后院的禅舍走去。

刚刚靠近,便隐隐地听到一阵诉苦声从释海房间传来。

“释长老,我等五年之前,便已入教,忠心耿耿,南北征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非是我等不愿修习白莲心法,实在是我等先前所修功法,与白莲心法有所抵触,若是强行修炼,恐怕走火入魔,轻则形同废人,重则死于非命。”

。七八个人,在那里唉声叹气。

却听释海说道,“我花莲妙法宗,乃是佛门净土大宗,白莲心法又是本宗无上根本心法。尔等身为外宗弟子,若是不能修习白莲心法,如何算是本宗之人?所谓佛渡有缘人,诸位倒不如散去吧。”

言下之意,却是劝这些自动退教。

那些人顿时更是叫苦连天。

要知道,一入白莲教,若是自己提出退教,则不但被视为叛徒,昔日依托于白莲教所得的名利,悉数化为乌有;更莫说,被他日的仇家或者忌恨者寻上门来。

“我等身是圣教人,死是圣教鬼!”

“誓死追随圣教!”

。。

宴坐于禅榻的释海,还是第一次被这样一群世俗人围在榻前吵来吵去,终于不耐烦。想当初,自己在庐山莲法峰上,一心修佛,仙鹤白云,晨钟暮鼓,哪里有如此不清静?!皱了皱眉头,便要拿出昔日在峰上管理外门弟子的威仪。

站在其两边的两边了尘、了因,见释海动怒,便上前一步,对着这些人,说道,“诸位,佛门乃是清静地,不可大声喧哗。”

那些人哪里肯听。

释海终是忍不住,“呱噪!本宗白莲心法,普度众生。尔等不能修习,自然是自身有孽障!”

悟虚便看见禅房内,充满了耀眼的佛光。又听砰的一声,有一人影,从门槛跌倒在地,撞开木门,滚落到青石台阶下,随即化作一只猴子模样,在那里吱吱呀呀。

“候师兄!”随后,一群人从释海禅房冲了出来,七手八脚,将其扶起。

紧接着释海等人也走了出来。

“原来是一只猴妖!难怪不能受持佛法,反倒前来捣乱!”释海,与了尘了因站在门槛外,台阶上,淡淡地说道。忽然看到悟虚与蓝玉,急忙下了台阶,走了过来,合掌道,“悟虚师兄来得正好。前日师兄主持法会,我等传下白莲心法,令外宗弟子受持奉行,今日便来了这些枯芽败种,在此胡搅蛮缠。”

旁边那些搀扶围拢在那只猴子模样的人周围的白莲教众,也见到了悟虚和蓝玉,也在一边说道,“大师,蓝长老来得正好。”待听见释海说什么枯芽败种,都纷纷面有怒色。,驳斥道,“侯师兄,虽是人猿相生,但却是一心向佛。”

悟虚见那浑身猴毛,用修长的双臂甩开搀扶之人,意兴萧索的转身而去,急忙上前叫住,合掌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及诸位,还请留步。”

当即,诵经曰,“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

随后稍一眼神示意释海等人,然后正色说道,“佛法无边,普度众生。诸位若是忠于圣教,心向佛法,小僧断不会让诸位舍佛而去。诸位,虽然不便修习白莲心法,但不代表不能是我花莲妙法宗之人。”

这些人见悟虚如此说,转过身来,看了看释海;释海也是一合掌,躬身道,“阿弥陀佛,悟虚师兄教训得是。却是释海着相了。”

悟虚又将好言,把这些人好生一阵安慰,并让众人各自回去,宣讲此番道理,说与众不能不便不愿修习白莲心法者听之。

待众人散去,悟虚与释海等进入禅房安坐,又说道,“白莲教流传于世,吸收了不少化外之人,其教义也很是斑驳,大敌当前,释海师兄不必*之过急,应徐徐图之。”

释海等合掌道,“如是如是。”

悟虚见其一脸了然的样子,猜测释海等人也许误会了话语之意,正想着与其详加探讨,却又想到释海以后是要带着宗门弘扬佛法,兴盛道统之人,不好当着旁人地面,因着自己的猜测,而对其横加指责干涉之嫌,思前想后,又止住了话语,只说道,“我佛慈悲,无相布施,师兄担负重任,白莲教众,还需费心度化。”

释海,合掌答道,“释海心中明白。”

如此,悟虚更不好说什么了,也合掌,“眼下庐山上下,情势混乱。悟虚也不能日日回到鸡鸣寺与诸位师兄弟共参佛法。以后若是有事,诸位师兄弟亦可找蓝玉。”

释海诵了一声佛号,与了尘了因等,向着蓝玉微微一躬身。

。应天府都督府,李文忠和李善长,听完急急赶来的郭英,将大清早悟虚与之在江面上所讲之话语细细说来,久久不语。

忽然,那李文忠大声对着厅外传令道,“来人,速速请李祭酒前来。”

不一会儿,一个年迈的老者,缓缓地步入大殿。那李善长一见此人,便离席,疾步上前,以手虚扶,连声道,“军情紧急,倒是劳烦李大人了。”

李文忠也笑道,“有两日未见李老了,不知昨日文忠派人送去的虎胆,李老可喜欢?”

那老者,山羊胡,小眯眼,对着李善长难得地微微一笑,又对着李善长和李文忠一拱手,“岂敢岂敢,江山代代有新人。老朽岂敢托大,二位大人,还是直呼在下林甫吧。”

“李大人,满腹锦纶,袖里乾坤,一手帮着唐玄宗开创开元盛世,我等后进末学,岂敢不尊那?”李文忠和李善长,一边齐声说道,一边将此人引到右侧首位坐下。

那李林甫坐下之后,心中一阵感慨,自己被唐玄宗李世民*死之后,居于墓穴之中,勉强修得阴身,却不料一朝有天上仙子降临,传授玄妙功法,拔擢为阴身儒修首领,并许诺飞升上界。自己出山之后,随便出了几个计谋,便令这些后辈们刮目相看,唯唯诺诺,好不快哉!智商的优越,带来的喜悦,那些愚蠢之人是化成灰也想不明白,理解不了的。

喝了一口上等好茶,李林甫惬意地靠在椅子上,看着李文忠、李善长,缓缓说道,“如此紧急将老夫叫来,是否昨夜生变,令计划有所阻碍?”

李善长笑道,“李老不愧是李老,方才我等得到情报,昨夜滁州魔军现,元军后撤之时,那王保保并未有阻止滁州所部杀入洪泽湖,反而令沿途元军放行。”

“哦——”李林甫正色,“昨夜,我们这帮老家伙也都升空,明明看到那王保保化作一道金光,追了过去。后来又有一名喇嘛僧人,前去拦截。”

沉吟片刻,问道,“不知这消息是从何而来?”

李文忠和李善长相视一眼,随后说道,“是大帅的师兄,那悟虚大师所言。”

“原来如此,”李林甫放下手中茶杯,“那悟虚大师,修为高深,又是佛门中人,对于佛魔两道,自然感应很深。若是他如此说,那便是了。”顿了顿,“但这也不影响我等先前的谋划。王保保若是故意回撤元军,要引我军上当,但此刻老山已在我手中,与黄天荡成犄角之势。他若要引诱我军北上深入,与之决战;我军可先坚守老山一带,示之以弱。最后,只需派出小股部队,佯装声势,直奔洪泽湖,做出要和滁州军队南北策应之势。”

李文忠和李善长,静静地听着。先前,二人与李林甫定计,西面战场,以白莲教为主力的军队,吸引住王保保所部元军主力;实则大军在**一带,与张士诚,围歼深入常熟一带的元军。之后,再东南两面夹击王保保的三十万大军。

这是一箭双雕之计。白莲教众伤亡大半,东面花里忽所部元军歼灭大半,然后合攻王保保所部。这里面的关键,便是白莲教教众的战力力,白莲教教众的战斗力越强,此计成功的可能越大。

而从先前江面的阻击战来看,白莲教众的战斗力,显然已经可以担当“此任”。是以,李文忠等人对于这几日悟虚在白莲教诸位长老与鸡鸣寺之间的穿针引线,乃至花莲妙法宗传下白莲心法之事,一概装作毫不知情,不加盘问干涉,反而乐见其成。

而王保保无论是否主动放滁州魔军入洪泽湖,只要其所部主力还在西侧,不管是围剿洪泽湖还是设伏围杀老山一带的义军,那么先前的计划都没有影响。

想了半响,李善长出言道,“那么,王保保是否觉察到我等意图,或者亦在图谋东线呢?”

却听李林甫哈哈大笑道,“恰恰相反!先前我们还有担忧,但悟虚大师亲眼看到王保保放任滁州一部进入洪泽湖,又令元军撤出老山。那么,恰好说明一点,王保保要在西线设局,做文章。是以,我们在东线的战略,便万无一失!”右手食指,对着虚空巍巍点去,“李都督,李司马,二位大人,我们苦等的战机便在眼前!”

李善长和李文忠,点点头。随后,说道,“如此一来,恐怕西线战场,要损失惨重了。”

李林甫心中冷笑,嘴上却说道,“白莲邪教不是正好可以一网打尽么?”

嘿嘿,李善长微微笑道,“怕只怕,到时候,应天府岌岌可危。”

李林甫不悦道,“善长老弟,难道信不过老夫么?一旦我大军在东线围剿花里忽,那王保保还有何心情进攻应天府?便是到了玄武湖,他也得弃城而去,挥师救援!”

也不知道谁又先笑,大厅中随即响起一阵阵爽朗的笑声。

笑过之后,李林甫却又问道,“悟虚大师,今日托郭英说明昨夜之事,不知二位如何作答?”

此言一出,李文忠和李善长都止住了笑声。

李林甫见二人沉默不语,心中又冷笑,“悟虚大师托郭英传话,二位难道想蒙混过去?”

半响,李文忠答道,“文忠会禀明大帅,请大帅定夺之后,告知悟虚大师。”

李林甫,喝了最后一口茶,笑了笑,拱手而去。

正所谓传下白莲禅房乱,教中多少英雄汉。

慎言佛法藏隐患,徒叫他人笑作团。

第一百七十六章 寥寥语

朱元璋和张士诚两部联手,先合力围剿东面元军花里忽一部,乃是马灵华和陆妙影一力暗中促成的。当时,元军来犯,庐山六峰还没有开启。那马灵华与陆妙影虽然在天外天颇为不和,但此刻在人世间,却是暗中联起手来。而在其间具体穿针引线,传递消息的,一边是李林甫,一边则是那潘若雪。

当初,马灵华和陆妙影定计,佯装以黄天荡为焦点,与元军兵力僵持不下,故意留下下关这一“空档”,令王保保在老山一带暗中集结兵力。待到王保保自以为得计,要率大军攻取下关,直*太平,进而西窥应天之时,应天府精锐主力便会从**一带出兵,与张士诚一上一下,合攻花里忽一部。而王保保此刻西路主力在老山一带,想要增援,已经是有点鞭长莫及。

当然,如此一来,应天府便直接暴露在元军铁蹄之下,很有可能被攻占。但这也是一个诱人的诱饵,近在眼前,垂手可得,如此才能令王保保隔江翘首而望,朝思慕想,终入彀中。实际里,马灵华布置在燕子矶的火器营,则已经暗中移防下关之后,待元军渡江之际,便用火器,令元军永远上不了岸。如此拖过两三日,待驻扎在扬州一带的花里忽主力被击溃或歼灭,应天府主力撤回增援,或是由东至西杀到王保保后方,则应天府之围也自然而解。

这是李文忠、李善长从朱元璋密扎中所得知马夫人的妙计。二人,是越想越心喜,也是禁不住诱惑。只不过如今马夫人带着一干修士上了庐山,原先暗中留在下关的后手便去了大半,仅凭三万精兵和火器营,难以阻敌于江中,确保应天府万无一失。

此二人一阵苦思,便把眼光放到了白莲教身上。二人找来李林甫,一夜筹划,便有李文忠执笔,向朱元璋上了一道绝密军文。里面写到:“正一教太上长老天机子,曾有言,自唐以来,仙路已绝。北方草原蛮人,入主中原,血光冲天,崖山之下,华裔蹈海,令上天震动,遂重开天门,天意最后一次重现人世间。如今庐山六峰之通天大阵已开启,天下修士,无论正邪,皆奔赴庐山之巅,以求飘渺仙道。人世间,天下势,便只在大帅此等英雄豪杰掌中。天意如此!”

。“如今,元军大军压境,马夫人之妙计,我等思之,亦是循天意,斩喇嘛元军,不复令游牧野蛮之人践踏家园;除牛鬼蛇神,不复令怪力乱神之辈*纵人心;”

。“是以,臣等斗胆,恳请大帅,应天顺命,消弭白莲之患于无形,大败东西元军于眼前,则天下定矣,世间安矣,人主出矣!”

。。

这道绝密军文,带着李文忠、李善长的精血印记,经由李林甫亲自飞赴鄱阳湖,秘密呈送至朱元璋手中。朱元璋读罢,沉思数日,方才对着李林甫说道,“那蓝玉,乃是悟虚师兄的徒弟,尔等稍加注意,不要为难。”

李文忠等人得了朱元璋的口信,心中会意,便有许多布置。白莲教诸位长老被抽调出来,在下关处的长江江面浴血奋战,便是其中之一。

谁想,悟虚突然从庐山下来,平添了不少变数。所幸,目前为止,倒还未曾影响到整个计划,李文忠等人只是静观其变。

悟虚对于这些,是一无所知,虽然传讯给朱元璋几次,详说如今魔军现世,白莲教正式归为花莲妙法宗外宗等事。兴许是军务繁忙,朱元璋只是回道,甚好,我已知会李文忠等人。

这一日,平江府承天殿,一处宫殿外,无数奇花异草之间,一七八名宫女远远跟着一名雍容华贵,仪态万千的女子,正缓步慢行。这名女子,盛装淡抹,正慵懒地看着一朵粉红花盘上,慢慢盘旋地几只蝴蝶,忽然又意兴阑珊,正要吩咐起驾回宫。忽然,一阵微风拂过,那几只蝴蝶,用力地拍打着翅膀,挣扎着想要飞远,却似乎陷入泥潭般,扑哧扑哧,犹如喝醉酒一般,随着缤纷花瓣,纷纷向着地面坠去。

这女子脸色微怒,一摆手,周围的宫女便齐齐一躬身,迈着小碎步,消失在重重叠的花丛中。随即,一道人影,出现在这女子身前,犹如鬼魅一般。

这女子正是潘若雪,却见她低头望着那些下坠的蝴蝶和花瓣,一边缓缓挥袖,一边淡淡地说道,“李道友,每次出现,我这百花园,便要遭一次殃。”

那人影站定之后,耳听得潘若雪嗔怒之语,却也不恼,反倒是背着双手,自顾自地在附近踱步,转了转,似乎是专程前来欣赏这所谓的百花园刹那良辰美景而来,说不出的潇洒惬意。

“四季花常开,入目皆春色。潘道友,倒是好一番闲情逸致,令老朽羡慕啊。”那人看了一会儿,方才转身对着潘若雪叹道。

潘若雪看着此人在自己面前款款而谈,心中却是微起波澜,从第一次几面,到现在,对上此人,自己都是非常忌惮。此刻,见此人拖着一副老迈的身躯,在鲜花从中,左顾右盼,长吁短叹,却是没来由的一阵反味。

“老不死的!”潘若雪心中暗暗骂了一声,脸上却如同身边的鲜花,绽放出明媚的笑意,“相国大人,年轻时候,一定是风流倜傥,迷倒万千少女的读书郎。”

相国大人,此人正是李林甫。

李林甫似乎没有听出潘若雪的挪揄之意,满脸皱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阳光般的笑意,摆摆手,“人老了,看到这满园春色,却差点将正事忘了。潘王妃,老朽这次来,是要告诉王妃,那悟虚大师从庐山下来了,此刻便在应天府。”

王妃王妃,潘若雪平素最恨人同道中人称呼自己王妃!不过此刻,听李林甫所言,不但不恼,反而惊喜地问道,“悟虚那个和尚,从庐山下来了?他难道舍得放弃仙缘?!”

“不但悟虚大师从庐山下来,便是庐山囚魔峰也下来了一位魔女,若是李某消息不错,此女名叫赵彤。”只见李林甫似乎换了一个人,站在那里,虽然还是自称老朽,但腰杆挺得很直,隔远了看,还是一个挺拔的书生。

悟虚和赵彤的关系,不少人都已知道,大都之时,便已经相识。何况潘若雪还亲眼目睹了两人在安丰城相会之时的情景。

“原来如此。”潘若雪稍稍平复了激动地心情,脑海一阵急转;过了一会儿,方才问道,“照理说,你我会面,乃是因为马夫人和陆仙子有所约定。难道,李道友此番前来,却是说这个事情?”

李林甫淡淡一笑,也不知背在身后的双手施了什么术法,便只见李林甫和潘若雪周围十米之内的鲜花绿草尽数枯萎,顿成一片阴凉之地。而在隔得老远的承天殿巡护军士眼里,二人所在之处,空空如也,似乎阳光照射不到,或者没有光线反射出来。

潘若雪看得明白,这是马灵华传给他们这些阴身儒修的避光术。所谓避光术,乃是一门介于鬼修术法和道门术法的功法,将周围阳光,尽数转移至别处有情生物,不但令自身避开阳光,而且因此可以兼具隐身匿形,隔绝外界窥探之效。

不过如此大范围施展,定然是李林甫有机密之言相告。

潘若雪还是第一次看到老奸巨猾的李林甫这般慎重,忍不住笑道,“相国大人,如今吴王等人已经在常州路一带,与花里忽交战。承天殿中,再无他人。”话虽如此说,潘若雪也是一挥衣袖,飞出八道银光。

李林甫,看在眼里,颇为赞赏地抚须而笑,待潘若雪那八条银白小蛇,吞吐着长舌,守护在方圆百米的四面八方之后,方才说道,“潘道友,可曾听说过庐山之巅,会有天门开?”

废话!潘若雪,脸色一沉,“李道友,有话不妨直说!”

李林甫,呵呵一笑,便将自己费尽周折,打探到悟虚上庐山之后,又被八思巴和元法大师加持转经轮,送入囚魔峰一事,细细道来。

潘若雪,心中明亮,“这个悟虚和尚想不到还深受喇嘛教八思巴国师和中原佛门元法大师的青睐,看来不但幽冥气落在他身上,便是上庐山也要从其身上借力。”

原来,马灵华和陆妙影,当日定下对付元军之计后,便指定李林甫和潘若雪充作沟通讯息的信使。如此一来,则二人便不得不留在了人世间,不能上庐山。其实,李林甫和潘若雪也知道,便是没有朱张两军联手,一个阴身儒修,一个吴王王妃,只怕在马灵华和陆妙影眼里,也没有资格和可能上庐山,进天外天。

但既然马灵华、陆妙影两位仙子下了命令,李林甫和潘若雪,便是想凭着一己之力,偷偷上庐山,也是不成。不然交待的事情没办完办好,二位仙子能不怪罪么?

这些道理,李林甫和潘若雪是心知肚明。

可悟虚下了庐山,则让二人看到了一丝希望和可能。

沉默良久,潘若雪出言问道,“李道友,有何妙计?”

李林甫好整似暇,似乎早已想好,“我等自然不能无端开罪两位仙子。二位仙子的吩咐,我等自当全力以赴。击退元军,匡扶汉室,不但是二位仙子的意愿,也是那悟虚大师的目的。你我难道不可以善加筹划?”

话说得滴水不漏,潘若雪却是不想与之搞这些阴险文人的弯弯绕,便问道,“那又如何?李道友不妨痛快直言,潘某自然知道进退取舍。”

李林甫,笑道,“潘道友言重了。”顿了顿,随即又说道,“想必潘道友也知道,那悟虚大师颇为看重佛门道统,从庐山下来之后,其已经在着手,将白莲教整顿为花莲妙法宗的外宗。”

潘若雪点点头,不由想到了当夜自己拿从安丰城突围的军情图与悟虚换取白莲令,被悟虚断然拒绝的情景。

“而马仙子和陆仙子上了庐山之后,朱元璋和张士诚两军合攻东路花里忽元军之定计,其中吸引西路王保保元军的便是完全落在了白莲教菁华身上。”李林甫幽幽地说道。

潘若雪是与事之人,当然知道,吸引西路王保保元军的,那就是要牺牲的炮灰。如今,听李林甫之言,便脱口而出,“如果这样,我们应该将实情告知于悟虚大师。”

李林甫看了潘若雪一眼,“那西路王保保元军怎么办?两军合攻东路花里忽元军又怎么办?”

潘若雪冷冷一笑,“怎么办?!怎么办,是他们的事?与你我有何相干?便是元军铁蹄南下江南,又何妨?便是尸横遍野,血流千里,又何妨?只要悟虚和尚承了我们的情便是!”

李林甫微微一笑,巍巍摆手,“不妥不妥。还是想个万全之策。”说着,上前几步,不避老少男女之嫌,在潘若雪耳边,寥寥数语。

潘若雪脸色变幻,半响道,“此计虽好,但若是稍有差池,则你我?”

李林甫冷哼一声,不悦道,“若是直接告诉悟虚大师,李文忠等人的意图,老夫还用找你作甚?此计虽然惊险,但只要你我二人周密配合,却也可以天衣无缝。最最难为之处,便是不但那两位仙子不会心生不满,便是悟虚大师事后对你我也只会心存感激,乃至带你我上庐山。”

李林甫说到最后,用手指指了了天上。潘若雪心中一阵激荡:这悟虚和尚带自己上庐山,那陆妙影怕是也无可指责,而且至不济也是能入莲法峰,更不会像自己所认识的那些散修妖修一般,到了庐山之巅,还在茫茫云海,望洋兴叹。

当下娇笑道,“李道友果然是相国出身,心中丘壑万千,奴家敢不依从?”

李林甫见潘若雪应承了下来,便也笑道,“什么相国不相国,王妃不王妃,不过是镜花水月,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说完,身影随即消失,便只剩下吴王王妃,站在那残花败柳间,眉头微皱,双眼带春,似笑非笑。

“来人!”潘若雪一边飞入万花丛中,一边对着急急忙忙赶来的宫女说道,“传令下去,本宫身体微恙,要闭关数日。若无紧急之事,不得打扰!”

正所谓仙子原为苍生计,传到世间风波起。

绝密军文附天意,不过花园寥寥语。

第一百七十七章 影如露

李林甫离去,潘若雪宣布闭关不久,一匹快马便从常州府方向疾驶而来。马上一名血袍军士,满头风沙,一边将手中一卷绢布高高举过头顶,一边对着平江府北门的守城士卒和往来人群,拼尽力气,用干枯得如同老树皮一般的嘴唇,高声呼喊道,“大——捷——!”。

轰的一声,北门城楼上下,犹如点燃了热油一般,沸腾起来。城楼上下的军民,顿时一阵接一阵的欢呼。这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迅速朝着城内四处蔓延。

无须挥鞭驱赶,人群纷纷自动闪开一条宽敞的同道,那报捷军士,狠狠一夹马腹,踏着此起彼伏的欢呼声,飞驰到承天殿,然后翻身下马,冲了进去,如入无人之境。

待到了深处,吴王妃潘若雪的寝宫外,两名宫女,却是将其生生拦住,“王妃正在闭关,若不是十万火急,不可打扰!”

众所周知,吴王宠妃潘若雪,乃是东海盟的核心弟子,军中东海修士,悉数归其节制,身份特殊超然,威势颇重。是以其身边小小宫女,也是趾高气扬,不可等同于寻常婢女视之。

但此番吴王及其胞弟张士德,率众将士,奔赴常州路一线,阻击元军,留守平江府主事之人,便是潘若雪。若是要报捷,潘若雪是第一个要禀报之人。

这名军士,晓得厉害,朝着两名十二三岁的宫女一抱拳,然后深深吸了口气,双手托着绢布,大声唱诺道,“启禀王妃,常州路大捷!”

“哦——”只听潘若雪的慵懒地声音,在空中响起。随后,那名军士捧着的绢布,便缓缓腾空,徐徐飞过那两名稚气未脱的宫女,飞过两扇朱红大门,飞过这名军士的视线,消失在寝宫深处。

潘若雪将绢布缓缓展开,双手微注灵力,那绢布之上的字迹随之一变。只见上面只有八个字:通州已复,镇江有变。

“蠢货!”潘若雪暗骂道,一抬手,那绢布便化为灰烬,其身影也消失不见。

。通州,便是后世的南通,向西则可扼守长江最下游,向东则直抵大海影响漕运,于北则是长江北岸的重要支撑点和屏障。张士诚要全力收复通州,也是在情理之中。

要说张士诚的势力范围,其实是很大的,最鼎盛之时,北至徐州一带。可张士诚胸无大志,又反复无常,当初从北面抽调军马,由吕珍带队,攻打安丰,却不料,刘福通摆下大阵。吕珍及数万士卒,皆战死。元朝军队便乘机,出了山东,杀到了淮安附近。张士诚,又故技重施,向元庭称降,受了封赏,每年经漕运运送十余万石至大都,换来平江府日夜歌舞升平。

陈友谅与朱元璋决战鄱阳湖,派使者约张士诚东西夹击,瓜分朱元璋所占区域。张士诚颇为意动,暗中调兵遣将,大军向着扬州一带集结。却不料陆妙影亲赴东极岛,说通了赵浩然等人,只得作罢。却又被元军趁机以调度漕运的名义,霸占了淮安。

如此步步蚕食,到了班禅咯巴喇嘛从天外天下来,王保保在诸佛海会*界中晋升真人修士,作主帅,与副帅花里忽,统军五十万,快马加鞭,不一日,便杀到了高邮、滁州一线。而东路二十万元军,在花里忽的指挥下,其先头部队,已经出现在扬州、泰州、通州一带。

兵锋所指,已经令身处几百里之外平江府的张士诚、张士德等人,如芒在背。

张士诚、张士德等人到了常州之后,便由丞相张士德领军,从镇江出发,增援扬州。奈何元军蛮勇,花里忽修为高深,又有喇嘛教相助。战了数日,张士德不得不拱手让出扬州,退到长江以南。而花里忽取了扬州之后,见渡江受阻,便沿江向东,大军一路攻城夺池。

张士诚麾下承平日久的军队,便一路败退,待常州路靖江被攻克,张士德和张士诚合计,索性将北岸军队,撤回到南岸,打算凭借长江之险,死守。如此,通州,也拱手相让,落入敌手。

这些情况,潘若雪是知道的。某种程度上来说,局势并没有失控。因为马灵华和陆妙影的定计便是打算,待元军兵力由于战线过长,兵力分散之时,朱张二部,收缩兵力,踞江而守,伺机合兵,歼灭东路元军。

而此中的关键,除了东西两路元军分头冒进,不能互相策应之外,元军不能渡江也是一个很重要的条件或者底线。因为无论是应天府,还是平江府,都是靠着长江边,若是元军渡江,然后以为据点,源源不断而来,那么在元军铁蹄之下,应天府和平江府便岌岌可危,形势便非常被动了。

可如今,居然“通州已复,镇江有变”,潘若雪如何不气。

当初陆妙影当着张士诚、张士德及自己面,讲了与马灵华之计,千叮咛万嘱咐,并提议最知兵的张士德防守镇江一线,待到时机成熟,与从**而出的朱元璋军队,夹击花里忽在扬州、泰州一线的元军。

想也不用多想,潘若雪便知道,这定然是张士诚见通州丢失,自己辖下核心区域面临危险,私心作祟,要张士德放弃镇江,回撤至常州路,与水军一起,收复通州,固守东部;却令花里忽取了镇江,企图祸水西引,引诱其去攻打近在咫尺的应天府。

。。

虽然还是下午,但常州城内一处占地极广的庭院中,已经是处处张灯结彩,似乎有什么迫不及待的喜事,要早早地办起来,好让所有人都知道,都高兴起来。

大厅中,难得一身戎装的张士诚,端坐在那里,静静听完下属对于今晚喜庆布置,矜持地对着旁边的张士德微微一笑,“从承天殿出来这些时日,你我身不卸甲,弹尽竭虑,到了今晚,却是可以好好的喝几杯。”

张士德也是微笑答道,“我等如今也算是修行之人,这淳酒美妇还是适可而止。”

“这又碍什么事?!难得打了一次大胜仗,将通州等地收复。你我若是不带头张罗一下,底下出生入死的弟兄们,又如何犒劳呢?”张士诚淡淡地说道,“何况,我等虽然承蒙陆仙子指点相助,引灵气入体,迈入修士行列。说到底,陆仙子也是看着你我有江浙一带这般家当和气象。”

说到这里,张士诚似乎意犹未尽,又对着可以推心置腹的弟弟张士德说道,“陆仙子与东极岛虽然叮嘱我等要守住防线,不令元军渡江;但若是你我兄弟不能保住常州路,令江南繁华之地丢失,那在别人眼里,恐怕再无利用价值。到时候莫说庐山仙缘,与你我无缘,便是你我兄弟要做个富家翁,又到哪里去做呢?何况东极岛、马仙子和陆仙子已经上了庐山,带走大批修士那朱元璋如今是何打算,原先的计划能否成功,还是未知指数。”

张士诚说到此处,声音已经压得极低,虽然此刻大厅中,便只有张氏兄弟二人。

却不料,一个女子的清冷声音在空中响起,“师傅和师师伯们虽然上了庐山,但是本宫还在,东极岛的诸多弟兄还在!”

不用问,潘若雪赶来了。

张士人急忙与张士德站起来,对着潘若雪抱拳说道,“潘仙子,息怒。元军势大,镇江失守,却是没奈何之事。”

“确实如此,先前花里忽大军横扫江北,我军与之隔江相对,处处布防。哪知那花里忽狡猾得很,先前作出一副要攻打常州,直取平江府态势,却暗中选择镇江作为突破口。我军救之不及,这才顺势回撤,合兵渡江,收复通州。”张士德在一旁徐徐解释,复又指着身后的地图,“如今常州对岸元军已经退到扬州附近,花里忽虽然取了镇江,但却要受到我军东南两侧,乃至朱元璋西侧北两侧围攻的危险。当初的定计,依然可用。”

潘若雪冷笑道,“如此说来,是那花里忽愚蠢至极,削尖了脑袋,要往包围圈里钻?!”

张士德和张士诚,顿时语塞。

先前,张士诚,一介凡人,起义之后,拜访东极岛,也曾请求赵浩然等传授修士功法,赵浩然以真龙天子不可以是修士的缘故,予以婉拒。如今,张士诚和张士德,被陆妙影施以妙法,引灵入体,成为修士。潘若雪,却是不必如先前一般“忍辱负重”地做王妃。大家都是修士,那么一切以修为和境界说话。

这里面也有张士诚和张士德的原因,自从成了修士,知道了潘若雪凡尘八层的修为和境界,面对之时,反而自惭形秽,凭空生出许多尴尬、敬畏和不自信。

这,从潘若雪冷声现身,此二人急忙起身,便可略窥一二。

却说潘若雪冷眼讥诮之后,看着这区区凡尘三层左右的二人,轻轻一挥手,两道黑影,从指间射出。

张士诚和张士德,在潘若雪气势外放之后,便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一道黑影,如灵蛇一般,钻入自己体内,面露惊骇之色。随后,脸上显露出痛苦万分的表情,却是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潘若雪看着二人,冷冷地说道,“我已在尔等体内,种下幽冥噬心蛇。日后若有军机大事,本宫皆可以知晓;若有什么指令,尔等亦可知悉。若是再自作主张,妄自行动,管教尔等生不如死!”

话音完毕,潘若雪便消失不见。徒留号称吴王的张士诚和丞相张士德,如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大厅之中。

潘若雪,先前被陆子虚派到张士诚身边,替代郭敏,充作王妃之时,不过也是凡尘四层左右。当时没奈何,上有东极岛三位岛主,下有随行师叔伯,只好虚以为蛇,倒被张士诚骑在身上,夜夜征伐;如今,东极岛高手,都去了庐山,自己靠着王妃的身份,搜刮奇珍异宝,修为已经是凡尘八层,也算是一方高人。

恰好,张士诚和张士德居然被陆妙影三言两语诓骗之下,舍弃了人世间帝王将相身份,转作修士,潘若雪还有好脸色?

何况,元军南下,不但天外天的马仙子和陆仙子定下计策后,对自己及李林甫等人有所交待;便是三位岛主,临去庐山之前,也是让自己看住二人。

空中,潘若雪身披长长的金丝宫袍,头戴宫花,仪态万千,本已经十分姣好的面容,又经过上贡的胭脂点缀,越发显得妩媚动人。随风带云,朝着应天府疾飞,正如春风得意马蹄疾的状元郎,一脸的潇洒惬意。

“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二人,今日,想必应该知道了本宫的手段!”

潘若雪心中冷哼着,复又取出了一件挂件,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三星耀月玉珊佩!若不是当日大青山上,从那悟虚手中得了一颗舍利子,靠着此舍利子佛门气息,中和这三星耀月玉珊佩之中的儒门气息,今夜无月,自己恐怕还是半人半蛇。甚至命悬一线,不过师尊一念之间。”

赵浩然、陆子虚等人传下这三星耀月玉珊佩,却也在其中留下了一道晦涩的儒门气息,原本是作为暗中后手,*控潘若雪之用。但潘若雪修到凡尘六层左右之时,却是时不时能感到,这儒门气息对自己潜在的压制作用,毕竟自己乃妖修。

因此,潘若雪此刻倒是把赵浩然等人暗暗恨上了,虽然这恨意是深藏心底,小心翼翼。尽管此次庐山大阵开启,赵浩然等人也没有带自己前去。潘若雪也不敢形诸声色。毕竟是真灵大修士啊,还是三个!

潘若雪心中微叹,收去不悦之色,忽然敛眉,右手一抬,荡起一股劲风,扫向身后。

只听哈哈一阵大笑,一名如铁塔班的男子,身着玄铁铠甲,手持一杆长枪,站在那里,说道,“久闻吴王妃,美艳无比,颠倒众生,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潘若雪转身,将此人微微一打量,惊道,“阁下是花里忽?”

“王妃居然还能认出我来,”花里忽大笑道,“看来花里忽在王妃心中也是有一席之地?”

“呵呵,花将军,英雄盖世,小女子又怎么会不认识呢?”潘若雪一边笑吟,一边将手掌一翻,数道银白光芒,朝着花里忽疾射而去。

“潘仙子何必如此动怒?”花里忽,手中长枪,微微一抖,化作几道虚影,与潘若雪射出的几道银白蛇影,斗在了一起。

“那花将军,此番前来,是何贵干?”潘若雪幽幽地问道,其所在之处,已经是一片漆黑,犹如幽冥洞府在人世间的入口。几道湿漉漉的水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味,向着花里忽飘过去。

“潘仙子,莅临镇江,花里忽,岂可怠慢?!”花里忽身形一闪,飞到潘若雪的前方,手中长枪掷出,空中顿时处处烈焰,将潘若雪所在之处飘散出的道道幽冥水汽,融化得一干而尽。

“华将军,是要请本宫去镇江做客么?”潘若雪缓缓从黑云中走了出来,长长的宫袍已然不见,一身紧衣,黑发笑脸之下,玲珑曲线,曼妙无比。

“镇江太小,花里忽想与潘仙子,一同畅游太湖。”一支大手,在虚空显现,朝着潘若雪探去。

平江府便在太湖东畔。

“当年隋炀帝杨广,三下江都。花将军,从草原而来,难道区区数日,已是看厌?”潘若雪淡淡一笑,说不出的妩媚,仿似当年被隋炀帝杨广临幸过的江都宫女,在那里说着前朝事,叹着往日欢,风韵犹存地调笑花里忽这个草原蛮人。

花里忽嘿嘿一笑,“杨广江都宫佳丽无数,花里忽军营中却是独缺,还请潘仙子移驾,不令前人专美!”言语间,先前探出的大手,已经虚按在潘若雪嫩滑的雪白玉肩上。

便听得哧哧之声,潘若雪的薄纱之衣,寸寸裂断。若不是不断涌现的黑气,这一刻潘若雪只怕已经是春光乍泄。

花里忽看着潘若雪若隐若现的白嫩肌肤,笑道,“都说江南好,怎的潘仙子却藏私,不予本将军一见?”欺身上前,手中长枪,舞出道道红光,所过之处,黑气纷纷避让。

唯有潘若雪,站在那里不闪不避,只是又羞又恼地微微侧头,犹如新娘子被鲁莽夫君,粗暴地剥开身上层层嫁妆。

花里忽愣了愣,忽然举起手中长枪,朝着赤身**的潘若雪狠狠地刺了过去,但见前方空空如也。

如此高明的幻术?!

花里忽一脸肃然,站在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中,望着四周湿润的夜色。

潘若雪施展三星耀月玉珊佩中的幻术,留下如露如电梦幻泡影,其真身已经不知道何时去往何地了。

正所谓得报大捷仙子怒,昔日床第种蛇蛊。

一朝修道舍君王,活色春香留影露。

第一百七十八章 心彷徨

花里忽得报镇江已下,便亲自从江都扬州赶来,并连夜将三万精锐之师——增派过来。忽然觉察到天空有修士经过,便升空察看,却不料遇到了行色匆匆的潘若雪。一番打斗,潘若雪不耐久战,使出幻术,远远遁去。

花里忽,唯恐被潘若雪刺探去大军调动的军情,绕着镇江方圆百里,疾飞了一圈,方才缓缓降落,回到军中。

松脂香油点燃的火把,噼里啪啦,将大帐照得如同白昼。花里忽坐在虎皮椅上,暗暗回想起方才与潘若雪的交手情景,举手投足风情万,却又杀机暗藏倒是像极了其同门师妹,郭敏。花里忽抓起盛满奶酒的羊脂玉碗,缓缓送到嘴边,一口吞下,黄中带黑的宽脸上顿时浮现一丝酒红。

啪的一声,宫中赏赐的玉碗,被重重地落在地上,摔成碎片。花里忽忽然起身,两手撑着案几,望着上面用厚厚兽皮制成的地图,目光落在红红的应天府三个大字此处,凝视良久。低声自语道,“既然你去了应天府,总会相见。待到我军入城,那时,看看谁才是真的英雄豪杰!”

忽然一道玉符从须弥戒中飞出,正是王保保的传讯,花里忽伸手一招,神识一扫,脸色微怒,怎么滁州敌军遁入了洪泽湖?!王保保居然命自己率军后撤,回师洪泽湖,剿灭所谓的魔军!

虽然是副帅,要受王保保的节制,但根正苗红、骁勇善战的花里忽,又岂会只做一个唯唯诺诺的应声虫,更何况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自己率着二十万大军,在东面好不容易攻取了镇江,江南诸地策马在望。难道就因为区区一万不知所谓的魔军,便撤回到洪泽湖一带!可笑!

花里忽想了片刻,回讯道,:镇江已下,大帅可择一良辰,与属下合攻应天府。洪泽湖,敌军残部,可令周围军队,合力剿灭之。

将主帐退守到滁州的王保保,看了看花里忽传来的讯息,便将玉符放在一边,对着帐下将领,将花里忽之意说与知晓,“果然不出我所料,花里忽刚愎自用,好大喜功,夺了镇江,便要约我东西合攻应天府。”

微微一沉吟,复又传令道,“也罢。传令下去,洪泽湖水师登陆,自淮安路登船出海,秘密开往长江入海处,停泊在陆地三十里以外海面上,等候调遣。”

“洪泽湖周围郡府,密切封锁监视湖中滁州敌军,一有动静,即刻禀报。”

“明日拂晓,左路大军进攻**,中路及右路大军兵分两路,将老山一带的敌军,尽数歼灭!”

众将领齐声领命,各自散去。

应天府都督府,李文忠和李善长,望着地图,面有隐忧。花里忽攻下镇江的紧急军报,在二人手中,传过来传过去,已经是被看了不下七八遍。

“大敌当前,想不到张士诚这个老匹夫,还只顾着自己一亩三分地,让花里忽从容拿下镇江!”李文忠怒气冲冲,用拳头捶着案几。

“据探马来报,栖霞寺的僧人,已经在山脚发现了零星的元军哨探。”李善长,捏着胡须,忽然问道,“李林甫呢?怎么还没有来?”

马灵华手下的阴身儒修,以李林甫为首。当初马灵华与朱元璋有约定,紧急之时,可以由李文忠调度指挥阴身儒修。如今镇江失陷,张士诚军队又像个乌龟一样,缩了回去,远远地在常州一带驻防。应天府,直接暴露在花里忽的兵锋之下。是以,李文忠与李善长商议,要征用阴身儒修,防守栖霞山一带。

派出的士卒已经去了快一个时辰,李文忠两眼一瞪,便要再叫人去请李林甫火速前来。

却听大厅外李林甫的声音响起,“老朽来迟,二位大人久等了。”

李文忠看着身边李善长,上前快步相迎,便也慢腾腾起身,抱拳道,“镇江失守,李老可知道?”

方才还和李善长拱手作揖的李林甫,顿时面色一沉,“老朽之所以来此,便是因为此事”

李文忠、李善长二人等李林甫把一席话讲完,才知道原来李林甫知道镇江失守之后,当即便起身前往平江府,找那吴王王妃、东极岛的代言人——潘若雪问个缘由。随后,又连夜飞到镇江一带,暗中看到花里忽已经身在镇江,数万精锐渡江登岸,无论人或马,都是厚厚的铁甲裹身。

李文忠和李善长,相视一眼,心中沉重。这数万数万铁马重兵,一旦袭杀过来,应天府城外的守军只怕是难以抵挡!

“如今须得防着镇江方向,形势紧急,李某怕是要烦恼李老了。”李文忠目光炯炯,注视着李林甫。

李林甫想也不想,答道,“李都督有何军令,老朽一力接下便是。”

“好!李老不愧是儒门高人,文忠佩服!”李文忠一拍大腿,复又站起来,“请李老率诸位儒门大修,移防栖霞山,务必阻击拖延花里忽前来进犯所部。”

李林甫爽快地站起来,“老朽这就回去召集诸位同道,前往栖霞山!”对着李文忠和李善长微微一拱手,身影便在大厅中消失。

李文忠望着李林甫消失得方向,一阵出生,旁边李善长轻声说道,“文忠,马夫人身份高贵,李林甫等又是死过一次的儒门大修,你我与之会面,不可轻易怠慢啊。”

李文忠心中一惊,随即醒悟,正要作答。

却看见李林甫忽然又如鬼影般浮现在面前,只见其微眯着双眼,淡淡地看着自己与李善长,问道,“栖霞寺,有悟虚大师在。不知到时候,老朽是否要和悟虚大师及白莲教携手迎敌?若是,可有主次之分?”

李善长即刻笑着答道,“李老多虑了。白莲教,我等先前定计,便是要派往老山、下关一带,悟虚大师恐怕也会前去。栖霞山一带的修士,却是要劳烦李老坐镇指挥了。”

李林甫呵呵一笑,若有若无的点了点头。

看着神出鬼没,来如风去无影的李林甫,再次将身影淡去,饶是身经百战的李文忠也不由生出几分忌惮,愣了片刻,便对着李善长说道,“方才司马大人所言极是。”却不知怎的,一下子又想到住在栖霞山栖霞寺的悟虚来。大敌当前,悟虚、李林甫这样的修士,在军中所起作用,不容忽视,自己与李善长等人先前的合计,是否恰当?

踌躇不已,便将心中所虑,征询李善长。

李善长听后,沉默良久,方才叹道,“你我行事,其实是依照马夫人和那陆仙子等的计策,大帅也是知晓。便是前些日,你我上的军文,也不过是为臣子的为君上分忧罢了。此中深意,文忠你还看不明白?”

李文忠终究是应天府军中主帅,“可如今形势有变,若是再按照先前计策,恐怕难以取胜。”

李善长摇摇头,“我等切莫擅自行事。方才李林甫去又复返,突然发声相问,其中意味,颇令人回味啊。”

李文忠也是聪明之人,一点即透,“司马大人的意思是,那李林甫方才是在试探你我?”

李善长郑重地点点头,“李林甫是马夫人的心腹,马夫人所定之计,其中一石二鸟之意,李林甫肯定也是知晓的。他方才,与其说是试探,倒不如说是告诫。”

马夫人,马灵华,乃是天外天的仙子,法力滔天,她说动了朱元璋,与同为天外天的陆仙子联手做局,要除掉白莲教。若是李文忠、李善长二人对悟虚等露出交好倚重之意,恐怕到时候虽说,修士在人世间,行为处事,有种种莫名其妙的限制,但真要杀一个人,却是易如反掌。

李文忠越想,越遍体生寒。走到地图跟前,细细一端详,自言自语道,“若是如此,须得黄天荡方向,也主向滁州方向动出击,令王宝宝再无任何疑虑。”

下关之军已经前移到老山一带,若是黄天荡也出兵与之呼应。那么身处滁州的王保保,便不得不集结重兵,要将应天府主力围剿于于老山与滁州一带。如此一来,马仙子等高人的计策,便可施行。

黄天荡及南岸的驻军,如今是胡大海从浙西带来的援军驻扎。李文忠此举,却是要将这一部也作为诱饵炮灰。

李善长欲要开口,却见李文忠一脸刚毅,杀气腾腾,转念想到“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慈不掌兵,到时候,暗自通知一下胡大海便是。”遂闭口不言。

栖霞山上栖霞寺,一处幽深禅房内,无光自明,一片白光之中,悟虚盘腿端坐,正在法界观想莲花生大师佛像。自从悟虚那日在老山凤凰岭,演化法界之变,显化莲花生大师佛像,更与多吉等约定,夜夜观想回向莲花生大师,便是一直每夜不停歇。

纵然是再忙,也会分出神识,在法界中作此功课。

这几日,悟虚已经将说动释海等人,以鸡鸣寺为道场,白莲心法为根基,,扎根白莲教,弘扬佛法,重建道统;又洪泽湖方向,暂无军情传来。于今夜,心中暂无多少挂碍之际,入曼陀罗法界,诵罢净口净业等真言,诚心默诵《大日如来经》,如是三三九遍,念完回向之后,默默观想莲花生大士。

但见,身心消失,时空不知,悟虚一股神识,于不可说之处,不可言之时,看到无尽无边无量虚空之中,莲花生大师,半身是火,半身是如金,端坐在残荷莲座之上,若醒若睡,浑身万道光华若隐若现。

忽然,莲花生大士,睁开双目。悟虚便觉得,自己与之距离一下便被拉近。莲花生大师,端详了悟虚一阵,微微露出笑意,口中吐出一句真言。

仿佛盘古开天,悟虚神识所在虚空,天崩地裂,一下子,便又与莲花生大士相隔关山千万重,原来越远待到悟虚神识之体,在曼陀罗法界,忽然惊醒,睁开双眼,禅房外,传来一个小和尚的通禀声,言道“东海故人潘若雪求见。”

潘若雪?悟虚神识归位,想了片刻,便命小和尚,将其请进来。

不一会儿,风姿绰绰的潘若雪,轻摇慢移,进了禅房。悟虚单掌执礼,“阿弥陀佛,潘仙子深夜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潘若雪本要说几句俏皮话,但见悟虚刚刚从禅定中醒来,整个人如一团七彩光华中,若隐若现,若即若离,便叹了一口气,“本宫此番前来,却是想向大师讨个主意。”

“潘仙子足智多谋,巾帼不让须眉,有何事,却须得向小僧请教?”悟虚盘腿坐在那里,声音漂浮不定,两眼似闭非闭,还在回味方才神识与莲花生大士相遇情景、意境。

“镇江失守,本宫特来通报一二。不知大师有何良策?”

潘若雪站在那里,原以为自己淡淡的言语,会激起惊涛骇浪。

却谁知悟虚,不惊不怖,犹如一个泥菩萨一般,整个人似乎神游他处,久久没有回音,好半晌,方才缓缓问道,“镇江失守?那尔等要如何应对?”

潘若雪还是第一次看到悟虚如此冷漠地谈论天下局势,望着垂首低眉、似笑非笑地悟虚,不由惊问道,“大师,修为精进,天俗下事已经不足为虑?”

悟虚缓缓睁开双眼,抬头望了望潘若雪,懒懒地说道,“这些军情,自有潘仙子这样关心的人去做。小僧偷闲参禅悟法,若有怠慢,还请见谅。”

潘若雪见悟虚似乎换了一个人,跺跺脚,正要退到一边,坐在离悟虚不远的椅子上打算重长计议;却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在禅房外响起,“悟虚大师,李林甫深夜造访,不知是否打扰?”

悟虚虚坐于榻上,双手还保持着莲花印的手型,听得外面有自称李林甫之人前来,微微一抬头,两眼透出一道精光,房门无风自开,一道黑影飘了进来。

“李林甫,但不知是否是唐代名相李林甫?”悟虚一边缓缓散去周围的光晕,一边轻声问道。

“正是老朽,”李林甫看了潘若雪一眼,随即郑重地朝着悟虚拱手执礼。

原来是一代奸相李林甫!悟虚微微瞅了其一眼,心中暗暗玩味这世事难料,时空颠倒的感觉,随即将念头抹去,平静地望着屋内潘若雪和李林甫二人。

自己今夜观想莲花生大士,却不想这两位不速之客,深夜接踵而至,倒是冲撞惊扰了恰好神识与之相遇,那莲花生大士对自己说了一句真言,自己也没有记住。

“不知二位施主,深夜造访,所为何事?”悟虚略为不喜的问道。

李林甫一躬身,以修士中晚辈之礼,拜了拜,恭声说道,“晚辈今夜受李文忠都督之命,前往栖霞山一带,阻击镇江来犯之敌。路过栖霞寺时,见寺院上空有佛门密宗护法金刚诸相显现,又有一道七彩光柱,直插九天云霄,便知是大师在此参悟佛法,是以前来拜见。”

悟虚想了想,方才自己在曼陀罗法界入定观想莲花生大士,估计以一种玄奥的方式打通了禅房与莲花生大士法驾之处的联系,是以才有如此异相,被李林甫这样对佛息天生敏感的阴身儒修所感应。

便笑道,“小僧入定之时,二位能够走到禅房,也是有缘。”指了指房内桌上的茶具,示意二人自斟自饮,“相逢便是有缘,纵然相隔时空万千重,只要有缘,便也会冥冥中心生感应,似见非见,如来如去。”

潘若雪见悟虚气息漂浮,有气无力,神情淡漠,言语错乱,正要出言询问。

却见李林甫抢先上前一步,站在潘若雪前面,对着悟虚说道,“大师佛法高深,句句皆有深意。我等有缘聆听,不胜欢喜。”

悟虚一直还沉浸在神识与莲花生大士相遇的意境中,潘若雪和李林甫循着些许异相,找了过来,几句交谈,却是恍惚得很,又见前世书本上描绘的唐朝奸相李林甫站在面前,不由又心生时空错乱,有缘感应之叹。

现在听闻李林甫说到自己佛法高深,悟虚却是半分喜悦半分惶恐,散去手印,微微摆手,“小僧一直在人世间红尘堆里打滚,难得如今夜一般,参禅入定,神游虚空,一时有感而发,倒是让两位道友见笑了。”

话音刚落,潘若雪清脆的笑声便响了起来,“依本宫所见,悟虚大师,几日未见,修为境界越发玄妙了。但不知这红尘堆里打滚,悟虚大师又是何种宝相庄严?”

悟虚听得潘若雪的笑声和打趣声,忽然警醒,皱眉问道,“方才潘仙子,说镇江失守,可有此事?”

正所谓铁马重兵渡长江,仙子相国聚禅房。

神游天外听真言,如来如去心彷徨。

第一百七十九章 绣魔旗

潘若雪见悟虚一个激灵,问起镇江之事,不由暗吐了一个气,便上前一步,与李林甫并肩而立,“正是。”随即将张士诚打算退守东部,祸水西引,令镇江丢失之事,娓娓道来。最后,又把自己在张士诚、张士德二人身上下了蛇符之事,也说了出来。

李林甫随后,也将马灵华和陆妙影等人先前定下的计策,以及自己得来的情报说了一下。

悟虚听罢,沉思片刻,“这么说来,元军便要东西合攻应天府了?马仙子、陆仙子及东极岛先前定下计策,如今正好可以加以实施?”

二人明白,悟虚定然也察觉到了,其中白莲教遇到的麻烦,其明知故问,实则是问二人是何态度?

李林甫微微瞟了潘若雪一眼,心中恼怒潘若雪不遵守先前的商议约定,此刻火候未到,却是跑来直接向悟虚一五一十说了个十之**。

潘若雪见李林甫眼神,便知其意,只是故作不知,对着悟虚答道,“如今看来,围剿花里忽所部是当务之急,先前的计策,虽然大体适用的,但具体如何部署,悟虚大师,佛法高深,想必有独到见解。我二人便是为此而来。”

“正是如此。若是悟虚大师有所指教,我等欢喜不已。”李林甫不甘示弱,接着潘若雪的话茬,慎重地说道。

悟虚却不接茬,反问道,“如此妙计,小僧佩服不已,想必那王保保和花里忽定然是懵懂不知,尽入彀中,五十万元军,有去无回了。”语气之中,隐隐有股怒气。

潘若雪与李林甫对视一眼,面带苦笑。

便听得李林甫说道,“大师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想那元军统帅,王保保、花里忽,足智多谋,骁勇善战,本身又是法力滔天之辈,身边更是有诸多奇人异士。晚辈,也曾担忧此计策被其看破,无奈元军封锁得厉害,我等手下探听不到机密军情。”

潘若雪也一脸正色地说道,“滁州一万多军士,遁入洪泽湖,王保保便将三十万大军后撤,本宫当初也是颇为诧异,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这其中真有什么变数?”

悟虚冷笑一声,“一万多军士,潘仙子你切莫小瞧!”说完,又语气萧索起来,“赵彤如今是魔门修士,一身魔功不在王保保与我等之下。她如今,从庐山囚魔峰下来,以魔攻炼兵,一路杀入洪泽湖,肯定是大有谋划的。”

庐山囚魔峰?!

潘若雪和李林甫又是互相看了看,满脸震惊。庐山六峰,乃是开启通往上界的关键,其中囚魔峰乃是先前魔门修士驻扎之处。如今情形,专修魔功的赵彤,若是普通角色,能够和悟虚一样,从容下来么?定然是代表着魔门。

“先前便曾有传言,元军之中有魔门修士。如今赵姑娘,从庐山六峰之一的囚魔峰下来,淬炼魔兵,难道魔门要重现人世,干涉天下大势?”

好半响,潘若雪才发问道。

李林甫见悟虚,在那里默默无语,似乎不愿多谈,便硬着头皮说道,“魔门中人,阴险狡诈,诡计多端。若是,若是此番重现人间,派赵姑娘下山,修炼魔兵,那么定然所图甚大,暗藏后着。看来,先前的计策,恐怕要小心部署行事。”

悟虚见二人晓得其中利害,便淡淡的说道,“两位仙子及东极岛三位长老,定下此计,乃是在庐山六峰未曾开启之前。如今,庐山神魔乱天大阵开启,莲法峰、罗刹峰、清静峰、囚魔峰、浩然峰、阴罡峰,正邪相间,缺一不可。”

顿了顿,看着若有所思的潘若雪与李林甫二人,复又问道,“当日,赵彤与小僧,一前一后,飞下庐山,众目睽睽。及至如今,滁州魔兵现,你二人可曾收到两位仙子及赵浩然等人的传讯?”

潘若雪和李林甫,面上浮现怪异不安的神色,显然是马灵华、陆妙影、赵浩然等上了庐山之后,便再也没有传讯给二人。

悟虚看在眼里,心中暗叹,原先的猜测便又证实了几分。

那潘若雪和李林甫站在那里,越想越不对劲,正要向着着悟虚开口说话,却被悟虚虚抬右掌止住,“白莲教亦属佛门支脉,难道莲法峰便任由其自生自灭,惨遭构陷?”

此言一出,李林甫却是再也忍不住,额头隐约有汗滴。

“也罢,”悟虚伸出两指,弹出两道柔和的白光。

潘若雪识得此乃佛门高僧坐化之后留下的舍利子之光华,不闪不避。李林甫,本要动弹,见潘若雪镇定自若,便也生生受了悟虚一指。片刻之后,李林甫面带喜色,与潘若雪一道,对着悟虚合掌道,“多谢大师!”

此二人,一为妖修,又被儒门浩然正气缠身,一为阴身儒修,虽然蒙马灵华授法,不惧烈日,但毕竟只是投机取巧。此刻,悟虚以舍利子之光,打向潘若雪和李林甫,令二人体内产生些许根本变化。二人如何不知?又如何不知道悟虚释放善意,向己示好?

悟虚见二人觉察到了体内变化,便说道,“庐山六峰开启,于人世间,乃至于我等修道之人,即是机缘,亦是劫难。二位道友,不可不察!”

潘若雪与李林甫也是明白人,到了此刻,又再次相识一眼,随即各自取出一块传讯玉符,呈上,“庐山六峰开启,天门隐现。大师但有号令,我等二人,莫不遵从。”

悟虚收了这两块玉符,随后望着二人,无喜无悲地说道,“小僧明白。但凡我修道中人,有谁不想上庐山,过天门,飞上界?二位道友之情,小僧感同身受,但有可能,断不会置之不理。”却是隐约含糊地答应了二人。

之后,悟虚与潘若雪、李林甫一番细谈,便从座起,孤身一身,向着洪泽湖飞去。

洪泽湖,万里烟波,物产丰富,历朝历代,不知有多少穷苦人家,在湖上讨生活。自从成吉思汗崛起于草原,蒙古铁骑,一路南下,及至征服天下,建立大元朝。这洪泽湖便也被王公贵族瓜分,化为各自私属。期间主人变换,老百姓却依旧是望湖而叹,好歹仗着遍布湖中的芦苇,一叶扁舟,穿梭躲藏,今日东采莲,明日西捕鱼,漂浮如水上蝇虫,苟且偷生,过一天是一天。

待到天下终难忍暴政,先是有韩山童、刘福通在山东白鹿庄聚集白莲教众,兴兵起事,三路北伐,扰得元庭震动,后又朱元璋、张士诚、方国珍、陈友谅等各路义军,割据一方。洪泽湖倒有了几日世外桃源的光景。

却谁知一日,浩浩荡荡的元朝水军,高船利器,开进洪泽湖中心,将民间渔家打杀驱赶。幸有白莲教,小明王,率义军,自滁州而来,荡平芦苇,驱逐元军,还洪泽湖以安宁祥和。其中更有一位圣女,天女下凡,慈心仁术,除暴安良,救死扶伤,更宣说无上白莲教义,令众生死后也入西天极乐世界。

悟虚听着湖畔茶寮中人绘声绘影的闲聊,望着浩瀚烟波,心有戚戚,端起手中粗泥烧制而成的茶杯,默默无语。

旁边茶博士,上前笑道,“客官,可是要入湖,投奔白莲圣女?”

悟虚缓缓回头,“白莲圣女?”

茶寮中几名吃茶的汉字,听悟虚语气游移不定,似嗔似怨,便起身,慢慢围了过来。

那茶博士吓得一缩头,飞快地对着悟虚说道,“客官你自求多福吧。那几位昨日刚刚投奔义军,拜在圣女门下。”说完,一溜烟,跑进水房。

悟虚听着茶博士一番“介绍”,心中莫名一阵欢喜,似笑非笑地望着围拢过来的几名粗壮青年。

正静静地等着这几位青少年说话,却忽然身后响起一阵微风,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小家伙,偷偷绕到了后面,给自己一个腾空飞踹。

“好家伙,学那常遇春么?冷不丁地给自己来一下。”悟虚心中暗暗笑骂,嘴上却痛呼不止,身体呈抛物线,直接飞落到湖中。

几个青少年,见悟虚落入湖水中之后,咕隆咕隆,连个泡也没冒,便再也没有浮上来,顿时哈哈大笑,指着在悟虚背后飞腿踹出的那名少年,“你杀人了!”

“圣女有令,遇到奸细,须得生擒,送与湖中。”

那名少年,做了一个无辜又夸张的神情手势,“不好意思,我的降妖伏魔扫堂腿,昨日刚刚修炼到大圆满,一不小心,用力过猛,用力过猛”

其余青少年,顿时一阵嘘声。

整日处于生死边缘的不学无知少年,却是没有再将沉入湖底的悟虚提起,只一个劲地聚在一起,谈论起所谓的降妖伏魔扫堂腿起来。当然,间或,不时,还穿插着对美若天仙的白莲圣女的无比仰慕,无比崇拜之情。

浑不知藏身不远处湖底的悟虚,在暗暗倾听。

降妖伏魔扫堂腿白莲圣女悟虚面带微笑,在湖底,分开水,飘然而去。

哪知前行不到十里,便见前方一片昏暗,隐隐有无数禁制,若是再硬闯过去,这湖底的大阵,便会运转激发。

悟像虚笑容凝滞,停下身来,前方昏暗大阵的气势,似曾相识。当日应天府西北,老山凤凰岭附近,那自称杨颖蓉的魔女将自己引诱到一处温泉下,用魔阵困住自己。那魔阵的气势,便与如今洪泽湖湖底的大阵,如出一辙。



洪泽湖中心,湖底,有一幽深的地穴。地穴中,魔气弥漫,宛若实质,将无穷无尽的湖水,生生*出,使得地穴内滴水难尽,加上每隔数米一颗虚浮的夜明珠,令得地穴无比温暖明亮。

地穴深处,赵彤端坐在石台之上,长发与薄纱齐飘,手指共黑旗飞舞。只见赵彤,芊芊玉指,不停晃动飞舞,身前一面黑旗发出道道幽光。

过了片刻,待身前那面黑旗,幽光一敛,旗面上浮现一匹奋蹄战马,栩栩如生,似乎要从旗布上一跃而起,赵彤两手举起,五指散开,对着头顶四周上方,一阵急速地指点抓取,便有无数黑影,带着战场上特有的喊杀声,源源不断地聚集过来,绕着那黑旗疾飞片刻,纷纷没入。

便见那黑旗上,战马背上骑了一名狰狞将军,身影变幻,左手刀,右手剑,杀气腾腾,双眼带着诡异的血色,悍不畏死地眼望前方,似乎随时便要暴起伤人赵彤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这魔杀旗,通过自己采集滁州军队中的杀戮之气,再由自己布下的玄阴蕴魔阵温养,如今已是有所小成。到时候,魔杀旗一出,管教元军有去无回。

赵彤将这魔杀黑旗,摄入手中,犹如慈母抚摸亲生婴儿一般,轻轻展开,摩挲。片刻之后,方才放下,望着第二面漂浮到自己面前的黑旗。

待看到这面黑旗之上那副飞天图像,赵彤忽然由喜而悲,久久凝视,双手十指似爪似掌,黑气缭绕。

赵彤缓缓闭上双眼,回想起滁州城内,那一夜,自己演天魔舞,与悟虚观之,两人终于十指相扣不一会儿,这面黑旗上的飞天,便飞到空中,幻化万千分身,各自摆出万千姿态,若躺若卧,若飞若仙,各自有妖艳光彩绕身。

赵彤双手合于心间,结了一个妙不可言的手势,蓄势待发,缓缓牵引着万千飞天影像,朝着面前看似极小,实则无边无际的黑旗点去。

便见那黑旗之上,顾盼生怜,似拒还羞,迷倒众生的飞天图像,越来越清晰真实。

忽然,赵彤心中一痛,双手扶着石台,那飞天图像,便在一片黑云之中,渐渐淡去。

“天魔原在身边伴,飞天是我心中乐”赵彤轻声吟唱着当日悟虚在囚魔峰一朝**之后的诗句,脸色无比哀怨痛楚,“自从去了东海,你便变了么?是但求人间多春色?还是真的连我也分不清了?”

每每想到那日,悟虚和杨颖蓉在囚魔峰,光天化日之下,旁若无人,丝毫不顾忌自己在峰顶默默遥望,一番巫山**。赵彤心中便有无尽怨意。

便纵是将其当作自己,又如何?难道你悟虚还不识枕边人?何况过后,又大声嚷嚷,问是不是自己?赵彤重新坐定,默运魔功。但见地穴内漫天的飞天影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无数袒胸露乳,搔首弄姿的女阿修罗。

赵彤双手如飞爪,过不留痕,那无数妖娆动人的女阿修罗,纷纷飞入黑旗之中悟虚站在湖底魔阵之外,犹豫良久,叹了一口气,方才缓缓地从须弥戒中取出与赵彤的传讯玉符。这玉符自从赵彤在老山凤凰岭被魔门掳去之后,便失了功效。要不然,自己在囚魔峰上也不至于找得那么辛苦。

如今明知道赵彤就在眼前湖中,悟虚又心底企盼着玉符能够恢复如从前,是以取了出来。结果,玉符还是没有任何回应传来。

难道修了魔,连玉符传讯,也不可能?还是赵彤不愿理财自己?从此,虽同在人世间,却如阴阳两隔?这是什么道理?!

悟虚心中气愤,思索了会儿,神识在玉符上烙印下一段讯息,随后以掌相送,玉符飞入前方魔阵,一阵波浪涌过,载着玉符片儿漂向幽幽深处。

那魔阵受到悟虚掌心佛息的触发,顿时涌出道道黑气,朝着悟虚缠绕过来,障蔽住悟虚的神识,腐蚀着悟虚的肉身,似乎要将悟虚化作养料,壮大己身。

这边魔阵动,那边赵彤立即便知晓,收好炼制好的两面黑旗,飞了出去,要看是何人如此大胆不知死活,赶来闯魔门玄阴蕴魔阵。却见前方漂来一片玉符,赵彤招至眼前,手拿玉符,在水中静静地站了片刻,随即身形微微一转,所在之处顿时浮现七八道曼妙倩影,各自随着暗流涌动,四面八方,无声无息地散去。

正所谓栖霞寺中参话头,洪泽湖畔分水游。

玉指通幽魔旗绣,倩影随浪暗涌愁。

第一百八十章 法会战

悟虚在水中等了一个时辰左右,见赵彤既没有露面也没有回讯,便祭出金刚不坏法藏金身法门,手握舍利子,直接硬闯入那玄阴蕴魔阵。

这洪泽湖水底的玄阴蕴魔阵,比之当初悟虚在老山凤凰岭附近温泉底下遇到的,不知道大多少倍。悟虚直线游走,穿过此处魔阵,居然用了一炷香的时间。

而且阵内外,犹如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虽说湖底光线昏暗,但悟虚便是不用神识也可以感觉到。阵外,水波清澈,生机勃勃,身边随时有畅游的鱼虾之类,悠悠而过;阵外,水质黏稠,死气沉沉,却又偏偏有无数湍急的暗流,在以某种规律流转,更又有无数细小气泡,从湖底地下深处冒起,带着轻微的咕咕声,此起彼伏,给人的感觉,像危险的魔虫在低低的鸣叫,又像结束战斗的沙场上那种动物啃食尚未腐烂尸体的声音。

悟虚越看越心惊,本能地将灵力往手中舍利子灌注,待舍利子一边发出耀眼的白光,一边缓缓升到头顶,悟虚便开始吟诵佛经,欲要将此处魔气净化。

刚一开口,整个洪泽湖的水似乎都涌了过来,压了过来。身外三米处的水流更是飞快地流动起来,围绕着悟虚及其头顶的舍利子,呈无数变幻莫测的阴森凶恶图纹。

悟虚不慌不忙,将八思巴和元法大师赐下的转经轮取出来。转经轮,随着随着悟虚的诵经声,缓缓旋转,渐渐发出刺眼的金光。周围无数道如墨水流似乎被激怒,居然幻化出重重叠叠的魔军,手持各种杀生利器,,在那里发出无声的咆哮,似乎要冲进白光之中,将悟虚分而食之。

正在此时,一道玉符,似乎被一只无形之手托着,徐徐飞来,又恰似无上令符,所过之处,那道道似乎有魔性的暗流,纷纷避开。悟虚见自己先前投到魔阵中的玉符,如今飞了回来,心中大喜,知道是赵彤回讯,停止诵经,一抬手,将玉符摄入道手中,却不想玉符忽然有黑色光弧闪现,快若闪电,一闪即逝,却锋利异常。悟虚只觉得手心一痛,一滴鲜血沾染在玉符之上。

便见得,自己的鲜血,在玉符上,慢慢浸润,刹那间,已经将玉符染成了暗红色,待到鲜血凝固,暗红色的玉符又变作幽幽黑色,散发出若有若无的魔气。

此刻,先前围攻悟虚的无边暗流随即散去,洪泽湖底又是波澜不惊。

悟虚看着手中这块黑色玉符,心中微微不喜,正要探看里面赵彤是何说辞,玉符中赵彤的声音已经响起。

湖底昏沉,一个女子的声音在水中空旷沉闷地回荡,悟虚依然还是能够确定这便是赵彤的声音,只不过略显怪异,完全感受不到赵彤的情绪和心意。

赵彤的回讯,大致有三个意思:其一,自己如今被选中,作了魔门圣女,悟虚乃是佛门修士,如何相处,请三思;其二,赵彤正在洪泽湖暗炼魔兵,对付元军,要悟虚不要干扰;其三,如今形势紧急,要悟虚速速回转应天府,其手中这黑色令符,可以供二人联络传讯。

悟虚听完,久久不语。是啊,赵彤如今是魔门圣女,自己要如何与之相处?自己原先想着是赵彤被魔门掳去,被*迫投身魔门,可如今她亲口坦言,似乎是自己做出了这样的选择,或者至少至少目前,因为要报国仇与家恨,赵彤不介意入魔道。

悟虚想了想,将自己的一些打算和元朝必定被朱元璋推翻这样的史实,通过黑色令符告知赵彤,企望赵彤能够不要做如此选择和牺牲。赵彤却是没有任何回讯传来。

良久之后,悟虚只得飞出湖底魔阵,打算看看滁州那一万多军士,被赵彤以魔功给变作什么模样。是否力大无穷,嗜血好斗,以一当十?

却不料刚出湖面,须弥戒中又有一块玉符响起蓝玉的声音,急报王保保大军一路朝着**推进,一路进攻老山守军,而花里忽从镇江,率三万铁骑,直扑应天府。

悟虚急忙又给赵彤传讯留言,随后转身,朝着老山飞去。

到了**地界,便看到下方,无数兵马厮杀在一起。悟虚在云端驻足细看,朱元璋的部队在中间,东西两边元军。这一带并无险要可守,但朱元璋的部队,凭着源源不断的增援,死死地将元军东西两路隔开。而某些地方,元军东西路已经汇合。若是单看此处,那么朱元璋在**一带的部队,迟早便要被团团围困。

悟虚并没过多停留,继续西南飞行,又见到黄天荡的军士正兵分两路,一路朝着**而去,一路朝着老山而去。

待飞到老山,悟虚饶是早有预料和心理准备,还是差点栽落云头。站在高处,悟虚看得分明,老山附近,从黄天荡的援军和从下关的援军,比起别处,移动的速度要快得多。黄天荡、下关两处援军,源源不断,但老山却似乎是一个天坑,怎么快也不显得拥挤,似乎来一个便坑杀一个。

元军也是如此。双方,似乎都拿军士不断往老山一带疯狂地填坑一般。

那老山山脉,便如同赵彤送回的那片玉符一般,开始变作暗红之色,随后慢慢变黑。

随着身躯下沉,悟虚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下方的惨烈战况越来越清晰,生动。悟虚可以看到,一队刚刚渡江而来的士兵,还没有赶到最前线,便被元军小分队围住,顷刻之间,一一无声地倒在血泊之中;悟虚也可以看到,白莲教有一位长老,须发散乱,浑身是敌人的鲜血,却一个空档时,面对周围如山尸骨,微微心神动荡,身形稍稍凝滞,便被铺天盖地而来的利箭射中,化作碎片血肉,飘散在一处山头的上空。

此刻的形势,双方已经在老山展开了拉锯战,不要命似的往里面派遣增援。

悟虚神识入法界,通知白莲教诸为长老,悉数往凤凰岭方向聚集,自己也向着凤凰岭飞去。

凤凰岭虽不是老山最高峰,但是却曾是王保保的大帐所在之地,悟虚先前为了寻找赵彤,也在附近细细搜飞巡过,是以紧急之下,便选择了此处。

悟虚刚飞到凤凰岭,还没降落下去,便看到王保保束手而立,对着自己隔空微笑,“悟虚大师,你终于来了,王保保在此等候多时。”

悟虚望着洒脱无比的王保保,沉声说道,“你既然口口声声自称王保保,为何还一意孤行,助纣为虐?元庭无道,天怒人怨,当有义军兴,改朝换代。却为何还执意造下无边杀孽?”

王保保笑了笑,“大师当夜在凤凰岭,观想显化莲花生大士相,难道还不知晓本教为何这般行事么?”

悟虚怒道,“莲花生大士有难,凡我佛门中人,自会诚心念护。如此倒行逆施,恐怕适得其反!”

西域密宗,和中原佛门,虽同为佛门,但因为种种缘由,实则泾渭分明。王保保,面对悟虚这样出身花莲妙法宗,又与喇嘛教颇有渊源的,自然不好就此话题纠缠,只说道,“你若能说动朱元璋、张士诚、陈友谅、方国珍等人,属地军民皆信本教,本教便让你那师朱元璋弟当了皇帝又如何?”

说来说去,三个字,谈不拢。

悟虚怒极而笑,“佛门有言,佛渡有缘人,随缘方便布施,小僧要是有那个本事,令天下尽信喇嘛教,莫说作皇帝,便是作喇嘛教教主,恐怕也理所应当吧!”

喇嘛教只有活佛,没有教主一说。悟虚此刻是讥讽之言。

这王保保说得轻巧,若是天下皆信喇嘛教,不但原先喇嘛教当初随蒙古铁骑践踏中原之因果一笔勾销,便是莲花生大士,经由众生虔诚念护,只怕大劫化解之余,还要凌驾其他大修士之上。

二人隔空对话之际,白莲教诸位长老,已是陆续赶来。悟虚神识扫过,见白莲教长老,竟然只到了一半左右,便对着赶来的蓝玉,以目示意。蓝玉面带苦笑,以神识小心翼翼地的传讯道,“有些长老,此刻因着军情,无法脱身。”

悟虚神识在法界中,默默感应,见那些未到的白莲教长老,全都带着一些军士,在浴血奋战。若是强自要其赶来,只怕不但阵地失守,便是统率的军士,亦要全军覆没。

悟虚心中暗叹,“自己终归不是军中主帅,两军交战,自己横加干涉,抽调白莲教骨干,令出多门,怕也是不妥。”

随即望着王保保,及其身边层层环绕的喇嘛,说道,“佛门自家事,却搀和到天下兴衰更替。也罢,小僧便以普陀山道场守护大阵,向王公子的诸佛海会讨教一二。却不知道,是否神仙打架,凡人少遭殃!”

言罢,将自己曼陀罗法界运转祭出,将身边白莲教诸位长老,悉数摄入。

王保保神情一变,无比感叹,“弘法长老,既然显化曼陀罗法界,那与本教的诸佛海会又有何分别?”

悟虚神识化体,在法界中,与白莲教长老,起身诵经后,答道,“王公子一试便知。”

“好!”王保保也不多说,手中金刚杵,飞到空中,散发出无穷无尽的佛光。佛光普照之下,王保保与身边众喇嘛,齐齐一声佛号,显化出一尊尊佛相,菩萨行相,所在此处,便成一方佛国,有*轮响,有琉璃光照,有无尽异香,有无量庄严。

此佛国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向着悟虚等人蔓延过来,似乎要囊括融化整个宇宙,悟虚曼陀罗法界随即化作一座寺院。伴随着一声声佛号,悟虚及白莲教诸位长老,纷纷飞了出来,分别站立在法界所化寺院上空各处,神情肃穆。在王保保及众喇嘛所处佛国无边金光中,真实存在,似乎历经百千万劫,也坚固不坏,世世永存。

一时之间,倒分不出金光万丈的佛国是因何方而生,因何方而显。

这万丈金光,下方拼命厮杀的军士是看不见的,他们只知道挡眼前的刀剑,躲远处的飞箭,全身心地在生死之间挣扎。

那些还留在军中的微末修士,也只是感应到上空金光微现,梵唱阵阵,异香连连,似乎有佛祖菩萨前来接引众生冤魂至西天极乐世界。

悟虚见王保保那边,传来佛光万丈,欲要将己方度化炼化,当即诵道,“须菩提。于意云何。菩萨庄严佛土不。不也。世尊。何以故。”

白莲教诸位长老,随即跟着诵道,“庄严佛土者。则非庄严。是名庄严。”

王保保及众喇嘛显化佛国,蔓延到悟虚等人之处之金光,便逐渐透明,乃至消失,仿佛悟虚等人守护之寺院,处于另一时空,不在此间此刻此种因果缘法之内。

王保保,口诵真言,手指对着金刚杵一点,那金刚杵便朝着悟虚等人之处飞了过来,要破世间一切法,一切执,便是连悟虚法界所化寺院也要破碎于虚空。

悟虚当着白莲教诸位长老的面,挥手一指,将法界显化寺院中的佛像,尽皆点碎,口中唱诵道,“知我说法,如筏喻者;法尚应舍,何况非法,何况泥塑金身偶像?”

那金刚杵,似乎一时失去了目标的感应,停在那里,明晃晃的,好比一个大电灯泡。

王保保笑了笑,又是对着金刚杵一指,同时也吟诵道,“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

那金刚杵便微微一动,冥冥中将悟虚锁定,发出一道寂灭白光。

悟虚顿时便觉得不妙;但见眼前白茫茫一片,肉身和神识似乎都差点融化掉。心中大惊,“我也是佛门修士,这金刚杵为何锁定自己,以寂灭之光,差点将自己化为虚无?”

悟虚受难,白莲教诸位长老,同气连枝,感同身受,个个面露迷茫之色,似乎要被那金刚杵归于无明状态。悟虚法界显化的寺院,却是转眼间变作断墙残垣,沧桑古寺。只怕再等一分钟,便要彻底消失,淹没在历史长河之中。

这时,一道魔气从悟虚肉身携带的须弥戒中飞了出来,直奔地上而去。

那金刚杵微微一转,舍了悟虚,对着那道魔气,又是一道寂灭白光射出。

悟虚看到此处,心中已然明了。那道魔气,定然是先前洪泽湖中,赵彤回讯自己,在玉符之上留下的。

却见那道魔气,在王保保祭出的金刚杵寂灭白光追杀下,狡猾地飞入世俗军士交战沙场之中。

那金刚杵射出寂灭白光,却是一下子打在了那些死状惨烈、死不瞑目的军士冤魂之上。

反观那道魔气,行踪诡秘,居然在血流成河的老山如鱼得水,急速壮大。

而金刚杵,对着下方战场密密麻麻的战死冤魂,乃至正在以死相搏的军士肉身,摇摆不定,难以将之与那道魔气区分开来?

那道魔气,忽然又分作数股,由南向北,分散遁去。所过之处,王保保的元军,尽皆失去生机。而紧随其后的寂灭之光,更将这些元军的魂魄净化得一干二净。

王保保一声大喝,收回金刚杵,然后对着悟虚厉声说道,“弘法长老,悟虚大师,你为了打赢这场仗,居然暗藏魔气,魔炼死去英灵?!”

声震长空,传遍四方上下,不但天空众喇嘛,白莲教诸位长老,全都听见,便是老山乃至**处的两军军士,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悟虚随即也大喝道,“王保保,你不要血口喷人!这道魔气,由南向北,最后遁入洪泽湖,显然是滁州魔军对你军发难!”

“那为何这道魔气,是从你身上飞出来?!”王保保冷冷一笑,随即与众喇嘛齐齐欺身向前,口吐神秘咒语,手持威严法器,各自施展降妖伏魔之术法,挟裹着无尽灵力,向着悟虚及白莲教诸位长老,排山倒海地碾压过来。

悟虚,经受方才王保保那自天外天传下的金刚杵一击,法界震动,身心受创。听着王保保刚才大声质问,正欲徐徐措辞回答,其又被前方宛若实质的金光,亦真亦幻的法相,压迫地说不话来。

观战之人,便看到悟虚及白莲教诸位长老,围绕着一处残破的寺院,摇摇欲坠,最后坚持不住,隐约要向着下方地面降落而去。

那情景便仿佛是被上界金光佛国生生驱逐出来,打压下凡一般。

正所谓玉符情缘玉蕴魔,法界道场法会佛。

金刚诵持皆般若,是非成败有因果。

第一百八十一章 劝进急

下方的喊杀声越来越近,更有无数符箭居然直接朝着悟虚等人射来。

悟虚还是第一次落得如此憋屈境地,恼羞成怒,双手结印。顿时,一直滋养在法界中的星云竹片,齐齐飞了出来,绕着悟虚法界显化的寺院,不断旋转,犹如片片利刃,荡起炫目的绿光。

更有数片,高速旋转之下,直接化作一个个绿色光团,在下方敌阵之中,来回穿梭。一转眼间,所过之处,敌军尽皆湮灭。

“休得以魔功伤人!”

王保保手持金刚杵,却是单身直接向着悟虚打来。整个人在一片金光之中,犹如天神下凡一般。

那些喇嘛,也各自朝着白莲教诸位长老杀去。

悟虚因为先前冷不防被金刚杵所伤,不愿硬拼,便手持三尺竹片,微微侧身向上,向着跟在金刚杵后面的王保保削去。但金刚杵微微一顿,随即以横扫千军之势,朝着单薄的竹片击去。

悟虚神情凝重,手腕一翻,若是那星云竹片如一把利剑,则此刻悟虚则是将利剑的薄薄剑刃,对着势大力沉的金刚杵。

只见那星云竹片,微微泛起淡淡的绿色光华,没入耀眼的金光。悟虚同时只觉得星云竹片传来一股巨力,险些把持不稳,将灵力源源不断地灌注在右手臂。

忽然金刚杵与星云竹片相交之处,传来一声清脆的细响。便听得上空的王保保咦了一声,从金光中露出真容,神色凝重地望着悟虚手中的竹片。

悟虚心中顿时一松,方才那一声,乃金石之声,定然是那星云竹片,坚韧不摧,令王保保手中的金刚杵也受损。

王保保手中的金刚杵依旧散发着耀眼的金光,但却已经被其收回到身边,“你手中是何法器?”

悟虚以竹为剑,一声佛号之后,将竹片一抖,法界佛门气息滚滚涌出,弥漫在空中,“此乃西天大雷音寺雷音竹,专破邪魔外道,无坚不摧,无法不破!”

这几句话,以喇嘛教雪山狮子吼诵出,带着无尽禅意,在空中连绵不绝,传遍四方上下,同样也让众人听得一清二楚。

王保保脸色一沉,知道悟虚想趁机洗脱通魔的嫌疑,当即冷喝道,“出家人,却是满嘴诓骗之语,难道不怕犯了妄语之罪,下阿鼻地狱!?”随即,手中金刚杵,朝着空中一戳,虚空之中似乎被这一杵之威给戳破,竟然若漏斗一般,流出一道七彩光华。

这七彩光华,在万里晴空之中,化作数十朵祥云。那些喇嘛们纷纷飞回来,各自脚踏一朵,手持法器,随着正中间的王保保,朝着悟虚等人袭来。

悟虚退回端坐在寺院正上空中,一狠心,手指一点,片片星云竹片,飞到白莲教诸位长老手中,说道,“我等速速运转白莲*,口诵阿弥陀佛,手持此星云竹片,舍身迎敌,护我法界道场!”

但见,王保保及一干喇嘛,脚踩七色祥云,手中法器,各依方位,自成一界,显化无数阿罗汉、阿修罗,甚至阿鼻地狱景象,燃起无量光,响起无尽音,要将悟虚等人点化度脱,乃至打入轮回。

却是王保保要避开悟虚那星云竹片,要以金刚杵为凭,催动诸佛海会法相,集合众喇嘛,要力压悟虚等人。

随着悟虚及白莲教诸位长老,口诵阿弥陀佛,身转白莲心法,众人护持,悟虚法界显化的寺院中,便有一朵硕大的白莲缓缓升起。随着众人的诵佛声,以及王保保等人的一**法相攻击,那白莲刹那花开,又刹那凋谢。缘起缘灭间,无数花瓣飘散在空中。

犹如天女散花,煞是好看。

空中远远观战的李林甫、潘若雪,面带忧色。

“我观王保保那边,修为要高上一筹;如此悟虚大师虽然法界玄妙,又以花莲妙法宗的无上心法白莲*,沟通加持白莲教诸位长老。但如此法力想拼,恐怕难以持久。”李林甫低声对着潘若雪说道。

这二人因为功法的缘故,遇到这种佛门高人的打斗,却是难以帮忙,但眼力还是有的。

潘若雪,微微点头,“怪只怪,白莲教这些人,整天只知道装神弄鬼,平日里尽学些不入流的障眼法,如今对阵大敌,却是不堪用。何况那王保保奸诈得很,一旦察觉悟虚大师那什么星云竹片,锋利无比,金刚杵法器不能敌,便纠集喇嘛们以术法相斗。”

李林甫,略一沉吟,“罢了,我等虽然天生被佛门功法克制,但此刻也不能袖手旁观,不管这战场局势如何,总要卖悟虚大师一个面子,回头也好相见。”

潘若雪侧身望着身边这边千年人精,“李相国要如何行事?”

便见李林甫微微一笑,远远飞离王保保和悟虚等人的战场,在高空拔剑喊道,“滁州军队,在洪泽湖,敌军的腹地,发起进攻。我等须得遥相呼应,由南向北,南北夹攻,消灭元军,推翻元庭!。。”

说完,领着潘若雪,飞向地面血泊战场,冲锋向前。而埋伏在暗处的一干阴身儒门修士,更是一道道黑影飞起,在元军后方策应。

悟虚听得明白,不由难得地分神往下下方李林甫等人。但见其在元军中,飞驰电闪,左突右杀,立刻之间,便将凤凰岭周围的元军击退,又带着军士,朝着老山北侧的元军攻去。

李林甫此番呼喊和行动,却是帮了悟虚的大忙。

先前,王保保抓住悟虚身上藏有魔气这点,不但用寂灭白光,偷袭悟虚,使得悟虚身心受伤,更是当着天下人之面,扣了一顶大帽子,污蔑悟虚暗通魔门。悟虚在王保保连番攻势下,无暇辩解,李林甫一番言语,加上一干阴身儒修的现身,却是“洗清”了悟虚暗通魔门之嫌;同时,李林甫、潘若雪等人飞身助攻,扭转了战场的局势,使得自己及白莲教诸位长老,万不得已之时,也可以从容败退,不用独自担负战败罪责。

悟虚心中再无忌惮,暗中传音于李林甫、潘若雪,“元军之中,除了喇嘛高手,也有一些旁门左道之士,妖魔鬼怪,尔等千万小心。不然他日小僧再上庐山,却是少了两人,徒留遗憾。”

对面王保保,见下方朱元璋留在应天府的修士此刻也冲上战场,冷哼一声,随即也传音下去。

便见到,数十道身影,从元军队伍中,冲天而起,向着李林甫等人杀去。

“悟虚大师,你虽然天纵之资,不是真人,却已侥幸修成本教曼陀罗法界,但大师你法界中,却是一个个酒囊饭袋,难堪大用。本帅虽然法界未成,但与本教诸位同门,凭此金刚杵,却是要将大师打回原形,送与八思巴老国师作一随身沙弥!”

此刻,老山交战的双方,都打出了真火,底牌尽出。王保保,也再无顾忌,直言要将悟虚打回原形。却见其,脚踩七色祥云,宝相庄严,其眉心忽然裂开,一只白色眼珠显现。

悟虚便只觉心神一颤,似乎整个人都要不由自主脱离法界,朝着王保保没心那颗白色眼珠飞去。

这是班禅咯巴大喇嘛,秘密赐给王保保的一件难得的法器轮回珠,镶嵌于王保保眉心。此刻用出,却是要将悟虚前世今生轮回到花莲妙法宗小沙弥之时,从而剥夺悟虚巧取豪夺,于当初莫恩身上,因缘凑巧修得的曼陀罗法界。

便见得,悟虚法界所显化的寺院中,一道身影飞了出来离开曼陀罗法界的控制,没入肉身,晃悠悠地也朝着轮回珠而去。正是悟虚的神识。

悟虚不认得这轮回珠,但却是感受到了万分的危急,这种危急发自于神识心神,似乎冥冥中自己将要在哪轮回珠的凝视下,万劫不复!

王保保站立在那里,神情诡异,似乎换了一个人,似笑非笑,轻声对着如行尸走肉一般飞来的悟虚说道,“万法皆空,因果不空。你夺舍莫恩,修得法界,却不以莫恩身份行事,反而处处与本教为敌。此中大因果,便在今日了结。”

“你不是王保保!你是何人!?”悟虚离那白色眼珠越来越近,身影也随之变小,如一粒尘埃般,不入凡人眼。此刻听闻这般言辞,忽然惊醒,大声喝问道。

但见王保保,双手飞舞,向着虚空打出道道法诀,一边说道,“我是何人,你无须知晓。”

随着其道道法诀打出,悟虚周围便密密麻麻布满了阿修罗诸相,男的凶神恶煞,女的风骚妩媚,但都透着一股子无情无义,毁灭众生的表情。

悟虚顿时怒骂道,“你不是——”

还未说完,这些阿修罗便纷纷扑了过来,却是要将悟虚的心神躯体尽数吞食。

这些异相,外人难以看到,只是看到王保保眉间一道白光射出,悟虚便失去踪影,似乎被摄入其中。

那守护在悟虚法界显化出来的寺院周围的白莲教诸位长老,各自感应到消失的悟虚如今身处险境,纷纷大喝,高声吟诵阿弥陀佛。

王保保身后的一干喇嘛,却是不等人,更是将手中法器齐齐掷向空中,演变出许多变化,袭杀过来!

这些白莲教长老,没了悟虚居中以法界加持,顿成一盘散沙,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在空中岌岌可危,犹如大树败叶,随时要被狂风扫落凡尘。

“佛祖啊,快快开恩吧。”

“教主啊,弟子有难!”

这些长老,因着悟虚法界关系,心神相连,便一个接一个哀叹起来。有的隐约还感应到此战之后,不但自己死无葬身之地,便是白莲教也会随之不复存在,心中悲鸣,“天要绝我白莲圣教否?!”

高空中此番情景,被李林甫和潘若雪等人看到,也是一阵心惊!

“不好,悟虚大师只怕难逃劫难!”李林甫脚步一晃,避开对面一名修士的攻击,仰望着上方。

潘若雪,更是化作一条银色光影,飞出老山,注视着王保保所在之处。

悟虚刚喝问“你不是”三个字,便见得四面八方的阿修罗,龙鬼夜叉,向着自己扑来。虽与法界还有些许联系,但极其微弱,只是隐约感觉到白莲教长老的浓浓绝望之意,更无法动用法界诸般妙用威力。

不得不说,那轮回珠的威力实在太大。又是被有心算无心。此刻,悟虚便是遁入海音螺也不成,只好准备默诵涅盘真言,打算就此涅盘自爆。

谁知那些阿修罗龙鬼夜叉,扑倒悟虚身上,却是如扑火飞蛾,在一阵阵令人心悸的怪叫声中,纷纷化作黑色灰烬。

菩提圣水?!

王保保惊叫一声,倒飞退去十余里,神情犹如见鬼一般。

这时候,其眉心间的那颗轮回珠也慢慢隐去。“该死!时间已到!”

那王保保满怀怨望地看了悟虚一眼,转身飞走。

悟虚渐渐恢复了行动自由,随即疾射回曼陀罗法界。

这一幕,却是被喇嘛教众,白莲教长老,李林甫、潘若雪等人看到。

随即,那一干喇嘛也倒飞而去,白莲教诸位长老又杀声整天,李林甫、潘若雪复又领着军士,杀向元军。

这一切,劫后重生回到法界的悟虚却是未曾关注,只是飞快地将海音螺摄入到手中,同时心神勾连八思巴先前送给自己保命的莲花手印,准备随时引动激发。

及至反应过来,王保保带着一干喇嘛退去,悟虚方又从法界现身而出,便见得白莲教诸位长老,对着自己欢呼不已,甚至痛哭流涕,直言“天意如此,本教当兴!”而李林甫与潘若雪等人也飞了过来,向悟虚恭贺,元军已退出老山一带。

悟虚,再往下方,无数蓬头垢面,缺胳膊少腿的军士,将沾满血迹的大刀长矛,齐齐举向天空,大声呼喊道着。似乎在庆祝暂时的胜利,又似乎在庆幸自己大战之后还留有一命。

这时,旁边最近的一位白莲教长老,躬身说道,“大师,军中将士,尽皆感念大师佛法无边,击退敌军。”

又有一名长老躬身说道,“本教曾有言,后世当有弥勒佛降临,光大圣教,度化众生。”

随即白莲教诸位长老,齐声说道,“我等愿尊大师为本教教主!”声音洪亮,响彻云霄。

下方沙场中众军士,听得此言,顿时也齐声高呼,“白莲教主,超度众生!杀尽元贼,还我河山!”

悟虚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先前那名长老,说“我等愿尊大师为本教教主”之时,悟虚便要喝止,却不想随后诸位长老好像商量好了似的,齐声高呼,竟然又引得下方浴血奋战、死后余生的将士,纷纷相和!

沉默片刻,悟虚束声成线,对着白莲教诸位长老,微怒道,“尔等这是作甚?先前战况紧急,你我皆要生死道销,幸有冥冥中观音大士菩提圣水护持,那王保保方才退避而去。难道尔等便忘乎所以,自欺欺人,甚至翻雨覆云?!”

白莲教诸位长老,面面相觑。其中一位,走上前,对着悟虚合掌跪拜道,“大师息怒。正是我等先前经历生死恐怖大劫,方才知晓,本教兴衰全系于大师一人,天下兴衰,也全系于大师一人。”

此言一出,其余长老,皆纷纷上前,恭敬合掌,或高声赞叹,或扬声拜谢。

下方沙场中军士,尤其是那些白莲教众,见此情景,便也纷纷叩拜,口中念念有词。

悟虚皱着眉头,正要在开口说话。

却听得天边,又有人言,“善哉善哉,师兄佛法无边,劳苦功高,教主一职,理所应当。”却是闻讯从鸡鸣寺敢来相助的释海等人。

悟虚暗中对着释海摆摆手,“诸位师兄弟,难道还不知我心意?”

那释海出列,合掌道,“花莲妙法宗,亦是以师兄马首是瞻,宗主一职,亦是非师兄莫属。只不过宗门遭难,诸多仪式还需假以时日。如今军情紧急,师兄担任外宗白莲教教主之职,当一切从简,我等随喜赞叹便可。”

说罢,便领着身后师兄弟,在那里齐声念诵。

顿时,天上地下,一片欢喜赞叹。

恍惚间,似乎江水倒流,枯木逢春,喜鹊枝头叫,百花齐盛开,似乎连这天与地也有所感应,有所祝福。

正所谓刹那生死露心迹,轮回之中现菩提。

敌军一时自退散,教众随喜劝进急。

第一百八十二章 欲辨魔

呼声整天,万众瞩目,悟虚站在云端,不禁暗叹。

白莲教诸位长老,终究是根器有限,行为处事还是颇多江湖本色。自己欲要弘扬花莲妙法宗道统,整顿合并白莲教,他们暗受朱元璋及释海等人的打压,却又想着趁机当众拥护自己为教主,既难免有借力自保之意,又隐约藏攀龙附凤之心。

再看看周围,那李林甫和潘若雪等人,站在空中,有的点头微笑,有的沉默不语,恰恰赶来的释海等同门师兄弟,一脸诚恳,却又带着些许不自然。而下方,那些军士们,在军中白莲教众的鼓动感染下,纷纷手举兵刃,摇旗呐喊,陆仲亨、郭英这样的将领,也不制止,只是在马上,仰着头,神色各异的望着悟虚。

此刻,虽然元军随着王保保退去,但悟虚心底不禁升起一种莫名的孤独感和危机感,仿佛今日这场恶战还在继续。

那好心办坏事的,那趁机巧借力的,那好事看热闹的,那口是心非的,那蛊惑挑唆的,那包藏祸心的,都围在悟虚周围,要劝进,要拥护,要教主;各种大小不一的呼声,此起彼伏,无数意味深长的目光,交织汇聚在悟虚所在之处。

悟虚心中只感觉,金鼓争鸣,无数魔军,长枪短剑,将自己团团围困住!

“阿弥陀佛!教主之位,诸位另请贤能。”悟虚合掌淡淡说罢,手结法印,随着法界,遁入头上虚空之中。

原先站在悟虚法界显化的寺院上面的白莲教诸位长老,正一个个卯足了劲儿,纷纷出言劝进,见中间的悟虚转瞬之间,消失不见,犹如一支交响乐团正齐声合奏无上宏大妙曲,却忽然指挥不见了一般,口中滔滔话音,戛然而止,一个个在那里面面相觑。又不防悟虚法界遁去,显化寺院不再,脚下一空,纷纷左摇右晃,更有几名经过方才打斗,灵力不济,险些要坠落下去。幸好,旁边释海,打出数朵白莲,将其托住。

这几个长老面有惭色,正要向释海道谢,却见释海说道,“诸位长老有所不知,悟虚师兄一心追求大道,不喜俗务,教主一事,还需徐徐劝之。”随后,又转身对着李林甫等人,说道,“诸位道友,眼下那王保保暂时率军退去,我等切不可大意,还是先下去,与陆将军、郭将军会晤,商议明日战事吧。”

于是,义军一方的众修士,便纷纷降落到大军之中,与陆仲亨、郭英等人见过,一番商议,便各自散去,前往各处军营或要地,准备明日战事去了。

却说悟虚,飞回栖霞寺之后,也不回原先住的禅房,直接来到千佛崖,找了一处石窟,隐身进去,在周围布下禁制,盘腿端坐之后,将那把赵彤在洪泽湖变成黑色的玉符取出来,见依旧是漆黑一片,仿佛原本便是黑玉制成一般。仔细看了看,又发现,上面有一层极淡的图纹,却是层层墨云,这却是当时没有过的。

想必是王保保用金刚杵攻击之时,方才形成的。一念及此,悟虚眼前不由浮现魔气从自己法界钻出来,飞遁到世俗战场上,不分敌我,吞噬不少战死军士的魂魄,极速壮大,复又分成几股,逃回洪泽湖的情景。

赵彤需要这么多战死怨灵做什么?当年,刘福通便是将无数北伐军士死去的英灵,摄入四面山水屏风。赵彤此番,难道也是要修炼什么魔器?还是要修炼什么魔功?又或者是庐山囚魔峰完全开启,需要这些怨灵为引?!

悟虚想了想,忍住要用舍利子寂灭之光将手中漆黑玉符毁去的怒意,沉声与赵彤传讯,询问其为何如此大伤天和,而且还利用了自己?!

赵彤在那边,似乎感受到了悟虚的怒气,沉默良久,方才回讯道,“他们既然出现在战场,便也是应劫之人,本宫取其战死魂灵,也无不可。”虽然隔空凭玉符传音,赵彤的声音,却是说不出的曼妙空灵,犹如虚无飘渺、超凡脱俗的仙子一般。

悟虚等了半天,玉符之中,却是再也没有声音传来。忍不住抓起玉符,放在嘴边,吼道,“你就这么一句‘也无不可’?就完了?!”便托起舍利子,祭出寂灭之光,打向这玉符。

只见魔符上浮现出一层墨云,翻腾不已。赵彤的声音,又徐徐传来,“此玉符,乃是你我交流情报,协调对敌之用。你真的要毁去?”

悟虚不言语,连续几道寂灭之光,打向那层墨云;那墨云翻腾了几下,便主动避让,钻进了玉符里面。最后,玉符重现白色,唯有正中间有一滴发亮的黑点。似乎赵彤自知理亏,妥协退让了几分。

悟虚还不放心,又用舍利子将玉符定住,摄入八思巴和元法大师赐下的转经轮中。最后,手持转经轮,口吐佛音,“心随经轮转,赵彤你好自为之。”

悟虚在石窟佛像前,静坐了片刻,复又将须弥戒从法界取出来。刚才遁入虚空之时,悟虚怕众人以传讯玉符相扰,便将装着传讯玉符的须弥戒,摄入法界,隔绝外界,如今悟虚想到军情紧急,自己又发现一些蹊跷,须得一一通知。

果不其然,须弥戒一从法界取出,便有十余道白光飞出,皆是众人的传讯。悟虚也不细听内容,只是一一传音道,请蓝玉、释海、李林甫、潘若雪,前来栖霞寺千佛崖。

趁着蓝玉等人前来的空档,悟虚起身走出石窟,沿着峭壁,徐徐向着崖顶飞去。站在崖顶,悟虚环顾四周,栖霞山一带的湖光山色,云蒸雾绕,鸟语花香,又俯身下望,崖下那一座座沧桑古朴的石窟,虽然佛像都在里面,但随眼而去,总能或多或少,看到几尊,虽有大有小,有远有近,却终归是佛在眼前,意蕴无限。

稍稍一出神,蓝玉等人便已经飞来。

悟虚待四人坐下,略一沉吟,便将今日自己与王保保斗法到最后的情景描述了一遍,然后点明发现王保保不但语气迥异平时,其暗中施展的术法,更是有魔功的影子。

蓝玉资历最浅,李林甫老谋深算,释海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倒是潘若雪第一个问道,“如此说来,这王保保是假的?有魔门高手冒充?”

悟虚不置可否,望向李林甫,李林甫缓缓说道,“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王保保其实也是魔门中人。”

潘若雪猛地一惊,皱着眉头说道,“王保保经过那从上界下来的班禅咯巴大活佛率喇嘛教一干高僧,一同施展诸佛海会*,灌顶加持怎么可能是魔门中人。要知道,授法之时,受法之人,神识精血,乃至前世今生,纤发毕现,不能隐藏丝毫。”

王保保,弃汉名,用胡名,又皈依喇嘛教,法号奉生,经过班禅咯巴大喇嘛等人以诸佛海会授记灌顶加持,这才成为喇嘛教真人修士,也才得到元庭完全信任,命其为五十万讨逆元军的主帅。说白了,也是经过层层甄别的,便犹如后世莫共和国严格而隐秘的政审一般。尤其是喇嘛教诸佛海会授记灌顶加持,正如潘若雪所说,王保保身处法界,接受授记灌顶加持之时,须得全身心完全放开,王保保要是魔门中人,若说班禅咯巴等人没有察觉,那是几乎不可能的。

悟虚先前是与王保保凶险斗法,感触甚深,直觉其施展的是魔功。佛门功法虽也有寂灭之意,但寂灭和毁灭实则是两回事,悟虚当时身受阿修罗等法相击杀,分明感应到其中的无边毁灭意境。

但如今听得潘若雪此言,悟虚倒也难以反驳。难道是自己因为面临生死轮回之际,产生了错觉?

一边反复回想着与王保保斗法到最后的情景,一边不由把头望向了释海。

释海在花莲妙法宗,身属高阶弟子,一向以博闻强记,通晓典籍为同门所称赞,在庐山宗门十几年,已将宗门内所有典籍看遍。悟虚虽然,在大都懒嘛教天源延圣寺,也苦读过一段时日,但是与释海相比,确实差了不少。

释海,在那里静坐许久,苦苦思索,方才抬起头,缓缓说道,“释海,曾经在宗门藏经楼里面一些书册中看到过一些宗门前辈长老的杂记。其中,有一则旧闻说道,当年佛门有两名要好的师兄弟,熊音与猿音大师,却不知一次下山之后,二人反目成仇,经宗门长老多方调解,也不能和好如初,反而更加水火不相容。于是,这熊音与猿音大师,便深夜相约于宗门后山,要做一个了断。那个时候,本门释仁长老,正好在法雨宗做客,又与这两位大师相识,便因缘凑巧,被邀请去过,做个见证。无论二人谁生谁死,又或是同归于尽,都请释仁长老事后如实禀告与法雨宗宗主及二人的师尊。”

释海禅功深厚,讲起故事来,语带禅音,字字虚空带香,句句行云流水。是以,其虽然没有直奔主题,众人却也听得十分认真。

释海顿了顿,望着悟虚等人,又说道,“那熊音和猿音两位大师,那一夜在后山深处布下结界,虽是昔日要好同门,却是一上来,便各出妙术,痛下杀手,毫不留情。却无奈二人所修功夫皆是佛门慈悲法,又是一个师傅传授,二人打了一个时辰,莫说杀不了对方,便是重伤对方也难。”

“为何如此?”潘若雪忍不住问道。

“佛门功法,以慈悲为主,度化为辅;这两位大师,又是系出同门,功法相容相通。”悟虚在一旁轻声解释道。

只见释海继续说道,“熊音、猿音二位,都是真人修士,心中明白。又对战了一会儿,便各自跳开,怒目相视,只引得业火隐现,虚空之中猩红一片,犹如铁水钢汁。便是旁边百米处观战的释仁大师,也只觉遍体灼热,浑身欲焚。”

说道这里,释海忽然叹了一口气,“熊音、猿音两位大师,怒目相视片刻,便各自大吼一声,两道声波在结界内冲撞回荡,但见草木横飞,沙尘迷眼。待双耳欲裂的释仁大师从晕眩中回过神来,却是看到,这熊音、猿音两位大师,身上魔气汹涌,已经舍了法器,各自以各自以百川金刚掌和空明破魔拳,近身肉搏。”

悟虚听到此处,也是微微一叹,“想不到这两位大师,心中都对对方的恨意难消,誓要杀死对方,做个彻底了断,不惜入魔。”

李林甫、潘若雪、蓝玉,若有所思。

“难道王保保便是如此恨我,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要不惜入魔杀我?”悟虚喃喃问道。这又是何必呢?人世间之事,终归是人世间之人之事。大家最后都是要上庐山寻仙缘的啊。

旁边潘若雪却出声向着释海问道,“却不知那熊音、猿音两位大师,后来如何?两人争斗,有何结果?谁胜谁负?”

释海建悟虚在那里默然不语,便朝着潘若雪等人微一合掌,“阿弥陀佛,我等修佛修道之人,求得是超凡脱俗。那熊音、猿音两位大师,心中起了杂念,非要求个生死胜负,这才堕入魔道。”

这一番话,却是隐隐暗对潘若雪的“谁胜谁负”一问。

潘若雪微微一笑,“释海大师,佛门最讲因果。奴家在这崖顶,全神贯注,静听大师你讲了这么久,难道连个结果,也听不到?莫非大师学那茶楼说书人,讲到要紧处,便一合扇子,‘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想等着奴家改天深夜造访鸡鸣寺?”

释海吃消不住,只得又一合掌,“佛门旧闻,本也不足为外人道也。潘仙子既然追问,小僧便暂费口舌,说与诸位听。”

那熊音、猿音两位同门大师,为了分出生死胜负,见自己所修佛法,难以杀敌,便索性引动心中怒火,逆转心法,堕入魔道。

原先气象庄严的百川金刚掌,变得狂暴无比,掌上黑气涌动,一掌未至,无边煞气已如狂风一般呼啸而来;而原先空灵飘逸的空明破魔拳,顷刻间,变得诡异无比,飘忽不定的拳头,在层层黑雾中,不时从意想不到的角度,爆射出一道黑光。

同时,又有无数阿修罗、恶夜叉影像幻现,似乎在各为其主交战,又似乎将熊音、猿音两位大师团团围住,围观呐喊。有的更是朝着释仁大师方向飞来。

释仁大师,看不真切里面的情景,又不敢贸然上前,要传讯于法雨宗,却又被二人联手布下的结界所阻。无奈,只得盘腿而坐,结印,口诵《阿弥陀经》,护住己身。

待到最后,释仁大师忽然听得熊音、猿音两位大师哈哈大笑不止,从定中出,才发现二人已经同归于尽。释仁大师,便带着两人尸骸,向法雨宗禀报此事。法雨宗宗主便命人赶赴二人交手之处,将二人埋葬于此。

至于熊音、猿音两位大师的两位师尊,悲愤之余,当日便下山而去,似乎要彻底了结二人这一段因果。

潘若雪微微皱眉,“这两位大师已经入魔,法雨宗宗主却命人将其尸身埋葬在二人入魔之处。这里面是何道理?难道不怕后面出什么意外么?”

修士之中,有传言,魔门中人,死去之后,若是不以佛法超度炼化,尸身在沾染有魔气的地方,会发生异变,甚至死而复生,化作更加厉害的魔头。

“潘仙子无须挂怀,熊音、猿音两位大师,临死之前,忽然醒悟,自散魔功,自销神识。”释海顿首,低宣佛号不已。

“释海大师,熊音、猿音两位大师,不知因何,生起如此妄心,反目成仇,水火不容?其师尊下山之后,是否将此段因果了结。”久未出声的蓝玉,突然合掌恭谨问道。

“阿弥陀佛,此段因果,释仁长老在杂记中并没有多提,只是隐约提及,熊音、猿音两位大师,交手之时,曾经提到过一名女子之名,似乎是两位大师入法雨宗之前,在深山修习之时一名道友。”

释海望着蓝玉,意味深长地缓缓说道。

故事讲到此处,悟虚与众人沉默不语,微微入神。

半响,潘若雪方才如梦方醒般,轻声一叹,“想不到两位大师,为了昔日一名同修女友,不惜堕入魔道。”话音刚落,忽然眼中异色一闪而过,却是闭口再也不言。

一阵清风,带着微冷润湿,拂面而过,吹得崖顶沉默众人衣袖,簌簌微响。

便听得一直未曾出声的李林甫,突然朝着释海问道,“这两位大师,一个法号熊音,一个法号猿音,不知道其中有何深意?佛门之中,似乎很少有这样的法号。”

释海,对着李林甫合掌笑道,“李相国,不愧是前朝相国,什么都逃不过你双眼。”顿了顿,“这两位大师,实非人身,本体乃是开山熊,通臂猿。被法雨宗高僧于山中点化,带回山去,拜入佛门,是以法号熊音、猿音。”

许多宗门,都有收取灵兽,充作宗门巡山护法之用。释海此言一出,众人心中顿时明白。

而那潘若雪本是东海一条蛇精,听到这种事情,脸上便隐隐难看起来,“熊音、猿音,看来始终没有把我们当人看啊!”

悟虚只好出言说道,“诸位,我等相聚于此,乃是商讨军情,前尘往事,权当一笑罢了,又何必听故事为古人流眼泪,大动肝火。”

正所谓敌军暂退恶战续,遁入石窟定符玉。

千佛崖上欲辨魔,前尘杂记倩谁语。

第一百八十三章 情义在

今日空中,王保保是想不到悟虚身上居然有菩提圣水加持,一个擒拿不下,惊退而去。地上的元军,也随之后撤。严格说来,并不能说大捷。

崖顶诸人都心知肚明,现在见悟虚劝止住潘若雪的嗔怒,主动说起此点,要大家各出妙计,便又将话题转移到军情上。

一番商议,便决定如今既然老山暂时站稳了脚跟,而**及镇江一带告急,莫不如悟虚及蓝玉等白莲教诸位长老,奔赴老山东北上方,继续镇守老山,又可以伺机赶往**一带;而李林甫率一干阴身儒修,从栖霞山西出,与潘若雪传令而来的东海妖盟修士,各带一队人马,合击镇江。与之同时,潘若雪还会传讯张士诚、张士德二人,命其以通州为据点,增兵江北,直*扬州。

定计之后,悟虚始终担心王保保入魔一事,便拜托释海,以白莲教组织,加紧在军中传授白莲心法,如此,王保保便是入魔,其军队也变作魔军,也可以低档一二。释海一合掌,“悟虚师兄,及诸位方才都有任务,释海正汗颜做一个旁观之人。如今正好,释海及其余师兄弟,便也有了用武之地。”

悟虚想了想,便从法界中将一只玉瓶摄出。李林甫等人齐刷刷地看过去,便见玉瓶虚空而立,一颗又一颗五颜六色的舍利子,泛着淡淡白光,静静地漂浮在空中。

这正是悟虚当日在相国寺齐云塔下,蒙元法大师相赠的舍利子。当日,悟虚施展曼陀罗法界助元法大师化解体内劫火,因为听闻郭敏在外面要来“营救”自己,心神激荡,险些引火烧身,形神俱灭;元法大师感念不已,便以塔中历代高僧坐化后的舍利子相赠,还传授了使用法门,以及另外一门锻炼身心的金刚不坏藏法。

悟虚行走江湖,已经用去五六粒,看着眼前点点白光,每一点都是一名高僧,一段人生,悟虚微微失神,忆起前日种种片断,心中略生寂廖,急忙收拢心神,对着释海说道,“释海师兄,诸位师兄弟蒙难下山,悟虚先前也没有什么相赠。如今,释海师兄,你担负重任,行走世间,弘法传法,光大宗门,邪魔外道不可不防。这瓶中舍利子,乃是大相国寺元法大师所赠,悟虚便借花献佛,赠与师兄。”

释海随即站起身,对着悟虚合掌道,“悟虚师兄,这是要难为释海啊。释海佛法粗浅,难堪大任。”

悟虚微微抬手,止住释海话语,手持布施印,将舍利子又缓缓摄入玉瓶,便要交于释海。只是中途,悟虚手印忽又微微一动,将已经到了瓶口的最后三颗舍利子,摄回到自己胸前。

“释海师兄,瓶**有八颗舍利子。其余三颗,我,还有些用处。”悟虚带着歉意,对释还说道。

释海合掌顿首,口诵佛号,“悟虚师兄,将来还要上庐山,与那全真教讨还血债,随身宝物自然是多多益善。可惜山门大劫,我等同门师兄弟,不但无可相助,反要向悟虚师兄你讨要一二。”言辞之间,隐隐有戚戚。

许是方才舍利子白光之中圆寂之意,悟虚听得释海此番言语,也是心有戚戚,深吸了一口气,又将当日元法大师传下的使用这些相国寺高僧舍利子的法门,暗中说与释海听。

悟虚相赠释海舍利子一事,并没有避开李林甫、潘若雪、蓝玉等人。三人便见,悟虚身后曼陀罗法界隐现,与释海两人,盘腿对坐,一只装着舍利子的玉瓶,随着法界中隐隐传来的诵经声和诸华香,闪动着七彩光华,放佛被人用无形之手托着,郑重其事地,缓缓投入释海怀中。

李林甫便与潘若雪相视一眼,知道这是悟虚在变相地回应今日战场上,自己被拥护为白莲教主一事。

如此留下外人,郑重其事地,将佛门重物舍利子交于释海手中,前面又说释海要“担负重任,行走世间,弘法传法,光大宗门”,此中深意,不但李林甫、潘若雪二人看得明白,便是蓝玉也不糊涂,在那里睁大着眼睛,胸口微微起伏。

待见释海小心翼翼将玉瓶收入储物袋,悟虚不由叹道,“想不到山门大劫,竟至于此。”言罢,又将自己的须弥戒清空,抹去自己的印记,转赠释海。

释海,不愧是宗门中坚,此刻已经平复心情,见悟虚将自己须弥戒转赠过来,也不矫情,接过手来,当场将其认主,随后一脸坚毅地对着悟虚说道,“师兄,且请安心杀敌。宗门复兴之事,释海,断不让师兄牵挂分心。”

悟虚见释海如此果决,心中高兴,“那便拜托诸位师兄弟了。”顿了顿,“如今局势,我等虽然有所布置,但**方向,却须得李文忠派大军守住。释海师兄,回去之后,莫忘了向其说明。”

原来,释海等人到了应天府,入驻鸡鸣寺,时常讲经说法。在世俗人眼里,庐山花莲妙法宗出来的释海等人,不但通晓三藏,而且个个佛法无边,加上朱元璋的大力支持,曾在帅府,遍邀应天府僧众,由释海领衔,三天三夜讲佛法不停歇。

是以,军中不少高层的家眷,原先暗中信白莲教者,如今便正大光明地,隔三差五地将释海等人,请到家中,宣讲白莲*。如今,释海等不但在军中白莲教担任高层,便是在原先一向颇有忌讳的朱元璋心腹将领之间也很有影响。

那释海见悟虚相托此事,便合掌道,“师兄放心,释海回去便往那都督府走一遭。”

千佛崖上,众人又说了一些话,便按照商议,分头而去。自始自终,都未曾有人提及悟虚打斗之时,身上忽然有魔气涌出之事;也没有人提及几个时辰之前,白莲教诸位长老及无数军士,齐声欢呼,要悟虚出任白莲教教主之事。

因为众人商议,定下的布置,包括东西合攻镇江,便在今晚。是以,悟虚也带着蓝玉,急急飞往老山上方东北处。白莲教诸位长老,得到悟虚法界传讯,也各自飞去汇合。

却说,释海离开栖霞山,刚回到鸡鸣寺。久久等待在大殿的其余同门便围了上来,释海缓缓环顾,摇头道,“悟虚师兄,一心要上庐山,去找全真教报仇。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留做外宗白莲教主,也不会和我等留在鸡鸣寺。”

众人尽皆露出失望的神色,忽然有一人,手托木鱼,冷声出言道,“一心想上庐山?是上莲法峰寻仙缘,还是上清静峰报大仇?”

“灭嗔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便有一人,当即出列喝问道。

灭嗔本就清瘦的脸颊,见此人出列,对着自己粗声大喝,顿时起了一层寒霜,两根高高的颧骨,犹如冰柱一般,散发出无穷寒意,“陈师弟,佛祖面前,你竟然对着同门师兄大声呵斥?小心犯了嗔戒!”

那被唤作陈师弟的,顿时也火冒三丈,“怎么?还想着搬出戒律,将我等惩治一番?!”

这灭嗔,与释海一样,本是花莲妙法宗内门弟子,是宗门戒律长老座下弟子。而其口中的陈师弟,俗名陈一鸣,却本是外门弟子,如悟虚与朱元璋一般。若是诸位留心,当还记得当日悟虚飞到鸡鸣寺,与宗门劫后余生的诸位同门师兄弟,第一次见面,首先认出的,便是同为外门的陈师兄等人。

当日全真教夜袭莲法峰,部署周密,企图一网打尽。陈一鸣等五名外门弟子恰好被派下山办事,方才逃过一劫。

而释海、灭嗔,还有一名法号般智的内门弟子,却是因为藏身于寒禅潭,听到各自师尊大声传音众弟子分散逃命,避开空中万千剑光,从潭底循着水道,从三叠泉附近逃了出来。

释海、灭嗔、般智,得知全真教血洗莲法峰,三位真灵大长老,也毫无音讯,不敢贸然上山。随后正一教与全真教在庐山相斗的消息传来,三人合计一番,便来到了正一教支持的应天府,在大帅府,找到了朱元璋,被安置在鸡鸣寺。陈一鸣等人,则是知道宗门还有几名内门弟子在朱元璋的应天府鸡鸣寺,便也陆续投奔了过来。

所谓渡尽劫波情义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原本颇有罅隙的内外宗门弟子,在鸡鸣寺大殿内,对着佛祖焚香而拜,不分内外,皆为花莲妙法宗正式弟子,要齐心振兴宗门,报仇雪恨。

此刻,大殿内,灭嗔与陈一鸣,剑拔弩张,火药味十足。灭嗔凡尘六层左右的修为,陈一鸣外门出身,虽然只有凡尘四层左右的修为,面对灭嗔咄咄*人的气势,却是毫无畏惧。

“肃静!”释海飘身道二人之间,合掌叹道,“阿弥陀佛,灭嗔师弟,一明师弟,佛祖面前,如此喧哗,成何体统!?”

一明,乃陈一鸣的法号。陈一鸣,见释海出面,低头合掌道,“释海师兄,悟虚师兄,虽说被妙音长老送下山去历练,却至始至终未说是逐出宗门。如今宗门大劫,同门师兄弟所剩无几,我等还有内外之分,还要互相猜忌?”

佛家之人,讲求明心见性,陈一鸣此言,也是直指诸人本心。原本是内宗弟子的灭嗔,身份高高在上,却如今宗门大树不在,不但要仰仗朱元璋悟虚这样的外门弟子,便是往日里呼来喝去的陈一鸣这些人,如今也平起平坐,心中早已不快。今日释海带着众人前去老山,相助悟虚退敌,见到悟虚在空中,法界灿然,白莲教诸位长老,环绕护立,万众瞩目,要做白莲教教主。灭嗔心里便是难受得很。

释海听陈一鸣如此直截了当,便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对着灭嗔说道,“灭嗔,你若还认我这个师兄,便自回禅房,手抄阿弥陀经五卷。”

灭嗔一向以释海为首,合掌垂首,口宣了一声佛号,一躬身,便自退去。

释海,看着灭嗔背影,微微摇头,随后又对着陈一鸣等说道,“一明师弟,诸位同门,宗门蒙难,灭嗔日夜伤感,心境也大受影响。无心之言,我等切莫也跟着心中蒙尘。”

释海罚灭嗔手抄阿弥陀经,乃是依照花莲妙法宗戒律,惩罚犯有轻慢佛祖重罪的律条,以手指鲜血,抄经忏悔。陈一鸣见释海如此惩戒,便答道,“师兄如此惩戒,一明心中不安。”

释海,微微摆手,“一明师弟,我方才见你周身佛息凝而不散,想必是白莲心法已经练到了三层紧要关头。今晚,我便与般智为你护法,传授后面法诀,助你突破。”顿了顿,又对着陈一鸣周围,宋昭仪、陆平山、王传华、张秋鹤四人说道,“法昭、藏山、传音、问秋四位师弟,不妨也一起随行护法观礼吧。”

陈一鸣、宋昭仪等人闻言大喜,纷纷合掌。

释海也是合掌躬身回礼,随即飘然而去。几个云头,便到了那李文忠的大都督府。

释海手持朱元璋的令牌,在两名军士的陪同下,穿过林立刀剑,擦肩花草喷泉,与门前相迎的李文忠、李善长二人,略一寒暄,便进了议事大厅。

李文忠待释海坐定,便笑道,“释海大师,今日怎么御尊降贵,到李某这里来,却不知有何指点?”

释海微笑答道,“李都督,说笑了。李都督府上,小僧怕是来过不下五六次了。”

李文忠微微点头,“文忠平日里,一直在外领兵作战,此番应天府危急,方才被大帅派了回来。也曾听闻内人几次提到,释海大师佛法高深,随缘点化,指点迷境,渡人惶恐。”

旁边李善长也笑言,“老朽常听大帅讲到,说大师在庐山之时,便是通读三藏,凡宗门经卷书籍,无不倒背如流。”

释海,听得李善长提到庐山,却是微微一叹,“不过是如净师弟谬赞罢了。”

李文忠和李善长见勾起了释海宗门之情,便微微一顿,静待这名虽然出入应天府各大高门府邸,却从未直接与带兵将领打过交道的的大帅内宗师兄,说明来意。

释海,见李文忠二人沉默不语,便随即笑道,“小僧本不愿来这世间刀兵之地,只不过如今军情,今日贸然登门拜访李都督和李司马,却是想问问,如今鄱阳湖战况如何?如净师弟何时能够得胜回转?”

李文忠与李善长对视一眼。大帅誓师,不灭陈友谅不回,临走之时,暗中嘱托过释海。释海与大帅,自有通讯联络渠道,他若是想知道这些,直接问大帅便是,为何又偏偏跑过来询问?

大厅中,安静得很,李文忠捧起滚烫的茶杯,掀开盖子,对着泛着杯面的碧螺春叶片,轻轻地吹着气。李善长,似乎被这股幽香熏得呼吸急促,在哪里强忍着发出咳咳声。

释海,坐在那里,神情淡然,眼观鼻鼻观心,双手持念珠,自顾自地默默扣数,似乎手中那一百零八颗烦恼珠,无穷无尽,在指尖珠珠流转,去了又来,却又一一在淡淡涌动的佛息中,生起点点佛光。正应了那句佛门名言,烦恼即菩提。

终于,李善长止住了咳嗽声,“据大帅传来的消息,鄱阳湖那边,战事胶着,大帅恐怕一时之间难以回转。”

“原来如此。”释海,如从定中醒,听罢李善长之言,止住手中念珠,徐徐说道。

随后,又缓缓从座中起,“但不知应天府如今局势,二位大人,有何部署?”

李文忠看了李善长一眼,见其微微点头,便也起身答道,“好叫大师知晓,如今我等承蒙大帅首肯。。”

释海听完李文忠之言,连连摇头,“李都督以阴身儒修和小僧等人,欲要牵制王保保,诱其在老山一带集结主力,暗地里与张士诚所部合攻东路元军。此计,虽妙。但庐山骤变,原先主事之人不在,若还是如此行事,恐怕难以退敌。”

李善长,见释海一反先前谦逊寡言,铁口铜牙,斩钉截铁,便拱手问道,“但不知大师有何见教?”

释海,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二人,低声宣了一声佛号,合掌说道,“李都督,李司马,小僧此番前来,原是应了悟虚师兄所托,督请二位大人,派重兵,增援**。”

随即,手中念珠射出一道光影,将悟虚与众人在千佛崖顶的一番部署和商议,呈现在李文忠、李善长二人面前。

李文忠、李善长二人,因为事关重大,瞪大了眼睛,心神顿时被牵引进去。却见此道光影,犹如后世电影快镜头一般,刹那间,便演示完毕,消散不见。

二人一阵目眩神晕,待回过神来,要向释海详加询问。释海早已离去多时,只留下“切记”二字,余音绕梁。

正所谓佛门重宝舍利子,赠与师兄明心志。

渡尽劫波情义在,指尖烦恼有谁知?

第一百八十四章 心莫碎

李文忠、李善长二人,回过神来,略一商议,便请来此次朱元璋特意安排,秘密随军回转增援应天府的随军修士,一曰韩松泉,一曰朱雷子,将千里传讯玉符取出来,请二人施法,要将今日释海拜访之事以及悟虚的一番部署,禀报于朱元璋。

那韩阿泉、朱雷子,自鄱阳湖回转之后,便一直隐身于都督府后院,整日养尊处优;方才释海前来拜访,施展法术,二人确实没有丝毫察觉。多少自惭之余,见李文忠、李善长二人火急火燎般,便格外用心,双双大喝一声,将积攒了多日无处发泄的灵力,不要命地往玉符中灌注。顷刻之间,便见玉符徐徐飞起,白晃晃,亮堂堂,把议事大厅照得炙热无比。

随后,韩松泉和朱雷子,便对着李文忠二人笑道,“不消片刻,大帅那里便有感应!”

鄱阳湖!自古也是鱼米之乡,如今却是便做了烽火战场。

往日那些渔民,在绵延千里的湖面,再难见到,都纷纷藏好渔船,躲了起来。只因为乱世之中,有两位枭雄,在这鄱阳湖生死决战。虽然据说是在北面,但每日里总有凶神恶煞的战船,不分昼夜南北,在整个湖面来回逡巡,但凡见有渔民驾船而出,便连人带船,一并掳了去,充入战队,名之曰“顺天应命,襄助义军”,日后皆有封赏,所属之地免去十年赋税。如有不从,便有红了眼的军爷,把手一挥,众军士一跃而且,手起刀落,所谓军法从事,立斩不赦。

这一日,夕阳西下之时,鄱阳湖右,左蠡(今都昌西北),却难得有一叶扁舟,从南驶出,晃悠悠地,缓缓朝着波光粼粼的深处而去。

扁舟船头,有四五个人围着一个小小的圆桌,正以茶代酒,各自漫嗟尔饮。又有数人身披软甲,软甲之外套着渔民服饰,手按腰间刀剑,散列在船上各要害之处。

此刻,圆桌边有一人,看其装扮,亦道亦僧,疯疯癫癫地,在那里,指手画脚,对着天空漫天红霞,嚷道,“天外飞仙!”

船上众人,见状,苦笑地摇摇头,“今日为何偏把这周癫子叫上,一路上满口胡言乱语。”独有朱元璋一人,沉默不语,也不去看神神叨叨的周癫子,只是望着湖面,一张马脸拉得老长。

那周癫子嚷嚷了几声,又旁若无人的举起茶杯,老神在在。

坐在其旁边的一名道士,将手中浮尘微微一扫,心中暗道:这周癫,却是有几分怪异。明明不是修道之人,却烧不死,饿不死,偶尔还能蒙对几句。是以,才被大帅留在军中,严加看管,以免放到外面蛊惑人心。却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收敛,不知适可而止,今日更是跑来缠着大帅,要随大帅一起游湖。

随即出言道,“周癫,你不是修道之人,怎么感应到天外有飞仙呢?”

那周癫,摆摆手,“我看到的,我看到的”

看到的?!你以为你有天眼通?或者是本教天机大长老,足不出户,而知天上地下,过去未来?那道士,心中冷笑道,却也不想与之过多纠缠,把脸别了过去。

忽然,朱元璋身上一道白光升起,将其完全笼罩。那道士一惊,正要祭出飞剑,却见一枚玉符从朱元璋腰间飞到半空,化作铜镜大小,显化出李文忠、李善长二人的身影。这才用指头一点,将灵力源源不断地打向这枚千里传讯玉符。

镜面上,李文忠、李善长二人将刚才释海前来都督府的一番言行,分毫不差地说了一遍。朱元璋听罢,一边以手拍船,一边对着周癫问道,“周癫,李文忠与李善长,便是你口中的天外飞仙?”

那周癫,站起来,指着李文忠和李善长二人的虚影,摇头答道,“他们只是飞仙的传讯之人。”

“哦?这么说,本帅的师兄,释海大师,便是了”朱元璋追问道。

周癫忽然口吐白沫,仰身躺在甲板上,“不知道都不是”

朱元璋,见周癫又“犯病”,便命人将其抬到船尾。随后,环顾了身边左右之人,对着“镜中”李文忠和李善长说道,“既然众人商议已定,有此安排,便暂且依计而行。”低头想了想,又吩咐道,“若有不明之处,你二人可多向释海大师征询。”

李文忠与李善长对视一眼,点点头,复又说道,“我二人一番揣摩,释海大师似乎隐隐有催促大帅回来,坐镇应天府,主持大局的意思。”

朱元璋笑了笑,“陈友谅狗贼不除,本帅一日不班师!楚仙长,有劳了。”

那正一教道士,听朱元璋此语,便撤了灵力,半空中的千里传讯符便又收敛了光华,缓缓飞落在朱元璋手中。

朱元璋站起身,望着落霞与孤雁齐飞,无数鱼儿在水里,共金光而动,忽然一抬脚,踏着碧波,飞到空中。那正一教的楚仙长,急忙带着两名渔夫装扮的弟子,飞到朱元璋身边,保持警戒。

“想不到短短数日,这碧浪漫游太空步,大帅竟然已经修炼到如此境界。”楚仙长在站在朱元璋身边,又惊又喜。

朱元璋,站在小船上方百余米高处,,负手而立,下俯浩瀚烟波,上仰漫天红霞,淡淡地说道,“龙虎山天师府的道法,确实精妙。朱某还记得,当日在庐山花莲妙法宗,积累了好些功德善因,得了那虚空生莲法门,勤学苦练好几个月,始终不能御空飞行。”

楚仙长,手中浮尘一摆,将迎面飞来的白鹭扫到一边,字斟句酌地说道,“所谓红莲白藕青荷叶,三教原来是一家。释儒道,都是圣人观摩天地,感悟大道,各依机缘,传下的道统。大帅此番感慨,依照佛门的说法,那便是与我龙虎山天师府一脉有缘罢了。”

朱元璋谈得兴起,脚下生风,。楚仙长,当即紧随其后。

那小船扁舟上的众人,乃至半空中那两名正一教弟子,面面相觑,竟然来不及跟上,只是看着朱元璋二人,在湖光霞影中,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更有七八条远远跟在后面的战船,急速驶来,虽不能化作宇宙飞船,破空追去,却依然在湖面拼命地向前滑行,可谓忠贞不渝,誓死追随。

所幸,这种主帅失联的状况,并没有持续多久。

那周癫被抬到船尾,一炷香时辰不到,便又一个鲤鱼打滚,翻身而起,手扶船舷,又对着天空,大声嚷嚷道,“天外飞仙!”

船上有一两人,正要索性将其扔到湖中养鱼,却又巧巧地看到朱元璋与楚仙长身披重重烟霞,双双联袂飞回来。

更可恶的是,这周癫,从众人手中挣脱,跳起来,指着越来越近飘然而回的朱元璋和楚仙长,大叫了一句,“天外飞仙。”之后,便又无赖般,躺在甲板上,如一滩扶不起的烂泥。

徐徐降落至甲板的朱元璋,见状,哈哈大笑,对着楚仙长说道,“却原来,楚仙长才是那天外飞仙!”

那楚仙长,一个稽首,“无量天尊,贫道只不过随大帅共进退而已。”

朱元璋对着周围挥挥手,“今夜,我等便共进退,同生死,不破汉军誓不明!回营!”

船上众人便齐声唱诺,调转方向,奋臂挥桨,载着朱元璋,在火红的湖面,乘风破浪,满天烟霞也难追随。

却说李文忠、李善长得了朱元璋的意思,当即便依照释海所说的悟虚所托的众人商议的,抽调下关及燕子矶一带的驻军,经由黄天荡,增派到**区域。

不自不觉,已是深夜。

悟虚在老山东北方向上空云头,朝东而立,见栖霞山以东数百里之外,忽然升起一阵亮光,紧接着便是震天杀声冲上云霄,便对着与蓝玉及白莲教诸位长老,说道,“潘仙子等东海妖盟同道,已经率着张士诚的军士,开始攻打镇江,李林甫等阴身儒修也从栖霞山前去策应。”

便有一名长老,问道,“悟虚大师,我等是否也前去相助,将渡江元军,系数剿灭。”

悟虚摆摆手,“我等在此处,却是要提防牵制那王保保等人。今夜,镇江战起,小僧估计那王保保定然有所行动。我等便在这里,稍加等待,随时准备应战!”说到最后,悟虚忽然振臂而呼。

白日里,险遭王保保暗算毒手,要不是赵彤那道魔气几乎在王保保金刚杵打出圆寂之光的同时,急速飞出法界,自己便要真的生生承受那金刚杵的莫大威力。还有后面的那颗诡异的珠子,一个不察,差点将自己暂时轮回到刚下庐山之时。

悟虚却是不信邪,欲要与王保保再战一回!

果然,镇江开战没多久。悟虚便看到滁州方向,元军驻扎之地,密密麻麻的火把,几乎一瞬间同时点起,仿佛一股暗红烈火猛地从地底冒出来。火焰中,更有许多白色光点,溅起到高空,似乎蕴藏着恐怖高温。悟虚识得,此乃喇嘛教密制长明灯,以人骨为灯身,雪域高原地底的黑火晶为灯芯,炼制而成。一经点亮,白光闪闪,风水难灭,可照破方圆数里隐匿的邪魔之物。

那无数火把,随着半空中的长明灯,化作三条长长的火龙,其中一路,最为浩荡,前行方向,正是老山。

再看下方左侧的老山一带,也是纷纷有光条浮现,纵横交错,光条之中,又有五颜六色的光点,飞快闪现,急速移动。从高空看下去,这一副江边老山夜灯景,仿佛是由后世led彩灯组串并联而成。实则,却是那些白莲教中层修士,在各自区域,各施术法,领着那些普通军士,严阵以待,蓄势待发。

而滁州方向飞出的三条火龙,右边一条,由西向东,却是朝着**而去;左边一条,由北向南,却是朝着太平府而去。太平府在应天府西南方向,咽喉要地,当初朱元璋图谋应天府,首先便是先下太平。如今,朱元璋在鄱阳湖与陈友谅交战,太平府正是其回师应天的必经之地。

好大的架势!好大的火气!攻老山,通**,却还想着截太平!悟虚冷哼一声,当即一手结月光印,一手祭出舍利子,将蓝玉等人笼罩其中,朝着对面飞去。

滁州方向,见老山忽然升起一轮清冷圆月,冷冷地飞来,随即也有一团烈火,窜到高空,越变越大,越变越红,犹如骄阳烈日,冉冉升起。

“悟虚大师,你有本教金刚转经轮却不受持,偏偏用相国寺舍利子投机取巧,难道想以柔克刚,或者是怕了本真人大日金刚杵的圆寂之光?”一身帅气戎装的王保保,威严十足,手中那所谓的大日金刚杵,放出万道金光,将其衬托得如日中天。

“金刚对金刚,乃佛门斗法,同门之间须得处处留手。却不想白日里,光天化日之下,王大帅,竟然暗施魔功。所谓君子欺之以方,悟虚也只好稍加变通,倒不能让大帅又将贫僧欺之以佛法。”法界生光,月光如水,悟虚身影朦胧,波澜不惊,漫漫应道。

二人脚下,两军已经交战,火光四射,枪虎啸,箭鹰鸣,山如海,人如潮,白骨长明灯,彩莲人血滴。

王保保望着悟虚笑道,“佛门中人勘破生死,本教白骨法器,秽迹金刚,外人执着外相,惊恐畏惧,难道悟虚大师在本教天源延圣寺,八思巴尊者座下,修习多日,也不能免俗?”

月黑风高杀人夜,看来这王保保今夜要放开手脚,施展厉害魔功。

悟虚深深的看了王保保一眼,“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所谓万变不离其宗,若是大帅离了普度众生之念,白骨法器便成魔器,秽迹金刚便成秽迹。”

王保保,面色沉静,似乎对脚下传来的无数杀声,无数随现随灭的光影,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只是定定地望着悟虚,手中大日金刚杵,徐徐飞起,“若要普度众生,我等今夜便不要干涉下方战事,专心论道。无论下方战事胜负,还是我等论道高低,但有所出,便功德圆满。悟虚大师,以为如何?”

王保保,也是对白日里,自己被悟虚体内有菩提圣水加持而惊走,心中耿耿于怀,是以有此说。

王保保此番提议,悟虚一听,却是求之不得。且不说下方,元军战力如何,便是数量上就有很大优势。自己及白莲教诸位长老,与王保保及一干喇嘛,虽然也整体处于劣势,但若是侥幸得胜,则不管如何,下方元军便是胜了,也要退回滁州。这相当于加大了我方的赔率。虽然显得对方狂妄,但人命关天,有何不可?

悟虚一合掌,诵了一声阿弥陀佛,便也再不管下方义军生死,神识化体,端坐在法界,专心致志地静待王保保出招。

王保保,见悟虚一改白日里的战法,彻底消失不见,将自己隐于法界,不由皱了皱眉。自己虽然晋身真人修士,但却尚未修得曼陀罗法界。悟虚摆出这个架势,明显有投机取巧之嫌。

略微一顿,王保保,便将大日金刚杵用力一点,一道金刚杵虚影,便飞入悟虚曼陀罗法界之中。那大日金刚杵虚影,入了悟虚曼陀罗法界,却是栩栩如生,犹如实体一般,朝着盘腿而坐的悟虚击来。

悟虚从白日里,这金刚杵被那班禅咯巴大喇嘛赐给王保保,用来对付自己,便隐约猜测其可以克制自己的法界。须知,自己从莫恩之处得来的曼陀罗法界,最初乃是以诸多法器宝贝炼化而成;而金刚杵,破虚破执,无坚不摧。

何况,喇嘛教大教大宗,难道便没有对付教中修得曼陀罗法界的弟子?要真没有,那就乱套了,也不可能传承日久。

那进入法界的大日金刚杵打来,悟虚神识之体,顿感一股压力,似乎要将自己挤出曼陀罗法界,便急忙对着佛堂佛龛上法界本尊拜了拜。但见,法界本尊佛像随即飞到悟虚神识之体面前,放出光华,将这金刚杵,定在那里。

外面的王保保,心有所感,心中惊道,“想不到正如班禅咯巴大活佛所断言,他果真修出了法界本尊。”

所谓法界本尊,悟虚其实不知道这个名词。因为曼陀罗法界,在喇嘛教也属最核心法门。修得法界的喇嘛,欲要修出法界本尊,大多需要活佛或者无上师,法界授持,法界相传,不入六耳。

悟虚却是经过生死轮回,又于前世常读常持金刚经,再加上最初以器炼界,没有亲身参与,没有了修炼法界过程中对器具的执着,是以方能够自行修出法界本尊。

法界有本尊,便如同寺庙有了主持一般。有无本尊,其中差别甚大。当初班禅咯巴大喇嘛从天外天降临人世间,听闻悟虚之事之后,便断言,极有可能悟虚已经修出法界本尊。这才特意传下随身携带的大日金刚杵,暗中吩咐王保保,若是悟虚不能降服,可用此物破其法界,无令本教无上法门,落入外人之手。

王保保此刻察觉,悟虚果然修出了法界本尊,便盘腿而坐,将大日金刚杵反向而握,心中摒除一切杂念,念了一句长长的怪异真言。大日金刚杵,顿时朝着王保保射出一道白光,但见王保保心窝流出一道血雾,顺着杵尖,迅速没入。那大日金刚杵一瞬间便变得透明起来,似乎有利害的禁制激发,随后渐渐淡去,彷佛消失得无影无踪。

法界中,那亦真亦幻的金刚杵虚影,忽然狂暴起来,悟虚直觉不妙,抬头一看,感觉那金刚杵本体似乎飞了进来,而且杵上居然浮现出王保保的身影,定睛细看,王保保面露狰狞之色,口吐血色长舌,犹如地狱恶鬼一般。

自己的法界本尊,居然难得的非常人性化的发出惊叫之声。一股模糊的信息传来:王保保的神识,附在那大日金刚杵上面,竟然进入悟虚法界,而且想要以神识引动金刚杵在法界爆灭。

佛门中有一种说法,人身不过是六道轮回。有今世作人,后世转入畜生道,转作猪狗牛羊。还有一种说法,众生死时,若是爆炸而亡,其肉身乃至神识,要么化为虚无,要么则有可能分作无数碎片,随缘聚散,与万物和合,纠缠不清,或附于畜身,或落地为泥,或遇花成叶举个例子,人世间,有些白痴,便是某人神识碎片,被孕妇腹中初生胎儿吸引,附着其间,纠缠在一起,出世之后,便成了白痴。

再举一例,某人所谓的多重人格,又或者某人时而男子气概,时而女儿媚态,甚至不男不女,他(她)其实不是变态人妖,他(她)其实是两个人缠缠绵绵在一起。

如今,王保保要在法界中,与自己神识爆灭。悟虚便是修习再好,也又惊又怒的骂道,“王保保,你xxx想干什么?”

正所谓天外飞仙红霞追,不破汉军誓不回。

君似骄阳我似水,法界本尊怕心碎。

第一百八十五章 战不停

悟虚神识之体,一边稳住法界本尊,要将那大日金刚杵及附着在上面的王保保定住驱除出法界,一边暗暗祭起海音螺,打算万不得已,拼着这法界不要,也不要在王保保神识自爆之下,心神化为碎片,丧失自我,后世与他人纠缠不清。

那附着在大日金刚杵上的王保保神识,其面容此刻也是显出惊恐和愤怒的表情,张开血盆大嘴,在那里无声的咆哮着,似乎想要飞出金刚杵。

那金刚杵却是浮现令人心悸的烙纹,似乎是了不得的禁制,犹如捆仙索、囚龙锁一般,任凭王保保在那里一阵暴走,却是不得出。

悟虚看到此处,已经了然,这王保保也中了暗算,要被那班禅咯巴大喇嘛用来毁掉自己。

急忙说道,“你千万挺住!我祝你一臂之力!”说罢,神识之体,便与法界本尊一起,急诵《大日如来经》。此经乃喇嘛教无上根本经之一,悟虚诵持此经,对于喇嘛教这大日金刚杵法器有些许相生相克之效。

却见那王保保对着悟虚急促地吼叫着,虽然没有声音传来,但双方如今都是以神识相对,其意思悟虚看了几遍,便大致明了,却是要悟虚以先前与之打斗的星云竹,斩向金刚杵困住王保保神识的烙纹。

悟虚随即以星云竹狠狠地挥向那流动着恐怖暴烈气息的暗红烙纹。便见那方才严严实实笼罩在杵上烙纹,顿时被划开一条口子。王保保的神识乘机,嗖的一下,飞了出来,虚浮在悟虚曼陀罗法界之中。但那金刚杵上烙纹,如小小星河,急速闪烁起伏,同更是将王保保还有悟虚锁定,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似乎要将二人一同拉扯进去。

悟虚大喝一声,举起星云竹,快如闪电般,向着那玄妙诡异的烙纹砍过;王保保也暴起,犹如盖世魔王一般,凶神恶煞地站在那里,双手在胸前急速舞动,打出一道道奇特的法诀,同时对着悟虚传音道,“你且祭出舍利子圆寂之光,我这便收回此物。”

这王保保自然对此物比较熟悉,悟虚顿时祭出一颗舍利子漂浮在头顶,白光一闪,将自己神识完全罩住。此次,悟虚用了全力,舍利子居然最后发出不是白光,而是无色之光,将自己完全隔绝。

那王保保见悟虚所在之处,一片虚无,仿佛死寂之地,眼露异色,随即转身背对着悟虚,对着那危险的金刚杵,默诵了一段密咒,随后从其身上飞出一头小小的黑影,主动投入金刚杵周围浮现动的烙纹之中。便见那诡异的烙纹,如一张逮着大鱼的渔网,急速朝着金刚杵收拢。那王保保冷哼了一声,幻化成一尊三头六臂的魔头,也不知又使了什么法诀,那先前投入进去的小小黑影,一经与烙纹接触,便将其化作乌黑之色,随后又化作无相劫灰,消弭于无形。便是连那金刚杵上面,也似乎布满了丝丝黑线,不复佛门法器宝相庄严。

正在此时,法界佛堂两面墙壁的壁画,忽然自动泛着道道佛光,向着王保保及那金刚杵照来。王保保却似乎早有准备,居然伸手握住那根原先差点置自己于死地的金刚杵,大吼一声,化作一道黑影,消失不见。

身处虚无光罩的悟虚,本能地感到法界佛堂震动,危险似乎消失,便收回舍利子,显现出来,但见左右壁画,佛光阵阵,王保保还有那金刚杵早已离去,急忙出了法界,正看到王保保手持金刚杵,其面色发青,似乎状态很不稳定。

“还要再战么?”劫后余生的悟虚,有一腔怒火。

“还用再战么?”王保保,缓缓收了金刚杵,神情复杂地了望望虚,指了指脚下。

悟虚神识往下方一扫,心中不由一沉。下方老山一带的战事似乎胜负已分,元军正如一道融化的铁水,将老山化作一滩血泥,凤凰岭上王保保的帅旗迎风招展;而应天府义军,则如破风灯笼,淡淡微光,向着下关缓缓漂浮而去。

默默感应之下,空中漂浮着许多亡魂,带着淡淡的熟悉气息。悟虚面色一冷,这种气息,虽然很淡,但悟虚却是识得,正是修习过白莲心法之后的气息。悟虚细数之下,对着王保保怒喝道,“本教万余弟子,便是死于你之手!”

这些气息极淡,乃是因为这修习日短的缘故,但千丝万缕,显然死去很多。

悟虚心中悲愤,若不是王保保,受人唆使,引动害人害己的自爆之术,*得自己神识无暇分顾,又怎么可能任由这些修习白莲心法的白莲教众,惨死如此之多?要知道释海等人,在白莲教推行传授白莲心法,原先的很多教众由于各方面的原因,是非常抵触或者干脆不适合的;愿意且能够修习白莲心法的,实属难得,可为教中中坚,宗门基础。

悟虚方才略一细数,竟然有数千修习白莲心法的教众死于今夜老山之战,加上那些未曾修习白莲心法的,定然是近万人。这数千修习白莲心法的教众,自己若是方才能够照应一二,以法界稍加加持,以秘法暗加联系指挥,又怎么可能悉数战死?

王保保木然地望着悟虚,略有深意的说道,“真灵以下,皆是蝼蚁。刀剑无眼,有什么可说的。”

真灵以下,皆是蝼蚁。王保保言下之意,悟虚自然明白,方才二人便是差点被班禅咯巴大喇嘛以秘法一起抹杀。但悟虚却是更来气,大骂道,“还好意思这样说!自己蠢,遭了暗算,却牵连如此众生!此中因果,你是逃不掉那一份的!”

王保保冷冷答道,“众生众生么,说得却好像朝廷忠勇之士便是该死一般。悟虚大师,愿赌服输。若不然,**那里,我们还可以赌一场胜负输赢。”

悟虚顺着王保保手指望去,那**一带,战事正酣。不过却也相当不妙。应天府虽然派重兵,源源不断增援原先插进**的部队,但在花里忽与王保保东西两路元军合击之下,也是颓势微显。

悟虚对着王保保一瞪眼,“你还要再战?”这个王保保脑子坏掉了不成?自己遭班禅咯巴大喇嘛这般算计,还想着为喇嘛教效力?别的不说,那班禅咯巴大喇嘛既然有如此阴招,那便是没把王保保当作教中真正精英。甚至今夜过后,那班禅咯巴大喇嘛说不定便要将王保保灭口。

王保保哈仰天而笑,“为何不战?”却是没有说明缘由。

先前悟虚等在千佛崖顶定计,老山下关一带,略微做做诱饵,但不会死拼,**一带重兵出击,作出要切断东西两路元军态势,这些都是重点;重点是,李林甫等人,以及潘若雪率东海妖盟修士,领着张士诚八万精兵,围点打援,在镇江尽可能灭掉东路元军的主力。

如今,除了老山方面,白莲教损失惨重,其余局势,尽在先前谋划之中。

悟虚见王保保如此疯狂,暗中传讯给李林甫和潘若雪,要二人加快节奏。随后对着王保保传音道,“今夜太多波折,你我莫若回去好生思虑一下,想好应对之策。”

王保保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大声说道,“也罢!本帅在凤凰岭恭候大师法驾!”领着身边的喇嘛修士,朝着老山凤凰岭飞去。凤凰岭原先是其主帐驻扎之地,前些日子被应天府占去,今夜一战,又重新落入其手。王保保如此当空大声说道,其中得意,不言而喻。更是令下方元军,阵阵欢呼。

悟虚止住身边一名愤愤不已的白莲教长老,领着一干人朝那下关飞去。却忽然听到王保保暗中传音,“莫要得意,花里忽不是傻子,你们的计策瞒不过他的。”

悟虚心中一惊,这王保保和花里忽似乎知道己方的暗中布置,大军兵锋所指。

这时候,李林甫与潘若雪又传来讯息,言道,镇江之敌,已经主动弃城,向着东面逃去,看情景是要渡江回转江北泰州,阻击张士诚、张士德所部。

悟虚急忙将王保保的暗示,告知于二人,同时命二人分兵紧追其后,伺机与张士诚、张士德围剿之。

谁知没过多久,李林甫与潘若雪又传来急报,言道花里忽派兵渡江,与暗布在镇江城中的伏兵,里应外合,二人只得将先前派去追击东去泰州元军的部队回防。

悟虚默默无语,知道今夜王保保最后暗中卖好,所指的定然是花里忽有什么诡计,而其中关键,不是在镇江反复攻防战,便是那东去泰州的元军。一边领着众人飞回应天府,一边命蓝玉将整个东西战场的战况收集呈上。

今夜,依照千佛崖定计,老山、**,虚张声势,故布疑阵。同时,潘若雪率东海妖盟修士,带着八万大军,与李林甫等人夹击镇江。

这可谓是自从五十万元军南下以来,江南义军的第一次主动进攻!

本以为不失为一步妙棋,可悟虚听完王保保方才传音,心中一直觉得难安。待见到蓝玉呈上的最新敌我军情图,悟虚那种不安的感觉日益强烈。

元军这边,王保保,将左路大军约八万之数,横桓在滁州与**之间,中路大军有十万迎战老山过来的义军,右路分出六万却是直扑太平而去。

而花里忽这边,竟然也分出五万之数,也横桓在扬州与**之间,同时再往镇江增援了三万精兵,从而镇江元军达到六七万之数。

换而言之,花里忽那二十万大军,除去六和方向的五万,原先镇江的七万,再除去扬州与通州一带的数万兵马。花里忽还可以往镇江再派三万精兵,也就是如今再次渡江攻打镇江的兵力。这且不说,从镇江主动出城东去的元军,加上原先部署在扬州通州一带的数万军马,估算之下,想必在八万左右。

对比之下,应天府这边总共只有十二三万兵马。老山下关之处,号称八万之众,实则却是只有四万不到。而面对镇江的栖霞山方向,则只有一万左右的守军,却是将镇江之战交给了潘若雪调派过来的张士诚所部;其余七八万,却被李文忠尽数部署在中路,随时准备,如一把尖刀,插进王保保与花里忽之间的**之地。通州方面,那张士诚、张士德则率十万大军,从通州沿着江北而上,朝着扬州杀去。

通览之下,己方有一处明显破绽,那便是太平府。原先自己,以及李文忠等人都没有留意此处。如今王保保仗着兵多,调拨了六万大军杀过去。太平府是否守得住,是个大问题。其次,依照王宝宝的提示,花里忽暗藏杀着,居然先是弃镇江而去,后又从扬州派军与留下的伏兵里应外合,己方措手不及,在镇江已经陷入苦战危局。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敌我军力悬殊,己方难免顾此失彼。如今,太平告急,**不能插入分隔东西路元军,花里忽又在镇江翻云覆雨。

悟虚皱着眉头,命蓝玉前往李文忠、李善长处,将所有情况,包括自己等人与王保保那边的修士之战,乃至王保保暗中告诫,一一禀报之;随后,率着白莲教其余长老,飞至下关处,一边清点白莲教丧亡情况,一边苦思对策。

不一会儿,蓝玉传讯,太平方向的元军,已经暂停了攻击,李文忠将指向**的中路大军回撤,三万精锐,正往太平方向赶去。而镇江方向,李文忠听完蓝玉传达的悟虚之意,也勉强调拨了五千军士,命其驻守在栖霞山以东。临到最后,蓝玉在传讯中提到,李文忠等人问悟虚,滁州方向小明王的军队,有何动向?可否联络所部,在元军后方奔袭骚扰?

悟虚心中火起,老山一带,明知毫无胜算,却抽调了众多白莲教众军士,渡江驻守,使得今夜损失惨重;镇江方向,见潘若雪领了八万张士诚吴**队,便不派一兵一卒,后来见花里忽暗藏杀机,在自己催促下,仅调拨了五千人马,还是增防于栖霞山附近,并不前往真正增援;到了最后,还叫自己联系赵彤及小明王,要其出兵在后方出击骚扰!且不说滁州军队仅仅一万余人,如今**义军已经回撤,凭什么让赵彤及小明王,再孤单单地冒着被大军围剿的风险,吸引敌军十几万的注意力?!

既是忍不住怒火,又心忧战局,悟虚便欲亲自赴应天府内那李文忠的大都督府,便传讯于蓝玉,叫其勿要走开,告知李文忠、李善长,自己即刻前去拜会。

正所谓大日金刚如来经,杵去法界战不停。

老山何辜镇江急,滁州孤军为谁袭?

第一百八十六章 攀缘功

悟虚火速赶到都督府,一见李文忠及李善长二人,便毫不客气地说道,“如今正是剿灭镇江元军的好机会,为何不与张士诚所部兵攻打,反倒作袖手观?!”掷地有声。

李文忠见悟虚动怒,作揖答道,“潘仙子有八万精兵,又有无数奇人异士相助,小小镇江,不在话下。如今,我方兵力有限,应天府以东难以兼顾,但求派兵防御,阻止敌军西进。”

悟虚一挥素色僧袍,“镇江离我方不过几百里,是小僧好歹说动潘仙子,一改先前张士诚退守平江府策略,亲率大军要夺回镇江,御敌于江北。如今,那那花里忽在城内地道埋下伏兵,企图里应外合,歼灭潘仙子攻城之兵。我方岂能坐视不理?若是兵力有限,那栖霞山附近峰一万于守军,也可开拔过去。”

李文忠,见悟虚在自己的议事大厅,如此呵斥自己,声音几乎传遍了都督府,脸色难看得很,沉声说道,“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应天府防御体系,相互呼应,乃是大帅及我等上下将领,商议而定,若是不遵部署计划,擅自调动,出了纰漏,谁担待得起?”

见李文忠搬出朱元璋和军队决策指挥章程,悟虚一时之间,竟然也不好怎么对答,只是定定地看着李文忠,周身磅礴的佛息涌现,*迫地李文忠不由得蹬蹬地连连后退。

李文忠昂着头,扭着脖子,不屈不挠地说道,“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如何行军布阵也是由文忠这个大都督统筹部署。大师虽然佛法高深,高人一等,但若是从中强自干涉,恐怕号令不一,将士们各行其事,到时候恐怕为敌所趁,转胜为败!”

这一段话,也是斩钉截铁,理直气壮,声音虽然没有悟虚大,却又引得外面军士侧目不已。

悟虚听罢,收敛气息,缓缓合掌,“阿弥陀佛,李都督此番话,也是极有道理。小僧也并不是想要干涉都督府的军士决策。”顿了顿,随即话锋一转,“但如今形势危急,我方与张士诚唯有互相策应,方可退敌。而此中联系,因为张士诚量小气短,一心想着自保,祸水西引,如今全赖潘仙子一力支持。”

这时候,李善长出来打圆场,“悟虚大师,顾忌潘仙子的观感,要我军作出策应姿态,也是极有道理的。”随后,侧身对着李文忠说道,“我以为,可以将先前增派到栖霞山的那五千军士,作为先头部队,参与镇江之战。若是潘仙子在镇江作战顺利,则我方五千军士,锦上添花,潘仙子大战告捷,也不会不快;若是镇江危急,则我放再派遣援军也不迟。毕竟平江府八万精兵,对上花里忽那五六万元军,一时半会,也不会败下阵来。”

悟虚说到一半,被李善长打断,心中虽不喜,却也耐着性子听下去。待李善长说完,悟虚不由深深看了其一眼,不愧是日后大明朝的开国丞相,老谋深算,滴水不漏。稍一沉吟,微微点头。

李文忠,也不想完全不给情面,便也点点头,随即传令下去。

之后,悟虚坐在那里,沉默良久,复又缓缓说道,“军中自然有军中的规矩,小僧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只不过元军主帅王保保,乃是真人大修士,小僧每每与之对战,自然会有些许元军最新动向和机密;何况,马夫人和陆仙子都上了庐山,我方与张士诚之间的联络,便落在了小僧与潘仙子肩上。是以,许多事情,小僧不得不出面,倒不想干扰了都督府的军务方略。今日起,若有什么消息,小僧便会令蓝玉告知都督府,如何决断行事,便仰仗两位大人了。”

说罢,便站起身,朝着二人合掌躬身,飘然而去。

李善长只觉得眼前一花,待反应过来,悟虚早已不见。李善长背着手,面色沉重地来回踱步,良久,方对着李文忠说道,“文忠,此番却是太心急了。悟虚大师,被你方才那一番挤兑,只怕心中颇有芥蒂,渐生去意。”

李文忠坐在那里,苦笑道,“却是文忠的不是,方才悟虚大师临走之言一出,文忠便知道不妥,无奈我等凡夫俗子,追之莫及。”想了想,略带迟疑地说道,“要不然,文忠这就去栖栖霞寺与之赔礼道歉?”

李善长,眯着眼睛,“修士自视清高,言出法随,悟虚大师既然这么说了,恐怕一时之间,难以回旋。何况文忠方才与之对答,传遍了整个都督府。”

李文忠颇为懊恼地一拍大腿,“得罪悟虚大师事小,若是误了大帅大事,影响了战局,文忠难辞其咎。”顿了顿,又自语道,“不管怎么样,文忠还是得上一趟栖霞寺,礼数须得做到。”

李善长颔首道,“去自然要去。不过我等之前,最好将此事禀报大帅,看大帅如何说。”

却说悟虚飞回栖霞寺,来到前日歇脚的石窟端坐下,将自己随着赵彤飞下庐山这些日子的经历想了想,猛然惊醒,自己却是整日里忙着俗务,却把自身修行给抛在了一边。想当初,自己被陆妙影追杀的时候,便下定决心,要去东海寻找机缘,争取早日晋升真人境界。可到如今,还是徘徊在凡尘九层这个关口。

想来想去,不由一声苦笑,自叹道,“自己读了那么多遍佛经,一入红尘,这攀缘心便动个不停。大道不寻,却尽在人世间这些过眼云烟间,打转转。如此下去,如何得了?到头了一杯黄土,枉费了自己前世今生换来的这一番机缘。”

一念及此,便传讯蓝玉等人,自己要在栖霞寺千佛崖下的石窟中闭关修法,若是有事,传讯联系即可。却是顾及局势,虽然打算禁足石窟,修炼悟法,却依旧保持了与外界的联系通道,说闭关,实际又未闭关,只是勉强称之为闭关。

一会儿,蓝玉、释海、李林甫、潘若雪等人便纷纷传来回讯,虽然明面上无不可,却各自话里话外,探询悟虚为何此刻作出此等决定。悟虚却是不解释,仿佛自己真的闭了死关一般。

都督府那边,韩松泉和朱雷子二人刚刚激发千里传讯符,与千里之外的朱元璋那边的玉符建立了联系,便忽然脸色微微一变,抢在那边朱元璋还未在虚浮半空的镜面中出现之前,小声而飞快地,对着李文忠和李善长说道,“李林甫传讯过来,刚刚悟虚大师在栖霞寺千佛崖宣布闭关。”

李文忠和李善长二人对视一眼,无言的苦笑,隐隐浮现。却是想不到悟虚把事情搞这么大,待会如何向大帅禀报?毕竟悟虚与大帅是一同下山的师兄弟,便是大帅如今再不喜军中白莲教多事,只怕彼此之间也还是惺惺相惜,凡事总要留一线。如今,悟虚大师在都督府被“*得”赌气闭关。这种局面,显然不是大帅想看到的。

如今这正一教秘制的千里传讯符已经激发,李善长在心中飞快地思索着,如何措辞,却忽然听到一阵巨响在大厅上空响起,犹如晴天霹雳一般,那玉符浮现在半空的镜面居然呈现出火红一片。

李善长微微一愣,便对着韩松泉和朱雷子低声吼道,“快快布下禁音结界!前方战况,不能泄露出大厅!”

韩松泉与那朱雷子,顿时飞快地打出法诀,布下重重禁制,将大厅与外界隔绝。

却忽然,那镜面上传来哈哈大笑之声,画面也随之一转,朱元璋身披黑色战袍,一张长长的马脸,沾满了黑色灰烬,双目带着一丝血丝,开阖之间,煞气扑面而来,其身后火光冲天,远远看去便如一尊远古煞神一般。

李善长和李文忠与朱元璋非常熟悉,细细看了一下,便齐声高呼道,“大帅,鄱阳湖是否大捷喜报?!”

朱元璋唇边隐藏的喜色,顿时浓了几分,随后忍不住一咧嘴,又是大笑了起来,也不答话,却是一侧身,然后按在腰间宝剑的右手,笔直地抬起来,朝着身后远处一指。

那方*纵玉符之人,似乎有他心通一般,李善长、李文忠还有韩松泉、朱雷子等四人,便看到虚浮在半空的镜面一下子大了好几倍,其中画面更是随着朱元璋侧身,后指,由近及远,不断变换方位。

只见,对面汉军那高大如山的战船,犹如阿旁宫一般,在熊熊大火中,只剩下断桅残舷,那湖面也是一片红色,也不知是烈火还是热血。更远的湖田交界处,一串蚂蚁大小,灰蒙蒙黑乎乎船只,正在缓慢的移动,越来越小,越来越淡,似乎争先恐后想要逃离这个世界。

最后,镜面浮现一组特写画面,只见写有一个大大的汉字的旗杆,带着熊熊火焰,缓缓地折断,从云端坠落到下来,打翻了周围那光秃秃只剩甲板的船只,最后方才向着落入湖中,激起无数火花,无数浪花。

那韩松泉,指着画面中那一半是火一般是水的湖面,大笑道,“风水不灭,焚尽五行,这正是本教的天雷弹的妙用。”其余三人,带着笑意,仔细一看,果不其然,画面中,不但那旗杆的火光,依旧在湖水中燃烧,船只上的钢刀铁锚等金属之物,也尽皆销融,而且那火苗随风摆动跳跃,似乎越烧越大!

顿时,李善长与李文忠又是齐声欢呼,同时用力地挥手,对着韩松泉和朱雷子说道,“两位大师,快快将禁制撤去,如此大捷,今日便要传遍三军!”

这时候,朱元璋的身影重新出现,说道,“慢——!本次仰仗正一教的天雷弹,重创汉军,但贼首陈友谅尚在逃窜。且待本帅将鄱阳湖汉军水师一扫而空,生擒那陈友谅,再昭告天下也不迟。”

李善长微微沉吟,“大帅,应天府局势吃紧,军心人心正需要捷报檄传。何况,汉军已不足为虑,大帅应早日回转应天府,应对北面元军之敌。”

李善长字斟句酌,说得很是缓慢,似乎要借此让朱元璋一边听一边有充足的时间思考。

朱元璋对于李善长这样最早一批追随自己打天下的文人,无论秉性习气,还是行为处事,都已经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解得不能再了解,当即说道,“应天府有何疑难之处?说与本帅听。”

李善长便一拱手,将今日悟虚来大厅大发脾气之事细细禀明,见朱元璋面无表情,便稍一迟缓,最后说道,“悟虚大师,回到栖霞寺之后,忽然宣布闭关,据军中修士推测,大师与那王保保连番斗法,或是身负暗伤,或是有所顿悟,这才会在局势如此紧急之下,匆匆宣布闭关。”

朱元璋顿时浑身气势一变,双目怒睁,两道精光如金色闪电,令李文忠等人面前的镜面一阵波动。

“大胆元狗,竟然敢如此猖狂!本帅回转之人,便是尔等纳命之时!”朱元璋杀伐决断,字字如投枪,如匕首,显然是知道悟虚与王保保两次交战,隐隐猜测悟虚是身负重伤。

随后,便见其眉头微微一皱,“今日他先是去你都督府心急催促,随后便匆匆闭关。若不是身负重伤,或有所感悟,断不会不说与你们知晓。悟虚师兄,几次与我传讯,都未曾提起身负重伤之事,只是催促我尽快回转。是我大意了。”朱元璋说到最后,隐隐有自责之意。

“大帅,要对付陈友谅那厮,挂万漏一,也是难免。”李文忠见状,随即上前一步说道。

但见镜面中,朱元璋站在虚立在湖面,任凭身后脚下熊熊烈火,只是闭目仰头对天,似乎是在思索,又似乎是在回忆。片刻之后,对着李文忠、李善长说道,“文忠,你和司马大人,即刻去帅府秘库取出元阳草、舍利子,还有三清丹,亲自送至栖霞寺悟虚师兄之处。”

元阳草,乃是珍贵疗伤药材,可以补充元气,化去暗疾;舍利子,则不用说,乃是佛门中人,驱除魔气的重宝;而三清丹,则是正一教秘不外传的丹药,驱除心魔,增长神识,助益顿悟,当日玄机子佟羽春,逃离清静峰,欲上囚魔峰之前,便是对此物志在必得。

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三样东西,李文忠虽然未曾踏入修士之途,却是听到军中修士谈起过。听这朱元璋的交待吩咐,李文忠不住的点头,只是末了,迟疑地望着远在千里之外的朱元璋,“三清丹,大帅也只有一颗。悟虚大师如今身受暗伤,是不是换种其他疗伤圣药?”

朱元璋一瞪眼,李文忠只得躬身领命。

朱元璋望着自己这个外甥,微微叹了一口气,“文忠,三清丹,弥足珍贵,十分难得。你要亲手将其交到悟虚师兄手中。”

李文忠又是一躬身,一抱拳。

朱元璋,却是看也不看李文忠这些做派,对着李善长说道,“司马大人,本帅不日便将回转,还请司马大人备好一应军需,和犒赏物资。”

李善长,对着即将大胜归来,霸气十足的朱元璋,也是难得的一躬身,“善长,谨遵王命!”

此刻朱元璋尚未称王,李善长却如此说道,显然是意有所指。

朱元璋却依然面无表情,高大威猛的身影渐渐淡去,显然是要结束此次通讯。

都督府大厅中,四人不由觉得心头一松,似乎方才朱元璋滔天气势,从千里之外,透过玉符传讯,压得四人有点踹不过气来,束手束脚。

但无论如何,鄱阳湖大捷,都是让四人心中欢喜无比,只待玉符光华敛去,便要在大厅中再次欢呼。

玉符之中,朱元璋的声音又传来,都督府议事大厅气氛又是一凝。

“司马大人,蓝玉与悟虚师兄实为师徒,如今悟虚师兄闭关,指名要其代为传话,可见深得悟虚师兄厚望,却不知其军功如何?司马大人可详细查明,速速禀报。”

李善长反应飞快,又是躬身说道,“善长明白。”

众人便见得,虚浮着的镜面随即随风散去。

正所谓不在其位莫攀缘,兜兜转转枉费工。

闭关但求解与脱,大帅却要叙军功。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多观照

江南的秋,格外润泽。虽然战乱迭起,如今又元军压境;但凉风细雨,依旧常有,湖光山色烟雾朦胧间,禅林与庭前花木共沾露,似乎家国破碎,山河依旧,江南美人子婉转亦常有。

这一日黄昏时候,栖霞寺的两名门僧,眼见得天色渐暗,山风渐冷,空气也渐渐潮湿起来,便知道,今夜多半又有雨,而最后一名虔诚的香客,匆匆下山而去之时,便各自扶着一扇山门,缓缓地朝着中间推去。却忽然看到,山脚下有火把亮起,摇摇晃晃,朝着山上飞来。

这二人便笑道,“此时此刻,还上山来,怕不是城内周大善人?瞧这火把,怕不有百数以上,莫不是看到天气转凉,带人送来过冬衣物?”便复又嘎吱嘎吱地将两扇山门拖开。商量着谁在这里等候,谁又去寺内禀报。

谁料,一道矫健的身影,已经飘然飞到山门前,对着这二人作礼唱诺道,“李都督、李司马,前来拜见悟虚大师。”

原来是军爷,前来打前站,后面上来是应天府的大都督大司马!这两名僧人,急忙合掌回礼,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便双双朝着寺内跑去。

栖霞寺如今主事之人,乃是吉相大师的徒孙,法号法静,听得禀报,急忙率着栖霞众僧,前往山门迎接。却不想,与李文忠、李善长二人相遇于大雄宝殿之前。

此二人,只带了两名亲随进寺,见得法静,便问道,“法静大师,悟虚大师,在何处闭关?”

待静随即将李文忠、李善长二人引到千佛崖,指了指前方密密麻麻的石窟,“二位大人,悟虚大师便在石窟中闭关。至于是那座石窟,小僧也不知。”

此刻,天空已经趁着淡淡的夜色,开始飘起小雨来。崖壁上的石窟,在夜色雨雾中,显得无比安静和幽远。

李文忠了望,便抱拳对着崖壁,大声说道,“悟虚大师,文忠前来拜谒!”虽说未曾修行,但习武带军之人,中气十足,洪亮的声音,穿透湿气雾霭,在千佛崖下扩散回荡,惊起数只归巢倦鸟,震落片片带露秋叶。

只不过,千佛崖,大小石窟,却如老僧坐禅一般,纹丝不动,无声无息。

渐渐地雨大了起来,李善长已过中年,禁不住深秋高山夜雨连绵阴冷,便对着千佛崖拱拱手,便与法静离去。只剩下李文忠一人,站在昏暗深沉夜雾中,默默对着一片模糊淡墨崖壁。

悟虚从大都督府回到石窟闭关之后,将观音大士赐下的海音螺,八思巴与元法大师赐下的转经轮,还有自己无意间在范蠡洞府中得到的星云竹片,一一取出。

星云竹,偶然得知,所知不详细,但似乎坚固异常,堪比金刚,而且似乎有破法妙用,对敌之时,往往有奇效,譬如前日与王保保手中大日金刚杵硬碰硬,自己凭借星云竹似乎还略占上风。

;转经轮,自己进了囚魔峰,却是未曾动用,想来,八思巴和元法合力加持赐下的驱魔法器,威力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尤其是遇到魔门中人之时;。

而海音螺,则最为殊胜,乃是观音菩萨法身亲自赐下,里面似乎自成一界,如今自己虽然只知用来隐遁保命,但其真正的妙用,想必还需要自己探查摸索。说不定,刘伯温所说的东海一行,大大的机缘,便要具体应在这海音螺上面!

想到此处,悟虚不由将海音螺摄到手中,细细地打量着了一番,一边回想到,自己先前神识进去之后的清静,还有释妖药善、以及那潘姓蛇妖女。略一沉吟,神识便又飞了进去。

如同先前一般,悟虚依然神识附着在海螺寺佛殿中观音菩萨佛像之上,随即便看到正在殿中端坐诵经的一二光头,忽然若有所感,抬起来头来,朝如今自己神识所在之处望来。

悟虚识得,这一二人,一个是药善,一个是自己赐予法号的心明。也不知道海螺道场中时间是如何运行计算,悟虚此次进来,见药善一身精纯的佛息,如晦似海,显然收发由心,其修为当在凡尘六层左右。而心明,当日首先替自己解惑,自己便以海螺道场一丝本源气息回赠,虽然修为不过凡尘四层左右,但起点不同,若真论起这同一段时间的精进,还属心明。

何况,这心明,虽然容貌普通,气质却一般,但站在那里却是似乎与这方天地隐隐有所契合,悟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却是越看越顺眼。过了片刻,方才恍然大悟,自己将海螺道场一丝本源气息加持其身,这海螺道场又是自己所属之物;因着这层关系因缘,方才如此这般。说穿了,不过是与自己有缘罢了。可见这因缘玄妙入微,因果循环不爽。

悟虚此刻却是不想惊动这二人,便神识静默。药善、心明二人,顿时失了感应,对着上方泥塑观音菩萨佛像,拜了拜,便又低头诵经用功去了。

悟虚在这海音螺道场之中,似乎神识无限,当有所想所属,起心动念,无处不可看,无事不可知。

顿时,在药善、心明回过神,又开始领着殿中僧人诚心诵经之时,悟虚便觉得浑身渐渐暖洋洋的,舒坦得很。似乎有无形之物,从殿中大众身心涌到自己神识之中。

这便是念力?越是虔诚,越是纯净,越是对神识有所助益?

难道自己诵经,亦是对应着,令上界满天神佛菩萨阿罗汉,心旷神怡?悟虚默默想着,却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传来,“那桃花岛妖女,虽然先前对悟虚大师多有得罪,但如今一心悔过向佛,还恭请菩萨慈悲为怀,将其封印解除。”

悟虚明白药善口中所指,正是那被自己在桃花岛雪莲洞摄入海音螺,封在海螺寺大殿前放生许愿池之中的潘若怜,忽然想到当初自己在海螺岛外救下的那名全身绿色的婴儿。当时,自己将其带到寺中,要潘若怜照拂一二,却不知如今情况如何?

遂略加感应,便见得那放生许愿池池中有一个像小船一样的竹篮,边缘全是鲜花,里面坐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婴儿,正睁大眼睛,满眼眷恋地望着池边旁一身白衣的潘若怜。

那一身白衣的潘若怜,正在闭目修炼,周围幽冥之气,聚而复散,周而复始。

悟虚不由叹了一声,果然是如自己先前所料,这潘若怜与那潘若雪当是姐妹,若不是自己先是封印在池中,随后为了照顾那小孩,放了出来却又无令其能离开池边十步,不然少了放生许愿池的佛门封印之力,她的九幽冥水诀,只怕如今也是大成,其修为估计也要冲击真人境界了。

便暗中将封印解开,那潘若怜顿生感应,睁开双眼,忽然飞到空中,快若闪电,势若银蛇,如是飞了几圈,方才喜不自禁地降落在大殿门槛外,对着殿内合掌拜道,“多谢菩萨。”

药善、心明等,听到动静,回头见潘若怜身在大殿外,又见其如此说道,便也纷纷又回过来,率众僧朝着观音菩萨佛像号口宣佛号不已。

悟虚却无回应,只是尝试着,要将潘若雪摄出海音螺,却谁知,刚一动念,便冥冥中感应到自己尚未真正炼化主持海螺道场,海音螺只进不出,除了自己这个例外。若是要真正炼化海螺道场,却须得在此间做满功德,至于如何具体做?那冥冥中传来的讯息,却是未曾说明,想来悟虚尝试着去做了,方才知道。

在此间做满功德?自己一进入此间,便神识附着在观音菩萨佛像之上,所显化的法相也是观音菩萨的模样,难道要自己在这里以观音菩萨之名,行走此间,积累功德?

这算不算装神弄鬼?蒙蔽此间众生?这是一个问题。

悟虚想了想,退出之时便留了一道神识在海音螺中,附着在海螺寺大殿观音菩萨佛像之上。

回到自己曼陀罗法界,悟虚见法界本尊,还是一片青色玄气缭绕得本尊模糊一片,心有所感:自己先前见佛龛上那佛像一直面目不清,只当修行不够,便没有将神识附着其上,只是时时在佛堂诵经,回向参拜,最多也只是以神识稍加探查。

莫不照着海螺道场中那样,试试,能否将神识附着在上面?

悟虚随即又分出一道神识,朝着其飞去,附着其上,谁知道这道飞入的神识刚刚想要掌控那佛像,便被莫名其妙地弹了出来。悟虚再试,这次那佛像更是泛起淡淡的金光,自己神识一阵剧痛,对那道神识失去感应。

悟虚不敢再试,因为冥冥中传来一道信息,自己若是再胆敢想以神识*控着佛像,便要有大恐怖降临,更是隐约在佛像方才泛起的金光中,看到无数护法金刚天龙鬼神。

看来这个佛像也是另外来头,不是自己真正所有。悟虚将方才海螺道场情景相互印证,便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小心翼翼地以神识托住佛龛上的佛像,要将其一点点挪到旁边位置。

那佛像莫看着不大,平时也可以经由自己参拜,飞起御敌,却一经挪动,再放下之时,便是一会儿自动飞回了原位,端坐在佛龛正中间。

我的法界我做主,悟虚不信邪,卯足了劲,又将佛像在此挪移,然后拼尽所有灵力,要将佛像按在那里,不令其归位。

一、二、三、四。。悟虚一边死死按住,抵御着佛像传来的庞大牵扯之力,一边默默数着数,直到数到九九八一,哪佛像方才安静下来。悟虚好似做了一百个俯卧撑,跑了五千米一般,虽倦怠得很,心中却是无比的畅快欢喜。

忽然,悟虚揉了揉眼睛,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怎么这佛像还是在中间位置?仔细打量四周,原来随着这佛像挪动,佛龛乃至整个佛堂也随之悄然而动!

悟虚知道,如此异相,显然这法界生成的佛像,不但是中心枢纽,恐怕更是曼陀罗法界之基石。自己若是妄动,己若是再继续折腾,恐怕法界不保,真的有祸端降临。

但自己方才在海螺寺,神识附着在观世音菩萨佛像,随心动念,只觉整个道场皆隐隐在掌控,药善、心明等人的虔诚念诵,可以明显增加自己神识。显然,曼陀罗法界修行,亦当如此,方可百尺竿头,更上一层。

悟虚静下心来,将曼陀罗法界这一喇嘛教法门仔细揣摩,又回忆起莫恩生前修习此法的点点滴滴。

原来,这曼陀罗法界,入手之处,便是观想佛尊,引得诸佛降临加持,法界渐显。如此倒也还好,只要修到后面,再复观己身,以己为佛,便可神识附着在佛像之上。只不过,这其间,由佛至己,会产生许多幻境,更有隐藏的心魔干扰,凶险得很。而且,在悟虚心里,自己修出法界,虽然依仗诸佛庇佑加持,但终归是自己的;若是修到后面,虽然自己可以*控佛像,但佛像却还是天上某尊佛菩萨相,自己只是以神识附着其上,那么说到底,也不是自己之物,便如同如今的海螺道场一般,还是观音大士的道场。

想到此处,悟虚睁开紧闭的双眼,微微叹了一口气,方才明白当日观音菩萨当日赐下海音螺之时,对自己所说的,“我今赐予汝,望汝善加看护,早日转化为汝之道场”这句话的提点之意。

悟虚先前在天源衍圣寺,苦读喇嘛教经典,又多次向八思巴等人请教,得出的结论,却依旧是语焉不详,只知道到了修出法界这一步,后面却是各凭领悟和机缘,随心而造,但却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

如今,一遭闭关静悟,受海音螺启发和观世音菩萨提点,悟虚却是明白:我之法界,我之道场。。这才是真法界,真道场,*界,大道场!

观想诸般漫天神佛,到头来还须得自观自照,自塑自相,佛门无上隐秘心法,便在其中。

悟虚双手合掌,走到佛堂左侧壁画前,对着碧海莲座之上的观世音菩萨,默诵心经,欢喜赞叹。

拜谢之后,悟虚这才发现,佛堂角落里,一只传讯玉符一直闪个不停,正是蓝玉有事禀报。稍一感应,悟虚便知道鄱阳湖朱元璋打了一个大胜仗,若无意外,数日之内,陈友谅便要葬身湖底,朱元璋也会班师回转。这却是白莲教众,从鄱阳湖秘密传来的讯息。

悟虚心中高兴,今日顿悟法界修行,朱元璋又在鄱阳湖大捷,不日回转,到时候应天府之危遂解,自己再抽身寻赵彤一趟,便可抛下俗务,上庐山或者便在这石窟内,潜心修法。

便出了法界,打算飞往洪泽湖。却看到那李文忠远远地在崖下,冒着连绵夜雨,一动不动地站着。

李文忠先前的呼声,悟虚也听到过一两声,但忙于参悟海音螺和曼陀罗法界之密,便没有加以留意。如今连逢喜事精神爽的悟虚,见其依旧还在那里苦苦等候自己的出现,便把先是回了一声阿弥陀佛,随后把手一抬,解开布下的禁制,打出数颗夜明珠,将自己所在石窟照亮,对着李文忠说道,“李都督,深夜冒雨,久等小僧,却不知有何要事?”

那李文忠进了石窟,见悟虚面带微笑,虽然略显疲惫,坐在那里,却是犹如旁边前朝雕刻的佛像一般,气势浑厚庄重。便暗道,难道短短一日不到,受到的暗伤,便好了?又或者顿悟了?

心中猜测着,却是一边抱拳,要将来意禀明。

悟虚挥挥手,“如净师弟鄱阳湖大败陈友谅之事,小僧已经知晓。”言下之意,若无其他要紧之事,便无需相扰自己的清修。

李文忠,微微一愣,他既然知晓鄱阳湖大捷,若是大帅传讯告知,定然会提到自己此行目的,可听其语气,似乎又不知道,顿时反倒是踌躇起来。

悟虚将李文忠细微表情看在眼里,忽然也是一怔,神识默察法界角落里的那一堆传讯玉符,见又有两只玉符发出淡淡的亮光,正是李林甫和朱元璋传讯而来,便不由松了一口气。

神识读取之后,悟虚斟酌了片刻,对李文忠说道,“李都督的来意,小僧已经知道。如净师弟一番美意,悟虚心领了;他如今担子很重,忙于天下大事,无暇修炼,倒是更加需要那些东西。”

李文忠见悟虚如此说道,想了想,“大帅,得知大师闭关,便郑重交待下来要文忠送来元阳草、舍利子和三清丹,好助大师一臂之力。更是千叮咛万嘱咐,三清丹来之不易,功效非凡,要文忠一定亲手交于大师。文忠不敢违背。”说罢,便从怀中,取出三个小小玉瓶,一一放到悟虚座前。

朱元璋在玉符中,只是提到命李文忠送来元阳草等物。悟虚看着眼前这三个一字排开,整整齐齐的玉瓶,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李文忠,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李都督,如今虽然过了修炼的最佳年龄阶段,却想必也是学过一些道法的吧?”

李文忠眼中精光一闪,随即答道,“文忠,幼年也曾在江湖上跟着一些和尚道士,学过一些锤炼筋骨,运气发力之术,但进展甚微,难窥门径,自从投奔到舅舅这里来,舅舅也曾找过正一教高人传授道法,但文忠天资有限,年岁又长,加之军务繁重,这修炼之事,便渐成奢望。如今,也只是会正一教入门心法,会使一些符箓。”

悟虚想了想,说道,“根骨乃天定,人力难改。如今李都督年岁已长,又沾染了人世间许多业力,要想踏上修行一途,确实比较难。”

李文忠此刻顿时明白朱元璋为何要自己亲自将东西交于悟虚,却原来是要悟虚不但消除对自己的隔阂,更是暗地里期望悟虚能够助自己正式踏入修炼一途。是以纵然是身为统帅大军、杀人不眨眼的将领,李文忠此刻也是眼巴巴地望着悟虚;见悟虚说完方才之言后,又是良久不语,其心中更是急得如猫抓一般,却不敢表露出来,只是默默念道:舅舅既然如此,定然是这悟虚有办法,莫急,再等等,再看看。

果然,对面的悟虚又两眼直视着自己,口吐异香,一字一句地说道,“不过也不是完全不可能。”顿时,李文忠如奉纶音,终于忍不住问道,“文忠一向恭敬礼佛,还请大师开恩点拨。”

悟虚随即问道,“小僧先前夺舍喇嘛教莫恩之事,你想必也知晓吧?”

夺舍?悟虚与舅舅下了庐山之后,夺了那名叫莫恩的喇嘛教真人修士的舍,方才一飞冲天,修成曼陀罗法界,受诸多大人物关爱与庇护。难道要自己找个小和尚或者小道士,夺舍?这个,似乎也不是不可以,或许还是条捷径。。李文忠脸上阴晴不定。

却听得悟虚又说道,“我夺舍莫恩之后,才知道那莫恩原先乃是西域一流浪汉,到了二十多岁,从一名重伤老者身上得了一门《冥唤神念术》,从此踏入修行一途,又在四十多岁的时候,拜入喇嘛教,修习密宗法门,喝酒吃肉,夜夜春宫,竟然也修到了真人境界。”

李文忠心中一阵激动,原来世上还有这等术法,这等好事。

哪知,悟虚又是一盆冷水泼来,“只可惜《冥唤神念术》,我传于那刘福通,刘福通却修成了外道,造下安丰杀劫;而喇嘛教密宗法门,你若是毫无根基,要入门,却是须得以密宗法门灌顶加持,堂堂义军将领,却成了喇嘛教门徒,与王保保作了师兄弟,这也是大大的不妥。”

李文忠听罢,一阵沉默,却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直勾勾地望着老气横秋、左一个不过,有一个可惜的悟虚,心里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到了最后,悟虚似乎方才打定主意,说道,“也罢,佛法无相,显密通融,我便以法界之力,持白莲心法,为你灌顶加持。如以一来,你便不算喇嘛教之人,修得却是净土宗法。”

说罢,悟虚便将李文忠摄入法界,与自己神识之体相对而坐,一边口诵《阿弥陀经》,引得法界佛堂外金光涌来,一边命李文忠跟着念诵之余,全心观想阿弥陀佛法相。待那一片片金光在李文忠头顶汇聚,隐约显现阿弥陀佛法相,悟虚双手外缚、两中指竖起相拄,拇指相交叉,随后将此阿弥陀佛根本印,朝着李文忠额头打去。

待到行功完毕,悟虚又将面前玉瓶中的舍利子,摄到空中,略一感应之下,打出道道法诀,交于李文忠,“你回去之后,运转白莲心法,持印观想阿弥陀佛法相,到了后面,法相有了几分凝实,自然便迈入凡尘之境。这舍利子,经过小僧一番祭炼,可以助你观想之时,驱除杂念心魔;还有这元阳草,可补充元气,有益于观想之后,心神损耗的恢复。你都一并带去吧。”

李文忠,直觉脑海中,一片金光,金光之中,又隐隐有一尊佛像显现,心中欢喜,知道悟虚已经为自己灌顶加持,犹豫一下,接过舍利子和元阳草,随后纳头拜谢。

悟虚摆摆手,“三清丹弥足珍贵,如净师弟以此相求,说起来,小僧这个做师兄的还是占了便宜。”顿了顿,又说道,“你且去吧。往后修习若有疑难,你可向释海师兄请教。”

李文忠急忙问道,“大师难道要远游?”

“鄱阳湖大捷,危机不再,你我有缘再见。”飘渺烟雨之中,悟虚早已远去。

正所谓法界道场两相证,方知佛像为何成。

崖下夜雨送清丹,一番观照渡凡尘。

第一百八十八章 路易迷

悟虚悟了观音菩萨的点化,得了正一教驱除心魔的三清丹,又得知鄱阳湖终于大捷,只觉身心一空,出了栖霞山,欢天喜地地朝着洪泽湖飞去。

夜雨随风,乌云漫卷,悟虚畅快呼吸着丝丝凉气,也不管下方朱元璋的兵,还是王保保的将,是否看到,手结月光菩萨印,如一道光箭,载着夜归人,从天空滑过。

待到了洪泽湖上空,悟虚便从转经轮中取出玉符,灵力灌注,神识传讯。不一会儿,便见得湖面一阵翻腾,从中分开,赵彤从湖底缓缓飞起升空。

待悟虚说了鄱阳湖大捷,朱元璋不日回转,元军不足为虑,莫若放下执着,脱离魔门,与自己上庐山入莲法,赵彤先是淡淡一笑,随后微微摇头,“元朝未灭,白莲不兴,便是上了庐山又如何?”

悟虚想不到赵彤如此执着,愣了愣,语气放缓,“元朝气数已尽,自有朱元璋去灭,白莲教如今正是回归花莲妙法宗,有释海等振兴,何必事事躬亲?”

赵彤见悟虚没有听明白自己话中之意,不由叹了口气,隔着漫天无根之水,望着一脸真挚却又带着一丝不悦的悟虚,又说道,“你可知道庐山通天大阵若要开启,必须首先六峰一一开启?”

悟虚忽然也察觉自己一时高兴而心急,心急而犯嗔,站在那里,借着夜色暗暗呼吸了一口冰凉水气,平复心神,随着赵彤发问,微微点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是不是要开启*控囚魔峰、罗刹峰,需要不少的鬼气和魔气?是以这人世间,便要刀一直有刀兵大劫,直到出现能够开启掌控囚魔峰、罗刹峰的大魔头,方才的有太平?”

“你既然知晓此中缘由,便当知,此刻上庐山,也是无用,倒不如,我等留在山下,主导此番人间大劫,莫要汉人子弟再多受屠戮。”赵彤虽然全身四面八方,魔气缭绕,说出来的话却是自有一番堂堂气势。

悟虚望着一脸庄严郑重地赵彤,不由暗中叹息,难得的合掌道,“彤儿,人世间杀戮,你若是再沾染,只怕后面入魔而不能自拔,因果报应很大。须知,不但汉人子弟,便是蒙古人,大多数也都是无辜之人。”

此番话一出,便见得赵彤浑身气势一变,下方湖面,波浪击空,连带着似乎这连绵夜雨也急促起来。夜色与魔气交错纠缠,冷雨随寒风萧瑟彷徨。

良久,悟虚方才听到,赵彤的声音,冷冷地传来,“我倒是忘了,大都之时,你在天源延圣寺里,颇受礼遇,还挂着喇嘛教弘法长老的名头。难怪,大发慈悲心。”

悟虚苦笑一声,“你也在大都多时,难道不曾看到,受苦受难的,不止是汉人么?不可如此着相。”

“好一位弘法长老!难道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南人之分,你视而不见?还是真的修佛修得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看破?”赵彤厉声说道,尽显当初军中巾帼本色,夹杂着如晦风雨,呛得悟虚喘不过气。

悟虚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向越说越激动的赵彤,解释自己的观点,只好暂且避开这个话题,“因果循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退一万步讲,恶人自由恶人磨,彤儿你又何必入魔造杀戮,难道修正道便不能渡世救人?难道非得由你杀得血流成河?”

见赵彤远远地站在那里,沉默不语,似有意动,悟虚复又取出一个玉瓶,“此乃正一教珍品丹药,三清丹,最能驱除心魔。想当初,玄机子,便以此丹护身,方敢杀上囚魔峰。若是我估计不差,你服下这颗三清丹,由我请八思巴、元法大师护法,你散去魔攻,专修正法,应该没什么问题。”

却听得赵彤声音,忽远忽近,“倒是难为你一片好意,只不过我觉得现在也很好。什么佛啊魔的,还不是一样?喇嘛教是佛门吧,却助纣为虐。要想大阵开启,进入天外天,庐山六峰,无论正邪,都须一一炼化。俗话说,正邪不两立,当日我魔气纵横,飞出囚魔峰,你看可曾有佛门道门之士,出手拦截?哼,还不是知道囚魔峰须得开启,所以默许我下山修炼魔功!”

说到这里,赵桐忽然幽幽说道,“悟虚,你若是再这样想着以佛法渡我,说不定那些人等得不耐烦了,下来找你的麻烦!”

也不知道是赵彤魔音迷人,还是悟虚心藏情愫,听得赵彤声声慢慢,如绵绵夜雨,如此说来,悟虚不由心神微微一荡,借着湖面上夜空中湿润水气,柔声说道,“让他们来便是,到时候我们大不了找个地方藏起来。”

便听得赵彤吃吃笑道,“到时候,囚魔峰不能开启,那些人天涯海角地追杀你我,看你怎么以佛法化解?”

悟虚满不在乎,“不是还有杨颖蓉么?”

此言一出,赵彤随即冷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杨颖蓉这个贱人名字的?是不是她亲口告诉你的?”

悟虚想不到赵彤与杨颖蓉之间颇有恩怨,仿佛生死仇敌一般,点点头,正要将那日自己在老山元军大营,寻找赵彤,却与那杨颖蓉在凤凰岭附近的温泉交手之事,说与赵彤听。

还未开口,却夜空忽然打下一道道黑色闪电,悟虚只觉得天旋地转,似乎模模糊糊地来到了一处莫名空间,一名面容隐去的女子,端坐在高高的骷髅床上,远在天边,又似乎近在眼前,默默注视着自己。

这是哪方魔门高人,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自己摄到此处,悟虚正要出言相询,却听得一个慵懒地声音在耳边回响,“你这个小和尚,不好好修行,整日里却来诱拐本座弟子,是何道理?”

言语之间,倒似乎没有恶意。悟虚正要答话,一股无比危险凝重地威压,将自己禁锢在那里,不能动弹,更遑论出声言语。同时,感觉一股若有如无的神识,一扫而过,似乎将自己上下五百年的前世今生都看了去。

不一会儿,那慵懒的女子声音,又再次响起,“莫要以为修得法界,便天下无敌。须知,天外天才是真正的天之下。你且去吧,若是到了天外天,你与我徒儿再续前缘也不迟。”

话音刚落,悟虚便又稀里糊涂地出了那片神秘空间,回到了洪泽湖上空。忍住心中的震惊,悟虚朝着四处张望,赵彤却已经不知所踪,再取出与赵彤联系的传讯玉符,却见上面布满了黑色图纹,悟虚分出一道神识过去,那些黑色图纹便化作无数个漩涡,差点将自己整个心神都拉扯进玉符。

悟虚直觉,此玉符发生如此变化,定然和刚才那神秘魔门女修有关,便祭起转经轮,要将此物降服。谁知,那玉符黑色图纹涌现一道白光,一支洁白玉手浮现,但见那玉手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朝着发着金光的转经轮微微一点,转经轮,便停止了旋转,金光敛去,在那里微微颤动,好似犯了错的小朋友见到严厉的老师一般。

悟虚大骇,急忙将转经轮收回法界,却见那玉手双指,复又遥遥对着自己点来,急忙借着法界遁入虚空,远远地飞去。

虽然如此,悟虚身在法界,却感到那两根芊芊玉指,在自己尚未遁入法界之前,便将自己牢牢锁定,如今隔着法界,隔着虚空,带着潮水般的杀意,无声袭来。这还是悟虚第一次碰到这种情景。

难道这名魔门女修,是天外天的高手,高高手?要知道在人世间,悟虚之前在东海普陀岛,激怒赵浩然这样的人世间顶尖修士,锁定自己,痛下杀手,也未曾有这样危险的感应。

悟虚来不及多想,如芒在背,朝着前方一路飞奔。

洪泽湖上空,那玉符显化出来洁白手指之后,便如无主之物,飘落到湖面,缓缓下沉了去。

湖底,幽深的洞穴,赵彤神情冷漠地端坐在石台上,长发无风自动,周围罡风呼啸不已。方才,他脱口说出那贱人的名字,自己追问,他却不知羞耻地点头应承;自己骂了几句,他一声不吭;及至自己发怒,遁入湖底,他却依旧是一声不吭,站在那里,也不挽留赵彤,越想越气,越想越怒,到了后来,却是只剩一片黯然神伤。

忽然,悟虚手中的玉符飘落下来,飞到面前,赵彤,伸手抓住,神识一扫,却是没有任何讯息。这是瞒不住,自知理亏,无颜再与自己相见么?赵彤,不由仰头一声尖叫,手中玉符顿时化为虚无。

第二天一早,洪泽湖周边的渔民,早早地起来,带着渔网钢叉,要开始一天的劳作,却看到湖面上到处都漂浮着死去的鱼虾,再一细看,这些死鱼死虾,通体发黑,带着一股焦味和腥臭味,令人作呕,急忙跪在船上,向着湖中叩拜,随后又急急地上岸,一村一村聚集在龙王庙,对着龙王塑像和旁边新放上去的白莲圣女雕像,献上祭祀,焚香祈祷。

一片高大丛密的树林边,有几间破旧低矮的屋子,一个矮小的中年男子,对着墙上挂着的一副江湖文人涂抹而成的神像,正虔诚跪拜。那副画得怪模怪样的神像画之前,放着一个缺了口的香炉,香炉里插着的一颗香,随着这名矮小的中年男子,一叩一拜,口中念念有词,飘散出淡淡的气味,若是悟虚在此,一闻便知,这是极差的劣质货,与其说是香,倒不如说是呛人的烟。

显然,这名男子已经焚香跪拜多时。那淡淡的香味,或者说是烟味,已经经过长时间的释放,充满了整个房间。若是那些出入宫廷、养尊处优的喇嘛们进来,恐怕第一时间,便是要惊呼走水了。

待到,香炉中那根檀香,快要燃尽,那名男子,方才停止了叩拜和念叨,从腰间摸索了一阵,掏出一枚光滑的铜币,夹在胸前双手掌心之间,似乎闭目默念了一段什么经文或者许下什么心愿。双手分向前分开,那玫铜币,随即在前面的地上一阵翻滚。随后,那名跪着的男子,双腿左右移动,伏着身子,犹如爬行一般,来到那铜币停了下来,低下头,仔细看了一下。便又将铜币合在掌心,随后又扔了到地上。

待那名男子,第三次把头埋得低低的,仔细盯着地上铜币,瞅了半天,方才抬起惨白的脸,微微晃动着爬了起来,走到门口,朝着前面也是升起浓浓青烟的厨房出神望了一会儿,最后方才好似下定决心似的,走了出来,将身后的房门,拉好,缓步朝着自家里所谓的厨房走去。

这名男子低着头,弯着腰,慢吞吞得走到厨房门口。厨房的门,是没有的,里面有一名老婆婆,是听到了声响,急匆匆地过来,对着那名男子吱吱呀呀地,带着比划,仿佛是在说,早饭马上就好,叫这名男子在外面稍等片刻。

这名男子,也是比划着,对着老婆婆急促地说了几句,便执意走了进去,帮着老婆婆一起加柴烧水做饭。

渐渐地,青烟没有了,一股若有若的香味,飘散出来。两个五六岁大的小孩,一男一女,也跑了过来。那名男子,似乎不悦的说了一句话,两个小孩,便一下子跑开了。

老婆婆,似乎有点生气,但见到这名男子将锅里最好的饭菜,盛得满满的,恭恭敬敬地递到自己面前,便难得地笑了笑,颤巍巍地躬身致谢,伸出双手,先是偷偷的抹了抹湿润的眼角,然后才从那名男子手中接过饭碗,慢慢的吃起来。

那名男子,跪坐在这名老婆婆面前,静静地等待着老婆婆把饭菜吃完。随后,起身走到老婆婆跟前,又转过身去,下蹲着,将老婆婆背在背上,从厨房另外一边引水的门户,朝着后山深处走去。

后山有一片樱花树,此刻已是深秋,树上枝光秃秃的,细长的枝条,曲曲折折地在空中交错延伸,随着清晨的冷风微微晃动,显得是那么的萧索。仿佛是正从这里路过的那名男子和其背上老婆婆的心情。那名男子,一路沉默,仿佛哑巴了一般,头更是垂得低低的,仿佛秋天的山路湿滑无比,一不小心,便要将背上的老婆婆摔倒在地。

忽然一声轻响,有樱花树枝折断的声音。那名男子,抬起头,看了看四周,露出无比警惕和凶横的眼神。

被两根玉指,从深夜追杀到天明,跃过高山,跃过大海的悟虚,终于感应不到身后的杀意,心神一松,半飞半坠地朝着下方而去。却不小心,折了几根树枝,惊动了那名男子。好在悟虚紧绷的心神,还未完全放松,顿时身影一闪,避开了这名男子目光。而那老婆婆恰恰在此时,伸手拽着一根树枝,扯断了一小截。那名男子,方未起疑,继续慢吞吞地朝着后山深处走去。

悟虚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边暗中观察着前面这男子及其背上的老婆婆。空气隐隐带有一股海腥味,悟虚知道,自己被通宵追杀,怕是又到了东海。

那男子似乎不是修士,但却有一种奇怪的杀意;其背上的老婆婆,虽然看上去老态龙钟,手无缚鸡之力,却有一丝凝重的死意。

有古怪,悟虚心中暗道,莫非自己来到了东极岛势力范围?这一男一女,难道是修炼了特殊功法的妖人。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普通人怎么可能让自己感受到杀意和死意?

悟虚隐于曼陀罗法界之中,悄悄地跟这这二人。

却见那老婆婆在那男子的背上,不时地随手拽下一些嫩枝、野花、绿叶,洒落在地上。

悟虚暗中以神识探视,这些嫩枝、野花、绿叶,毫无灵气,也没有神识附着其上,只不过仅仅前一刻还是活物,带着朝露,而已。或许是某种独门标识吧。

悟虚更不敢大意,远远跟着。

突然,那名男子,将背上的老婆婆放下,转过身,张开嘴,似乎要对着这老婆婆说话。悟虚集中心神,分出一道神识,悄悄地*近这清早出现在深山中的诡异二人。

悟虚愣了愣,差点一个踉跄,从虚空之中,栽倒在地。这男子居然说得是日语!天哪,自己居然被那魔门高手,一夜之间,追杀到日本。虽然古代日语,和现代日语不同,但那个发音和腔调,悟虚一听便知,确定无疑,自己已经身处扶桑!离那洪泽湖已是十万八千里!

那男子和那老婆婆对话简短,各自说了一句。悟虚凭着神识听得分明。那男子,开口问道,“母亲大人,您干嘛一路上老扔东西?”那老婆婆,断断续续地答道,“孩子,山路崎岖,妈妈怕你回去的时候,迷了路。”

随后,悟虚便见这名男子,听完那老婆婆的话之后,泪流满面,又将其背在背上,经过那些嫩枝、野花、绿叶,沿着来时的路归去。朝自己越来越近。

悟虚不由一阵出神,回想起自己曾经在后世,在新编日语里面读到的一则故事。其大意便是今日自己所见所闻。

扶桑有没有厉害的修士,悟虚不知道;但是悟虚却知道,那男子与那老婆婆不过是普通人而已。不但是普通人,而且是可怜的普通人。

(古代日本一个时期,贫穷人家有一种风俗,那便是将养不起的老太太丢到深山自生自灭)

正所谓湖上相望夜雨急,难分对错黯别离。

不知不觉身万里,世道艰辛路易迷。

第一百八十九章 白骨剑

虽然跟了半天的这一男一女,其实是日本岛国的普通母女,而且他们方才的一问一答,不但不像坏人,反倒让悟虚微微失神,但悟虚却不想与之发生什么交集。

悟虚颇为感概的猜测,这二人估计也不想在这个隐秘而又尴尬的时刻,遇到外人。于是悟虚隐于法界,看着越来越近的这一对辛酸母子,迈着沉重的步伐,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然后继续小心翼翼地朝着庇护在山脚高大密林中的家园归去。

悟虚望着那名矮小中年男子,背着如山慈母,一步一步,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终是直到其完全淹没在这偏僻的荒郊野林,方才转过身去,不由也迈着些许沉重的步伐,朝着山野深处走去。

既来之则安之,何况自己以法界全力飞行,一夜之间,既然能够飞到此处,那么自己也可以随时一夜之间飞回去。所以,自己如今还是莫要忘了当务之急,闭关修行,提升自我,最好能够晋升真人境界悟虚一边缓缓地走着,一边心中默默地想着。

深山之中,秋叶静美,树枝光棍得很,肉眼便可以看到,周围不时有兽类出没。但它们围着悟虚远远地逡巡片刻,便颇有灵性地避开,也不知道是感应到了悟虚身上淡淡的煞气还是隐约的寂灭之气。

这些悟虚看在眼里,却是不闻不问。想要吃我,那就来吧,只要你能吃得到。

终于找到了一处石洞,悟虚神识一扫,确定里面没有活物之后,便走了进去,也不施展什么净土除尘类法决,只是把手一挥,在洞口布下禁制,提防有什么东西闯进来。随即,盘腿坐下,便要入定观照。却坐下之后,忽然发现半截白骨从松散的土里露出一角。

细细一看,此白骨骨质稀松,看其形状长短等,似乎是一名人世间年长女子的半截股骨。悟虚又在石洞中,检查了一番,居然又零零散散发现不少残骨,而且不是同一个人的。

难道是先前那般,被背到深山,仍下来,自生自灭老婆婆们的尸骨?她们被抛弃在深山,或是因为天黑,或是因为兽类的窥视,本能地寻到这里,躲到这里,却最终难逃一死?抑或那些兽类,等她们儿子走后,便露出獠牙,一拥而上,你叼走脑袋,它咬下胸脯,各自就近找了一处,大快朵颐,是以剩下如此残缺尸骨?

这也由不得悟虚如此冷酷设想,如此冷血分析,因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方才那母子的故事,便是如此冷酷,如此冷血,虽然最后有一个中国古典的大团圆之美好结局。

何况,方才那母子的故事,又让悟虚隐隐想到了与赵彤的疏离,进而更生出一种恍惚的遗世独立的感觉。似乎是自己要将整个俗世俗务,乃至恩爱情仇,竟皆舍弃,要来这里闭关修行;又似乎,是整个世界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也将自己慢慢遗弃。

总之,悟虚一时之间,有了一个感触:那便是自己独自一人,自封于此山洞闭关,便是和方才看到的那名要被自己亲儿子丢弃在深山的老婆婆有点类似,浓于水的血脉联系,抑或是身心交融这样的男女之情,到了最后,似乎都有缘尽之时,人生的最后,生与死,乐与怒,似乎都需要自己一个人独自去面对,去承受。能否解脱超越是一回事,却是必须去面对。这其中,谁主动做了什么,其实不重要,谁是谁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因果,重要的是缘聚缘散。

悟虚先前领悟了观音菩萨的提点,只觉得佛门无上秘密,便是如此,大道便在眼前,心中狂喜之余,又暗地里隐隐的有了一丝斩断一切俗缘,潜心追寻大道的念头。所谓俗缘,亲情、爱情、友情,乃至对众生的有情,皆是。



悟虚心中思潮涌动,感慨万千,将石洞中的白骨,堆在面前,合掌参拜。随后,便毅然闭目,双手散放在双膝之上,自观观自在去了。

悟虚先是内视己身,全身放松,从呼吸入手,默察体内气感,随感随知,随知随了,进而全身遍处,酥麻、疼痛、安乐、凝滞等等,乃至内鸣,乃至幻听,五蕴六根,悉数观照。

随后,神识入曼陀罗法界,结印持咒,却不去观想诸天神佛,也不去观想自己即佛,只是如内视己身,观照己身一般,观照自身在法界中的神识之体。

如是这般,悟虚初试了一番,直到法界中自己收纳的舍利子悉数消散,化为虚无,直到,法界佛龛上的佛像,变得透明,乃至两侧壁画,尽皆变得模糊。

石洞之中,清静常乐常灭之光,遍布在悟虚周围,其前面如山白骨,在这寂寥白光中,缓缓湮灭,连粉尘也难以存在。

悟虚缓缓睁开双目,两道精光一闪,却随即又变得无比的冷漠,无比的无情,似乎生老病死、爱恨离别,是宇宙真理,万事万物不过如此。

恰在这时,仿佛要验证一二般,一道玉符,亮光闪动,却原来是蓝玉传讯,禀报大帅累计自己的军功,将自己连升数级,拔擢为将军。

此事,与我又有何干?悟虚懒得回讯,反倒是对着面前的白骨,喃喃自语道,“便是升为大将军又如何?不过是眼前白骨又添一根罢了。”

正要施法,将面前如山白骨,尽数毁去。却有忽然起心动念,打出道道秘密手印,牵引着全身乃至整个法界飘散在山洞的寂灭白光,将这些白骨缓缓融化。

“白骨观,观白骨,生死关,关生死。美人如白骨,看破凡尘欲,白骨化宝剑,斩断生死惧!”悟虚口中缓缓沉吟,到了最后,手中便多了一把白色骨剑。

喇嘛教众,多有人骨做的法器。悟虚先前不喜,天然排斥,如今方是第一次依着喇嘛教密宗密义,炼制了一把白骨剑。

剑乃白骨,原是美人,个中义趣,生死方知。

悟虚撤掉洞外洞口禁制,对着冲进来的一条饿狼,轻轻一挥白骨剑;那条飞到半空的饿狼,只来得及一声哀鸣,便化作一具白骨,随后,摇摇晃晃、稀里哗啦地坠落下到地上,满地都是,犹如恐怖骨雨一般。

随着这大胆恶狼前来的其余兽类,便纷纷四散逃去。

却见悟虚手中那白骨剑忽然飞出去,那些先前不死心,守在山东外面的种种兽类,天上飞的也好,地上跑的也好,水中游的也好,身后一道白光闪过,顿时生机全无,身躯化作无数白骨,乃至碎片,随风飘动。

深山中,便又多了不少残缺的白骨碎片。远远望去,死气沉沉,正所谓遗世独立深山去、自弃弃人个中趣。

白骨如山炼作剑,了断生死有真义。

第一百九十章 新人礼

悟虚将石洞外窥觑自己的野兽斩灭一空之后,随即收回白骨剑,面无表情的看着白蒙蒙的人骨剑,心如止水,不起一丝波澜。

自己方才无情炼骨,以骨剑主动出手杀生,却是似乎隐隐堪破了生死情爱。至于法界中的,佛堂的诸多变化,则让悟虚隐隐感觉,自己可以以寂灭之光,斩断了佛堂佛像与法界乃至己身的联系,复又观照己身,令法界不散。心中颇有意动。便又缓缓闭目,要斩断外界一切诸缘,静观己身,重造法界。

只见,法界佛堂内,上首之出佛龛正上方的佛像渐渐淡去,随后无声的化作一颗红色舍利子,而佛堂两侧墙壁上的壁画也渐渐隐去,就连这佛堂本身,也似乎经过地水风火诸多大劫,变得断墙残桓,经幡佛龛曼陀罗羊皮等等,全都消失不见。佛堂外面,一片灰蒙蒙。

先前八思巴打入自己法界的保命莲花印记也化为虚无,更不用说多吉在邯苍山赠与自己的藏有法界相融法门的白莲。

这么说吧,此刻法界中,原先所有的诸多事物,包括悟虚在千佛崖从须弥戒中转移到法界中的物件,几乎全都在悟虚观照己身过程中,消散不再。

比如与赵彤的传讯符,与玄机子、刘伯温、蓝玉等等的传讯玉符。。

悟虚在法界观照己身的过程中,其实也不是没有看到;观照己身的时候,虽然全心神都聚焦于自身神识之体,法界等似乎不复存在,但冥冥中法界任何变化,悟虚又似乎看得一清二楚,只不过这些都是一闪而过,过不留尘。

怎么说呢,为让各位读者有所了解。姑且打个比方,一个清晨,你正在美梦中,也不仅仅是因为梦境很美,又或者还想多睡一会儿,闹钟响了,你犹如梦游一般,起身伸手将其关掉,然后又倒头而睡。这个时候,外界的许多动静,你多半有所感应,甚至有时候还十分清晰,犹如电影快进或者蒙太奇片断,不愿醒来的你,却只是有所感觉,但随感随去,不会真正去聚拢心神去聚焦观察,只是想着我要再睡一会。

悟虚看着传讯玉符、瓶中舍利子,消散不见,虽然偶一动念,与某某的传讯玉符消融,以后不能通讯,但一心斩断外缘、以寂灭之意观照己身的悟虚,却是又暗中闪过一个念头,消散便消散吧,本就是要斩断这些俗缘。

如此,到了最后,悟虚法界之中,除了四根佛堂顶梁柱,几乎再无他物。唯一剩下的,是星云竹,还有原先缭绕在法界佛像上的那道青色气流,以及法界佛像化作的一颗舍利子。

这星云竹果然不愧为上界仙竹异种,悟虚看了一会,见那些星云竹依旧如初,略一感应,似乎还是不能炼化,不由微微失望。也许,这星云竹,需要特殊高深的炼器法门炼化炼制吧。

心中想着,悟虚又把注意力放在了那道青色气流之上。此青色气流,是悟虚当初被赶出庐山,在山脚江家村,与蒙古宿卫精锐,斗法之时,承蒙村民念诵心经,回向而成的念力所化。这道念力,在悟虚当时生死存亡之际,助悟虚灭了莫恩的神识,夺取其曼陀罗,修得真法界,因果之下,成了法界中一个特殊的存在。悟虚默默感应之下,这道青色气流,似乎另外妙用;而若是要寂灭之,似乎自己要了断这段因果方可。

万法皆空,因果不空,须得杀了那多时没有蒙面的三皇子巴尔措达,以及灭了喇嘛教羌巴穆勒一脉,悟虚心中所有明悟。

而原先佛界中佛像变作的那颗红色舍利子,悟虚却是明白。原先,莫恩拜入喇嘛教之后,所观想的本尊,便是喇嘛教中一位修大日如来法门的活佛。如今,自己斩断外缘,寂灭观照,这本是要成为法界本尊的佛像,却是被自己生生化作了一颗舍利子。某种角度来说,是被悟虚给超度了。

悟虚将这颗红色舍利子摄入手中,心中默然道:如此也好,自己以观音菩萨提点之法门,重造法界,令法界以自己为尊,如今法界处于新旧转型期,妙处威力难以显现,有了这颗舍利子,喇嘛教的诸多法门,也可以施展出来。又这颗舍利子,不同于前面早已消散的相国寺高僧肉身坐化留下的舍利子,此颗舍利子乃是法界之中佛像炼化而成,悟虚便将之取名为法界舍利子。

不知时候,数十里外站着一个中年人,远远地朝着悟虚所在的石洞之处,脸色阴沉。此人,长发披肩,修长身材,身穿五彩绸缎,却双脚*,细细的眉毛下面,两只宛如匕首的双目,微微开阖之间,有惊雷闪电涌现。

这个人,站在那里,已经三天三夜了。自从悟虚祭出白骨剑,将洞外吃人兽类尽数斩为白骨碎片,没过多久,此人便无声,地飞了过来,也不知道从何而来。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看其神色,似乎悟虚杀死的那些兽类,是属于此人的部属。

这人,十分谨慎,很是沉得住气。飞到这片山脉之后,便远远地止步,一直暗中观察。

见悟虚坐在山洞内,盘腿入定,头悬着的一把白骨剑,垂下万千惨白的死气,将悟虚笼罩在内,气息若有若无,似乎在修炼一门了不得的魔功。到了第二日,悟虚身上有淡淡绿光一闪,随后无数红光从虚空生,垂落下来,却被那白骨剑挡在了外面。第三日,那无数从红光,见奈何不了悟虚,便渐渐消失,随后又有一道碧绿的光影,似乎九天而降,飞近悟虚,一闪而没;最后,便看到山洞被相继出现的绿光、青光、红光淹没,隐约之间,有淡淡的梵唱和异香传来。

此人脸色凝重,阴晴不定,似乎心中正在艰难挣扎抉择。自己最近一直闭关修炼,却忽然感应到留在此处的十余名手下,几乎是一瞬间,便被敌人一一杀害。这十余名手下,都是开了灵智的,修为虽不高,但对上一二凡尘五层以下的修士,也是自保有余;便是自己,也难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群杀之而不令其临死传讯。心中又怒又惊,飞了过来,看到石洞中的情景,便知道有修士在此落脚修炼。

你在山洞修炼便是,凭什么将外面自己的部属全都杀掉?此人愤怒异常。当然,若悟虚是那种真灵大修士,此人远远地一感应,便会飞快逃去。

但此刻悟虚正寂灭观照,山东外溢的气息不浓,此人以此猜测,是不是山洞之人本身修为不高,或者修炼了什么特殊的功法,又或者身携重宝。

当然,这里面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此山洞中的悟虚使了诈,或者用了什么需要付出极高代价的禁术,所以才在自身修为不高的情况下,突然暴起,将自己那些猝不及防、麻痹大意的部属一锅端,一勺烩。

正因为有这样的可能,再加上悟虚在山洞中,气息若有若无,时强时弱,此人方才留了下来,静观其变。

如此,到了第三天的时候,这人终于阴险地笑了,因为便在方才,山洞中那小和尚的气息几乎是在那绿光、青光、红光接续出现的同时,这小和尚的气势,便一降再降,到了最后,居然连凡尘三层的修为都没有了。光彩大作,气息却越来越小,这岂不是走火入魔之兆?

趁你病要你命!

此人深谙此道,终是忍不住,身形一闪,借着夜色,朝着山洞悄无声息地飞去。身上的宝物也好或者功法也好,统统都是我的!

悟虚神识在法界中,自入定而出,便已察觉,只不过一直没有在意,只是仔细揣摩法界变化和余下的星云竹、念力青气、法界舍利。此刻,感应到远处那人,带着一股浓浓的妖气,朝着自己所在山洞飞来,便不慌不忙,将悬在头顶的白骨剑,祭起,化作一片白光,飞出洞口,迎向那人。

那人见白光袭来,口中喷出一道黑箭。这黑箭乃此人腹内毒液,阴冷,有腐蚀性;此人见悟虚挥出的这道白光,在自己喷出的黑箭下,迅速黯淡下去,便知道得手,随即化作一道旋风,直向洞内端坐的悟虚扑来。

悟虚单手作掌,向前方推去,只见掌心一颗红色珠子,发出淡淡的暗红光芒。风中一声怪叫,“舍利子!”随即旋风倒飞出去,似乎对那红色珠子极其忌惮。

悟虚似乎早有所料,灵力暗吐,那红色珠子随即也飞了出去。

便听得洞外又是一阵惨叫,风中洒下一片腥臭的血肉骨骼,却是白骨剑拦住了这人,削去了此人一半身躯。

那人先前以为白骨剑被自己的毒液一喷,便迅速黯淡,便急不可耐的绕过去,直接向着悟虚扑来;这种悍不畏死,勇猛快进的打法,以往是屡试不爽。却不想洞中悟虚居然有一颗厉害的舍利子,道道光芒,只要有所沾染,便如蛆附骨,令其灵力运转不畅,心跳血气骤然减缓。急忙回撤之际,那白骨剑居然又毫无损伤地突然暴起!

“前辈,在下无心冒犯,还望前辈高抬贵手,放小的一条生路。”此人被白骨剑削去半截身躯,再也无法隐藏在风中,站在地上,手捂着裸露在夜色下的内脏,望着头上那阴森森的白骨剑,以及对面近在咫尺的红色舍利子,挣扎地求饶。

悟虚坐在原地,缓缓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到此地?”

那人似乎是一种灵兽,半截身躯被削去没多久,却以肉眼可见的是速度,快速止血。听得悟虚发问,那人一边身形急速扭动着,一边飞快地答道,“启禀前辈,我乃蓬莱仙宗长鹿岛主事,秋野纯一郎。先前这里有些部属突然死去,我不得不前来查看一番。”

这自称秋野纯一郎之人,修为不过凡尘五层左右,如今被自己重创,悟虚暗中将其锁定之后,不怕其逃走,便静静地看着其使用秘法,将身躯慢慢的恢复完整。

那秋野纯一郎,以本族秘术,耗费精血灵力,恢复完整身躯之后,气息萎顿,面色卡白,见自己回答之后,悟虚在洞中久久没有回音。心中更是忐忑不安,以往有什么事,只要自己报蓬莱仙宗的名号,对方都或多或少给些面子,可今夜此人,听完之后,却是没有一丝情绪波动,显然是根本不在乎。

蓬莱仙宗?悟虚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宗门。海外蓬莱仙岛的传说故事,悟虚当然知道;但悟虚来到这一时空,却还从未听谁说起过蓬莱仙宗。便如赵彤这样,常年居于东极岛的,以往交谈中,也没有提到过。难道是日本扶桑的修士宗门?

可蓬莱岛,按照记载,明明是岱山、衢山两岛一带,属于东海妖盟势力范围。为何日本扶桑修士宗门以此名?

悟虚略作沉吟,又问道,“蓬莱仙宗?你若想不死,便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问话!”

。。

一个多时辰过后,山洞附近,便响起一声惨叫。悟虚手持白骨剑,看着脚下一层厚厚的白色粉末,喃喃自语道,“想不到这里便是长崎岛。”

方才悟虚问得仔细,从秋野纯一郎口中,得知此处便是长崎岛,而那蓬莱仙宗,却是最近几十年间,出现在扶桑西部的宗门。那秋野纯一郎,本是海里一条双头黑蛟,躲在长崎岛附近的洞穴潜修,却不知道怎么得被蓬莱仙宗的人找到,许以重诺,入了宗门,在长崎、鹿儿岛一带暗中发展势力。至于蓬莱仙宗,这秋野纯一郎,却是所指甚少。悟虚将其斩灭,从其神识中知道,这蓬莱仙宗内有真灵大修士坐镇,平素发号施令的,却是宗门大护法神龙大使。

有真灵大修士坐镇?悟虚也不由谨慎起来,此处洞府,不能久留,不然若是被蓬莱仙宗的人寻了来,自己虽不怕,但要是惹出高手,也很是麻烦。祭出暗红色的法界舍利,将石洞外所有白骨碎片乃至粉尘,尽皆超度抹去。随后,飞起,朝着山下飞去。

飞到山下一片树林,悟虚不由停了下来,望着树林边微弱的灯光,“那个老婆婆被儿子又背回家去,不知道如今是什么状况?”反正也是没有明确的去处,悟虚心中起了这个念头,便缓缓地朝着那几间低矮房屋飞去。

也许是节俭的关系,这四五间房屋,便只有中间的一间,点着昏暗的油灯。灯光下,那老婆婆,那矮小身材的男子,还有一名女子,以及两个七八岁左右的男孩女孩,围坐在一起,默默地吃着饭菜。

什么饭菜?,古代日本穷人的吃食,不过一些野菜粗粮罢了。具体什么称谓,悟虚看在眼里,说不出来。总不是如今,各位读者印象中的,什么生鱼片、什么寿司。

穷苦之家,生活艰辛,吃饭没有笑容,只有偶尔略带迫切的吞咽,也是世间常态。难道还指望着,一边吃,一边欢笑,甚至又歌又舞?太奢侈了。

悟虚隐在空中,看了一会儿,眼前如雨中原大陆逃荒难民一样的填腹进食,见无异常,便要默默退去。

却忽然听到,那身材矮小的男子,也即此家的一家之主,放下手中的碗筷,对着下方那个一脸黑灰的女孩说道,“美子,明天就要去翠香居,你准备得怎么样?要不要跳一段,给我们看,看看能不能留下来。”

那名女孩,一边双手捧着木碗,一边伸出舌头,灵巧地在碗底舔着,含糊不清地说道,“父亲大人,小美子早就学会了母亲大人教的那段塌塌舞。明日,准保留在翠香居,不让奶奶、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失望。”

“哦,那么,美子子,吃饱了,趁着灯芯还有一截,要不要给我们跳一段?”那名男子,爽朗地笑着,又看着身边的妻子,“你母亲唱歌,给你伴奏,怎么样?美子?”

“好啊好啊!”那小女孩身边的小男孩,拍手道,学着大人的模样,坐在那里,腰杆挺得笔直,却是极想看到自己的妹妹,再次翩翩起舞。

那名女孩子,此刻将手中木碗意犹未尽地放下,砸吧砸吧了舌头,起身来到屋子一处空地,先是对着众人一鞠躬,随后,在母亲大人的歌唱声中,举起细小的双手,合着节拍,扭着身躯,跳起舞来。

悟虚前世也曾听过日语歌曲,曾经有段时间还比较沉迷,但此刻听着此间那母亲大人的哼唱,看着那小女孩子的舞蹈,却是有点违和。乡村野调,扭扭捏捏,原生态?说不上,只是感觉一家人的party,无论怎么差劲,气氛也还好。

心中又回想起,前几日,这个五口之家,差点因为儿子的残忍,而将老婆婆扔到身上自生自灭。眼前如此境况,却是让人倍感温馨。

乡野之家,能有什么好歌好舞。不过学着《诗经》里面一咏三叹的路数,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句腔调,还是那几个动作。虽然,在大家的拍掌和声之下,可以一而再,再而三,但终归是三而竭,歌舞很快便演到最后。

悟虚一边听着,一边看着,脑海里不由浮现后世自己所钟爱的那些日本原声mtv画面。随即微微摇摇头,摆脱这记忆,便要抽身离去。

忽然,那母亲大人的哼唱腔调一变,正歌舞的女孩子,缓缓做了一个令正要飞去的悟虚大吃一惊的动作。只见这女孩子,随着母亲大人依依呀呀的哼唱,双手在胸前变幻,随后,箭步跃起,左摇右晃,居然将外面的衣服缓缓褪落在地,洁白的肌肤,连带若干*,顿时在细小松散的内衣下,若隐若现。

那矮小的中年男子,一边拍手,眼里尽是猥亵眼神;那一开始坐在小女孩旁边的小男孩,双手捏着双腿,目不转睛的看着,说不出什么表情。而那所谓的母亲大人,则是全神贯注地哼唱着,犹如巫婆一般,摇头晃脑,双眼似开似闭。唯有那老婆婆,面带微笑地随着歌舞缓缓点头,一直用饱经沧桑的眼神,鼓励地望着那小女孩。

翠香居?这青楼一般的名字,这家人几次提起,悟虚倒是有些印象,先前杀掉的那个秋野纯一郎,其暗中*控的势力,便有一处叫做翠仙居。难道这十岁不到的小女孩子便真的是去那等场所?

悟虚止住身形,打算再看看。

歌舞终,小男孩在三位大人的催促下,在那名矮小身材的中年男子严厉的目光注视下,不情不愿的起身离去。随后,那中年男子,朝着老婆婆一鞠躬,隐约说了一声拜托了。便也和妻子,收拾好碗筷,离开了,只剩下老婆婆和那名小女孩。

那老婆婆,将跳了一段歌舞,已然气踹吁吁的小女孩子,搂在怀里,低声说了几句,便见得那小女孩子面色更加潮红,嘴里含糊不清地发出声音,却不知是何意思。

悟虚此刻,却是放出神识,将老婆婆的话语听得清楚:除开一开始什么今年收成不好之外的话语,后面便是教小女孩子如何取悦男人。

悟虚听到开始,便隔绝了音波,不欲听这些,只是看着这二人。

那老婆婆,絮絮叨叨地,语重心长地,将自己的一番经验,悉数教于小女孩子;那小女孩子,稍稍羞涩之后,便安静了下来,静静地听着老婆婆的话语,似乎要将其每句话每个字,都记在心里。

悟虚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凭着对那秋野纯一郎神识的搜寻,向着那翠香君飞去。

翠香君,长崎岛,汉人区,有名的烟花之地。

自隋唐以来,东南沿海一些豪门大户,便开始派人至扶桑;到了宋朝,所谓的资产阶级萌芽状态,更是有无数走私、逃命、避祸的汉人,来到长崎这一带,聚集起来,日久天长,渐渐形成了类似后世唐人街一般的汉人区。汉人区内,汉人自治,扶桑大名乃至幕府,皆不能管辖。其实,所谓汉人之治,不过说得好听罢了,有什么自治呢?不过是汉人中,谁是老大,谁便可以发号施令罢了。哪怕,乱哄哄你放登台我唱罢,也由不得外人说了算,总是要映衬着汉人的团结对外,总是要汉人当家作主罢了。

最近这些年,翠香居,从众多的青楼中鹊起,显然是由大势力在后面支撑。中间,因为翠香君收纳不少扶桑本地歌伎,被汉人区其他势力借着由头,几次三番率人打上门来,但都灰头扑脑地败下阵来。渐渐的,这翠香居,变成了汉人区中,扶桑歌伎第一的去处。

渐渐的,翠香居的名声便传开了。兄弟们,海上憋了小半年,到了扶桑,到了长崎,若是要轻松一下,了解一下扶桑的风土人情,找点土特产,翠香居,那一定得去!

可不是么,这一夜,即将举行新人礼的翠仙居外面,一个小和尚,静静地站在那里,听着里面的欢歌笑语,看着里面的灯红酒绿,终是忍不住红尘诱惑,不管旁边众人奚笑提到的清规戒律,毅然而然,迈步走了进去。

正所谓法界寂灭前缘了,蓬莱仙宗长鹿岛。

且斩秋野纯一郎,翠香居外新人到。

第一百九十一章 宝品鉴

长崎岛沿海一带的最大汉人区,叫做归宋汀,大约是取名者念念不忘故国家园的意思。经过一百多年,归宋汀还在,也越来越大,白天还好,一到夜晚,除了台风来时,便是灯红酒绿,热闹得很。

虽然悟虚本可以悄无声息地潜入进去,拿到一些自己想要之物;但悟虚还是第一次来到东瀛扶桑,第一次来到长崎,第一次来到此间的汉人居住区,便凭着从秋野纯一郎神识中搜寻到的记忆,踏步而行。

所过之处,街道、楼台,乃至服饰,无不可以看到唐宋遗韵,夹杂着东瀛岛国的本土风情。既让人怀古思幽,又让人倍感新奇。至于此刻此间的人和事,无外乎吃喝嫖赌,人性如此,月亮之下本无新事。若是要让悟虚这个穿越转世之人来讲,那便是长崎岛此处归宋汀,俨然如后世上海租界一般。

悟虚走马观花,草草看过来,汉人在这里,还是天然自带三分矜持和尊贵,那些叽里呱啦,点头哈腰的,多半是东瀛扶桑人。

不自不觉便走入喧嚣混乱的深处,来到了酒肉飘香、欢笑不绝的翠香居门前。

翠香居,一听便是汉人那里得来的青楼名字,但其建筑布局,又有许多东瀛扶桑的特色。那隔着矮墙便能看到的榻榻米,从歌舞伎口中传来的日语歌曲,甚至隐约的咿呀咿呀的声音,无不暗示这点。

悟虚此番前来,当然不是为了一睹异域风情,也不是突发善心,要解救暗中看到的那小小雪子于火坑。

只因为秋野纯一郎,若是今旁晚还不能看出自己破绽,杀进山洞,便要前来参与一场拍卖会。而恰恰好,他又似乎找到机会,又似乎恰恰好,运气不好,被自己给斩灭。所以,悟虚从其身上得知了很多有用的消息,包括长崎归宋汀,包括翠香居的一年一度的拍卖会。

青楼有一个好处,那便是只认钱。悟虚这样的生面孔,伴随着后面指指点点的数落声,大摇大摆地走进翠香君,门前两名孔武有力的侍卫,却是根本没有加以阻拦盘查,甚至因为江湖上僧女童之类的忌讳,反倒是笑脸相迎。

待到悟虚缓缓掏出原本属于秋野纯一郎的请柬,那两名侍卫,更是把腰杆放得很低,毕恭毕敬地一直将悟虚引到后院一处精舍,方才退去。

悟虚坐了没一会,便有一个老鸨,领着龟公和歌舞姬赶来,不需任何吩咐,上茶,摆酒,演歌舞。显然是本次拍卖会发起人,给各位参与者无微不至的款待。

悟虚喝了一杯清茶,看完歌舞表演,微微露出烦色,旁边一直不说话的老鸨,撤下酒宴歌舞,便要带着众人,躬身退去。

悟虚抬起手,对着老鸨说道,“此乃东瀛扶桑,为何不演东瀛歌舞?”老鸨微微一愣,往常这样的贵客,多半喜欢的是配合着唐诗宋词的汉人歌舞,却想不到今日这来历不明的小小和尚,居然喜欢听岛国的下里巴人。急忙一转身,领了几名东瀛女子过来。

悟虚坐在榻榻米上,望着前面的几个薄纱女子,且歌且舞,左顾右盼,倒了一杯酒,却是没有后世那种感觉。仔细一听一看,方才发觉,现在的这些歌舞伎,舞姿虽然更为放荡不羁,但歌声却是带着浓浓的哀愁彷徨之意。仿佛是独守空闺的怀春女子,又仿佛是四处漂泊的渔家儿女。

估摸着时辰快到,悟虚意兴缺缺地挥挥手,挥令众人退去,老鸨和这几名东瀛女子便依依不舍,对着悟虚顾盼而去。悟虚看在眼里,忽然想到了当初在东海龙宫中,受敖枫款待的宴席上的情景,便从方才自那秋野纯一郎身上得到的一些物件中,随意取出两串首饰,挥洒出去,说了一声,“多魔,阿里嘎托果咋一麻西塔。”

那名老鸨和众歌舞伎顿时喜笑颜开,放佛他乡遇故人一般,恭恭敬敬地再次伏地而拜,再三致谢,方才小心翼翼地低头退去。走在最后的老鸨,按照悟虚的示意,站在门外,双手将门缓缓地拉上。

如何逛青楼最潇洒?估计就是杀了妖魔鬼怪,拿着从其身上搜到的意外之财,歌舞中日结合,小费挥洒自如。

秋野纯一郎,寒酸得很,来杀悟虚之时,除了手上的东瀛刀,身上带着的,就一条黑色软鞭,几枚传讯玉符,一瓶丹药,还有一些女人的首饰。这最后一类精美物件,悟虚开始还试了一下,用灵力微微灌注,确定乃人世间凡俗之物,估摸着秋野纯一郎,将这些凡尘女子首饰,与修行之物一起,随身携带,也是为了不时之需。

印象中,秋野纯一郎,在翠香居这几日还订了一个包房,包房内还存放着两件厉害的法器,由两名凡尘三层左右的手下日夜看守着。当然,秋野纯一郎认为的厉害法器,如此大路货一般放在青楼,由两名微末修为的手下看管,显然是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悟虚却是在意的那个拍卖会,以及其包房内另外一件事物——九州陆海地图。所以,悟虚便想着进入其包房,以秋野纯一郎的身份,参与拍卖活动,并顺便拿走此物。

悟虚待老鸨带着歌舞伎走后,便施展炼气诀,变幻成秋叶纯一郎的容貌,端着几分日本武士的气概,抱手于胸前,登上二楼。

此刻,拍卖会快要开始,悟虚登楼之时,放眼望去,一楼摆满了圆桌,许多人已经围坐在那里,二楼最北侧的平台上已经有人开始警戒。待悟虚刚走上二楼,便看到除了拍卖台之外,其余地方,走廊上都是空空如也,间间包房雅间都是房门紧闭。

唯有一处,门外站着两个日本服饰的东瀛人,一男一女,面色焦急,见到远远走来的悟虚,那女子便一路碎步,跑过来,故意喘着香气,用扶桑话日本语,急切地说着,大意是拍卖会马上开始了,我们发出讯息,收不到回讯,很是着急。

悟虚知道,方才自己斩杀秋野纯一郎之后,下山中间,一枚传讯玉符曾经亮起,但自己当时未曾在意。当下,对着这女子笑了笑,“惠子,无妨,还来得及。”

天啊,尊敬的秋夜君竟然大庭广众之下,对着自己微笑,还亲切的称呼自己慧子!平山惠子,差一点幸福地酥麻在地,两脚不听使唤般,差点就走不动了。

悟虚看着那门口站立的男子,微微皱了皱眉,却见那人一侧身,将身后房门拉开,便也不说话,踏步迈入,端坐在那里。那名男子,见状,似乎觉得秋野纯一郎今夜有些异样,气质也有所不同,但看着其还是那一副大刺刺目中无人的样子,几个呼吸之后,终于忍不住说道,“秋野君,此次拍卖会,事关重大,怎么这么晚才来。传讯也不回。”

悟虚一瞪眼,“子明君,我们的部属被人杀了,我不去为他们报仇,难道要呆在这里吃喝玩乐?”悟虚从秋野纯一郎记忆中知道,这个男子实际上是一名汉人,名叫张小明,字子明,却是蓬莱仙宗派到身边辅助自己参与此次拍卖会之人,说是辅助,其实更多的是监视,仗着汉使钦差的身份,没少指手画脚。

这边,张小明,听到悟虚这么一说,心中一阵冷笑,略带一点书卷气的英俊脸庞露出一丝不满,嘴唇也微微弯起一个弧度。你秋野纯一郎,这几日,在翠香居,还少吃喝玩乐么?什么报仇,要是点子硬,你怕是早就屁滚尿流地逃回来了!

当下微微一躬身,“此番拍卖会,上面郝师叔有令,要我等务必将那两件东西拿到手。若是不成,则要降下罪责。秋野君何必为了几头还没开始化形的妖兽,耽误了这边的正事。”

旁边的平山惠子,听到张小明,说到“降下罪责”,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冷战,方才悟虚一句亲切问候带来的浓浓暖意,全都退去。睁大眼睛,望着悟虚。

龙舍利,玄龟甲,悟虚心中默默地念了一遍,嘴上不客气地说道,“哼,虽然这两件东西,此刻还没有多少人知道,但难保没有走漏风声,郝长老难道便真的以为凭着我们几个,带着几件不入流的法器,便可以拍下来,带走?!”

悟虚此话一出,那张小明急忙一个噤声手势,示意隔墙有耳。悟虚,笑道,“这里有郝长老的隔音断影法器,怕什么?”那郝长老命张小明此番前来相助,慎重得很,赐下了屏蔽外界神识入侵的法器;当然在悟虚眼里,所谓隔音断影法器,无非是将屏蔽禁制刻在了一个玉盘上而已。

悟虚如此笑了笑,却听得外面钟声响起,有人宣布新礼品鉴拍卖大会正式开始。

张小明,顿时也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偶尔瞟向悟虚这边。

这所谓的新礼品鉴大会,其实是有两类内容,被大会主持之人,合在了一起。一类,是各种奇珍异宝,,甚至名人字画这类的东西;另一类,则是新入翠香居的美少女。

说起来,还是这主持之人想到的绝妙点子。在每年翠香居新收处子之际,将不知道从哪里搜刮得来的珍稀之物,借机推出。那些打扮得清秀明媚的美少女,一个个或是直接穿戴在身上,或是手捧在胸前,作出各种妖娆妩媚之姿,甚至于来一段歌舞。便犹如后世车展一般,所不同的是此刻若是有哪位大爷阔少,看中了宝贝或者哪位美人,便可以在竞拍得手之后,直接连人带物,直接拉到所在的包房雅间,独享乐趣。

所以,每一年翠香居这个时候,都是人气爆满。再加上,这些珍稀宝贝中,也有不少修士所需之物,是以不论凡俗还是修士,三教九流,都有参加。当然,这种不是很高大上的拍卖会,一些修为高深的大修士是不屑参与的。

只不过有人曾经在这里捡过漏,以区区一百两黄金,不但将美人收入帐下,一夜春光之后,居然发觉原本是添头的那玫耳坠,居然是一件助听的法器,可以将使用者的听力,放到十倍。是以,后面的新礼品鉴大会,参会之人,便多了些修士,那些修士们在暗中便会用神识,在那些美人儿的胸脯间,耳垂下,发髻中来回扫描,美其名曰,宝品鉴。

古时东瀛地界修士的这种恶趣味,笔墨难以详描,快播难以呈现。

行文至此,未免节外生枝,误入歧途,让我们把目光投向翠香居本年度新礼品鉴大会的第一场活动。

但见,八名歌舞伎,分列两侧,随着丝竹之声,翩翩起舞,口中唱着汉家歌谣,随后又有两名女子缓缓登台,站到中间,对着众人,缓缓将一副丝绢展开,上面龙飞凤舞几行行书,却正是刚刚唱起的歌词。悟虚看得明白,这是一副宋人名家真迹,一首《菩萨蛮》。

这种开场,还是煞费苦心的,越是高档消费场所,越是要附庸风雅一番,仿佛不如此,便显得没文化低俗了去。何况,此地汉人,见其或会思乡,甚至回忆起前朝繁华,有或者不愿前人真迹流落异族之手,也会出手竞拍;而此时的扶桑富豪,多半喜欢这样的东西,拿回去算作风流之事。

一会儿功夫,这宋人真迹,连同各执一端的两名美少女,在经过几轮热烈的竞拍之后,便被人买了去。也算是开门红,大会的气氛逐渐调动起来。

随后,几场,美人越来越漂亮,东西越来越珍稀,一楼散席上那些凡俗之人,全都放开了,一边大口大口的喝酒,一边睁大了眼睛,交头接耳,高声叫嚷。便是连二楼这些包房雅间,似乎也有人暗暗地将神识放出。

悟虚一边观察着外面的动静,一边默默看着身前那几件法器。按照那郝长老的意思是,一会儿待那龙舍利、玄龟甲出现之后,多半也有一些人觉察到一二,会认出是修士用得着之物,此刻便要秋野纯一郎这一个土著出面,以普通的法器,大大咧咧,不声不响地将其换回来。随后,由张小明带着,其连夜离去,神不知鬼不觉地,赶回蓬莱仙宗。

想得倒挺美。可秋野纯一郎早早地在翠香居住下之后,便发现陆陆续续有不少低调而华贵的车马停在外面,然后一群装扮各异,气息飘渺不定的人,出大价钱将二楼包房雅间订下,却极少叫姑娘进去如何如何。

秋野纯一郎,拿着张小明带来的活动经费,夜夜笙歌,每天换一批歌舞伎伺候,又送出不少首饰,终是隐约打听到,那东面有一间包房的客人,来自遥远的京都,似乎言谈之间还提到新近风头正盛的龙将军;而西侧,也就是秋野纯一郎右面,居然有奈良神宫的神官入驻,随行的还有几名日本僧人;而南面几间则住着长崎本地各大势力的修士供奉。显然,各方都是冲着那龙舍利玄龟甲而来。

这些人,哪个都不是善茬。秋野纯一郎,暗中观察,这几方里面,好几名修士气息都不在自己之下,虽说自己本体乃双头黑蛟,打斗起来,可以与人类修士高一两个境界硬拼,但好手太多,蓬莱仙宗为了掩人耳目,又只给自己派了一个比自己还弱的张小明。到时候没竞拍下宝物还好,若是拍下了,多方追杀,自己这边三人,根本不够看啊。

郁闷之际,秋野纯一郎又感应到自己的嫡系,一些好不容收服的妖兽,却被人尽数灭去,这才不依不饶地守在洞外三天三夜。

悟虚,细细将秋野纯一郎得到的消息过了一遍,微微抬头,瞅了一眼张小明。此刻,出场的是一名少见的中日混血美女,除了面容姣好,身材高挑之外,仪态更是别具风格,别具风情,高高耸立的胸脯上挂着一件古色古香地玉佩,那女子轻摇蜂腰,便引得玉佩微微晃动,发出清脆之声。一道神识悄然抵达,那女子低低一声娇哼,胸前玉佩随即发出淡淡彩光,将其映衬得如同仙境中人,同时阁楼生起一股细微却持久的异香,闻之令人飘飘欲仙,神清气爽。

顿时便有无数惊呼响起,许多先前收敛的扶桑人大着嗓门,以急促而得意的腔调,热烈议论着,似乎本次新礼品鉴拍卖大会出现的第一件法器,乃是出自于岛国某某宗门或大师之手。

张小明虽然也懂日语,但怎么和秋野纯一郎这个土著比,许多本地的俚语黑话,更是听不明白,虽然这并不妨碍他此刻津津有味地欣赏台上的美妙,露出一丝陶醉。

当然,若是秋野纯一郎将自己先前暗中探查到的一些情报告知张小明,也许张小明就不会如此麻痹大意,看到个女人,闻了点香气,便心神放松失神。他只知道,此番大会也来了不少高手,但这些人的背景和底蕴,却是一概不知。

悟虚心中有计较,也同秋野纯一郎一般,不提这些,反而对着张小明,意味深长地笑道,“子明君,那美人儿胸前的玉佩,似乎是一件藏有幻术的法器,眼下才是神识试探,若是再灌注灵力,想必是满楼光彩,随心而隐,那香气更是有提振心神,避毒之效,戴在身上,杀敌御女,想必事半功倍。”

张小明,以神识注视着外面,口中答道,“东瀛术法,果然也有精巧奇妙之处。”

悟虚知道这张小明,平时在宗门修行,于东瀛扶桑虽说来过几次,但如此精巧的东瀛法器,还是第一次见到;或者说,还是第一次见到法器被人世间美女戴在脖子上,现身说法,打包推销。

顿了顿,悟虚便微微俯身,低声说道,“那要不买下来,送给子明君?”

张小明,微微一愣,随即摆手说道,“使不得使不得,我等此次务必要将那两件东西弄到手,不可横生枝节,徒费资本。”

“这倒不难,子明君只需将随身携带的九州陆海地图,拓印一份,足可买下此浮光暖香玉佩。”悟虚,一边听着外面那拍卖师口若悬河的介绍中,一边见缝插针,轻轻笑道,“不然那娇滴滴的混血美人儿,也不知道花落谁家?”

正所谓故国幽思租界藏,新礼品鉴歌舞忙。

宝气暗香欲沉醉,美人花落在他乡。

第一百九十二章 玄龟甲

张小明,心中一阵荡漾,终是不枉自幼便被蓬莱仙宗从东海边捡回山门,传授术法。

从渔家小子一朝拜入仙宗的巨大转变,以及威严的师尊师叔,给了血气方刚的张小明最后严词拒绝悟虚的果敢气势。

这边,悟虚见游说不果,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不由用几不可闻的声音浅吟,“一入红尘须应色。”

外面的竞拍继续着,几道神识绕着那混血儿和玉佩,在半空盘桓,不时有声音从二楼某个包房传出。

但凡是修士所需之物,一楼中的那些凡俗之人,哪怕多么富贵,也很有自觉和默契,不越雷池一步,从不举手高叫出价。不过,这并不妨碍:一旦那名中日混血儿和浮光暖香玉佩,名花有主,众人羡慕而热烈的欢呼。

那拍卖师,面带笑容,站在那里,待众人渐渐安静下来,方才又是一拍掌,便见一名女子,双足*,手拿一把短刀,一头黑发,简单的束在身后,头戴青铜面具,身披暗红战袍,缓步走到了拍卖台中间,摆着造型,将手中短刀轻轻挥舞,划出道道冰冷的刀芒,最后使了个东瀛特有的回斩刀,侧踏步,腾空前倾,扭腰反手,一道刀芒,如闪电般,倘若是有敌人在其身后潜伏或者追迫太急,定然被这奋力地拼死一击,给拦腰斩断。

顿时,众人齐声大喝;紧接着,又是一声大喝,声音更响。悟虚隐约间还听到桌椅翻到的声音,神识放出去,在一楼这些大呼小叫的众人处稍作探询,还听到了有人咽口水的声响。

悟虚心中表示十二分的理解,因为不但下面的人世间凡俗之人有的在咽口水,便是自己身边的张小明,也是如此。

悟虚饶有趣味的望着拍卖台上,那名女子,突兀地施展回斩刀之后,缓缓落下之际,暗红战袍随风飘去,一身雪白粉嫩的肌肤,暴露在大庭广众之前。

只见除了其胸部和大腿根处有些许软甲蔽体,雪白的腹部仅仅用金线套了一小块黑色的甲片,全身其余地方,尽皆裸露。后背,乃至后背下面,全都是光溜溜的,白灿灿的。

美少女战士?!谁不喜欢。

顿时此起彼伏的出价声,从一楼四面八方涌向拍卖台,似乎要将这颇有武术根底,身材妖娆的美人淹没,然后拖到暗处,扒掉其身上那几小块精美的软甲,慢慢调教。

拍卖师,面对排山倒海的声浪,耳听得一个接一个高的吓人报价传来,心中一阵激荡,却是岿然不动,只是朝着二楼各处包房雅间,微微探询。

那名女子腹部的龟甲,东家那边据说无意中发现,费了很大功夫,甚至传闻有一两名好手受了重伤,方才自茫茫大海中的一处暗礁洞府中得来。可多方方测试,都看不透,看着好像很普通,但是找了好几名高手,灵力灌注之下,龟甲微微颤动,却无任何其他反应,刀剑火烧,也奈何不了;知道可能是宝贝,但看形状,却明显是小小的残片,就算是,也是鸡肋一般。

所以,东家这才决定拿出来,碰碰运气,要是被哪个修士看中,那么价格自然高了上去。若不然,则有先前一番衬托,美人宝刀相赠,总不会亏了本卖不出去。

一楼那些人,见拍卖师,迟迟不发话,只把眼神向着二楼各处瞅去,便渐渐安静下来。

难道,这女子手中的短刀,也是一件法器?或者说乳峰上和大腿*上的蚕丝软甲?

悟虚便听得楼下小声议论开来。

也有人提到,是不是腹部上那一小块龟甲?却是无多少人附和。得不到的东西,人们往往会往最好里说,或者最恶心里说。此乃人之常情。

放佛是印证楼下众人的猜测,悟虚便见二楼南面的的一间包房传来一阵大笑,“想不到出海数月,归来便看到了空冥铁,要不是这位姑娘一击漂亮的回斩刀,陆某倒是差点看走眼了。”

楼下又是几声惊呼,似乎有人临时开了赌局,要赌此刻那美少女战士身上哪件事物乃是修士所用的法器。而刚才二楼南面包房传来的这番话,毫无疑问,指的是那美少女手中的短刀。

西侧,所有包房暗地里已经被打通,偌大的空间,八名面无表的带刀侍卫,各依方位,肃然而立,似乎成一个杀阵。这其中,一名相貌威严、衣着讲究的中年男子,正小声地用日本语与对面的两名僧人交谈着。

“空冥铁,用来炼制暗影匕首,平时隐藏于肌肤之下,对敌之时,又可可无视角度方位和距离。两位大师。怎么看?”

“神使大人,这空冥铁,有价无市,此间拍卖会背后主事之人,断不会拿出来拍卖。我与师兄猜测,估摸着是别人诡计,欲要我们在此处,消耗筹码。”

“原来如此,却是在下愚钝,险些中了别人算计,惭愧惭愧。”

东侧正中一间包房内,一名满脸煞气的老人,忽然睁开双目,精光如利剑一般。众人便见到,两道血红的气箭,从东面飞起,如张开血口的毒蛇蛟龙,绕着那美少女周身一阵盘旋。饶是那美少女,经过严格的训练,也是花容失色,站立不稳。

“真灵级别的玄武龟甲!”这名老人,心里一阵狂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传音向外,“恰好,大将军身边正缺一名带刀女侍卫。”随即报了一个价格,在南面那一位自称陆某的报价之上。

悟虚自从听到这老人的声音之后,便沉默了下来,哪怕张小明对自己连连打眼色,催促自己出手竞拍,也不理会。

这个声音虽然好久没有听到,但是悟虚却是记得很牢,一下子便知道了让秋野纯一郎很是忌惮地老人是何方神圣。

屠四海,龙将军。想不到大都一别,我们又在这东瀛扶桑见面了看来先前得到的消息,龙潜盗取了些许龙气,跑到东瀛兴风作浪,意图染指中原大陆,却是真的悟虚心中沉吟着,手指轻轻地敲着腿,原先情报说这玄龟甲还没有被人认出,南面只认出什么空冥铁,西面都没多大反应,可听屠四海的语气多半是认出来了,毕竟东极岛有玄龟真君这样的存在。。

旁边的张小明,见悟虚一动不动,不声不响,听着外面的东侧与南侧两处竞价声,越来越大,火药味越来越浓,似乎马上就要见分晓,急得不得了。

“台上这名美人儿身上的套装,还有吗?”一个慵懒又带着些许轻狂的声音传来,正是悟虚不慌不忙的开口。

那拍卖师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朝着悟虚等人所在拱了拱手,又一脸暧昧地笑着,缓缓扫视四周,“这样的套装,用的是冰蚕丝和水晶片,请老师傅缝制而成,最后又请高僧开光。很是难得,翠香居目前也只有两三套而已。”

说罢,顿了顿,又微微俯身低头,却是对着一楼那帮眼巴巴地人说道,“各位请看,这样的套装,平时藏在衣袍下,保护着隐秘之处,一旦对敌,露出来,冰蚕丝和水晶片幻出的光线,便叫人目眩神迷。”一干人,心领神会地,在那里嘿嘿点头而笑,似乎今夜有了这套装,明日便可多少两个仇家。

“啪!”二楼某个包房传来*裸地拍大腿的声音,随后众人便听先前发问的那名修士,大着嗓门,喜不自胜地吼道,“这么好的绝世美少女套装!本座三套全要了,连人一块算!本座这里有一件中品法器!”

原来是同道中人,一楼某些老板,心中笑道;虽说这人也许是看上了那什么珍贵的空冥铁,但却又一口气买三套美人身上的穿戴之物,可见也是有疾之寡人,好色之恶鬼!

最先开口的南面,那陆姓修士,对着房内众人,笑骂了一句,“蠢货!”

这陆姓修士,乃本地汉人自治区的主事之人,请来的供奉,此刻得了东家安排,在那出场女子手中短刀上洒了一点空冥铁矿粉,然后再竞拍之时,挑动起二楼修士的兴趣和注意,到时候虚虚实实间,卖个好价钱。

却想不到来引起了秋野纯一郎的兴趣,要用中品法器换女人内衣。不过一想秋野纯一郎的本体乃是一头黑蛟,本性属*,便也不奇怪了。

个中缘由,包房内许多人都清楚,对于同一地界上的秋野纯一郎底细,也知道一二,不由也纷纷笑起来。

有几位和秋野纯一郎一起厮混过的修士,更是直接开口笑骂道,“秋野君,最近又收纳了几位美人儿?还是勾搭上了北面罗帕岛的田螺夫人?”

悟虚不知道秋野纯一郎和这几人平时如何相处厮混的,只是含糊答道,“不要乱讲,严肃正经一点,没看到本座是连人一块买的嘛?”

南面又是传来一阵奚笑,却没有再参与竞价。

东侧包房内,屠四海听完悟虚等人的对答,冷哼了一声,扬声说道,“不知另外两套在何处,可否一并请美人穿上,我们也好一并鉴赏。”

拍卖师知道此人来头不小,面露为难之色,一时不知道是该拒绝还是该到后面禀报请示。

这时候,一个声音在四面八方响起,“既然屠大师和秋野君,都对这——美少女套装感兴趣,那其余两套也自当着人出来,穿戴展示。”显然是此间暗中主事之人。

这人,秋野纯一郎也认识,便是翠香居的大掌柜,身份神秘,平时极少露面。大多数人只知道姓钱,也是一名修士。

此刻悟虚,听到钱掌柜说话间,微微打顿,却是采用了自己取的名字,美少女套装,不由暗中一笑。

不一会儿,另外两名美女,也缓步出来,穿戴着和先前上台的那名女子相比,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腰间腹部的那块龟甲,形状不一。

顿时两道神识,分别从悟虚和屠四海房间探出,如八爪鱼一般,各自贴近这新来的两名女子。众人便见这两名如花似玉的少女,身体微微扭动,似乎敏感的身体有无形之手,在不堪行事。那媚态,那楚楚可怜地样儿,令众人血脉喷张。

悟虚和屠四海为了掩人耳目,神识却是将两名美少女全身上下都探查了一下,当然重点是那两片龟甲。

悟虚,收回神识,便大声叫道,“极品啊,全要了!打包带走!”说罢,将张小明放在面前的那口三棱分水刺,甩出房间。

那三棱分水刺,乃是一件所谓的中品法器,玄铁之中以海中灵兽精血炼制而成。一经悟虚祭出,便在刺身周围浮现凶横丑陋的怪兽虚影,更有潮湿水雾腾起,黑漆漆的,竟将阁楼内大半空间占去。

屠四海却是看都没有看一眼,只是侧身向旁边本地的一名修士问了一下,眉头却是微微皱起,“蓬莱仙宗。”随即闭目不语,随行之人躬身请示,屠四海沉默片刻,终是摆摆手。

这情景,那被请过来作陪的本地修士看在眼里,暗自惊讶,想不到蓬莱仙宗居然令眼前这位修为已经触碰到真人门槛的老怪物忌惮,看来以后还得和秋野君多多打些交道。

那拍卖师见悟虚这边出价之后,屠四海这边却是没有了反应,吆喝了几声,便是只得怏怏地宣布本轮竞标,被悟虚这边夺得。

三名美女穿着所谓的美少女套装,手拿一把日本短刀,齐刷刷的走进来。那张小明,再也忍不住,两指如风,朝着最先出场的那名女子点去。那名女子虽然早有准备,但刚进门,便要被陌生男子剥去身上仅有的遮羞之物,还是忍不住发出低低的惊慌叫声。

禽兽!大会中的众人,脑海中就两个字。

张小明,将那龟甲摄入到手中,暗中打出一道灵气,也不见龟甲上有何反应,便见得张小明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显然是另有秘法探查出好的结果来。

随后,便传音给悟虚,“秋野君,这正是宗门下了死命令,要拍下的玄龟甲。”

悟虚得意地点点头,然后露出非常仰慕的神态,“子明君,这个,真灵级别的玄龟甲,能否给本座看看?”

张小明,略一犹豫,想到后面还需要借助秋野纯一郎夺下龙舍利,便含蓄地点点头。

悟虚急不可耐,两手碰过玄龟甲,睁大双眼,同时暗中神识探入。随后,猛地一惊,急速将神识退出,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坐在那里浑身发抖。

张小明看在眼里,心中冷笑:这真灵级别的玄龟甲,你小小凡尘五层左右的修士,也敢胡乱用神识进去乱看?便是小小碎片,其中的玄妙和威严,也足以让你道心不稳,埋下祸根。

“秋野君,这些大人物的东西,我们还是不要随便用神识乱看的好。”

“是是,子明君,说得极是。难怪,先前子明君再三强调,神识只可观察龟甲表面,不可轻易进入。哎,实不相瞒,我先前用神识观察龟甲表面,那些隐隐浮现的莫名奇妙的花纹,便令本座头晕目眩。”悟虚一副后怕的样子,竭力作出对大人物高山仰止的姿态。

“土包子!”张小明心中骂着,却传音道,“那是玄龟迈入真灵之时,龟甲临摹的一些天地道纹。秋野君能看到,便是三生修来的福分机缘了。”

蓬莱仙宗自有御下的手段,张小明见悟虚神色有点异常,也不怕其胆敢动什么歪脑子,只当其震惊之后还在余震当中,便懒得管他,把目光投向了那站在墙边,近乎*的三位美少女。

“子明君,看上了哪个?”清醒过来的悟虚,在一旁问道,全然不顾还有平山惠子在场。

平山惠子似乎对这种场景,司空见惯,自顾自地喝着果酒,不时也火辣辣地看看张小明、悟虚,还是那几名买来的美少女。

悟虚三番五次的这般劝说,反倒令张小明警惕起来,手一抬,点了这三名女子的睡穴,对着悟虚说道,“秋野君,正事要紧。后面那颗龙舍利,估计没有方才那般容易到手。”

悟虚假扮秋野纯一郎,做足了戏,听见张小明语带训斥,却也不恼,唯唯诺诺地应了下来。

脑海中,却又浮现出方才神识进入玄龟甲之中的情景。

正所谓美女套装妖娆出,一身私密藏不住。

此间修士最好色,分水卸甲脱凡俗。

第一百九十三章 龙舍利

方才悟虚神识一进入玄龟甲中,便看到一排巨浪迎面而来,好在悟虚知道此乃幻影,定住心神,待海浪退去,一座巨大的屹立在中间,四周云雾,随着天空无数金光升腾缭绕。似乎察觉到有神识探查,整片海域一阵缓慢的波动,那忽然化作一个玄龟的虚影,微微抬起头来,朝着悟虚淡淡的望过来。

顿时那片天地似乎都急速缩小,朝着悟虚碾压过来真灵之威力,浩瀚如是!?

悟虚一阵心神摇动,默默无语。这还是很小的一块碎片,要是其主人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是不是隔着十万八千里,便被镇压碾碎?

难道妖兽体质异常,修炼艰难,但一旦修成,却同等境界,却比人类厉害很多?

张小明说玄龟甲外面有临摹天地的道纹,悟虚先前神识仔细看过,却没觉得有什么玄奥。虽然不知道为何,但悟虚心中却隐隐有个感觉,那便是这片玄龟甲最宝贵的是里面那玄龟留下的印记和境界,至于外面的道纹,多半是张小明这个半吊子在以讹传讹。

这应该是好东西,难怪蓬莱仙宗下了死命令,却又派了张小明这个小角色,打算不声不响地收入囊中,好将不知情的外人蒙在鼔里。

悟虚心中左思右想,却是心中定下了主意,只待那张小明说得神乎其神的龙舍利出现,自己见识之后,便有计较。



此次东瀛汉人居住区归宋汀翠香居的新礼品鉴拍卖大会,不知不觉,已经卖出了许多奇珍异宝,送出不少佳人红颜。便听得那拍卖师,热情澎湃地举起双手,极富煽动性地说道,“诸位,接下来,便到了本次新礼品鉴拍卖大会的最后环节!翠香居,别无所求,只出精品,最后压轴的,更是诸位意想不到,或者梦中期盼已久的!————”说道最后,声嘶力竭,放佛后世那些现场促销活动的临时主持人。

众人尽皆屏气凝神,注视着拍卖台。却忽然阁楼灯光,全都一暗,连二楼各位修士的包房雅间的照明珍珠,也是如此。悟虚微一查探,便知道房间内的颗颗珍珠,与某阁楼底部某件东西相连,隐隐组成一个大阵。

此刻,翠香居运转阵法,将珍珠光华敛去,一则是营造神秘气氛,二则也是含蓄警告各位,这里有大阵伺候,不要乱来。

那张小明,却是微微惊慌,向着悟虚问道,“出了什么事?!难道有人要打劫龙舍利?!”

悟虚摆摆手,随后放下,按住要暴起的张小明,轻声说道,“这是翠香居的灯光效果,子明君稍安勿躁,不要让旁人笑话!”

话音刚落,拍台上空一束灯光亮起,两名壮汉,抬着一张软床,在众目睽睽下,缓缓出现。软床上,有一团朦胧白光,白光中,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女孩,跪坐着,双目紧闭,双手合十,红彤彤脸蛋上,隐隐有淡淡的微笑。

悟虚望之,不由微微一怔,这小女孩,自己先前在那户农家见过,叫做美子。当时,自己隐身路过之时,美子刚吃完饭,便被父亲要求,跳了一段艳舞,然后那差点被自己亲生儿子背到后山扔掉的奶奶,将其抱在怀里,说了好些男女风月之事。

却想不到被选中为承载龙舍利的寄主!

今夜的拍卖师随后走上台,对着二楼拱手说道,“诸位仙长赎罪,这颗舍利子,至刚至煞,寻常之人,触之即灭。翠香居寻了很久,方才找到一名可人处子,心性坚定,至阴至柔,与之契合,能够生起感应,却又无恙。”

之后,方才对着一楼的一干凡俗之人,拱手说道,“诸位老主顾,此处子头顶上的珠子,乃是一颗龙舍利,异常厉害。凡俗之人难以持有,诸位老主顾不妨看个热闹。稍后,翠香居会有惊喜送上,诸位老主顾且稍待,欣赏片刻。”

话里话外,已经说得很明白,最后这拍卖之物,乃是修士世界的物件,凡俗之人,可以稍稍远观。

那些凡俗之人,自然拎得清,纷纷说笑几句,便安静下来,有的望着软床上那一团白光,有的直接朝着二楼个个包房雅间张望。

刹那间,一道血红的气箭,朝着那软床白光中的小美子头顶射去!只见,那团白光微微流转,红色气箭虽然没入,却似乎耗尽了势头,在其头顶化作烟雾,随即消散。

众人看得分明,此乃二楼东面包房射出。不过血箭消失之后,那里再无声响传出。

忽然,一声佛从西面包房响起,带着浓浓的悲天悯人之意。外面众人,只看见,软床上白光一阵蠕动,里面那小女孩嘴角边出现一丝血迹。

各方都在各处手段,试探这压轴拍卖的龙舍利!

众人又把目光转向了先前嚣张地买下三名美少女及套装的秋野纯一郎所在之地。

却是毫无动静!

所谓双头黑蛟,终究也不过是一条*虫,上不得台面,于这等重宝无缘先前那些高人是不屑争夺世俗美色,如今怕是不留情面,秋野君怕也是有自知之明有一些知道秋野纯一郎底细之人,便在心中暗道。

“这龙舍利,乃是深海一条妖龙,平时造下无边杀戮,却妄想修习一门厉害的佛门功法,一个不小心,走火入魔,当即寂灭坐化,全身被业火化为虚无,只剩下这一颗舍利子。”那拍卖师滔滔不绝地介绍着。

便有人听到这里问道,“那妖龙既然造下无边杀戮,又走火入魔,怎么可能被业力焚烧之后,留下舍利子?”凡俗之人,虽然没有修行,但东瀛虽为岛国,佛法却早有传播,这一点却是知道的。

先前答复屠四海,首肯三名美少女带着套装上场的主事之人,其声音又响起,“此前辈,虽然业力深重,但临死之前,却是灵台清明,瞬间顿悟。一念虔诚精纯,是以冥冥中得以解脱,留下此龙舍利。”声音虽然无悲无喜,但有心之人却是可以依稀听得出一丝感慨。

原来如此,众人听得那主事之人虚无空洞的声音,有所感染,心也莫名感叹起来。

便是那二楼西面,也隐隐传来一阵低低的佛号,似乎在随喜赞叹,又似乎隐隐透出一股志在必得的意味。

东侧,又是传来重重地冷哼声。

西北悟虚所在的包房,依然没有声音传出。

张小明,此刻,异常恐慌,因为,突然之间,发觉自己完全不能动弹;不但自己如此,秋野纯一郎那个莽夫,及其身边的副手兼姘头,也是如此,坐在那里,目瞪口呆。难道是先前抢拍下玄龟甲,惹得那边的高手动怒,美人套装不计较,这佛门重宝龙舍利,却是不想我等插嘴染指?

悟虚神识端坐在曼陀罗法界,默默以天眼通细看,拍卖台上小美子头顶发丛中,有一条血龙虚影,虚浮在那里,却是发出道道白光,从那小女孩天灵穴进去,通过其周身百骸,复又散发出来。

巧得很,这条血龙血影,悟虚也有些许印象。当日自己在东海龙宫,随敖枫闯化龙潭,遇到不少被幽禁的龙族,短短相处之日,认识有一真人境界的龙人,其化作本体之后,便是此刻小美子头顶的血龙影像。

但敖枫解救之后,他为什么出了龙宫结界,又如何坐化?悟虚百思不得其解,因为,此人长久被关押在化龙潭,性情大变,狂暴不堪,哪里还能修习什么佛门功法。他要是能念一句阿弥陀佛,只怕是如来佛祖也要偷笑了!

这边,屠四海与那神宫使者及奈良高僧,已经来回竞价多次,将那龙舍利的价格炒翻了天。

似乎是为了助兴,那拍卖师忽然一拍手,居然有数名妖娆女子,打扮成飞天,乃至菩萨模样,缓缓从屋顶降下,绕着那被举到半空中的软床,姿态万千的飞旋,一边还洒下新鲜采摘的花瓣。

众人看得见天花乱坠,看得眼花缭乱。却唯有悟虚看到,白光中,那小女孩脸上胭脂稀薄之处,已是一片惨白,口角不停的咳出血迹。

“美子,虽然身为处子,周身通畅,又恰好心境相符,但终究是未曾修行的小女孩,那霸道的龙血怨珠,她又怎么能够长时间承受?”悟虚暗中惋惜,过不了多久,只怕拍卖还没结束,这可怜的小女孩便要消香玉陨。

此刻,悟虚却已是认出,那所谓的龙舍利,其实不过是龙族之人身处绝望之境,不欲令仇敌得到分毫好处,自爆神识及肉身,留下一颗血珠,暗中发下龙族血咒,生生世世纠缠不清,直至海枯石烂,直至天荒地老,直至某一方完全湮灭在时空中。

敖枫带自己下化龙潭的时候,曾经给自己隐约提到。

此处见到实物,悟虚极度震惊,东瀛扶桑,海中岛国,居然有人敢如此*迫龙族中人!难道不怕龙的传人,前来复仇?悟虚如此恶趣味,突发奇想。

“圆月弯刀一枚!

“龙虎大力丸子三颗!”

“千里遁影符一枚!”

“风雨夜行刀!”

“九州烈火弓!”



南面本地修士地头蛇,已经停止了喊价。

京都来的幕府修士屠四海和奈良神宫寺院的世外高人,还在针锋相对,一件件稀奇古怪的名字,从二楼两处包房内接连响起,传遍阁楼。好似对暗号一般。

众人看得津津有味,听得神采飞扬,好似便是自己在出声,在发号师令一般。

却没人看到,随着那什么狗屁的圆月弯刀,什么浮夸的千里遁影,什么文绉绉的风雨夜行,什么大而无当的九州烈火,一一念出,拍卖台上,软床上,那小女孩子,正一口一口的咳着血。

龙族血咒,这般大的因果,岂是小美子一个小女孩能够承受的?虽然她心境有所契合,且只是略加触发。

悟虚正心中暗自感叹。却见那悬浮在美子头顶的血珠,忽然明亮了几分,小美子猛地微微睁眼,双目无情,看向自己!

坏了!自己斩了本体为蛟龙的秋野纯一郎,莫非也中了什么血咒,这龙族血怨之珠,生起感应,找上门来!

众人但见,那跪坐在一团白光中的小美子睁眼望了悟虚一眼之后,顷刻之间头部被一团暗红的血光包围,根根发丝,四面八方地伸展飘舞,似乎要化作无数血箭,冲出白色光团,朝众人射去。

“秋野纯一郎?!”南面包房中,陆姓修士等人惊呼道。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响起。

“此物大凶,这位道友切莫轻举妄动。”后面一句却是对着悟虚等人说来。

西面包房内,两名僧人,一边说道,一边打出手印,在空中显化出两只佛手,一手结印,一手拈花,挡在了那道红芒之前。

众人见两位高僧齐齐出手,如此说道,心中惊疑,又望向悟虚等人所在之处,似乎在确认是否真的是秋野纯一郎不知死活地暗自出手。

就连动弹不得的张小明,也把眼珠转向悟虚。悟虚依旧紧闭双眼,如泥塑木雕。似乎真的是同自己一般,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场域所禁锢。

张小明又试着运转灵力,却发现那笼罩着整个包房的场域的禁锢消解之力,不知不觉又加了几分,自己的精气神也似乎提不起,聚不拢。只得哀叹一声,看来今天不但得不到龙舍利,完不成宗门任务,只怕小命也要交待在这里!

这诡异的场域,当然是悟虚祭出的法界,只不过悟虚寂灭重修之后,这法界少了所谓的梵唱檀香,种种异相,只留存着一股寂灭之意,使得张小明心神涣散,莫说动不了,便是思维也是可以断掉。好在悟虚小心翼翼控制着法界,微微显露。

此刻,那美子小女孩头部出现暗红光芒之后,悟虚在法界不由危襟正坐,暗中分出一股无色无味的法界气息,缓缓地朝着拍卖台上小美子而去。

却说,西面两名来自奈良神宫的高僧出手之后,东面包房也有了动静。

“既然如此,神宫大师又何必贸然出手?”屠四海声音响起,一支金色毛笔出现在空中,朝着空中那两只作势合拢的佛手虚虚实实的点去,所过之处,一行行暗红的字迹出现,字字带血含煞,漂浮在空中,犹如开战之前,军中血书一般。

到了此刻,与会众人,便知道,这两方修士,竞了半天的价,终是烦了商人作派,隐隐要以实力为尊,大打出手。只怕是到了竞价结束,无论谁得了那龙舍利,都还有一场恶斗。

“诸位,拍卖会上,价高者得。”那大会暗中主事之人声音又响起。伴随着的是,阁楼各处光华大作,似乎天穹无数星辰汇聚于此。有一人看着周围无数七彩光团旋转,仿佛置身于小宇宙,不由将手伸向最近的一颗。结果整个人都消失不见,也不知道是化作了光,还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二楼一片安静。屠四海等人似乎颇为忌惮。

七星光海阵。悟虚本能的觉察到危险,神识回撤之时,听到有人低声惊呼道。

光华渐渐又隐去。

“阿弥陀佛,此物不祥,须得镇压在神宫佛塔之下,方可保我东瀛神州平安。”

“东海妖盟与此物主人有些渊源,自当处理其后事!”

两方虽然不再出手,却是针锋相对,各不相让,更是在言语中提到各自的宗门势力,企图向拍卖会主事者施压。

“阿弥那个陀佛———”西北面,秋野纯一郎的声音响起。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悟虚缓缓走了出来,跑到拍卖台上,眯着眼睛瞅了瞅,忽然大叫道,“哎呀,拍卖师,这小美人儿,好像吃不消了啊。你看看,胸前竟然有血迹!”

众人顿时无语,那些凡俗之人,虽然惧怕,不敢明言,却在心里无不痛骂,“就他妈知道盯着女人胸脯看!知道争不了,还不一边乖乖呆着,偏偏要跑出来装疯卖傻,显示自己的存在。太恶心了!”

那拍卖师,面带一丝苦笑,朝着悟虚一拱手,随后对着二楼东西两面说道,“秋野大人说得是,这小女子勉强承受到现在,只怕再也坚持不了多久了。还请诸位有意者,略微加快速度。”

“为何不用玉匣盛放?”一楼有人问道。

拍卖师却是微微一笑,没有解释。

嗖的一声,一颗带着沁人香气的药丸,从西面包房飞落在拍卖师手上。拍卖师脸上的苦笑更是浓,这龙舍利是有一位大人物送到翠香居的,找到合适的宿主之后,施法定在宿主头顶,并有吩咐,莫要轻易靠近。自己先前也是好奇,曾经分出神识想要探询一二,结果一靠近那白色光团,神识便失去了感应,似乎被吞噬或者虚化了一般,虽然自己早有防备,但那种阴森诡异的感觉,直到现在还让自己心悸。

正踌躇着,“哎呀呀,这是什么灵丹妙药?”旁边悟虚一把抓了过去。

“蓬莱仙宗,先前已经得了宝贝,难道还想连这龙舍利也收入囊中?!”屠四海阴沉的声音,在空中回荡,似乎很不高兴。

那暗中主事之人,正要施法将悟虚扔出去,听到屠四海这句话,反倒犹豫了起来。似乎,这东海妖盟的屠四海对蓬莱仙宗颇为忌惮,方才竞价那三名美少女套装,也是隐隐相让。

其余人也是如此类似猜测,都静静看着拍卖台上耍宝的悟虚。

悟虚心中也有几分推测,对着屠四海所在方位,拱手道,“承让承认,蓬莱仙宗和东海妖盟渊源流长,在下也只是做事之人,还望屠长老勿要见怪。”

屠四海心中一惊,自己忌惮蓬莱仙宗,那是知道其背后那位真灵大修士,难道这个小小妖修也知道其中内幕?或者说那一位对这个龙舍利志在必得,已经有所吩咐?如此,就难办了正想着,却听悟虚又没个正经地在那里对着拍卖师一本正经,“龙舍利,本座不感兴趣,但是本座见小美子快要香消玉殒,却不得不站出来,说一声。你要出来卖就出来卖,干嘛把人不当人,如此虐待折辱美人?”说罢,看也不看目瞪口呆,青筋暴起的拍卖师,转过身去,一边“小美子小美子”的呼喊着,一边伸出手,将刚刚夺来的药丸递了过去。

那白色光团中的小女孩,隐隐约约低声应了一声,便再无动静,似乎那药丸已经塞进嘴里,堵住了发声。

看着悟虚站在那里,骂骂咧咧地,右手举起,在白光红光中,单掌擎天,像极了唱戏的。

“完了!仗着蓬莱仙宗,在这里乱来,翠香居背后的势力,说什么也要把这条*虫给宰了!”

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会场中,一片寂静,就等着先前的光阵再起。

“你既然如此怜香惜玉,干脆便将你口中的小美子替下吧?”屠四海冷冷地说道,有一种不容拒绝的口气在里面。

“蓬莱仙宗到底什么来头,与东海妖盟有何渊源?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东海妖盟之人还暗中保这个狂妄的家伙。”不少人暗自交头接耳。

这时,西面那两位神宫高僧也突然说道,“如此甚好,秋野施主既然慈悲为怀,还请将那位小女施主救下来吧。”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蓬莱仙宗与神宫也有交情?

却见一直是目瞪口呆的拍卖师,似乎接到了什么指令,反应过来,神色异样的看了看悟虚,看了看悟虚那放在白光红光中的右手,随后,照着东瀛礼节,微微躬身抬手。也是请悟虚赶紧上床,把小美子放下来,去承受那龙舍利的阴冷和暴虐。

大家都看着你,都叫你去做一件事,这种滋味,真不好。悟虚暗叹一声,磨磨蹭蹭的,“本座很重很重,两个人抬不动啊。”

拍卖师面无表情地拍拍手,两名壮汉飞快地跑过来,与先前两人,各执软床一端。随后,拍卖师,上前一步,*笑着,“多—佐—”,有点请君上床的味道。

“八—嘎—”悟虚一甩双手,然后慢吞吞走到一楼一名锦衣胖子跟前,不由分说,抓起他肥腻的右手,剥下一串玉佛珠,套在自己手腕上,指了指身后的拍卖师,“佛珠不错,本座买了!账算在他头上。”

那吓傻了的锦衣胖子,面色卡白,咽了咽口水,望着远去的悟虚和面色阴沉的拍卖师,一句话也不敢说。

悟虚双手合十,右手腕戴着刚刚抢来的佛珠,口中念念有词,绕着软床走了几圈,方才身形一闪,跳了上去,没入白光中,坐在那小美子身边。

小美子此刻,周身一片痛楚,整个人都迷迷糊糊地,恍恍忽忽中一副画面偶尔闪现。

翠香居中一间精美厢房,一位老者,看到自己进来之后,站了起来,两眼发光。

“居然是阴虚之体,可惜,可惜,根骨不全。不然小小年纪,偏偏心若死灰,一片寂灭也罢,这天生自带的阴煞虚无之气,正好用来冲抵此物的狂暴血怨之气,就选她作宿主吧”

母亲大人生了病,父亲大人没了办法,只好把奶奶背到后山扔掉,可又不知怎么的带了回来;然后听说翠香居正在招募十岁以下的处女,父亲大人便把自己送了过来。

小美子,目睹家庭骤变,又隐约从临行前奶奶嘴里知道了今后在翠香居是什么样子的生活,心中空荡荡的。像个木偶一样,被那名老者一指点中眉心,将一颗忽冷忽热的圆珠子放在了自己头顶。然后,便是有一条血红血红的巨龙,在自己体内咆哮,似乎要唤醒自己,杀了周围所有的人。

好在小美子胆小,终是不敢,苦苦忍着,随后陷入昏迷状态,全身疼痛,意识散乱,似乎随时就要迷迷糊糊地死去。

忽然,一个温和的声音,穿过无边血海,无视那条恶龙,来到自己身边,将自己唤醒。

“小美子,坚持住,快醒醒。”

小美子忽然发觉嘴中一颗药丸正缓缓化作无比舒坦的热气,钻进自己的五脏六腑,左手被一只男人的手攥着轻轻摇晃,努力的睁开眼睛,看到身边一个怪叔叔正冲着自己笑,啊了一声,却被那怪叔叔伸出手指按在了自己双唇上。

“将这串玉佛珠收好,待会下去之后,找个机会回家,戴着佛珠,你的身体会慢慢康复的。”那人似乎没有恶意。

因为,那人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将一串温润的佛珠绕在了自己手腕上,随后还没等自己开口询问,便又是轻轻一推。小美子自觉如在云中一般,竟然飞了起来,从无数满脸惊讶的大老爷头顶飘过,飞出阁楼,飞出了翠香居,飞到了家门前那条小木桥。

先前,众人见悟虚爬上软床之后,身影和小女孩紧紧贴在了一起,似乎手上还有一些小动作,又听到那小女孩忽然惊叫,不由暗中破口大骂,真他妈的不是个东西。拍卖师站得比较近,更是露出无比恶心的神色。

就连屠四海,也微微皱眉,自己虽然到了东瀛有些日子,也看过不少大名、武士开的无遮大会,但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堂堂修士在拍卖会上,众目睽睽,无视身份,不顾正事,率性胡来。

直到那小女孩子被悟虚击飞,会场方才安静下来,盯着悟虚手中那一颗血红的珠子。

此刻,那白色光团已经随着原先的宿主离去而消失,只见幽暗的会场阁楼中,一束亮光投射在拍卖台上,悟虚双腿盘坐在软床上,手托那所谓的龙舍利,轻轻举起,放在自己脑门上,随即双手合十,闭目朗诵道,“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佛祖保佑,神龙护法,本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到最后,悟虚完全停止了发声。

便见悟虚头上龙舍利,升起一片红光,带着煞气,如一道血瀑,从上至下,将其全身淹没。整个软床上,也瞬间成一片血海,隐约中,有令人心颤的龙吟声传出。

正所谓窈窕佳人竞新礼,龙血怨珠称舍利。

莫道美子心寂灭,且听本座吹牛皮。

第一百九十四章 显峥嵘

众人见悟虚被暴烈的血瀑淹没,都纷纷惊呼,睁大了眼睛。

二楼南面包房中,知道秋野纯一郎底细的修士,也不由叫道,“秋野君本体是双头黑蛟,属于龙族,难怪可以将龙舍利引动得如此反应!”

屠四海,此刻也是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

先前见悟虚伸手,毫无阻碍毫无损伤的,进入那白光红光之中,便推断出要么是大修士,要么其所修功法相生或相克,要么便是本体属于龙族一脉。毫无疑问,眼前这不知死活的家伙,本体是某种灵蛇或者蛟龙。

这些,那神宫高僧,以及本次拍卖大会暗中主事之人,显然也想到了。是以,屠四海提出要悟虚替换那支持不住的小女孩,都心中敞亮。要知道,这龙舍利,暗含龙族血咒,狂暴嗜杀,若是没有高僧耗费功力,日夜形影不离地小心镇压,随时便会令人迷失,方圆数千里血流成河,顿成血海。

翠香居哪里有什么高僧,便是有,难道还要搭上一名高僧?须知,若是一不小心,像龙舍利这样的凶物镇压不住,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也会化作凶神恶煞的勾魂厉鬼。

所幸,前辈先贤,想出了一个妙招。那便是寻找极阴性宿主,用来中和冲抵龙舍利的戾气怨气。先前小美子,身居阴虚之资,又心神寂灭,用来“盛放”龙舍利却是很好的人选。只可惜,小美子终是凡人,没有修炼,难以长时间承受。

如今,悟虚假扮秋野纯一郎,大刺刺地,搞东搞西,却是令这些大人物起了心思。不约而同,各自发力,将悟虚推上了软床,托好龙舍利这大凶之物。

这些,悟虚都有所料,不然也不会就这么跳出来。自己如今的法界,有寂灭气息,遇到龙族血咒怨气,不但本身佛法与血咒功法相克,而且寂灭气息,更是与那些临死之前执着的怨气相克。

所以,自己微微将法界气息流出,方才小美子便在龙舍利的驱使下,对着自己微微睁眼,射出一道红芒;而当自己将其放置于头部这样的近距离接触,那龙舍利便如此暴烈狂乱起来。

既然这龙舍利如此剧烈反应,悟虚心中便有了数。待到龙舍利化出一片血海,将自己与外界隔绝,悟虚便将那显化的血龙,摄入法界,欲以炼化寂灭之。

那血龙被摄入法界之后,巨大的身影,几乎占据了法界大半空间。真人境界的怨灵!还是强大的龙族!悟虚尚未修成真人,法界将这血龙摄入之后,竟然有点容纳不下的感觉。

不要引龙入室,打龙不成反被龙所咬!

悟虚急忙将《地藏菩萨本愿经》诵持,同时双手结印,要将这条怨龙度化。

却见这血红的怨龙,高傲不羁地昂起头,用灯笼大小的红眼,看看了自己,随后嗷的一声,喷出一道绿幽幽地龙息。

一股腐蚀万物、肃杀万物的气息,扑面而来。

悟虚侧身跃起,举起白骨剑,朝其斩去;一片生死寂灭的剑光,挽起朵朵白得瘆人的莲花。

那血红怨龙,似乎知道厉害,龙尾一摆,随风起而移形换位,却是出现在悟虚身后。

悟虚一见眼前龙影消失不见,隐隐有风声响起,当即飞起,大喝道,“云龙九变!可惜,小僧在庐山已经见识过。”

到了这时,悟虚也不藏私,飞到法界高处的同时,将海音螺祭出,对着出现在自己原先所在之处后面的龙影,将其摄了进去。

海音螺中,海螺岛上海螺寺,大雄宝殿的观音菩萨佛像,忽然活了过来,却是悟虚早先遗的神识苏醒,若有所思地望着岛外晴空。

海螺寺中的药善,心明等众僧,还有那潘若怜,忽然心有所感,猛地抬头,但见,岛外辽阔的海面上,有一条通体火红的巨龙从天而降,龙首朝着海螺岛海螺寺观音大士佛像望了望,随后发出一声长长的龙吟,遁入了那万里荡漾的碧波中,消失不见。

悟虚默默感应,片刻之后,淡淡地自言自语,“你不怕小僧,难道连观音大士也不怕么?”随后又皱眉说道,“这一下子,用力过猛,将怨龙收服在海螺道场。却不知道外面该如何应对?好在龙舍利实物还在,自己虽然收走了其中的怨灵,但还是可以灌入灵力,蒙混过去。”

外面,翠香居的新礼品鉴拍卖大会上,对龙舍利的竞价也到了尾声。奈良神宫底蕴浑厚,那两位高僧,此次带了不少筹码过来。加到最后,屠四海不再竞价,却也不动怒,只是冷哼了一声,直接带着人破空而去。

走得如此直接干脆,看来是要在外面等着神宫这两名和尚,单独算账。众人心中了然,却是无人议论,却只往拍卖台上上看去。

那软床上血煞气海,不断蒸腾,悟虚挣扎着露出一个头,疲惫不堪又带着点丧心病狂,怒叫道,“竞拍结束,阿弥陀佛快快拿走,本座方才差点承受不住,迷失在杀戮幻境之中。”

果然,二楼西面两名高僧,齐声念诵道,“阿弥陀佛——”显化出两只佛手,向着龙舍利急速伸来。佛手,白光闪闪,犹如晶石雕成,一闪而过,在空中留下层层叠叠的手印;待到了悟虚头顶,两之佛手,合在一处,左右五指微微拱起。

众人便见悟虚头顶上的一颗血红血红的珠子,红光敛去,被吸入两只佛掌之间。随后,两只佛掌,又沿着方才的轨迹,退了回去。

悟虚从软床上跳下来,满脸红光地,对着西面喊道,“两位高僧,本座刚才辛苦得很,是不是再给一颗刚才的丹药?”

西面包房中,那两名高僧正围着一个半尺高的小鼎反向绕行,手中朝内打出道道佛印。包房内那名一直没有出声的神官,目不暇接地看着小鼎瞬间火红一片,周围尽是两名高僧的身影和手印。。

外面,拍卖师已经宣布,本次大会就此结束。一楼的那些凡俗参会者,有拍到好东西随即离开,其他人则大多留了下来,一边吩咐上酒菜,上美女,继续玩乐。

悟虚,见西面包房没有反应,又喊了一声,这才无可奈何地,怒气冲冲地朝着自己的包房而去。众人想笑又不敢笑,倒是二楼南面那些本地修士,纷纷笑骂道,“秋野君,你今天大出风头,是不是今夜便在翠香居,宴请一场?”

悟虚大大方方的挺起胸膛,朝着刚刚经过的西面包房瞄了一眼,“小事一桩!本座虽然比不上两位高僧那般阔绰,拍不下龙舍利,但好歹也见识了,好歹一顿饭钱,还是有的——。”

说到后面,有点阴阳怪气,又见悟虚靠着栏杆,风骚地对着下方挥手,招来小厮,预订下荷花苑,随后对着南面包房拱手道,“本座已经订下了此处最贵的荷花苑,稍后,诸位如有空,还请移步前往,今夜我们不醉不归!”说完,更是将一方玉璧取出来,眼睛都不眨,丢到下方小厮手中,作为定金。

顿时,南面那些本地修士,齐声叫好。也有一两人暗中传音给悟虚,“秋野君,你还不赶紧跑啊,闹出这么多事,得罪了那些大人物,小心也被炼成龙舍利。”

西面包房内,两名高僧已经停了下来,端坐在榻榻米上,闭目运功。那名神官,暗中却是出了一口大气,终于封镇好了龙舍利,只待两位大师功力恢复,便可以启程回神宫。耳听得外面,悟虚在那里嗡嗡叫嚷着,眉头微皱。

悟虚刚要推门,走进自己的包房。身后传来破空声,回头一看,一颗和方才一模一样的药丸缓缓地朝着自己飞来;同时一个威严的声音,从西面传来,“此乃御灵丹,秋野君方才辛苦了,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御灵丹!有人暗中惊呼,这可是奈良神宫独门丹药,对于妖修平和御使体内狂暴的灵力,有奇效。要是拿出来拍卖,碰到急需的,只怕也要争个头破血流。

悟虚急忙喜笑颜开,欢天喜地的,双手接过御灵丹,朝着西面包房深深的一哈腰,“多魔,阿里嘎托果咋一麻斯!”随即飞快地朝着自己包房跑去。

“我x,居然被他真的诓去了一颗!”

“秋野君,拿出一块玉璧,宴请我等,实际上是在挤兑奈良神宫那些大人物啊。”

“老子要是有什么大宗门做背景,也可以如此大胆行事!”

“秋野君,今晚荷花苑,我要两名处子作陪!”

。。

南面包房那些修士,看在眼里,各种议论,或是直接透过房间禁制,发声要秋野纯一郎今晚如如何的破费。

一楼一名富态华贵的老人,手指微微指着悟虚包房方向,对着身边的年轻人说道,“学着点啊。做生意也不外如此,胆子大,脸皮厚,还舍得花钱。”

邻桌一位气色好得像个年轻人的老人,听完这话之后,笑眯眯地侧身,对着这二人说道,“贤侄,学着点啊。在翠香居玩,也不外如此,胆子大,脸皮厚,还舍得花钱。”

那先前老人正在教育自己族中后背,听闻邻桌这个老对头插进来说话,不由哭笑不得,手指巍巍抬起,“你,你这个老不修!”

“韩老哥哥,小弟气色比你好得多,您老人家老胳膊老腿的,还跑到翠香居来,却说小弟老不修?”

。悟虚进入包房,神态随即一变,因为房间中多了两个人。

“不请自来,悟虚大师莫要见怪。”坐在左边那中年男子,气势如渊,深不可测,看了悟虚片刻,一边缓缓说道,一边渐渐将自身独有的气息释放。

随即,包房内云雾弥漫,一条青龙从那中年男子身后徐徐飞起,无声地绕着房间游走,龙爪微扬,有淡金之色。

悟虚见自己身份被人一口叫破,而张小明、平山惠子,躺在那里死活不知,正要祭出法界,看到这条青龙,便笑了笑,合掌道,“原来是敖青道友,幸会幸会。东海龙宫一别,不知近来可好?”

悟虚误入东海龙宫结界,碰巧救下龙王九太子敖枫,在其宫殿宴席上,作陪的除了原龙宫东路水军大元帅的敖厉嵊,边还有其余同一阵营的其他族人。而敖青,作为敖厉嵊的左膀右臂,当日也在。悟虚由此与之相识。是以,敖青一口叫破悟虚身份,又显化出青龙本体,悟虚便认了出来。

一番交谈,悟虚才知道,敖枫在自己法界相助之下进了化龙潭,要去收服那些龙族罪人,那敖厉嵊在外面等了多日,也不见两人上来,传讯给敖枫也联系不上,急忙命人去察看敖枫放在龙宫禁地的命珠,见完好如初,方才稍微放下心来。但架不住时间久了,还是如此,敖厉嵊无奈,只得跑到老龙王闭关处禀报实情,只得了“朕知道了”这样的回应;思前想后,只好又暗中跑到龙骨山黑龙使那里,期望黑龙使出手相救。那黑龙使知道老龙王的态度之后,也来了个“本尊知道了”。敖厉嵊回到府上,和敖青这些左膀右臂,议来议去,化龙潭,却是不敢不能下去。却是无法可施,只能坐在那里干着急。

所幸,没过几日,老龙王和黑龙使忽然双双现身化龙潭,灭了嗜龙虫,老龙王救出敖枫,黑龙使将那些鬼龙全都放出化龙潭,随后在龙宫上空一番交手之后,齐齐消失不见,只是告诫众人不得自相残杀。

化龙潭,常年累积下来,那些鬼龙数量众多,而且个个修为,都比眼下龙宫中的同龄高手高上一筹。很简单,虽然两边,都有老古董,但化龙潭这边转修鬼道,换了一种形态和活法,却不是龙宫中那些日益衰颓、寿元将近的同龄人能够相提并论的。

不过,既然老龙王和黑龙使都有告诫,显然是达成了某种默契。再加上龙宫这边,还有神龙令镇守;敖拓等一干鬼龙,便跑到龙骨山,借着黑龙使留下的大阵,用悟虚帮着炼化的那一枚神龙令分身和黑龙令为阵眼,布置了更加厉害的鬼龙问天大阵,可以淬炼鬼身,屏蔽鬼气,不再惧怕阳刚之气,隐隐有点自成一系的趋势。

而老龙王和黑龙使那场大战,有意无意之间,居然打破多出结界,使得龙族之人可以随意进出龙宫结界。是以,不少被关在化龙潭几百年的鬼龙跑出来,再看一次人世间,便是敖青这样已经化形的龙族真人高手,也禁不住出海一游。

先前拍卖的那颗龙舍利,便是一名鬼龙,出来之后,兴风作浪,毫不收敛,被人暗算围攻,猎杀于一处绝境,临死不甘,发下血咒,结成了龙血怨珠。

悟虚一边和敖青交谈着,一边感叹东海龙宫结界居然出了这么多事,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待听得敖青略带遗憾地说道,“我等虽然与鬼龙一系隐隐不和,但终归都是龙族。此番收到消息,便赶了过来,想要伺机拍下,带回龙宫。”不由微微一笑,方才拍卖之时,这敖青混迹于凡俗之中,坐在一楼,却是没有丝毫出声竞价;这些龙族之人,豪爽大方,护短好斗,行事霸道,恐怕这个拍下,是要将那竞得龙舍利的人一爪拍下吧。

这些细节,悟虚只是自己一笑而过,并不说破,因为自己也乐得装糊涂,莫要到时候说起来,敖青邀请自己帮着一块去打杀那奈良神宫一干人。

敖青却仿佛看破了悟虚心思,也微微一笑,“不过敖某看到悟虚大师之后,便知道龙舍利定然已被大师炼化,倒是省了一些手脚。”

悟虚饮了一口敖青从龙宫带来的美酒,终是忍不住问道,“敢问道友,你是如何识破小僧身份的?”

敖青自斟自饮,“先前敖某见悟虚大师在台上,手臂神识可以自由进入血咒结界,毫无阻碍和异常,开始也同旁人一般,以为悟虚大师假扮的秋野纯一郎的本体乃蛟龙的缘故。可细看,却发觉眼前的秋野纯一郎根本是人类,而不是龙族一脉,便留心上了。再看到后面大师,不声不响将成型显化的血海炼化,不由回忆起族人曾经提到过悟虚大师在化龙潭的佛门法界妙用,便斗胆前来相问。”

悟虚一阵沉思,自己寂灭法界,要斩断前缘,躲起来修行,却一下子又被敖青给认了出来,这样下去,怎么躲得了,藏得住?何况敖青说话模棱两可,到底是用了什么秘法,还是仅仅蒙对了?

看来自己以后不能在东海假扮龙族之人了。。

“眼下庐山开启,众修士都纷纷前往,若不是悟虚大师,又有谁能够以法界将真人境界的鬼龙所化龙舍利悄无声息地快速炼化呢?便是海枯寺那些高僧,没有法界,也是断难做到。至于奈良神宫,哼”敖青见悟虚神色变幻,还在纠结于此,便又解释道。

随手又从袖中,飞出一壶酒,将悟虚与自己座前的酒杯斟满,笑道,“那一日,在九太子宫中,宴席上,听闻大师提到人世间有一种杨梅酒。此次敖某出来,便寻了几壶,甘绵润喉,回味淡远,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却见悟虚吃惊地望着自己,好一会儿,方才问道,“敖道友,真人修为,法力滔天,既然知道庐山开启,为何不前往?而且似乎还知道小僧不在庐山一般?”

敖青想不到自己一时说漏了嘴,引得悟虚起疑,便一抹嘴,嘿嘿笑道,“庐山,又怎么可以少了我们东海龙族?只不过陛下和圣使另有安排罢了。”

老龙王和黑龙使?那黑龙使,此刻入主罗刹峰,自己上了庐山,便是知道的,还远远地看过一面。可老龙王?

悟虚忽然想起玄机子进入囚魔峰后,说起过自己一路叛出清静峰,被全真教和正一教两大道门,四大真灵高手堵截追杀的情景,当时凶险万分,差一点便被那大奸似善的玉真子给摄入拘灵符,与无数惨死的妖兽怨灵为伍;却有一只金色巨掌突兀出现,击碎了拘灵符,打伤了玉真子,玄机子方才趁着混乱,凭着如意神行飘渺符箓,死里逃生,逃入囚魔峰。

当时,那偷袭之人,隐身于龙形云雾,随清风而遁,黑龙使说了一句云龙九变。玄机子曾和自己推测,应该是有龙族高手驾临,或者是某个隐世高人手持黄龙剑一般的法器。如今看来,十有**便是那老龙王!

悟虚想到此处,不由坐直了身子。坐在对面的敖青,见悟虚此番举措,便举着酒杯,对着悟虚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庐山六峰,阴罡峰为妖修之峰,须大妖入驻,炼化开启之!这天底下,若要论大妖,老龙王自然是数一数二!

也只有老龙王这样具有帝王意识的大妖,方才在看到玉真子用拘灵符虐杀了不少妖兽之后,心中动怒,愤而出手!

难怪可以起雾御风,显化金龙,与道门几名真灵大修士斗个旗鼓相当,最后随清风而去,惹得黑龙使凝重的说了句“云龙九变”。

看来传说中寿元将尽、等待天命的老龙王,在那长清子为了灭掉玄机子,以秘法引动上界仙气下垂之时,得到了不少好处。

一点通,诸事明。

悟虚看着风轻云淡的敖青,脑海中瞬间便将许多关节想通。

正所谓道场扬波渡血龙,荷花摆宴谢从容。

故人出海品美酒,遂忆山上显峥嵘。

第一百九十五章 神宫杀

翠香居,悟虚把许多事情串起来想了一遍,心中了然,暗叹传说中英明神武、霸气十足的老龙王,居然也这么能忍,这么有心计。

先前寿元殆尽,便蛰伏不出,只让黑龙使风头无两,膝下众多龙子有外出惨遭横祸的,有互相残杀的,甚至九太子手持神龙令,落难化龙潭,都统统不理;待到天地灵气异动,庐山开启,这才出来,偷偷随着黑龙使,潜入庐山;直到那长清子引动上界仙气下垂之后,这才隐隐现身出手。

如今,看敖青毫不忌讳的样子,似乎那龙王从那下垂的仙气之中,得了莫大的好处和机缘,估计法力更甚从前,搞不好寿元也有所延长。

悟虚轻轻喝了一口淡红色杨梅,望着敖青,也意味深长地说道,“龙王陛下和黑龙使都上了庐山,看来东海龙宫此番要大显身手了。说不定,下次再要与道友见面,便也是在庐山了。”

敖青哈哈大笑,“实不相瞒,族中前辈不日便会前往庐山。”

哦,悟虚忙问有哪些前辈高人。敖青随口说出几个名号,第三十一代护法神龙敖离,龙宫禁军统领敖岚,龟丞相纪长生,还有碧游宫宫主沧澜先生,海枯寺主持海光大师。

悟虚心中一惊,那碧游宫宫主沧澜先生,自己曾经见过,那是与黑龙使也可以对峙之人,如此看来,敖青提到的这几位,恐怕都是真灵大修士,要是算上老龙王,那龙族这边至少有六名真灵大修士!

这还不算黑龙使和鬼龙那边!悟虚清楚记得,当日自己在化龙潭潭底,可是看见五名真灵级别的老鬼龙!其中一位叫做敖拓的,还自称三十三代护法神龙。

我的乖乖,悟虚不由自主摸了摸脑袋。

自己当初上庐山之时,八思巴和元法大师曾经责问喇嘛教勾结魔门一事之事,曾经暗中和自己交谈过,莲法峰上,如今有五位真灵大修士,除了他们二人,还有班禅咯巴大喇嘛,羌巴穆勒,以及来自杭州灵隐寺的灵觉大师。

那清静峰上,全真教的吴有道重伤,余下的,全真教有长清子、丘通南、孙终敏,正一教则是天机子、玉真子、灵宝子,加起来共六名真灵大修士。

浩然峰,除了东极岛三位岛主以外,还有马灵华估计也算真灵大修士;囚魔峰,则不知。

这么一看,考虑到龙族本体的强悍,同等境界,战力第一,那么阴罡峰和罗刹峰势力最大了;而且,再考虑那些鬼龙的出处,两峰可以说是同气连枝!这股庞大势力,不容小觑。

嗯,那老龙王和黑龙使不是双双离开龙宫结界之时,都有交代,不要自相残杀么?由此可见,双方早有默契,说不定还有秘密协定。

悟虚默默盘算着,暗道一声可惜,自己先前在山洞行寂灭之法,除了那奇异的星云竹、众生回向念力形成的青气,曼陀罗法界中所收纳的其他器物都一一灭度之,八思巴和元法大师传给自己的转经轮也在内。不然,自己倒是可以将这个重大消息,告知两位大师。

忽然,敖青笑道,指了指外面,“好戏就要开场,大师,我们一同去看看如何?”

悟虚回过神来,神识一探,原来是那神宫之人,已经下了楼,似乎要连夜赶路。当即明白敖青所指,沉吟片刻,微笑着点点头,然后皱眉看着房内昏死过去的张小明和平山惠子二人,以及横七竖八躺在角落里面的三名妙龄女子。

敖青又是哈哈一笑,伸出手指,遥遥点了点,张小明和平山惠子二人便化作了一滩血水,显然是被敖青龙指头施压,生生碾死。敖青又把指头对着那三名妙龄少女,却对着悟虚笑问道,“敢问大师,这三名青楼女子,如何处置?”

悟虚急忙伸出双手,“不可不可,方才这二人,已然因为小僧之故而枉死。敖道友,切莫再造杀孽,小僧担待不起。”

敖青见悟虚先前祭出法界,将张小明和平山惠子定住,这才临走之时出手,此刻见悟虚有如此说道,嘴角撇了撇,似乎不喜欢悟虚这样惺惺作态的假慈悲,但终究是没有说什么,放下手指,带着身边的那名随从,走了出去,却是对地上那玄龟甲看也不看一眼。

悟虚将那玄龟甲摄入法界,想了想又对着地上两滩血迹,合掌躬身,“阿弥陀佛,二位道友,对不住了。”随后,捡起这两人的储物袋,方才离去。

此刻,神宫一行数人已经出了翠香居,上了两辆马车,驶出三五里。

悟虚与敖青走道一楼大厅之时,却又有人高声喊道,“秋野君,这是要到哪里去?今夜荷花苑,我等还要恭贺秋野君呢。”

“来来,先到我们这里来喝一杯!”

悟虚指了指旁边的敖青,“我与这位大人出去一趟,稍后,一起回来。”

那一干修士,见着悟虚称呼此陌生人为大人,好奇之下,纷纷探出神识,却见敖青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各处包房里倒是传来齐齐一阵闷哼声,显然吃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亏。

悟虚哈哈大笑,“今夜,本座要在荷花苑为这位大人接风洗尘,诸位到时候可不要忘了来哦。”随后,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那人,莫非是龙族高手?方才我神识过去,居然隐隐看到汪洋大海一片,一声龙吟,震得心神失守。”

“没听到秋野君称呼大人嘛,还说今夜要在荷花苑为其接风洗尘?”

“不得了,傍上了蓬莱仙宗,还找来了点子这么硬的靠山!”



这干修士,坐在那里一边搂着女子,一边吃酒,嘴里含糊不清、略带嫉妒地说道,哪里还有什么修炼之人的模样。

此刻,已是黄昏时候,不独翠香居,归宋汀的其他青楼酒肆,茶楼夜市,也纷纷点起了灯笼烛火,星星点点,在海边湿润夜气的衬托下,显得缥缥缈缈,犹如海市蜃楼,又如海外仙山。

两辆精美的马车,马匹几乎纯白,车辕雕刻着无数细微的图纹,隐隐有流光;车厢四周皆是出自汉人织造的雪绫绢,白如雪,薄如纱;车厢内,红光一片,却无火焰跳动,显然是另外宝物照明。

站在远处的行人,远远地便看到。这两辆车,轻飘飘的,速度却是极快。略一驻足打量,伴着淡淡的香气,马车便是又如一阵微风,擦身而去,消失在淡淡的夜色和点点灯火中。仿佛仙岛神仙出游一般。

不一会儿,这两辆马车便驶出了归宋汀,朝着东面的山岭而去。

岛国的山岭,虽然极少有高大的,但是往往蜿蜒曲折,山路崎岖。再加上时常有妖兽出没,有些地方,便是白天,普通之人也不敢涉足,更何况是晚上。是以,进山之前,那两辆马车却是猛然间停了下来。

“中岛君,前面过去二十里,便是蝮蛇岭,那些贼人想必便是埋伏在那里。”前面一辆马车中,那名先前在翠香居甩给悟虚一颗御灵丹的中年男子,对着右侧一名婢女说道。

这名婢女,从开始进入归宋汀,进入翠香居,这几天来,一直默默无语地侍奉在这名奈良神宫来的神官身边。此刻,却是危襟正坐,浑身散发出一丝非常阴柔气息,谈不上危险,但给人很忌惮地感觉,犹如一条冬眠的毒蛇。

“德川君,既然宫主命你主持此次行动,德川君发号施令便是,美雪自当配合。”这名身骨羸弱,面容清秀,轻轻扭了扭腰,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病态,缓缓地闭目说道。

那名中年神官似乎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侧过身,又对着左侧那两名僧人颔首致意,说道,“如果两位大师和神水官大人都没有其他提议,那么我等便按照原先计划行事吧。”

两辆马车上的红光顿时先后敛去,悄无声息地驶入前面寂静一片、黑色一片的丛山峻岭中。

屠四海,站在半空之中的云层中,满是皱纹的脸颊,在夜色中显得更加沧桑,毕竟虽然修为已经到了随时可能踏入真人境界程度,但终归是还没有踏入。毕竟,从当年崖山之时算起,到现在元庭摇摇欲坠,已经是一百多岁。

此刻,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下方的蝮蛇岭,默默无语,似乎是一个垂死老人在夜观山景;但潜伏在蝮蛇岭四周的那些年轻修士,却是大气也不敢出。

因为就是这样一位老人,却是号称屠尽四海。到了东瀛扶桑,辅佐龙大将军,哪次出征,不杀个千把百的?远的不说,就说上月,征讨遥远的北海道一名不臣服的大名,就是这位老人,一支笔,在天空写了三遍完完整整的正气歌,每一个字,都是由一个扶桑人全身精血凝成!那一战,地上没有一丝血迹,空中也无冤魂呐喊,入眼之处,唯有一个个斗大的血字,耳畔隐隐传来老人令人心悸的吟诵声,“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眼下,头顶这位老人,越是默默无语,越是处于爆发的前奏。

确实,屠四海,心中一直憋着的怒火今夜再度升腾。自己受命辅佐在大都偷得一股龙气的龙潜,征服东瀛扶桑,本以为,手到擒来,指日可待。可庐山开启多日,却还是没有全功。东瀛扶桑,原本是秦朝徐福率童男童女漂洋过海,流下的汉人一脉,渐成气候,自成一国之后,唐宋之时也是恭敬臣服,却不想如今竟然生出了反意!

屠四海还记得,当初自己刚入东瀛扶桑,跑到奈良真言宗、净土宗、日莲宗、天台宗等处拜山,那些和尚居然态度暗昧;莅临那些小小大名府上,居然有的还说当年自己祖上曾经应南宋使臣,征讨过元军,崖山之后,南宋覆灭,更是举国哀悼;到了如今,香火情已了。

更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个神宫,其神主,自称东瀛之神,暗中勾连各地大名,还说动了几个修士宗门,专门与己方作对。

今天,便是一个例子!龙舍利,蕴含龙族血煞,不但适合自己的修行法门,炼化之后,也可以增添龙潜的龙气。却不想,不但归宋汀那帮汉人没有了祖宗故土之念,更是引来神宫之人。

哼!以为我不知道?先前不过做做样子,终归是要在此地,见个真章。要不是上面觉得这帮汉人还有些用处,说不得今夜便在归宋汀大杀四方,也不枉我屠某名号!

那两辆马车,虽然在夜色中,悄无声息,但那车厢中的红光,却早已在十里之外,便被屠四海看在眼里。

屠四海,看着急速靠近的两个红点,一边暗中传下号令,一边缓缓地从天空降落。

待到那两辆马车驶到蝮蛇岭前,似乎察觉道不对,猛地停下之时,屠四海恰恰好,如幽灵一般,落在了马车百米开外的空地上。十几名随从,从岩石边,从大树上,从山溪里,从泥土中,默默地显出身影,然后手中法器亮起光芒,然后颜色各异的光芒向着这两辆闪着红光的马车,无声地飘去。

然后便听到砰的一声巨大响,然后前面那辆马车化为碎片,然后便看到十几名身影,倒飞回去,然后便听到一声声沉闷地哼声。

屠四海冷笑一声,“雕虫小技!老夫今夜便让尔等看看什么是王道!”

说罢,看也不看两侧吃了暗亏的随从,如何反应过来,各自围住一名僧人,反手一掌,将身后之敌击退。这才缓缓转身,看了看手掌上瞬间熄灭的火焰,对着先前与自己竞拍龙舍利的那名中年男子,“神宫神火官!老夫早就听闻神宫有五名神官,以木火土金水五行命名。也罢,老夫今夜便让你们神宫中人,见识一下真正的五行之术!”

说罢,屠四海手一扬,一支玉笔浮现在半空。只见这玉笔,一经出现,方圆数里的水气,便以玉笔为中心,急速聚集。随后,玉笔轻轻朝着前方一点,滴下一滴水滴。那水滴,势若流星,瞬间便到了方才从后偷袭的中年男子跟前。

这被叫破身份中年男子,双目紧缩,只觉周围四面八方的水气忽然浓烈了百倍,尽数追随着屠四海玉笔滴下的那滴水珠,呼啸着,犹如惊涛骇浪一般,朝着自己扑来,急忙一边用双掌打出道道火焰。眨眼间,也是化出两条火龙,朝着屠四海而去。

水火不相容,只见两条火龙还没飞到两人中间位置,便化为虚无。显然是屠四海技高一筹。

这中年男子,偷袭不成,又一击不中,也不鏖战,便直接掉头,飞去。屠四海,哪里能放过,龙舍利还在其身上呢?

但见屠四海,轻轻吟了一句,“天地有正气”,浑身气势一变,居然以一身正气,将周围水气化作一条水龙,朝这名男子飞去。

那神宫神官,急速后退。屠四海站在那里,周围水气弥漫,犹如一尊杀神,站在汹涌海面。却忽然,海面上一个浪花,忽然化作一把透明的匕首,悄悄朝着屠四海的后背飞去。

就在这时,那一直飞退的神宫神官,似乎忍无可忍,大喝一声,竟然不要命一般,催动精血,浑身如一个火人,朝着屠四海冲过来。

屠四海,大笑,“你要死,老夫自然会成全你!”周围四面八方的水气化作剑雨。

悟虚和敖青远远的看到,那万千剑雨,飞到那火人近处,却全都哗啦啦的滴在了地上,唯有一把水做的匕首飞到那伙人面前,却是稳稳地停在那里,随后,化作一名女子,一束紧身白衣,长发披肩,默默垂首而立。

而对面的屠四海,静静地站在那里,片刻之后,缓缓倒下。

待蝮蛇岭一带水雾淡去,那随着神宫而来的两名僧人,又飞到了那名女子和那面神官两侧。

显然,奈良神宫一方大获全胜,屠四海一方,全军覆没。就连屠四海本人,也遭了暗算。

“不错不错。先是神火官现身,引得对方轻敌之下,御水对敌;神水官却身于水气之中。最后借着对方全力驱使水气之时,阴柔借势,无声无息地偷袭对方!一招毙命。不错不错!”敖青旁若无人地点评,虽然站得远,却是让奈良神宫之人听得一清二楚。

悟虚望着那缓缓倒地的屠四海,不由回想起当初在大都月疏阁,屠四海、龙潜与郭敏、王保保一行,因着自己法界暗藏赵彤,与自己和玄机子斗法的情景;随后又想到大都元庭皇宫中,屠四海为了帮着龙潜盗取龙气,和自己和多吉、卓达的一番恶战。心中不由感叹,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那边,听到敖青的声音,奈良神宫的一男一女神官,还有两名老和尚,都警戒地望了过来。

偏偏,敖青还很拉轰地迎面飞了过去。悟虚想着屠四海的那些事,也飞了过去,要看看这东瀛扶桑本土英雄豪杰,是何风采。

许是因为悟虚二人,气息看上去非常危险,那名长发掩面的女子,忽然又消失不见。

敖青冷哼一声,“班门弄斧!”也不见有什么动作,那名女子复又出现在原地,弓着身子,浑身颤抖,仿佛随时要拼死暴起伤人。

在敖青这位龙族真人修士面前玩水系功法的暗杀,悟虚摇摇头,对着敖青说道,“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话音刚落,便见那名女子抬起头,惊疑不定地望着敖青。

反倒是那其边上那名僧人,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居然突然暴起,朝着悟虚袭来。一支佛手,结莲花印。

悟虚识得,但是想起方才屠四海一不小心,被暗中袭杀,便稳妥地手结不动明王根本印,口诵六字大明咒。便见佛手消失不见,那僧人一个踉跄,站立不稳。

这时候,忽然一双手地抱住了悟虚的左脚!

悟虚心中一惊,急忙低头下看,屠四海死死地抱着自己的左脚,两眼直勾勾地望着自己!

“屠四海,你还没死!?”悟虚大叫道,生平第一次碰到“诈尸”。

“你是悟虚大师?”

“我?是又如何?”

“带我回去!”屠四海,双手紧紧抱着悟虚的脚,面无血色,一字一句地说道。

对面神宫之人,见此,相视一眼,缓缓退去。

敖青饶有兴趣地看着悟虚和地上将死未死的屠四海,却是懒得理会其他。

悟虚神识探询了一下,“小僧也救不了你。你如今只是一股执念而已。”

“带我回去。屠某死也要死在中原,不要死在东瀛。”

悟虚见屠四海如此执着,终于放下过往恩怨,问道,“屠前辈,家乡在哪里?小僧定当带你落叶归根。”

屠四海嘴角动了动,似乎笑了笑,却是令人毛骨悚然。

“郭大小姐知道的,悟虚大师一问便知。”屠四海最后拼尽全力,以神识传音此句之后,便再无一丝动静。

郭大小姐?!

悟虚静静地看着屠四海头朝西面的尸体。

你难道不知道,我与郭敏早就已经不可能?

你这个老不死的,临死之前,还要耍这些心机!

难道,难道一心修佛,心存慈悲的小僧,不会带你回去么?!

悟虚第一次将尸体摄入法界,站在岛国之上的荒山野岭,无边水气夜色之中,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正所谓龙指扫去眉头皱,马车载动故人愁。

向使当初崖山死,风波浪里亦回头。

第一百九十六章 入海虹

对于东海妖盟,悟虚是比较反感的,不光光是因为郭敏和赵浩然的关系,更是因为东极岛的一些行事。

就拿派屠四海和龙潜上元都皇宫盗取龙气一事,悟虚就不赞同,因为龙潜乃是妖族,人族皇朝的龙气,落入妖族之人手里,而且还勾结东瀛扶桑岛国。这是无论如何说不过去。至于其他的一些事,比如对自己的暗中算计,对普陀岛宝陀寺僧众的暗中囚禁企图找到妖族化形的捷径,等等。无一不让悟虚难以生起一丝好感。

所以,尽管今夜,悟虚与敖青早就远远地看着,屠四海一行和神宫之人斗法,也是袖手旁观;虽然那精通水系功法神宫女子,一直暗中隐藏,杀人于无形,悟虚恐怕想要出手也来不及,但屠四海倒地之后,悟虚也没有飞快地前去救助察看。

只不过,屠四海居然临死之前,从六字大明咒认出了自己,然后朝西望着故土死去;所谓独在异乡为异客,悟虚一时感慨,终究还是默默应诺。

当然这不代表悟虚赞同屠四海和龙潜等人在东瀛扶桑的所作所为,更不意味着要为其讨一个所谓的公道。

谁知,旁边敖青,忽然手臂微微抖动,两眼如两个大灯笼一般,将蝮蛇岭照得一片光明。如此激动,或者说是愤怒?

悟虚看了看,敖青。便见,敖青深深吸了一口气,朝着自己微微一拱手,开口问道,“不知道悟虚大师是否知道这东极岛?”

几时,东极岛和东海龙宫结怨?看样子还颇深。悟虚一时之间,也不好细问,沉吟片刻,便将自己知道的东极岛的情况,讲了一遍。

敖青,想不到东极岛便是东海之上势力庞大的东海妖盟,三位岛主都是真灵大修士,而且眼下都率着手下,上了庐山浩然峰,脸色阴晴不定;低头又想了一下,又神色慎重地问道,“敖青记得那日在九太子府上,悟虚大师曾经说起过,当初是被东海妖盟四处通缉追杀,躲到桃花岛一处山洞,误打误撞,出现在三太子府上?”

悟虚点点头,便见敖青面色一沉,再不多言,似乎隐隐有所确定。悟虚心中一动,随即问道,“莫非和三太子失踪有关?”

敖青神色黯淡的点点头,一言不发,闭目站在那里,似乎在以秘法与龙宫传讯。

趁着这空档,悟虚神识进入法界。法界之中,第一次存放尸身,悟虚也不知道行不行,或者会不会产生什么异变,还是小心察看一番。

屠四海,一身修为不在自己之下。居然被那修为还要弱上一筹的神宫男女,设计暗算,一招毙命!悟虚一边分出神识,进入屠四海尸身中,一边不由回想起方才打斗的情景。现在看来,神宫那一男一女,明显是蓄谋已久。那中年男子使用火系功法,引得屠四海以血煞怨气,聚拢方圆水气,不但是水克火,而且水阴助煞,若是正常情况下的一对一,那中年男子必定落败身死。可惜那名年轻女子,似乎精通水系功法,趁着屠四海聚拢水气之时,水遁潜入至附近,又在其引动水气,向着那中年男子全力一击之时,顺势,不声不响地从其身后暴起。

一把至阴至柔至寒的水刀,从屠四海后心穿过,不但绞碎了心脉,而且同时阴寒之力,更是如万千毒匕首,趁着其神识刹那间的冰冻,将之几乎完全斩灭。若不是屠四海已经是半脚踏入真人层级之人,又若是那少女修为再高一两个境界,自己赶过去的时候,只怕屠四海尸骨无存,神识湮灭。

屠四海的神识,还有一些细微碎片,还附着在其体内。哎,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回到大陆?悟虚怕其神识碎片留在法界,日久生乱,便端坐在法界,口诵《地藏菩萨本愿经》,将其残存的神识碎片,悉数灭度。却发觉灭度过程中,自己的神识竟然壮大了几分,似乎屠四海的残存神识,转化为自己的了!

悟虚大惊!看了看,自己法界中的神识之体,的确是凝实和大了一点点,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悟虚神识观照之下,却是绝对没有错的。

将别人神识,炼化,壮大己身,这不是魔道功法么!悟虚望着法界中屠四海那句冷冰冰僵硬的尸身,又环顾了四周空荡荡的法界,竟然有点到了阴曹地府的那种阴森恐怖的感觉。

好在这种感觉,在自己诵持一遍金刚经之后,便随即消失。悟虚停下诵经之后,这种感觉也再未出现。

悟虚在法界端坐,沉思了片刻。忽然,明白,这定然是自己寂灭法界,然后不再观想满天神佛,只是观照己身的缘故。先观想诸佛,再观照己身,以己为佛,由佛及己。那么自己以佛门功法灭度屠四海的神识,其神识在法界,自然而然便化作纯粹的养料一般,被自己神识所吸纳。

若是自己依然如以前观想诸天神佛,那么如果自己是超度其完整神识,则其神识,冥冥感应之下,会往生佛国,如果自己是灭度其残存神识碎片,则其神识化为不可见不可知的原始之物,被自己所观想所请持的佛尊菩萨所接引吸纳去。

观照己身,以己为佛,由佛及己,这其间,艰险重重,魔障多多。自己方才的那种阴森恐怖的感觉,想必便是心魔侵扰。若有人,神识泯灭,快要消散,灭度之后,便犹如人世间落红化春泥一般,自己当然可以受用;只要自己不滥杀,不乱杀,不以壮大己身神识为目的而去杀人炼神,自己便是没有堕入魔道。所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说得便是如此这般的道理。生死轮回,枯荣交替,说得也是这些道理。。

想到此处,悟虚不由长诵了一声,“南无本师释迦摩尼佛。”随即,在法界中,举起白骨剑,舞了一朵剑法,然后将其插在屠四海尸身边。

待悟虚退出法界,便见敖青惊讶的望着自己,“想不到大师一夜顿悟,竟然气息隐隐一变,似乎换了一个人似的。”

悟虚淡淡一笑,微微合掌顿首,却是无言。

“可惜,昨夜荷花苑那番场景,大师却是没有看到。嘿嘿。”敖青背着双手,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悟虚这才注意到,敖青身上隐隐传来一股酒味,便笑问道,“哦,昨夜敖道友去了翠香居荷花苑?”

敖青答道,“正是,我与龙宫传讯之后,见大师在树下珈跌入定,便留下侍从为大师护法。敖某却是惦记着大师在荷花苑订下的美酒佳肴,便回了翠香居一趟。”随后,便把自己回去之后发生的趣事说了一遍。

敖青回去之后,那一干修士早已在荷花苑等待多时,敖青便以秋野纯一郎前辈的身份,领着那一干修士大吃大喝。待到结账之时,那一干修士见悟虚还没露面,便要把帐赖在敖青,却谁知,敖青气势外放,拿出前辈高人的架子和风范,径直走出了翠香居。那些人,却被堵在里面,一个个咬牙切齿,将秋野纯一郎骂了个祖宗十八代。

这些龙族中人,想必是在海里面憋久了吧。真人修士了,还这般调戏人间。看来那鬼龙被暗算围攻致死,也不是没有因果的。看来,这秋野纯一郎的身份却是真的不能再随便用了。悟虚暗中摇头苦笑。

“敖某打算前往东极岛一趟,不知道悟悟虚大师有何去处?”却听敖青话锋一转,背负双手,朝西而立,两眼精光闪动,似乎已经超过丛林山岭,越过辽阔海面,望到了千里之外一般。

悟虚沉吟片刻,“实不相瞒,小僧此次远遁海外,却是想寻个清静点的地方,参悟佛法,早日晋升真人境界。”

敖青似乎也没有想邀请悟虚一同前往东极岛,听悟虚讲明实情,反倒爽快地说道,“如今庐山六峰开启,天门便要重开,大师早日晋升真人,也多几分自保和飞升的机会。说到修行,东海之中,倒是有几处密境,不但灵气充沛,而且更有历代前辈留下的心得体会,其中也不乏有晋升真人境界之时的意境感悟。大师若是想在海外晋升真人,东海龙宫倒是一个绝好的去处。”

悟虚闻言,差点一拍脑袋,自己怎么把东海龙宫结界忘了!想当初,那碧游宫宫主沧澜先生也曾对自己说过,“你要是在人世间,修炼到真灵层级的几率若是十分之一,那么在龙宫结界,你的几率便是十之四五。”

此刻听着敖青之言,悟虚便笑道,“小僧倒确确实实把东海龙宫给忘了。”

敖青,听悟虚如此言语,便也不再客套,取出一颗龙珠,交于悟虚,“大师持此龙珠,循着感应,便可在正南方向出海三百里,一处小岛上找到一处入口。待进了结界,大师直接前往龙宫,找九太子便是。”

悟虚也不客套,伸手接过龙珠,沉吟片刻,说道,“东极岛乃是东海妖盟大本营,那三位真灵大修士常年于岛上修行。此刻虽然,那三人带着高手,上了庐山浩然峰,但是定然留下了不少手段。敖道友此去,怕是要小心为上,有些地方不可轻入。”

敖青神情凝重,嘴上却是不慌不忙地答道,“多谢大师指点,敖某自是省得。如今,陛下临走之前,撤去了七星锁月镇海阵,大师当初进入东海的那个桃花岛雪莲洞通道,也处于稳固状态。若是有什么情况,龙宫自会派人接应。”

桃花岛,离那东极岛,不过区区几十海里。悟虚闻言,便放下心来,对着敖青一合掌,“敖道友此番指点,小僧铭记在心。今日就此别过。”

敖青一拱手,“惟愿他日,庐山再见之时,大师已经晋升真人。”

悟虚低宣了一声佛号,变回了本来小沙弥面目,随后转身,手持龙珠,飘然而去。

敖青望着悟虚消失得身影,嘴唇微微一动,似乎想要有所嘱托,却终究是没有出声。随后,也带着身边的侍从,朝着东极岛疾射飞去。

长崎正南方的一片海域,如今罕有人至,据说是有水妖出没,好几支船队,贪念此处鱼肥虾美,远赴而来,却是无一回转靠岸。此时的东瀛扶桑,内乱不止,各地大名聚集武士,各自为政,只知道抢地盘,此等事情,却是别人管的。只可惜了,这天蓝蓝海蓝蓝,白云飘鱼儿跳。

这一日凌晨,天空欲白之时,却是有一道朦胧的雾气,从陆地岸边,飘飘荡荡几百里,来到这片海域的深处;待到旭日东升,海面泛红,那道雾气却停在了一处小小的孤岛上空,一名白衣女子从天而降,随后又消失不见。像极了渔家传闻中的水妖。

又过了一两个时辰,一名白色僧衣的小沙弥,手中托着一颗闪闪发光的珠子,贴着海面,竟然也飞到了那小岛附近,光光的脑袋,盯着太阳的一抹红光,左右打量了一番,便也上了小岛。

这座小岛,方圆不过三五公里,上面怪石嶙峋,长着的花花草草,迥异于陆地,倒是和海中的某些水藻有些相似,似乎刚刚从海里面冒出来一般。

那小沙弥,面带微笑,熟门熟路,不一会儿,便走到了小岛中心地带的一个小湖泊边,二话不说,直接跳了进去。

只见湖水急速分开,纷纷让道,小沙弥托着宝贝,一会儿功夫便接近了湖底。

却忽然,那小沙弥从下面传来一声轻呼,急速地倒飞回湖面。下方,那先来的那名白衣女子,手持一把七彩匕首,追了上来。

那小沙弥跳到湖边,惊疑地打量着这名白衣女子,同时嘴上说道,“这位姑娘,小僧不是有意的。”

那名白衣女子,见这小沙弥居然还敢盯着自己看个不停,心中又气又怒,正要飞过去将这个偷看自己刺身**运功疗伤的花和尚,杀得灰飞烟灭,却忽然觉得体内刚刚梳理好的灵力又隐隐有紊乱的迹象,便狠狠的看了小沙弥一眼,随后又飞入湖底。

这小沙弥,正是悟虚。方才悟虚手持龙珠,来到小岛,感应到东海龙宫入口便在岛中小湖湖底。谁知道飞到下面之时,却看到先前在蝮蛇岭,暗杀屠四海的那名神宫女子,正*着身体,恰恰好坐在那入口之处。看情形,似乎在运功疗伤。

悟虚心中了然,她昨夜化作一把至阴至柔至寒的水刀,偷袭屠四海,想必受到屠四海临死反噬,自己也受了伤,是也不知道怎么寻到了这个地方,运功疗伤。

想了想,自己没必要多沾染因果,且等上几日。悟虚便盘腿坐在湖边,静静幽守内观,在法界中面对屠四海的尸身,稳固心境,以防那昨夜灭度其残存神识之时出现的魔障再现。

那白衣女子,回到湖底之后,静坐了半个时辰,见悟虚坐在湖边,没有再越雷池一步,也缓缓舒了口气。昨夜偷袭那屠四海,受了反噬,却不想撤离中途,同属神宫的神火官德川高野,居然趁机发难,想要暗算禁锢自己这个神水官。自己一个不察,差一点就被禁锢,拼着重伤,逃到深海之中,却无意中发现此处湖底灵气充沛,更有一丝莫名的气息,使得湖水颇具灵性,对于修炼水系功法的自己,颇有滋润之效,便遁入下来,褪去衣衫,运功疗伤。谁知,没多久,便有一个小沙弥闯了下来。还好,不是那德川高野派来的人。还好,这个小沙弥,似乎并无恶意。。

第三天清晨,犹如老僧入定般的悟虚,睁开双眼,只见湖面哗哗啦啦的一阵翻滚,随即那名白衣女子飞了出来,望着自己,沉默片刻之后,说道,“此处是我先发现的,你速速离去。”

悟虚一听,微微一笑,“可否借小僧用一个时辰?”

那名白衣女子,摇摇头,“不行。”随后又说道,“给你用一个时辰,你把那颗龙珠给我。”

悟虚睁大了眼睛,忽然气极而笑,摇摇头,“有本事自己来拿!”

那白衣女子二话不说,身影消失不见,湖面上出现一道彩虹,朝着悟虚飘来。却是借着太阳光的照射,施展水系功法,隐身于七彩虹光之中,要将悟虚袭杀。

悟虚祭出龙珠,手中暗结了一个布施印,将周围数里水气,抽取一空,顿时七彩虹光消失。

那名白衣女子脸色阴沉地站在那里,望着湖边悟虚刚才端坐的地方,却是空空如也。忽然,她脸色一变,急速下坠。。

没过多久,一道速度极快的水柱,从湖底升起,直冲到湖面百余米高的位置,方才缓缓散落,犹如一个大大的喷泉。

这大大的喷泉在阳光下,显出赤橙黄绿青蓝紫等色彩。煞是壮观好看,只是小岛上无人欣赏。悟虚与那白衣女子都已消失不见。

正所谓法界灭度如落红,白骨舞剑喻枯荣。

手持龙珠再入海,倩谁小岛观彩虹。

第一百九十七章 星海境

人世间凡俗之人,提到东海龙宫,往往指的是龙王居住的宫殿。但其实东海龙宫,有时候也用来指代东海龙族世界。

这一日,东海龙宫,一处巍峨苍茫的山脉中,有一处四面环山的温泉,方圆十余亩,算是极小的了。却突然先后有一男一女,从温泉飞了出来。

男的,自然是悟虚;那女的,自然是神宫所谓的神水官,也就是先前在小岛上要袭杀悟虚的白衣女子。

此白衣女子,当时一击不中,被*出虹光,随即察觉下方的湖底涌起一股*人的灵气,同时一股巨大的拉扯之力传来。想到先前在湖底发现的异相,以为有什么前人遗迹洞府开启,便毫不犹豫地顺着那股巨大的拉扯之力,飞了下去。

悟虚却是不能*控结界之力,待到了东海龙宫,飞出温泉,便发现这难缠的白衣女子,竟然真的跟着进来了。

“进来容易,到时候看你怎么出去!”悟虚想及此,懒得与之纠缠,一边往高处飞,一边打量这四周,发现居然是自己上次遇见九太子敖枫的地方。稍作回忆,悟虚便向着敖枫的府邸飞去。

那白衣女子,因为方才被悟虚一招破去隐遁袭杀,心存忌惮,稍一犹豫,便失了悟虚的气息,只好随便选了一出方位,自行飞走。

悟虚来到敖枫的府邸,等了片刻,便有接到命令的侍卫,带着悟虚上了七彩龙舟,朝着龙宫而去。

待到龙舟停下,悟虚进了龙宫,与如今正在龙宫主持大局的敖枫寒暄了几句,便直接说明了来意。敖枫经过化龙潭的生死危机,又受龙王之命入驻龙宫主持大局,日益沉稳大气,略一思索,觉得早有交情的悟虚值得拉拢,便爽快地将东海龙宫几处修行密境一一详细介绍,任由悟虚选择。

东海龙宫中,存有晋升真人境界的密境,有五处。海枯寺一处,碧游宫一处,龙宫有三处。碧游宫那处,可以不予考虑,进入的修士,基本上全都是道门中人。海枯寺那处,进入其中修行的,大半是佛门中人,从功法上来说,比较适合悟虚;但是若论底蕴,则非龙宫三处莫属。毕竟,龙宫这三处密境,可以说灵力最为浓郁,而且进入其中的龙族修士,千百年下来,其中不知道有多少修行感悟及意境累积留存。虽说功法上与佛门功法迥异,但修炼到真人左右,许多东西其实已经是殊途同归,尤其是晋升真人之时的感悟意境,却是大同小异。

如此比较衡量,倒是龙宫的三处密境隐隐是较好的选择。何况,自己与碧游宫、海枯寺,毫无交情。

这龙宫三处密境,一曰御海秘境,入口在龙宫左侧一处偏殿;一曰星海秘境,入口在龙宫右侧一处偏殿;一曰神龙密境,却是历代龙王和护法神龙闭关之处,这个自然也是要自动排除的。

悟虚拿定主意,便说道,“星海秘境,这个名字不错,小僧就选此处修行了。”

傲风点点头,笑道,“佛门之中,最重因果缘法,起心动念,也是有因有果,自有缘法。大师,觉得星海秘境不错,那便是冥冥中,于此处有缘了。”随即起身,一边引着悟虚朝着龙宫右侧走去,一边将星海密境里面的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大致介绍了一遍。

待走进一处偏殿,敖枫站在殿中,举起神龙令,口中发出一声声龙吟,便见神龙令飞出一条金龙,直向偏殿顶上的而去。随后,殿顶便垂下一片星海,仿佛天上整片星空掉进了海里。片刻之后,随着敖枫的龙语密咒,那片星海,中间显化出一条通道。

“悟虚大师,星海秘境之中,原本是为龙族修士修炼其他非本族术法而设立,是以接引有天上星辰之力,演化一方天地,倒是恰好适合悟虚大师。个中详情,大师进去之后,一见便知。”敖枫说罢,又从身上取下一块玉佩,“星海秘境,还有本族一些高手在修行,大师若是遇到有刁难之人,取出这块玉佩,自然无事。若是大师想要出来,朝此玉佩灌注灵力,便可回到龙宫。”

悟虚合掌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谢过敖枫,便飞入了那条通道。

似乎这星海密境,是一个小结界。悟虚刚刚飞入通道没多久,便感觉如早上从东海小岛进入龙宫结界一般,几乎是一个瞬移,便到了一处海面。

但见海面上云蒸雾腾,犹如一锅煮开了水。微微一个呼吸,居然差点“醉了”。。这海面上冒出来的,不是什么水气,而全都是灵气啊。也不知道龙族在此用了什么宝物,摆下什么大阵,方才做到的。再抬头,头顶上则是如人世间的天空一般,此刻居然还有一个和外界一模一样的太阳,散发出温暖的光芒。那光芒落在悟虚身上,竟然直接钻了进去,一股暖流,随即也流遍全身,应该是星海秘境接引下的精粹太阳之力。

悟虚飞到半空中,仔细感应了一下。不禁感慨,古人云神仙餐风饮露,诚不虚也。

悟虚记着敖枫方才的介绍,这里面每一座小岛,便是一处修行之所;若是有人入驻,则小岛之上的禁制便会开启,其上空也会有入驻之人的名号显示。悟虚向着四周各自一眼望去,入目的尽百数小岛,皆是有人入驻占去。

无法,悟虚只得随意选择了一下,朝着东方,笔直飞去。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悟虚这才找到一处无主小岛,降落下去,首先启动岛上洞府的禁制,然后方才仔细打量起周围来。

过了一会儿,悟虚不禁微微失望。这岛上,花草迷人,有湖有山,却偏偏没有丝毫真人气息,更别指望有修士晋升真人之时的体悟意境。

悟虚找了一会儿,竟然发现这个小岛,似乎好久都没有人来此修行了,只得飞起,重新寻找。

如是者三,方才遇到一处四四方方的。但见此岛,外面绿色雾霭,层层叠叠,随风流转,却又凝而不散,上空一朵七彩祥云,成华盖状,中间鹤舞鹰翔。

悟虚再唯一感应,便喜出望外,朝着下方落去。

忽然,一道身影,快若闪电,竟然抢先一步,飞了进去。待悟虚紧紧追上那人之时,却见那人站在那里,双手正对着一处喷泉龙首,打出一道道法诀,居然启动了禁制!

自己明明先飞到这个小岛,谁知却被此人从背后捷足先登。悟虚心中微微不悦,看了看此人三尺外那浓烈而特有的龙族气息,却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此处乃是龙族修行密境,何况说到底,此人也没有违规。

悟虚默默转身退去,要另觅他处。却不想此刻禁制启动,自己竟然闯不出去!再回到岛中,人已经不见了,作为岛中禁制枢纽的喷泉龙首也已隐去。

悟虚以狮子吼,呼唤了那人几声,却是一点回应也没有,心中不由大怒。这岛中禁制,悟虚先前察看其他小岛的时候,已经知道,启动之后,是可以将人掩住,但却不会隔绝传音。除非里面之人再布下隔音禁制,或者修行到甚深微妙处,神识方才不会听到外面的传音。

此刻此人刚刚进去,便是布下隔音禁制也没有这么快。显然是根本不想搭理自己。

悟虚又取出敖枫交给自己的玉佩,灵力注入,激起一片光华,却还是毫无动静!看来,要学点阵法之术啊。悟虚默默想着,暂时只得端坐在原先那喷泉龙首所在之处。

一处青石台上,一个年级与敖枫相仿的男子,端坐在那里,双目正透过禁制打量着悟虚。待见到悟虚手中的玉佩,不由脸色一变,“敖枫他居然将外人送本族密境修行!哼,四处拉拢人心,真的当我们这些兄弟们不存在?”

原来,此人名叫敖吉,乃是龙王四太子。老龙王,有九个子女,五子四女。老大老二老六老七皆是公主。自从三太子私自出宫,音信全无,身为四太子的敖吉便是最长的龙宫太子。谁知此次,龙王离开之时,却叫最小的九太子主持大局。敖吉这样桀骜不驯之人,虽然明面上不说什么,背地里哪个服气?

龙族修行密境,其实偶尔也有龙族之外的修士进入。但如今敖吉见悟虚乃是敖枫送进来的,心中却是勃然大怒,只不过表面上却不好直接出手。

“此次要修炼那鬼龙九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方才出来,且先让老九送进来的人晾在那里。等到自己出关,再收拾这家伙。”敖吉一脸奸笑,随即布下禁制,隔绝外界的传音之后,便缓缓地取出一枚黑黝黝的令牌,喷出一滴精血。。

小岛的禁制,已经开启,不但闯不出去,便是连音讯也难以传出,更莫说敖枫还在星海密境之外。

悟虚想了想,此刻先莫管秘境中的真人意境,且看看是否能凭借此处的充沛灵气,修为有所突破。悟虚心知,禁制开启,方才自己感应到的一丝真人气息和意境,已经不可寻,转了一圈,便打定主意,盘腿坐了下来。

小岛顿时安静了下来。

那敖吉在禁制中,全神贯注地望着前方上空。一条龙影,从那黑色令牌飞出,在空中似幻似真,两只龙爪上有黑云缭绕,随着身影的忽左忽右,忽然消失在极速变幻的黑云之中,随后便听得空中四处响起破空之声。敖吉顿时面露惊喜之色,嗷的一声,也化作本体,随着那条龙影,在空中飞舞,比划。

悟虚静静地坐在岛中一条小溪边,犹如老僧入定,周围灵气飞速涌来,将其包裹得好似一个蝉蛹一般。法界之中,悟虚神识之体以左膝托左手,掌心向上,右手同左手一般,重叠于左手之上,两拇指指端相拄,结大日如来法界定印,眼看着端坐之处的“实地”,缓缓扩大,便不由动心起念,回忆起自己在莲法峰花莲妙法宗的山门,大都天源延圣寺,开封相国寺,洛阳白马寺,普陀山宝陀寺,乃至应天栖霞寺、鸡鸣寺,这些自己曾经停驻、见闻的佛门寺院,一一回望观想。随后,法界虚空渐渐有庙宇楼台,若隐若现。

悟虚却是要借用星海密境的灵气,凝练神识之身的同时,试着显化构建一方寺院,作为自己日后的道场。

当然,要显化构建一方寺院却是极难的。莫看此刻,法界虚空有庙宇楼台隐现,却不过是征兆罢了。

果然,再过了片刻,法界虚空中的庙宇楼台消失不见,仅仅有一个蒲团出现在法界之中,悟虚面前。紧接着是一个木鱼和棒槌,出现在蒲团旁边。

悟虚看着这蒲团和木鱼棒槌,环顾灰蒙蒙的四周,这倒真是有点迷途荒野,苦行僧的模样。那恢宏庙宇,如此,自己一时半会,难以显现。眼下自己还是转而提升自身境界的好。

悟虚神识之体,起身走过去,做到那蒲团之上,拿起棒槌,敲了一下木鱼,一声轻响之后,悟虚发觉那些从外面涌入的灵气,速度似乎快上了几分。便又口诵佛号,敲打木鱼,果然不但外面的灵气尽快了进入的速度,周围的灵气更加疯狂地涌了过来。一瞬间,悟虚神识之体便觉得无比充实。

哦,想不到,这个木鱼还有这样的聚灵效果。算是一个惊喜。悟虚看着眼前一片灵气海洋,心中微微激动。又不紧不慢地敲了几下,仔细感应,终是恍然大悟。

木鱼之声,静心凝神。聚灵是表象,凝神乃是根本妙用所在。自己寂灭法界之后,观照己身,重造法界,开辟道场,等于此间主宰,万事万物,在机缘合适的情况下,无不随自己心意而显现。而自己因为身处龙族星海秘境,潜意识总是有吸纳如此充沛灵气的念头,是以,木鱼在被敲动之下,便为了凝己之神,引动灵气而至。

总而言之,此刻自己在法界,想着吸纳外界的灵气,则此虚空显化的木鱼,便聚集外界灵气,为自己凝炼神识之体。是以,聚灵之用,是此木鱼显现于道场之时,随自己心意而有。

此之所谓,真空妙有!

悟虚,想不到此刻竟然实证此理,心中明不由一阵法喜。遂又自说道,“诵读佛经之时,之前第一句便是‘炉香乍热,法界蒙熏’,我之法界,我之道场,如何缺得了法香?”

一边敲着木鱼,一边观想起香炉来。灵气如哗啦啦的潮水。不一会儿,悟虚面前渐渐出现了一个三足铜色香炉。悟虚想了想,念诵了一声“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炉身之上,便多了一行小字,正是悟虚方才念诵之言。

悟虚又念了一句,“炉香乍热,法界蒙熏”。顿时,香炉中,便有淡淡异香升起。

。。

外面,方圆百里附近,几处,有身影腾起,尽皆向着悟虚所在之处飞来。全都是被灵气异常波动而惊起。

这些人飞近之后,看着小岛上空那敖吉的印记,面面相觑,齐声叹道,“想不到四太子,居然引得方圆百里的灵气如此聚集,也不知道修炼什么功法?”

有人摇摇头,“修炼功法,难以引起如此异相。”

“莫非,是要晋升真人了?”

此刻,不少人赶了过来,听得此语,纷纷激动起来。

晋升真人,这无论如何也是一件大事。老龙王和黑龙使上路上,几乎带走了大半真人修士,眼下这些人,最多都不过是凡尘七八层样子,对于晋升真人渴望无比,却又深知如登天之难。眼下,四太子敖吉便要晋升真人,大家亲眼目睹,当面观摩,比起体会那些前辈残留下来的意境,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顿时,星海秘境中几乎所有修士,都接到了传讯,赶了过来,围在敖吉和悟虚所在的小岛外。看着这四面八方的灵气,浩浩荡荡,如百川入海,朝着中间那“无底洞”涌去。

此刻那敖吉也早已被惊动,望着悟虚所在此处,面色阴晴不定。悟虚身影已经看不见,所坐之处,灵气已经是如汪洋大海一片。听到外面之人的议论,敖吉嗤之以鼻,要是晋升真人,难道便是如此动静?别人不知道,敖吉身为龙宫四太子,见多识广,如何不知?传闻晋升真人之际,有天雷之劫,方圆千里,灵气为之一空,这算什么!

“这小九送进来的小和尚,多半是如同自己一般,找个地方偷偷修炼什么厉害的功法。自己倒是不能让其逞心如意!”想到此处,敖枫一个狞笑,催动禁制,竟然将小岛之外的灵气隔绝。

外面众人,便看到原先奔流不息的灵气,忽然停了下来,随后以小岛为中心,四散开去。不由大惊,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四太子在里面出了什么状况。随后,又听到敖吉在岛中传音,言道无事,命众人散去,似乎是在修炼一门功法,不欲旁人打扰。

众人议论了几句,便要各自散去。忽然,从小岛上传来一阵淡淡的香气。

“檀香?!”

“海枯寺那帮秃驴的味道!”

“四太子,不会在修炼佛门功法吧?”

“修炼佛门功法,那可是要戒酒劫色的,四太子。。”

“前些日子,我还听说四太子。。”

敖吉听着外面众人低声议论,气得不行,正要发怒。却见岛外众人,同时停止了说话,脸色渐渐呆滞起来,随后一个个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入水。急忙一声龙吟,那些人方才如梦初醒,露出一丝后怕神色。正要说话训斥,却忽然觉得一阵昏沉和虚弱,随后软绵绵地躺在了青石台上。

悟虚法界修行,忽然发觉灵气急速减少,随即又听到一声龙吟,心中一惊,难道是自己重造法界消耗的灵气太大,使得周围灵气枯竭?阿弥陀佛,莫要引起星海秘境起了什么不好的变化才好,不然不好向敖枫交代。急忙神识从法界退出,朝着四周一望。

岛外许多龙族修士,正又惊又喜的站在那里,朝着岛内张望。

法界炉香,提神醒脑,除秽去恶。有缘者更可以受佛法加持,得戒香定香解脱香。。看来自己方才观想显化炉香,便无意中与这些龙族修士结了善缘。

悟虚正心中欢喜,忽然听到一声暴喝,“装神弄鬼!纳命来!”回头,一条蛟龙,双目血红,双爪如飞,朝着自己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正是警醒之后的敖吉,发现藏有鬼龙九爪的黑色令牌,化作了焦炭一块,无论如何,再无龙影飞出。愤怒异常,打开了岛中禁制,现身出来,要将悟虚毙命于爪下。

岛外众人这时候,便看到敖吉化为本体,疯狂地朝着一名小沙弥奔去。随后又见那名小沙弥,避开敖吉的攻击,右手高高举起,一块玉佩发出强烈的光芒,隐约之间,一条龙影从其掌心飞出,挡在了敖吉面前。

正所谓星海秘境灵气浓,法界道场观想重。

蒲图木鱼真空有,炉香乍热熏蛟龙。

第一百九十八章 勤拂拭

“敖吉,你要做什么?!”只见从玉佩中飞出的龙影,昂首怒喝。正是九太子敖枫的声音。

敖吉没想到悟虚第一时间激发了玉佩,敖枫居然在里面留了一道分身,当着众人的面,心知动不了手,也不答话,嗷的一声长吟,扭身朝着星海秘境的出口飞去。

敖枫的分身,环顾四周,双爪微微晃动,带起点点金光,无声地震慑了众人之后,朝着悟虚一颔首,随即飞回玉佩之中。

那些围观的龙族修士,顿时朝着四周飞散而去;有一些,似乎和九太子交好的,朝着合掌致意的悟虚,微微点头示意,也各自面色凝重地退去。

看来,这龙族内部以各太子为首的内部争斗,也很激烈啊。悟虚一念及此,随即将此念头抛开。此刻自己要全力冲击真人境界,不可让外物分了心,若有事物,若有念头,须得如镜应物,念生即转。正是要做到,当年神秀大和尚偈言所说那般,“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当年禅宗五祖弘忍,传衣钵时,要众弟子将修佛心得勤作偈言一首,以为评判。熟读经典的上座和尚神秀,即在墙上写下了上面那首著名的偈。而当时正在伙房里干活的慧能,随口便说偈言,“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众人皆叫好,五祖也遂后将衣钵传给了慧能,是为禅宗六祖。后世之人每每参禅论佛之时,往往喜欢将慧能这首著名的偈言提起,同时又多半要把神秀的那首偈言拿出来做对比,强调空,赞美慧能偈言超凡脱俗的意境;而神秀这首偈言,却隐隐然作为了反面教材,觉得上不了台面,一说出来就觉得俗。

这真是世人好高骛远,一味玩弄文字游戏,陷入了文字障、知见障。禅宗讲求顿悟,从这个角度而言,本来无一物,当然是极好的;可世人有几人有六祖慧能之慧根,能够听到一句“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便大彻大悟?恐怕绝大多数,修行之中,还得“时时勤拂拭”吧?何况,究其根本,这其实是两种法门而已。“时时勤拂拭”到后面,也可能觉得“本来无一物”;“本来无一物”到了某个阶段,又少不得要“时时勤拂拭”。

这段禅宗公案,在心头如电光泡影,悟虚走了几步,便是摇摇头,微微一笑,朝着那喷泉龙首,伸出右手手掌,轻轻地按了下去。那龙首随即化为虚影,小岛上空七彩祥云,轻轻一颤,中间隐隐有两个淡淡的金色大字显现——悟虚!

悟虚开启小岛禁制之后,随即看到驻足前方半空之中,有一方青石台,在云霭之中,露出半尺高,五米长宽。青石上,有微微凸起的龙纹,环环相扣,隐隐有道道龙息流动。青石台后面的又有一道石门,边缘上挂着老藤青苔,那老藤随着岁月增长,吸收了大量灵气,竟然有酒杯粗细,肆意盘绕在洞口,远远看上去,像一个蜘蛛网似的。

悟虚飞上青石台,盘腿而坐,神识入法界,静静感应。一炷香之后,青石台上那些龙纹泛起淡光,渐渐升到台上一米空中,有高有低,随即光点变得有明有暗,层次分明起来,立体感极强,给人以现代抽象画的感觉。但在神识感应之下,悟虚在法界,却隐约看到了一副变幻的画面。

画面中,一个龙族修士,龙首人身,在青石台上打坐修炼。也许是历时久远,画面有点模糊,感觉上就好像,此人在湖底深幽之处一般。

但见其,缓缓睁开双眼,微微扫视左右,随轻轻吐出一团青光。那团青光似乎太过浓郁,一经出现,整个画面,便有几个呼吸之间,全都是一片青色。随后,那片青色似乎大部分,又被那青色光团吸入进去,其余一小部分,被紧紧吸附在那青色光团周围,飘来荡去,如长须,如厉爪,占据了画面的四分之三。而那龙族修士在画面中,站在青色光团之后的远处,身影在最前方那些不断变化的青色所遮掩阻碍下,显得更加模糊不定。

一个时辰过后,坐在青石台上的悟虚,缓缓睁开双眼,微微露出失望的眼神。这青石台上的龙纹里面,藏有一门功法,名曰神龙戏珠阴阳诀。可不要但从名字看,觉得俗气得很,那样又陷入了文字障、知见障。所谓神龙戏珠,神指的是神识,龙则是指的本体肉身,功法施展之时,神识一分为二,一部分附着在龙族内丹龙珠之上,驱动着龙珠出体,显现诸般妙用,主攻敌人神识,当然也可以伤人肉身,一部分留在肉身,在龙珠的掩护配合之下,伺机对敌。

对于龙族来说,内丹和神识一样,一般不轻易暴露出来,凭着肉身的强悍和灵力的充沛,便可击败同阶对手;而此功法,却是主动而直接地将内丹祭出,神识也附着在其上,凭着龙语密咒,与肉身配合,以双分身的凌厉击杀之术。厉害是厉害,威力巨大,但却有点不留余地,孤注一掷的感觉,创造此功法者于此似乎心知肚明,所以在神龙戏珠后面加了阴阳诀(绝)三个字。

悟虚稍作揣摩,这功法,龙族修士用来临死绝处奋起一搏,倒是不错,可以抱着学习的态度,借鉴一二。虽然修炼此功法,要求神识强大。但又有一样,修炼此功法,须得将内丹龙珠时时祭出体外,受诸天星力淬炼,如此方可最大限度保证随时随地可以施展此功法,同时发挥最大威力。如不然,你娇嫩无比的内丹刚吐出来,被人家用宝剑这么一砍,岂不是立刻变作两瓣?除非,你已经是真灵境界,内丹变得如同法器一般,坚硬无比。

对于人类修士来说,此功法基本上没有什么意义。真灵以上,用不着,或者说形同鸡肋。人类真人修士而言,那么便要寻找一样好的法器,代替内丹,可法器毕竟是外物,难以具有内丹、神识、肉身,三者之间玄奥的联系,诸般配合起来的妙用。除非此法器,乃是所谓的本命法器。不过,若有了本命法器,人类修士自然用神识*控本命法器对敌,根本无须也不应再横生枝节,另外分出神识,*控一件契合度一般般的法器,搞不好还会添乱。

悟虚想了一会儿,便起身,朝着青石台后面的那个山洞走去。分开老藤,进去之后,悟虚脸上失望之色,更是明显。里面空空如也,神识仔细感应,莫说晋升真人时候的感悟,便是功法也没有。

悟虚打算绕着山洞转一圈,便离去,再寻他处。忽然法界中白骨剑,微微颤动。白骨剑,乃是白骨以寂灭之意炼制而成,对于鬼物阴物有很强的感应。

悟虚站在白骨剑颤动最明显的地方,看着布满青苔的石壁,暗道,“难道这龙族的星海秘境之中,还有鬼物不成?难道是龙族之人,在此练功走火入魔,成了如化龙潭那些鬼龙一般的存在?”

想到此处,悟虚合掌对着那面石壁,说道,“阿弥陀佛,小僧乃龙宫九太子敖枫之友,此番进入星海秘境,原是求一些缘法。前辈道友,无须猜疑多虑,若是不能离开此地,小僧或许还可以帮忙一试。”

等了片刻,法界中白骨剑依旧颤动,石壁处依旧无声无息。悟虚也不想多费功夫,转身离去。待要出洞口之时,一股阴风忽然从洞中飘来,悟虚再次转身,左手无名指、小指屈向掌中,食指弯曲附于中指背侧,拇指稍微弯曲,结了一个帝释天护法手印。

帝释天乃佛教重要护法神之一,乃四大天王及地居的天、龙、夜叉的统摄者,多镇护东方,密宗列其为十二天之一。

只听一个老者的声音响起,“这位大师,方才在洞外石台上观摩良久。不知那神龙戏珠阴阳诀,可还入得大师法眼?”

果然是有人,而且听其提到神龙戏珠阴阳诀,显然多半还是龙族之人。悟虚不慌不忙地答道,“小僧见过前辈道友,此功法煞费苦心,勇往直前,倒是为龙族之人贴身打造的。”

龙族之人,有内丹,而且内丹如同肉身一般,相对而言比较强悍。此种神识附在内丹之上,与肉身,形成类似于双分身的合击之术,不但适合龙族修士的体质神识,而且也符合龙族好战霸道刚烈的打斗之法。

那暗中隐藏的老者,听闻悟虚之语,沉默了片刻,复问道,“老夫敖澄海,还未请教大师名号,宗门何处?”

悟虚报上名号之后,微微一愣,报了一个法界寺的名字。随后说道,“敖前辈,何不现身一见?小僧对于鬼修,向无恶意。”

那自称敖澄海的老者,声音幽幽,宛如风中残烛,“老夫内丹便在大师方才站立的石壁之中。老夫我肉身失去多时,残魂寄托内丹之中,长期处于昏沉假死状态,失去意志多时,若不是大师身上的法器惊醒,只怕就此长眠,再过些日子便要彻底消散。”

老人断断续续地说着,悟虚却是听明白了。要不是自己法界中的白骨剑,生起感应,生起灭度之意,这老人寄于内丹中的残魂,受到强烈死亡威胁的刺激,怕是就此“睡了过去”。

这也是那敖澄海被悟虚白骨剑自带的灭度之意惊醒之时,没有感受到悟虚的杀意,不然也不会出声叫住悟虚。

寄予内丹之中?悟虚忽然回想起方才观摩那神龙戏珠阴阳诀之时,似乎画面到了最后,出现的一段口诀末尾,署名之人便是敖澄海三字。急忙问道,“前辈莫非便是创造神龙戏珠阴阳诀的那位前辈?”

“然也!”老者微带矜持,似乎颇为得意,然后又消沉地说道,“不过老夫当日却是因此功法,以至于肉身爆灭,残魂躲在内丹之中苟延残喘。”

悟虚沉思片刻,“小僧先前观摩那神龙戏珠阴阳诀,虽然内丹需要受诸天星力淬炼,有些凶险,但似乎还不至于引得肉身爆灭?”

“此事说来话长。”敖澄海一声长叹。

原来,敖澄海,当初入星海秘境,也是想要晋升真人境界。所谓由凡尘成真人,无论妖修还是人类修士,都是要打破识海壁垒,使得灵气能够经由肉身,进入识海,使得神识可以直接被灵气温养壮大,而不是像凡尘之境一样,灵气靠肉身凝结为灵力,再间接地支撑神识的运转。

当初,敖澄海,冲击真人境界之时,一颗内丹源源不断的输送出醇正的灵力,在神识的牵引下,小心翼翼地冲击识海壁垒。谁知龙族体质异常,这识海壁垒也是异常的坚固厚实。敖澄海到了后来,直接将内丹喷出体外,吸纳更加狂暴的诸天星力,企图以此击穿识海壁垒。便在这凶险过程中,悟性极高的敖澄海,创出了神龙戏珠阴阳诀。

敖澄海创出此功法之后,心中大喜,便暂时停下冲击真人境界,花了数月,最后在青石台上,完善了此功法,留在石台龙纹之中。也正是悟虚先前所观摩的。

待到敖澄海沾沾自喜,满怀信心地再次走进山洞闭关,最后也如愿以偿,几乎大功告成之际,内胆中的灵气却是带有了一丝星力的斑驳和狂躁,进入识海后,四处肆虐,识海之中好似刮起了十二级台风,又似乎倒进去一勺热油。千钧一发之际,敖澄海部分神识附着在内丹中,飞了出来;紧接着,肉身随着来不及飞出的那部分神识,自爆开来。

敖澄海,讲述这段情景,却是特别认真仔细,有时候,还结合前人晋升真人境界的感悟,穿插一些自己对自己的评论和总结。悟虚晓得,这都是评论和总结,对于即将冲击真人境界的自己来说,异常珍贵,有启发也有注意事项,可让自己接下来的闭关冲击,多了几分把握和安全。

这些东西,若不是师徒传承或者过命的交情,谁会同你讲?悟虚听罢,随即合掌致谢,“阿弥陀佛,照前辈所说,前辈如今是被困在了自己内丹之中,困在了此间小岛山洞中。小僧不才,修为低微,但却是可以将前辈带出去,转而重修鬼道。”便又将自己化龙潭所见,以及如今东海龙宫局势说与敖澄海听。

敖澄海那边,沉默了片刻,声音又才响起,“老夫先前说话太多,快要支撑不住,又要沉睡过去。眼下,老夫但求大师晋升真人之后,前来此处,将老夫带出星海秘境,送往东海枭龙山。”

枭龙山?敖青不就是枭龙山的么?难道这敖澄海与敖青是同一家族?悟虚当即出言相询,却再无任何回应,显然敖澄海支撑不住,又昏睡过去。

悟虚走到方才所面对的那石壁之前,仔细细看,发觉石壁之上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凸起,用手指轻轻抹去覆盖在上面的青苔,一个色彩斑斓的弧面出现在眼前,一手触之,冰冷同时又带有一丝丝温热,微微灵气渡去,便有是诸天星辉浮现。

悟虚将一切复原,合掌鞠躬,这才走出山洞,飞离小岛。

“现在带着敖澄海内丹去那枭龙山,还不知道要生出什么枝节,还是如其所说,自己先冲击真人境界再说吧。”悟虚,一边飞,寻找那些带有真人气息的无人,一边思虑着,最后,取出敖枫交给自己的玉佩,将方才的事情告知于敖枫分身。如此,便是自己到时候冲击真人失败,遇有不测,等到那敖枫进入星海秘境,也会从此玉佩知道敖澄海的存在。

受人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是以冲击真人境界的感悟和经验教训相告?

星海秘境不小,也不是特别大,悟虚飞了一天一夜,却已经是将秘境方圆一八千里,大小两百多座,悉数查遍,居然十之**都有人。有十余次,竟然还是如同遇到敖吉那般,被人从身后嗖的一声,抢先一步,占了去。更莫说带有真人气息的了。

怎么星海秘境一下子放进来这么多人,难道说庐山那边形势有变,老龙王在组建预备队?

悟虚有点闷闷不乐,却也不好发作,独自一人站在海面上,望着透过一层透明结界垂下万千光华的诸天星辰,默然无语。

这时候,两名龙族修士,上下皆是人身,身着玉袍,徐徐飞了过来,邀请悟虚前往附近二人落脚的小岛一叙。悟虚识得这二人,乃是先前敖吉飞走,敖枫分身震慑四方之后,对自己表达善意之人。稍作犹豫,便随着二人来到东南十里外的小岛上。

入岛中凉亭落座之后,悟虚与二人一阵寒暄,便问起了如今星海秘境的变化,那二人相视一眼,便答道,“我等原本便是为了此事,相邀大师上这罗珊岛一叙。先前在那青砚岛,四太子敖吉虽然被九太子挡了去,但却忌恨在心,便派了不少人重新进入星海秘境,将许多,尤其是有真人修士驻足的,悉皆占去。”

“原来如此!”悟虚喝了一口这罗珊岛上的清茶,点点头,便不再言语。

那二人,见悟虚似乎气到了极点,反而不动神色,便又说道,“我二人乃是九太子一系的,如今大师身为九太子的贵宾,却受到四太子那一干人的暗中刁难阻挠,正商量着要联系秘境中的好友,和他们好好斗一斗,给大师出口恶气。”

却见悟虚坐在石凳上,神色平静,闭目沉思,久久不语,好一会儿,方才开口说道,“阿弥陀佛,出家之人,与世无求,慈悲为怀,无谓动那些嗔念杀念。不知二位道友及好友之中,有谁据有真人修士待过的?若是有,小僧愿意重酬交换。”

龙族之人,大都是争勇好斗之人,一言不合往往拔刀相向。悟虚这样的态度,在那二人眼里,无异于太过软弱,毫无大师高手风范。却不知,悟虚一进星海秘境,为了冲击真人境界,便一直在调整心态,收敛心神,一直要“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修炼佛门功法,晋升境界之际,若是还心存诸多杂念,起了贪嗔杀念,怎么可能晋级成功?总是要一心向佛,一心正念,心中清明,不破戒,不沾无谓因果,虽四处行走,却处处在闭关,随待人接物,却时时在入定。如此诚心恭谦,如履薄冰,方有可能冲击真人境界成功。

古人遇有大事,或祭祀,或占卜,或受天子召见,都要斋戒沐浴,此中道理,亦是如此。

心诚,则灵。

不独于此,悟虚翻遍古今中外史载,能够成仙得道之人,或者受神佛护持者,没有一人不是心有正信正念,严于律己。就算传说中降龙罗汉济癫之流,虽然言行放荡,酒肉不忌,但终归是离不开一句“佛在心中坐”。

悟虚前世,每每看到一些网络,写到某某为了念头通达,所谓的杀伐决断,一剑挥下,尸山血海,又某某持剑向天,高声呐喊,“我命由我不由天,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都嗤之以鼻,只觉流毒甚深,只顾着让一些低龄小白看得酸爽,看得*迭起,实则误人不浅,三观尽毁。

若是肆意杀人,便念头通达,那便是入魔了,魔教中人虽然也可以飞升,但杀戮太多,魔障困扰之下,几率很小,而且去的是魔界,可算是永堕苦海。我命虽然由我不由天,但必然是由着因果,有着这样那样的限制和规律。若不然,你有了命,别人都没了命!

悟虚进入星海秘境,便非常小心,一直注意着起正念、不动心、尊因果。先前被敖吉困在青砚岛,自己姑且打坐参悟佛法,是如此;敖吉飞出来,痛下杀手,自己也是躲开,祭出敖枫交于自己的玉佩,是如此;遇到鬼修,出声询问无应答,自行离去,也是如此;敖澄海虽然有所求,但拼着神识重创告知自己冲击真人境界的经验和体悟,自己感激不尽,主动允诺要助其脱离困境,也是如此;及至如此罗珊岛这二人,要找人与九太子那边大干一场,为自己出口恶气,自己出言相阻拦,也是如此。

某种角度上来讲,以上种种,何尝不是自己修行之中,晋升真人境界之前,所面对的种种考验和魔障呢?做人难,难做人;修道难,难修道。

而自己在敖吉激发禁制,封住之时,自己就地而坐,一念清静,在法界领略了真空妙有的法喜,显化了蒲团木鱼香炉,且有种种不可思议妙用;在洞中,发觉法界白骨剑遇见鬼物阴物,生起感应,,自己未明缘由之下,暗中抑制了白骨剑的灭度之意,心无半点杀意,这才令敖澄海大胆相信自己。

此中种种不可说之因果。若非真心追求大道者,岂能有所感应,有所信持?

正所谓身若菩提心如镜,尘埃之中持清静。

欲成真人先求真,时时拂拭莫要停。

第一百九十九章 假真人

悟虚在那罗珊岛海陵子、海阕子二人的带领下,先后拜访了附近几座,皆是众所周知,曾经有真人修士驻足修炼之地。可无奈那些人也都在参悟岛上真人修士留下的感悟或功法,说到最后,也只是承诺出关之日,先通知悟虚,到时候等着悟虚来一对一的做交接,避免别人捷足先登。

那二人原想在悟虚面前卖个好,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果。到了最后,二人随着悟虚,从方圆数千余里的最后一个友人占据的飞到海面上,满脸尴尬,望着悟虚,也不知道该如何讲。

悟虚脚踩碧波,却是淡淡地说道,“二位辛苦了,倒也怪不得别人。说来说去,还是敖吉太发动一干人,将那些本是空闲,遗留有真人感悟意境的占去,这却是他与小僧的因果。二位不必在意。”

那罗珊岛二人,见悟虚似乎隐隐有去意,相视一眼,欲言又止。悟虚看在眼里,心中明白,合掌低头,“二位道友若是有什么事,不妨直言,小僧但有所能,必当效劳。”

左边做海陵子,神情忽然笑了一下,对着悟虚也是一合掌,“想不到我等二人,却似女儿家一般,扭扭作态,倒让大师见笑了。”海阕子也随即笑道,上前一步,便将原委道出。

原来,当时在青砚岛,悟虚在法界起心动念,显化香炉,法香传到岛外,海陵子、海阕子二人闻之,初始觉得昏昏沉沉,随即却觉得心旷神怡,全身妖气和体内的灵力竟然也一瞬间活跃了起来;当时不独二人,便是其余围观之人,也是或多或少有此感应。

这种蕴含如此奇效的香气,东海之中,也只有海枯寺主持手上的那串经由无上佛法加持的龙涎香木珠,方才能够释放,东海修士称之为龙涎佛香。对于龙族修士,龙涎佛香,既是毒物,亦是宝物。既可以闻得多了,便会迷失心神,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一般;但若是恰到好处的,吸收那么一点点,不但可以梳理体内狂暴的妖气灵力,而且可以令神识在刹那间有所凝练,甚至进入物我两忘的空明状态,是以有不少修士,进阶之时,便会求那海枯寺主持海光大师出手相助,以佛法催动龙涎香珠,催发出龙涎佛香,以求冲击关卡之时,能够增加一些成功的几率。

悟虚,默默地听着。这不就是类似于前世世界中的海洛因之类的毒品嘛。正要开口,忽然看着海陵子、海阕子二人殷切地目光,转念又一想,龙族修士,体质神识哪能是前世那些凡人能够相比的,也许这龙涎佛香对于他们来说,还谈不上什么毒品,估计就类似于烟草一类的东西。

便开口道,“昨日青砚岛上的香气,正是小僧身上一件法器催发的,却不知道是否真的功效类似于纳龙涎佛香。不如,我随二位道友回转罗珊岛,试一试,如何?”

海陵子、海阕子二人正有此意,求之不得。当即,一左一右,引着悟虚朝着罗珊岛飞去。

回到罗珊岛,悟虚与二人相对而坐,随后神识进入法界,立刻便闻到法界中弥漫着淡淡的香味,类似于檀香,便端坐在蒲团上,朝着那漂浮在半空的香炉,结印诵经。心有所属,念念皆在香炉。不一会儿,那香炉之中,升起一道香气,香味极淡,而且似乎还变来变去,时而苦涩,时而带着一丝香甜,又时而夹杂着一丝浊臭这个,还是功力不够啊。悟虚,急忙全神贯注,只念一句六字大明咒。渐渐地,香气稳定了下来,缭绕在法界之中,悟虚只觉神识之体也渐渐有种凝实的感觉,若不是自己想着观察香炉及香气,恐怕随时便要入定而去。

想不到香炉也有如此妙用。悟虚散去手印,走下蒲团,来到香炉跟前,尝试着将香炉摄出法界,却不想香炉如幻影,伸手过去,抓了一个空。看来是刚刚在法界显化的缘故,随着灵气不断吸纳,这香炉渐渐成为法界中的“实体”,方才可以带出去。

悟虚回到蒲团之上,复又结印持六字大明咒。

那海陵子、海阕子二人,调息凝神,静坐在那里。等了片刻,双双睁开眼睛,狐疑地望了望对面的悟虚,片刻又是面露喜色,空气中终于有淡淡的香气传来。

一炷香过后,对面的悟虚睁开双眼,便看到海陵子、海阕子二人,全身妖气外露,神情略带狰狞。随后没多久,这二人妖气一收,睁开双眼,精光闪闪,互相对视了一眼,便哈哈大笑一阵,方才对着悟虚拱手谢道,“多谢大师!”似乎得了莫大的好处。

悟虚也不多问,起身合掌道,“二位道友,不是修佛之人,佛香虽好,终究是外物,还是莫要心中对此太过贪着。”说罢,便一顿首,转身而去。

海陵子,望着悟虚渐渐远去的背影,忽然开口道,“大师,若是急着找闭关之处,在下倒还是晓得一些无人之处,只不过——”

悟虚停下脚步,缓缓转身,“只不过如何?道友不妨直言,小僧感激不尽。”

海陵子,飞上前来,面带踌躇之色,沉吟良久,方才说道,“大师初来咋到,有所不知。这星海密境,乃是本族前辈高手,以天龙聚灵阵,联手布置而成,上接诸天星力,下聚东海八方灵力,方形成如此灵气充沛的修炼之所。大师且看,”

悟虚见海陵子在空中,以指指着海面,无穷无尽的灵气升腾而起,在天空点点繁星的照耀下,犹如仙境一般。

“东海八方灵力,从密境海底涌出。从海面之下,越往下,灵气越浓。相传到了万丈深处的海底,全都是灵液。”海陵子指着海面,略带自豪地说道,“本族高手辈出,他们不屑在海面上修行,深入海底,在灵气极其浓稠之处,找一处暗礁溶洞,作为修行闭关之所。更有那惊艳之才,还是凡尘境界,便潜入下去,在海底修行。”

悟虚心中一动,凡尘境界,便下去,那定然有可能修到真人境界。正欲询问,海底有多危险,便听得旁边海陵子又郑重地说道,“只不过,海底越往下,压力便越大,而那浓郁的灵气在阵法作用下,变得狂暴不堪。便是本族之人,若是修为境界在真人以下,也不敢轻易下去。”

海陵子后面的话语比较委婉,却是提醒悟虚便龙族修士这样的强横体魄,又是水中生物,真人不到,也难以承受,不敢下去;悟虚作为人类修士,又是主修神识心法属于体炼的佛门中人,恐怕须得万分慎重考虑。

悟虚暗中思虑了一下,合掌道,“多谢道友,既然入密境来,岂可无功而返?”说罢,取出敖枫交于自己的玉佩,又对着海陵子说道,“若是小僧有什么意外,还请道友将此物交于敖枫太子。”

海陵子接过那玉佩,便看到悟虚飞出岛去,唱诵了一声,“我不入深海谁入深海?”再追出去,只看见前方海面,一个浪花溅起。

身后海阕子,也跟了过来,探头望着下方深邃而平静的海面,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侧身附耳,对着海陵子说道,“师兄,师弟估摸着那和尚潜入海底最多千丈,便要爆体而亡。明早,师弟便穿上师兄那件碧水甲,从此处下去,把那佛香法器捞上来。”

海陵子,一皱眉,瞪了海阕子一眼,“师弟,难道把师兄当作什么人了?难道以为师兄刚才是故意唆使大师潜入深海?”说罢,一甩衣袖,驾云朝着岛内飞去。

海阕子,却也不恼,似乎习以为常,看了看四周,便也飞了回去。

海面之下,五百丈左右的深处,悟虚双周合十,周身隐隐泛起一道金光,徐徐下坠,心中很是凝重。周围墨绿一片,难以辨认方向不说,这四面八方传来的压力,已经*得自己不得不施展出金刚不坏法藏法门;更有暗流,如罡风一般,无声扫来荡去,暗藏在水中的灵气,犹如一根根银针,扎得肉身疼痛不说,若是不小心吸收入内,那灵气窜了上来,便是识海中的神识也犹如身处无间地狱一般。

到了大约八百丈左右的深处,悟虚已经神识入曼陀罗法界,将肉身摄入;到了千丈过后,那天龙聚灵大阵的阵法之力,附着叠加在千丈海水之上,便是让处于悟虚的法界也受到了影响,悟虚神识之体在法界隐隐感觉到四周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压迫感。待到了两千丈的深处,悟虚透过法界,已经渐渐感应到周围有暗礁出现。

到了三千丈左右,悟虚已经,居然,可以看到法界外面有不知名的奇特生物和水藻,在暗礁珊瑚中穿梭缭绕,因为外界这个空间居然有了裂痕!

难道,真的要无功而返?悟虚心中默默想着。观音菩萨的海音螺应当无惧这样的压力和如刮骨刚刀般的灵气暗流,但自己神识进入海音螺之后,却是无法*控海音螺如何在外界行动。

忽然,一股巨大的吸扯之力传来,悟虚只觉得法界飘到了一处深海漩涡。

若是有外人在此,便会看到,那水流因为掺杂着浓郁的灵气,在暗礁的一处缝隙形成一股强横的漩涡。那漩涡中,没有生物,也没有水藻,甚至连一块沙粒也没有,因为进入漩涡的任何事物,陡变搅得粉碎!忽然间,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进了去,那漩涡微微一顿,似乎因为破坏了微妙的平衡,一股水流呈直线,灌入了暗礁缝隙之中。但随即,漩涡又稳定了下来,无声地吞噬着误入其中的一切。

悟虚在法界只觉得被一股水流顶着,以极快速度一动,法界似乎有点承受不了这样的重压和移速,变得更加不稳定起来,那裂痕变得更大,似乎再过一瞬间,无穷无尽的墨绿海水,还有那无穷无尽却无福消受的便要一涌而入。却忽然感到法界一阵颠簸,忽上忽下,然后隐隐约约有光亮从法界裂痕透射进来。

直到感觉法界稳稳不动,裂痕慢慢消失,悟虚猜测应该是到了一处,小心翼翼地探出神识,随后肉身从法界飞出,睁开双眼,面带微笑地望着头顶。

此刻悟虚已经是身在一处暗礁溶洞之中,先前所见的光亮,便是那镶嵌在洞顶的那一颗颗夜明珠散发出来的。那一颗颗夜明珠,排列成圆形,似乎处于某种禁制之下,其发射的光华,尽皆垂直朝下照射着;而那圆形之中,又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垂下一根光柱,打在正下方两条栩栩如生的飞龙玉雕之上。这两条飞龙玉雕,相互盘旋,远远看上像一根镂空龙柱。龙柱最上方,两只龙首向上张着大嘴,一个光团浮其上,成双龙戏珠之意。

悟虚明白,这光团应该便是开启此处禁制的枢纽,随即伸出手,朝其打出一道灵力。刹那间,那两条飞龙玉雕似乎变作了活物,朝着上空洞顶飞去,随即四周光华大作,整个溶洞全都从黑暗中显现,而原先两条玉雕之处,出现了一个象牙玉床,玉床左侧,散放着几枚玉简,右侧则放着一把玉剑,玉剑旁边,还有一指玉瓶。玉床周围,有白云缭绕,碧波荡漾,尽皆是灵气所化!

悟虚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此处乃是星海秘境的深海之处,从方才禁制的设定来看,此间洞府和海面上那些类似,并无危险。应该是龙族修士有这个信心,本族密境的危险之地,定然是本族后起之秀前来,无谓过多算计。

正要飞上玉床,上面一枚玉简忽然飞起,随后一个声音从中响起。大致是以前辈的身份,勉励本族后来人,然后又介绍了溶洞的情况,包括玉床及上面的玉简、玉剑、玉瓶。

悟虚听罢,虽然知道此乃前人的留音,还是再次合掌恭敬鞠躬,以示诚意及谢意。遂飞坐在玉床上,拿起左侧玉简,细细读来。留音的介绍比较笼统,悟虚读过才知道,第一枚玉简讲的却是这名前辈的身世。此前辈,名叫敖如玉,号飞天玉龙,东海玉龙山之人,许多行侠仗义的英雄事迹,以及平生得意之事。这也是人之常情,只不过不知道这飞天玉龙敖如玉,是否还在,若是不在,以后有缘碰到玉龙山的人,少不得要还个人情。

悟虚又拿起后面的玉简,上面记载的却是几门厉害的功法,只不过都不完整,悟虚大致学习了一下,便放在了一边。直到最后一枚玉简,悟虚方才看到敖如玉修行中的一些感悟,包括晋升真人之时的情景描述和感慨。

悟虚读完之后,默默沉思。那敖如玉在玉简中说道,冲击真人境界之时,最危险的不是天雷之劫。这个,却是前世看过不少网络玄幻的悟虚,所未曾料到的。敖如玉说得明白,晋升真人之时,根本没有天雷降临,反倒是各种心魔侵扰之下,神识容易陷入各种幻境,最后真伪难辨,神识狂暴错乱,以至于身死道消。

但悟虚清楚记得,自己当日在化龙潭,受敖拓等五名真灵修为的鬼龙所托,助其炼化神龙令分身中所蕴含的两道天罡正雷,这过程中,自己还冥冥听到有声音说道,“仙雷淬炼,白日飞升”这样的话语。虽然自己是被误会真灵修士,要渡劫飞升上界,但道理是一样的;要知道真人修士,便是一个真,超凡脱俗,不似人世间凡夫俗子那种虚幻不实的存在,晋升之时,上界怎么可能没有天雷降下呢?

再说,如果晋升真人,最危险的便是心魔侵扰,那么怎么许多苦修多年的佛门高僧,也迈不过这道坎,修行数百年,终是黄土一抔?难道修佛修到了老,还过不了心魔这一关?

悟虚百思不得其解。遂又苦苦思索,自己曾经向八思巴、元法大师请教如何晋升真人之时,他们的解说。八思巴与元法大师,却是语焉不详,只是说但凭各自机缘与取舍。当时自己,还以为,八思巴和元法大师,有所保留,毕竟自己身份尴尬不说,情况还比较特殊,真人未到,法界已成。如今看来,似乎还有其他意思。

悟虚坐在玉床上,看了看右侧的玉剑和玉瓶。玉剑不论,那玉瓶中装着的却是敖如玉抢来的舍利子,他在玉简中,凭此可以抵御部分心魔侵扰。这个对于悟虚来说,却无用,因为悟虚已经有了,而且细论起来,等级要高得多,乃是法界寂灭佛像之时所留下的。

终归是要试一试的!悟虚拿定主意,在玉床上珈跌而坐,神识之体入曼陀罗法界,手结莲花印,以观照机身之法门,将从周围源源不断涌入自己肉身的灵气,不加炼化,缓缓引至识海附近,冲击那层壁垒。

这层壁垒,原是保护识海乃至里面的神识不受灵气的直接而猛烈地冲击。是以修士在修炼中,随着一次性吸收的灵气数量越来越多,或者某些特殊功法,灵气在体内存储越来越多,这层壁垒越来越强,越来越坚固,不然你便是走火入魔的下场。如今悟虚要晋升真人,破而后立,打破这层壁垒,恰如清除过往的业障,想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好在此处洞府,可以不断汲取外面无穷无尽的灵气。那层壁垒,终是在源源不断地灵气冲击之下,开始松动,随后渐渐稀薄,随后被击穿,最后被击散。这便是东海龙宫结界中晋升真人几率很大的根本原因!灵气充足,而且通过天龙聚灵阵和洞府禁制,更加精纯。

便在灵气冲开壁垒那一瞬间,悟虚神识之体,那股灵气进入识海之后;待到识海中的灵气越来越多,随着外界的灵气依旧不断涌入,悟虚感到头顶天灵穴一阵胀痛,脑袋似乎要被刺破一般。

悟虚强忍着。

随后,没多久识海与天灵穴之间,似乎也有一层壁垒,冥冥中轰的一声,也被击穿;随后,悟虚头顶一阵剧痛,灵气竟然从天灵穴飞出头顶,复归于外界。

悟虚在法界中醒悟过来,却为时已晚。便见得玉床周围化作白云碧波的灵气,持续地进入体内,上至识海,随后又从识海进入天灵穴,随后又从天灵穴飞出去,道道灵气如倾盆暴雨洒落在玉床周围。

漏了漏了!悟虚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此,神识之体在蒲团上,差一点就滚落下来。密宗有言,口密身密意密,自己倒好,修了半天,身体却漏了,灵气进了又出,成了一个循环!

心急之下,悟虚神识飞回识海,想要看看能不能把识海和天灵穴之间的口子堵上。却忽然一惊,识海中,到处都是灵气,无边无际。下面进,上面出。识海中,无处灵气弄得惊涛骇浪一般,朝着自己的神识呼啸而来,差一点就挟裹着自己神识,冲出头顶。

悟虚神识,急忙结印,运转金刚不坏法藏法门,忍受住灵气的冲刷,稳稳地定在那里。同时生起一丝明悟,灵气直接冲入识海,与神识碰撞交融,此种过程便是晋升真人之过程。先前自己因为有了法界,神识之体居于法界,却少了神识之体与灵气的直接亲密接触,实际上根本没有启动这一过程。也就是说,自己神识若是一直躲在法界,透过法界吸纳灵气,不在识海受灵气直接淬炼,那么始终无法完成其他修士所谓的晋升真人的过程。

明白了这点,悟虚神识此时更是无论如何不愿离开识海。虽然此刻的识海,便宛如星海秘境的海底深处世界一般,无数灵气似乎化作了灵液,形成无数道无声的汹涌暗流,朝着悟虚袭来。

悟虚神识之体,忍受着灵气带来的种种痛苦,觉得忍受不住之时,便遁回法界。在法界中,觉得恢复得差不多了,又进入识海。最后,神识之体,在识海中,面对灵气刀割,渐渐再无惧意和损伤,直到灵气拂身如香涂,这才停止了吸纳外界的灵气,端坐着,低声诵道,“身如泡沫亦如风,刀割香涂共一空。”

正将王安石小诗吟起,却忽然,识海之中,响起一个无比宏大庄严的声音,“仙雷淬炼,凡尘始真。”

顿时,识海上空,变作了一片耀眼白光的雷海。这片雷海一出现,悟虚便不由一阵绝望,因为这等声势雷海,自己脆弱的神识之体,根本扛不住!

做个真人,这么难么?人生三大境界,真善美。真人都这么难,那么做个善人,做个美人,岂不是难上加难!?

悟虚一边暗骂,一边急忙祭出海音螺,便如上次在化龙潭炼化那神龙令分身一般,将这片雷海,引入了海螺道场。

片刻之后,悟虚神识从海螺道场退出,脸色铁青。

忽然仰头,似乎对着头顶那一颗颗硕大的夜明珠,假以颜色,愤然喝道,“神仙,妖怪!你们既然封了天门,为何又在人世间传下道统,流下你们的传说?!搞得小僧及无数先贤前辈,晋升之时,还想着渡天雷之劫?要不是小僧有海音螺,只怕也将这虚妄雷海当作真实,被心魔乘虚而入!”

正所谓法界飘香奈若何,心有恶念难安乐。

刀割香涂天雷劫,纵然真人假颜色。

第二百一章 救美雪

一道红黑相间的雷罡,浮现在敖吉手中的神龙令顶上,隐约成一个阴阳太极图,看似速度极慢的朝着悟虚飞去。但下方的悟虚,站在那里,却似乎难以移动分毫。那雷罡,散发着恐怖的高温,刚飞到悟虚上方三寸之时,便有如一锅烧开的铁水,倾泻而下,将悟虚完全淹没在一片雷海中。

悟虚神识端坐在识海,从法界之中摄来那颗暗红的舍利子,顶在头顶,再次施展金刚不坏藏法门。顿时肉身泛起一层金光,神识之体也处于舍利子圆寂光照之下。当初,在洛阳白马寺齐云塔,悟虚帮元法大师炼化体内大火劫,得授金刚不坏藏法门,以及舍利子的清凉妙用。再加上此刻,神龙令中的天罡正雷,只是普通激发出来而已,曾经在化龙潭炼化过此物的悟虚,倒是很有把握对付。

悟虚在识海,小心翼翼地将一丝天雷从金色体表引入体内,进而引入识海之中。然后,望了望那一小团在识海中犹如烈日一般的雷火,神识之体在舍利子清凉圆寂之光的护持下,缓慢的一步一步朝其走去敖吉见神龙令打出的天雷,居然被悟虚以罗汉金身一类的佛门功法抵挡住,二话不说,将神龙令收到怀中,取出一把绿色软剑。数道剑影,如柔若无骨的深渊毒蛇,朝着悟虚周身大穴袭来。

悟虚紧闭的双眼,忽然睁开,身体动了起来。

一只手,翻掌向天,护住头顶天灵诸穴,一只手单掌竖立在胸前;一只手持白骨剑,扬起一片灰蒙,顷刻之间,已经架在了敖吉脖子上,一只手却是正对着其胸前而去。

敖吉大惊失色,想不到悟虚不过十几日,便变得如此厉害,竟然突然显化出三头六臂。再神识仔细一感应,不由一阵失守,眼前这名小和尚气息隐隐与天地相合,周身灵气更是如万流归宗一般,朝其涌去。

真人境界?!他不敢杀我的,这是东海龙宫的星海秘境。这是敖吉昏死过去的最后一个念头。

这边的动静,已经惊动了罗珊岛的海陵子、海阙子二人。这二人正从岛上升空,,便见到敖吉像一块破布般,被扔了过来,落在岛上,溅起无数碎石灰尘。

“看好敖吉。”随后,不远处那三头六臂的悟虚,中间的身相,一只手结不动明王根本印,一只手结大日如来根本印,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二人,随后身上腾起一团淡淡的红黑相间的火光,向着远处飞去。

海陵子微微叹了口气,飞下去,看了看地上昏死过去的敖吉,一边与海阙子将其扶到洞府中去,一边略带忿意地说道,“四太子怎么会出现在附近?还被悟虚大师所伤?师弟,是不是你在中间胡乱传递消息?!”

海阙子,哭丧着脸,“师兄,我等先前陪着悟虚大师四处寻岛,别人都看见了的的;前几日四太子找到我,追问悟虚大师的行踪,我还能怎么办?”

却说悟虚,手持从敖吉身上得来的神龙令,激出里面的天罡正雷,不断淬炼自己的肉身和神识,整个人三头六臂,不断变换着手势,不时发出诵经声,一路飞到了青砚岛,随便在附近找了一处无人小岛,落下,开启禁制。

一日一夜之后,青砚岛附近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附近十余个小岛上的修士都感到一阵摇晃,纷纷急速飞起。

星海秘境的,都是龙族大修士以*力布下的,唯有真人以上的修士,用神识直接大范围调动附近海域的灵气们,引发这一带灵气结构不稳而造成。

众人飞到青砚台附近之时,更是确定无疑,因为真人修士那种特有的威势和气息,无处不在的弥漫着,一个人,三头六臂,隐在浓郁的灵雾之中,不断地朝着青砚岛打出道道法诀。

不一会儿,青砚岛中的一个人影,慌慌张张地飞了出来,对着那人拱手躬身说道,“在下戴不凡,不知前辈莅临,有失远迎,还请赎罪。”

“吾有一物遗留在岛上,”

那戴不凡,顿时觉得一双可以杀了自己的眼睛,隔着朦胧灵气,注视着自己,额头微微渗汗,两股战战兢兢,一边打开岛上禁制,一边说道,“启禀前辈,晚辈也是前几日刚到此处,岛上一草一木都未曾动过,”

便见一颗黯淡的珠子,嗖的一下,从岛上飞了出来。那人随即朝着秘境出口飞去。

这正是悟虚。他在得了敖吉的神龙令之后,以其中的天罡正雷淬炼肉身神识,一日一夜,几乎将天雷消耗掉一空,便立即显身,直接*出青砚岛敖吉派来的人,取走藏有敖澄海残魂的龙珠,便要离去这星海秘境。

悟虚出了星海秘境,与闻讯赶来的敖枫交谈片刻,便取出神龙令,将敖吉袭击悟虚,结果却被自己打伤,并以佛界法香迷住了神魂之事说了一下。敖枫与敖吉本就水火不容,听闻悟虚所言,又怒又喜,当即便要派人将那些与悟虚抢夺修炼的人叫出来,一一加以惩戒。

悟虚这边,不置可否,只道多事之秋,不便久留,便辞别敖枫,出龙宫。之后问明枭龙山方位,要将敖澄海送回去。

到了枭龙山,悟虚说明来意。又将那颗斑驳龙珠摄入法界,以木鱼禅音、香炉佛香,唤醒敖澄海残魂,为其稍微凝练魂识。敖澄海遂得以与族人交谈相认。

悟虚推辞不过,入席而谈,又略微提及了一下自己与敖青前段时间在东瀛扶桑岛的会面。却不想,那敖澄海与敖青居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直叹这世界太小。

东海龙宫世界,物产丰富,枭龙山作为龙族颇有实力的一脉,自然有无数奇珍异宝。那族长敖断崖,见悟虚吃了一杯酒,便有些心不在焉,案几海中百味不着一箸,庭前如花美姬不看一眼。

敖断崖知道其急着要走,便对着下面一人使了一个眼色。那人随即离席,不一会儿,便带着一队婢女,进来。

只见每个婢女手中都拖着一面玉盘,玉盘上珠光宝气,异香扑鼻。悟虚看过去,有乌须鞭、鳗骨剑这样的法器,还有盛着丹药的玉瓶,以及放着千年海参的玉匣悟虚也不矫情,将这些馈赠之物摄入法界,想了想,又取出一颗黑糊糊的东西,“此乃小僧法界香炉中的一颗香丸,敖澄海前辈想必用得着。”

先前悟虚将藏有敖澄海神识的那颗龙珠摄入法界,诵经持咒,加以佛法护持之时,为免众人生疑,将木鱼声和法界香也传到了外面。

此刻,见悟虚拿出一颗法界香,敖断崖等人知道难得;有此物,昔日族中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敖澄海又多了几分恢复的把握。

敖断崖起身离席,走下来,要亲自送悟虚离去。

忽然,厅中席上末座处一名站着斟酒的红衣女子,上前一步,跪倒在地,抓着正要出去的悟虚的右脚,“大人,请把雪子也带上吧!雪子知道错了,再也不敢忍大人生气了。”说到最后,竟然哭了起来。

悟虚猝不及防,心中大骇,这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女子,自己何时在东海沾染上这些因果?仔细一看,只见那女子梨花带雨般,双眼微红,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却正是当日跟在自己后面,跑到东海龙宫来的那名东瀛神宫女子!

先前,此女子一直是白衣飘飘,只不过如今一袭薄薄的红衫,这儿露一块,哪儿漏一团,虽然看上去是龙宫侍女的衣着,但对比之下却是显得有些狼狈和不堪。

旁边敖断崖见悟虚眼神闪烁,似乎认识此女子,便笑道,“我说东海什么时候进来了如此绝色美女,原来是大师带进来的。”便对着末座那位年轻人说道,“欣儿,你把雪子从飘香阁接回来之后,可曾怠慢?”

那名年轻人,随即站起来躬身答道,“启禀爷爷,孙儿前几日将雪子小姐从飘香阁接回来之后,便接到族令,前往甘龙泉助二爷爷取那璃珠,今日方才回来。临走之时,却是一直嘱咐吴妈好生服侍着。”

这时候,悟虚看着这名美子的穿着,以及飘香阁这样的名字,顿时便将事情大致猜了个**不离十。又见美子跪在那里,拽着自己的腿,眼巴巴,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己,心中暗叹一声,转身对着敖断崖合掌道,“倒是让老族长见笑了。雪子第一次随小僧入海,贪恋这海底的花花世界,竟然与小僧走散,流落异乡为异客。好在万幸,却被这位小哥收留。”

敖断崖呵呵一笑,大手一挥,便命人取来美子的衣物,附带着又加了一件女子用的护甲。暗红的海兽之筋,穿着一块五彩斑斓的龟壳四周,法诀激发,便化作一件淡红色内衣。

悟虚谢过之后,便领着美子,出了枭龙山,直奔当初进来的那处温泉飞去。

一路上,悟虚一言不发,那美子倒是叽叽喳喳的,甚至有点哭哭滴滴地,将自己在东海龙宫世界的悲惨遭遇一一叙述。

原来,这叫做中岛美雪子的神宫女子,随悟虚进入东海之后,开始还以为到了某处秘境,打算寻宝,结果碰到龙族修士,几个回合,便被擒了去,卖到了飘香阁。在飘香阁里,美雪子凭着自己的能歌善舞,强作欢颜以度日,也逐渐搞清楚了这里是东海海底,龙宫世界,乃是龙族的世界。

随着对于龙宫世界的了解,中岛美雪子逐渐变得绝望起来,开始还想着怎么跑出去,结果迎来送往的,接触了太多无比强大的龙族修士,自己那点微末道行,实在不够看。有一次,一名年轻的公子,借着酒醉,要拉中岛美雪子入怀中,中岛美雪子施展独门步伐,想要闪开,却被那名公子旁边的龙头侍卫,用两只灯笼大的眼睛,狠狠地看了一眼,中岛美雪子顿时只觉得眼前一片金光闪过,浑身一软,便瘫倒在那名公子的手臂之上前几日,枭龙山的一名公子哥,看上了中岛美雪子,花了大价钱,将其买了回去,收作暖房侍女。

说起这些,中岛美雪子,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又见悟虚在前面默默飞着,一声不吭,无动于衷的样子。中岛美雪子,飞快地低声骂了一句,便也沉默了下来。

待到了目的地,悟虚望着脚底沸腾的泉水看了一会儿,这才准过身,对着依旧显示出几分楚楚可怜的中岛美雪子,说道,“先前你尾随我进入东海,虽然不关我的事,但毕竟是由我而起,是以,小僧见你流落异乡、身陷魔爪,才出手相救。”

中岛美雪子可怜巴巴地望着悟虚,点点头,作出一副任君采撷的怜态。

“小僧,可以带你离出去,但是你必须发誓不可将此间的事情透露半字,包括小僧的事情。”

中岛美雪子,当即松了一口气,以心魔起誓。

悟虚听完其发誓,便朝着下方温泉飞去。中岛美雪子,急忙也紧紧跟了下去。

东海海面,一处的正上空,忽然激起一道巨大的水柱。那道水柱,足足有百来米高,远远望去,似乎冲上了云霄。

水柱中,一个年轻的光头和尚,仰头看了看仿佛近在咫尺的烈火骄阳,随即朝着西方疾飞而去。

紧接着一个红衣女子,也从水柱中飞了出来,望着西面那条淡淡的身影,顿了顿,双手使了一个法诀,身形一闪,也朝着西方追了过去。

哗啦啦,水柱忽然化作一阵急促的太阳雨,将岛上的泥沙冲洗地干干净净,放佛从未有人踏足其上。

正所谓手持令牌炼真人,心系故人送残魂。

海底飘香巧重逢,且共进退莫沉沦。

第二百二章 沙漠海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一名中年男子,身材修长,披着一件灰色锦袍,长发用一根红色珊瑚微微挽起,负手对空,望着缓缓远方的烟雾和西沉的红日,默默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忽然吟了这么一句唐朝王维《使至塞上》的诗句。

“昌岐贤侄,原来你在这里。真是好诗兴!”后面走来一名矮胖的老者,圆脸无须,缓缓从后面走了过来。随行的还有一名二十出头的女子,瓜子脸,丹凤眼,顾盼之间,风情十足,却又带着一丝冷傲。

那方才吟诗的中年男子,转过身,脸上露出温润的笑容,朝着走过来的这一男一女,略一拱手,说道,“姜前辈,姜姑娘。”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说得是西域大漠风光,可如今我们是在茫茫东海。沈公子,方才吟诵王摩诘这两句,倒是让人出乎意料。”那名姓姜的女子,走过来,手扶船舷,看着脚下蔚蓝深邃的海面。

原来,这三人竟然是在一艘大船之上,大船又航行在辽阔的东海之中。

自己当然知道这是在茫茫东海了。可这一望无垠,不见人烟的茫茫东海,与那风沙漫天的沙漠有何区别?一轮红日,落入水中,又何必区分长河与大海?。。师尊舍自己而远去庐山,自己如今大道无望,只得接过族中重任,*持这渡海经商之事。片片海,如层层沙,滴滴水,如颗颗泥,苦海如荒漠,落日不可追。。

那沈公子,心中苦涩,脸上却是微微一笑,淡淡地说道,“船队从东瀛长崎出发,算上今日,已经是第三日了。若是不遇上大风暴,那么再有两日,便可以回到舟山港。我们此行任务,也就可以顺利完成了。”

那姜姑娘,见自己居然被熟视无睹,脸上挂起了一层寒霜,银牙轻轻咬着嘴唇,似乎在犹豫是否要继续开口说话。

倒是旁边那矮胖的老者,接过话茬,笑眯眯地说道,“此次东瀛之行,真是多亏昌岐兄,一路上保驾护航。不然就是给姜某一百个胆子,姜某也不敢带着大小姐出海。”

这老者,年岁既长,一身修为也不俗,那沈公子倒不好怠慢,见其如此客气,郑重地执礼答道,“姜前辈,言重了。昌岐只不过跟着姜前辈历练而已,一路上倒是多亏了姜前辈的维护和指点。”

“贤侄不愧是东极岛大岛主浩然真君门下的弟子,不但一身儒功了得,便是心性行止也颇具古代大儒的君子风韵。”那老者,含笑地答道,显然对这中年男子谦逊之态,非常满意。随后,这老者,用眼角瞟着身旁的那名妙龄女子,好似没有察觉场面中一丝尴尬地气氛,便要再次开口。

忽然,一名掌柜打扮的中年人,从船尾急急忙忙地小跑过来,走到这三人跟前,打了一个揖,“启禀大小姐、二老爷,沈公子,后面来了一个野和尚,说是要搭船回去。”

此次船队出海走商,是姜家和沈家各出十艘大船,姜家这边由姜家大小姐姜曼卿和姜家二老爷姜然山带队,沈家则是由沈家大公子昌岐带队。而且两家此番联手第一次做大买卖,暗中还有联姻之意,是以这掌柜也是姜家之人,但也点了沈公子的名,将其也算做需要禀告之人。

野和尚?

那姜然山一拂袖,皱眉望着船队最后那一艘大船,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和尚正站在甲板上和船上的水手对峙着。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大海之中,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和尚来?定然是贼人派来的奸细!直接砍了喂鱼便是!”那姜曼卿大小姐,终于将憋在胸口的闷气,吐了出来。

“还是请过来见一见再说吧。若是修行之人恰好路过,姜前辈,我等不妨结交一二。”沈昌岐出言道。

姜然山略一沉吟,便点点头,示意那名掌柜,将那和尚请到主船上来,随后便与姜曼卿和沈昌岐回到了船舱中。

一壶龙井春茶,慢慢喝了大半。有人在外禀告,人是已经请了来。却是一前一后,一个和尚,一个少女,走了进来。

那和尚,十七八岁,看装扮和样儿,显然是中原人士,而且果然是修行中人,修为大概在凡尘三层左右。写到此处,诸位看官自然明白,这和尚正是悟虚。

话说悟虚那日从东海龙宫世界出来,朝西而飞,一心想要早点返回大陆,看看朱元璋、张士诚和王保保几人战得如何,然后直接上庐山而去。飞了一日,看见前面有一支二十之数的大船队,正欲遁入高空云层,掠去。却忽然看到,那船队的每艘船上,都挂着神州盟的旗号。

神州盟,说来也巧,悟虚这是第二次遇到了!第一次,是悟虚得知陆妙影不知为了何事,四处寻找自己,欲对自己不利,便从采石矶上船,顺江去东海普陀岛。所坐之船,便也是挂着神州盟的旗号。而且,那次遇到了邬妖道、龙静姑娘,还有那潘若雪。当时,自己差点就葬身太湖了。

及至后面,悟虚方才逐渐知晓,原来神州盟明面上是由各地一些修士势力组建的联盟,但实际上主持大局的却是东极岛,那出面主持大事之人,便正是那在人世间身为吴王王妃的潘若雪。

悟虚没想到在东海之上,又遇到了打着神州盟旗号的船队,遂潜伏下去,仔细查听,这船队,居然是跑到东瀛长崎与屠四海那些人做生意的。运去的是粮食、药品、武器,运回的是白花花的银子,亮晶晶的珍宝,还有娇滴滴的扶桑女子。

大陆上,义军饥寒交迫,正与元军浴血奋战,这些人却居然做起了外贸,拿着紧俏物资,资助龙潜那帮人不说,还兼带着贩卖妇女。实在是混账王八蛋!

何况,你们神州盟,东极岛,还与小僧有仇?

悟虚心中有了主意,虽然不至于将船队所有人统统杀了,丢进海里喂王八,但这船队及其物资,则定然是要扣下的。

是以,悟虚又敛气,装作凡尘三层的小修士,先上船见见船队主事之人。

当悟虚降落在甲板上,船上的水手和侍卫不由大惊,一个个拿着刀剑,将其团团围住。高处,更有几名弓箭手,拉开弓,箭头对准了悟虚的光头。

悟虚也不多说,只是言明,自己赶路,要搭顺风船。

搭顺风船?要不是看在悟虚从天而降的份上,多少刀剑都招呼上去了。一个小头目,止住了在船上已经闷得发慌的手下,神色不善地看着眼前这名有恃无恐,大言不惭要坐顺风船的小和尚,终是侧身唤来一名手下,命其火速将禀告主船。

悟虚见状,便一言不发,任凭对方如何询问,也不开口。后面干脆低眉望着甲板,只待对面一声暴喝,自己好出手伤人。死罪虽免,小惩难逃。

却不料,中岛美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海里飞了出来,拿着一把匕首,对着船上的水手和侍卫,恶狠狠地叽里呱啦。

船队上有通晓日语者,脸上顿时露出更加厌恶的神色,走到那名小头目身边,附耳低声说了几句。那名小头目,双眼怒睁,便要挥手下命令。恰恰好,那姜然山的指令到了。这才避免了异常流血冲突。

悟虚在前面面无表情地走着,一边神识传音给紧随身后的中岛美雪子,“你怎么跟来了?”

“美雪子,是来保护大人的。”

“谁要你保护!哪里来哪里去!”悟虚郁闷得很,方才这中岛美雪子对着船上那些人说的话,自己听得明白,说的正是什么“誓死保护大人。你们残害东瀛少女,奈良神宫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大人虽然修为高绝,但是保护大人,是美雪子的责任。”中岛美雪子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强行被别人保护,悟虚还是第一次碰到。要是闲暇之时,悟虚倒是可以与之以佛法禅理偈言,教育她三天三夜;但如今,正有要事,悟虚用神识哼了一声,随后说道,“也罢,待会,你带着那些扶桑女子回去便是!”

。姜然山,眉头比先前皱得更深,两只眼珠盯着悟虚和中岛美雪子看了半天,方才说道,“你们是东瀛奈良神宫的?”

悟虚望着姜然山,凡尘四层修为,在船舱中却是修为最高。当日,长江上,神州盟的船上,邬妖道,修为已经是凡尘八层,还有那龙姑娘,虽然只有凡尘七层左右的境界,但一身修为却是隐隐让人看不透,想不到庐山开启之后,做国际贸易的大买卖,主事之人也不过区区凡尘四层。真是天下英雄,尽上庐山啊。

当即冷喝一声,“当此中原生死存亡之际,尔等一个个居然只顾着捞票子,天理难容!”一挥手,便将姜然山、沈昌岐等人定在了那里。

与此同时,身后的中岛美雪子,手腕一转,带起一道寒光,将站在身后的两名侍卫化作了一滩血水。

悟虚感应到,愣了愣,“也罢,这些人也该杀。倒犯不着什么大民族主义,非得由自己来杀。”遂,一指点醒惊吓过度,晕死过去的姜曼卿,“你出去传令,所船队所有管事的,都进来听命。”

姜曼卿愣了愣,望向姜然山,和沈昌岐。

姜然山,全身似乎沉入了冰窖一般。真人修士!庐山开启之后,天下所有的真人修士,几乎全都赶了去。就拿自己所知道的东极岛那几位真人修士来说,他们,连同他们的许多弟子,早就联系不上了。却想不到,在茫茫东海,居然碰到了真人修士!难道是东瀛奈良神宫的真人修士?

黑吃黑!姜然山心中顿时明悟,要知道自己这次出海,二十艘大船的货物,表面上与东极岛屠执事交易,其实暗地里还有部分是通过归宋汀的中间人,与神宫交易的。所以,此次,自己只要挂出神州盟的旗号,东海妖修、东瀛神宫、龙潜建立的神龙幕府,乃至东瀛鹿儿岛的海盗,都不会加以为难。如今,一个真人修士,伪装成凡尘三层的小和尚,一举制服自己与沈昌岐,显然是要黑吃黑。而且最可能便是东瀛奈良神宫了。因为,东海妖盟、鹿儿岛的海盗都没有真人修士,神龙幕府便只有龙潜一人是真人修士,总不可能他改头换面,亲自来做这样的事情吧?唯一可能的便是神秘莫测的东瀛神宫了。

姜然山,点头示意姜曼卿照悟虚的话做,是知道为今之计,只有不激怒忤逆悟虚,保个性命,便是最好的结局。自己凡尘四层,沈昌岐不过刚刚进入凡尘三层,怎么和真人修士斗?姜然山,甚至觉得能够什么阴毒的功法炼制得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便是万幸。

一会儿,二十名船长,走了进来。早已神识进入曼陀罗法界的悟虚,便结印,将这二十名船长,包括姜然山、沈昌岐、姜曼卿三人,以及中岛美雪子,摄了进去。

悟虚坐在蒲团上,敲了一下木鱼,升起炉香,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对着中岛美雪子说道,“有三艘大船,装的是你们扶桑女子,你且带着回去。但今日之事,不可胡乱提起。”

中岛美雪子,跪在那里,又是一阵叽里呱啦,大意是要誓死追随保护大人,那三艘大船的扶桑女子,也任凭悟虚发落。

悟虚竖立在胸前的右手掌微微一翻,将其打出了法界。

随后,对着姜然山、沈昌岐,说道,“你们身为修士,不求大道也罢,却不顾天下抗元大业,贩卖紧俏物资,又不顾两国邦交,走私东瀛妇人。该当何罪?!”

姜然山,呆了呆,听这口气,眼前这真人修士还是汉人?又见悟虚*视着自己,似乎真的是要自己有所回答,不由把心一横,索性拼死一说,希冀能够说对了眼前老怪物的胃口。

“启禀前辈,晚辈等所属的姜家、沈家,平日里,为了抗击元军,不遗余力。此番船队出海行商,虽说贩卖有粮食、药品、武器,但全都是通过正常途径,得到了吴王许可。所得的利润,也是大头要交于吴王。这不顾抗元大业,实在冤枉啊!”

“银子能招降元军,还是能杀死元军?”悟虚是不信这个年代,有什么金融危机,需要银子来平抑。

见姜然山哑口无言,悟虚又问道,“走私妇人,又如何说?”

“启禀前辈,东瀛扶桑也是征战连连,天灾**不断,当地百姓也是水生火热,这些东瀛少女,在当地要么被卖入青楼,要么被充入军妓,大战之前,甚至被分而食之。我等买来,她们是求之不得。”

“你们买来要怎么安置?是卖到舟山的青楼呢?还是卖给那些深山之中的残疾老迈?如此,损害两国邦交,愚弄两国人民,难道不怕因果报应么?”悟虚不由记起先前潜伏下听那些水手侍卫的言语。

“东瀛扶桑,海外蛮荒之地,本就是天朝属国,何来什么两国邦交?”有一两名船长嘀咕道。

“住口!住口、住口!!”悟虚气势一放,“崖山之后,东瀛扶桑,举国上下,身着丧服,西跪三日,茹素哀悼,势不朝元。尔等难道不知?如今,元军大举南下,义军危如累卵,尔等只知贩卖物资,走私妇人,却大言不惭,什么蛮荒之地,什么天朝属国!真是丢人!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

悟虚说到最后,一字一句,如黄钟大吕,如木鱼佛磬,那几名船长被震得咳血不止。

“前辈,真人大修,得道高僧,还请赐教,晚辈该如何修行,如何行事?”沈昌岐,拱手躬身问道。

“佛法,有一些因果,但说出来,尔等不一定明白;真人,懂得的一些真理,但说出来,尔等也不一定明白。”悟虚徐徐说道,倒是被问住了。神识感应中,那中岛美雪子在外面一直守候着,并没有带着那三艘载有东瀛女子的大船离去。

沉吟片刻,悟虚说道,“小僧也不胡乱杀人。你们听命于小僧,驾驶好船队。到了舟山港,小僧让你们自行离去。”

众人自然唯唯诺诺。

悟虚遂又敲打起木鱼,令香炉升香,飘入众人口鼻之中,随后说道,“此乃小僧法界佛香,尔等好之为之。”

说完,手中印记一变,深深一个呼吸。众人只觉自己的三魂六魄便要离体而去,飘入香炉中。这却是悟虚暗中略微施展法界寂灭之法,引得众人神识离体,要被化为虚无,成就法界之香。

见识了悟虚的厉害手段,众人出了法界,便乖乖地各自行事去了。

主船船舱中,姜然山、沈昌岐,还有姜曼卿,坐在椅子上,神色惨白,心若死灰。中岛美雪子站在悟虚身边,却是任凭悟虚如何发怒,都不离去,好像死也要死在这里。就算悟虚以三艘东瀛女子相危险,中岛美雪子也无动于衷。

想到那些东瀛女子,似乎贸然遣送回去也是一个问题,悟虚最后只得默认中岛美雪子暂且留在船队。

夜晚降临,本是要暂停下来的船队,在二十名船长的督促之下,依旧缓缓行驶着。每艘船上,都挂着一串夜明珠,随风轻轻摆动,发出清冷的光芒,与天上的明月一起,将周围海面照得波涛分明。

远远望去,海天之际,一水梦幻光影,浮浮沉沉,随浪散去,伴月而来。好似广袤沙漠中,一串串隐约的驼铃声,在夜色中,随着风沙,悠扬地飘散向远方。

正所谓大漠孤烟东海吟,长河落日扶桑行。

法界真言作佛磬,夜明珍珠梦驼铃。

第二百四章 求答案

舟山的姜家和沈家,虽然不是那种传承数百年的家族,但在当地也算小有名气。其实元军南下,崖山之后,江南的那些诗书世家、豪强巨贾,都几乎被屠戮一空,哪有多少传承数百年的家族呢?

姜家祖上,当时还是跑码头的水手,因为东家被元军灭门,失了生计,一狠心,找了同样走投无路的人,沈家先祖,便是其中之一。几人合计,偷了一小船私盐,飘洋过海,贩卖到东瀛。由此,才慢慢发展起来。算起来,还要感谢元军。

再后来,东海妖盟崛起,姜家当代家主和同胞弟弟姜然山,被东极岛一位仙师看中,收为弟子,家族生意做得更大。而沈家,却是年轻一代的沈昌岐,据说资质甚高,被东极岛一位真人修士收为关门弟子,言其据说有望迈入真人层级,期许甚高。一时之间,沈家就如出了个金榜状元郎一般,声势凭空高涨了许多。

膝下只有一个女儿的姜家家主,便想着要和沈家联姻。沈昌岐心高气傲,一直是要追求大道,梦想中,日后眷侣也是潘若雪这样可以双栖双飞的修士,却看不上资质平庸的姜曼卿。

这件事一直拖到庐山六峰开启,东极岛几乎所有高手全都飞去,东海妖盟,除了如今在吴王王妃潘若雪率领的一部之外,几乎成了空壳子。

沈昌岐资质虽好,但修道日短,修为不过区区凡尘三层刚到,师尊随三位岛主飞赴庐山之时,见其修为实在太低,便忍痛放弃。这对于沈昌岐来说,无异于天崩地裂,江海倒流,大道不可追,此身难自由!

是以,才终于有了姜家沈家两家联合组建商船,远赴东瀛扶桑一行。两家长辈,都是希望沈昌岐与姜曼卿在茫茫大海之中,渐生情愫。

但如今,这些风花雪月的事,都是奢望,能不能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船队,姜然山心中明白,这眼前的真人修士说过要征用,那么铁定是保不住了。



悟虚见这几人还识趣,没有大吵大闹,便也没有再加禁锢,坐在原先姜然山的位置,缓缓说道,“屈指算来,小僧出海有些日子了,尔等可知道如今江南形势如何?”

沈昌岐站了起来,拱手道,“启禀前辈,我等是上月下旬出海,那个时候”语气沉稳,不卑不亢。

悟虚仔细听来,方知道,自从自己到了东瀛长崎没几日,文忠与李善长便以老山义军为诱饵,以一万火器营,重创王保保中路大军。花里忽,在镇江虽然设有伏兵,但架不住潘若雪、张士诚在长江两岸的夹攻,终是退守扬州。而应天府以北的黄天荡、**一带,则由洪泽湖义军掌控。

悟虚沉思片刻,正要问朱元璋的动静。

沈昌岐又说道,出海之后,船队与家族之间也有讯息传递,偶然家族那边也会提到一两笔最新形势,但不是很详细。只知道,海上有元军水师,先是劫了吴王不少船只货物,后从长江入海口,攻袭平江府。张士诚不得不从北岸撤军,予以回防,平江府对岸一线,又落入元军手中。至于朱元璋那边,则是听说朱元璋击溃陈友谅之后,率领大军,沿江而下,*退了攻打太平的王保保右路大军。

而应天府那边总体的最新的战况,却是毫无所知;不过沈昌岐说道,天下苦元久矣,江南之地得百姓虽然各奉其主,但对于元军,无论是战还是虚以纳降,都是极其厌恶,同仇敌忾的。没有消息,那么便说明,至少没有坏消息。

没有坏消息,那也没有什么好消息了。悟虚心中微微有些失望。那王保保乃是真人修士,如今中路大军被义军这边火器营重创,却能人下来,领军后撤,只能说明一点,义军这边也有相应的真人修士。但义军这边有真人修士,朱元璋又率大军回转,结果战事还是处于胶着状态!也不知道哪里不对。

悟虚,倒是希望义军这边快点如后世史书记载的那样,尽快北伐,如此赵彤也早点解脱。自己此次扣下这些船只,潜意识里也有带着这些船只,作为相助之物,去见赵彤之意。

自己法界虽寂灭过,过往一切,自己也有打算,要一一斩断,好追求大道。但自己与赵彤之间,前因已成,后果须了。

当日你情我愿,赵彤还牺牲了自身不少功力,如今她堕入魔道,心有执念,要在人世间大杀四方,一则报那国仇与家恨,一则修炼魔功,好真正开启掌控囚魔峰,从而有一席之地,进入天外天。自己无论如何,都该助其早日脱离魔道,成功进入天外天。

如此,自己方才能了结与赵彤之间的因果。

想到此处,悟虚缓缓问道,“我先前听船上水手说,只要船队打着神州盟的旗号,东海、吴国境内,甚至整个长江,都可以畅通无阻,可是真的?”

“启禀前辈,若是往日,确是如此。”姜然山,也恭恭敬敬地起身,朝着悟虚躬身答道,“若是往日,只要不犯了各地义军禁令,仰仗着东极岛的威名,商船互通有无,在长江做点小买卖,倒也平安无事。如今的话,便有些难说了。没有了三位真灵大修坐镇东极岛,有些宗门不一定再买账;况且,如今元军与义军,随时在江面交战。”

悟虚笑了笑,“无妨。”

这时候,沈昌岐忽然说道,“前辈若是要带着船队沿江而上,定然是需要行船之人。晚辈不才,斗胆毛遂自荐。”

“哦,为何?”悟虚淡然问道。

“晚辈愿意追随前辈,侍奉左右。”沈昌岐抬头,望着悟虚,目光坚定,似乎早就下定了决心,也不管悟虚是何人?会做什么事?

悟虚望了望沈昌岐,忽然叹了一口气,指了指旁边的姜曼卿,指了指船队,“很好,很好。不过,你舍得美娘子,不顾家族的殷切希望,抛下家族的重担?”

“有何不可?!晚辈一心求道,尘缘俗事,本无眷恋!”沈昌岐,见悟虚没有明确拒绝,更是挺直了腰,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旁边的姜然山,神色变幻,似乎也想对悟虚说什么,但终于是未曾开口。

那姜曼卿虽然早知道沈昌岐对自己是流水无情,但亲耳听到别人对自己不屑一顾的样子,到底是忍不住,脸上浮现一片恼怒之色。

悟虚将这些情景看在眼里,耳听得船舱外低沉的呜呜风声,沉闷的波浪声,沉吟道,“一心向道?道在哪里呢?古往今来,多少修道之人,到了后来,还不是一抔黄土?快意恩仇,修道之后,也难说快意恩仇;寿命悠长,但大半时间在闭关苦修。修出了凡尘,还有真人;修成了真人,还有真灵。修到了真灵,还想着要进入天外天;到了天外天,又想着要飞升天界。到了天界,只怕也是有宗门,有江湖,有争斗,有更高层次的上上界。如是无限递推,道又在哪里?”

悟虚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走到了舱外,合着滔滔水声,以手击打栏杆。每问一句,便击打一下。

最后,悟虚转过身来,对着沈昌岐问道,“你说,道在哪里?你一心向道,又是为了什么?”

沈昌岐呆呆地站在那里,半响方才答道,“道,无处不在;晚辈一心向道,只求一个自在。”

“说得好啊,只求一个自在。”悟虚走回船舱,坐回座位,久久沉思不语。

自己转世重生于此时空,修行日久,日益觉得修行不过换一种活法罢了。至于活得是好是坏,却是难说。要不是自己孤身一人,转世重生于此,如此大机缘难言舍弃,自己有时候觉得倒不如平平淡淡从从容容的过一生算了。就拿这沈昌岐来说,他如今不过区区凡尘三层境界,如今庐山开启在即,他有多少机会进入天外天;若是不能进入,到时候人世间真人修士更加稀少,他如何受指点,去继续修行;就算修到了真人,上天无门,还不是多活几百年,照样死掉。

现实是残酷的,哪有那么多的机缘机遇?

当初自己刚重生之时,在庐山花莲妙法峰,便觉得修行宗门也不过如此,到后面下山之后,一路走来看来,传说中的层出不穷的法宝灵药,什么逆天神物,什么绝世功法,什么仙人洞府,都没曾看见!便是那些所谓高不可攀的真人修士,真灵修士,似乎法力等方面,也不符合自己前世看那些乱七八糟的网络得来的印象。真人修士,一夜飞行,一般也就几千里,像自己那次被上界高手投影分身追赶,一夜飞了万余里,那基本上可以记录了。真灵修士,悟虚原先以为便如同什么元婴,或者金丹修士,其实也不然,他们不能举手投足,让天地变色,山崩地裂,江河倒流,更不能什么所谓的张口一吐,便是什么一挂星河。

当然,也许是天门封闭,人世间被遗弃,变得不适合修行的缘故。这个,或许是自己很想进入天外天的唯一的真正的理由。

要搞清楚,修行到底是怎每一个样子,仙侠世界到底是什么一个样子,都说天门封闭,那天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最最重要的,便是,如果真的有修行,有上界,那么自己前世的世界,为何没有看到一个修行人?为何是物质世界,讲究科学技术?难道,前世的世界,也是所谓的被遗弃的世界?或者是其他的答案?

更进一步讲,前世的世界,没有神仙妖怪,但是绝大多数人,生活的都比这个世界要好,普通老百姓可以分享很多科技成果,可以坐飞机一天飞个几万里,可以用手机千里传音,可以吹空调吃冷饮,可以在电脑中点点鼠标,便能欣赏古今中外名家音乐,可以走上街头,抗议最有权势的人或者组织。这些,在有修士的人世间,或者天外天,估计是难以想象的。

自己既然转世重生,又恰是修行中人,还修出了曼陀罗法界,那便要弄个清楚,也不枉来了这么一回。

说是好奇也好,说是较真也好,自己在这里一心向道,求得不是自在,而是一个答案。套用前世的话语,那便是真理。

修真人,求真理。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悟虚不由随口吟出屈原的这句诗句,旁边姜然山、沈昌岐听得也是心有戚戚,似乎与悟虚一样,感同身受。便是中岛美雪子,也睁大了眼睛,似乎在回忆这句话的出处。

悟虚自然不会将自己方才所思所想,告之这些人,只是对着沈昌岐说道,“小僧可以答应,带你上庐山,甚至带你进入莲法峰;以作为你这段时间帮我做事的报酬。”

随后,也不看沈昌岐躬身相谢,对着姜然山与姜曼卿说道,“到了舟山港,小僧自然会放尔等离去。”

随后,又对着中岛美雪子说道,“你有何打算?”

中岛美雪子,见悟虚言语之间,有了断因果的意味,急忙答道,“美雪子也愿抛开一切,追随大人。”

悟虚摇摇头。

中岛美雪子当即跪拜在地,伏身说道,“美雪子曾经在日莲真宗修行,佛门有言,不可着相,应无相布施。大师方才应允了这名男子,却为何转眼间拒人以千里之外?难道是因为美雪子式东瀛人,或者是女子?”

悟虚摇摇头,“你为何要追随于我?”说罢,额头天眼开启,一道金光打在中岛美雪子身上。

中岛美雪子,只觉浑身上下,乃至所有心思,再无法遁形,只得据实答道,“为了神宫!”说完之后,又似乎觉得相比沈昌岐的“一心向道求自在”,确实不妥,急切的补充道,“战火纷乱,唯有神宫可以给扶桑带来真正的统一和平安宁。”

“难道你想请我去神宫?为神宫效力?”悟虚神情有些古怪。

中岛美雪子,又是一阵急促的日语解释。是要悟虚作为天朝上国的使者,出海到东瀛,帮助神宫驱逐龙潜建立的神龙幕府势力。最后还举出了悟虚在法界讲过的,南宋灭亡的时候,东瀛扶桑,茹素哀悼之事。

悟虚笑了笑,“可当时南宋有人前往东瀛扶桑请求救兵,东瀛扶桑却没有派出一兵一卒。”

中岛美雪子,愣了愣,忽然大声说道,自己愿意留在江南,参加义军,抗击元军,若不成功,誓死不还。

这倒是好买卖。悟虚心中暗笑,嘴上问道,“那三艘东瀛少女怎么办,找别人送回去,小僧也不放心。”

中岛美雪子,立即答道,他们也留下来,随其一同参加义军。

悟虚没有问那些少女同意不同意,中岛美雪子毫不犹豫的这么说,那么自己去问,显然是没有第二个答案的。奈良神宫的影响力,日本民众的群体性,还有现实中回去的凄惨境遇。悟虚不用去问,稍稍转换角色想一想,便知道答案。

“中岛美雪子,你修行,是为了什么?难道便是为了东瀛扶桑的统一、和平、安宁?”悟虚低声问道。

“小时候,师傅教导我们是为了神宫,为了天皇。”中岛美雪子,一边回忆,一边缓缓说道,“美雪子长大了,才明白,为了神宫,为了天皇,其实是为了东瀛扶桑每个人,能够从无间地狱中逃出生天。”

封建社会,君权神授,这些到今天还流毒甚广,何况当时。中岛美雪子能够说出这番话,悟虚觉得便已经是极其难得。归根到底,还是为了东瀛扶桑的每个人,只不过现实需要有神宫,需要有天皇。

也许是东瀛扶桑没有南宋那般发达,文明,一直处于蛮荒状态,又或者东瀛属于岛国,对着茫茫大海、喷薄火山,他们始终在心里有一种危机感、焦灼感。所以他们的一切都是从生存出发,而生存,在科技力量低下的时代,往往需要抱团思维,需要牺牲奉献精神;所以,中岛美雪子,可以毫不犹豫地将三艘大船的东瀛少女,留下来,尽管她也知道这些少女全都参军,很不现实,唯一现实的,便是进入各地青楼,或者其他类似的归宿;所以,中岛美雪子,对于修行的认识,便是类似于一种可以生存的手段,一种可以拯救团队脱离苦海的手段。

这一点,和经过长时间繁荣发展的中国,是完全不同的。你问任何一个中国的修士,他修行的目的是什么。哪怕是元朝杀汉人如两只羊一般的时候,他绝对不会说,为了天下太平,为了世人安康,他也许会说报仇雪恨,也许会说实现自己的愿望。当然最多的,肯定是寻求大道,得道成仙,逍遥自在。

为什么修道?

沈昌岐是要得自在,中岛美雪子是要为了大家的生存,而自己是要求一个答案。

悟虚再次起身,走到舱外,望着微白的天际,望着极目处那一点淡红,双手合十,尽力平复心中的彷徨和激荡,对着脚下奔流不息的波涛,低声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正所谓畏因了果斩尘缘,思前想后欲飞仙。

他要自在她生天,小僧但求有答卷。

第二百五章 闯岛阵

这一晚船舱内的对答,让悟虚想到了许多。他把自己关在一间静室,一天一夜,方才让心绪彻底平静下来。

修到了所谓的真人境界,又是佛门修士,按理说,应该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惊,心如止水,时时在定中,观照八方风雨。但悟虚所想到的,有的实在是过于惊世骇俗,或者说脱离了这个世界的范畴,想到深处,甚至连佛门修行也会有所怀疑动摇。是以,修炼佛门功法的悟虚,必须要平复种种惊疑,保持对佛法和修行的信心,否则心疑法乱,乃至功散,后果不堪设想。

海上船队,由沈昌岐、中岛美雪子监管着,姜然山与姜曼卿也不敢有什么动作,倒是积极配合着。

到了第二日上午,沈昌岐来到悟虚房前,说是马上便要进入东海妖盟的势力范围,按照规矩和先前的商定,船队要献上一船的货值。

原来快要到东极岛了。悟虚缓缓说道,“待会,你相机行事,小僧自由安排。”

沈昌岐等了一会儿,见悟虚再无话语,便退了下去,与远处焦急的姜然山说了两句。二人便和中岛美雪子,走到了主船船头甲板上,目视前方。

不一会儿,前方海面上冒出几名水妖,飞快地游弋到主船边上。沈昌岐随手甩去一袋珠宝,拱手道,“诸位道友辛苦了。”那为首的一名妖怪,接过袋子,略微翻开了一下,便塞进怀中,对着船上的沈昌岐、姜然山笑道,“二位一路上辛苦了。待会到桃花岛,莫要忘了,把供奉留下。”

沈昌岐,与姜然山对视了一眼,问道,“谢队长,往常不是到东极岛呈上供奉么?怎么这次,换作了桃花岛?”

那领头的谢队长妖怪,半截身子都沉到水里,听闻沈昌岐发问,便有浮了上来,一拍湿漉漉的脑袋,“差点忘说了。沈公子,有所不知,东极岛这几日颇不太平,似乎有奸细混了进去,如今全岛启用了护岛大阵,外人若是没有令牌和指引,贸然闯入,是有去无回。”

沈昌岐惊讶万分,脱口问道,“三位岛主联手布下的万妖屠元血海护岛阵?”

那谢队长,发出怪异的笑声,点点头,带着手下巡海小分队,入水而去。

悟虚在船上静室内听得分明,当即传音召来沈昌岐等人,询问那所谓的万妖屠元血海护岛阵。沈昌岐、姜然山,也所知不多,只知道此阵传闻中厉害无比,乃是三位岛主联手布下,一经发动,便是连真灵修士也能屠灭。印象中,护岛大阵,还是第一次开启,也不知道是何人闯了进去,引起如此轩然大波。

多半是那敖青!悟虚心中暗道,一面命三人指挥船队,缓缓朝着前方开去,一边升到高空。只见那东极岛所在方位,一片巨大的灰蒙蒙的妖云在上空,将东极岛遮得严严实实,隐隐呈玄武之状。

待到沈昌岐等人,小心翼翼地将船队沿着东极岛外围驶过之时,所有船只,全都胡乱漂移起来,显然是船下的水流被这大阵牵引*纵,变得无比紊乱湍急。

悟虚神识,更是感应到厚沉压抑的妖云之内,有阵阵暴虐的血煞之气翻滚,喷薄欲出。船队上的一些水手已经抵挡不住,变得两眼通红,暴躁不堪,又叫又跳。

这种血煞之气,悟虚非常熟悉,乃是恨散人陆子虚那一系功法所产生,自己曾经看到屠四海多次施展出来。

屠四海啊,屠四海,眼下正躺在自己的法界一处角落。

悟虚一边观察着这赵浩然、陆子虚、罗归一三人联手布下的万妖万妖屠元血海阵,一边暗暗有了主意。当即,传音沈昌岐等,将船对开往桃花岛附近,等自己。

这时候,中岛美雪子,忽然飞了上来,对着悟虚神情凝重地说道,“启禀大人,此恐怕便是那龙潜大将的宗门,四海阎罗屠四海身上的血煞之气,便是如此这般。”

悟虚笑道,“确实。不过,无妨。”

中岛美雪子,对这血煞之气似乎极其忌惮,见悟虚对这气势滔天的大阵毫不在意,急忙说道,“大人若是要闯进去,请带上美雪子。”

话还没说完,中岛美雪子,便睁大了双眼,满脸不可思议地望着悟虚,及其面前的那具屠四海的尸体。潜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

“无须心疑,我和他不是一伙的。当夜你从后面水遁袭杀,我看到了,也没有出手。”悟虚说道,看着中岛美雪子惊讶的表情,又用日语说了一句,“こんにちは、私は秋野純一郎だ、よろしくお願いします!”

啊,中岛美雪子,一声尖叫,随后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望了望四周,又惊又喜地问道,“ご秋野様?”

悟虚知道其误会,皱眉说道,“私は中国人だ、秋野純一郎はないだ。”

随后指了指屠四海的尸体,“你跟着我也好,我们假装从日本那个龙潜那里送他的尸体回来。”

随后,悟虚运转敛气诀,将修为显示为凡尘七层左右,又使用炼气诀,变幻容貌气质,最后方才对着阵内大声传音道,“我乃龙潜将军手下的供奉,此次护送屠长老的尸骸回岛。”

片刻,便有两名和屠四海年纪相仿的老者从大阵出来,一眼便看到了悟虚虚托着的屠四海尸身,顿时飞了过来,抓着屠四海冰冷的手臂,脸上浮现几分哀悼的神色。想来是屠四海熟识之人。

“屠师兄是怎么死的?”一名瘦高的老者,忽然抬起头,浑浊的双眼,射出两道精光。

“屠长老,为了抢夺龙血煞珠,被东瀛神宫之人偷袭围攻,大意中了暗算。”悟虚倒是实话实说。

“奈良的神宫!”这名老者,口中怒呼,显然知道不少情报。

“还没请教,这位道友名讳,何时投在了龙潜师侄门下?”另外一名胖胖的老者,对着悟虚问道。

“哦,在下秋野纯一郎,乃是蓬莱仙宗长崎之地的一名执事,也暗中为龙大将军效劳。”悟虚早已想好说辞。

蓬莱仙宗,这二人显然也知道根底,没有再问。打量了一下悟虚,遂说道,“秋野道友,此次千里迢迢,护送屠师兄遗骸归岛。若是不弃,不妨入岛一叙。”

悟虚一躬身,“东极岛盛名远播,在下正想一睹为快。”

那胖胖的老者,随即扬起手中一面令牌,打开一条通道,和那瘦高的老者,一左一右,夹着悟虚二人,朝着阵中飞去。

中岛美雪子,站在悟虚身边,微微躬身,低头垂手,一副标准的日本侍女的姿态。

进了岛,悟虚但见岛上随处都有妖修飞来飞去,一个个肆意地气势外放,拿着各式兵器,便假装不解地问道,“冥长老,阿(e)长老,方才在下在外面见阵法开启,岛中气氛有似乎非常紧张,莫非出了什么事?”正是进岛之时,知道这两人的称谓。

那胖胖的冥长老,淡淡地说道,“多事之秋,岛上加强战备罢了。”

悟虚便不再多问,随着这二人来到了一处大殿。那大殿,远远地看上去,便如金銮殿一般,处处可见龙飞凤舞的雕塑彩绘,大殿正门上方,一块金匾上,有四个剑气纵横的大字,“浩然正气”。

悟虚看着这四个字,便知道是郭敏的师尊,东极岛大岛主,南宋王室后裔,道貌盎然,虚伪阴险的浩然真君,赵浩然所书。这岛上妖气弥漫,哪里来的什么浩然正气。悟虚,心中冷笑了几声。

那冥长老和阿长老见悟虚面对那“浩然正气”四个大字,神情淡然,略微惊讶的对视了一眼。

进了大殿,只见上首三把玉石做的交椅,空空如也。其下方左右两侧,分作着五六名妖修。这几名妖修,一看见屠四海的尸骸,也是纷纷起身,走了过来。愤怒、杀意、哀叹,不一而足。

悟虚想不到着屠四海还这么有人缘。要知道这大殿中的都是妖修,而且个个修为不比屠四海低。他死了,这些妖修,如此反应,实属难得。看来,传闻所说的,东极岛人妖不分,不是虚言。

随后,在这些妖修的询问下,悟虚将那一夜自己看到的情景说了一遍。当说到中岛美雪子,隐于水雾之中,以一把至阴至寒的匕首,从背后袭杀屠四海之时,殿中众妖修纷纷怒吼,有一人更是发誓要将东瀛夷为平地,男的世代为奴,女的世代为娼。

吓得旁边的中岛美雪子,不由微微发抖。悟虚见了,暗中打出一道佛息,稳住其心神。

“嘿嘿,这里便有一名东瀛女人!”一个金发碧眼的妖修,忽然伸出手臂,带起一阵腥风,朝着中岛美雪子抓去。

悟虚一抬手,白骨剑白光一闪,将空中腥臭之风灭于无形,“这是本座的侍女,道友还请手下留情。”

那名妖修缓缓收回被白骨剑挡住的手臂,坐回了座位。其余人,盯着悟虚的白骨剑看了一眼,也纷纷入座。

悟虚看着大殿中这些神色各异的妖修,暗中盘算着:这里八名妖修,修为从凡尘六到九层不等,自己若是小心应付,趁其不备,带着中岛美雪子离开,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到时候,闹出动静,引出敖青,与之会合,便是将这些人都灭掉,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这护岛大阵,虽然厉害,但缺了厉害的人主持,那威力便要大打折扣了。

悟虚这边正盘算着,忽然,大殿中不知道中从何处飞来一道大气磅礴的剑光,缓缓朝着自己压来。悟虚一望,便知道,这是赵浩然留下的,其意境和气息,与大殿正门那块匾额的那四个剑气纵横的大字如出一辙。

悟虚当即再次拔出白骨剑,了无生趣的死意,令空中出现一片昏暗区域,那道浩浩荡荡地剑光飞入其中,便如泥牛入海一般。

悟虚手举着白骨剑,沉声问道,“在下此次护送屠长老归岛,诸位为何如此苦苦相*?”

“呵呵,秋野道友,莫要误会。”冥长老眼珠一转,指了指殿外正门那块匾额,“此处有大岛主的神通留下,浩然剑三式。方才秋野道友,祭出白骨剑,却是自动触发了禁制,引动了剑势。”

悟虚脸色稍缓,心中却是打起十二分警惕之心。若是自动触发,那这些妖修,为何在自己进入之时,没有加以提醒?何况自己使出白骨剑,与那道剑光出现有较长的时间间隔,若是禁制,没理由这么慢。

“照实说了吧,方才是我等一试。秋野道友,既然是蓬莱仙宗之人,又为龙潜效力。也不算外人。”一名妖修,一身儒生打扮,似乎是这里的头,全神妖气若有如无,显然离那彻底化形之时已不远,挥挥手,“如今岛上进来了厉害的仇家,我等虽然依靠护岛大阵将其困住,但还缺一位用剑的高手,引动大阵中的剑阵,合力将其击杀。如今看来,正是非秋野道友莫属。”

悟虚当即说道,“原来如此。但不知要在下如何配合?”

那名儒生打扮的妖修沉吟片刻,便对着旁边一名身穿红衣,头上有角的妖修使了一个眼色。后者随即起身,向着大殿深处一扇偏门走去。

“实不相瞒,本岛护岛大阵中的剑阵威力极大,稍有不慎,便会受到反噬;唯有像道友那般,轻易化解殿中浩然剑光之人,方能不出意外。”那名儒生般的妖修,继续娓娓道来。

不一会儿,那身穿红衣、头上有角的妖修,手捧一只剑匣,缓缓走了回来。

悟虚接过剑匣,缓缓打开。顿时,只觉得眼前血光一片。定睛一看,一把血红的宝剑,发着妖异的红光,虚浮在剑匣内。

悟虚伸手握住剑柄,轻轻一挥,空中飘起层层血煞之气,隐隐有鬼哭狼嚎之声传到识海。

这定然是恨散人陆子虚所炼制之物!悟虚心中冷笑,这血煞之气,自己看得多了。这些妖修,以赵浩然的浩然剑试探自己,却给自己陆子虚一系的血煞剑,这里面的差别越算计,难道仅仅一句“威力极大,稍有不慎,便会受到反噬”便可解释?

悟虚其实猜测的没有错。赵浩然、陆子虚、罗归一三名真灵大修,联手布下的万妖屠元血海阵,威力虽大,但相应的,对于*控之人的修为境界也高;这些凡尘级别的妖修,想要杀真人境界的敖青,必须发挥大阵中的血海剑阵大半威力,那么到时候,护岛大阵很可能失控。那引动血海剑阵之人不是真人修士,则多半会受到剑阵反噬,化为一滩血水。

眼下,恰好有一个孤陋寡闻的东瀛修士,护送着屠四海的尸骸归岛。看其修为在凡尘七层左右,对于剑法似乎也有些心得,那么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不管怎么样,便是死了,也是死道友。

大殿中这些妖修,心意相通,望着悟虚及其手中的血煞剑,相互看了一眼,点点头,便说道,“事不宜迟,还请秋野道友,随我等前去杀敌。”

悟虚在众妖修的拥簇下,飞出了大殿,回头看了一眼面色焦急,隐隐被当作人质的中岛美雪子,一不小心,又瞟到了那不知何时,被当作垃圾一般,扔在一张座椅下的屠四海的尸骸。不由暗中叹了一口气,先前自己还以为这些妖修与屠四海多么熟悉,多么的人妖情深。

遂,一边随着众妖修飞去,一边暗中*控法界,将中岛美雪子和屠四海尸骸,摄了进去。

悟虚曾经听郭敏说过,东极岛,有三大洞府,分别为三位岛主所有。一曰御书房,乃是南宋王室后裔的赵浩然,修身养性的洞府;一曰血海窟,乃是由恨入道的陆子虚的洞府;一曰玄武洞,乃是得了玄武真法的罗归一的洞府。

当悟虚随众妖修进入一处洞府,见到一排排青石做成的书架之时,便知道自己来到了御书房。只不过此刻,一眼望去,许多书架上空空如也,显然是赵浩然上庐山之前,将珍贵典籍都带走了,似乎是做了不回来的打算,做了直接哪天飞升天外天的打算。

嘿嘿,想得倒挺美!

悟虚不动声色地问道,“敌人在哪里?难道我们便在此处引动血海剑阵?”

“嘘——”那胖胖的冥长老,对着悟虚严肃的嘘了一声,“此处乃是我们大岛主的洞府,道友待会记得切莫损坏此处的物件。”

“要杀人,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到时候,血海剑阵,哼!”悟虚一翻白眼。

那冥长老,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没有被悟虚给气晕过去。

一会儿,众人走到了洞府深处,来到了一座温润的玉石台前。那玉石台此刻虚浮在半空,下方有一个幽深的洞口,洞中漆黑一片。便有人指着玉石台及下方的洞口,对悟虚说道,“那人,偷偷溜进了下面的密道。密道中禁制重重,道友,待会随我等下去,切记不要走散,也不要胡乱出手。如何行事,我等自会告知道友。”

悟虚点点头,望着那被似乎被封住的洞口,忽然想起了前世《笑傲江湖》里面,令狐冲进梅庄,凭着绝世剑法,下密道,进地牢,救任我行的片断。

正所谓船泊东极妖阵启,人至大殿剑气急。

御书房中无典籍,幽幽洞口惹追忆。

第二百五章 血海变

想不到着浩然真君平时修炼的青玉石台下,居然藏有这么一条阴森诡异的密道!

这条密道,四周虽然镶嵌有照明之物,但特别幽深。悟虚随着这一干妖修跳下去之后,默默地向前走着,心中将自己所知道的最长咒语《楞严咒》默念了十多遍,却依然还是在密道中。

那前后左右的妖修,紧张兮兮的,似乎也不熟悉此处,走走停停。而且越往后,速度越慢;往往几十米,要走上数百个呼吸的时间。到了最后,这些妖修,居然全都猛地一下化作了本体,神情狰狞,又带着一丝恐惧。

搞得悟虚也紧张万分。

密道的尽头,又是一个小小的洞府。下来的这些妖修,站在密道尽处,洞府入口,齐齐望着那儒生打扮的领头之人。便见那妖修,取出一面半尺长的玉剑,上前一步,待玉剑发出青蒙蒙的剑光,便对着前方洞口刺了过去,顿时,随着洞口一声轻响,洞府中升起了耀眼的光芒。

那领头的妖修,转过身,特意对着悟虚叮嘱道,“洞中有我师尊留下的万重剑罡,真人之下触之,非死即伤。道友待会千万不要离开赵某身边。”

悟虚点点头,与其他妖修一道,围在这领头的妖修周围,缓缓地走进了洞府。一进去,悟虚便看到里面漂浮充斥着密密麻麻的白色光团,大小不一,但每一个光团之中,都有一个古朴苍劲的字,在其中缓缓旋转,犹如一面面令牌一般。

这些妖修,到了此处,大气不敢出,步伐也完全一致起来,在那把玉剑发出的青色光罩中,一步一步地笔直向前挪移着。

走到中间位置,悟虚为了察看这赵浩然留下的剑罡有多么厉害,故意暗中拉下一步,离开青色光罩寸许,正要分出神识,去接触那些白色光团。神识还没离体,附近那些犹如一个个光肥皂泡的白色光团,便忽然噼里啪啦的全都破碎。悟虚没来由的一个激灵,急忙一个闪身,完全避入青色光罩下。

只见,许多字符从破碎的白色光团飞出,带着莫名地气机,在洞府中以一种玄奥的轨迹极速飞舞,更有无数剑罡凭空出现,朝着四面八方,交叉穿射。

悟虚虽然已经站在青色光罩之下,但依然感到,庞大的剑势威压,令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那一道道剑罡,若是有一道打在自己身上,只怕自己便是有金刚不坏法藏法门,也抵挡不了,要被斩杀切割成虚无旁边几个妖修,顿时怪叫起来;所有妖修全都恶狠狠地盯着悟虚,似乎一群狼要吃人一般。

悟虚对着他们,举手示意,一个一个笑过去,表示自己一时不小心而已。

“萨师兄,这个家伙笨手笨脚的,到时候行不行,莫要出什么岔子。”冥长老暗中传音给一个白脸红唇的妖修。

此人站在那赵某领头妖修旁边,面无表情的扫了悟虚一眼,回道,“放心,只要过了此处,便没事。”

悟虚见这些妖修,一个个如厉鬼一般,互相无声地暗自传音,同时若有如无的朝着自己看来。有的露出虚假的笑容,有的带着冷漠的目光,有的恶狠狠瞪着自己,顿觉自己好似鲁迅先生《狂人日记》里面的主人公,正被大伙儿商量着怎么吃掉。

那赵某领头之人妖修,见众人一边眼瞅着悟虚,一边暗自议论纷纷,传音道,“不要议论了!免得让其起疑。眼下,岛内发生如此巨变,拖得越久,越是不利。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替死之人,凑合着用吧。”

众妖修听了此言,便不再多说,小心翼翼地随着玉剑往前迈步。

这气氛无比的诡异,好在没多久。悟虚随着这些妖修便穿过了这潜伏着无数杀戮剑罡的洞府,来到了一处更大的洞穴。

这处洞穴,依照悟虚的推算,应该是到了东极岛岛下千米之处;但却丝毫没有阴冷潮湿的感觉,因为空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煞之气。

悟虚心中一惊,这血煞之气,和自己先前在东瀛长崎归宋汀翠香居,从那血煞龙珠感应到的,几乎一模一样。难道,敖青已经惨死于此?见识过方才那赵浩然的万重剑罡,悟虚深知,便是皮糙肉厚的龙族真人修士敖青,硬闯到这里,恐怕也是凶多吉少悟虚按捺住心中的疑虑,略一打量四周,这洞穴大致为一个椭圆形,除了刚才进来的这条通道,前方左右各有一处类似的通道。

若是所料不错,从那两处通道出去,应该分别便是恨散人陆子虚、玄武真君罗归一的洞府。悟虚神色越发凝重起来,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居然由三名真灵大修士共同看管甚至镇守?

在这洞穴正中,有一口井。空中弥漫的血煞之气,便是从这口井中涌上来。悟虚缓缓走过去,朝井下一望,殷红一片,怨气扑面而来,隐隐有龙之哀鸣。

悟虚不由退后几步,心中骇然,“如此景象,下面肯定是有龙族修士惨死于此!若不是敖青,还有谁?难道是传说中的龙王三太子?!”

悟虚记得,敖青之所以暂缓前往庐山,便是要寻找龙王三太子的下落。那一夜,敖青追问自己如何从桃花岛进入东海龙宫,三太子的宫殿,似乎隐隐有所推断,天明之后,便急匆匆地朝东极岛飞去。如今东极岛护岛大阵开启,定然是敖青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闯到此处,惊动了这些妖人。

悟虚的推测,大半没错。

敖青当日,飞到东极岛附近,化作普通的妖修,上了岛。四处转悠,一阵无果之后,便把注意力放在了列为禁地的三位岛主的洞府。也许是赵浩然三人上了庐山,此处生变,敖青一进入那恨散人陆子虚的洞府,便感应到同族之人的无边怨气,随即闯了进来。

哪知,却触动了禁制,引得护岛大阵开启,敖青是进来容易,出去难。

而这些留守东极岛的妖修,见岛中四处涌出血煞之气,也被惊动,由三个各自出于赵浩然、陆子虚、罗归一门下的弟子,手持当初赵浩然三人上庐山之时,传下的三枚玉剑令,率领一干妖修,寻到了此处。与敖青一场大战之后,终是仗着三枚玉剑令,引动赵浩然留在附近的浩然剑罡,陆子虚留在附近的血海怨境,罗归一留在附近的玄武封印,将敖青*进井中。只是,在调动大阵的过程中,那出自陆子虚一系,手持玉剑令之人,受血海剑阵的反噬,身死道消。

不仅如此,这护岛大阵一经开启运转,居然停不下,自动抽取岛上妖修的灵力,而且有越来越烈之势!

这些留下的妖修,虽然见识和境界不算高,更没有真人修士,但危急之时,日夜琢磨,便也猜测,只有将敖青杀死,方能够令岛上不被血煞之气淹没,日夜运转增强的护岛大阵停下来。但唯一难办的,便是谁来执掌那恨散人陆子虚传下来的玉剑令,调动血海剑阵。

恰恰好,悟虚这个“冤大头”,自己送上门来。众人方才松了一口气,要让悟虚来以死调动血海剑阵。

却说悟虚方才心中猜测有可能是敖青,或者龙王三太子在井底遇难,从井边连连后退几步。那白脸红唇的妖修,走到悟虚身边,“道友莫要惊慌,只要有此物,便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说着,将一把玉剑,递到了悟虚手中。看外观,几乎和那带着众人从赵浩然万重剑罡下安然通过的玉剑一模一样。

那自称赵某的儒生装扮的妖修,也带着人走过来,对着悟虚拱手说道,“有劳道友了,此事之后,东极岛定有重谢!”随后,指着左侧一处通道入口,“道友待会,和萨长老、夜长老,到那边,调动血海剑阵。到时候我们在三地联手,定然将此凶险之地完全封印镇压。”

悟虚点点头,拱手答道,“诸位道友放心,本座也是妖修,蓬莱仙宗又与东海妖盟颇有渊源,自然会全力以赴。”

随即与那白脸红唇的萨长老,还有那一副死人样的夜长老,朝着左前方走去。

不一会儿,众人分成三组,各自站在一处通道入口,同时动作。但见,洞穴石壁光晕流转,一把巨剑,一道血海,一个巨大的玄龟虚影,浮现在空中,各自散发出惊人的气势,将原先弥漫的那些血煞之气,向着正中间那口井驱赶挤压过去。

那把巨剑,完全由剑罡组成,仿佛透明的能量体,微微看一眼,便千万道无坚不摧的剑气袭来;那道血海,腥红而黏稠,似乎处于半结晶状态,微微蠕动着,好似一颗刚刚取出来的心脏。

这巨剑和血海,交织在一起,顷刻之间,便化作无数血剑,在洞穴中飞舞。那来不及退回去的血煞之气,顿时被绞杀得一干而尽。似乎,这些血剑,更加具有煞气,更加的霸道。

与之同时,那巨大的玄龟虚影,缓缓的飞到井口上方,如万钧重山,缓慢地向下飞去。眼看着便要,完全将井口封盖住。

这时候,从井底传来两道令人心悸的龙吟声,整个洞穴一阵摇晃。随即,两条血龙,飞了出来,带着无边煞气,在空中无边血海中,极速的飞舞盘旋,随后分别朝着两处通道入口的妖修冲杀过去。

“怎么有两条血龙!?”

“难道那人已经死掉!”

“不对,是那人的侍卫!”

“萨长老,快快调动血海,将其摄入二岛主的血海境!”



方才进来的那通道入口,以及开始激发出玄龟虚影的拿出通道入口,两处的妖修,手忙脚乱,纷纷大喝。

“秋野道友,快快将灵力渡入玉剑令中!”站在悟虚身边,白脸红唇的萨长老,急忙说道。

悟虚依言,加大了灵力输出,便见得玉剑完全变作了血红一片,身后的那所谓的血海境顿时涌出更多的“血水”,令洞穴空中的血海更加汹涌和黏稠。那两条血龙,在血海之中,动作缓慢起来,渐渐地,反倒被迫朝着悟虚方向飞来。

那两条血龙,不停地尖利的吟叫着,疯狂地舞动着双爪,似乎非常不甘心,但似乎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空中血海的束缚。那情景怪异得很,好像是不会游泳的人,在深水漩涡中一般,越是挣扎,越是身陷其中,摆脱不了。

同时,血海之中的无数血剑,刺在两条血龙身上,好像从其体内冒出来一般,看不到一滴血。因为海是血,剑也是血。

这难道便是龙王三太子和敖青的怨灵存在?悟虚心中暗想着。

忽然,井底又是一阵剧烈的震动,随后一团巨大的青色光芒飞了出来,在血海剑阵之中,如入无人之境,势如流星一般,朝着悟虚飞来。

那站在悟虚身边的萨长老和夜长老,在血海中伸手一探,手中便多了一把血剑,然后一声大喝,一左一右,朝着那团青色光芒,斩去。

那团青色光芒去势不减,只是从其中飞出一条青龙,分开两爪,将那萨长老、夜长老震得连连后退。

神龙戏珠阴阳诀。

悟虚见到此处,微微一笑,将手中玉剑令微微一转。

啊——!洞穴中顿时响起两声凄厉的尖叫。便只见那白脸红唇的萨长老,还有那死气沉沉的夜长老,似乎根本挡不住那条青龙的一爪之威,一退再退,最后,被击飞,落入了悟虚身后,恨散人陆子虚留下的血海怨境之中。

“萨长老!”

“夜长老!”

洞穴之中,那些妖修红了眼,血红血红的。

悟虚一手持玉剑令挡在身前,一手翻作掌,做了一个虚托龙珠的手势,缓缓说道,“东极岛乃是东海妖盟大本营,那三位真灵大修士常年于岛上修行。此刻虽然,那三人带着高手,上了庐山浩然峰,但是定然留下了不少手段。敖道友此去,怕是要小心为上,有些地方不可轻入。”

正是当日,自己与敖青所说话语。

那青色光芒与那条青龙随即停了下来。

悟虚随紧接着,又将手中玉剑令挥动,洞穴中的血海顿时如潮水般,刹那之间,退回到悟虚身后的那血海怨境。

那两条血龙,顿时犹如困龙出海,困龙升天,一声咆哮,再次朝着另外两处妖修飞去。

“你究竟是何人!?”

“与我东极岛为敌,总有一天,定灭你宗门,杀你全家!”

。。

洞穴空中的那道巨剑,更加明亮,散发出万千剑气,那个自称赵某的儒生打扮的妖修身后,无数白色光团又开始纷纷破碎,密密麻麻的字符,马上就*出来。

而那个玄龟虚影,也越发的真实,如渊如山般的沉重压迫,充斥于洞穴每一处。

悟虚手中的玉剑令,也自动泛起一道道红色光芒,但因为缺乏灵力,随即便消失。

“悟虚大师,你我快快出手,夺了他们的玉剑令。不然,这万妖屠元血海阵,生生不息地运转下去,此处将生灵俱灭,化作一片真正的血海!”

认出悟虚的敖青,猛地传音给悟虚,身影已经朝着那激发玄龟封印的妖修飞去。

悟虚听得敖青如此说道,也立刻朝着那李某妖修飞去。却见其对着自己吼道,“纳命来!”其手中玉剑令,对着悟虚刺来。

悟虚笑道,“区区凡尘八层修士,怎么调动你们大岛主的真灵剑罡呢?”正要挥剑将其斩灭。

其身边几名妖修,忽然又是一声尖叫,齐齐倒飞入赵浩然留下那浩然剑罡所在洞府,全身砰的一声,化为虚无。与之同时,那处洞府中所有的白色光团,纷纷开始破碎。

悟虚对着不远处的敖青喊道,“快走!这个万妖屠元血海阵,可以强夺妖修为祭品!”

却见那化作本体的敖青,身形僵硬,犹如被大修士以无上神通定住一般,缓缓地向着罗归一留下玄龟封印的洞府飘去。

再看那两条血龙,也是如此这般,犹如木偶一般,朝着陆子虚留下的血海怨境飘去。

悟虚来不及多想,飞到敖青附近,将其摄入法界。然后朝着那两条血龙飞去,如法炮制。最后,直接带着他们,以及法界中的舍利子、星云竹、白骨剑,还有中岛美雪子和屠四海的尸骸,遁入海音螺。

沈昌岐指挥着将船队,停泊在桃花岛附近。正站在船头甲板上,一边与桃花岛那些妖修虚以为蛇,拖延呈上供奉的时间,一边不时望向东极岛,等着悟虚与中岛美雪子出现。

却忽然觉得脚下一阵摇晃,船队犹如处于大风暴之中,东倒西歪,接着便听到一连串沉闷地响声,从东极岛方向传来。

随后,空中传来一股巨大的冲击之力。自己连人带船,全都倾覆在海中。

浑身好似散了架,剧痛无比,沈昌岐强忍着,挣扎着从水面抬起头,触目之处,海水一片血红,原先盛满白银的箱子,如今空空如也,漂浮在水面,昨日还一起巡逻守夜喝酒的水手侍卫,远远近近地仰躺着,却是毫无生机。

沈昌岐猛地摇摇头,呛了几口腥臭的海水血水,好不容易抓到了一根圆木,却忽然发觉自己功力全失,仿佛一个弱不经风的书生一般。

多年的苦修,莫名其妙毁于一旦,沈昌岐差一点便松开双手,自沉海底。

偏偏前方某一处,传来妇人的啼哭之声,沈昌岐这才如梦方醒,抱着圆木,循着那哭声,左转右转,起起浮浮,终于看到除自己以外的活人。

朦朦胧胧中,前面的那名女子,样子容貌看不清,也是死死的抓着船上的桅杆,只是衣衫凌乱,在水中露出雪白的胸脯和挺拔的*沈昌岐,奋力的蹬了蹬腿,忽然眼前一黑,心神完全沉沦,所有的一切也消失不见。

正所谓真灵大修布大阵,万妖屠元实屠龙。

遁入海螺沉血海,桃花岛外水作冢。

第二百六章 沉仙岛

当沈昌岐再次醒来之时,已经是身在一处阴暗潮湿的洞穴,身子底下铺着一层厚厚的树叶,姜然山一脸忧虑地坐在旁边。想要挣扎着爬起来,哪知念头刚升起,便觉得一阵酸痛和无力,浑身空荡荡的。

“你醒了?好好休息吧。我们现在在桃花岛。”姜然山神情萎顿,似乎也受了极重的内伤,又似乎老早便坐在了这里,想好了说辞,“前天东极岛发生了巨变,完全被炸沉,包括桃花岛,附近几座都受到了波及。我们的船队全都沉没了,幸存下来的,不到十分之一。这一片海域,已经成为一片血海。”

说到最后一句,姜然山身子微微晃动,似乎多日来的恐惧和震撼,还没有消散,依旧盘踞在心底。

沈昌岐,费力地听完姜然山略显啰嗦和杂乱的讲话,望着石穴上方粗糙的熔岩,好半响,才自言自语似的问道,“悟虚大师呢?”

“东极岛已经沉入大海,岛上所有修士,无一生还。”姜然山淡淡地答道,看了沈昌岐一眼,不由暗中叹了一口气:这沈家世侄,一心向道,谁知却在前天那场东海巨变中,全身气脉寸断,不但功力尽失,恐怕日后也再难修炼。

一名女子,弯着腰走了进来,迈着小碎步,来到沈昌岐身边,单腿跪了下来,一手扶起他的头,一手将盛满清水的木碗送到了他的嘴边。

沈昌岐一边小口咽着,一边目不转睛地望着这名女子,眼睛里忽然有了一丝淡淡的亮光。那名女子,在沈昌岐的注视下,羞涩地将头垂得更低。

这时候,洞穴外,传来一阵责骂和争吵声。沈昌岐听了一会儿,脸色放缓,随即眉头又微微皱起。因为外面有一人正是自己的随身小厮,七八年下来,情同手足。而外面那嗓门最大的,应该是姜家的一个船长,他正带着几个人,责骂自己的随身小厮和几名东瀛女子。

自己那贴身小厮,不甘示弱,在那里和他们直接粗语对骂。那几名临时挑选到主船上服侍自己的东瀛少女,偶尔委屈地小声嘀咕着。沈昌岐却是一句也听不懂。所以,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时候,姜然山已经走了出去,厉声喝止,将这场下人之间无谓的纠纷给平息了下去。

沈昌岐,望着扶着自己喝水的女子,轻声问道,“你那几个姐妹,刚才在说什么?”

“启禀大人,方才崔船主要把美惠她们卖给岛上的人,沈砚君不答应,所以就和他们吵起来了。”那名女子,始终低着头,小声地答道。

“岂有此理!”沈昌岐,骂道。这些东瀛女子好歹是自己挑到身边服侍自己的,崔田一个小小姜家船主,有什么资格作主将她们卖掉!

沈昌岐,虽然功力尽失,但自幼养成的那种公子气度和读书人的气势还是有的,何况自己还是东极岛浩然真君一系,春秋居士的正式弟子,何况舟山沈家还在。是以声音不大,但传到外面,却还是有一定的威慑力。

那崔田等人自然鸦雀无声,随身小厮沈砚,听到沈昌岐的声音,欣喜若狂的高声叫嚷着“公子醒了”。

沈昌岐欣慰地看着一溜烟地跑到跟前的沈砚,说道,“你们都还在,真是万幸。沈砚,先前主船上,我房间里的那个玉瓶还在么?”

沈砚难过地摇摇头,“船翻了,所有东西都沉入海底了。”

沈昌岐心中一沉,自己这次远赴东瀛,怕海上有什么意外,将先前师尊赐下的补充灵力的元灵丹也带在了身边。自己原本想凭借那三颗元灵丹,死马当做活马医,看看能否恢复一些功力,但这个不是希望的希望也付诸海底了。

沈昌岐示意静香将自己扶起来,靠在石壁上坐着,沉吟了一下,方才仔细问起如今的情形。

原来,东极岛发生大爆炸之时,二十条大船,便只有主船因为先前花费大价钱,请师门一位师伯,布有不少厉害的防御禁制,方才令当时身在船舱中的人保留下性命。其余的,要么尸骨无存,要么奄奄一息,放到岸边没多久,便死去。

此次巨变,附近的都受到了波及。便拿桃花岛来说,犹如发生过百年难遇的地震和台风,不但护岛阵法几乎不能用,岛上的人员也有损伤。

最麻烦的便是这片海域,据沈砚打听来的消息,西起舟山,东至东极岛,这一片海域,全都化为一片血海,煞气冲天,海面上到处都是死鱼死虾。莫说驾船航行,便是出了岛上大阵,光是那血煞之气,便会让人狂乱疯癫,七窍流血而死。

是以,东海成了一片血海死海,各处成了一座座孤岛。随之而来的,便是生计问题。像桃花岛这样的较大的,淡水不缺,但其他食材,平日却是仰仗舟山供给。如今普通船只不能航行,那么岛上的食材价格便涨上了天。总不能做神仙餐风饮露,或者人人都是修士,每天都吃一个野果度日吧?

崔田等人便是因为觉得美惠子那几个东瀛少女,浪费口粮,行动拖累,便想着半卖半送给桃花岛岛主,一来换得庇佑,二来换点物资,好撑过这段苦日子。

桃花岛岛主,原先是落瑛真人。如今落瑛真人随赵浩然等上了庐山,桃花岛新任岛主,便是原先的巡岛使刘大憨。

前几日船队停靠在桃花岛边,沈昌岐便是与这个刘大憨,友情交涉,一会儿叙一叙同门关系,一会儿扯一扯合伙到东瀛做大买卖,一会儿在船上岸边喝酒作乐。

沈昌岐见沈砚提到刘大憨的时候,神情有些不自然,便起了疑,问道,“这几日出了什么事么?那刘大憨,可曾找过我们麻烦。”

沈砚顿时破口大骂,说那刘大憨,不是个东西,每天都派人来索要原先答应好的供奉。现在都这个样子,哪里还有什么东西给他!

昨天,其一名手下,上门催讨之时,忽然说,要是没东西,可以用别的代替,话里话外,居然要姜曼卿做刘大憨的压寨夫人。好在有姜然山及时出面,这才才暂时压制住了对方。但姜然山此刻也受了极重的伤,那刘大憨本身也是凡尘六层的修为,又身为此处的岛主,真要彻底撕破脸皮,姜然山也难以应付。

所以,崔田等人,便想着将那几名东瀛女子半卖半送给刘大憨。

沈砚当然不答应,毕竟这些东瀛女子算是沈少爷的人。

“姜大小姐还好吧?”沈昌岐微微摆手,止住了沈砚的愤愤不平,脱口问道。

这姜曼卿,虽然自己不喜欢,但毕竟是姜家大小姐。何况此次出海,全因两家老人想要联姻,撮合二人,姜曼卿方才随同出海。出了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沈昌岐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沈昌岐问罢,也不待沈砚回答,便示意沈砚和静香将自己扶出去,要见姜然山和姜曼卿。

刚刚在二人的搀扶下,走到洞口,便听到前方树林中传来打斗的声音。随后,便听到姜然山一声怒吼,从树林中斜斜的倒飞过来。扑通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在离自己不远处,从半空栽倒在地。

“姜前辈!”沈昌岐顿时焦急的叫起来。

树林中,紧跟着又飞出几名几道身影,发出难听而得意的怪笑声,飞到姜然山落地之处,将其团团围住。

“住手!”沈昌岐甩开沈砚和静香的手,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飞快地跑了过去。

只见,那一夜,随着刘大憨上船,与自己这些人,吃酒耍乐的一个人族修士,正一脚踏在姜然山的胸膛上,一边拧着脚,一边得意洋洋地对身边一名白皮绿甲的水妖,“你看!我就说了,他们在外面,经受了万妖屠元血海阵的冲击,不死也得脱层皮。你们还不相信。这不,老子先是一脚将他踹了个十万八千里,然后又是这么一脚,就跟踩地上的蚂蚁一样!”

那几名刘大憨的手下,不分人妖,纷纷大笑。

沈昌岐,看着这些前几日还对自己和姜然山点头哈腰,一口一个前辈的鼠辈,在那里小人得意,胸口一团火升起,二话不说,一手作剑,一手作掌,向前挥去。

拉倒吧你!废人一个,还装什么前辈!

那白皮绿甲的水妖,朝着沈昌岐脸上吐了一口唾沫;哗哗啦啦,犹如一盆奇臭无比的洗脚水,从沈昌岐头顶倒扣下去。

沈昌岐,一下子瘫倒在地。

“少爷!”

“主人!”

沈砚和静香二人话音刚落,那边一人将手中大刀一舞,沈砚顿时变作了两截;另一人伸出带壳的手臂,将静香拍晕过去,扛在了肩头。

姜家和沈家之人,包括那些东瀛少女,全都吓得四散而逃。但怎么跑得过这些人妖呢?

眼看着,一场没有悬念的烧杀掳掠便要开始。

“住手!”姜曼卿主动走了过去。

沈昌岐绝望的叹了一口气,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手脚微微颤动。有气无力的躺在地上,浑身上下,犹如刚从泔水桶里捞出来一般,散发出一股恶臭和腐味,姜曼卿,正要开口。那名先前脚踩姜然山的人族修士,手指带起一道劲风。姜曼卿随即也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居然想玩牺牲小我,保全大家的戏码!那人族修士,飞过来,接住姜曼卿,嘿嘿一笑。

然后,沈昌岐,便听到忽远忽近的惨叫声。

然后,沈昌岐看到两只黑乎乎的手掌,分别将自己和生死不知的姜然山从胸口提起。

风声在耳边呼啸,沈昌岐,觉得自己似乎又如往日般,在空中舒臂蹬腿,自由飞翔,忽然胸口一甜,一口热血喷了出来,眼前一黑。

潜意识里,沈昌岐朝着东极岛方向,模模糊糊望了一眼,心中一声绝望的悲鸣。

“原来自己全身气脉已寸断,修为尽失,已经是废人一个。”

正所谓才说一心求大道,修为尽失命难保。

饮了美酒吐唾沫,断了气脉沉仙岛。

第二百七章 海螺转

海音螺中,药善如今作为海螺寺主持,每日都领着寺中众僧,坚持做早晚课,无有例外。这一日早上,药善、心明等人,依次坐于大雄宝殿蒲团之上,正齐声唱诵佛经,忽然看到观音菩萨佛像发出道道金光,天空中响起一阵阵沉闷地风雷声。

二人急忙领着众僧人走出大殿,只见天空中悟虚站和一名中年青衣男子,一名白衣少女,并肩而立龙,身后云层一片血红,隐约中有两条蛟龙在翻滚。

悟虚朝着这药善、心明二人打出一道神念,告之其勿要惊慌,一切照旧,便领着敖青、中岛美雪子,还有那两条血龙,远远地降落在海螺寺千里之外的一片陆地之上。

敖青正要询问此乃何地。悟虚指着空中观音菩萨的佛光幻影,说道,“敖道友,这两条血龙,煞气太重,竟然引得道场降下菩萨法相,如何处置?”

敖青急道,“不知大师可否将观音菩萨的法相引去,三太子并没完全丧失心智,容我慢慢唤醒。”

悟虚只好,联系上附着在海螺寺观音菩萨佛像上的神识,将空中观音菩萨的法相徐徐隐去。

这中间,一条血龙在佛光的照射下,坚持不住,顷刻之间,化作一颗暗红的珠子,坠落在地。悟虚一看,此珠子虽是呈暗红之色,但煞气全无,显然已经被佛光所超度。

而龙王三太子所化的那条血龙,在佛光之下,急速缩小,浑身冒着淡淡的青烟,朝着旁边的一处小湖泊飞去。

敖青急忙跟了过去,遁入湖中。

“龙舍利!”中岛美雪子,指着地上那颗暗红色珠子,对着悟虚叫道,“大人,这是龙舍利!”

“血煞怨气,怎么可能修成舍利!”悟虚看了中岛美雪子一眼,淡淡的说道。伸手一招,将那颗暗红色珠子摄入掌心,便见那暗红色珠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乌有。同时全身仿佛吃了一剂补药一般,觉得有了些好处和变化,但具体的又说不上来。

难道,自己方才将这珠子给吃了?悟虚心中顿时涌出一股难受的感觉。

这情景,好比自己在法界中炼化汲取屠四海的残却神识一样。难道说,刚才道场中观音菩萨佛像自动生起感应,显化光影,将这条血龙灭度,形成的珠子,却让自己吞噬吸收了?

海音螺这一方洞天,原先乃是观音菩萨的道场;观音菩萨当日赐给了自己,自己修出真人之后,便可如在法界中一样,可以在这道场灭度众生,以为己用?

悟虚立刻摇摇头,口宣佛号,将此念头抛诸脑后。

中岛美雪子,见悟虚便将那颗蕴含着巨大能量的珠子炼化吸收,不由露出无比仰慕的神色。要知道,尊崇无比的神宫宫主大人,为了炼化那颗长崎岛归宋汀翠香居拍卖的那颗龙舍利,事先已经不知道做了多少准备!

悟虚见敖青随着那三太子化作的血龙,潜入湖中之后,一直没有动静,心道,“这敖青要以龙族秘法,唤醒三太子,只怕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做到的。这海螺道场,许多地方命自己先前都没有细看。趁此机会,在周围转转。。”

留下一道传音之后,悟虚便带着中岛美雪子,朝着这块陆地的深处飞去。

观音菩萨的这个海螺道场,也不知道是出自哪个娑婆世界,古古怪怪的。无论花草树木,飞禽走兽,都迥异于悟虚前世后世所在的时空。好在因为观音菩萨赐给了自己,自己神识可以附着在菩萨佛像之上,对于所遇所见事物,无师自通般,有一种熟悉和了解。

那手臂粗的茎秆,磨盘大的花朵,叫做紫天花,白天是紫色,晚上是绿色;那一前一后,两个脑袋的,四肢爬行动物,叫做射猪;因为它的两个脑袋,能够喷出如同毒蛇一般的毒液。那停在蓝色树梢上的小鸟,叫做独行鸟,因为它只有一只脚,一只眼这些都是普通的生灵,吃了有可能有毒,但绝对不会增长修为。。

悟虚见中岛美雪子又以为是到了某一个前辈修士的遗迹洞府,便随意介绍这沿途事物,告诫其此乃观音菩萨的某一处道场,切莫胡乱行事。

中岛美雪子犹如进入侏罗纪主题公园的小朋友,一边感叹观音菩萨法力无边,一边头转得飞快,似乎要把周围情景,三百六十度的全景扫描记住。

忽然,悟虚,停住了脚步。走到此处,自己与附着在海螺寺观音菩萨佛像上的神识,忽然有了一种失去感应的感觉。眼前的景象,也完全陌生起来,隐隐中,周围似乎还暗藏杀机!

好似要印证悟虚这种感觉。当悟虚和中岛美雪子,再往前飞了十余里,地上丛林中忽然窜出来几十条狼影。个个浑身带刺,一支弯弯的獠牙,露在嘴外,一边冲着半空中的悟虚和中岛美雪子嚎叫着,一边在地上追着。它们不时,跳跃起来,伸出锋利的前爪,想要将悟虚和中岛美雪子扑下来。

悟虚皱眉望着这一小队狼群,一路过来,也碰到不少动物,但它们都十分友善,个个像温顺的小绵羊;怎么到了此处,这队狼群,便兽性大发,恨不得将自己二人生吞活剥?难道说,海螺道场,也有区域限制,并不是这方世界的全部?

难道要自己也在这里,弘扬佛法,扩充道场?自己倒真的没有兴趣开这样的副本。

在没有弄清楚情况之前,悟虚也不欲继续深入,便喝止住正要出手的中岛美雪子,顺着原路,回到了湖泊边,等敖青上来。

坐在湖边,悟虚又能清晰感应到附着在海螺寺观音菩萨佛像上的神识,甚至可以看到药善、心明等人在寺中诵经念佛,那潘若怜在寺外三十多里处的一个山谷,正在练剑,旁边一个一岁多的绿皮肤小孩,正抓着摇篮,睁大眼睛望着潘若怜。

再望向先前深入之处,一片模糊,毫无所感。

悟虚遂飞到海螺寺,现身与药善心明等人相见。一问方知,他们一直便在海螺岛及其附近活动,并不曾远行。问其原因,则是他们冥冥中得了观音菩萨的感应,若是离开海螺岛太远,大海深处怪兽甚多,极远处更是有诸多危险。

悟虚心中暗叹,果然如同自己所料。遂又问道,“观音菩萨可曾说过,什么时候可以离开海螺岛远行?”

那药善和心明二人,顿时神情怪异地望着悟虚。悟虚见此情景,心中郁闷,难道还需要自己见闻受持某某经文?

药善和心明,将悟虚请入殿后禅房,一阵犹豫,方才说道,“观音菩萨说,悟虚大师圆涅槃之后,我等方才可以远行。”

佛家所谓涅槃,在世人眼里,也就是死了。怪不得药善和心明一脸的怪异。这二人虽然如今也算是佛门中人,但潜意识里,涅槃也好,圆寂也好,一般而言现实中也就是寿元已尽,顶多肉身不腐,或者烧出几颗舍利子,要说成阿罗汉成菩萨成佛,那都是未曾有实证的。或者说,这样说,总是不好,有点点晦气。

悟虚也愣了愣,涅槃?自己又不是道场的恶魔,或者魔障,怎么要自己涅槃之后,药善等人才可以离开海螺岛,四处远行?自己方才便已经走到了远处;难道药善他们不可以?

这海音螺,自己开始得到之时,只看到海螺道场和四周的大海,隐约的。其间进出海音螺,也是来去匆匆,无暇理会。直到这一次,自己携带敖青、中岛美雪子,及两条血龙,当心顾忌两条血龙的煞气违和,便离海螺岛远远地降落,之后随处一走,这才发现,似乎这海音螺里面真的是另有乾坤。

当自己先前救起那名绿色皮肤的婴孩又怎么解释?那个婴孩可是随着大人,从极其遥远的地方渡海过来,朝拜海螺道场的。可见,海螺道场,声名远播。

自己当初被两道天罡仙雷,*得躲进海音螺,自己可是清楚感应到海音螺这一方天地,为了救自己这个主人,全都动了起来。还有自己当初赐给心明的那一道丝海音螺本源之力。要照如此推断,自己在这海音螺里,没理由看不清哪里,只要自己愿意,一个起心动念,附着在观音菩萨佛像上的神识,便会观照十方,无远无近。

想到此处,悟虚再次以附着在观音菩萨佛像上的神识,观照远处,猛地发现,居然只能观照到岛外千里左右!便是自己方才所在的那片陆地,也看不到,所在方位是一片迷雾!

悟虚,东南西北,上下左右,依次看过去,全都如此!

难道是自己寂灭曼陀罗法界,不修诸佛,只观己身,令得自己与观音菩萨的感应起了变化,导致这海音螺真正开始易主,原先观音菩萨在此的道场也逐渐要消失?

正沉思着,忽然听到前面的大殿传来惊呼声。几个僧人,踉踉跄跄地跑到禅房外,用力地拍打着门,口中含糊不清发着怪异的声音。

待药善、心明打开禅门,便见这几个人,惊魂未定,结结巴巴地说道,“大雄宝殿观音菩萨”

悟虚的神识此刻还附着在观音菩萨佛像上,便朝着大殿中一看,只见许多僧人,跪在蒲团上,朝着自己一遍又一遍的磕头,口中念念有词,脸色雪白,似乎有什么难解之兆出现。

悟虚和药善等,大步走到大殿,抬头一望,只见观音菩萨佛像竟然变了一个模样,原先慈眉善目地女子之像,竟然变作了一个男子的面容。原先一手托净瓶,一手持杨柳枝,如今却是左手横在胸前,大拇指在其余四指紧握之下,成金刚拳,右手在左手之前,竖握着一把白剑。那男子,依旧光着头,普通僧人打扮,五官模糊不清。

悟虚望着这塑像,心中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这男子的容貌虽然看不清,但悟虚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那便是这塑像是依照自己的模样显现的!

再一看其他佛像,也没有了往日的灵动。

悟虚见大殿中那些僧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许惊疑和慌乱,便是连药善和心明也不例外。不由暗叹了一声,走出大殿,回到禅房。

自己早应该有所察觉才对。以前,自己进入海音螺,都是以观音菩萨的相貌出现。自己这次,带着敖青、中岛美雪子他们进来,他们由始至终,面对自己都没有丝毫的惊讶;而自己到了海螺寺,药善、心明等人见到自己,虽然非常欣喜,但出言称呼自己却是悟虚大师。可见,自己此次进来,却是以自己的形象示众。

欲修己身,将曼陀罗法界成为自己的真法界,将海螺道场转化为自己的道场。难道便是要这里的所有人,全都拜自己么?

观音菩萨给的这个大机缘,却也是大难题。

这些人之前拜的是佛祖和观音菩萨,如今自己要修自己的道场,难道告诉他们,你们不要拜佛祖和观音菩萨了,都来拜小僧悟虚吧!小僧悟虚,有求必应,广大灵感。信我者,得永生???可若是不如此,那么自己怎么修?

总不成,欺骗这些人,乃至后续无穷无尽的人,说观音菩萨化身千万,如今大殿之上的佛像,也是其中之一?且不说自己否可以这样诓骗;便是他们信了,那么他们信的、拜的,也还是观音菩萨。

悟虚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应对之法。索性来到大殿,对着药善、心明,及一干僧人说道,“我等不必猜疑,观音菩萨神通广大,既然有此显化,自然有其深意。我等还是如以往一般,勤修佛法,不可拘泥于塑像,不可着相。”遂带着众人,绕着大殿,合掌诵经。

待众人心中安定,不惊不怖,悟虚方才又说道,“佛祖涅槃之后,佛法常在;诸佛诸菩萨,化身千万,也常驻人世间。我等修佛之人,应以经修法,以戒为师,以四念处而住。所拜佛像,有何变化,我等应无相而观之。”

药善与心明,领着众人,朝着悟虚合掌拜道,“大师乃是引领我等来到此观音菩萨道场之人,大师如此说,我等自当信受奉行。”

悟虚合掌回礼,“小僧方才所说,乃是佛祖涅槃之时的遗教。一切不过‘如是我闻’。诸位师兄弟,还请在此道场安心修行。”

说罢,悟虚带着中岛美雪子飞出大殿,朝着来时降落的方位飞去。却见敖青独身一人,站在小湖边,见到悟虚,只说龙王三太子伤势过重,已经收入定魂珠中安养。

悟虚心中有事,也不多问,点点头,说道,“如今外面应该没什么大碍,我等可以出去了。”

自己修到了所谓的真人境界,又寂灭法界,令得这海音螺逐渐易主,倒是可以带人自由出入海音螺。

敖青打量着四周,正要开口相询。却是一瞬间,眼前情景一变,又回到了悟虚的法界之中。

正所谓自从观己修真禅,法界寂灭海螺转。

随说涅槃道场开,佛像骤改怎参拜?

第二百八章 幽生光

桃花岛,安期山东南临海处,是一道千米高的悬崖。因为这道悬崖是从上向下,往内侧倾斜,所以常人很难发觉,那悬崖底下,有一个不时被海水倒灌淹没的小小洞口。

而一些知道的老渔民,行船之时,也是远远地绕开此处。因为这个洞穴,有一个名字,叫做万蛇窟。如此地势,常年不见天日,极其阴寒黑暗,最受那些水蛇等毒物喜欢。而且,多年的规矩,若是有渔民被风暴卷进此地,桃花岛的那些修士不但不会相救,反而会扣下一船的货物,说是闯入禁地,当罚。是以,久而久之,这里便真的成了禁地。

也许是这里死了太多的人,风浪大的时候,有人站在悬崖之上,也似乎听到下面传来阴惨惨的哀号声。是以,便是连那些巡岛的士兵,也不愿被派到悬崖上执勤。这种情况,在如今东海成为一片血海,新任岛主刘岛主为了稳定岛内秩序,接连将几十名“闹事”从悬崖下扔下去之后,更是突出。

此刻,两名倒霉的士兵,离悬崖边远远地找了一出平坦的地方坐下,将沉重地钢刀甩在一边,点起一队篝火,各自抱着一坛酒,一边对着嘴猛灌,一边用手从一个大水缸里面抓起活蹦乱跳的鱼虾,塞进嘴里。不一会儿,嘴巴里,酒坛里,水缸里,都是红红的,血红。

这两名士兵,喝道最后,满嘴酒气、血气,胆子似乎也大了起来,样子也似乎凶狠起来,似乎这世间,只有怕他们的,没有他们怕的。

于是,他们开始吹起牛*。这个说他看到过大岛主,玉剑一挥,整个东海一分为二,那个说他曾经随同郭大小姐一起出海,那国色天香,花容月貌,仙子风范。这个悄悄说,三岛主的弟子龙潜正在东瀛扶桑四处征战,要不多久,整个东瀛便是东海妖盟的了,到时候再杀上大陆,嘿嘿;那个哈哈一笑,神秘兮兮地讲道,如今庐山天门开了,三位岛主要不了多久,便要飞升仙界,到时候,东海妖盟,要改名叫做蓬莱仙宗!。。

忽然,悬崖下面传来一阵呜呜的声音。这二人,顿时一惊,打了个冷战。所幸那呜呜的声音,响了几下,便消失不见。这两人便互相指着对方,笑对方胆小怕事,都快尿裤子了。

吵到最后,这二人,又开始大口喝酒。

“哦,薛老二,咱说点正经的。昨日下面,关进去一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你,你可知道?”一人打着酒嗝,瞪着红通通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对面之人。

“知道,怎么不知道!沈公子嘛。。舟山沈家,那也。也是大户。。对了,赵老四,沈公子,你可知道。何许人也?”薛老二摇头晃脑地问道。

“什么人?。关在万蛇窟。还能是什么人?”赵老四,把手伸进血红的水缸中,“你可不知道,连同他一起被抓的那个小婆娘,当天便被岛主开了苞,要死要活的,怎么劝也劝不住,最后咬舌自尽了。”

“你懂个屁!这里面,有。有说道的。”薛老二,一把抢过赵老四刚从水缸中捞起的一条豆腐鱼。

“有什么说道?!。薛老三,你。要是不说清楚,今天这条豆腐鱼。休想白吃!”

“那小婆娘也是舟山姜家的,大。大。小。姐。咱。。们,岛。主,原本是要拿来当压寨夫人,做姜家。姜家的女婿的。到时候,偌大的家业。。那。。都是咱们。。岛主的!”

“原来如此。。”赵老四,两眼放出璀璨的光芒,似乎姜家那偌大的家业,便在今晚此刻,全都划归自己的名下一般,“如此说来,那岛主不杀那个弱不禁风的沈家书生,把他关起来,也是要那沈家拿钱来赎了。”

豆腐鱼,鱼肉嫩滑,骨头又软又细,薛老三塞进嘴里,打了一个囫囵,便咽下了肚,“岛主大人的心思,我们怎么猜得透呢?说是派人索要赎金,可却把人关在这下面。依我看,过不了今夜。”

悬崖上,冷风阵阵,却是将二人吹得清醒了几分。

薛老三和赵老四,远远地朝着悬崖那边瞟了一眼,便止住犯忌的话题,开始喝酒。

这二人提到的沈公子,沈昌岐,此刻正躺在悬崖下,那万蛇窟中。

周遭一边黑暗,不时有冰冷腥臭的海水,冲进洞穴,将沈昌岐冲到后面的岩石上,然后又卷到半空中。待到海水退去之时,沈昌岐便滚落到洞穴口。洞口,那十几根手腕粗的深海玄铁柱,密密地竖立着。对于沈昌岐来说,禁闭之物,如今倒成了救命之物。若不然,早就被海浪卷走,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又在哪里沉没。

但这一切,对于沈昌岐本人来说,似乎都没有什么意义。因为他已经心如死灰,其身上更是有许多水蛇缠绕着,山鼠爬行着。若不是东极岛暴灭之后,到处是血海,那些水蛇只怕早就将其咬吮得只剩下白骨一副。

至于薛老三百思不得其解的,岛主为何要舟山沈家的赎金,却将其放在这里的原因,沈昌岐一直记得。

岂止记得,实际上是其脑海里便只有关于此的记忆。

自从自己被抓到那刘大憨那里,自己便大声质问过。再怎么说,都是同门,为何你刘大憨敢如此行事?!难道东极岛三位岛主定下的规矩,他刘大憨,一个小小的凡尘修士,也胆敢违背?!到时候,莫说是三位岛主,便是自己的师尊,他也吃罪不起。

刘大憨的回答,沈昌岐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一字一句,犹如仙人飞剑,在自己脑海里盘旋飞舞。

“沈师弟!我还叫你一声沈师弟!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三位岛主带着你的师尊上了庐山,再也不会回来了!”

“什么?!你不相信?那你看看东极岛还在不在?!如今东海,是什么样子?”

“老子告诉你,最新消息,庐山如今禁制重重,没有真人修为,根本不能进出!可tm的,根本就没有真人修士会出来!一个个都想着飞升上界!”

“东极岛,万妖屠元血海阵,强自抽取岛上妖修灵力,用来对敌。到如今,岛沉了,海红了。三位岛主的心思,你还看不明白!?”

自己听得心神激荡,心灰意冷,刘大憨却是越说越激动。到了后面,好似发狂一般,对着自己吼道,“什么人妖不分,一视同仁,到了后面,还不是各顾各?东极岛已经不在,你还和我讲同门情谊?去tm的,老子在岛上占山为王,你们人类一个都不要想好过!”

沈昌岐,看着已经有点疯疯癫癫的刘大憨,说道,“沈某前几日恰好碰到一名真人修士,说起来,你估计也认识。这名真人修士,乃是佛门中人,法号悟虚。”

“悟虚?可是那修出曼陀罗法界,奉八思巴、元法两位真灵大修之命,下庐山的悟虚大师?”刘大憨,略微冷静下来,双眼微眯起来,似乎陷入了短暂的回忆。

沈昌岐点点头,“正是!前几日到了我们船队,欲要沿江而上。”

“那悟虚大师,如今在何处?”刘大憨脸色,阴晴不定。

“他见东极岛护岛大阵开启,便闯了进去。如今。。如今,沈某也不知道在何处。”沈昌岐想了想,怅然说道。

“三位岛主联手布下的万妖屠元血海阵,还有什么生还的可能?!”刘大憨听得沈昌岐如此说道,不由暴跳如雷,随后气极而笑,指着沈昌岐山,连说了三个好字,“好!好!好!”

“沈师弟此刻修为尽失,还想着上庐山,飞升上界!老子成全你!来呀!”刘大憨一声暴喝,几名妖兽上前来。

“将他扔进万蛇窟!我倒要看看他一个废人,明天是尸骨无存,还是上了庐山,飞升上界!”

。。

山鼠、水蛇,沈昌岐的身体,已经被咬得不成人形;若不是冰冷的海水,,自己恐怕已经完全没有任何生存的意识!

但这样的生存意识,有什么价值和意义呢?

沈昌岐有时候,痛得想要高声大叫;有时候,又如木偶一般,哪怕蛇鼠在自己身上缠绕啊,爬行啊,咬自己,啃自己。

甚至有时候,沈昌岐想笑。一想起刘大憨,因为不能上庐山,因为东极岛沉默,因为觉得自己被遗弃,因为已经对修行不再抱有任何希望,而对自己气急败坏,声嘶力竭的样子,沈昌岐便想笑。尤其是,他听闻那个悟虚和尚出现在自己船队,结果闯入万妖屠元血海阵,那种患得患失,不断转换的神情。沈昌岐一看,便知道,刘大憨其实和自己一样,一样道心破碎,一样信念幻灭,一样身处无边苦海,一样身受蛇咬鼠啃,不死不得解脱。

。。

一个浪花打过来,依旧冰冷。沈昌岐身上的老鼠、水蛇,似乎也难以抗拒那种阴冷和冲击,纷纷嗞嗞叫着离开,然后耐心地等着浪潮退去。

呜——呜——浪花中,一个海螺被冲了过来。

漆黑的洞穴,忽然升起了一抹亮光。

这抹亮光,既不是来自洞穴后面石壁最高处那扇厚厚的铁门,更不是来自天上绚丽璀璨的浩瀚星河。

这抹亮光莫名其妙的升起,按照佛家说法来比喻,似乎是心动而一念生无明。

正所谓悬崖临海幽洞中,蛇咬鼠啃此身空。

道心破碎生无明,永堕苦海念无穷。

第二百九章 血重生

沈昌岐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这宛如无边地狱的洞穴中,有光亮生起。感受着眼皮子外面的光亮越来越大,越来越亮,他想要睁开双眼,但是稍一挣扎,便又放弃了。似乎是力不从心,又似乎是彻底绝望,再无任何留恋和希望。

那从海水中飞出的海螺,在半空中,从一团柔和的光明中,发出低沉地呜呜的声音,和着海潮夜音,透着几分神秘和沧桑。

洞穴中的水蛇和山鼠,纷纷往外逃窜,放佛遇见了上天给它们安排的天敌。

三个人,两男一女,从光亮中走了出来。正是悟虚、敖青,和中岛美雪子。

“阿弥陀佛,想不到沈施主居然如此惨死于此。”悟虚一眼看见前方沈昌岐那坑坑洼洼的尸体,不由合掌哀叹。此人,几日相处下来,端的是求道之心无比坚毅,但想必是东极岛风**及之下,竟然惨遭如此毒手,死状凄惨恐怖。

此时此刻此间,海水依旧血红,阴风阵阵,对面的沈昌岐尸体有一半地方是白骨粼粼,中岛美雪子,虽然已有多年的暗杀生涯,杀人无数,但见到曾经相处甚欢的沈昌岐如此模样,也不由地轻轻叫了一声。

此刻洞穴中的光亮已经随着那海螺消失不见。好在三人都是修士,身处黑暗之中,也可以视物。只是那种种血腥之气,以及沈昌岐尸身传来的恶臭,却是无孔不入。

悟虚将法界中炉香点起,然后环顾周围环境,皱眉道,“想不到那万妖屠元血海阵,威力竟然如此之大,竟然将这片海域也变作了血海一般。此处好似一处水牢,但不知沈昌岐为何遭此厄运,被何人置于此处虐杀。实在是有伤天和。”

一直没有出声的敖青,挥手打出几颗夜明珠,将其定在空中,然后又随手施了一个手诀,将海潮*出洞穴。

一些隐藏在底部的蛇鼠,顿时嗞嗞的又叫了起来。

中岛美雪子,化作一道魅影,四处飞舞,直到洞穴之中只有悟虚、敖青及自己三个活物,方才停了下来。

一直没有出声的敖青,微微摇头,走到那沈昌岐的尸体边看了看,却忽然脸色一喜,转身对着悟虚说道,“此人虽然生机全无,但似乎神魂尚未消散。”略微顿了顿,沉吟道,“若是要救,也不是没有可能。”

“哦?”悟虚心中好奇,也走上前,仔细感应了一下,“小僧感应之下,他不但生机全无,便是神魂也似乎化作无意识之物,敢问敖道友,何以能够起死回生?”

敖青将目光从沈昌岐尸身上缓缓抽回来,看了看悟虚,随即又自顾自地走到此间洞穴那用作囚禁幽闭之用的栅栏边,望着外面暗红的海水,沉思了一阵,又转过身,走到沈昌岐尸身边,一手按在其额头上,似乎在用秘法探查。

过了一会儿,方才起身对着悟虚说道,“所谓哀莫大于心死。此人生前经历过大受刺激,临死之前有经历种种摧残和折磨,虽有一丝执念残魂,但萎靡不振,绝望不已。说是死了,也未尝不可。若是我等再晚来片刻,那一丝执念残魂只怕也要消散。”

悟虚看着沈昌岐那几乎面目全非的尸身,不由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命其在桃花岛附近等待自己的缘故,他才遭此毒手,以至于神魂也是求死不求生,似残存却虚无。敖道友,若是能够驱散其死意,令其求生不求死,重种希望和善念,实在是功德无量,便是小僧也要顶礼感恩。”

敖青,点点头,“既然大师如此说道,敖某便姑且试上一试。那万妖屠元血海阵,以东极岛妖修为祭,造下这蕴有无边煞气的血海。若是究其缘由和根本,则是龙族的血煞怨气。敖某便以龙族秘法,将这血海中的无边煞气怨气,接引聚集过来,一一炼化,一来还东海以清净,二来令此人神魂不再受血海干扰影响。看看其能否有求生之意。若是有,则此人便有几分希望活过来。”

悟虚听罢,合掌道,“如此有劳敖道友了。”

却见敖青忽然露出一丝为难之色,“此秘法,牵涉到龙族修士生死之秘。不知道大师可否回避一二?”

悟虚微微一笑,便带着中岛美雪子,斩断栅栏,飞了出去。

敖青见悟虚二人飞走,当即在洞穴布下各种禁制,随后化作本体一条青龙,盘在那里,双爪在胸前,在空中不断飞舞。

不一会儿,沈昌岐的尸身,便从阴冷的石地,飞到了半空中,虚浮在敖青之前。

敖青,一仰头,吐出自己的龙珠,一边绕着沈昌岐的尸身来回盘旋,一边散发出绿雾一般的龙息。顿时,沈昌岐的尸身忽然生起淡淡的红晕。

待到那层红晕越来越厚实,沈昌岐尸身似乎被一个巨大的红色茧团包围,敖青绕着这微微蠕动的红色茧团飞行了一圈,随即飞了出去。

悟虚带着中岛美雪子,飞出去没多久,便看到脚下海域似乎突然之间不平静起来。狂风大作,波浪汹涌,隐约中还有若有如无的龙吟声。知道,敖青正在施法,便略微宽心,直朝着洞穴出口海面的悬崖顶上飞去。

那薛老三,赵老四,正喝喝喝,喝得稀里糊涂,嘴里大舌头又开始搅动,,颠三倒四,无所不言。

悟虚与中岛美雪子,隐身于夜空中,听了一会,便知道了沈昌岐听从自己嘱咐,前往桃花岛等待自己之后的大致遭遇。

“刘大憨!?”悟虚心中默默念了一遍,当初自己刚从海音螺出来,便见识过。那时候,他还是巡岛使,不过却已初露凶相,不但抓了药善,还诬陷自己是小六,也不知道是要救下小六,还是小六跑掉了,拿自己顶缸。

不过,说来说去,无论如何,也不是什么善辈!尤其是此次,这刘大憨居然如此丧心病狂!姜家、沈家的船队,在东极岛暴灭沉海之后,侥幸活过命来的人,半百之数,却被其派人杀戮一空,连姜然山也不例外;那姜曼卿,更是被其*,不堪受辱,自杀而去。沈昌岐也是被其故意扔到悬崖下面那个被海水日夜淹没冲刷的洞穴,活生生虐杀。

说起来,自己传音命其停靠桃花岛,虚以为蛇,等待自己从东极岛安然出来,也是这此惨剧的前因之一。

悟虚想到此处,回想起方才自己看到的,沈昌岐的惨状。

这些帐,一笔一笔,都要算!

悟虚望着下方血浪排空,怨气冲天,一个转身,朝着那灯火通明的之处飞去。

中岛美雪子,一边紧紧跟随,一边问道,“大师,方才那二人,要不要杀掉?”悟虚一言不发,神识分出,将下方那正在饮酒作乐的刘大憨牢牢锁定,白骨剑已经从法界摄取出来,握在手中。

中岛美雪子,见悟虚没有应答,不置可否。略一思索,便侧身,祭出一把弯弯的匕首,融入冰冷夜色之中,刹那间,悬崖上,周围湿雾一沉,好像一朵棉花糖般,软绵绵,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待风吹过,湿雾飘走,那薛老三、赵老四便没了踪影。

悬崖下,洞穴附近的海潮又红了几分。

四面八方的血与红,似乎都汇聚过来,形成一条条血龙,带着浓烈的血煞怨气,争先恐后,朝着那万蛇窟洞穴飞去。

洞穴中,沈昌岐紧闭的双眼,忽然,终于,睁开了。泛着密布的血丝,冷漠地望着涌进来的血水。

方圆数百里的血怨煞气,全都聚集过来,携着冰冷的海水,一次又一次的将沈昌岐淹没。

沈昌岐,立在半空中,岿然不动,仿佛千年难化的岩石。

一声惨叫,从岛上某处,回荡传播到悬崖下面,沈昌岐眉头微微挑了一下,双手开始缓缓动起来。

一串眼花缭乱地手势打起来,沈昌岐的身躯快速地的恢复起来。

曾经是白骨的地方,有了新鲜的血肉;更令人惊奇的是,原先已经气脉寸断,修为尽失的他,举手投足之间,又逐渐带有些许灵动和气势。

似乎,东海这片血海,所蕴藏的,乃是他本来之物,乃是他大补之物。

悟虚斩了刘大憨之后,飞到雪莲洞,洞中空空如也,原先那四根珊瑚灯柱,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想必是自己那次从此进入东海龙宫之后,东海妖盟便将其挪走,不欲令人世间与东海龙宫再生瓜葛。

不一会儿,敖青寻了过来,打量了一下此处,问道,“这里想必便是大师当日进入三太子宫殿的入口?”

悟虚点点头,略带遗憾地答道,“正是。当日小僧便是在这里,一树红花照碧海,误打误撞,进入东海龙宫世界。”

“一树红花照碧海,一只海螺放光彩。桃花岛下身不在,血雨腥风逐浪来。”

敖青身后,一个人影缓缓走出,低声吟诵道。

“沈公子?你终于活过来了?!”中岛美雪子,欣喜地叫道。

悟虚也是惊讶万分,想不到龙族秘法如此有奇效,居然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将沈昌岐救了过来,正欲开口出言。

沈昌岐上前一步,对着悟虚躬身抱拳道,“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悟虚笑道,“生生死死,沈公子,倒是颇有感悟。过了这一关,日后修行,怕是要一帆风顺。真人之境,也不是遥不可及。”

沈昌岐,苦涩一笑,“将死未死之人,还谈什么修行。在下,怕是不能够随大师前往庐山,追求大道了。”

悟虚微微一怔,又仔细打量了一下沈昌岐,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沈公子历经磨难,刚刚生还,有些悲观情绪,也是情理之中。”

沈昌岐,长叹了一声,却是不再多言。

这沈昌岐如今,虽然借着炼化那血海,活了过来,但修为却是降到了凡尘一层左右,比一般的江湖武士要高上一筹而已。

悟虚看在眼里,想到天外天开启在即,他这样的修为,要是去了庐山,恐怕不但希望渺渺,便是生死怕也是如这次遭遇一般,无谓的枉死。一时也不好胡乱说好话,落下诓骗之嫌疑。何况上界又上界,上界无穷尽,真正的大道,自己也有点说不清。

念及此处,悟虚自己也不由跟着沈昌岐叹了一口气,“我们佛家有言,灵山只在汝心头。沈公子,倒也不必太过于在意什么庐山。”

敖青在一旁说道,“大道常在。沈公子倒是可以在舟山,在东海,慢慢修炼。到时候,也可以到灵气充沛的东海龙宫,晋升真人,乃至真灵。”

这敖青似乎借助沈昌岐炼化了东海血煞怨气,对于沈昌岐倒是格外观照起来。

沈昌岐似乎意有所动,到了最后,便要留在东海,从长计议。

四人聊了一会,便各自有了定计。悟虚也借口中岛美雪子修为不足以贸然上庐山,也将其说动,暂且由敖青引荐,进入东海龙宫修行。

如此,敖青、沈昌岐、中岛美雪子暂时留在了桃花岛;悟虚则寻了一条大船,继续西行。

正所谓昌岐生死不自知,凝魂塑体重生迟。

龙族秘法炼血煞,东海难清腥风起。

第二百一十章 普门行

万蛇窟之上的悬崖上,沈昌岐与敖青并肩而立,目送着悟虚站在船头渐渐模糊的身影,又朝着东北方向,无声地凝望了许久,方才沉声说道,“东海妖盟的所有人都得死!”声音不高,还带着几分嘶哑,似乎是一句愤愤之言。

但旁边的敖青却是立刻躬身说道,“殿下,要不要敖青召唤龙宫水军,将东海妖盟大小三十六座,全都屠尽!”

“不必了!”沈昌岐目光幽幽,似乎陷入了往日的回忆,负着手,望着一望无垠的海面,冷冷地地说道,“我要亲手将东海妖盟之人,一个一个地碎尸万段;然后再上庐山,找赵浩然、陆子虚、罗归一这三个老匹夫做个了断!”

“如此也好。敖青已将殿下遭遇禀报给陛下,陛下如今已经率领三大护法神龙,还有海枯寺主持、碧游宫宫主等人,上了庐山阴罡峰,定然会为殿下报仇雪恨。”敖青盘算着,如今东海已经没有什么大修士,便点点头,半是附议,半是宽慰。

若是悟虚在旁边,听到这二人对话,定然大惊。什么时候沈昌岐变成了东海龙宫的殿下?!被龙王三太子给夺舍?!

此事,虽然诡异机密,其实也是在情理之中。只不过,悟虚当时急着回转大陆,一些细微之处没有察觉罢了。

敖青为何热心救助一个不相干的人类低微修士?又为何一夜之间,一片血海尽皆炼去?之后悟虚临走之时,问道龙王三太子情形,敖青闪烁其词,只言回到龙宫自有妙法。而原本一心向道的沈昌岐,忽然主动地说,不追随自己,要留在东海。

最关键的是,沈昌岐明明已经死了,敖青却说还能感应到其一丝亡魂。悟虚没有细查,只当敖青早已成为真人修士,有什么独到之处;何况敖青又有一番“哀莫大于心死”的说词,悟虚便以为自己如今受了寂灭法界的影响,再说了,龙王三太子便是要夺舍,也自然会去龙宫找个龙族修士什么的,沈昌岐如今一个废人,夺他的舍又是为何?

是以,悟虚并没多加留意,察觉其中端倪。

此刻,他变化成一个文弱书生,站在船头,一边望着粼粼金波,一边寻思着如何暗中联络潘若雪、蓝玉等人,如何暗助赵彤早些放下魔刀,随自己上庐山去。

此番从东海归来,悟虚不愿显露踪迹,大肆招摇。自从寂灭法界之后,悟虚便隐隐觉得,往日许多因缘,许多因果,已经够多,要寻大道,求证佛法,须得学菩萨畏因。是以,虽然心急着回转,但却想隐匿身份,暗中行事,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和因果是非,倒不是偏要锦衣夜行,装*打脸。

话说回来,悟虚前世,最讨厌那些意*里面,不断的装*打脸。什么原先天生不能修行,家族受歧视,学院之中被官二代调戏打压,互生情愫的女子又背景非常显赫,然后无数光环加持,种种奇遇,种种逆袭,或者到了最后,自己才是最有背景之人,一路地不断地种种装*打脸实在是太过于意*,看似充满了革命浪漫主义,英雄主义,只可惜完全不接地气,没有与历史唯物主义,现实主义相结合,其结果就像一剂鸦片,麻醉了众生,混淆了是非,消解了矛盾。

往小了说,于人,流毒甚广;往大了说,于己,果报很重。

一路上,悟虚不断思索着,自己乘船悄无声息地逆江而上,如何行事,如何少些因果。因为东海生变,沿途之中,每经过一处,悟虚又要亲自登临,如同在桃花岛寻找小六一般,寻找那普陀山宝陀寺流落在外之人。

当初自己躲避那天外天陆妙影的追杀,远避东海,来到久已仰慕的普陀岛,在宝陀寺蒙观音菩萨开示,助原先一干妖兽恢复自由之身。但东海妖盟却一直暗中虎视眈眈,那些不小心走漏身份和消息的,都被抓了去,各种折磨引诱,要探知轻易化形之秘密。

悟虚受观音菩萨开示,对于普陀岛宝陀寺这些守护寺庙的妖兽及其后代,自然也自觉有一份责任和义务。虽然他们觉悟不高,当时是纷纷离去,但毕竟是佛门中人,看护寺庙数百年,佛门因果也好,所谓的政治信用也好,悟虚都觉得需要有所尽力,不令众妖流落东海,蒙受苦难。

如此,悟虚吩咐船上的伙计,走走停停,倒是有耗费了不少时日。所幸,倒是寻下救下当日自己在宝陀寺见过的数人,陈述往事,证明己身,便将其接到船上,带在身边。

待船行到普陀岛,悟虚领着这几人,默默上去。自从,观音菩萨那次,显化法身,发动道场大阵,力战赵浩然、陆子虚、罗归一三人。普陀岛,宝陀寺保留了下来,不过却是空无一人。

望着杂草丛生的宝陀寺,悟虚等人,感慨不已,亲历亲为,将寺中打扫干净。之后,集坐于大雄宝殿之中,悟虚朝着示有残漏的观音菩萨佛像三叩九拜,转身对着那几人说道,“观音菩萨道场,竟然无人看护,小僧心中着实不安。若有人能留驻宝陀寺,小僧愿一力供奉。”

那数人纷纷说道,“昔日我等不自知,一朝得以修行,便自离去。如今方知,观音菩萨慈恩深重。悟虚大师,且请放心,我等自会留驻看护。”

遂学着悟虚方才的举措,对着观音菩萨佛像三叩九拜。大雄宝殿中,顿时人影晃动,烛火摇曳。

悟虚见此情景,也颇有感慨,不由又想起了海音螺中的药善心明等人,合掌说道,“观音菩萨道场,遍布娑婆世界,如恒河沙,百千万亿计。我等因缘凑巧,于此处得遇,百千万劫中,来之不易。”

中有一人,忽然怯生生地问道,“悟虚大师,东海妖盟势力遍布,我等蒙菩萨妙法化形为人,一向被视为怪物猎物。何以与寺自保,还请大师垂怜示下。”

悟虚闻听此言,忽然又想到了海音螺中,观音菩萨放手不管,要将道场转移到自己名下之举。便合掌答道,“示欢喜相,显法身将。诸位师兄,且作低眉菩萨,小僧愿做那怒目金刚。”

说罢,便将自己寂灭法界得来的那一颗暗红舍利子,取了出来,打入到大殿殿顶,“此乃佛舍利,驱邪除魔!”

又将星云竹取出数片,打在观音菩萨莲花座上,“此乃莲花剑,无坚不摧。”

又在自己法界中,将木鱼敲打,香炉升香,一一传到大殿,“木鱼声,铜炉香,若有危难,小僧自会前来。”

“阿弥陀佛!”这些妖人齐齐宣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悟虚也高声回应。

自己这算是无事找事?还是陷了进去?回到船上,悟虚不进船舱,一直望着普陀山,静静地想了一夜。佛恩深重,也是因果,自己还需偿还。

还了,才了了。

自己要修真法界,真道场,都是自己的,都是真的。不将所有因果外缘,还给佛祖菩萨,何来真,何来自己?

悟虚似乎有所明悟。带着这种明悟,悟虚吩咐船上的伙计,加快速度,向着舟山港驶去。

待到了舟山港,悟虚吩咐船上伙计靠岸歇息一晚,随后,自己也飞身上岸,随处走了走,不自不觉又来到自己先前曾经去过的那家酒楼,上了二楼,找了一处临窗之地,叫了一壶淡淡的杨梅酒,几样素菜。

片刻之后,楼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悟虚本想听到一些大陆战况,仔细一听,却都是在议论东海前段时间的巨变。

一夜之间,血光冲天,海啸不断,地震连连。到了清早,不但海水如血,更有无数死去的鱼虾,许多奇形怪状的海底生物的尸体,随着阵阵腥臭之风,被吹到岸边。

这在舟山引起了极大的恐慌,官府接连派人出海查探,却大多有去无回。侥幸逃回来的,也是神志不清,犹如恶鬼附身。

那些到陆地经办琐事的东极岛修士,当夜第一时间飞回海中,随即又面无血色地飞了回来,闭门谢。又有人看见,他们之中地许多人,连夜朝着平江府赶去。似乎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

过了几日,消息终于渐渐传开,漫天飞,全城议。却是东极岛消失不见,以其为中心方圆数百里,全都变成了难以进入的血煞之地。

楼上这些人,虽然一边吃酒,一边议论纷纷,但全都压着嗓子,不时地左右张望,不少人更是不时的偷偷瞟着悟虚,似乎将其误认为东海妖盟之人。

毕竟,东海妖盟在舟山一带,根深蒂固,盘根错节,地位尊崇,如今东极岛在一夜之间,随着种种凶兆下消失不见,众人虽然疑虑不安,但议论的时候却还是小心翼翼。

悟虚静静地听着,随手将杨梅酒倒了满满一杯,放在桌上,心中淡淡一笑:难道东海妖盟赵浩然等人,胸怀像大海,连和尚也收作弟子和属下?

这时候,楼下丝竹声忽然响起;片刻,一个妙龄女子的声音,缓缓从中脱颖而出。声音舒缓慵懒,极具风情,但唱腔带着一些程式化,藏着一些小聪明的花哨。

悟虚细细听来,随即神识放出,一瞬间脸上表情丰富了几分。若是自己没有认错,楼下那卖唱之人,正是当日缠着自己要“观音菩萨,大发慈悲”的张寡妇的那个女儿。当日其被那地痞王小九蒙骗去了清白,张寡妇落不下脸面,有受人唆使,在街上和酒楼,大吵大闹,被刚刚受了观音菩萨恩惠的自己撞上,又见这母女二人在地上泥泞之中凄苦地念诵观音菩萨之名,自己便依着《观音菩萨普门品》的教义,将那依旧对此女子纠缠不清的王小九灭去。

“若有无量百千万亿众生受诸苦恼,闻是观世音菩萨,一心称名。观世音菩萨即时观其音声皆得解脱。”

“入於大海,假使黑风吹其船舫,飘堕罗刹鬼国。其中若有乃至一人。称观世音菩萨名者。是诸人等,皆得解脱罗刹之难。”

想不到,自己再到此地,这张氏小女子,看来是去无可去,也依旧在此地,还卖起唱来。不过听其声音,日子似乎倒不是很艰难凄苦,似乎也算是不算解脱之解脱。

悟虚,正默默想着。忽然,那张氏小女子的声音骤然停止,楼下隐隐有些慌乱,似乎有不少人闯进酒楼。

随后,便看到许多妖修,在一些凡人的簇拥下,径直上了二楼来。那些妖修站在二楼中间,一个个妖气凛然,沉脸环顾着四周食客,旁边的那些凡人,立刻开始大喝起来,“今晚东海仙长,要在此处歇息片刻,诸位乡亲父老,还请行个方便。”

那些凡人,纷纷起身,低头缩腰,快步向楼下走去。悟虚眉头一皱,望向窗外,神识一探。

港口处停靠了许多船只,每艘船上都有人在指挥着港口苦力搬运东西。而这舟山定海城的大小街道中,忽然多了不少行色匆匆的妖修,自然,身边还跟着一些似奴仆似帮闲的凡人。这些妖修和凡人,显然是东海妖盟之人,平常驻守在各处,现在一窝蜂的涌上岸来。有的直奔本地一些大户人家的高墙深院,有的则是向着各个上好的客栈、酒楼、青楼而去。

一时之间,定海城的大街小巷,一半是人,一半是妖,说是妖城也不为过。

好在,定海城,作为事实上东海妖盟在大陆的重要据点属城,常年有不少妖修进进出出,民众见怪不怪,再加上这些进城妖人数量虽然很多,但都有凡人随同,又比较低调安分,是以定海城还是没有乱起来,只是气氛却莫名地紧张和压抑起来。

看这匆匆忙忙,大包小包的,难道敖青安顿好龙王三太子,以及沈昌岐、中岛美雪子等人,开始对东海妖盟痛下杀手,连根拔起了?

悟虚,缓缓端起桌上酒杯,朝着桃花岛方向举了举。暗红的杨梅酒,经过舌根,顺着喉咙,无声地在体内流淌。正如敖青当日在东瀛与自己相见之时所说的那般,甘绵润喉,回味淡远。

正所谓大海东去吾西行,重上普陀香火情。

酒楼忽忆普门品,一杯杨梅观风景。

第二百一十一章 拘灵符

很快,二楼原先的食客一下子散了大半。

那些身着统一服饰的凡人,看到悟虚和另外一桌的两人,依旧坐在那里,旁若无人地继续吃喝,正要走上前去,却被领头的一名妖修伸手拦住。

这名妖修,黄脸褐发,*着双脚,脚腕处套着乌黑的脚链,走起路来,脚链哗哗直响,令人心悸。他走到二楼中间,对着悟虚和另外一桌的两人,也不说话,只是拱了拱手,之后方才带着随行之人坐下来。

显然,此名妖修看出来悟虚和其余二人也是修行中人。

悟虚没有回应,依旧慢慢地观察着定海城的形势;不远处的那两人,也是自顾自地对着满桌酒菜,细斟慢酌。

那群妖人也许在舟山这一带横行惯了,见悟虚这三人目中无人,一个个面露凶象,可也被领头的那名妖修用眼色止住,只好在那里闷着头,大口大口地喝酒。时不时地咕哝着,“要在平时,碰到有不开眼的,早给剁了喂鱼”。

悟虚皱了皱眉头,忽然看了看对面那没有走的两人,便暂时按捺住。

不一会儿,这四五名妖修,连同随行的**名凡人,便喝了十余坛酒水。

这当中,悟虚暗中察看了一下,那名黄脸褐发的领头妖修,大约凡尘五层的修为,不过气息有些散乱,显然身负伤势。其余之人,悟虚大致看了一下批;如今修成真人境界,哪怕是所谓的假真人,悟虚对于凡尘三四层及以下的修为已经觉得不过尔尔,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了。

许是因为气氛太过压抑,许是喝了酒,一名妖修猛地一拍桌子,对着远处战战兢兢地酒家小厮喝道,“怎么方才那个小妮子没有上来?!快快叫上来,唱歌助兴!”

那小厮被其暴戾的眼神一看,吓得急忙跑下楼去。

那张氏小女子,先前卖场之时,被这些闯进来的妖人所打断,原本满座的酒楼,也见今晚形势不妙,走得精光,却是一文钱也没赚到。正软磨硬蹭地找酒楼掌柜讨些饭食,却忽然一把被小厮拉着上了二楼。

待看到二楼所有人都望着自己,尤其是那一桌妖人满身酒气,个个两眼泛起妖异的目光,心中一紧,正要一声娇咛。装作晕死过去。忽然眼前一道绿光闪过,随后便看到自己面前停着一个碧绿的玉镯。

“这个玉镯,请姑娘随意唱几曲。”声音倒是中气十足,语气也还和善,正是那领头的妖修。

那张氏小女子,当即眉开眼笑,双手小心谨慎地将其戴在右手如脂手腕上,然后朝着这妖修深情款款地道了声谢,又向着二楼其余人等,微微见礼。

一步三摇地走到中间空处,清了清嗓子,略一思索,便扬声唱了起来。

悟虚仔细一听,什么紫气东来啊,什么仙岛飘渺啊,俨然是一首赞美颂扬东极岛及岛上仙长的曲子。

悟虚笑了笑,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那边桌上哪两个陌生人,此刻却不由皱了皱眉头。

可奇怪的是,那边那些妖人,似乎听着也没什么兴致。

那张氏小女子唱完,见一干人默不作声,便是连东海妖盟那些妖人也没有一个拍掌叫好。

“东极岛已经沉没海底,姑娘还是换首曲子吧。”悟虚又倒了一杯杨梅酒,望着窗外,悠悠地说道。

那张氏小女子,面色一变,离悟虚方向倒退了两步,慌乱地瞅着那些妖人。

东极岛虽然沉了,但当着这些东海妖人若无其事,甚至幸灾乐祸地说出来,也是难免有讥讽冒犯之嫌。这些传闻中法力无边的妖人,虽然上了岸,一般都循规蹈矩,但若是你主动冒犯,那当场格杀,也是常有的事。

彷佛印证她的不安,两名最醉醺醺的妖修,立刻站了起来,朝着窗边的悟虚走来。这一次,那名领头的妖修没有阻拦,他和悟虚一样,慢悠悠抿着杯中酒。

那两名妖修,走到悟虚跟前,也不说话,直接出手。一个抬起黑乎乎的右手掌,向着悟悟脑袋拍过来,劲风四起,楼上的灯火熄灭大半;一个口中忽然喷出一道铜绿色的水箭,带着阵阵腥臭,朝着悟虚面门射来。

悟虚将手中酒杯轻轻举起,飞出两道酒箭,带着惊人的灵力,在空中一闪而过。那两人顿时栽倒在地,头部出现一个拇指大小的血洞,脑浆和血水汩汩直流。

酒楼空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杨梅酒味道。

那些酒楼小厮,还有那张氏小女子,顿时软绵绵地倒在地上,也不知道吓晕过去,还是醉了过去。

酒楼上的灯火彻底熄灭,但随着接二连三的暴喝声,忽然又有许多妖异的亮光出现,全都朝着悟虚而去;然后,又紧随着悟虚的身影,飘出窗去。

远远望去,那情景就好像有人靠在窗外朝着夜空放了一大团烟火一般。

忽然,那团烟火的正中间,升起一抹耀眼的白光,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发出轻微的嗤嗤声。

然后,烟火凋谢,白光敛去。

悟虚坐在窗边,一边望着窗外那些朦胧的妖兽虚影,在空中浮现,又随风淡去,一边轻轻举起酒杯,低声吟诵道,“生又何欢,死亦何哀?梦幻泡影,随风而去。”

忽然,对面响起轻轻的击掌声,“道友杀得痛快!李某敬道友一杯。”

一道酒箭便从一直留在此处的那不声不响的两人桌上酒壶飞了起来,带着丝丝灵气和芳香,落在悟虚的杯中。

灵酒?这个东西,悟虚只在东海龙宫,敖枫宴请自己的时候喝过。倒不是人世间酿不出来,而是上界封闭之后,人世间修炼资源日益日益缺乏,若是有釀灵酒的材料,多半是被炼成了丹药,或者直接服用,极少有拿来酿酒的,除非是有特别之处或者独门密法。

东海龙宫的人这么快就到了?悟虚一边用敖青赠给自己龙珠暗中查验之后,一边仔细打量起这二人。这二人,似乎用了什么隐匿气息的法门或者宝物,看上去,既无一丝妖气,也无一丝灵气,咋看就是两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不过穿着古朴,神情带着修士那种惯有的淡然,坐在那里有一股遗世出尘的感觉。

悟虚,原本想动用天眼通,但转念一想,如此太过于鲁莽,见龙珠在杯中无异,便对着这二人拱手道了声谢,随即将灵酒喝下。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灵酒,其一入腹中,不待悟虚运转灵力,便自动化作一丝丝冰凉清爽之气,在悟虚全身游走,随后齐齐向上,竟然汇聚成一个晶莹的六角小点,飞入悟虚识海,徐徐释放出寒气。

悟虚顿时一惊,这灵酒怎么与自己之前喝过的不同,居然能够进入自己的识海!急忙手结大日如来手印,对着那东西打出一道大日如来金光。那晶莹的六角小点,在至阳至烈的金光中,一会儿便融化消解。

可恶!居然差点被暗算!悟虚脸色一沉,正要说话。

对面一人却笑道,“道友,切莫误会。此乃雪魄寒冰酒,最是静心凝神。道友,方才全身金光一闪,似乎将灵酒药性焚烧一空,却是错失了一次淬炼神识的机会。”

哦?悟虚回想方才情景,那晶莹的六角小点,虽然释放有寒气,但似乎还不足以对自己神识造成伤害。自己刚才也有点反应过度。

遂半信半疑地拱手笑道,“倒是让两位见笑了。”

“无妨,道友且再饮一杯。”另外一名相貌奇伟不苟言笑的男子,将宽大的衣袖一挥。一个小小的铜壶,从中徐徐飞到悟虚这边,自动斟满悟虚面前的酒杯之后,又轻飘飘地飞回那人衣袖之中。

悟虚略一沉吟,将酒杯举起,靠在嘴边,却暗中祭出法界,将杯中酒摄入。神识之体,在法界中,将灵酒喝下。顿时,神识之体,只觉遍体一阵清凉,好似三伏天淋了一盆山泉。

嗯,晋升真人的时候,神识需要天雷这样至阳至刚之物加以淬炼,但所谓阴阳相生相克,一一阳谓之道。按照道家的理论,恐怕神识也可以利用阴寒属性的事物来培育。

悟虚心中升起一丝感悟。随后,肉身睁开双眼,对着那两人再次拱手道,“多谢两位道友。在下悟虚,还未请教二位道友名讳?”

“原来是悟虚大师,在下李秉澄,这位是我师弟梁晓如。”那取出铜壶再次赠酒之人,轻拂衣袖,淡淡地说道。

这二人,怎么认识自己?!难道自己在东海龙宫是如此出名?悟虚心中又是一惊。

却听得那叫做梁晓如的男子,又是呵呵一笑,仿佛无所不知般,“你刚才浑身金光一闪,显然是佛门独门功法大日如来”

“师弟!”李秉澄,开口喝止道,“修行之人,没个正形,成何体统?”复又对着悟虚说道,“我师弟一向散漫惯了,倒不是有意嘲笑大师不识灵酒。”

悟虚这才知道原来这二人是从自己方才施展的大日如来金光判断自己乃是佛门中人。又忽然想到,自己方才杀那几名妖修,显露了几分所谓真人境界的实力,但这二人似乎没有丝毫惊讶和局促,还随意拿出如此珍贵的灵酒,与自己平辈相交。看样子,估计也是真人修士,说不定将自己变化出来的这书生模样也看穿。

便合掌笑道,“阿弥陀佛,二位慧眼。不知李道友和梁道友,可是出自东海碧游宫?”如今,天下真人修士,几乎全都上了庐山,除了自己和王保保,还有东海龙宫世界一些真人修士之外。悟虚看这二人,如此气质,不似妖修,更无鬼气,听其口吻,又不是佛门中人,是以如此发问。

那李秉澄,开口答道,“我二人是海外散修。”顿了顿,“方才大师降妖除魔,我二人岂能袖手旁观。师弟,外面那些妖兽,便交给你了。”

原来便在方才三人说话这段时间,酒楼外面来了不少妖修,显然是方才悟虚出手杀其同类,将周围妖修惊动了过来。

这些妖修,开始只是远远的围着,悟虚等人也没在意;不过好像他们请来了两名凡尘八层左右的大人物,在其带领下,气势汹汹,已然飞到了酒楼百米之内。

那梁晓如听得李秉澄如此说道,也不起身,只是微微转了转身躯,面对着那些妖修,然后微微摇头,一边咕哝道,“都是些凡种,没什么意思”,一边取出一面铜牌,懒洋洋地打了一道灵诀在其上。

悟虚便看到,无数闪闪发光、半虚半实的神秘符文,从定在空中的那面铜牌飞出来,直奔那些妖修而去。随即,便听到那些妖修发出无数稀奇古怪的嘶叫声哀号声,一道道妖兽幻影从其体内浮现,然后一眨眼,便没入先前那些神秘符文之中。那些神秘符文,光华隐去,又瞬间飞回那面铜牌。

然后,梁效如,打了个哈欠,把手一招,将飞回手掌的铜牌,望衣袖中一扔,便又转过身来。

悟虚看得目瞪口呆,“这可是拘灵符?”

梁晓如,想了想,点点头,又无奈地说道,“可惜这些妖兽都是凡种,看来过几日还得入海一趟。”

悟虚忽然想到玄机子在囚魔峰给自己讲到那日玉真子使用拘灵符,被东海老龙王偷袭之事,沉吟片刻,缓缓说道,“道友,据在下所知,东海龙族三太子便在附近。他们龙族好像很忌讳别人使用这拘灵符。而且,这拘灵符,似乎也过于霸道,万物有灵,杀了便杀了,但把兽灵给拘禁起来,当作奴隶乃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似乎有伤天和?”

这时候,又有一波妖修飞了过来。梁晓如一边如法炮制,重复方才的动作,一边笑道,“出家之人,果然慈悲为怀。不过大师方才,不也是出手将那几名妖兽杀得片甲不留,灵识消散?”

悟虚很想说一句,“妖也有好坏,妖可杀不可辱”,但想想说出来只怕有点怪怪的,甚至离经叛道。

正所谓不过卖唱讨生活,且颂妖怪戴玉镯。

三位高人杯莫停,欢歌笑语无对错。

第二百一十二章 宝竹显

第二波,第三波,梁晓如驱动着拘灵符,将那些妖修的兽灵,一一摄取,坐在那里,闲庭无需漫步,信手拈来一般。

定海城中的妖修全都惊动了,在看到同伴接二连三有去无回之后,他们有理由相信,这酒楼上的人,谈笑之间,专门抽取拘禁同伴兽灵,定然是先前两条在东海搅得血雨腥风,无差别屠岛的恶龙的同党。

侥幸逃出生天之后,好不容易压抑在心底的恐惧,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他们毫不犹豫地掉头就走。有的稍稍犹豫,想要潜伏下来,守住东海妖盟在这舟山定海城最后一个光辉据点,但望着被那些玄奥而致命的闪光符号环绕的铜牌,终是因为修为低微,道心不稳,不自觉地发出一声嚎叫,远远逃命去了。

定海城,随即陷入一片恐慌和混乱。妖修逃命,兽性大发,甚至化作本体,原形毕露。月色之下,定海城中,那些凡人,有的躲闪不及,被一口生吞掉,有的惊吓过度,落得个半生不遂,有的竟然也兽性大发,无端暴起伤人,甚至杀人放火。。

好在那些妖修,逃起命来,跑得飞快,一下子就出了城。有的跳入水中,有的钻进地里,有的遁入空中云层,全都作鸟兽散。

此番情景,倒让悟虚想起了自己随着潘若雪等人,夜行军,打算围困奔袭安丰刘福通所部义军。那次,为了隐匿行踪,不使消息走漏,也为了尽快赶到,那些妖修也是如此这般。悟虚还记得,潘若雪当时是变回一条雪炼蛇,从水中游走的。

嗯,潘若雪。如今她要么在镇江府,要么在平江府,看这些妖修有不少向西而去,莫不是要投奔她?若如此,倒也充实了她的势力,充实了义军抗元的力量。

想到此处,悟虚便对梁晓如说道,“天道无情之下,也往往留有一丝生机。道友何不网开一面?”

“这些凡种,也没必要拘禁多了,占了灵符空间。”旁边的李秉澄,忽然起身,走出窗外,“前面海上来了一条青鳞枭,你我且把它给收了,也不枉此行。”

梁晓如伸手召回那拘灵符,也飞了出去,随着李秉澄朝着东海而去。

青鳞枭?悟虚隐隐感觉不妙,紧跟着这二人急速而飞。不一会儿便远远地感应到,海面上,夜色中,,沈昌岐、敖青还有中岛美雪子三人,正自西而来,浑身煞气缭绕,显然这一夜,他们在海上大杀四方,也不知道有多少东海妖盟的人死于这三人手下。

对面的敖青也感应到了悟虚的气息,看到了悟虚三人,微微一愣,随即面色一喜,低声说了一句,便带着沈昌岐和中岛美雪子朝着悟虚飞来。

旁边的李秉澄和梁晓如,已经在暗自凝聚灵力,那拘灵符也在梁晓如身后开始泛起淡淡的光华。

不好!悟虚暗中传音给敖青,“快走,此二人皆是真人修士,修为高深莫测,身后有拘灵符,要对付你们妖修!”

敖青先前看到悟虚身边的两人,只当是悟虚的朋友,便也没有在意,直接飞了过来。但在途中,却忽然收到了悟虚传音,嗖的一下带着沈昌岐和中岛美雪子,狐疑地停了下来。

悟虚见其三人停了下了,便又急忙转身,对着李秉澄和梁晓如传音道,“二位道友,前面东海龙族之人,乃是在下相识。”

话音刚落,便觉得眼前一花,李秉澄和梁晓如,双双消失不见。同时身后传来敖青一声长长的龙吟。

却是这李秉澄和梁晓如二人,见对面起了疑心,便不再伪装收敛气息,闪电般地杀了过去。

漆黑的海面上,这二人浑身环绕着一团白光,比天上的月亮还要明亮耀眼。李秉澄祭出三柄飞剑,密密麻麻的剑光,将敖青团团围住;而梁晓如,飞到这剑阵的上方,不断游走,右手举起拘灵符,放出无数符文光团,左手托着一个青色无足香炉,*出一道道淡红色香气,随着那些闪光的符文,如瀑布一般,朝着下方剑阵落去。看情形,这二人配合得非常默契,似乎常常这样降妖除魔,收取拘禁兽灵。

剑阵中,敖青竖立在海上,双爪带起点点金光,护住全身,将三柄神出鬼没的飞将,挡在了外面。龙尾探入水中,不断拍打起千丈巨浪,击向半空中的李秉澄和梁晓如二人。一颗龙珠,悬浮在其龙首上空,撑起一层光罩。

悟虚飞了过去,将被敖青推到一边的沈昌岐和中岛美雪子护在身后,稍稍退后。

沈昌岐,急声对着悟虚说道,“你是悟虚大师吧?快快出手救下敖青。那铜牌好像传说中的拘灵符。”

悟虚没有细问,之时全神贯注的望着前方的打斗。沈昌岐更是惊慌起来,话语更加快速急促,“香炉点起的淡红香气,凡人难以嗅觉,但遇水化雾,遇灵生香,似乎也是传说中的沉龙香。若果真是此物,敖青他坚持不了多久!”

果然,一会儿功夫,悟虚便看到剑阵中,敖青的动作慢了下来。只听那高高在剑阵上方的梁晓如,在白色护体光团中,笑道,“吸了沉龙香,还不乖乖束手就擒?到时候,也少去皮肉之苦。”

悟虚再不迟疑,一边高声道,“二位道友,手下留情!”一边手持星云竹片,朝着渐渐不支的敖青飞去。

“悟虚大师,难道你对这个妖兽也感兴趣?”李秉澄悠悠地说道,“若是大师看上了,待会我与师弟做来,送与大师便是。”

敖青见悟虚飞来相助,不由奋力一吼,吐出自己的内丹,朝着上方的梁晓如击去。

一颗碗大的内丹,四周有蛟龙虚影不时幻现盘旋,将剑阵上空的灵气几乎完全抽取一空,在空中一路发着沉闷地嗡嗡声。

梁晓如,似乎这样的场面看得多了,也不怕这内丹自爆,只是身体徐徐后移,和敖青内丹保持相应的距离,同时将举着拘灵符的右手缓缓变长,反倒将拘灵符正面迎了上去。只见那铜牌周围也生其一团白光,在里面慢慢化作一个字符;与之同时,原先洒落漂浮在空中的那些闪光的符号光团,全都朝着铜牌本身化作的那个字符光团飞去。

悟虚见状,一边用星云竹替敖青挡下李秉澄的飞剑,一边对着昏昏沉沉的敖青狮子吼,“快快将内丹收回!”

敖青猛地一惊,本能的张嘴一吸,将内丹收回腹中。

悟虚随即,又在法界中,敲响木鱼,便看到十几个拘灵符放出的五颜六色的字符光团,出现在自己法界之中,传来一阵阵吸力,似乎要将悟虚的神识之体拉扯出法界。

悟虚神识之体,一手结不动明王根本印,一手挥出白骨剑。那些字符光团,进入法界,本就失去了*控,白骨剑一至,便被斩灭。

李秉澄在光罩中,见敖青在木鱼声中,渐渐清醒过来。暗道了一声可惜,知道今夜怕是捉不了这中品妖兽青鳞枭,便对着悟虚笑道,“也罢,既然道友出面,今日我师兄弟二人,便暂且罢手。”随即和梁晓如对视了一眼,便双双向西飞去。

敖青回过神来,见这二人飞走,又是一声长长的龙吟,疯狂地追了过去,却被悟虚拦住。

“我们不是这二人的对手。”悟虚对着敖青摇头说道,方才悟虚在剑阵中和李秉澄交手,便知道论修为境界,李秉澄当在自己之上。虽然生死相斗,不光看修为境界,还要看功法、法宝或者自己法界这样的事物,以及运气等成分,但若是将这些算上,那就等于是拼命了。眼下还用不着如此。何况,对方有沉龙香、拘令符这些专门对付妖修的宝物?

敖青变回人形,本就是淡青色脸庞,此刻变作了深青之色,显然处于极度愤怒之中。还好,也许是悟虚方才木鱼之声的缘故,没有完全暴走。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脚下海水滔滔不绝地飞入其鼻孔,然后又喷了出来,落在海面上,激起千层浪。

悟虚仔细打量了一下敖青,疑惑地问道,“敢问敖兄,你是龙族青鳞枭一脉么?”

“青鳞枭?”敖青茫然的摇摇头,忽然脸色一变,急切地问道,“沈兄呢?”

“沈兄?”悟虚,也是有点茫然,随即理会过来,将沈昌岐和中岛美雪子从法界摄出来。

敖青,见沈昌岐无事,颇为尴尬地对着悟虚说道,“我与沈兄一见如故。”

“多谢大师救命之恩。”沈昌岐与中岛美雪子,对着悟虚躬身长拜。

悟虚合掌回礼笑道,“二位道友,何必如此见外?”随又对着敖青问道,“龙族之中,没有青鳞枭一脉?”

敖青,仔细想了想,还是摇摇头。

悟虚摆摆手,“敖道友便是他们口中眼中的青鳞枭,那二人应该没有说谎,或者看错,这一点,小僧也是自认没有误会。但为何,敖道友莫说不是什么青鳞枭,便是听也没有听说过。这就怪了。”

因为,方才与那李秉澄和梁晓如打斗,救下敖青。悟虚一时也不便向西与这二人碰面。便与敖青三人一同朝着桃花岛飞去。一路上,悟虚嘴上不时念叨着“青鳞枭。拘灵符。妖兽。兽灵。雪魄寒冰酒。”,神情也不断变幻。

敖青见见悟虚苦苦思索的样子,不由望了沈昌岐一眼,迟疑地说道,“沈兄博览群书,却不知道是否听说过青鳞枭?”

沈昌岐也不禁一阵苦思,越到后面,越是眉头紧皱,可却一个字也说不上来。

悟虚便对着敖青笑道,“你身为龙族都不知道,沈道友一个人类修士,怎么可能知道?莫要因为沈道友平时吟诵几句诗词,你便起了嗔嫉之心。”

敖青连道不敢。倒是悟虚忽然灵机一动,对着中岛美雪子说道,“那二人自称是海外散修,但对东海妖盟又痛下杀手,又要对敖道友不利,想必是东海深处而来。中岛君,往日在东瀛神宫,可曾听到过类似这二人的传闻,或者青鳞枭这样的记载?”

中岛美雪子,也是摇摇头,“那二人先前围困敖前辈的时候,那种威势,不在神宫宫主之上。美雪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厉害的修士,要论出处,肯定不是东瀛扶桑,多半也是天朝上国的某个隐秘宗门。”

南宋灭亡以后,东瀛扶桑,便不再视中国为天朝上国。中岛美雪子,如此说,显然是给悟虚的面子。

悟虚微微一笑,“什么天朝上国。中岛君,不用虚意恭维。众生皆苦,万法皆空。我等追求大道之人,面对人世间凡俗之人,皆应一视同仁,唯有正邪是非,无有高下优劣。”

中岛美雪子,若有所思。

忽然,沈昌岐哇的一声,仰头喷出一小口鲜血,摇摇欲坠。中岛美雪子急忙上前将其扶住。敖青也走过去,正要为其输送灵力。

“无妨。”却见沈昌岐面色惨白,用手止住敖青,然后对着悟虚说道,“青鳞枭,昌岐曾经在一次浩然真君**的时候,听其隐约提到过,似乎是传说中的一种异兽,乃是青龙和铁羽枭的后代。”

“铁羽枭?”悟虚等人对此也是闻所未闻,全都把目光投向了沈昌岐。

沈昌岐苦苦思索着,断断续续地回忆道,“铁羽枭,当时浩然真君也没有多讲。不过,”

沈昌岐先是把目光转向敖青,随后又转向悟虚,迟疑片刻,说道,“不过,浩然真君当时讲到,古籍中记载,这青鳞枭因为孵化环境极其苛刻,唯有上界才可能出现。”

“想不到敖前辈,原来是上界仙兽。”中岛美雪子,半是惊呼,半是恭维。

上界仙兽?敖青和悟虚全都苦笑一声。

敖青是郁闷,自己还不知道自己?看来自己这次是无妄之灾,也不知道那两人是哪里看的残本,居然将自己误认为是上界才有的什么青鳞枭!

悟虚,是无奈,长长出了口气,对着敖青三人说道,“桃花岛,看来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待了。我看你们还是快些回东海龙宫去。”

随后,在三人疑惑的眼光中,转身望着舟山定海城方向,“若是小僧猜得没错,那两人是天外天下来的高手。”

敖青和沈昌岐脸色一变,随即恍然大悟。

“天外天来的,怎么啦?!难道还怕他们不成?”敖青沉默片刻,冷笑道。

悟虚叹了一口气,“有先贤说过,要我们敬畏头顶的星空。天外天毕竟要比人世间高一个层次,何况我等对于天外天知之甚少,也不知道那二人有什么手段?有无同伴?还是暂且回避的好。”

倒不是悟虚怯战,实在是这二人本身修为要比悟虚和敖青高,又是天外天下来的,恐怕多半还有什么厉害的手段或者法宝,便如陆妙影一般,当日拿着一把仙剑仿品,剑出而天下惊,一道剑光,便杀得悟虚落荒而逃。

略微商议片刻,敖青和沈昌岐便放弃了原先到舟山定海城追杀东海妖盟那些余孽的计划,即刻从雪莲洞进入东海龙宫去暂避。

临走之时,中岛美雪子,忽然眼泪汪汪地对着悟虚说道,“大人,美雪子,一个弱女子,到了东海龙宫,虽说有敖前辈关照,但日子久了,难免一个人四处走动,若是遇上歹人,像上次那样被抓到青楼。。”

虽没有说一词,一句,但似乎已经将那段暗无天日、不堪回首的经历,尽诸表述在泪珠之中。

悟虚见其如此说,也有几分歉意,毕竟这中岛美雪子,跟着自己进了东海龙宫,却被抓了卖到青楼,失了清白之人,饱受蹂躏。又看了一眼沈昌岐,便说道,“敖前辈不日也会上庐山而去,你和沈昌岐若是长久待在东海龙宫,却是需要自保。”

一边说着,一边沉吟,想要拿出东西赠予二人防身,却发现除了星云竹,还有白骨剑,便再无他物。星云竹,给了他们几片,似乎也起不了什么作用;白骨剑,自己炼制的,只有在自己手中,配合佛门寂灭法门,才有威力。

一时之间,倒是给不了什么于二人。

这时候,沈昌岐上前说道,“大师,几次三番救我等性命,我等还有何求。但恳请大师,传一部佛经于我等;我等每日念诵,也好回向大师,聊以谢恩。”

悟虚没想到,沈昌岐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愣了半响,见沈昌岐带着中岛美雪子在那里长揖不起,颇为感慨的说道,“也罢。”

遂将二人摄入法界,神识之体端坐在蒲团上,说道,“舟山、东瀛,皆位于东海,而观音菩萨于此世界的道场,便在东海普陀岛。小僧便将《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念诵与尔等。”

结印诵经罢,又将观音菩萨的六字大明咒传于二人。

随后,方与二人及敖青分别。敖青、沈昌岐、中岛美雪子,进入东海龙宫。悟虚则隐身于法界,悄然往舟山定海城飞去。

没过多久,两道身影,落在了桃花岛上最顶峰,正是那李秉澄和梁晓如。

顿时,岛上所有生灵,忽然全都心有所感,抬头向天。似乎方才一瞬间,老天爷将目光投向了桃花岛。

那梁晓如,惊讶地说道,“气息到了这里,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秉澄默默感应,忽然说道,“他好像往西边飞去了。”

“可惜我没有在他身上种下定位符,”梁晓如颇为遗憾地说道,“不过,师兄,你确定,那个叫做悟虚之人的身上有星云竹?”

“我的这把飞云剑,乃是宗门为数不多用仙晶为主材料炼制而成,便是宗主以落月剑全力一劈,也难以损坏一丝半毫。如今,你也看到,飞云剑剑身全是呈竹叶一般的裂纹,而且这裂纹还在不断蔓延扩大。不是那星云竹,还能是什么宝贝?”李秉澄语气极其肯定。

梁晓如,听到后面“星云竹”三个字,不禁两眼放光,“想不到,此次下来,不但遇到了青鳞枭,还遇到了星云竹这样的异宝。就是把这方天地翻个底朝天,说不得也要将它找出来。”

正所谓天道总把玄机留,哪怕高人拘灵符。

海上沉龙香已逝,还有星云竹显露。

第二百一十三章 暗杀起

李秉澄和梁晓如这二人,因为星云竹的缘故,赶到桃花岛,见悟虚等人没了踪影,便在桃花岛一番搜索。好在敖青带着沈昌岐、中岛美雪子进入东海龙宫之后,便将此处通道以秘法封印。李秉澄二人一时之间,不曾寻到,合计了一下,各自分开,又在茫茫大海中展开了拉网式的搜索。

悟虚虽然料到,这二人也许会回来,却不曾料到自己的星云竹引起了他们的垂涎,而且他们来得这么快,还放下原先的计划,不把悟虚等人找出来不罢休。

也幸亏悟虚此次小心谨慎,回舟山定海城途中,一直隐匿在法界之中。若不然,定会与这二人迎面碰上。

悟虚到了舟山定海城上空,便看到天都快要亮了,还是一片灯火通明。城中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人群,每条大街小巷,都有痛苦的呻吟声,和哀号声。行色匆匆的士卒,得了命令,拿着刀枪,不停地在城中穿梭着,好使事态尽快的平息下来。

在悟虚的记忆中,东海龙宫龙骨山一脉,黑龙使的属下杨长兴建立的玄影门,在舟山定海城城南,有一处秘密的据点。当日,自己被任长青*迫,加入玄影门,玄影门一些简单的资料和联络方式,自己都有看过。

玄影门是一个杀手组织,而杀手组织,情报消息肯定很灵通。悟虚昨晚原本便要寻到那处据点,打算了解一下如今的形势之后,再便宜行事。结果因为昨夜的妖祸,或者说是**,耽误到现在。

此刻,悟虚显身在定海城南的一处不起眼的书斋门前。

这个书斋,位于一条断头弄堂的深处,也就一间门面的大小,连个牌子也没有,只是用一根黑糊糊的竹竿,挑了一块已经被风吹雨打得有不少漏洞的粗布,上面歪歪曲曲的写了一个“书”字。

这书字,似乎是用秃笔草草写就,远远看上去,只能勉强说是一个书字。要那些不认识字的,走街串巷作的凡夫走卒看来,不过是一团鬼画符。整个字,中间有许多细小区域完全没有着上色,开头和收尾也是随意得很,任凭笔端毫毛肆意散乱着,显得空洞泛白,毫无精气神。

但悟虚却看得很认真,因为这块粗布上的字迹,应该是杨长兴亲手留下的。悟虚还清楚记得,当初,任长青在平江府施展无间暗影修罗界,自己身处其间,犹如海底深渊一般。其中,那无处不在、如影随形的杀意和死意,与眼前这块破布上书字流露出来的意境,几乎一模一样。何况,见识过黑龙使鬼龙功法之后,悟虚怎么看那块破布,都觉得上面放佛是一幅画,黑雾缭绕中,一条若隐若现的鬼龙,吞云吐雾,神秘莫测。

“是这里了。”悟虚缓缓收回目光,迈步向前。

书斋紧闭的木门,随着悟虚的*近,倒飞进去。随后,落在地上,发出沉闷地响声,带起一阵积灰。

悟虚四处一看,此处似乎早就没有人了居住。桌椅之上布满了灰尘,笔墨之类的物件,毫无收拾地胡乱放在上面。两边的书架,空空如也。

难道玄影门,全都随着黑龙使上了庐山?可自己在庐山的时候,之时听说黑龙使当时是一个人占了罗刹峰,只是收了一个叫做吕叶青的百草门叛徒。后来在囚魔峰,玄机子也提到,玄影门在大陆枢纽和本部,便在舟山定海城此处。无论如何,这里也应该有人留守才对。

悟虚神识感应了片刻,确实是没有人存在,而且也不像有什么机关阵法。踌躇片刻,悟虚遂转身离去。

“既然如此,也不想再到酒楼茶寮去听什么消息,索性直接出城,往洪泽湖方向而去。”悟虚一边迈出书斋,一边打定主意,正要飞起,却忽然心有所感,猛然回头,身后远处的一面院墙上,一双眼睛一闪而没。

悟虚缓步走在石板路上,神识散开,将方圆十余里区域尽皆扫过。前后左右,居然都有一些乔装改扮的修士,隐匿着,默默注视自己,有几人手中已经拿出了法器。

玄影门的人?

悟虚停下来开口说道,“玄影门的道友,在下是来打听一些消息。”

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一个人现身。

看来,玄影门精锐都上了庐山,余下的这些,全都成了不敢见光的耗子。悟虚摇摇头,不再多言,便升空往西北方向飞去。

哪知嗖嗖的数声响,几支符箭,朝着空中悟虚疾射而来。随即,两道人影,如轻烟一般,分别从左右,朝着悟虚袭来。

悟虚当即避开符箭,祭出法界,将这二人摄入其中。

那些埋伏在各处的修士,只见己方二人和悟虚在空中一瞬间消失不见,顿时惊疑不定。

过了片刻,齐齐飞到空中,却只是察觉一股若有若无的死意,正面面相觑。便朝着其中一人说道,“堂主,这次恐怕是遇到了扎手的硬点子。”

那被称作堂主的中年人,默默感应了片刻,面无表情的脸上起了波澜,“若是何某感应没错,此人所修功法似乎和门主有些相似,而且”顿了顿,苦涩地说道,“似乎修为境界也差不多。弟兄们,还是各自逃命去吧。守在这里,本就没什么意思。”

这些昔日的杀手,哪个不是刀山火海闯过来的。但此刻,听闻这人的言语,全都身体一颤,心中一凉。门主的修为和手段,大家都是知道的,无间暗影修罗界一出,深陷其中的人,痛快死了还好,不然真的死生不如死,如堕无间地狱一般。

这时候,书斋中忽然传来悟虚的声音,“叫他们都进来。”

紧接着,便看到刚才消失的一个同伴,从书斋走出来,欣喜地对着大伙说道,“兄弟们,不要怕,是本门长老驾临。”

本门长老?本门长老不是全都随着宗主上了庐山么?外面的众人半信半疑,但刚才那个年轻书生,修为高绝,要杀众人易如反掌,似乎没必要诓骗。再加上,方才那何堂主说此人功法和门主类似,莫非真的是自己这些小不知道的宗门长老出山?于是,纷纷从中降落下来,急切地朝着那早已破败不堪的书斋跑去。

书斋中,灰尘已经一扫而空,先前打头阵的吴剑、杨晨二人,正像个店小二一般,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桌椅书架。而那名高深莫测的书生,正坐在上首,双目紧闭,似乎神游天外。

这些杀手们,默默的注视着悟虚,见悟虚一直不曾睁眼,也不说话。便朝着那何堂主望去。何堂主,微微摇头。这些杀手们便只好一个个站在那里,默默等候。

悟虚方才将那袭击自己的吴剑、杨晨二人,摄入曼陀罗法界,一番询问,方才知道,任长青等人确实已经赶赴庐山去了。玄影门留下来的,只是一些不入流的人类杀手,修为最高的也不过凡尘三层左右。

以东海妖盟为首的各方势力知道了这个消息,便开始对玄影门的打压围剿。各处据点相继被破坏,到如今,玄影门在舟山定海城总部的杀手,便也只剩下十人不到。而便是这几人,若不是得知,东极岛莫名其妙消失,东海妖盟被仇敌追杀到定海城的妖修,又被两个神秘人杀了大半,向西远逃,也不敢露面,相约到书斋议事。

这些人来到书斋附近之时,恰好发现悟虚从闯进去,便以为是仇敌;而悟虚平时,都是以敛气诀,将修为显示为凡尘三层左右。是以,这才有了方才的围攻袭杀。

待悟虚问到应天府、洪泽湖这些地方的消息,这二人整日东躲西藏,没有详细的情报,只是大致听说,朱元璋已经回到了应天府,并称王,与王保保隔江而战,互有胜负,吴王张士诚所部在镇江府中了花里忽的圈套,损失惨重,要不是北面小明王所部在后方不断骚扰策应,江南战局堪忧。而那陈友谅似乎有人暗中相助,逃回武昌,如今又东山再起,正招兵买马,要报鄱阳湖之仇。

悟虚又细问到白莲教、赵彤,还有潘若雪,这二人只知道,白莲教如今一分为二,朱元璋势力范围的白莲教尊释海为大师兄,小明王所部的白莲教则是听小明王号令。至于赵彤,领军北上之际,被喇嘛教高人追杀,生死不知;潘若雪,镇江府一役之后,也是下落不明。

出现这样的局面,是悟虚所未曾料到的。震惊之余,悟虚细细分析,陈友谅该死未死,寻到了靠山,东山再起,赵彤被喇嘛教追杀,生死不知,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庐山有人下来,在暗中布局行事,甚至是昨夜遇到的李秉澄和梁晓如那样的天外天下来的修士,插手人世间之事。

“如今不但赵彤生死不知,江南战事也更是扑簌迷离。看来,以前计划,是行不通了。毕竟,自己是打算一尝赵彤心愿,让她看到元军大败、朱元璋北伐在即,所谓的国仇与家恨,也指日可报,方才说服其甚至强行带其上庐山去寻找仙缘的。”悟虚暗自想着这些。

忽然发觉,屋内的杀气渐渐凝重。虽然不是明确指向自己,但杀气不断淤积之下,却是自然而然冲击到自己。

悟虚此刻心中已经有了明确的注意,便睁开双眼,看向前方这些玄影门的杀手。

这些杀手,先前一直在忐忑不安的等待悟虚这个自称宗门长老的高手睁眼开口,时间久了,压抑久了,身上的杀气和杀意,再也收敛不住,齐齐爆发,充斥在屋子内。

悟虚睁眼之时,那些桌椅和书架,都已经开始微微晃动。

悟虚便将法界祭出,顿时,屋子里的杀气尽皆消融,取而代之的是无处不在的寂灭气息。

这些杀手中,便有人跌坐在地,双目茫然无神,犹如烂泥一般;有几人全身晃动,似乎要暴起,但随即又一动不动,如行尸走肉一般。

好在悟虚法界一出即收,又以狮子吼出言道,“我曾是玄影门客卿,值此危难之时,我欲重振玄影门,杀该杀之人,行当行之道。尔等可愿意?”

这些杀手,这才先后醒悟过来,心中如惊涛骇浪一般,方才的无穷无尽的死亡气息,端得是令人心悸绝望无力。待听到悟虚说道要重振玄影门,便纷纷答道,“属下誓死追随。”

有的更是泪流满面,憋屈了这么久,终于又可以重振旗鼓,以杀戮替天行道了!

悟虚见这些杀手,有些疯狂。眉头微皱,正要开口,又转念一想,“不疯魔不成活。这样的杀手,才能杀人。总不可能叫小僧这样一天阿弥陀佛的人,今天去杀这个,明天去杀那个吧?不过也不能如脱缰之马,什么时候倒是应该与之约法三章。”

念及至,悟虚遂止住了原先的话语,对着这些杀手说道,“玄影门,原先便是杀那些恶人贼子,这个宗旨倒是不能须得尔等谨记。”

说罢,便命这些杀手,出去将城中东海妖盟之人,无论是人还是躲藏残留下来的妖,只要是修士,只要是身背命债,皆可杀之而取其尸骨魂魄回来,以三天三夜为限。

这三天三夜中,悟虚抽身,飞往镇江府和洪泽湖,果然是不见潘若雪和赵彤。

待回来之后,悟虚看着书斋后院如山尸骸,再以法界寂灭与观照,个个生前都是劣迹斑斑,当死之人,不禁叹道,“想不到小小舟山定海城中,便有如此多大奸大恶之人。”

遂将这些尸骸以及附着其上的残留神识彻底寂灭化之,尸骸炼制成白骨剑,分与这些杀手,残留神识化为不可知之物,充实自己法界。

正所谓书中暗藏鬼龙影,重入此门是客卿。

故国旧人皆不见,白骨如山炼剑行。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三番变

东海桃花岛,自从原先东海妖盟一夜之间被屠尽之后,似乎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世外桃源状态。

岛上的原居民,没有了岛主,没有了赋税,每日里日出而作,驾船撒网捕鱼,上山种树砍材,间或采些瓜果蔬菜,待到日落而息之时,各自归家,各自找妈,一家人在油灯之下,其乐融融。

至于那原先东海妖盟修建的府邸,被人一把火烧成了断墙残桓之后,岛上的居民也无暇不愿不敢去理会,任其在变幻莫测的海岛风雨中,慢慢消磨在时间长河。至于雪莲洞、万蛇窟这样的洞穴,更是被默契地列为了禁地,无人踏足,避而远之。

只可惜,好景不长,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又有大船从西来,跳下一群人,拿着刀剑棍棒,自称是吴王派遣,要在岛上驻扎,岛上所有居民一概要重新登记造册,接受王道教化。当然,所谓天地君师,这王道教化也是要学费的。

差役赋税,以前也是有的。岛上居民,早已习惯岛上变幻大王旗,只不过以前是东海妖盟那些妖修,现在换作了大陆上据说是真龙天子的吴王。日子还不是照过?

岛上居民,一声不吭,依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只是,这一日,忽然海上来了十个人,上了桃花岛,听说了岛上如今状况。其中一个年轻人,书生装束,把手一挥,随同而来的九人,便飞向了岛上各处。不一会儿,岛上四处响起了骚乱声和惨叫声,随后便恢复了平静安宁。

那年轻书生与众人约法三章,从今以后,不服役,不纳粮,不妄行妄言,随即带着一同前来之人,飞向了安期山。

这名年轻书生,正是悟虚。其随同之人,正是玄影门在舟山定海城总部余下的九人。

这九人,以何其峰这个曾经定海城里面一个小小的堂主为首,其余依次为吴剑、杨晨、田秋、程松、张翠露、毕澜澜、何小花、江定春。其中,张翠露、何小花,是两个妙龄女子,只不过这二人巾帼不让须眉,杀起人来,却还在其余不少人之上,这也是悟虚后面才知道的。

悟虚对他们说是要重振玄影门,其实是要重组玄影门,用意是想拥有一支自己培育掌控的力量。要做事,必须要有人;但悟虚,又不可能找块地方,拉起一支义军,那样太陷入红尘俗世了,不然,还要不要修佛求道?

至于白莲教,老实说,自从身为外门弟子之时,被妙音师尊逐下莲法峰之后,悟虚便潜意识觉得,花莲妙法宗不是自己的归宿,虽然这不影响自己有机会为其报仇雪恨,护持香火。附属于其下的白莲教,自己也是如此看待;何况白莲教发展到现在,龙蛇混杂、教义斑杂不说,人员已经非常庞大。悟虚只是打算上庐山之前,暗中为人世间,为朱元璋、赵彤等人出一份力,相比而言,还是如今只有区区九人的玄影门比较小巧,比较好*控。或者,说得无情点,以后要是有什么状况,自己也好解散,甚至处理掉。

而要重组玄影门,对这九人诸般改造,首要一点,便是另立山门。是以,悟虚舍了定海城那个书斋,带着众人上了桃花岛。

且说,悟虚带着何其峰,“占了”桃花岛,上了安期山,凿了几处山洞,搭建了几间木屋,便开始实施重组改造计划。

玄影门,原先本是黑龙使一脉,门中杀手,除了原先自己所学,所习的功法,皆是鬼修功法。这九人虽然是人,不是鬼,但自幼被任长青收留传艺,所修的功法自然也不例外。鬼修功法,阴虚诡异,对于杀手来说,是比较适合的;但也有弊端,对于不是鬼魂或者阴身儒修的凡人,颇有伤本源根基,同时对敌出手,若是碰到佛门道门中人,其实是天生被克制三分。

悟虚,将众人摄入曼陀罗法界,先以《地藏普萨本愿经》化去其身鬼气,《无量寿经》为其度去缠绕其身的怨气,然后又以《涅磐经》说寂灭之法,以法界寂灭气息熏染其肉身神识,令众人原先所修功法,褪去怨杀之意,代之以清净寂灭之意。

所谓清净寂灭,佛法自然有一番深意,但用在这九人身上,在世俗间,便偏向于净世的意味。

莫说,佛门隐秘。后世,基督教,在诺亚方舟故事中,也有类似的说法和寓意,世间太多罪恶,灭世号角,吹响,凡有罪之人,如何如何。

诸位若是不理解,也没关系,可以参看平时随处可见的电视电影中的片段,一个解放军战士,端着一把冲锋枪,开枪杀人之前,大声说道,“我代表人民枪毙你们!”

或者,用一句老话,替天行道。只不过这个道,于玄影门,于这九人,偏向于杀戮。

此其一,乃是从宗旨、思想上予以改造。

其二,悟虚将此九人,分成了四个堂口。目前,暂定何其峰、吴剑、杨晨三人为一组,何其峰为首,执行任务,专事杀戮,名为“天堂”;暂定何小花、江定春、田秋三人为一组,何小花为首,负责刺探情报,汇总分析消息,名为“风堂”,乃是类比采风之意;暂定毕澜澜、程松二人为一组,以毕澜澜为首,对外联络,诸如定价、所杀之人是否当死、是否接受任务等凡是对外事务,悉由此二人负责,因为是玄影门唯一对外的堂口,且接不接,杀与不杀,任务报酬几何,都是有玄影门这个对外的堂口一言而决定,绝不受外界影响,更不会讨价还价,是以名之“一言堂”。

除了天堂、风堂、一言堂之外,悟虚以张翠露这个女修,单独一人,暂领一堂,名为“法堂”。任何一个组织,都需要监督,外来的监督,内在的监督。“法堂”便是玄影门,内部督查之司。

一个组织,架构和分工很重要。架构要依据组织的任务目标而定,分工要依据架构和组织行动而定,也就是说,分工要以组织形态和行动而定。

这里面,和后世的一些企业管理论有所不同。后面的企业管理理论,讲求一个面向市场,面向客户,玄影门,则不同。玄影门的服务,永远只有一种,那就是杀人。它虽然面向人世间,但是却不是面向客户,杀不杀,怎么杀,多少价位,玄影门说了算。

而所谓月黑风高杀人夜,实在是精辟,短短九个字一句话,便提炼出杀人行动的精髓。月黑风高,便是要情报准确,选择好时机和方式,然后借着月黑,借着风高,潜影暗行,不求声势浩大,出场绚丽,只求杀死目标,这就涉及到刺杀行动的组织策划和实施。

所以,月黑风高杀人夜,不但暗示了杀手组织需要情报人员和行动人员,也隐隐涉及到行动的流程和方式。

是以,其三,悟虚便大致规定了一下玄影门做事的流程。

一言堂,洽谈业务,兼做对外宣传;确定并接下任务之后,首先由风堂收集情报,其间,法堂须得判定此人是否真的该杀,一言堂是否有滥收钱财之嫌;法堂这边无异议,风堂收集完情报,会和天堂共同分析策划如何行事,同时会将情报反馈给一言堂,由一言堂判定风险是否较大、报酬是否偏低这样的问题;天堂在风堂协助之下,执行完杀人任务之后,法堂会事后调查此次行动中,有无违背玄影门宗旨之事,是否有滥杀,是否徇私留下活口,是否暴露身份,等等。

当然,这个流程,做得很粗,但在目前应该是够用了。要细化,不但使后面的事情,也是玄影门内部自己的事情。外人,甚至便是悟虚,若是没有多次亲自参与行动,也没必要和资格置喙。不然便是外行领导内行了,这里面也有一个默许的自由空间的问题。凡事亲历亲为,管得太死,都是容易导致内部积蓄看不见摸不着但又非常危险的因素。

悟虚,以真人修士的修为和境界,以客卿的身份,只要把握好以上三个方面,同时注视玄影门整体动向,似乎便足够了。若要说还有其他,那便是,悟虚不介意必要时候,亲历亲为,亲自参与杀人行动。

有人总结,什么什么人生四大铁: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一起分过赃。和平年代,扛过枪,只不过类似于同窗一般的战友,哪比得上如今飘摇乱世,一起杀过人?

诸位道友,诸位看官,你们有和人一起杀过人么?想必是几乎没有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在乱世之中,一起杀过人,也没什么铁的。今天你杀他,明天我杀你,后天你杀我,杀来杀去,家常便饭,有什么铁不铁的。或者说,到了杀人这一步,什么都不算铁了,什么都是可以打破的。

就好比,以前性解放者说过的一般,上个床等于握个手,山西煤老板送十几万贿金等于递根烟。时代总是在进步,没有倒退,人类的底线也在不断突破,一切皆是浮云。

闲话少说,悟虚以寂灭之意取代了玄影门何其峰九人原先的怨杀之气,草创了四个堂口,大致制定了行事流程,一下子便化了十余日功夫。

待到做完这些,悟虚又强势规定,若是有必要,自己可以否决更改玄影门一切事务。这对于何其峰等人来说,是理所应当的。你是真人修士,法力无边,生杀予夺;不过悟虚却是心中自有约束,自己动用玄影门,定然也是要杀该杀之人,哪怕自己对于这九人来说,是自由心证,言说法随,随心所欲。

桃花岛安期山上,何其峰等人,在悟虚以法界相助之下,没多久,修为气质都为之一变,没了招风的无边杀气,举手投足,隐隐透出一股无惧生死,一往无前的气息。白骨剑飞起,一抹白光,无影无踪,不着痕迹,却是带着一丝寂灭虚无之意。尤其是那何其峰,剑光中更带有一丝绝望气息,所至之处,生机消散,焦土瓦砾也化为乌有,更莫说有情众生了。

而玄影门,第一个任务,也很快来临。

这个任务,是悟虚布置的。

其来源,是悟虚黄昏时候,在沙滩散步之时,所捡到的一个漂流瓶。准确的说,是一个玉瓶。

而所要杀之人,则是舟山定海城守城将军,廖喜龙。

正所谓岛上变幻大王旗,纳粮服役古难移。

三番改造玄影变,公共服务杀人矣。

第二百一十五章 廖将军

这个玉瓶,被波浪冲打到沙滩上的时候,悟虚正好在一边散步一边考虑以后玄影门的联络方式。

普通的传讯玉符,缺乏隐秘性;而原先玄影门那一套暗语,也不能再用。信息的通畅快捷隐秘,这是掌控杀手组织,发号施令的必要基础条件。

这个问题不解决,悟虚一时半会便难以脱身,离开桃花岛。

正当悟虚苦苦思索的时候,一阵海风吹过,潮水冲向沙滩,漫过来,退下去。之后,悟虚便看到一个精致的玉瓶出现在脚下。

一入眼帘,悟虚便知道,这玉瓶乃是修士之物。手掌高的玉瓶,洁白无垢,依稀有灵气在瓶壁之上残留,而瓶口封印四周有一圈波纹,一二三,不多不少,正是三朵浪花。悟虚,识得,这是东海妖盟独门暗记,三叠浪。而瓶口的封印,正是东海妖盟独门封印手法,三灵手。

三灵手,共三式手印,乃是东海妖盟那三个老不死的家伙所创,分别是祥云手、血剑手、定海手。不但可以用来对敌,也可以用作封印。若是用作封印,想要完好无损的打开,则需要对应的手印启封。比如,用祥云手封印的,那么启封之人,必须也要用祥云手。

而这个玉瓶,封印四周,那代表三叠浪的三朵浪花,从左到右依次看,一朵浪花似浮云,一朵浪花藏血剑,一朵浪花呈一个玄奥的符箓状。那么须得先后施展祥云手、血剑手、定海手,方能将其开启。

三灵手,一般只有东海妖盟,凡尘五层以上修为的,方可以修习;而要是三式手印,都会的,恐怕是核心成员。比如,赵彤,比如潘若雪,比如龙潜,屠四海;当然,东海妖盟的真人修士,肯定是都会的。而动用三式手印,进行封印,悟虚很好奇。什么人,动用三式手印,封印了什么重要东西在这玉瓶里面?又为何遗失在外,漂洋过海,流落到桃花岛,躺在自己的脚下?

悟虚,不会三灵手。但是,悟虚如今好歹也是所谓的真人修士。神识在识海,可以直接*控天地之间的灵气。三灵手,如何对敌,悟虚不知道;但是如今,一个凡尘修士在玉瓶上,以三灵手牵引天地灵气,打下层层封印,哪怕再精巧玄妙,哪怕如何设计部署灵气的组合排列,也不过是一道摆在眼前的应用题,何况悟虚本身就精通了手印,何况这玉瓶上的封印已经比较虚弱。

悟虚左手将玉瓶托起,神识默默细察,然后神识在识海,*控着一丝天地灵气,绕着这封印飞了一圈,瓶口封印随即化开散去。

顿时,从瓶口涌出一股浓浓的黑烟,不一会儿,在悟虚面前结成一团黏稠的黑云。黑云中,无数冤魂,朝着悟虚咆哮。

悟虚仔细一看,居然全都是妖人的冤魂。

这些冤魂,一个个全都在倾诉自己的的不幸遭遇,全都在控诉一个人,如今的舟山定海城守城将军——廖喜龙。

没有原因,只有倾诉和控诉。他们遭遇不幸的日子,已经过去很多年,被封印在玉瓶也已经很多年。他们已经不记得为什么要倾诉和控诉了,只有死死牢记的执念。

似乎这样的咆哮,这样的激动控诉,耗费了他们最后的执着。悟虚看到,这些冤魂,顷刻间,便化为青烟,完全化为黑云的一部分。

手一挥,空中黑云完全消散,悟虚也消失在海边沙滩上。

法界中,悟虚感觉自己的神识之体,似乎又有所凝实。那些妖人的冤魂,消散为尘土一样的事物之时,被悟虚寂灭法界吸收。与之同时,悟虚神识中多了一些画面。

原来如此!

随后,悟虚出现在安期山最高峰,在一间木屋中,召集何其峰等九人,说出了暗杀舟山定海城廖喜龙的决定。

廖喜龙,人族,男,45岁,凡尘八层修为,舟山定海城守城将军。主修功法,落日诀。法器,长河落日剑。喜怒无常,嗜杀冷血,只听命于吴王张士诚,对于东海妖修颇为敌视。曾经当着潘若雪的面,将杀了凡人的两名东海妖修,当场格杀悟虚静静地听着众人对廖喜龙的评价和描述,忽然问道,“难道东极岛三位真灵修士,可以容忍这样的人存在?”

何其峰,苦笑一声,“当初不是不能杀,只不过总要给吴王一些念想和慰藉。”

当初?悟虚追问道。

何其峰与身后等人互相对视,答道,“虽然以前的情报显示,廖喜龙是凡尘八层修为,但我和兄弟们都认为,他很可能已经是凡尘大圆满境界了。”

原来,玄影门前段时间,被东海妖盟等势力打压得高手几乎为之一空,廖喜龙趁机带着军士,对玄影门展开好几次血腥围剿,格杀勿论,从不纳降。因为标榜替天行道的玄影门,曾经破坏过好几桩廖喜龙的大买卖。玄影门的人,也针对廖喜龙组织过好几次暗杀行动,但都以失败告终。有人临死传回来消跨息,廖喜龙修为很可能已经是凡尘大圆满;只可惜,这个时候,对修为境界在凡尘八层以上的修士,玄影门已经无力组织一场暗杀行动。

所幸,廖喜龙到了最后,似乎另有要事,放松了对玄影门的关注,只是派一些底层修士带着军士,在城内外搜捕。饶是如此,也是钝刀子割肉,到了最后,只剩下何其峰这几个余孽,藏身于城中最底层最邋遢的场所,犹如打地洞的耗子,苟延残喘地保命活了下来。

悟虚站起来,左手伸出了,用力地挥了挥,右手将沙滩上捡到的玉瓶高高举在空中,一脸严肃地盯着何其峰等人,“此人罪大恶极,杀了不知道多少人族与妖修的后代!而且用他们的冤魂,修炼邪功!本座不管你们是否见过他出手,不管他是凡尘八层修为也好,还是凡尘大圆满也好,只差一步迈入真人层级也好,也不管他手下有多少能人死士。本座,就一句话,杀了他!”悟虚扬高了声调,法界寂灭气息充斥着小木屋。

何其峰等人,随着悟虚声音的抬高,也将头仰起来,注视着带着一丝霸气和浓烈杀意的悟虚,眼神逐渐亮了起来。

“不管如何,一句话,杀了他!”这是杀手不可或缺的职业精神。杀人,被人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那种一往无前,一杀到底的气魄和精神。

而作为如今玄影门主事的悟虚,平时似乎很随和很方便的样子,突然站出来,大声说出这样“无情嗜杀”的话,对于何其峰这些杀手来说,方才是最重要的。同时,也预示着悟虚将亲自出手。

何其峰扭头回望了一下,然后与身后八名兄弟,齐声说道,“领命”。声音都不大,但很整齐。随着这声音的落下,这九人气势一变,浑身散发出淡淡的冷冷的白光;一声声轻响,九把白骨剑,从他们身上飞了出来,剑身泛着一层同样的白光。

这九把白骨剑各自绕着何其峰等九人,缓缓旋转,速度很慢,似乎小木屋中有看不见的无形暗流。数周之后,九把白骨剑,化作一颗颗白色珠子,无声地漂浮在他们面前。

“白骨剑要义,不在于杀,而在于寂灭。是以,本座方才以法界寂灭气息,重新将其炼制。”悟虚神识在法界,传音于何其峰等人。

何其峰这九人,默默接过眼前的白色珠子,一番心神感应之后,随即向着悟虚躬身抱拳。

悟虚挥挥衣袖,“风堂先行刺探消息,此番本座与尔等九人,一起行动。”

。。

舟山有很多山,连绵起伏,犹如一条防波堤,而群山东侧与大海之间狭长平坦的区域,便可以笼统地称之为定海城。定海城,没有大陆腹地的城池那种常见的四方城墙,只有散布在各处的垛楼。毕竟地势太过狭窄,又常年有台风和海潮侵袭。就连这些放佛一座座箭塔和碉堡的垛楼,也是张士诚起义,东海妖盟势力范围覆盖到舟山之后,陆续修建的。而凡垛楼所在,方圆百米之内,便可以称之为定海城区域。

据说整个工事,是浩然真君亲自绘图,命人勘点部署的。这些星罗棋布的垛楼,联在一起,则是一个什么阵法,若是有修士分别驻守在各处,通过秘法,则可以发挥极大威力。这个传闻,在最近得到了印证。大约一月前,元军有一队战船,曾经从从东北方向奔袭舟山。当时,守城将军廖喜龙,便是率领一些修士,凭借着那些垛楼,将登陆的元军击退,并且还击沉了一条据说是元庭召集无数能工巧匠,耗费巨资建成的应龙战船。

也因此,如今每个垛楼都在重新加固翻修。主持此事的,自然便是守城将军廖喜龙。而廖喜龙,更是在自己的将军府周围,着人新建了六座无比高大的垛楼。虽然有假公济私之嫌,但将军府传出的消息是,这六座垛楼,是有高人给出的建议,说是如此,不但便于指挥调度,而且整个防御工事整个阵法的威力也增强了不少。

那些被征集的民夫自然不敢再有和怨言,便是定海城中豪强家族,大小势力,也全都噤声,反而主动出钱出力。因为,守城将军廖喜龙的将军府,本身位置确实是在这垛楼防御体系的中心。因为,这是守城将军廖喜龙大败从海面偷袭而来的元军之后,当晚回到将军府,还没来得及赴庆功宴,便亲自下的第一条命令。

更是因为,守城将军,在垛楼上指挥作战之时,曾经一人飞出去,将三名凡尘六层的喇嘛修士,四名妖气激荡数十里的妖修,一剑全斩之。长河落日剑挥动之下,远在天边的夕阳,忽然消失不见,舟山定海城上空,一片漆黑,空气中弥漫一浪接一浪的恐怖气息,海中一片通红,似乎夕阳落入其中。随后那来不及逃走的应龙战船,便如一根根朽木堆砌而成的一般,悄无声息地散了架,碎裂成无数木屑,仿佛天塌下来了一般。

如此威势,唯有大范围调动天地灵气,方可以形成。很快,定海城所有修士便知道,廖喜龙的修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凡尘八层的修为一跃为凡尘大圆满;将军府中的一个管家,曾经在当晚庆功宴上,酒醉之后得意地说道,若是大将军愿意,只需出海闭关个一年半载,便会晋升传说中的真人修士。

第二天,那些拎着厚礼,急着拜会廖喜龙的各方首领,族长,早早地来到将军府门前,却一个个被拒之门外。传来的消息是,廖大将军正在闭关。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为了确保廖大将军闭关成功,以及闭关期间,定海城的安全。廖大将军麾下的军士,开始在定海城以及方圆数百里范围,大规模频繁地日夜巡视。每天都有元军潜伏下来的奸细被揪出来,装进黑乎乎的马车,押解到大将军府;每天都有人莫名其妙的失踪,每晚都有零星而沉闷地砍杀声。

也就是在这期间,玄影门在舟山总部的余下之人,一个一个被格杀,一天比一天少,任凭你如何伪装,如何藏匿。因为那些如狼似虎的军士在一些修士的带领下,有时候是一村一村的杀,一家一家的杀,一个院落一个院落的杀。这种情况下,你就算伪装得再好,又有什么作用?

何其峰曾经亲眼看到,自己一个手下,平时的身份是一名暗娼门子里的龟公,是如何极其憋屈地死去。

那一晚上,自己不用玄影门任何联络手段,也放弃了修士的通讯方式,正要装作一名熟客,走进去那座不起眼的院落,便忽然看到两名凡尘五层左右的妖修,带着一队手持弯刀,身背符箭的军士,破门而入。

自己那名手下,刚刚凡尘三层的修为,但却将气息收敛得极好,脸上半是谄笑半是惊慌,弯腰驼背,微微打着颤,老老实实垂手站在那里,一副逆来顺受,胆小怕事,与我无关的样儿。哪知却被已经走了过去的一名军士,毫无征兆的从后面捅了一刀。

凡尘三层的修士,伪装成一名垃圾一般的暗娼龟公,却被一名普通军士,用一把抹了破灵散的钢刀,给一刀捅死。

那名手下,口吐鲜血,栽倒在地上,那诧异、懊悔、不甘的眼神,何其峰至今还清楚地记得。

黄昏的时候,何其峰带着两个朋友,再次来到那座院落前。焕然一新的大门,两盏崭新的红灯笼,何其峰抬头望了一眼,随即熟门熟路地走了进去。半个时辰之后,这三人,方才满嘴酒气,脚步虚浮,摇摇晃晃地出来。

三个人互相搀扶着,正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忽然看到前方有一处光亮得很,似乎有达官贵人在搞什么宴会,便抓住一个匆匆赶路之人。

那个路人甲,厌恶地把手挣脱,看着何其峰那一身洗得已经泛白的襦袍,冷声说道,“廖大将军今日出关,不但城官员将校,名士乡绅,有所宴请,便是普通百姓,也可以在将军府外吃个流水席。你们读书之人,不借此机会,前去好好把握机会,在这旮旯作甚?!”

原来,今天是如今在舟山说一不二,如日中天的廖大将军出关之日!

何其峰口中喃喃自语,丝毫不介意那人掩袖而去之时尖酸刻薄之语,一边眺望着前方夜空,一边用双手扶了扶头上歪歪斜斜的发簪,手指更是将发簪上一颗圆润的白色珠子轻轻地摩挲了片刻,朦胧醉眼中闪现一抹淡淡的光亮。

前方夜空的烟花极好。

尘世如潮人如水,风波浪里几人回?

冤魂封瓶任漂流,白骨炼珠发簪缀。

第二百一十六章 落日剑

乱世之中,丘八当道。修士之世,真人称尊。

如今天下大乱,义军四起,与元朝隔江而战。舟山地处江南,又偏隅东海,虽然影响不大,但战火纷飞,不时有灼热的火星飘落来。尤其是前些日子,从海上居然有战船奔袭而来,舟山百姓忽然发觉,东极岛沉没之后,茫茫大海,似乎不再是温暖的怀抱,而是风急浪大的未知世界。

廖大将军,守城有方,且御下极严,对普通老百姓几乎是秋毫无犯。那么相对于遥远的平江府,近在眼前的将军府才是舟山的天,才是守护定海城的定海神针。

是以,无数老百姓听闻廖大将军出关,要与民同乐,无不欣然前往。当然,他们都很受规矩,很守本分的,远远地聚集在将军府外面,一圈一圈的,用各种方式表达自己的尊敬爱戴和喜悦。

将军府内,那些文官,校佐等有官身的人,还有豪门家族族长,大商贾,有名望的耆老乡绅,全都济济一堂,依次坐在大厅各处。

而在将军府最深处,一间密室内,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上身刺裸,长发随意散开,正面色如水,眼中闪动着妖异的光芒,*视着离其五米之外,一个匍匐在地的青年男子。

“居然将玉瓶弄丢了,要你何用?”这个中年人,闭着嘴,声音却在密室的四面八方响起。

随后,那匍匐在地的青年男子,哀号了一声,便在其目光之下,渐渐化作了一滩血水。

“将军,外面的宾客差不多都到齐了。”旁边站着地一人,始终微微低着头,目不斜视,嗓音细细的,似乎方才的一幕根本没有看见,便是连“将军息怒”这样的字眼也没讲。

“要不是本座多年的书童,定将其抽魂炼魄,永世不得超生!”这个中年人,忽然张开嘴,淡淡地说了一句。

随后,缓缓从一块玉石上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来啊,快快伺候将军更衣。”尖细的声音又响起来,其身后缓缓关闭的密室之中,地上那滩血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

廖喜龙缓缓走入大厅,大厅中的所有人全都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默默地注视着眼前这位月余未曾露面的大将军,眼中充满了敬意。许多人,看着不着戎装,身披宽大青袍的廖喜龙,心中更是一个咯噔,将些许震惊写在脸上。往日无论何时,都是一身玄甲,不苟言笑的廖喜龙,如今似乎变了一个人,犹如世外隐士一般,云淡风轻。

廖喜龙,缓缓坐下,环顾了一下大厅众人,方才微微笑道,“本将军,因为大战负伤,稍作闭关,哪知道诸位如此爱护有加。今日刚刚出关,便听周总管说,诸位不但几次登门造访,今夜又费心费力,*办这盛会。廖某,在此谢过了。”说完,拱手向着四处作了一个礼。

厅中众人,顿时纷纷开口出言。说什么的都有,无非是一些恭贺,一些阿谀,一些奉承。

廖喜龙静静地听着,然后双手虚抬,示意众人落座。

。。

将军府外,六座新建的垛楼,高耸入云。每座垛楼上,都向下投射出一道巨大的光柱,颜色各异,将舟山百姓聚集的地方照射得如同置身梦幻。这些普通民众,一边吃着有城中大户出资办的流水席,一边免费欣赏着今夜友情出场的说书、戏曲、杂耍,甚至由青楼女子组队出来表演的歌舞。还有不知道哪个大老板,出钱托门路,拿到垛楼燃放的绚丽烟花。

实事求是地讲,外面要比里面热闹。

将军府大厅之中,几番彬彬有礼的字斟句酌,几次不着烟火的唇枪舌剑,便有几人欢喜几人愁。舟山,定海城,势力消长,利益划分,在隐隐传来的喧闹声、烟花声中,悄然而变。

舟山的各方势力的效忠拥戴,豪门大族的马首是瞻,每个垛楼都会有各方派遣的修士驻守。

确定这些之后,廖喜龙忽然有点厌恶大厅如今沉默之下的过分虚伪和斤斤计较,又缓缓起身,走出大厅,望着那六座新建的垛楼,忽然飞到了将军府高空。

顿时一阵阵欢呼声从将军府外面民众聚集之处响起,更有许多人,顾不得抹去嘴边的油迹,从座椅上滚落在地,三叩九拜,口中念念有词。

廖喜龙缓缓从天而降,落在这些凡俗之人的聚集之地。

便有不知道由谁牵头,将准备好的赞美诗句,奇珍异宝,从四面八方呈献上来。

廖喜龙身上红光一闪,一团团云雾,以其为中心,随着晚风飘散在方圆十米范围,整个人犹如置身于晚霞一般。

落日诀!悟虚远远地看着,微微眯起了双眼,随即暗中传音给何其峰等人。

赞美诗句也好,奇珍异宝也好,人们大声宣读着,恭谨地止步于廖喜龙十米以外,轻轻放下,随即躬身而退。

悟虚挺着腰,昂着头,手里托着一个红纸做的盒子,也挨着次序,慢慢向前移动。

这时候,有三个书生模样的人,借着酒意,插队超过悟虚,快要走到了最前面。悟虚不由止住了脚步,微微皱眉,看着这三人。随后,高声诵道,“祥云逐日照尸骸,玉瓶冤魂浪打来。定海城中妖风起,谁与将军赴蓬莱?”

一朵朵晚霞,朝着悟虚飘过来。悟虚,一拍红纸盒子,一个玉瓶飞了出来,瓶口对着那一朵朵晚霞。

晚霞消失一空,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廖喜龙的身影,更是似乎完全消失不见。

几乎同时,黑暗中,那先前插队的三个书生身上,忽然闪现出一抹白光。三颗白色的珠子,从他们的头顶,胸前,手上,飞出,漂浮在黑暗之中,散发出冷飕飕的光芒,犹如乱葬岗的萤火虫一般。

忽然,一道红光,从黑暗中升起,犹如无坚不摧的利剑,朝着悟虚狠狠地斩来。那三颗白色珠子,想要迎上去,却是被一阵狂风,吹得远远地。

悟虚将手中白骨剑,轻轻地举起。

一声轻响之后,廖喜龙,身后一边暗红,厉声问道“你是何人?”

“取你性命之人!”悟虚一边答道,一边手腕一抖,白骨剑舞出一朵朵洁白的莲花。

而那三颗白色珠子,也化作三枚白色短剑,飞了回来,向着半空中的廖喜龙刺去。

廖喜龙急速倒飞回将军府正上空,手中长河落日剑,射出六道颜色各异的剑芒。一瞬间,将军府周围六座新建的垛楼,原先投射向各处的光柱,齐齐转动,将空中朵朵白莲,悉数搅灭,然后朝着悟虚射来。

这六道威力巨大的光柱,集中投射汇聚到一处,化为一片厚厚的猩红色云层,铺天盖地,朝着悟虚压下来。云层之中,隐约有密密麻麻的利剑,带着丝丝死亡的气息。

周围的灵气,被抽取一空,那三枚白色短剑,失去了灵力的支撑,一下子停在那里,难以寸进。

祥云手、血剑手,还有定海手!

廖喜龙以剑为指,将三式灵手,组合施展,一边定住何其峰三人的攻击,一边朝着悟虚杀来。

悟虚运转六道转轮金刚伏魔法门,显化出三头六臂。两手结大日如来法界定印,放出道道金光,荡涤其丝丝死气,两手结不动明王火焰印,焚烧其猩红云层。剩下两只手,一手持白骨剑,一手结莲花印。

便见空中,白骨剑光闪动,围绕在廖喜龙四周,成莲花座形状。剑光越来越内敛,莲花座越来越小,要将廖喜龙困杀在其中。

这时候,将军府大厅中的修士都纷纷飞了出来。

廖喜龙在悟虚的莲花剑座中,无悲无喜,伸手对着悟虚一指,冷喝道,“玄影门余孽,与东海妖修勾结。杀无赦。”

便有许多修士,手持各种法器,朝着何其峰三人杀来。

悟虚祭出法界,那三颗被廖喜龙定住的白色珠子,随即飞回何其峰三人手中,化作白骨剑。

悟虚法界再一转,这些杀过来的修士和何其峰三人,便被摄入法界之中。悟虚传音给何其峰三人,“先前,本座传音尔等不要轻举妄动,由本座亲自出手。你们不听,如今,本座将尔等及白骨剑与这些人等一同摄入法界,是死是活,便看你们自己的了。”随后,悟虚集中神识,牢牢锁定廖喜龙,静看其有何后手。

那廖喜龙,见杀奔向悟虚的修士,还有何其峰三人,以及悟虚本人消失不见,便大叫了一声,“原来是法界修士!众军听令,以破空箭对敌。”说罢,身形暴涨,几乎将方圆千米的灵气抽取一空,缠绕在其脚下的白莲剑光,渐渐淡去。

果然,他已经是真人修士!自己方才见其从天而降,现身在将军府外之时,周围灵气随其心念而动,化作片片红云,便知道其应该已是真人层级,神识可以直接*控天地灵气。

地上那些军士们,听到命令,纷纷弯弓,将一支支符箭,朝着悟虚先前所在位置射去。所谓破空符箭,乃是以能够破开修士用以隐匿气息的符箭,通过激荡空中灵气,使得修士显出踪迹,可惜悟虚是进入了法界之中。廖喜龙期望众多军士,万箭齐发,把自己*出法界,却是妄想。

而便在廖喜龙传令之后,将军府左右两侧的一座垛楼的中间位置,忽然有烟花飞出来,在空中幻现出一副喜庆如意的画面之后,洒下蒙蒙灰烬。

地上顿时传来一声声吼叫,“鬼影香!”玄影余孽!“鬼影香,乃是玄影门一种毒香,玄影门中称之为玄影香,外人叫做鬼影香。此香,一旦在空中沾染一点点水气,便会化作雾霾,经久不散,而且会自动朝着调动灵气的修士涌去,化作一个个阴森恐怖的鬼影,钻进体内,令灵气阻塞。而普通人,一经吸入,则心智迷乱,犹如置身鬼域一般。

地上军士及一些低层次修士,纷纷中招。

空中,那烟花凋落之前,在空中肆意地绽放的同时,却将六颗与先前一模一样的白色珠子,喷射到高空,画出六道灰色轨迹,如泥潭中突然窜起的毒蛇,朝着廖喜龙疾射而去。

与之同时,悟虚再度出现在空中,保持着三头六臂的法相,左右两侧双手依旧结印,中间则一手持白骨剑,一手持星云竹,朝着廖喜龙奔去。

廖喜龙,又是一阵急速倒飞。

悟虚一边以法界寂灭气息加持催动那六颗白色珠子,一边紧追不舍。

天空中,一尊三头六臂的忿怒金刚法相,左右两侧三把白色骨剑,*得前些日子还神勇无比,一剑斩去三名喇嘛,四名妖修的廖大将军连连后退,向极高处一片乌云后面躲去。

地面上,半空中,还清醒,能够视物的修士,全都呆呆地看着。到了这个时候,没有人再来帮忙,因为大家都明白,能够把廖喜龙*得如此之人,极有可能是真人修士。再冲上去,不但毫无意义,而且十有**自己反倒死得莫名其妙。

高空中,廖喜龙,飞进乌云之中,忽然停下来,转过身。

悟虚见状,也停了下来,身边两侧白骨剑飞至脚底,化作莲台。

“你以为你是真人修士,又有法界,我便怕了你不成?其实你错了。”廖喜龙一边看着手中的长河落日剑,一边淡淡地说道,“今夜,便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长河落日剑!”

一道道阴冷的妖气,犹如常年不见天日的古墓冰河,朝着悟虚席卷过来。

悟虚站在;莲台上,挥动白骨剑,与廖喜龙手中的长河落日剑,碰在了一起。一道道诡异的寒意,顺着白骨剑,进入悟虚的身体,冲进悟虚的识海。

悟虚神色极其极其冷冽,声音也骤冷下去,“原来,你不是妖修?!”

廖喜龙,冷漠地摇摇头,“你以为我拿那些人与妖所生的后代的魂魄修炼,修炼的便是妖法?看来,你们真的是所知有限。”说着,又是一剑。

这一剑,如长河落日,确切地说,是冰河落日。旭日刚刚东升,便落在了地底无比阴冷的暗河之中,一瞬间,似乎人世间万事万物都失去了所有的光和热,阴森森,冷冰冰。

这不同于法界的寂灭之意,这一剑更纯粹,更纯粹地象征着生命的停顿和终结。

悟虚在法界,忽然叹了一口气,随即一动不动,似乎连神识也被这一剑给停止。

廖喜龙,感受着悟虚的神识波动,逐渐减弱,直接消失,收起长剑,惋惜道,“可惜我修为不够,又是在人世间施展这一幽泉落日。不然,一个人间真人修士的神识便不会白白这么浪费掉。”

“你是冥界修士还是修炼的冥界功法?”一道剑光,随着这句疑问,飞了过来。

正欲飞身下去的廖喜龙,来不及转身,急忙反手一剑,挡在身后。

只可惜,这道剑光不是先前的白色,而是绿色的。

这道绿光,在廖喜龙长河落日剑释放出来的冷寂气息中,一直向前,进入其体内。廖喜龙肉身,随即裂开,犹如易碎的冰雕一般。

“星云竹?”廖喜龙飞到空中的神识,惊恐万分,尖叫着飞遁而去。

正所谓红霞纷飞真人现,玉瓶遥对落日变。

即兴吟诵诗一首,还有绿竹穿心剑。

第二百一十七章 玄影香

廖喜龙的神识,尖叫着飞速遁去,消失在东方。

悟虚虚浮在空中,却是没有追赶。

此次,暗杀行动,因为廖喜龙是真人修士,使得悟虚不得不提前亲自现身与其交手,而到了后来,那廖喜龙居然使用的不是妖修功法,而是冥界功法。他最后那一剑,所谓的幽泉落日,差一点,便让悟虚着了道儿,身死道消。

好在,悟虚恰恰好,前段日子,刚刚在喝李秉澄和梁晓如的雪魄寒冰酒,对于阴寒之物有所接触和领悟,而且最重要的是,悟虚神识在晋升真人之时,经受过神龙令牌所蕴含的两道天罡正雷的淬炼,对于廖喜龙那极其阴冷的冥界剑法,有所克制。

但尽管如此,悟虚法界之中的神识之体,也是受了不小的伤害;何况,何其峰三人还在里面,也受到了那一剑的影响,在法界中,全都成了冰雕,生机几乎全都断绝。

至于那些被悟虚摄入法界的廖喜龙一方的修士,早就化作一滩阴冷的液体。悟虚默默感应,便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一个词语,黄泉水!

悟虚尝试着以法界炼化汲取,倒是和先前喝那杯雪魄寒冰酒差不多,只不过因为神识之体亲眼看到这些人一个个死去,所以悟虚尽管不会着相,但心中感觉总是有点点怪怪的。

悟虚在法界中/将何其峰三人救醒之后,便缓缓从云层中向下降落。

那些凡人在一开始打斗便已经被悟虚和廖喜龙的气势和罡风,给*得远远地。将军府附近的地面上,那些军士,不少中了玄影香,昏迷不醒。只有极少数和那些清醒的修士,正仰着头,半是惊恐,半是茫然地望着悟虚。

悟虚停在半空中,将真人修士的气势全力外放,牵引着灵气,缭绕在自己周围,身影面容尽皆朦朦胧胧,故作神秘,开口传音,其声响彻定海城整片夜空,言道廖喜龙堕入鬼道,滥杀无辜,偷炼邪功,玄影门替天行道,随后,便带着何其峰等九人飞回了桃花岛。

接下来的日子,定海城陷入了混乱之中,但总算是没有发生大规模的生死冲突,定海城中各方势力,联手快速平稳了局面,并组建了一个议事堂,与官府乃至守军,互相制衡,共决舟山定海城诸事。

虽然据何小花等人的情报和分析,似乎有人在暗中快速促成此种局面,而且十有八/九便是廖喜龙的同党,或者说鬼修。但悟虚听到消息之后,也没去管它。

因为悟虚后面仔细回想廖喜龙与自己单打独斗,最后施展出自己先前闻所未闻的功法,特别是他自认为已经杀了自己之后,所说的那番话,便倾向于认为廖喜龙乃是天外天下来的冥界修士,而不是人世间土生土长的人。所谓冥界,其实是悟虚因着廖喜龙所言的幽泉落日所说,其实也就是鬼道。

如今天下大乱,传说中往天外天的通道要在庐山开启。那庐山的罗刹峰,正好便是鬼修的所属。天外天的鬼修出现在人世间,正如同马灵华、陆妙影一般。

难道便只许喇嘛教借蒙古人的势,正一教扶持江南义军,马灵华在应天府暗中布局,便不许冥界之人在小小定海城有所谋划?

某种角度上来讲,这也是一种大势。悟虚不认为自己能够处处阻挠。

若不是悟虚那日在沙滩上,从被浪花打到脚下的玉瓶中的妖魂得知,那廖喜龙为了修炼一门厉害的鬼道功法,大肆残害人妖后代,悟虚也不见得会出手。

这门厉害的鬼道功法,在鬼修口中,叫做混元鬼煞恨天功。以类似人与妖这样的杂交后代,虐杀之后,在百般折磨,从而使得其本就不容于人不容于妖的畸形变态神念,变成无比阴毒绝望的鬼煞之气,若是修至大成,似乎可以连仙神也可以斩去。

经过这次行动,不但悟虚对自己的战力有所了解,何其峰等人对悟虚的修为和身份也更加认同。

这种认同,不单单是因为悟虚杀得廖喜龙神识负伤而逃,更是因为,悟虚将那些在法界中被廖喜龙一剑幽泉落日化为黄泉之水的修士,经过炼化形成的“原始养料”分与这九人,助其神识修炼。若照此推算,只要何奇峰他们每杀一人,神识便会有一次提升。这与传说中,远古时候,修士洞悉天机,惩恶扬善替天行道之后,便有功德降下,有异曲同工之妙。

此外,玄影门在桃花岛重新崛起的消息,也在舟山一带开始流传。而舟山官府,也非常识趣地没有再派任何官差上桃花岛来。桃花岛原居民,听到已经极其夸大的传闻之后,对于一直隐居安期山山顶的悟虚等人,便又多了一份敬畏。

凡此种种,便是杀廖喜龙的好处。

唯一令悟虚有点遗憾的是,在超度炼化那些妖魂的时候,似乎有模糊的讯息,早先自己在普陀岛宝陀寺遇到的要吃螃蟹的小六子,已经惨遭廖喜龙毒手。

此后,桃花岛,陆续有人来拜岛,有的是拜码头,有的是想要请玄影门出手杀人。都被悟虚拒于门外。对于拜码头的,悟虚叫何其峰他们传话,就一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对于那些想要买凶/杀人的,悟虚也只有一句话,玄影门,有三不杀,非大奸大恶之人不杀,非修士不杀,无证据者不杀。

岛上的原居民,看着络绎不绝前来登岛拜访安期山的人流,终于忍不住心中的不安,凑了份子钱,委托几名老人家,颤巍巍的,吹吹打打的,也要来拜山。悟虚与毕澜澜等人象征性的收了点瓜果时蔬,告之曰,“且安心生活。”

等到如此这般,诸事已毕,悟虚便将何其峰九人叫道面前,说道,“吾欲西行,尔等可在岛上好自为之。”

这九人遂齐声说道,“属下愿追随长老左右。”

这也在悟虚预料之中。

何其峰等人,如今也不过凡尘三四层左右的修为,虽然悟虚为其炼制了白骨剑寂灭珠,这段时间又传了一些法门。但毕竟根基太浅,自己要是走了,他们能在桃花岛撑多久?

悟虚见何其峰等人要跟着自己,便故意郑重说道,“本座此次西行,是要四处行走江湖,杀该杀之人,其间艰难险阻,喇嘛教、全真教、东海妖盟,甚至天上下来的神仙,”悟虚指了指天空,“都要一个个杀过去。生死祸福只在一念之间,尔等要三思。”

小木屋里一片沉默,何其峰忽然抱拳问道,“属下等不才,但是也知道如今天下真人修士尽皆欲往庐山,寻觅仙缘。长老,修为通天,难道未曾有所谋划?”

悟虚淡淡一笑,“庐山,天外天,本座自然也想去。不过,却不是现在。尔等,有什么想法,是否想去?”

悟虚说的倒是有一半实情。当日,自己第一次上了庐山,八思巴和元法大师,从莲法峰联袂而下,一通质问过后,赐下金刚转轮,将自己送入了囚魔峰。这里面也有掩人耳目的考虑。二位上师当时曾经,秘密传音于悟虚,告诫悟虚,千万不可随意透露自己东海之行,未修成真人最好不要上莲法峰。

当时情况紧急,八思巴和元法大师对于缘由语焉不详,但却十分郑重其事,悟虚自然深信不疑。如今,悟虚虽然修成真人,但在庐山六峰尚未完全开启的情况,也不想贸然地,早早地上庐山,上莲法峰。

这些隐秘,悟虚自然不会说与旁人,只是实实在在地将自己短时间内,不想上庐山的想法,告诉何其峰等人。

听完悟虚不痛不痒,虚虚实实,云里雾里的话语,何其峰等人只得答道,“属下修为境界低微,却也算是得窥天地灵气运转之人。若说完全没有上庐山寻仙缘的念头,长老定然不信。但属下追随长老,替天行道,杀该杀之人,重振玄影门的赤胆忠心,却也是天地日月可鉴。”

悟虚叹了口气,“倒是本座不通人情世故了。拿这些刁钻,虚妄的问题,说于尔等。”

既然成了修士,便如同后世到了部队,考上公务员一般,没有想着更上层楼,求真问道,当个将军,主政一方,是绝对不可能的。人,都是有**的,或者说是有追求的。

沉吟片刻,悟虚站起身,合掌说道,“庐山如何,天外天如何,大道如何。本座眼下也说不清。如今,诸位愿意与我一道,替天行道,杀人放火。我等便自当肝胆相照,风雨同舟。”顿了顿,悟虚笑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何其峰等人,便也齐声说道,“肝胆相照,风雨同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

这最后几句,若是单单让外人听到,只怕是以为桃花岛安期山,又出了什么山贼土匪。在那里洒鸡血,烧黄纸,说什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

离开桃花岛之前,张翠露忽然问道,“先前,长老将玄影门总部移到桃花岛。如今我等全都离去,若是真有可杀之人,被人求到桃花岛,如何是好?”

悟虚笑道,“灵山只在汝心头。所谓玄影门,所谓总部,我们所行所在,便是玄影门,便是总部。至于你后面一句顾虑,倒也好解决。”

说罢,便带着众人飞到岛上居民聚集之地,取出一些银两,托付众人在安期山山顶建了一座简陋的庙宇,立一尊脚踩九片莲花座的塑像,并告知曰,“若有不平事,焚香默诵之。”

正所谓幽泉落日鬼门开,玄影杀人天机改。

此身虽向庐山行,若有不平焚香来。

第二百一十八章 蛟龙出

若有不平事,焚香默诵之。

这句话,既是给岛上众原居民说的,也是要通过他们给那些以后上桃花岛,找玄影门杀人之人说的。

若受诸苦,若受诸难,登岛拜山,焚香默诵,则玄影门自有感应。

这是悟虚仿照《观音菩萨普门品》之法,将一丝神识附着在那岛上庙宇中的那座塑像。若真受苦难,千里迢迢而来,焚香默诵,一心发愿,则悟虚感应之下,若无不当,则自会出手杀人。而收获的,则是众人的愿力。

做完此事之后,悟虚带着何其峰等人,从安期山,飞身而去。待桃花岛消失在身后,悟虚又带着九人缓缓降落海面一艘船上。

这是由风堂何小花预先准备好的。

楠木船,长三十三米,宽十二米,中间有船舱三层,高九米,没有旗杆以及任何标识,看上去毫不起眼。

悟虚站在船头,将敖青送给自己的那颗龙珠打入船身底部,顿时船身一阵七彩光华闪动。众人便觉得周围罡风不断,木船似乎隐隐离开了水面,如飞箭一般,朝着舟山方向疾射而去。

这是悟虚这几日,仿照从敖枫那里得来的东海龙宫七彩龙舟炼制之法,以从枭龙山敖青敖澄海家族赠送的一些器物,对木船进行了一番改造。最后,又以以敖青送自己出入龙宫结界的那颗龙珠,作为阵眼,激活此船。

何其峰等人久在海边,对于悟虚坐船而行,一路向西,沿江逆流而上的计划,倒是没有任何不适应,分别找房间住下。而悟虚则住在了最高一层。

悟虚将法界之中的蒲团、木鱼、香炉摄出,置于船舱阁楼之中,坐在蒲团上,以灵力催动香炉,然后轻敲木鱼,默诵佛经。悟虚不懂炼器,不懂炼丹,也不懂阵法。只是,这木船便是以后一段时期,起居之所,玄影门实际的总部所在,不能没有一点防护。

是以,悟虚思前想好,便决定参照蒲团、木鱼、香炉在自己法界真空而妙有的道理,以喇嘛教修炼曼陀罗法界之法门,对这艘木船进行炼制。换而言之,便是将这艘船,当作喇嘛教修士的曼陀罗,予以修炼。

佛门密宗有胎藏金刚两界曼陀罗。悟虚在大都天源延圣寺,随八思巴、多吉等人主修的是《大日经》,是以对于以《大日经》为蓝本具象化的大悲胎藏生曼陀罗比较熟悉。是以此刻,悟虚手结大日如来法界定印,将载着自己及何其峰等人的木船,当作大悲胎藏生曼陀罗,观想法界清净法身大日如来、东方宝幢如来、南方开敷华王如来、西方无量寿如来、北方天鼓雷音如来,观想普贤菩萨、文殊菩萨、观音菩萨、弥勒菩萨,以及其他诸佛、菩萨、明王、诸天。

何其峰等九人,正各自默默修炼着,忽然听到船上最高阁楼,悟虚所在之处,传来木鱼声,以及淡淡的檀香,隐约猜到此乃喇嘛教的密宗法门,却又忽然感到肉身乃至神识,完全被定住,灵力被急速抽走,心中恐惧万分。虚长老,这修的是什么邪门功法,如此厉害,似乎要将我等生炼之。

正叫苦连天,无数梵唱声如潮水般涌入脑海中,直叫人昏昏沉沉。随后,又有诸华香随着一道道金光,涌入体内。何奇峰等人有感到一阵莫名的温暖,神识和肉身都为之一阵酥麻,随即如同婴儿一般,彻底昏睡过去。

而此刻缓缓行驶的木船,,散发出淡淡的金光,好似天空烈日出现在海面中一般,。周围无数鱼虾水兽,纷纷浮出水面,围着木船,露出恐惧而又渴望的神色。

忽然,悟虚停了下来。木船金光敛去,何奇峰等人,如梦初醒。周围的水兽也再度沉下水面,四处游走而去。

一声声沉闷地海螺声,从大海深处响起,雄浑,悠长,苍凉。似乎尘封多时,一朝被人举起吹响。千百年的沧桑和孤寂,弥漫开来,随着越来越狂暴的风浪,传到木船之上,带着一股浓浓的腥味。

悟虚皱眉,轻轻地推开窗户,何奇峰等人已经走到了船尾甲板上。

十余艘流光溢彩的船舰,出现在东方。这些船舰,无比巨大,到处都有亮晶晶光灿灿的器具修饰着,一眼望去,便知道在人世间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每艘船舰上,都站在密密麻麻的人影,其手上的兵器,在阳光下、水气中,都有莫名光华闪动,显然是修士所用的法器。而每艘船上最高处,站着的数道人影之中,都有那么一两道,所散发出来的气势,令悟虚暗自心惊。无他,全都是真人修士!

这些巨大古朴的船舰,宛如洪荒巨兽一般,散发出磅礴的气势。悟虚所处的小木船,与之对比,便如蚂蚁对上了巨人一般。

东海龙宫的水军!悟虚心中无比肯定。

船头龙首,栩栩如生,宛如活物,两只龙眼之中不时有金光流转;一面面旗帜上,一条条扬爪欲飞的蛟龙,在风中招展,游动。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如此声势浩大?难道是要杀向庐山?

只见这些船舰,各自相隔数里,排成一列,飞速地从天边,驶了过来。到了在原先东极岛的位置,停了片刻,又朝着西面而来。沿途所至,但凡有,但凡有冒出海面,方圆超过一里之地,便有一名真人修士带队,无数虾兵蟹将,涌上去,退下来,依稀间,有血红和惨叫声。

至于,出海捕鱼的渔船,则是如同豆腐块被坦克碾压过去一般。

这种类似于军队的血腥屠杀,过程极快,悟虚远远地看着,往往是那巨大的船舰在海面行驶之时,带起的浪花,还没有落下,渔船便消失不见。

所幸,这些船舰行驶到桃花岛的时候,又停了下来。一部分渔船方才得以幸存,掠过悟虚所在的小木船,朝着舟山定海城逃去。

悟虚吩咐何奇峰等人,在船上警戒。自己则飞了过去。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一声冷喝,两名真人修士,从一艘船舰上飞起。

悟虚在高空中,显化出本来面目,沉声答道,“小僧法号悟虚,敖东陵、敖青可在?”

“大胆,竟然敢直呼三太子名讳!”一名额头长着一颗肉瘤之人,将手中一柄绿幽幽的长枪举起,便要朝着悟虚刺过来。

“沙里密,且慢!悟虚大师乃是我东海龙宫的贵客,不得如此无礼!”下方一名红眼红发之人,一边高声说道,一边飞起,朝着悟虚而来。

那名叫沙里密的,却似乎未曾听到下方的话语声,长枪如电,朝着悟虚心口刺来。*得悟虚不得不出手。

“可恶!”那名红眼红发之人,无可奈何地骂了一声,朝着上空已然交手的二人追去。

“可恶!”悟虚也在心中骂了一声。东海龙宫几名太子争权夺利,自己与敖枫最先认识进而交好,因此上次在星海秘境,便受到敖吉属下的刁难阻挠。想不到此次,又是如此!

那沙里密,使的是一门叫做碧海藏龙枪的枪法。枪势一起,空中便生起一一道道绿色水雾;一枪接着一枪,水雾便逐渐化作水浪,四面八方朝着悟虚打来。而长枪则隐于水浪之中,如毒蛇,如蛟龙。若是对手一个不注意,浪花过来,打在身上,便会被枪头刺个血洞。

悟虚往往一剑劈去,如泥牛入海一般,只见浪花散落,不见长枪所在。

“既然如此,便休怪小僧手下无情。”悟虚冷冷地说道,将下方何其峰等人身上的白骨剑摄来,组成一朵莲花。,同时隐入曼陀罗法界。

桃花岛上,敖厉嵊和敖吉,走到了安期山那座简陋的庙宇前,望着神龛上那脚踩九片莲花座的塑像,笑道,“想不到这悟虚大师,晋升真人之后,居然悟到了收取众生愿力的法门。”

那敖吉,瘪瘪嘴,冷笑道,“我等修士,汲取天地灵气,感悟天地大道,方是正途。在凡人之中,装神弄鬼,不过是旁门左道罢了。”

旁边敖青,焦急地抬起头,望着敖厉嵊欲言又止。

敖厉嵊,看在眼里,抬头望着天空中一片碧海之中,起起浮浮的莲花,对着敖吉淡淡的说道,“叫沙里密停下来吧。悟虚大师,隐于法界之中,莲剑蓄势待发,已然是立于不败之地。何况,悟虚大师,毕竟是救过九太子,还有三太子的人。”

这后面一句话,却是略微加重了几分。

悟虚上次在星海秘境,将敖吉以法界佛香熏到,随后晋升真人之后,又再次将其打昏,夺了其神龙令牌。此事,已经传遍东海龙族,令敖吉颜面大失。而沙里面,乃是敖吉的属下。此刻悟虚现身,还没说话,对悟虚“朝思慕想”的敖吉一眼便认了出来,当即暗中传讯给沙里密,要给悟虚一个好看。

敖厉嵊,虽然也早已认出来悟虚来;但见到沙里密借故突然出手,便知道是敖吉的授意。种种考虑之下,便也没有立刻出声何止。

直到,悟虚看似被沙里密碧海藏龙枪*得隐去踪迹,属下敖青又急得不得了。敖厉嵊方才对敖吉说话。

敖厉嵊,乃是敖吉、敖枫的叔辈,又对东海水师有莫大的影响力。敖吉,也不敢不听。何况,悟虚正如敖厉嵊所说的,乃是九太子和三太子的救命恩人,敖吉要是由着性子胡来,同时得罪了九太子和三太子,那多半要被二人借机联手打压。

是以,敖厉嵊如此一说,敖吉阴沉着脸,传讯给了沙里密。

天空之中,顿时又晴空万里。

敖青随即飞了上去,将一脸温怒的悟虚请到了敖厉嵊和敖吉之前。

一阵毫无营养的寒暄之后,悟虚皱眉问道,“东海龙族水军,突然兴师动众,不知所为者何?”

“哼,我东海龙族之事,何须外人置喙!”旁边一人冷哼道,显然是敖吉一方的人。

“海生孟,不可如此无礼!悟虚大师乃是于我东海龙族有大恩之人。”敖厉嵊对着此人厉声喝道,随后对着悟虚笑道,“杀里密、海生孟这些人,数百年来,蜗居深海,不通礼节,倒让悟虚大师见笑了。此处风光甚好,我已命人准备酒宴,到时候着他二人敬酒三杯,以示赔罪。”

东海龙族,虽然由本任龙王以七星耀月阵,封锁了结界,隐于深海。但龙宫自成一界,又有不少人族居住,平时里,行为处事,与人世间许多地方,毫无差别。何来不通礼节?

悟虚看了看敖厉嵊,也不说破。向下面默默感应了一下,岛上原居民都安然无恙,没有惨遭屠手,便点点头,对着敖厉嵊、敖青二人说道,“小僧还有几名同行之人,且待小僧一并叫来,不然到时候恐怕又要被你们东海水军给肆意杀了。”

敖厉嵊哈哈一笑,丝毫不觉得尴尬,“既然是悟虚大师认识,我们东海水军,自然不会为难。”

悟虚心情沉重地飞回木船,令何奇峰等人调转船头,向桃花岛驶去。何奇峰等人大惊失色,纷纷问道,“虚长老,前方妖气蔽日,看其声势,比东海妖盟还要厉害数倍,我等毕竟是人族,真的要前去探个究竟?”

悟虚微微一笑,问道,“尔等既然能够留在这里,等我归来,为何不敢随我前去?”

何其峰等人郁闷不已,方才醒来之后,各自察觉体内似乎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但肯定是悟虚方才施法留下的。莫说其他,便是真的心有二心,不到万不得已,这九人哪里敢离开?

悟虚看在眼里,也不说明,方才自己对他们做了什么,摆摆手,“桃花岛上,我等可是立下誓言,要肝胆相照,风雨同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杀该杀之人,然后上庐山的。如今,不过区区东海龙族水军,十几个真人修士,你们便怕成这样?”

我的天啊!何奇峰等人面面相觑,苦笑连连。传说中的东海龙族出现了,还不过区区十几个真人修士!

悟虚淡淡笑道,“罢了,不吓唬你们了。我与东海龙宫的三太子等人有旧,叫你们调转船头,是要去赴宴吃酒。你们若是怕了,谁不想去的,就跳下去,喝海水好了。”

众人顿时笑道,“虚长老,平时待我等如同手足。我等杀手,本就是刀口上过日子,有什么好怕的。难道喝酒还能给喝死了不成?”

“搞不好,确实要喝死人的。”悟虚正色道,“东海龙族一向隐居深海,此番其水军大张旗鼓,声势浩大,大开杀戒,只怕不但东海,便是陆地,也要腥风血雨。”

言罢,遂带着收起嬉笑之色的何其峰等人,向着前方如巨龙大船飞去。

正所谓结印胎藏曼陀罗,回眸忽见有蛟龙。

碧枪滔天逐浪来,木船调头且从容。

第二百一十九章 风云起

东海龙宫水军舰队,一字排开,所在之处,云雾缭绕,波浪翻腾。远远望去,犹如镇守大海的千年古城正缓缓浮出水面,要重见天日,。

悟虚等人,站在木船之上。缓缓靠了过去,越是靠近,越是需要仰头方能看到船上的情形。那感觉,令悟虚不由想起了当初自己初次进元朝大都时候的感觉。巍峨厚实的城墙,刀剑林立,在头顶上空闪闪发光。勇猛的士兵,犹如铁塔一样,站在极高处,俯瞰着下方人群,若有异动,便有一支黝黑的玄铁箭,从天而下,射在大地,颤抖地箭尾,犹如毒蛇吐信,警告着任何不安分的举动。

而此刻,,那些深海妖兽,同样如此,手持兵器,站在东海龙宫水军的船头,背对着刺眼的阳光,低头望着脚下,犹如浮萍一般的木船和船上渺小的人类。

这条简陋的小木船,在离那高大威猛的船舰百米不到时候,忽然底部一阵光华流转,激起千层浪,那木船便在浪头上,急速升空。待到那光华与海浪不分彼此,化作一条碧绿的出水蛟龙之时,木船已是升到和东海龙宫水军舰船一般高的位置。

悟虚站在木船上,双手散放在大腿两侧,识海中的神识不断牵引着灵气灌注于安放在下方的龙珠之中。

便只见木船在浪头上微微一顿,千仞碧浪缓缓落下,一条白色光龙从碧浪中飞了出来,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七彩光晕,将木船笼罩着,飞到了东海水军主舰船头的甲板之上。

七彩龙舟?那些有些眼力,实则没有多少见识的妖兽士卒,不由收起了几分傲慢之色。七彩龙舟,乃是东海龙宫王族特有的一种飞行法器。

前来的迎接的敖青,走上前,抱拳行礼,笑道,“大帅和四太子早已备下酒宴,特命敖青在此恭候大师。”随即与悟虚一起肩并肩,一边环顾四周,一边高声说道,“当日我等在九太子府上,酒不过半醉,今日定然要不醉不归。”

悟虚知道敖青是因为方才沙里密的出手,生怕有人不开眼,特意当众高声点出自己和九太子、以及敖厉嵊的的关系,便对着敖青合掌致谢。

敖青一边引路,一边不时指点介绍着船上的一些事物。片刻便带着悟虚等人走进了船舱。

“悟虚大师,三太子和家兄都非常感激大师,都托我见到大师,邀请至东海龙宫一游。”敖青说着,在一个拐角处,将悟虚请到一间密室,对着悟虚说道。

敖青口中的家兄,正是悟虚在星海秘境中救下的敖澄海。当时悟虚出来之后,敖青正困在东极岛。随后,赵浩然等人布置的万妖屠龙嗜血阵发动,情况万分危急,悟虚也没来得及给敖青讲这个事情。到了桃花岛,悟虚因为想着西行,又要处理好沈昌岐和中岛美雪子之事,便又忘了这茬。

此刻,悟虚见敖青只提三太子和敖澄海,却绝口不提自己对其的救命之恩,不由心中稍稍一暖。所谓大恩不言谢,敖青恩怨分明,重情重义,看来自己倒是没有看错这个人。而敖青趁着迎接悟虚的时机,在中途,避开闲人,将自己引到一间密室,显然是有要事相告。

果然,敖青先是将对悟虚出手的沙里密,以及敖吉此处带出来的手下飞快介绍了一下,提醒悟虚小心。随后又提到三太子在自己护送下,回到龙宫,如今在神龙秘境疗伤,此次船舰出海也有三太子的人。言语含糊间,似乎因为三太子的归来,东海龙宫形势更加微妙起来。

悟虚却不管这些,合掌道,“此次东海水军,大肆出动,不知道所为者何?难道是要替三太子再报一次血海深仇?”

敖青想了想,答道,“是也不是。三太子的仇,自然是要报的,东海妖盟之人,一个都不能活。但东海龙宫大开结界,水军出世,却是三太子得了龙王之允,疗伤出关之后,要率领东海水师,一路横扫,杀到庐山去。”

“一路横扫?”悟虚淡淡的问道。

“正是。”敖青一脸凝重肃然,“那人世间东南之地的吴王属国,甚至方国珍一部,便是东海妖盟扶持而起的。三太子要领兵灭之。”

张士诚、方国珍,二人所据之地,皆是沿海一带,说是东海妖盟扶持也好,支持也好。定然是没错的。方国珍,悟虚不知道,张士诚,张士德二人,悟虚却是亲眼看其修炼了东海妖盟的功法,又得陆妙影相助,成了王侯中的修士,比起朱元璋空有一些佛门心法,不可同日而语。

“那么应天府呢?”悟虚又问道。

“应天府,朱元璋。敖青知道,他是悟虚大师的同门师弟。但有从天外天降临的儒门修士马灵华,以及李善长、宋濂、章溢等人,在暗中蛊惑和布局,朱元璋实则迟早是儒门的势力。”

儒门势力?

悟虚听着敖青侃侃而谈,心中越来越冰冷。庐山六峰开启,马灵华带着人,和赵浩然、陆子虚、罗归一等东海妖盟的修士,汇合于浩然峰。听敖青这口吻,东海龙宫表面上是要复仇对付东海妖盟,实际上更是要针对浩然峰代表的儒门势力。

阴罡峰,妖修势力,要对付浩然峰,儒门势力!

这中间,又掺杂着龙王三太子要报被赵浩然、陆子虚、罗归一等人镇压数百年的深仇大恨。是以,此番东海龙宫的水军出海,要一路向西,杀过去,灭了东海妖盟和儒门在人世间的势力。

张士诚、方国珍、朱元璋,马上就要大难临头!

这是悟虚刹那间,脑筋急转弯得出的推断。

敖青见悟虚脸色阴晴不定,便说道,“我所知道的就这些。这番消息,也是大帅授意我提前知会大师的。”

悟虚点点头,“也罢,且赴这东海鸿门宴再说。”

敖青见悟虚似乎很不高兴,便笑道,“大师说到哪里去了。”一边徐徐打开密室,一边低声对悟虚说道,“三太子知道大师一心向佛,很是眷顾白莲教。到时候,攻打应天府,三太子自会下令,对白莲教网开一面,优待有加。”

悟虚合掌,低声宣了声佛号,“阿弥陀佛。”

随后,二人走在何其峰等人的前面,再无一语,再上了一层楼,转了两转,便来到了一处光华流转的小门前。

小门两侧,分别站着四名眼神凶横的妖修,其中两人见到敖青之后,便上前一步行了一个礼,其余六人则走到小门前,握住门上左右两个铜环状的物件,催动灵力,缓缓拉开,一片金光溢出。

悟虚随着敖青,抬步走进这片金光,便看到一座宽阔无比、金碧辉煌的大厅。

敖厉嵊等人端坐着正首,正对着自己,两侧更是有许多修士,一个个灵力沛然,神识强横。东海龙宫果然底蕴深厚,船舰之上,竟然另有乾坤,藏着这么多修士。

悟虚一眼望去,这些无论是是妖兽还是人类,都身着迥异于大陆的服饰,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妖气,围坐在敖厉嵊、敖吉等人两侧。远远地,犹如漫天神佛。

此刻,他们都分别把目光投向了自己这个不速之客。

悟虚回眸看了一眼身后有点喘不过气来的何其峰等人,祭出法界,将其笼罩住,飞了过去,合掌道,“诸位东海道友,贫僧来晚了。”

多年之后,悟虚还记得今日,自己这句戏谑之言。

因为便是这一天,东海龙族大军,开始陆续浮出海面,犹如外星人从天而降,带给中原大地无数血雨腥风。

也正是这一天,庐山之上,悄然上了阴罡峰的老龙王,带着随后潜入的护法神龙、海枯寺主持、碧游宫宫主等人,公然征讨浩然峰,与马灵华、赵浩然等儒门中人,打得天昏地暗,由此也拉开了庐山六峰合纵征战的序幕。

修士之争,在这一天,和人世间的争斗,彻底交织在一起。

而许多人和事,也在这一天,开始彻底地改变。

正所谓心有千层浪,凌波上龙舟。

风起云暗涌,他朝可记否?

第二百二十章 将敬酒

“诸位东海道友,贫僧来晚了。”

“既然来晚了,当罚酒三杯!”一个声音懒洋洋地响起,便见一名坐在敖厉嵊附近,身披一袭珊瑚红战袍,头戴乌金冠的男子,抬手将一只三足酒樽,挥了过来。

那酒樽飞到半途,美酒忽然涌出,化作一团雾气,在空中急速蔓延,瞬间变幻出龙、象、狮子、飞鹰等各种形态,朝着悟虚而来。

敖青暗中传音道,“此人名叫敖狂,真人三层修为,主修的冥水诀,已经到了收发由心,翻云覆雨,水生万物的境界。”

悟虚,不慌不忙,对着迎面而来的酒雾,将双手微微伸了过去。两手手腕并在一起,十指散开。

这团酒雾便化作十只缩小版的妖兽,朝着悟虚十个指头飞来。这些酒雾化作的妖兽,看似小巧可爱,毫无杀机。

悟虚却是一皱眉,这些妖兽,分别由一道阴寒的灵力将酒雾聚拢成形。打碎酒雾不难,难的是如何化解那道道阴寒的灵力,难的是在化解这些灵力的同时,将酒雾收拢于酒樽,不漏一点一滴。

那依坐在那里的敖狂,见悟虚十指灵力凝而不吐,只是将酒雾微微虚托,似乎生怕酒雾一不小心就此破碎,不由轻轻咦了一声,伏在案边的双手微微一动。

漂浮在悟虚十指指头之上的酒雾妖兽,随即壮大了几分,开始逐渐外放出丝丝灵气。

悟虚静静地站在那里,双手十指,呈莲花状,一动不动,如老僧入定,枯木参禅。

而敖狂先是双手不断微微颤动,将灵气不断地注入酒雾妖兽之中,到了后来,也撒了手,眼中精光一闪。

顿时,大厅中的灵气朝着悟虚所在之处,急速涌了过来,似云又似海。那已经如拳头大小,栩栩如生的酒雾妖兽,忽然也齐齐睁眼,拨云出海,朝着下方的十指莲狠狠地飞去。

敖狂,终于忍不住,动用真人手段,灵识直接调动大厅中的灵气,*控那些酒雾妖兽主动进攻。

悟虚的手指也开始动起来。先前呈现在众人眼前的莲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十颗透明的珠子。这十颗珠子,分别悄无声息地飞入上方那些正垂垂下落的酒雾妖兽体内,将其纷纷定住。

敖狂面色一沉,双手又动了起来,却很快又放下,随后整个人站了起来,双眼那些珠子,竟然将自己原先打入酒中的道道冥水之力系数化去,同时源源不断地汲取着周围的灵气去,或者说吞噬掉。

众人便见到,那些被定住的酒雾妖兽,顿了顿,然后缓缓飞动起起,呈一个圆圈,在空中转动着。

那情景,好似悟虚在杂耍一般。

再看悟虚,脸上闪现一股莫明的光彩,注视着那一个圆圈圈。

而那一个圆圈圈,在空中缓缓转动着,越转越小,酒雾妖兽也越转越模糊,越转越渺小,慢慢消失不见,只剩下那一颗颗带着酒珠的透明的珠子。

珠上的酒珠,在转动的过程中,悉数落下,掉进那尊三足酒樽之中。而这十颗透明珠子,越转越近,到了最后,全都互相靠在了一起,呈一串手链形状。

酒雾未曾破碎,妖兽却已伏法。

悟虚望着空中,微微失神。自己方才面对那十只酒雾妖兽,忽然想起原先的碧海珠,便鬼使神差地,将前段时间,自己重新炼化白骨剑而成的寂灭珠打出,然后运用以碧海珠悟出的星海连珠法门,破这酒雾妖兽。却不想,到了最后,竟然寂灭珠也化作一条手链,戴在手上,如同当日碧海珠一般。

“恭喜悟虚大师,顿悟妙法!”敖厉嵊拍掌笑道,似乎看出来悟虚有所顿悟。

悟虚手一招,将寂灭珠化作的手链,戴着右手,低头看了看;方才又抬头,手一招,将酒樽摄到手中。

道了一声阿弥陀佛,悟虚举起酒樽,向敖厉嵊和敖狂微微致意,“多谢施主。”

“阿弥陀佛,这位悟虚大师,贫僧海枯寺般若,有礼了。”一名胖乎乎的僧人,忽从座中起,身披金边玄黄袈裟,手持一杆三轮六环鎏金锡杖,说完,也举起案上酒樽,向悟虚敬了敬。

海枯寺,是东海唯一处佛门宗门。但因为东海龙宫妖修为主,是以,寺庙中,也有不少妖兽在海枯寺修行。但看这般若,神情气度,以及穿戴之物,定然是一名皈依佛门,持戒守律的人族之人。

悟虚先前只看到大厅妖气纵横,却没曾留意到还有海枯寺的僧人在此。只可惜,海枯寺之人,似乎都已归属东海龙宫,其方丈海光大师已经随老龙王上了阴罡峰,而像般若这样的,也随着东海大军,出海征讨来了。

悟虚朝着般若回礼说道,“小僧悟虚,见过般若大师。”

“悟虚大师功法玄妙,声名鹤起,贫僧仰慕得很,也敬大师一杯。”那般若快人快语,话还没说完,人已经飞到了悟虚面前。

悟虚眉头暗皱,却不是因为同为佛门中人,这般若也要给悟虚来个下马威。实在是这般若说不到几句,便露出几分江湖气,此刻站在自己面前,倒真的端着三足酒樽,周身灵力平稳,倒真的是要和自己喝一杯。

大家都是一心向佛之人,佛祖菩萨在上,这身披袈裟的,却满嘴酒气,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把阿弥陀佛当酒令,一口一杯。

实在是有点过分,有点失礼。

悟虚苦笑一声,倒还不好明说。佛门中人,要讲道理,那“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般参话头,不知道扯到何年何月。

见般若一口饮尽,悟虚也只好,举起酒樽。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悟虚大师,”般若又走近了几步,咂巴咂吧着嘴,指了指悟虚手腕的珠子,低声说道,“这个手链不错,不知道用了多少妖修的尸骸炼制而成。”

悟虚大惊!

“师兄,这位师兄,你怎么能当着东海一干妖修,这么说话?”悟虚急忙传音道,同时环顾左右。

大厅中,敖厉嵊等人,虽然注视着悟虚和般若所在此处,却又各自低声说笑着。

“无妨,我已经布下大佛音罩,除非本寺住持海光和老龙王那般的真灵修士前来,否则大厅中无人知道我们师兄弟说什么的。”般若高深莫测的晒然一笑。

悟虚见大厅众人没有丝毫异常举措,仔细感应了一下,周围果然有一层佛门气息的灵力结界,方才对着般若说道,“般若大师,想必误会了。贫僧手上的这串佛珠,也是忽然之间,莫名其妙的变出来的。”

般若似乎早有所料,露出一个“我懂得”的神情,笑着摆摆手,“师兄你在外面杀东海妖盟的妖修,又没事。又不是在东海龙宫杀的。”顿了顿,一张弥勒笑脸塌了下来,哭丧地说道,“贫僧在东海下面,老早便想炼制这样一串白骨珠,可惜东海下面,妖族为尊,却是动不了手。如今见到悟虚师兄这串,不由心痒,可否换给贫僧?”

悟虚先前命何其峰等人,在舟山定海城,以三天三夜为限,杀该杀之人。他们自然也杀了不少妖修。悟虚以法界寂灭气息,以这些的尸骸炼制成白骨剑,后又抹去其上附着残留的神识,炼成寂灭珠。却令这般若误会成以妖修尸骸炼成的什么白骨珠!

莫说无此误会,面对这初次见面的的般若,悟虚也不会与其交换,毕竟这也是自己赐给何其峰等人的随身法器。

悟虚看着般若,缓缓说道,“师兄误会了,这几颗珠子,乃是我的属下从喇嘛教得来的普通白骨剑。”说罢,手腕一抖,那串透明的佛珠,随即飘散开来,化作一把把白骨剑。

般若见到隐隐对着自己的白骨剑,眼冒精光,连声道,“不错不错,想不到师兄将这串白骨珠,炼成了飞剑。”随后,叹了一口气,“看来,师兄是不愿意割爱了。”

悟虚,双手结印,神色凝重,预防其暴起发难。

谁知般若哈哈一笑,打了个酒嗝,“一回生二回熟,以后你我师兄弟还要多亲近亲近。”说罢,手中锡杖微微一摇,便大踏步走了回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密宗生死剑,领教了领教了。”

好似方才已经在众人不经意间,与悟虚大战了三百回合一般。

“般若,你手指头都没动,领教个屁啊。”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

般若微微侧身,朝某处望了望,嘿嘿一笑,“佛法无边,常将军又不是没有领教过。”

那人似乎在般若手下吃过亏,说了一句之后,便再无动静。

众人见平时笑呵呵的般若此刻面色不喜,似乎确实败在了悟虚手下,便一个个放下手中酒杯,望着悟虚。

只有悟虚知道,若不是方才自己那十把白骨剑忽然出现,令不知虚实的般若心有忌惮,只怕般若便在他悄然布下的大佛音罩中,对自己出手了。

想不到东海海枯寺,久在东海龙宫结界,整日与妖修为伍,居然变得也妖里妖气的。那般若,真人修士,修为境界似乎还在自己之上,身披袈裟,手持锡杖,不但沉迷于杀人炼白骨珠这样的功法,便是言行举止,也十足像个江湖中人!而且,丝毫不顾同门之谊,对自己手上的寂灭佛珠,虎视眈眈。

悟虚通过与般若短短时间的接触,便知道了许多,心中不由一叹,如此般若,说是妖僧,也不为过。

连海枯寺的般若也败下阵来,大厅中一阵沉默。

那敖吉见状,举了举酒樽,高声喊道,“悟虚大师!”

悟虚看着这个被自己曾经放倒两次的敖吉,微微笑道,“四太子。”

便见敖吉,徐徐起身,拍了拍手。

便见得,一名衣着极暴露的女子,端着一个玉盘,款款向着悟虚走来。

“在座诸位皆知,悟虚大师因缘凑巧,进了东海龙宫,救下九太子,然后又在冬季到救了我那好哥哥。敖吉,虽然先前与大师颇有误会,但为兄为弟,于情于理,都应该尽释前嫌,敬这一杯。”敖吉笑着说道。

“四太子胸怀宽广,如滔滔东海。”悟虚微微合掌,也面带微笑。

“大师过誉。”敖吉端着酒樽,若有深意的对着悟虚说道,“本王听说,大师曾经在九太子府上,喝过龙醉好。此次本王出海,率军征讨人世间,正好随身带了几瓶,便以此酒相敬。”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敖吉现下如此说,悟虚自然是含笑道了声多谢,且看后续如何。

那名衣着极其暴露的女子,低着头,迈着小碎步,一摇三晃,犹如弱不禁风的小杨柳,风情翩翩。走到悟虚跟前,躬身,抬起两只洁白的玉手,将玉盘举过头顶。

玉盘之上,一只浅浅的圆形酒杯,杯中如一泓秋水,清澈无比,却又带着丝丝寒气。悟虚,嗅了嗅,却正是那入口之后,如火龙一般,游走全身,令人如腾云驾雾一般的龙醉好。

酒确实是好酒。悟虚微笑着,伸出手。

“本王还听说,悟虚大师当日宴会之上,饮此龙醉好的时候,将一颗佛珠赠予一名叫作美雪的舞姬。可惜,当时三太子见悟虚大师一心向佛,便没有依照习俗,命美雪侍寝。”敖吉一脸笑意,大厅中也响起会意的嬉笑声。

悟虚在这些笑声中,眉头拧成了一股绳。因为,对面这名衣着暴露,躬身抬手,举着酒盘的女子,正缓缓将头抬起来。

“此刻,侍奉大师饮酒之女子,便正是当时的舞姬美雪。”敖吉双目注视着悟虚,笑着,得意着,“仓促出征,军舰之上,没有什么好招待的,美酒美人,还望大师笑纳。”

“好!”

“今日得偿所愿,一续前缘,参那欢喜禅!”

“明日,随我东海军舰,大杀四方,上那庐山去!”

。。

大厅中,顿时响起热烈的声音,此起彼伏。好似农村闹洞房一般。

悟虚低下头,望着美雪那张预取予夺,楚楚动人的姣好面容,然后抬起头,望着一脸微笑,不言不语的敖厉嵊。

悟虚也是一笑,“酒太好,情太浓,小僧却是醉了。”

随后,一转身,迈着坚实的步子,一步一步地向着来时的那扇小门走去。

“什么意思?”

“太不识抬举了!”

“难道不肯与我东海合作!”

“擒下来,交给九太子和三太子!”

“杀了他!”

。。

悟虚的背影越来越长。

美雪面色涌现一股凄楚,缓缓的低下了头。

敖厉嵊坐在远远的上首,依旧是一脸微笑,不言不语。

敖吉,脸上的笑意更浓,悠扬典雅的抬起手,止住了大厅中的怒喝叫骂声,掩去了无数一闪而过的杀机。

。。

到了那扇小门的时候,悟虚停了下来,此处禁制需要东海龙族之人打开,手足无措的敖青,忽然飞了过来,将门打开。

悟虚转过身,对着敖青笑了笑,然后又对着大厅中敖厉嵊、敖吉等人笑了笑。

“谢谢。”

“谢谢诸位道友的盛情款待。”

正所谓一杯一杯又一杯,三杯四杯五六杯。

七杯八杯九十杯,欲饮美酒侬已醉。

第二百二十一章 诸天茫

悟虚站在小木船上,双手数着寂灭珠,一身灰袍在风中簌簌作响。

何其峰等人,站在旁边,望着悟虚沉默的背影,都没有开口说话。

此次虚长老去东海水军赴宴,似乎不是那么愉快。何其峰等人刚踏入那扇流淌着金光的小门,便被悟虚摄入法界,然后,没过多久,从法界出来之时,众人却又已经在小木船上。

悟虚忽然对着何其峰等人召集到船舱阁楼中,将敖青那里得来的消息,以及军舰宴席上的情形大致说了一下。众人大惊,东海龙族要征讨大陆江南,无论如何听起来都让人有点忧虑和愤慨;但想到亲身经历的东海龙族水军的威压,却一时半会又不知道可以说什么,只是如悟虚先前一般的沉默着。

悟虚沉吟片刻,说道“想不到这次天下大乱,居然乱到了这种程度,如今,东海龙族妖军,悍然出现,要一扫江南,剑指庐山,不但影响到人世间的兴衰,也必然挑起修士之间的杀斗。尔等修为,如今不过凡尘三四层,日后不但行事要多加小心,修为的提升也是极其重要的。本座这里有一门无意之中得来的群修合击之法,白日里曾经施展过,叫作曼陀罗诸天剑。”

何其峰等人神情一振,便见悟虚双手急速转动,带起一团团光影,随即各自又如白日里一般,肉身神识被定住,又开始昏昏欲睡起来。却听得悟虚神识传音道,“此功法脱胎于密宗的曼陀罗法界,所谓密宗曼陀罗法界,乃佛门道场,其间其上密绘、供奉、观想漫天佛祖菩萨金刚及诸天,以此得无上加持,种种神通。而曼陀罗诸天剑,则是取其要义,以二十诸天为本尊,组成的一门群修合击之术。修习之人,各自选诸天一尊,观想及身,同时又神识同处一处空间,或系于一处。如今,形势紧迫,尔等修为又尚浅,可以以小船为中心,以小船为道场,然后尔等随缘选取本尊,各自参悟,到了后面,自然而然便晓得其中变化和奥妙。”

何其峰等九人,听得悟虚讲完此话,便看到有许多光团浮现在虚空之中。待自己稍加留意,那被自己注意到的光团便直接飞到了识海之中,化作一尊神像。随后,被悟虚摄去,戴在手腕的寂灭珠,也各自飞到众人识海。

便听得悟虚喝道,“速速以神识观想自己如诸天。”

众人不敢迟疑,纷纷以神识观想自己化作那尊神像。何其峰,是大自在天;毕澜澜,则是帝释天;张翠露,则是韦驮天;何小花,则是多闻天王;江定春,则是广目天王;吴剑、杨晨、程松、田秋,分别是密迹金刚、坚牢地神、日宫天子、月宫天子。何其峰等人,神识不断观想,周身也开始泛起淡淡的白光。

与此同时,悟虚手结大日如来法界定印,以木船为曼陀罗法界,观想何其峰等人选中的九尊诸天。

那寂灭珠一出现在众人识海,那些神像,便逐渐清晰起来,到了最后,在寂灭珠淡淡的白光之下,犹如活了过来一般,牵引着众人神识飞出识海肉身,来到一不可知不可说之处。

众人自身神识似乎也化作了虚无,只见到那九尊神像,各自占据一方,显出种种不可思议之形象,有的骑着一头白牛,头上戴着骷髅璎珞,有的手上缠着一条火龙,有的一半男身一半女身,有的俊美如女子,手持金光闪闪的宝盖,有的双手合掌,捧着金刚杵他们中间,有一个神秘的塑像静静地立在那里,全身上下皆被一团灰色云雾遮掩着,说不出的怪异。忽然,从那塑像飞出一颗寂灭珠。这颗寂灭珠,比众人的要大得多,其缓缓升到半空之后,便寂然不动。

待到何奇峰等人神识,受九尊神像的牵引之力,缓缓贴上去之时,那可寂灭珠忽然从中间碎开,一把灰白的白骨剑犹如破壳而出一般,笔直的,一点一点的,从碎开的寂灭珠中向上刺出来。

一道无形的音波传到众人神识中何奇峰等人神识回到了识海,脸上神情各异,但却没有一个人睁开眼睛。他们都还深深沉浸在方才那奇妙感觉中。

方才那颗硕大的寂灭珠破碎,飞出一把灰蒙蒙的白骨剑之后,众人随即的寂灭珠也随即化作了一把白骨剑,然后,似乎,仿佛,各自附身于一尊神像之上,手持着白骨剑,轻轻一挥,便有各种异象出现,骷髅漫天,烈火四起,神音阵阵,日月倒悬附近海域,水中生物,纷纷躲避开去,似乎对船上忽隐忽现的白光,极其畏惧。



夜色渐渐暗淡,露渐重雾渐沉。悟虚在法界中,忽然宣了声佛号,手印散去。何其峰等人如梦方醒,不远处点点灯火,依稀有笑语声随着湿重海风飘到耳边。

木船已是不自不觉到了舟山港附近。

悟虚带着众人,来到船头,望着岸上的夜景,便命何其峰和何小花上岸,将东海龙族水军要大举入侵的消息告知定海城军政首脑及各方势力。

随后,木船折向,朝着北上方长江入海之处而去。

夜色中,张翠露等人,望着渐渐远去的舟山,又朝着东面大海深处望了望,对着一脸忧色的悟虚叹道,“舟山定海城,怕是守不住。”

悟虚答道,“今日,我在那东海水军主舰的须弥空间看到,真人修士不下十人,其余凡尘六层以上的修士,不下百人。这还是第一批。如今,人世间的修士大多上了庐山。莫说舟山定海守不住,只怕整个江南也不保。”

“难道佛门、道门、儒门,还有其他宗门的修士,上了庐山,便撒手人间,任由东海龙族兴风作浪?”

“由不得他们不管。”悟虚幽幽地说道,“这其实已经是修士之争了。”下意识地抬头向天,望着西方庐山方向。

不知道庐山此刻,又是何种局面呢?

阴罡峰妖修要对付浩然峰儒门。莲法峰、清静峰等其余四峰,是什么反应?

八思巴、元法大师如今,可安好?

刘伯温在浩然峰,玄机子在囚魔峰,黑龙使在罗刹峰,又是什么状况?

东海龙族为什么这么大张旗鼓?

老龙王这山上上下同时出手,仅仅是为了私仇,还是有别的原因?

庐山六峰,缺一不可,要完全开启,合力之下,方能打通通向天外天的通道。老龙王就算占了浩然峰,又如何?离开了儒门修士,浩然峰还能完全开启么?若是浩然峰不能完全开启,那又怎么上庐山呢?

还有,那些原本久在天外天,高大上的修士,偷偷摸摸地跑到下面来作什么?有何贵干?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从心头淌过。带着这些疑惑,身处阴冷海风之中的悟虚,虽然无比清醒,却是露出一丝疑惑和茫然的神情。

此时此刻,心有困惑的,不独悟虚一人。

平江府奉天宫,张士诚和张士德两人,撤了酒宴,满怀激动的心情,一边不厌其烦地询问着跪在下方唇干舌燥,脚下还占沾着新鲜的湿泥的军士,一边直勾勾地望着案几上军情地图,似乎要从这厚厚的兽皮上,看出一朵花来。因为,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对岸的大军,正徐徐后撤。按照最新的禀报,花里忽已经率着大军,出了扬州府,向北而去。

应天府,吴王府,准备就寝的朱元璋,忽然从被窝里爬起来,披上厚厚的铁甲,在一队人马的簇拥下,风驰电闪般,来到燕子矶,望着对岸数条火龙,朝着大都游走去,似乎北面那虚有其名至正皇帝,于今夜龙归大海。朱元璋,皱着眉头,沉吟片刻,自言自语地说道,“难道赵姑娘真的率军北伐,直捣黄龙去了?”



而如果诸位看官开了天眼,可以一眼观照天上地下,四面八方虚空,便可以看到庐山上,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修士,也是心有疑惑未曾决。

庐山浩然峰峰顶,马灵华一脸寒霜,凝视了一阵赵浩然、陆子虚、罗归一,冷冷地问道,“东海龙王,说赵道友等,无辜加害其三太子,是真的吧?”赵浩然也是淡淡地说道,“我等确实早年,出手擒下一名作恶多端的龙族修士。却不想是龙族三太子。”

马灵华冷笑道,“趁其不备,下毒迷倒。然后抽其筋,夺其血,炼其魂,又用那万妖嗜血大阵,封印住其龙族怨煞血咒。如此行径,三位难道觉得当得起浩然二字么?”

赵浩然、陆子虚、罗归一,三人本就铁青的脸色,更加阴沉。

今日,阴罡峰上忽然传来,一声震天怒吼,只搅得庐山六峰禁制微转,云海一片翻腾,随后,便见到东海龙王带着五六名真灵修士,及一干真人修士,气势汹汹直奔皓然峰而来,一路上骂骂咧咧,喊打喊杀。

闯入浩然峰之后,一边将三人*得在庐山四处逃窜,一边厉声大数三人卑劣往事。要不是莲法峰和清静峰,出手相救,只怕三人命不保矣。但尽管如此,这三人狼狈不堪的样子,却被庐山上所有修士看得一清二楚,当年自以为做得隐秘的龌龊事,又被大白于天下,可谓斯文扫地,颜面尽失。

此刻,听得马灵华如此之言。赵浩然三人,饶是再好的高士心性,也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似乎被马灵华跳起来扇了几耳光。沉默片刻,便听得陆子虚,阴冷地说道,“我等三人一向敬重天外天天书门,如今又同守浩然峰,马道友又何必咄咄*人。”

马灵华娥眉一收,一甩绣着朵朵兰花的霓裳,“本宫若真的是咄咄*人,方才又怎会冒着身受反噬的危险,全力催动天书,替三位挡下东海龙海的那一击金龙飞天连环掌?”

赵浩然三人,脸色一暗,随即微霁。东海龙族真灵修士本就众多,而且又是妖身,同等境界,远胜于人类修士。若不是东海龙王嚷着要将三人生擒,以彼之道还至彼身,恐怕一起暴起发怒之下,赵浩然三人早就命不保矣。多亏马灵华见势不妙,强行驱动尚未完全炼化的浩然峰镇峰法器——赤明天书,挡下了东海龙王那一击几乎是必杀的掌力,为三人争取了时间,拖延到莲法峰和清静峰出手相救。

“多谢马仙子救命之恩。”赵浩然,此刻已经恢复了旧时的从容气度,站在那里,一拱手,带着层层烟霞。

陆子虚和罗归一相视一眼,也上前一步,拱手致谢。

马灵华,双目如星,朝着赵浩然、陆子虚、罗归一望了一眼,微微叹道,“要是赤明天书,已经炼化,浩然峰完全开启,我等也不必在这里自相斗气了。三位道友,本宫看那东海龙王断不会善罢甘休。我等还须得早日将天书炼化,浩然峰开启,如此,方能立于不败之地,不然”

“马仙子,这赤明天书又不是仙器,我等皆是儒门真灵修士,联手多日,照理说早就应该炼化之。可为何到了如今,还是未能毕其功于一役。不知这其中还有何缘由?”罗归一微皱眉头,问道。

马灵华,端坐在一块青石之上,云淡风轻地望着身披道袍,道袍上金丝纵横,宛如背着一个乌龟壳似的罗归一,淡淡地说道,“炼化天书,四名真灵修士,原本足矣。不过罗道友晋升真灵,却是参考修炼的道门玄龟真解,而陆道友后面则剑走偏锋,修的是儒门孤愤一系。”

马灵华说得比较含蓄,陆子虚、罗归一,还有赵浩然却是听得明白。陆子虚和罗归一虽未真灵修士,但后面功法却偏离了儒门宗旨正道,是以四人联手多日,却迟迟未降赤明天书炼化。

“马仙子,定然有补救之法?”赵浩然,站在一旁,忽然开口问道。

马灵华,双眼微闭,沉默不语,直到阴罡峰又传来阵阵龙吟,方才睁开眼,两道目光,如君子之剑,浩浩然,坦荡荡,射到陆子虚和罗归一身上,“一是多耗些时日,自然铁棒磨成针;一是,两位道友,重修儒门浩然正气。”

“重修儒门浩然正气?”陆子虚和罗归一对视一眼,面无表情,要自己散功,重修儒门功法?天方夜谭!

“此乃重修浩然正气的法门,两位道友一看便知。”马灵华,没有过多解释,将一块玉简抛出,霓裳身影便渐渐淡去。

莲法峰上,一处洞府,八思巴和元法大师,忽然从定中出,齐声诵了一声佛号,面露忧虑之色。

“也不知道悟虚现在在哪里?当日我烙印在其曼陀罗法界的雪山莲花印,似乎完全消失。本座也难以感应到其存在。”

“莲花生大士,说他没有死,他便应没有死。东海龙族有人说曾经看到过悟虚,难道他现在还滞留在东海?”

“东海龙宫的七星耀月结界,以日月星辰封印一方,威力极大。但龙王始终贼心不死,并未曾将结界封死。她若在东海,本座也能感应到。”

“若是雪山莲花印被悟虚炼化了呢?”

“除非悟虚已经修成真灵。”

“阿弥陀佛,悟虚既然每日里还观想莲花生大士,在哪里,又有何妨?”元法大师忽然笑道。

“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八思巴双手合掌,“莲花生大士传下法旨,要我等找到悟虚,助其炼化梵音木鱼,自然有深意。”

清静峰上,全真教、正一教已经不分彼此,尤其是今日,那阴罡峰上,先前潜入清静峰,盗取仙界气息,偷袭打伤玉真子的东海龙王,兴师动众,攻打浩然峰,追杀赵浩然等真灵修士,又从容迎战莲法峰和清静峰。让两教弟子,不由升起同为正道,同仇敌忾的情绪。他们一改往日的暗中抵触排斥,开始互相以同门看待之。

青竹观中,天机子、长清子等人,也是缓缓从定中出,相互看了一眼,长清子便略微郁闷地说,“既然吕师叔不追究玄机子和黄龙剑的下落。我等遵命便是。”

天机子抬头,望了望天,缓缓说道,“天机难测。”

原来,纯阳真人,在天外天,忽然神念降临,告诉天机子、长青子等人,“黄龙剑,需经过此次磨难。玄机子佟羽春,既然自愿加入囚魔峰,逐出师门便是,无必要杀之而后快。”

囚魔峰上,浑身黑雾缭绕的玄机子,耳听得前方魔女杨颖蓉,说是奉玄阴娘娘旨意,赐下魔功,可以助其早日祛除体内咒怨之力。

玄机子默默看着掌心最后一颗三清丹。三清丹,功效非凡,屡次帮着自己驱赶心魔,温养神识,使得自己慢慢地将一身道门功法,转化为如今的魔道功法,却又能保持神识清明。但终究只有三颗。

而如今天魔真的从天而降,指名道姓要收自己为门下。

“真的要入魔?”玄机子不断追问着自己,手中那颗三清丹,显得格外的珍贵难求。

。。

只有罗刹峰上,分外平静。因为吕叶青,忽然发现,自己誓死追随的黑龙使,早已离去多时。

吕叶青,再三确认黑龙使已经悄然下山多时之后,不但不惊慌,脸上还露出了一丝久违的平静。他七转八转,来到一处隐秘洞府,打出一连串手诀,然后虚浮着,犹如鬼魅一般,飘了进去。

洞府中,有两具白骨尸骸。

吕叶青跪拜在地方,朝着那具老年人的白骨尸骸,磕了几个头,点上鬼门修士独有的安魂香,方才缓缓走出洞府。

好似重见天日一般,吕叶青忽然仰头对天,对着漫天的黑云,惨白的脸上,浮现一丝丝血丝,双眼射出幽幽的目光。

正所谓曼陀罗藏诸天剑,浩然峰传正气殇。

莲花清静说玄机,罗刹幽幽安魂香。

第二百二十三章 炼蛟龙

东海龙骨山,相传乃是上界一条天龙尸骨所化,若是认真算起来,山势绵延近万里。自从黑龙怨灵出世之后,黑龙山变成了怨灵宿主——历代黑龙使的禁地,鬼气森严,阴风阵阵,乌云似海。外人难入,便是龙族一脉的修士,也敬而远之。

这一日,龙骨山忽然响起无数龙吟之声,一声接着一声,传遍了东海龙宫世界。在这一声高过一声的龙吟声中,一道道无形的威势如海水倒灌,在东海龙宫世界不断震荡。除了龙宫宫殿及有限的几处有神龙令等秘宝及阵法的护持之外,其余之处,无论是修士还是普通妖兽,或者普通凡人,都站立不稳,匍匐在地,似乎龙宫七星耀月结界完全破去,万丈海水重压如巨山般碾压而来。

东海水军舰队,敖厉嵊、敖吉等人,率着各船统领,站在主舰船尾,望着大海深处,只见,风暴四起,浊浪滔天,好似上天震怒,降下无数惩罚。无数的,尽皆被淹没,甚至完全冲毁。

敖厉嵊对着敖吉等人说道,“看这情形,三太子,恐怕今日便要出关。”敖吉阴沉地点点头,默默无语。敖厉嵊随即又对着几名面带喜色的真灵修士说道,“三太子出关在即,你等可速速前去迎接。”

那几名修士,本是三太子的旧部。听了敖厉嵊之言,便一躬身,纷纷显出本体,化作一条蛟龙,一头扎进翻腾的波浪中,进入了龙宫结界,朝着了龙骨山飞去。

龙骨山上阴风更甚,卷着散步在山上各处的乌云,急速地朝着黑龙殿所在的龙首峰涌去,后面还有三条长曰千丈的蛟龙,飞快地紧随着倒卷而去的乌云。那些乌云齐齐涌到黑龙殿之上空方圆数十里的地方,黑沉沉乌压压的,在呼啸的阴风中,似乎随时要摇摇欲坠,不时的有一片片黑云,如棉絮,如墨汁,朝着黑龙殿上飘落下去。

“敖奇、敖桑、敖勋,你们来得正好,速速将真龙灵元打入,助我收拢鬼气,凝练龙形!”黑云涌动,一张由黑云和青烟组成的鬼脸,忽然出现在上空,张嘴吐言道。

刚刚赶过来的三人,听见这鬼脸之言,不敢但慢,各自停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昂起龙头,发出一声长长的龙吟,随后,吐出一道龙形光团,朝着那缓缓沉入黑云之中地鬼脸飞去。

真龙灵元,乃是龙族真人修士修成的特殊灵力,化形之后体内部分灵气化作灵液,包裹着内丹。内丹在这片灵液之中温养,同时又反哺周围的灵液,令其成为沾染上龙族一脉的本命印记,逐渐成为一道道龙形真元。而龙形真元,又会因为龙族神识不断祭炼,产生一丝丝灵智,是名真龙灵元,乃是龙族修士晋升真灵层级不可缺少之物。

那三道真龙灵元的飞入黑云之中,便发出痛苦万分的吼叫。立在半空、神情萎靡的敖奇、敖桑、敖勋,顿时感觉心中莫名一痛,感应中,自己那道真龙灵元正在被吞噬。

数道强横的灵力,在黑龙殿中升起,化作一条条黑色龙影,在黑龙殿上不同方位,各自盘踞着,对着那包裹着三道真龙灵元的黑云,打出无数玄奥的手诀。黑云缓缓下沉,在这下沉的途中,越来越小,逐渐化作龙形。那不断的凝实的黑云,有的化作液态,随着阴风洒落下来。那情景,正如一条恶龙出冥海。

突然,黑云一顿,隐约之间,里面有三条龙形之物,在不断的挣扎,似乎想要朝上飞出来。

黑龙殿中,黑龙使文天祥,脸色一沉,“三道真龙灵元,来自不同之人,似乎无法完全融化?”

旁边一黑衣老者,嘿嘿一笑,“敖无畏这小儿,太过贪心,我等先前已经告诫过,他神魂已经虚弱不堪,一条蕴含有神识的真龙灵元足矣。先前赶来的七公主已经吐了一条出来,他还不知足,看到旧部来了,又开口索取,想着到时候凝练鬼身之后,一步登天。真是自寻死路!”

说话之人,正是悟虚在化龙潭遇到的敖拓。这敖拓当日与敖拜争夺王位,积怨颇深。此次,虽然鬼龙一系与老龙王达成协议,要助三太子敖无畏转修鬼道,凝练鬼龙之躯。但如今敖无畏自找苦吃,甚至有可能凝练不成,魂飞魄散,敖拓自然乐见其成。

文天祥,皱皱眉头,望着大殿中间那具虚浮的躯体,沉声道,“拓兄,大局为重。还请诸位祭出鬼龙令,助这小儿凝练鬼身。说起来,到时候,也是我鬼龙一脉。”

旁边围坐着的几道身影,沉默了片刻,也说道,“文殿主说的是,此次我等与敖拜达成了协议,我等出手救下敖无畏,助其转修鬼道,敖拜彻底开放七星耀月界,解除龙族不修鬼道的禁令。事关重大,我等切莫意气用事。”

当日,化龙潭,悟虚被敖拓等人连哄带骗,助其炼化了敖枫所持的那面神龙令中的两道天罡正雷,神龙令便被敖拓等人炼化为鬼龙令。

这鬼龙令奥用无穷,便是凭借着此物原先与神龙令的同源之因,鬼龙一系方得以庇佑,在以神龙令坐阵眼的七星耀月结界中,通行无阻,不受阵法天然轰杀。

此番,文天祥出言叫敖拓祭出鬼龙令,却是想凭借鬼龙令与那镇守龙宫的神龙令真身的玄妙联系,牵引一丝结界之力,助敖无畏融合后续的三道真龙灵元,顺利修成鬼龙之身。

敖拓也知道事关重大,不是置气之时,狠狠地道了声,“便宜这小儿了!”说着,便与旁边四人,向着半空中的浮现的那块黑色令牌,打出灵诀。

“三太子,神魂速速退出黑云,回到宿体暂避!”一个声音从大殿中响起。话音刚落,一团黑影便从黑云中飞遁而下,钻进了大殿之中沈昌岐的体内。

那黑色的鬼龙令,随即飞出殿外,来到黑云上空,迎风而长,化作一把宽大的利剑。随着,那黑色利剑倒转,剑尖向下,朝着黑云;众人便看到龙宫结界上空,生起无数电闪雷鸣,一道道细小的绿色惊雷,带着惊人的气息,汇聚在一起,顺着剑柄,在剑身上不断游走。

便见得,那把鬼龙令化作的宝剑剑尖,喷出一道道黑光,打入黑云之中。

黑云之中,顿时一阵鬼哭狼嚎,似乎有无数冤魂在哭泣尖叫。

黑龙殿中,文天祥,厉声喝道,“尔等三人,还不速速关闭神识!”说罢,一会袖袍,打出一道黑气。那黑气,飞到敖奇、敖桑、敖勋之处,顺风一卷,将震晕过去的三人,封在其中。

真龙灵元,蕴含有一丝本体的神识。若是炼化之时,没有完全隔断其与本体的联系,炼化起来,颇为麻烦。先前,七公主那道真龙灵元,因为事前得了文天祥等人嘱咐的七公主,一心想要救三太子,心中彻底舍弃,自然无碍;后面赶来的敖奇、敖桑、敖勋,虽然心甘情愿献出自己的一道真龙灵元,但感应着其被吞噬,自然而然,潜意识有一种排斥心理。

文天祥等人,看到这三人过来,本不在意。不料藏身于沈岐昌体内的敖无畏神魂,得竟然突然飞到黑云之中,向着三人索取真龙灵元。正在施法的文天祥等人,却是没有来得及叮嘱这三人。

此刻,这三人蕴含在三道真龙灵元的神识,没有主体牺牲奉献的念头,犹如垂死困兽一般,在黑云内不断挣扎和肆虐。但此刻,鬼龙令祭出,一道道黑色电光没入。这三道真龙灵元,逐渐被打散,藏在其中的神识不久完全暴露在无边鬼气和道道黑雷之下,发出阵阵令人心颤的哀鸣声。

片刻之后,哀鸣声消失,鬼龙令急速缩小,流星一般飞回了黑龙殿。那层层黑云瞬间,完全变成一条龙形,一边朝着极速飞上来的一团黑影飞去,一边发出喋喋的鬼叫。

与之同时,黑龙殿中敖拓不由也发出喋喋的阴笑声,沙哑、刺耳、伤神。其身边一人,不由大惊道,“想不到这三道真龙灵元,在轰杀之下,竟然产生了怨灵!”

“不是怨灵,是三道藏在灵元之中的神识被磨灭之前,产生的怨念。不过,也够敖无畏受的了。”文天祥,双眼如炬,抬头望着大殿上空。

果然,几声鬼叫之后,那黑云所化龙形便再无任何动静。但等到三太子所化的那团黑影钻进去之后,想要汲取了打散的真龙灵元之时,黑云却忽然蠕动起来。

“敖无畏,这些怨气,鬼龙令无法驱除,却须得自己加以炼化。”下方黑龙殿,敖拓冷冷地声音响起。

远远站在一旁的七公主敖颜等人,见黑云不断蠕动,四周温度急速下降,急忙飞道近前,一边焦急万分的注视着,一边大声喊道,“黑龙使前辈,那些怨气,有无关碍?”

“七公主,这些怨气,对于三太子凝练鬼身倒是没有什么大碍,只不过若是三太子在汲取灵元的过程中,无法化解这些怨气,神识恐怕有些影响。”文天祥,淡淡地答道。

“有何影响?”七公主急忙问道。九太子,坐镇龙宫,四太子已经出海。其余姐妹和三太子厉无畏关系都不好,听说其要转修鬼道,更是不喜,都只是派了一些属下前来,自己在此,孤身一人,却是觉得手无缚鸡之力,毫无办法应付这些突发情况。

“怨气纠缠不清,神识受此影响,日后你们家怕是要出一个嗜杀的大魔头。嘿嘿。”敖拓答道,阴森森的声音,似哭似笑。

“恳请诸位叔伯出手,助三哥将这些怨气化去。敖颜定有重谢!”七公主躬身说道。

“也罢,只要侄女你将身上的神龙令,送与黑龙殿,老夫等便勉为其难,拿着这把老骨头,助其将这些怨气化去!”敖拓桀桀笑道。

“罢了,莫要戏弄七公主。”文天祥,坐在那里,一边朝着黑云打出一片黑色龙鳞,一边对着七公主敖颜说道,“本座,以黑龙鳞,将那些怨气汲取一二,散于龙骨山鬼气之中。”

七公主一边道谢,一边又焦虑地说道,“还请黑龙使前辈,多打出几片龙鳞。”

“这些怨气,与灵元融在一起,我若是出手完全将怨气汲取,则灵元也便被我夺来,散于龙骨山鬼气之中。三太子,此刻正在炼化,若是被我将怨气和灵元完全夺去,强自打断,则功法反噬之下,更加危险。”文天祥,端坐在蒲团上,朝着敖拓等人看了一眼,便再无任何言语。

有些话,文天祥,没有说。文天祥落海之后,之所以成为黑龙使,便是融合了上界陨落黑龙的怨灵;但其早已以儒门玄功将怨气完全渡化,不然如何保持神识清明,从容行事?是以,文天祥不是不能将这些怨气渡去。但救的话,却须得其进入黑云之中,将那些龙族怨气吸入自己的玄影龙煞之中,如此一来,龙族怨气上身入煞,自己又须要耗费时日,闭关渡化,不然自己恐怕又要成为早先的黑龙使,怨气缠身入神,变成怨杀无比的行尸走肉。如今,庐山开启在即,自己怎么可能闭关?

而敖拓等人,却没有这层限制,他们被幽禁在化龙潭数百年,自身本就淤积着一股怨气,修炼鬼道功法,化身鬼龙之后,那股怨气却还在体内,与鬼气融为一体。此刻三太子面临的危机,若是由敖拓等人前去化解,则自然轻而易举。但敖拓等人,怎可轻易帮这个忙?

只要敖无畏不死,能够顺利凝练出鬼身,黑龙殿与老龙王的约定便算完成。至于敖无畏到时候,是不是嗜杀,或者不时发狂。则不在众人考虑之列。

七公主敖颜,自然不可能将老龙王赐下,自己随身携带,须臾不离身的神龙令拿出来。见文天祥如此说,便敖拓等人袖手旁观,便只好退到一边,默默祈祷,心道,“只要凝练出鬼身,便是有些怨气也不要紧吧,无非是三哥比以前还要喜欢杀人罢了。”

敖拓端坐黑龙殿,神识将敖颜的神情却是看得一清二楚,也不再多言,只是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畅快的笑意。便是其余五人,也是默默无语。

黑龙殿六名真灵修士,依照协议,耗费功力,以鬼龙问天大阵,聚拢龙骨山无边鬼气,为敖无畏温养神魂,颠倒阴阳,令转修鬼道的敖无畏,一旦凝炼出鬼身,便是真人修士,若是其再汲取四道真龙灵元,那么其修为岂不是一下子就到了真人中期?

虽然同是龙族一脉,敖无畏转修鬼道之后也算是鬼龙一系,但毕竟是老龙王的三太子,若是一下子令其直升真人中期,谁知道以后有什么变化和事端?自己六人虽然是真灵修士,但不可不未雨绸缪,不可不防。毕竟敖拜的手段和机心,众人都早就深刻领教过。

一时间,黑龙殿内外,无人出声,都默默感应着上空。

但见,黑云之中,不时响起低沉的龙吟之声。随着这龙吟之声,边缘的黑云时而散开,露出一四色光彩的光团,时而又聚拢,散发出无边的阴冷鬼气。一丝丝怨气,在黑云的聚散只之间,也飘散开来,随着呜呜阴风,显化出泣血龙影,令空中抹上了一层淡淡的暗红。

“三道真龙灵元,怎么产生如此多的怨气?”文天祥,皱眉,望着殿外。

“嘿嘿。。”敖拓,低声的笑声,同样也望着殿外。

“难道是敖拓搞的鬼?也罢。”文天祥,不由恍然大悟,随后手中灵诀飞速打出,高声道,“灵元已经完全融化,三太子,速速运转鬼龙问天心法,凝练出鬼龙之身。”

顿时,黑龙殿上一阵风起云涌,,无边鬼气,朝着黑云内部急速收缩。与之同时,那些在空中极淡,但又似乎无处不在的泣血龙影,一下子厚重起来,竟然也咆哮着,犹如一道道血红浪潮一般,向着黑云那不断蠕动之处飞去。

一声声龙吟冲天而起,一道道焦急狂乱的气息冲向四处。

黑云一下子散开,一团血海,露了出来,一条飞龙在其中急速游走着,时而昂首长吟,时而扬爪挥舞。

七公主敖颜正欣喜地看着,却脸色越来越白,惊叫道,“龙族血煞!该死的敖奇、敖桑、敖勋,定然是用真龙灵元,杀过本族之人!”

“小丫头,难道忘了,他三人,当年奉龙王之命,擒拿所谓逆党,不但杀了赤水君全家,而且将当年求情之人,也悉数捉拿,关在化龙潭?”空中一个疤脸大汉,站在一片黑云之上,一边目不斜视地一片血海之中的敖无畏龙魂,一边冷冷说道。

七公主敖颜,面色一变,望了望这疤脸之人,忽然失声道,“朱世伯?”

那一脸刀疤,两手长满了鲜红肉疙瘩的中年人,朝着敖颜,看过来,“难为七公主还记得朱某。当年,朱某因为替赤水君求了一句情,便被令尊大人,着令三太子擒下,封了功力,发落在暗无天日、地冒硫磺的化龙潭。上百年过去本以为,必死无疑,却不想蒙殿主传授鬼道功法,侥幸生还,还在三太子转修鬼道之时,见到七公主你。”这人,语气极淡,似乎一切身外事,尽在云散处。

敖颜,幼时常去这朱世伯府中玩耍,却不想今日骤然重逢,昔日风流倜傥的朱世伯如今是这幅模样,听着其漠然言语,心中却是万分伤感,“当日,敖颜尚小,父王将朱世伯治罪之时,敖颜却是不敢为朱世伯求情。倒是让朱世伯,受了许多苦难。”

这朱世伯,嘿嘿一笑,朝着敖颜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便不再说话,又将头抬起,目光炯炯地望着血海中不断咆哮飞走的三太子敖无畏的龙魂。

敖颜望着周围空中,那一个个鬼气森森,面色冷漠地鬼龙修士,忽然打了一个寒颤,失声道,“难道现在这龙族血煞,是你们故意弄出来的,要报当年之仇?”

“哼!小丫头不要乱说!”敖拓等人在黑龙殿中,纷纷开口。敖颜不提当年之仇还好,一提,敖拓等人好不容压下的一丝火气,又冒了出来。

“七公主,切莫胡乱猜疑。三太子,转修鬼道,便与我等同属一脉;何况此事,乃是我等与龙王发誓约定,又岂会作出这样的事情。”文天祥,沉声答道。

这时候,龙宫派出的护法观礼的人群中,忽然飞出一名身披红衫的妙龄女子,径直朝着上方翻滚的黑云飞去。

“大胆!来者何人,速速退下!”一名在外围负责警戒地鬼龙修士,大声喝道。

敖颜怔了怔,识得这是随三太子回到龙宫的贴身婢女,皱皱眉,方才出言轻喝,“美雪子,切莫靠近。”

这名女子对着周围的喝声,恍若未闻,一边朝着黑云深处的血海飞去,一边双手举过头顶,十指散开,犹如一段莲花。随后,其口中缓缓吐音,“唵、嘛、呢、叭、咪、吽!”

一朵朵白色灵气,从其十指散发出来,将席卷而来的血海浪潮挡在了外面。而随着这女子不断的吟诵。

血海中,那条浮沉狂暴的飞龙,忽然顿了顿,随即,也昂首发出六声龙吟。一音一吟,所吟之音,也隐约是那“唵、嘛、呢、叭、咪、吽”六字。

到了后面,那女子十指散发出来的白色灵气,逐渐壮大,慢慢侵入血海。而血海中,敖无畏龙魂所凝聚出的飞龙,居然两爪也微微合拢,作了一个莲花印的手势,口中发出密集的龙语密咒,全身流出道道白光,一瞬间将血海消解了大半。

“佛门的六字大明咒!”

“他疯了吗?凝练鬼身之时,居然修习佛门的六字大明咒!”

便看到,随着血海的渐渐消解,敖无畏的龙形神魂也逐渐消瘦下去,似乎那流出的道道白光,不但湮灭了血海,也带走了其自身的精气神。

“可恶!”文天祥一声大喝,和敖拓等人撤了鬼龙问天大阵,将受到波及、正急速消散的鬼气飞速散开,落在龙骨山之上。随后,齐齐飞到殿外上空。

这时,敖无畏和那女子也停了念诵,一道灰色的龙影,低吟了一声,朝着黑龙殿中虚浮的沈昌岐肉身飞速而去。

随后,一声长啸,从黑龙殿传来。一道人影,飞到高空,全身缭绕着黑色云雾,其气势也不断攀升。随后,一声长长的龙吟,响彻整个龙骨山,整个东海,那人化作一条黑色龙影,从黑龙殿所在的龙首山飞了出去,沿着龙骨山山脉,急速游走,双爪不时挥舞。所过之处,浓厚的鬼气,几乎为之一空。

看得文天祥等人心痛不已,急忙出声道,“三太子,刚刚凝练好鬼身,切莫汲取过多鬼气,以免鬼身不稳!”

半个时辰之后,一道人影如闪电般,飞了回来。一身薄衫,一根木簪束发众人一眼,清秀的面容上,两颗冰冷的眼珠,射出道道灰色的光芒,漠然地环顾四周。忽然,微微一笑,带着几分邪意,脚踏虚空,走到文天祥、敖拓等人面前,拱手道,“敖无畏,多谢诸位殿主,出手成全。改日,自当携重礼拜谢!”

随后,右手一招,那被黑气封印住的“敖奇、敖桑、敖勋”三人,旋即飞了出来,来到其身边。三人正要拜谢,一阵狂乱的阴风吹过,便随着敖无畏不见了踪影。

随同消失的还有那叫做美雪子的红衫女子。

正所谓龙骨山上鬼影重,黑云深处炼蛟龙。

四道灵元开血海,六字密咒隐真容。

第二百二十四章 暖香烟

敖无畏,一手提着中岛美雪子,一手提着敖奇三人,不一会儿,飞到一处金碧辉煌之地。

下方的守卫,眼看着头顶天空一片巨大的乌云,飘飞过来,浓墨欲滴,阴风号号,急忙喊叫着保卫宫殿。

却见,乌云从中间露出一张雪白的龙头,那龙头微微昂起发出一声龙吟,下方的守卫顿时一阵酥麻,大叫道,“恭迎三太子回宫。”

便只见乌云收起,一个清秀的书生,带着敖奇等人,虚浮在空中,冷冷地朝着下方宫殿和守卫看了一眼。那些守卫,顿时又大叫道,“恭迎三太子出关!”

一阵风乍起,空中再无一人。

一干大小头目,急忙屁滚尿流地朝着殿中大厅,蜂拥而去。到了门口,却见敖奇等人,从大厅中倒飞出来,站在那里,堵着众人,面朝厅内,弯腰抱拳,大声道了一声,“遵命!”随后转过身,各自朝着不同方向飞去。

便又听得敖无畏的声音,从厅中传来,着令众人准备夜宴,各安职守。这些大小头目,便学着敖奇三人方才模样,声如洪钟,齐齐道了声,“领命!”

三太子宫殿中,顿时一片忙碌。

大厅中,正主儿,遣派好这一干人等之后,方才落座在一面雕刻着金龙的金椅之上,双手扶着扶手,徐徐将珠光宝气,灵气*人的大厅扫视了一圈,方才侧过身,对着坐在一旁的中岛美雪子,缓缓说道,“多谢中岛姑娘,出手相救。”

那身着红衫的中岛美雪子,盈盈笑道,“沈君,算无遗策,胆识过人,方才有此奇遇,美雪子只是举手之劳。”

坐在上方正首的沈昌岐,俊白的脸庞,泛起一丝妖异的笑容,“幸亏这敖无畏身为龙宫三太子,知晓龙族诸多隐秘,不然便是我吞噬了他的神魂,也难以遮掩周全。”

原来,沈昌岐当日一身怨恨,神魂陷入极度绝望之际,悟虚一时不察,以为其已经死去;敖青胡说其没有死,假借救其性命之际,将三太子敖无畏的神魂寄予其身,打算借尸还魂。却不料,沈昌岐居然真的没死,在识海与沈昌岐展开了一场生死搏斗。

等到敖青发觉,助三太子将夺得肉身控制权,敖无畏还没来得及完全吞噬掉沈昌岐,又碰到了出海的李秉澄、梁晓如、悟虚三人。那李秉澄和梁晓如,一照面,便大打出手,要擒下敖青。便是那个时候,敖无畏神魂被梁晓如点起的沉龙香一熏,彻底昏迷,沈昌岐的神魂方才趁机将其敖无畏给压制住了。

旁边的中岛美雪子,看出了一些端倪,沈昌岐在与敖无畏相互搏斗和吞噬过程中,熟知了不少龙族隐秘,见中岛美雪子似乎起疑,计上眉头,索性暗中传音中岛美雪子,以神魂与其发下生死同心的誓言结成了同盟。中岛美雪子,助其炼化敖无畏的神魂,蒙混过龙族,当上三太子;沈昌岐则到时候,助中岛美绪子,杀回东瀛,一统神宫,一统东瀛。

两人随敖青到了龙宫,此次上黑龙殿,是最为凶险的一次行动,也是最为关键的行动。无论如何,沈昌岐作为人类,其神魂是不可能有龙魂的形态和诸多妙用。虽说先前敖无畏神魂被沈昌岐彻底压制,但要说完全吞噬,沈昌岐却怕敖无畏神识彻底消散之前,施展那龙族血咒。到时候,莫说自己是否能够承受,便是引起那种血海异相,便难以解释。

恰好,中岛美雪子打听到东海龙宫如今又鬼龙一脉。沈昌岐,冥思苦想,最后便想到了借助黑龙殿鬼龙问天大阵,来帮着自己彻底吞噬敖无畏神魂,又以炼化真龙灵元时候产生的反噬,来遮掩那血咒怨煞的真实由来。

而当初,中岛美雪子对着临走的悟虚啼哭,沈昌岐趁机与其一道,当着敖青之面,向悟虚求来佛门功法,也是预备着化解龙族血咒怨煞的。

沈昌岐,回忆着种种凶险,不由以掌拍案,心有余悸地说道,“想不到敖无畏果然不是为了活命,诓骗于我。那龙族血咒怨煞,果然厉害至极,要不是中岛君先前告诉本座,悟虚大师曾经化解过一颗龙舍利,你我灵机一动求得佛门六字大明咒,只怕今日也难以善了。”

中岛美雪子,笑道,“佛门功法,确实尤其独到之处。沈君,先前念出密咒,似乎连自己的神魂也受了不小的伤害。”

沈昌岐点点头,“本座当时吞噬了敖无畏的神魂,又借着鬼龙问天大阵,炼化了四道真龙灵元,修得无上龙魂,但毕竟修炼的是鬼道功法,对于佛门六字大明咒,自然极其敏感。幸亏是本座自己秘诵此咒,一待血海消失,便停了下来。”顿了顿,张张嘴,不无遗憾地说道,“可惜,本座以四道真龙灵元为本源,汲取龙骨山无数鬼气,炼成的鬼身,也被六字大明咒化去不少,不然,本座现在便是真人四层的修为和境界。”

中岛美雪子,正要开口说话,忽见沈昌岐一皱眉,甩出一枚令符,交给自己,说了一句,“本座现在要去补充灵气,晚上自会出来。此令符乃三太子的信物,你吃此令符,可以在宫中任意行事。”

话音了了,其影渺渺。

显然是,沈昌岐凭着从敖无畏出得来的记忆,去其练功密室去修炼去了。

中岛美雪子,拿着那温润如玉的令符,赏玩片刻,望了望空空如也的龙椅,也起身走出大厅。

没走几步,一个逡巡在附近的铁甲修士,随即如幽灵般出现在其面前,抱拳行礼。中岛美雪子举起令符,“三太子有令,今晚夜宴,将飘香楼楼主和枭龙山的人请来。”

那铁甲之士一抬头,望了中岛美雪子手中的令符一眼,随即低下头,沉声道了一句,“中岛姑娘请放心,属下这就去办。”随后,退了下去。

中岛美雪子,忽然把手一招,止住这名修为远在自己之上的东海妖修,细语问道,“这位大哥,有礼了,本姑娘想要沐浴一番,不知道府中有什么好去处?”

那名妖修,又是抱拳答道,“在下赵子孟,不敢当中岛姑娘的礼。”说罢,微微侧身,朝着东南方向一指,“绿雾升腾处,便是东海十大温泉之一的暖玉烟。”说完,又招手,从远处叫来两名侍卫,命其在前面引路。

中岛美雪子,笑盈盈地朝着这名妖修看了两眼,随后便随着那两名侍卫朝着暖玉烟走去。

温泉中,连日担惊受怕的中岛美雪子,彻底放松了下来,美美地泡在温暖的泉水中,几欲沉睡。还是由远处的侍卫提醒,方才警醒,天色不早,夜宴即将开始。

正要起身,却看见许多婢女鱼贯前来,手托玉盘,玉盘上盛着华丽无比、流光溢彩的服饰。前后四名婢女,为其穿上雍容漫长的长袍,佩戴上红得发亮的吊坠,抹上比海鱼油脂还要滑腻的润肤膏,喷洒上异香扑鼻、闪着晶莹之光的花粉。。中岛美雪子,她望着长袍上碗口大小的牡丹花,望这水面中自己头上那盏凤凰玉坠,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丝分外成熟的笑意。

在众多婢女的簇拥下,中岛美雪子,赤着脚,走在温热的玉石台阶上,缓缓从一扇侧门,走进大厅,在沈昌岐的含笑注视下,沉稳地坐在了其身边右侧的玉椅之上。

沈昌岐收回含情脉脉的目光,朝着大厅下方环视一眼,举杯笑道,“美雪子,来晚了。本座,替她向诸位赔罪敬酒一杯。”

此时,东海龙宫世界,各方势力都有代表前来,三太子原本的部属,更是来了大半。众人,济济一堂,已经酒过三巡。前三杯,除了第一杯之外,都是众人恭贺三太子归来,且修成鬼龙之身。如今,众人见,三太子对这名原本不过是随身丫鬟的中岛美雪子,如此在意,不但令其身着王妃服饰,而且主动以其名义,敬酒。心中惊讶,转念一想,却也在情理之中。

这女子在三太子最为危难,最为落魄之际,一路相伴,三太子如今自然另眼相看。这倒是好事,原先薄情寡义、脾气狂暴的三太子经此大劫,却变得有礼有节,重情重义。

大厅中,众人互相张望了一下,便齐齐笑道,“不敢当,愿与三太子同乐。”

一杯酒饮罢,沈昌岐一手抚案,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本座当年,年少轻狂,仗着父王的宠爱,整日不求上进,胡作非为,搅得东海不宁。如今与诸位重逢,回想起往日的点点滴滴,不由心生愧意。”

说罢,又举起杯,然后又缓缓站起来,向着下方走了几步。

众人见状也纷纷起身,不少人更是出声叹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三太子一番生死磨炼,气度更甚从前。”

便是一些来自与三太子不对路势力的人,虽为开口出声,脸上也浮现不同先前的神情,默默审视着这个失踪百余年,昔日嚣张跋扈的三太子。

沈昌岐,回到座位上,沉吟片刻,又缓缓说道,“今日宴罢,明日,本座便要尊父王之命,出海征讨,一来报仇雪恨,二来助阵庐山。按照父王的计划,在座诸位,不少人,多半也会陆续出海入世。到时候,本座再与诸位一道,重振我龙族声威。如此,也好偿还昔日荒唐罪过。”

这段话,说得有点讲究。大厅中一些人,还听不出什么名堂,只是在那里附和着,哈哈大笑。一些老谋深算者,却是品出了一丝味道,郑重其事地朝着座上的沈昌岐举起酒杯,言道,“东海大业,我等愿与三太子一道,战而图之。”

“好!”沈昌岐,猛地一拍玉案,双目闪起点点绿莹莹的光华,只听大厅中一名男子,啊的一声惨叫,被摄到半空中。

众人便看到沈昌岐,鼻孔微微一吸,那男子身上飞出一道黑色气流,钻进沈昌岐鼻孔之中;沈昌岐再轻轻一呼,一阵阴冷的细风穿堂而过,那定在半空中的男子,随即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得无影无踪。

众人面面相觑,沈昌岐却又淡淡地笑道,“此人乃是飘香楼楼主。本座爱妃美雪子曾经被此人掳去,充作舞姬。此人不杀,本座出海,心中难安。”

大厅中,一片沉默。忽然有人大声喝道,“杀得好!”

顿时,附和之声,纷纷响起。

“如此恶人,千刀万剐,也是便宜了。”

“飘香楼,残害无辜,作恶多端,早该灭了。”

。。

当夜,飘香楼,被许多人联手夷为平地。那些人,不蒙面,不易容,光明正大,生怕没人看清自己的长相一般。杀完之后,有几人还站在那里破口大骂了几句,方才扬长而去。

当夜,文天祥、敖拓等人,听完沈昌岐杀人时的详细情景,不由纷纷皱眉。“吸人神魂,却是容易。但一呼气,将人吹得尸骨无存,却又不带一丝鬼气。这手段,怕是真人四层,也难以做到吧?”一个真灵鬼龙,捻须问道。

“吞噬神魂,如饮甘泉,鬼气内敛,似鬼似神。若果真如此,怕是我等单独一人想要杀他,也很难做到。”敖拓微微懊恼的一挥漆黑袖袍,“我说敖拜怎么会吃那么大的亏,和我等达成协议!当初就不应该我等六人联手,聚拢龙骨山无边鬼气,又助其炼化了四道真龙灵元!”

“恐怕,敖无畏当时念诵的那六字大明咒,有些古怪。”文天祥,缓缓说道,欲言又止。

“难道敖无畏那小儿,在外面,学会了喇嘛教的白骨*?”敖拓忽然会意,冷声问道。

喇嘛教白骨*,来源于佛门白骨观。练成之后,一念之间,可令人腐烂而死,犹如身中剧毒,功力深厚者,更是一眼看下去,便叫人化作白骨一堆,甚至连白骨也化成灰。

。。

“这次沈君你凝练鬼龙之身,那七公主可是主动舍弃了一道真龙灵元,损失了百年功力。”

“当时,我刚刚凝练成功鬼龙之身,一则是怕露出破绽,二则是不想敖枫以为我和其有什么暗中往来。难道你没看见,今夜夜宴,龙宫那些太子和公主们都没有钱来?”

“暗中有什么往来?”中岛美雪子,忽然笑了起来。却被靠过来的沈昌岐轻轻拍了拍**。又是一阵娇笑声响起。

暖玉烟温泉中,沈昌岐与中岛美雪子相拥而卧。

周遭,冉冉碧绿热气,如烟升天。

中岛美雪子,轻轻吻了一下沈昌岐的脸,柔声说道,“自我离开东瀛,你是第二个真心对我,毫无偏见和歧视之人。”

“哦,第二个?”沈昌岐转过头,默默地看着中岛美雪子。

扑哧一声,中岛美雪子娇声笑道,“沈君,你吃醋了?”

沈昌岐看着一脸捉狭的中岛美雪子,忽然笑了起来,“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说完,将头垂下,贴在了中岛美雪子泛红脸颊之上。

中岛美雪子,缓缓闭上双眼,喃喃说道,“什么都瞒不过沈君。看来美雪子以后是不能再当神水官了。”

“不要当神水官,我要你做神宫宫主,做东瀛女王。”沈昌岐,在中岛美雪子耳边低声说道。

“真的吗?”中岛美雪子,羞涩地扭开头,似乎被沈昌岐嘴边的热气烫得不行。

“千真万确!”沈昌岐,紧紧搂住中岛美雪子,望着那双晶莹眼眸,一边将头深深地埋下,一边在其胸脯间说道,“因为我要你做我的女人!”

暖香烟温泉之中,波浪汹涌;甚急,一如此刻东海海面。

正所谓乌云无边身影翩,万众瞩目夜宴间。

暖香生烟温如泉,郎情似水妾意绵。

第二百二十五章 斩星空

东海,圆月之下,李秉澄和梁晓如,落荒而逃。

平时丰神俊朗的两位“活神仙”,如狂暴骤雨中的孤燕一般,朝着大陆急急如律令似地飞去。因为身后,有五名东海龙族真人高手紧追不舍。

夜空中,一尺青峰,一杆长枪,一把分水刺,呈品字形,拖着长长的光带,所过之处,空气嗞嗞爆响;海面上,不时有沉闷悠长的吼声传来,惊涛骇浪,无数水箭,笔直地射向空中,久久不散。

李秉澄、梁晓如二人,在东海和舟山,甚至远至东瀛,都一一搜寻过,企图找到悟虚,找到星云竹。今夜,无意中却将东海水军碰到,当即被敖青认了出来。于是,便陷入了东海龙族的围杀之中。

“东海道友,一场误会,何必赶尽杀绝!”梁晓如一边全力驱使着脚下一面锅盖一般的圆盘,在护体白光之中,恼怒传音道。

“留下拘灵符,以及沉龙香!本帅便放你们一条生路!”敖厉嵊高声叫道,手中青龙剑闪去势更急。

轰的一声!一道巨大的水柱,从下方射出,在梁晓如脚下化作一汪半亩大小的寒潭,闪动着莫名地杀机,犹如血盆大口一般。

这张血盆大口,传来莫大的拉扯之力。梁晓如,不由身影微微一滞,低头一看脚下那绿幽幽的寒潭,两只龙爪在其中不断游走,不由打了个冷战,急忙脚下用力一蹬,全身如人肉大炮一般,高高蹦起。圆盘也化作半亩大小,盖在了寒潭之上,挡住了那突然出水袭杀的敖狂。

与之同时,前方的李秉澄,忽然反手一掌,一道雷光在后方爆发,无数炫目的闪电,如万千银蛇飞舞。敖厉嵊、敖吉、沙里密三人,齐声暴喝,青龙御水剑、碧水藏龙枪、飞龙分水刺,纷纷发出强烈的光华,将这些闪电银蛇斩成一片光海。

待到,水柱落下,光华四溢。李秉澄和梁晓如二人已在数十里之外。

敖厉嵊、敖吉、敖狂、敖青、沙里密,站在空中,望着远远遁去的李秉澄二人,望着近在咫尺的舟山定海城。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继续追。其余人略一踌躇,便也朝着大陆追去。

这五人一边追着,一边暗中传音。

“掌心雷,沉龙香,这二人莫非是天外天下来的?”

“管他什么天外天下来的,犯我东海龙族,照杀不误!”

“天外天下来极难,便是杀了这二人,也无多大关碍。”

“掌心雷,在这一界,早已失传,我等今晚便杀了这二人,将那雷法参悟一二。”

“前面便是大陆,我等今夜便先闯一闯,也算是做了次开路先锋。”

这五人说道最后,便哈哈大笑。

前面逃命的李秉澄、梁晓如听得身后肆无忌惮的笑声,又气又急。方才梁晓如,舍了自己一件乾坤盘,李秉澄出其不意打出了一道珍贵的掌心雷,方才令五人缓了缓;二人又服下催灵丹,方才是几乎一瞬间,飞遁数十里。

可东海龙族竟然不依不饶,看样子是不死不休。

“师兄,不如和他们拼了!”梁晓如,圆睁着双眼。

李秉澄头也不回,答道,“催灵丹,虽然将你我功力提升了十分之一,但药效却只有区区一炷香时间。何况,敌众我寡,那领头两人,修为又不在你我之下?”

梁晓如,自从天外天下来,何曾这样憋屈过,知道师兄说的是实情,也还是忍不住回首恨恨地看了敖厉嵊等人一眼,方才一声长啸,紧紧跟着李秉澄,向前飞去。

一方要急着逃命,一方全力追杀。天空中,便出现了七道光影。最前方,两团白光,紧随其后的,则是五个颜色各异的光点。

这七道光影在夜空中显得是那么的瞩目,陆地上看得清清楚楚。瞭望塔上,军士瞠目结舌,观星楼上,方士呆若木鸡,随即又如鸡飞如狗跳;那些修士们,大气不敢出,全身如坠冰窖。

又有许多凡人,急急焚香膜拜,言道,“天下大乱,生灵涂炭,玉皇大帝派下天上的星宿,带着天兵天将,下凡来了。”

谁知,那七道光影之间不时又有许多光华闪动,伴随着沉闷的声音,随后又有无数闪电劈下,无数烈焰散,无数毒水洒落,令许多地方一片骚乱,甚至生灵涂炭。

。。

太湖东侧,蠡湖境内,小青山中,悟虚正在那昔日范蠡和西施归隐之洞府中的书房内。当初,便是在这里,悟虚将书房内的竹简看了个遍,不但寻到了出去之法,而且看到了炼气诀。

此处竹简上的炼气诀,虽然只有总纲及一些粗浅的介绍,但悟虚后面却是越想越觉得博大精深,似乎是先秦诸子开辟的另外一条修炼之道。便是那乔装改扮,杀人避世的敛气诀,也是从此悟出。

也就在这里,因为初历情劫而走火入魔,与曼陀罗法界失了感应的悟虚,在灭去自己胡乱观想入法界的诸多恶趣之时,蒙书房竹简上蕴含的诸子先贤的神韵牵引,心神得以脱离无尽顽空。

是以,悟虚与何其峰等人,坐在木船之上,出了东海,进入长江,便是连平江府也没去,倒是直奔蠡湖而来。

何其峰等人自在船上,修炼,且不去说。悟虚下了船,再次进入此洞府,首先便是来到了此书房,绕着书架,再次慢慢翻看其竹简来。倒不是迫切希望,要从中得到什么。更多的,则是一种缅怀和回味。

于此,死里逃生,躲过邬余子的追杀,又禅坐木榻,经历无声的生死之境,此番重游旧地,缅怀一二,正是人之常情。而当初,自己要寂灭法界诸多恶趣,一味顽空,竹简上那些诸子字句,将自己牵引出来;那种自强不息不屈不挠的精神和意志,深深的烙印在悟虚的脑海。

书架上,蒙尘竹简,拿在手中,却是分外的古朴沧桑。悟虚轻轻抹去岁月的尘埃,微凉的竹简露出一抹淡绿,上面的篆字,一笔一划,苍劲有力,如潜龙在渊。如山川河流。

悟虚一边看着竹简,一边低声吟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子不语怪力乱神。

。。

正是当日,自己从一片虚无中出来,所隐约听到的吟诵讯息。

悟虚一边翻开着竹简,一边回忆着上次的借诸子先贤思想光彩的情景。

不自不觉,悟虚停了下来,静静地站在那里。白骨剑在法界轻轻颤动,全身散发出淡淡的寂灭气息。

这淡淡的寂灭气息,不断从悟虚法界涌出,以肉身为中心,向着四处蔓延。很快,充斥在整个书房。

一个微弱的字形光团,悄然浮现;随即,一个,接一个,一个接一个,一个个字形光团,纷纷浮现。前后左右,四面八方。

那一团团微弱的字形光团,静静地漂浮在悟虚寂灭灰气之中,却又不沾染一丝一毫。悟虚神识观察,竟然有一种近在眼前,远在天边的感觉。

悟虚将这些光彩,引入自己的曼陀罗法界,神识之体端坐在蒲团之上,双手散放在腿上,默默注视着,仿佛刹那间,百千万劫,置身于一片别样星空。

先秦诸子,百家争鸣。那时候,佛教还尚未传到中土。而儒家,也只是其中一家之言。到如今,佛家在中土生根发芽,儒家在世俗一家独大。诸子百家,其言其行,逐渐消失在历史的长河,却又如眼前这般,依然有光彩,依然如星转。

而寂灭法界,也因为这些点点微弱星光,而有了几分光亮和莫名的灵动。悟虚,心中生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感悟,甚至想借此机会,以寂灭气息和诸子星辉,模拟宇宙景象;却忽然一笑,自己何德何能,若果真如此做,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起了妄心,走火入魔。

便在这时,悟虚忽然又心有所感,神识之体,飞出体外,飞出洞府,飞出小青山。

便见得南方有七道人影,自动向西,疾飞而去,如流星,似陨石。

复又隐隐望见,这七人所过之处的下方,有大火起,有洪水淹,有人哭喊,有兽嘶叫,山石乱飞,松柏折断。

悟虚认得,那前面两人,是天外天某一宗门下来的李秉澄和梁晓如,那紧随其后的五人则是东海龙族高手。这七人,虽不是神仙,打起架来,凡人却是遭了殃。

这七人,各自发着光,散着热,在夜空中,虽然堪比日月,但比起书房内诸子百家那微弱的光芒,却是如萤火一般。诸子百家,立言立行,周游列国,在于一个言传身教,重在一个教化,通俗点讲道理;可眼下这七人,无非是比拳头。更不要说,诸子百家是要教化造福苍生,而这七人,鬼知道他们现在为什么打斗!

实在是云泥之别。

这七道身影虽然一闪而过,转逝而去,悟虚却是颇有感慨,不由叹道,“世道变了,若只是讲道理,乃至搬弄权谋,又如何应对今夜这般招摇而过、横行无忌之辈?”

悟虚神识之体,复又飞回,伸手一招白骨剑,斩向那些星星点点的字形光团。

法界之中,五颜六色的光华,弥漫开来,散布在各处,随后与寂灭之气纠缠融合在一起。悟虚又把白骨剑一挥,荡起光彩无数,煞是好看。

正所谓轻抚竹简韵味浓,法界光彩万千重。

遥望煞气贯苍穹,忍挥白骨斩星空。

第二百二十六章 传有缘

待到法界万千光彩消失,复归于灰蒙蒙一片,悟虚将白骨剑缓缓举在胸前。

也不知那传说中的范蠡是何等人物,其隐居的洞府书房竹简,所蕴含的那无数字形光团,虽然微弱,却是有诸子百家的一丝遗韵。范蠡以*力书写,留到今日,还能有如此妙用!居然使得法界又扩展了几分,气势又恢宏了几许。连带着白骨剑,也有了一些变化。灵力灌注,若是不加控制或全力施展,其剑身散发出来得白光之中,便会有有许多细微的彩色光点浮动。

话又说回来。悟虚将那些字形光团摄入法界,本意是顾忌到自己如今法界一片寂灭,不知又有落入顽空之嫌,是以想着以此诸子百家自强不息之精神,略微调和。却不想,中途看到那七道身影在夜空苍穹招摇而过,搅得下方无数生灵一片混乱和哀鸣。便又起了以暴制暴的杀念,随即以白骨剑将那些重在教化的诸子百家的遗韵光彩,悉数斩去,复归于寂灭清净。

想到此处,悟虚又是不由微微一叹,看来自己如今,也只得如此,要想真正清净,却还须得手中白骨剑,将一些因果一一斩去。

出了法界,悟虚看了看隐约黯淡了不少的列列竹简,一挥手,悉数摄取;然后,来到那种植有星云竹林处。先前,稍有成熟的星云竹,已被悟虚悉数取走;此刻,竹林还是一片低矮稚嫩。

那范蠡在竹简中对此星云竹似乎颇为推崇,还再三交代,若有可能,送还至观星宗。悟虚忆到此处,又略微取了一些幼竹,方才退出洞府。

正要重新将洞府封好,悟虚忽然又想到已经置于法界的竹简。自己既然已经从竹简中得了不少好处,为何还要一股脑据为己有呢?何不放还到远处,与那些星云幼竹一般,流传后来有缘之人?惟愿后来之人,有缘得见,于自己先前那般生死之际,如沙漠逢甘泉,如虚无见光彩?如此,不但符合诸子百家的教化泽被世人之意,也暗将君子自强不息的精神薪火相传。

一念及此,悟虚回到洞府书房,将竹简从法界取出,郑重其事地一一原位放还。最后,朝着这一列列竹简,深深地一鞠躬。

小木船上,何其峰九人,正入定修炼那曼陀罗诸天剑。这几日下来,九人几乎是日夜不休,以木船为曼陀罗,各自观想诸天,心神相通相连。悟虚又在其间,不时居中以大日如来智拳印加以引导,令曼陀罗显化的诸天之相,流露寂灭之意。

悟虚飞入木船阁楼,便见得何其峰九人尽皆化作大自在天、帝释天、韦驮天等诸天之相,神通渐显。遂将自己法界寂灭气息,流露出来,进入木船之曼陀罗。何其峰等人身上便也飞出一道气流,或化作白骨剑持于手,或化作寂灭珠佩于额头上。

至此,曼陀罗诸天剑,略有小成。

悟虚随即传音道,“本座有事要办,尔等可沿江而上,将东海龙族水军不日大举进攻之事,告知应天府。”

悟虚空中所言之事,却是要前往洪泽湖,寻找赵彤的踪迹。悟虚从何奇峰等人口中得知,赵彤被喇嘛教高手打伤,生死不知,下落不明。但小明王所部还在洪泽湖,而赵彤当日与喇嘛教高手过招之地,也就是在洪泽湖。是以,悟虚还是决定首先去洪泽湖一探。

悟虚向北偏西飞行,经过镇江地界。忽然看到下方,有数道淡淡的魔气升起,挟裹着长江夜雾,甚是阴冷。停下来,低头定睛一看,江面舒缓,随风微荡,却是空无一人。

悟虚隐于法界之中,缓缓朝着江面降落,没过多久,便看到几个湍急的水漩涡很是可疑。先前感应的魔气,便是从这几处冒出。

是魔修便杀,是赵彤,便正好。悟虚当即潜入江中,朝着江心底部飞去。不一会儿,便看到几道扭曲的身影,围着一个幽深的洞口。其中一人,双手飞舞,似乎在破解那处洞口峰禁制,同时喋喋地奸笑着说道,“潘若雪,你若是乖乖地出来,束手就擒,归顺本教,说不得本使一高兴,便饶你不死。”

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从洞中传来,“你们魔教,便要欺人太甚!本宫已经将蛊虫交于你手,为何还要斩尽杀绝?”悟虚一听,便知道,正是潘若雪无疑。

“嘿嘿,你以为你那万蛇噬心蛊还有用么?实话告诉你,张士诚已经入了本教。本使不过是看你略有几分姿色,略微怜惜罢了。”那人一边说着,一边加快了手势。

漆黑的洞口,渐渐光华大作,似乎潘若雪布下的禁制便要散去。

潘若雪在洞中,听得张士诚投靠了魔教,不由又惊又怒。再望着上方自己好不容易,以幽冥气布下的九幽冥水结界,正一点一点被破去,不顾伤势在身,化作本体,仰头喷出一口幽冥之气,企图加固结界。

却听到外面那人洋洋得意的说道,“没用的,你如今重伤在身,幽冥之气威力大减。要不是方才有七名真人修士在天空打斗,本使者出水察看了一番,你这结界,本使早已破去。”

话还没说完,潘若雪便见到一双手在洞口结了一个玄妙的手势,将自己喷出的幽冥之气,吸收得一干二净。

洞口更加明堂,潘若雪却是面如死灰。当日,潘若雪在张士诚张士德二人身上种下万蛇噬心蛊,*迫二人进军攻打北岸元军,同时自己率东海修士和数万精兵,与花里忽的部队数日鏖战,终于收服了镇江。却不想,庆宴之上,数名混作东海修士的魔修,突然暴起发难。中毒的东海修士,几乎全军覆没。潘若雪也被打成重伤,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却又被随后赶来的魔教尊使,通过独门印记,一路追杀,最后堵在了这江中。

眼看得九幽冥水结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寸消失,月光顺着江水投射下来,那几名魔修身影在上方如鬼影一般晃动着。潘若雪一咬牙,对着上方说道,“本宫乃是东极岛三位真灵岛主的亲传弟子,岂可叛离东海妖盟,归顺你们魔教!?”

“无妨。若是你我结为秦晋之好,三位岛主,想必也是乐见其成。”那魔教使者,见潘若雪似乎意有所动,手上便慢了几分,似乎要表现一点点对等的诚意。

“阿弥陀佛,诸位居然要强抢民女,*良为魔!这可如何是好!?”悟虚在法界中,蒲团上,悠悠地说道,声音却是传了出去。

“悟虚大师!”潘若雪,顿时欣喜大叫。

“悟虚大师?”那魔教使者,低声念了一遍,忽然大惊,环顾了周围幽幽江水一眼,见一个人影也没看到,不由暗自骂了一声,“该死!竟然此人在此出现!”随即,化作一道黑烟,带着左右随行,急速逃去。

悟虚看着眼前一道黑烟,融入江水,四散而去,也不阻止追赶,只是取出白骨剑,在水中轻轻一划。

飞出洞口的潘若雪,只感觉江水微微一顿,一阵阵忽远忽近的惨叫声在水中接连闷响。随后,便看到一个书生,手持一把雪白雪白的宝剑,站在不远处,气定神闲的挥洒了数剑之后,朝着自己微微笑。

悟虚站在那里,看着面色一片惨白的潘若雪,双手缓缓旋转,将刚刚散溃的幽冥之气,从水浪中抽取至掌心,化作黑座底白枝的莲花。莲花上一如既往,数滴如墨汁一般的露珠。

悟虚轻轻将双手朝着潘若雪一推,那凝结着幽冥之气的莲花,便朝着潘若雪飘飞过去。

“潘仙子辛苦了。且快快疗伤。小僧在此为仙子护法。”

潘若雪耳听得悟虚此言,也不矫情,复又由楚楚动人、风/情/万/种/的美/人/子化作一条百余丈长的银炼蛇。长舌将面前莲花一卷,一双长满鳞甲的三角眼冰冷的瞟了悟虚一眼,随即闪身,游回了洞中。

正所谓竹简星竹留洞府,白骨玉珠飞诸天。

大江听罢生死语,幽冥随掌传有缘。

第二百二十七章 月影动

却说李秉澄和梁晓如二人,从东海一直向西,飞过西湖灵隐寺,跃过黄山迎客松,仍然是无法摆脱身后敖厉嵊五人。

许是灵力不支,这二人飞到鄱阳湖上空之时,身影便微微摇晃乐一下,速度也缓缓降了下来。

那敖厉嵊等人,乃龙族妖修,体内灵气充沛浑厚,见前方之状,顿时大喜,随即脚底罡风更甚,猛地冲了前去,一瞬间便将李秉澄、梁晓如围了住。

“诸位东海道友,我师兄弟先前却是鲁莽了,冲撞了这位道友。”李秉澄,头上发髻已经不见,长发散乱披肩,脸上却是澄静如水,对着为首的敖厉嵊做了一个古老的礼节,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盒,看着敖青说道,“若是我师兄弟,没有看错,这位道友乃是罕见的青龙枭。李某身上恰好有一颗妖灵丹,可以助其血脉觉醒。只要诸位就此作罢,李某便将此丹奉上。”

妖灵丹?!

敖厉嵊等人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都射出慑人的光芒,朝着李秉澄手中的玉盒望去。

“阁下手中真的是妖灵丹?”片刻之后,修为最高的敖厉嵊,方才将眼光从那四四方方巴掌大小的玉盒之上移开,直直地望着李秉澄。

李秉澄淡淡一笑,手中玉盒微微开了一条缝隙。一股奇异的气息,从玉盒中流出,在空中以一种奇特的波动,四处扩散。

便只见敖厉嵊等人,一个个如遇电击,全身不由自主的微微颤动,眨眼之间,身形变得高大了不少。待到玉盒重新闭合,那股气息消失,回过神来的敖厉嵊等人,一个个举步向前,眼盯着那玉盒,尽皆露出震惊和渴望、贪婪的神情。

妖灵丹,传说中可以帮助真人妖修晋级真灵的丹药。东海龙宫也有一颗,如今被封印供奉在神龙秘境深处。每年也只有那么一个月,秘境完全开启之时,妖灵丹的丹香药气,会如刚才一般泄露出来,供东海龙族核心精英修士分润参悟。

敖厉嵊五人,回味着方才那股玉盒泄露的气息,不由心潮澎湃:想不到今夜会遇见如此宝贝。

李秉澄见五人缓缓靠拢过来,也不惊慌,只是将手中玉盒稍稍又向上举了举,笑着言道,“诸位道友,若是再上前,李某便是拼着自爆,也要让此丹化为乌有。”

五人脚步顿时齐齐止住。

梁晓如在一旁,看在眼里,眼角露出一丝不屑地神情。

敖厉嵊等人,此刻心神大半系于李秉澄及其手中玉盒之上,哪里还将梁晓如放在眼里。

“道友,不愧是来自天外天,如此奇珍,也随身携带。”敖厉嵊忽然笑了起来,将手中青龙御水剑收入体内,“先前之事,说起来也不过是场误会。”

敖吉见状,也将兵器收起,也含笑道,“我东海龙宫,对天外天的道友,一直是仰慕得很。早就想结识一二,如今却正是应了那句俗话,‘不打不相识’。”

天上乌云,顿时消散。

姣姣明月之下,专程从天外天下界参观访问的观星宗内宗弟子李秉澄、梁晓如两位真人修士,与人世间东海龙族水军副帅敖厉嵊,以及王室成员敖吉,进行了一场历史性的世纪会晤。

敖厉嵊首先代表东海龙族,向李秉澄转达了龙王陛下敖拜对观星宗宗主朱之清的诚挚问候。李秉澄也向梁晓如转达了观星宗宗主及诸位长老对东海龙族的良好祝愿。会晤中,双方达成了多项共识。双方一致决定,天外天观星宗与人世间东海龙族,即日起,着手推动建立全方位的交流和合作机制。最后,双方还签署了资源互换协议。东海龙族水军舰队的分队统领,敖狂、敖青、沙里密也随同参与了会晤。

会晤在友好而热烈的气氛中结束。

看着得意洋洋,扬长而去的敖厉嵊等人,消失在茫茫夜空,梁晓如正要开口说话,却被李秉澄以手止住。

“区区一颗妖灵丹,打发这些土包子,也还合算。”李秉澄,整了整宽大古雅的衣袍,款款说道,“何况拉拢了东海龙族,我们也好行事。”

“师兄难道真的,要和这帮畜生合作?”梁晓如身为观星宗内宗弟子,真人修士,却是咽不下方才那口气,看不起这些下界的妖修,“要是在上面,这些孽障早被抓起来,抽魂炼魄了!”

观星宗,在天外天,也是一流势力,独霸一方。而妖修,在天外天,却是饱受打压,几乎是被各方势力*得走投无路,只能暗中活动。

梁晓如,自幼在天外天观星宗长大,哪里瞧得起,受得了敖厉嵊等人。这是一种先天俱来,娘胎里,骨子里带着的一丝高傲和轻蔑。

李秉澄微微一叹,“师弟切莫作此想。宗门费尽心机,付出极大代价,才将我二人偷偷送下来,为的是要寻找那轮回印在人世间的分身。如今,人世间一干修士,都上了庐山。庐山之下,东海龙宫,势力最大。时间紧迫,你我从未到过人世间,若是能够借助东海龙宫之力,耗费一些丹药倒也值得。”

梁晓如仔细听着李秉澄所言,眉头紧缩,脸色却是渐渐放缓,“师兄,说得不错。眼下,形势危急,区区一些妖灵丹,倒也没什么。左右不过是杀些妖兽罢了。”说罢,又一拍掌,“师兄,那敖厉嵊方才说道,东海水军,不日即将攻上陆地,你我是否回转舟山定海城。一则,寻找那星云竹,二则,与东海龙宫正式达成合作,大不了偶尔帮着出出手。”

李秉澄听得“星云竹”三字,也是神情一变,眼中露出一抹亮光。

看来,与这东海龙族合作是一举两得,势在必行了。。李秉澄心中暗暗想道,忽然猛的一抬头,欣喜若狂地对着空中说道,“陆仙子,前来相救,秉澄感激不尽。”方才李秉澄飞到鄱阳湖后,见形势危急,便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发出了观星宗独门求救信号,却没想到陆妙影果然便在庐山之上。

天空中的月光似乎明亮了几分,传来阵阵淡香。陆妙影手挽着张若月,缓缓显出朦胧身影,似幻似真,若现若隐。

那李秉澄见陆妙影空灵的身影,在如水月色中,色相具足,澄静如水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震惊和慌乱,期期艾艾地问道,“千里明月?!晚辈恭贺陆仙子。”

一旁的梁晓如,也急急忙上前行礼,恭声道,“晚辈梁晓如,恭贺仙子晋升真灵。”

陆妙影所在的掩月宗,核心弟子尽皆会修炼凝月诀。凝月诀,分了好多境界。其中如今夜陆妙影一般,真身未至,却能借月光如亲临,不达千里明月之境是不可能做到的。类似于佛门法身、报身、化身中的自受用报身一般。

掩月宗与观星宗,本是同气连枝。李秉澄、梁晓如二人一见,便知道究竟,但想到本是与自己平级的陆妙影居然在人世间短短时间内,晋升真灵境界,无比震撼之余,心中也是有了一丝苦涩。尤其是李秉澄,原本对陆妙影爱慕无比,此刻却要依着规矩,对着陆妙影月下之影,叫一声前辈,各种酸楚,旁人是难以体会的。

便听得陆妙影声音随着月光流转,悠悠传来,“你们发现了星云竹?”

镇江府附近的长江水域中,一个幽深的洞口边,悟虚盘腿而坐,双手结莲花印。江水流到附近,自动分开,似乎下山猛虎遇见山僧挡道,只得绕行。

潘若雪缓缓从洞中飞出来,见悟虚似乎正在定中,便默默地坐在一旁,继续运功疗伤。

悟虚缓缓睁开双眼,“潘仙子,为何不将幽冥气悉数炼化入体,彻底疗好伤,恢复功力,再出来?”

潘若雪起身道,“晚辈伤势已无大碍,不敢劳烦大师久等。”恭谨地态度,甚于从前。

想不到潘若雪也看出自己已经是真人修士。晚辈,大师。这些话说起来,自带几分生分。

悟虚刚从定中出,感应十分灵敏。耳听得潘若雪如此说道,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说,只得点点头。

沉默片刻,终是忍不住,出言问道,“小僧离开的这段时日,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潘仙子竟然如此遭遇。赵彤,也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潘若雪,坐在那里,拢了拢青丝,娓娓道来。

悟虚离开没多久,潘若雪率军艰难拿下了镇江府,却不想魔道中人已经暗中联系张士诚,助其封住了潘若雪打在张士诚张士德体内的妖蛊。然后,在张士诚所据区域,暗中展开了清晰,几乎是将东海妖盟的势力,连根拔起。而潘若雪也一直受到追杀,今夜更是几乎香消玉殒。

魔教控制了张士诚势力,而东海龙族,首先便是要攻打张士诚和方国珍两方。这魔教和妖修产生火拼,悟虚作为佛门中人,还是乐见其成。

见潘若雪似乎有向自己求援,助其重新夺回对张士诚势力的掌控,悟虚便将东极岛剧变,以及东海龙族之事,讲与潘若雪听。

潘若雪当即愣住。东极岛沉没,东海已经是龙族势力,东海妖盟几乎是名存实亡。这一连串的消息,从悟虚口中传到潘若雪耳里,不亚于一个接一个的晴天霹雳。

东海龙族,虽然说起来,也是妖修,但却对东海妖盟的恨之入骨,对那些加入东海妖盟之人,要赶尽杀绝。反正妖兽很多,杀了一批还有一批,相当于清洗妖修队伍一般。

好半响,潘若雪才恍惚说道,“如此说来,天下几无我等容身之处?”

如今魔教趁乱而起,虽然之前悟虚将那几名魔道修士惊走,但定然也是有高手坐镇的。没有了东海妖盟作后盾,再加上东海龙族的虎视眈眈,一副随时便要打上岸来的态势。潘若雪真的是不知何去何从,显然人世间凡俗势力,真的是不够保命的。

悟虚想了想,说道,“小僧与东海龙族有些微薄交情,潘仙子本是妖修,若是愿意,倒是可以脱离东海妖盟,加入东海龙宫。不过,小僧倒是建议,直接上庐山去吧。人世间,我们这些修士也不安全了,潘仙子为东海妖盟监管张士诚,首当其冲,险些惹来杀身之祸,便士前车之鉴。”

潘若雪显然也是有此考虑,叹了一口气,满怀萧索地问道,“那阴罡峰自然是不能去。大师,若是晚辈上了庐山,想去莲法峰,不知佛门是否会大开方便之门?”

“这个不难。”悟虚当即答道,“正好,你上庐山莲法峰,可以拜见八思巴和元法两位大师,将东海龙族之事细细禀告给两位大师。”

于是,悟虚护送着潘若雪,朝着庐山飞去。巧巧的,二人在鄱阳湖附近,遇见了陆妙影等人。确切地说,是陆妙影发现了悟虚和潘若雪二人,出言相召;悟虚和潘若雪硬着头皮飞了过来,又遇见了李秉澄、梁效如二人。

悟虚此刻,因为从木船上走得匆忙,还是一副玄影门长老的身份模样,稍稍退后半步,站在潘若雪一旁。李秉澄、梁效如二人并没有认出悟虚来,只是打量了一下潘若雪和悟虚两人,便向东飞去。

陆妙影在月光中,淡淡地看了悟虚一眼,随即对着潘若雪轻声问道,“潘仙子这是要上庐山么?”声音飘渺,如从月宫传来。

潘若雪见悟虚不言不语,当即躬身上前,一边行礼一边答道,“不敢,晚辈潘若雪,拜见陆仙子。晚辈此次,确实是欲上庐山。”遂把从悟虚口中听来的东海形势,以及张士诚投靠了魔教一事,细细说了一遍。

陆妙影静静地听着,神情淡然,似乎早已从李秉澄、梁效如二人那里得知了相关事宜。待到潘若雪说完,陆妙影忽然身影凝实了几分,双目泛光,如同两轮弯月,朝着潘若雪旁边的悟虚望了一眼,“阁下是何人?”

上下庐山,需要真人修士相助方可。潘若雪不过凡尘七层修为不到,却说欲上庐山,那么其身边这名陌生的中年男子便是真人修士。陆妙影从天外天下来很长一段日子了,人世间真人修士大多知晓,是以有此一问。

悟虚不慌不忙,上前作揖,道,“晚辈虚明,来自玄影门,拜见陆真君。”真君,乃是人世间修士对于真灵修士的尊称。悟虚说完,轻轻将一丝法界寂灭之气包裹着敖青所赠那颗龙珠,在体内隐隐显化出一条灰色龙影。

陆妙影虽然真身在千里之外的庐山顶峰深处,却是看得分明,当即明白此乃黑龙使一系的鬼龙煞气,便对悟虚假冒的身份不再起疑,遂又对着潘若雪问道,“你近日可曾见过悟虚大师?”

“悟虚大师?”潘若雪,声音微颤。

一股无形威压,从空中传来,竟然引得潘若雪与悟虚周围的月光犹如波浪般,起伏不定。

悟虚的右手,在潘若雪身后缓缓抬起,掌心向上,托着龙珠。龙珠发出翠绿的光华,从潘若雪身后升起,化作一道青龙。

潘若雪稳住身形,一脸震惊和欣喜,“悟虚大师回来了?”随后摇摇头,“晚辈近日一直被魔教中人追杀,后被困在一处石洞之中。幸好晚辈原先结识的玄影门虚长老,今夜恰好路过,惊退了魔人,晚辈这才重见天日。”

无边月光,渐渐平静。但随即又有涟漪起,两颗晶莹剔透的珠子,徐徐朝着潘若雪、悟虚飞去,便听得陆妙影的声音遥遥传来,“这两颗月华珠中,分别藏有一式月影步。你二人若是能够在外面暗中为我做一件事,这月华珠便送与你二人。”

潘若雪看着手中那颗带着丝丝寒气的月华珠,望了望陆妙影那亦真亦幻的身影,又朝着悟虚看去。悟虚默默感应了一下手中珠子,抱拳,沉声问道,“不知陆真君,要让我等作什么事情?”

陆妙影身影缓缓消散,其附近聚拢的月光也随之流散开,带着幽幽的香气,无声的落在潘若雪和悟虚身上。

潘若雪和悟虚,识海之中便有一道细微的声音响起,“找到悟虚,以珠传讯。”

正所谓单凭灵丹乌云开,只因仙竹明月来。

仙子妙影千里外,无须小僧说拜拜。

第二百二十八章 湖中煞

悟虚听得此言,面色顿时阴沉下来。看方才情景,似乎与李秉澄、梁晓如二人也有联系,搞不好还是一个宗门的。此番居然又悬赏自己的下落,难道是他二人恼怒自己救下敖青,坏了其好事,要擒拿自己问罪?这些天外天的修士,真是喜怒无常,一点小事,便如此睚眦必报。

忽见潘若雪望着自己,欲言又止。悟虚想了想,随即说道,“人世间,邪魔外道,纷纷出世,潘仙子还是上庐山投奔莲法峰的好。小僧这就送仙子上山。”

到了庐山,三叠泉处,悟虚仰望着上方无边云层,感受着那浩大的气息,心中微微一叹,自己如今再上庐山,却是不能真正上去。

八思巴、元法大师,当日秘密相告自己,话里话外似乎****咯巴大喇嘛等人,受了羌巴穆勒的挑唆,欲对自己不利。自己如今虽然修成真人,但对上真灵修士,却是犹如蚂蚁一般。方才陆妙影千里显身的手段和威迫,已然让悟虚足够清醒。虽说八思巴、元法大师二人也是真灵修士,但自己岂能时时刻刻躲在二人身后?何况庐山之上还有赵浩然、陆子虚、罗归一、陆妙影这样的仇家?

悟虚神识出体,引动天地灵气,打开了三叠泉附近的上山通道,随后将一颗自己法界寂灭气息炼制的寂灭珠交于潘若雪之手,托其转交给八思巴和元法大师。

潘若雪接过寂灭珠,将陆妙影方才打出的那颗月华珠交给悟虚,感激地望了悟虚一眼,方才转身而去。

悟虚也随即转身飞去。临走之时,考虑再三,未曾将其妹潘若怜的下落和境况告知潘若雪。潘若怜如今身处海音螺中,这海音螺又是观音菩萨赐下的洞天法器,自己如今若是贸然告诉潘若雪其妹妹的事情,只怕生出事端,暴露了海音螺,给自己招来杀生之祸。

毕竟,悟虚自己现在,也感到似乎有不少人在暗中窥觑自己。庐山不好入,人世间也是杀机重重,东海龙族、魔教,还有鬼道的高手,都已经临世,四处暗中行事。

不由又想到了陆妙影方才那句话语,“找到悟虚,以珠传讯。”这个陆妙影,老是找自己的麻烦,而且还不声不响的修成了真灵修士,真是一个大麻烦。

悟虚一边飞着,一边想着。不觉已是来到了应天府地界。

微一踌躇,悟虚却是没有停下来。自己已经命何其峰等人向应天府报信。朱元璋、释海等人想必已经有所准备。自己下去,难道还要去做那些攀缘功?当务之急,还是先去洪泽湖,打探一下赵彤的下落,若是能找到她,便与之带着何奇峰等人暗中做些事情之后,上庐山去。

洪泽湖,自从被赵彤带着小明王及廖永忠一万多士卒,占了去,元军竟然并没有就此展开围剿,反倒是后面与朱元璋、张士诚混战之时,被洪泽湖的这一万多魔军屡次骚扰偷袭。元军不少将领,乃至大都不少官员,都议论纷纷,联名上书,要荡平洪泽湖这心腹之患,却被莫名其妙地搁置、压制了下去。久而久之,洪泽湖一带,便成了一方小小的独立王国。也正是因此,小明王和廖永忠,在赵彤失踪之后,方能在洪泽湖稳如泰山,安坐钓鱼台。

悟虚飞到洪泽湖中深处,,远远地便看到湖的东面,离岸不远处有数艘元军水师精心打造的高大舰船,以手臂粗的玄铁之链,牢牢地并在一起,在水面上铺陈开去,足足有数十亩面积,上面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刀戟林立,灯火通明。其中心,那高高的阁楼之中,更是有丝竹之声,欢笑之声传来。俨然是一水上行宫。这水上行宫外围,又有数十艘战船,各依方位和距离,错落有致地团团围绕,充作拱卫和警戒。这些战船,以那水上行宫为中心,形成一个奇怪的图案,似乎摆出了一个厉害的阵法,散发出阵阵杀气,整片水域,可以说是沉鱼落雁。鱼儿来了,要沉到湖底,大雁飞过,要哀鸣而落。

悟虚不探便知,这定然是小明王等人起居之处。回想起当初在安丰城听赵彤对小明王的评论,悟虚看着下方戒备森严,歌舞生平的水上行宫,不由叹了一口气,却也懒得去管。

历朝历代,农民起义军,无不是如此。受压迫受剥削,穷得叮当响,司法不公,有冤无处申,大灾大害,难以活命,遂揭竿而起,到了后来,但凡站稳了脚跟,有了立锥之地,便迅速腐化堕落,虽然还是打着替天行道,解民于倒悬的旗号,实际上却是胡乱杀人,骄奢****,醉生梦死。

到了最后,往往改弦易辙,与乡绅士大夫结盟,把原先拼命流血的底层民众暗中抛弃,企图建立一个新封建王朝,开始新一个轮回。

悟虚也不想惊动这些人,便隐于法界之中,朝着湖底而去。

一边沉入湖底,悟虚一边感应着周围的环境,暗暗称奇。赵彤被当作魔女,受到喇嘛教高手围攻追杀,生死不明,下落不明。但洪泽湖湖底却是依旧魔气阴郁,随波逐流,四处纵横。难道,赵彤还隐身于湖底某处?悟虚来回搜寻,却是一无所获。悟虚甚至在湖底,出声呼唤,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反倒惹得魔气齐齐朝着自己涌来。

最后,悟虚一脸失望,缓缓浮向水面,打算找那小明王等人问询一二。还没出水,一艘战船从悟虚头顶缓缓驶过,令得上方一片幽暗。

“将军,切不可意气用事!”

一个声音也随即传到了水中悟虚耳中。

“哼,我廖永忠,几时怕过那些妖人!”一个粗狂的声音,带着愤愤之气。

“将军,如今形势不同以往,底下那些士卒,十有**,都效忠于白莲教,听命于小明王。”

“赵将军虽然不知去向,但又来了一个厉害的史松龄。”

“是啊,还请将军,容卑职等人细加谋划,徐徐图之。”

。。

廖永忠,悟虚有一点点印象。自己与郭敏在应天府附近,第一次走进朱元璋军营之夜,与这廖永忠见过一面。

上方,廖永忠似乎听进去了左右劝解,又似乎没有听进。只是命战船继续前进,要去见那小明王韩林儿。

悟虚在水下,悄无声息地跟着。发现,越靠近那东面水上行宫,水里的魔气便越是浓郁,而且似乎夹杂着一丝丝类似化龙潭遇见过的硫磺的气味。而船上的话语声,也逐渐小了去。

待到头上的战船,缓缓停止。水下,悟虚前方的湖水,已经变做墨绿色,散发出刺鼻的淡黄色气息,其内有许多蝌蚪一般的东西,飞速地游动穿梭着,隔着水看过去,宛如一缕缕鬼烟,无声却令人毛骨悚然。

悟虚却是心中一喜,前方魔气汹涌,有阵法运转,显然是有人*纵。那么说不定会有赵彤的消息。悟虚当即运转金刚不坏藏法门,全身泛起一层淡淡的护体金光,手持白骨剑,身形漂浮,避开那些犹如黑色蝌蚪一般的东西,慢慢朝着里面走去。

廖永忠,和四名忠心耿耿的偏将,全都身着漆黑的铠甲,右手握着系挂在腰间的刀柄,迈着有力而整齐的步伐,踏过宽大的甲板,穿过数道关卡,足足走了七八里,方才来到了那处水上行宫的中心位置,笔直地停在那里,浑身煞气惊得入口的两名侍卫,在深夜冰冷的夜风中,不由微微打了一个寒颤,嘴里一哆嗦,略带惊慌地叫了起来,“廖大将军求见明王!”。

阁楼之上,小明王韩林儿,朦胧醉眼缓缓从身边绝色女子的雪白肌肤上移开,一丝茫然,又带着几分愤怒。这廖永忠着实可恶,三天两头来催问自己何时南下,何时与应天府大军汇合?今夜夜已深,案上酒壶一空,便要入寝去。他又跑来!

小明王左手的坐着的那名干瘦老头,轻轻地放下酒杯,望着下方廖永忠等人站立之处,正要说话,忽然浑浊的双眼闪现两道慑人的精光,侧身对着韩林儿低声说道,“明王,有人刚刚闯进了下面的阴煞葵水阵。”

“什么?!”小明王韩林儿忽然一个挺身,端坐起来,脸色阴晴不定,“太师,难道是廖永忠派的人?”

这被韩林儿称之为国师的,干瘦老头,一身灰布粗衣,姓史名松龄,正是赵彤被数名喇嘛高手追杀至下落不明之后的第三日,来到洪泽湖的。他手持赵彤的信物,自称乃是天外天自在宫的长老,奉宫主之名,前来相助赵彤及小明王。

此人修为诡异,手狠手辣,初来咋到,便大开杀戒,帮着韩林儿迅速控制住了局面,又不知怎么一番鼓动和诱惑,使得飘飘然的韩林儿尊其为所谓的国师,执礼甚恭,言听计从。

史松龄任国师之后,军中诸事,皆由其一言而决。其便一反往日部署,命将令军士们悉数收拢至湖中,偶尔派出一两人的小分队,却是向北骚扰游击,美其名曰为日后北伐大元做准备。近日,又说服小明王韩林儿下令,将主帐东移,几乎靠岸,然后又在主帐之下布下阵法,凡有擅入者,杀无赦。

望着湖面一片漆黑夜景,听着上方阁楼传来的歌舞声,以及酒水味道,廖永忠不由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见侍卫通传之后,上方迟迟不见回音,便忍不住提气高喊道,“廖永忠求见小明王、史国师!”

悟虚在水中,隐约听着廖永忠的高呼声,便也习惯性地把头抬起,分出一道神识,朝着头顶上方飞去。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史国师?难道便是布下水中此魔阵之人?

方才悟虚慢慢深入此阵,那些犹如小蝌蚪一般的东西越来越多,十余条纠缠在一起,形成一个个类似肉瘤的恶心之物,不断蠕动着。悟虚尝试着,一剑下去,此物那边发出沉闷地轰声,复又化作小蝌蚪一般的东西散去,同时,还溅射出许多深黄色的细小光芒。这些深黄色细小光芒,附着在白骨剑上,许久方才消失。而越往里走,寒气便越甚,似乎前方有极其阴寒之物。

几个呼吸之后,那道神识飞回,悟虚面色凝重了几分,居然是一个魔教的真人修士在上面!悟虚估算了一下,自己马上就要走到阵法中心区域,如果赵彤真的在此,没理由不会发觉自己,而不现身。而且上面又有一个魔教真人修士,如是此诡异魔阵是由其布置,那么自己还是不要贸然进入的好。

想到此处,悟虚平息凝神,静静地浮在原地,暗中感应着上方动静。

在悟虚飞出神识上方之际,史松龄也有所感应,稍作沉吟,便变了脸色,腾地一声站了起来,乌黑的手指,对着对面数人说道,“尔等在此,保护好明王,若是廖永忠他们意图不轨,杀无赦。”说罢,身影化作一道黑光,从阁楼消失。

小明王韩林儿见状,大惊,对着右手边那几人,颤声问道,“来了什么强敌,居然劳动国师亲自出马?”

那几人似乎只听命于史松龄,耳听着韩林儿问话却是连头也没抬一下,只是默默地喝着酒,浑身开始散发道道黑气。

这时候,外面下方廖永忠的声音又响起。

韩林儿见右手这几人的不理不睬似乎习以为常,也不恼怒,只是对着下方廖永忠所在的方位,狠狠地一甩袖袍,对着一名侍卫使了个眼色。

那侍卫会意,当即喊道,“明王有令,宣廖大将军觐见!”

噔噔蹬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由下至上。

韩林儿阴沉地抬起头,望着前方之时,廖永忠已经带着四名偏将“闯了”进来。

“廖大将军,是想造反么?”韩林儿抬手,伸出消瘦雪白的食指,指着廖永忠身后四人,冷冷地喝道。

“廖某不敢,只是事情紧急,军心混乱。廖某不得已,带着各营统领,一道过来,向小明王请命。”廖永忠,站在那里,不卑不亢地说道。

见廖永忠在自己面前,不行大礼,又自称廖某,韩林儿气得几乎要浑身发抖。他死死地按着摆满美酒佳肴的长几,身向前倾,“无比威严”地厉声问道,“是何紧急之事?居然要你带人,深更半夜闯进来,惊扰本王夜寝?!”

廖永忠双目平视前方,不急不忙的答道,“深更半夜,阁楼彩灯高挂,歌舞不歇,廖某猜测,小明王定然辗转反侧,难以就寝,方才斗胆前来。”

“大胆!?”韩林儿以掌击案,喘着粗气。

廖永忠不待韩林儿再说,忽然抬头看着面色潮红的韩林儿,大声问道,“如今,元军似乎有所异动,正在各地收缩战线,我方为何还龟缩于此?须得趁机南下,杀回应天府,与大军汇合,方才是长久之计。”

“廖将军对明王如此无礼,又妄议军事,难道真当我等是泥菩萨一般得摆设不成?”这时候,史松龄留下的那几个黑衣人中,有一人开口出话。

随着此人的说话,阁楼中飘浮起一层淡淡的黑雾,廖永忠及其四名偏将,便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

廖永忠仰头一声大喝,浑身黑色煞气犹如实质一般,喷薄而出,缭绕在五人周围。

“想不到廖大将军已经自行修炼出了魔气,”那几名黑衣人,心中压盖不住的震惊布满了脸庞。

随后,方才出声的那黑衣人,又说道,“你既然已经修炼出了魔气,大家迟早是同门。有什么事,坐下说吧。”

廖永忠,忽然侧身对着这几名黑衣人,恨恨地说道,“本将军,修炼出魔气,与尔等何干?与天外天自在宫何干?若不是想着赶走蒙古人,重振汉家山河,廖某便是死,也不会与你们魔教同流合污,同乘一条船!”

阁楼中,温度骤降,一片漆黑。那几名黑衣人,飘浮在半空中,居高临习,以半圆之形,将廖永忠五人围住。还是先前开口那人,厉声道,“既然想死,我等便成全你们了!”

水下,史松龄已经飞入自己花了七七四十九天炼制而成的阴煞葵水阵的核心区域,望着站在边缘之处,随着暗流,微微浮动的悟虚,狠狠地说道“先前避开你,却是怕赵彤那个丫头生气。如今,你居然连夜追来,还潜伏进阴煞葵水阵。既然想死,本长老便成全你!”

正所谓洪泽湖上有行宫,彩灯丝竹夜色浓。

莫说佳人难寻觅,更无明王可效忠。

第二百二十九章 魔将军

这史松龄,正是今夜早些时候,在镇江府附近带头围杀潘若雪之人。当时,史松龄得知讯息,潘若雪藏匿于江心一处寒洞,便带着人赶了过去,谁知却碰到了悟虚。当日自在宫宫主,在天外天以大神通,投影下来,一指拆散悟虚和赵彤,又将悟虚生生*退万里,流落到东瀛扶桑之时,史松龄正在一旁。

及至奉自在宫宫主之名,史松龄偷偷潜下人世间,将受到喇嘛教高僧围攻,危在旦夕的赵彤救走,送往庐山囚魔峰,途中也曾听到赵彤提及与悟虚的约定。倒是将悟虚与赵彤之事知道个**不离十。

先前在江心,史松龄听到潘若雪叫了一声“悟虚大师”,又见周围空无一人,顿时便想起了悟虚的曼陀罗法界。悟虚虽然还没有出手,但曼陀罗法界却是已经悄然欺近,其声音气息,已然是真人境界的范儿。史松龄,神识感应不到悟虚的存在,又顾忌其与赵彤的关系,便匆匆遁去。哪知,此刻,悟虚居然又潜入了自己辛苦布下的阴煞葵水阵,史松龄便起了杀心。

这阴煞葵水阵,乃是以阴煞石为阵眼,以布阵之人的精血为引,在水中催生无数无念阴魔,吞噬生灵,滋生无边魔气,无边魔气又以阴煞石为中心汇聚,结成阴煞魔胎,最后魔胎进化为拥有神智的魔头;到了这一步,这阴煞葵水阵,便可以由此魔头自主*控,不需布阵之人费心。

史松龄站在阴煞石上,看着无数细密的气泡从脚下冒起,带着丝丝黑气,便知道阴煞魔胎不日便将形成。满意的抬起头,复又望着前方金光闪闪的悟虚,冷笑道,“不知道将这个和尚炼化为魔胎的元神,阴煞葵水阵是何等威力?”随即,乌黑的十指,高高举起。

史松龄入水进阵,悟虚自然有所感应。不过因为先前在镇江府附近,史松龄没有对悟虚出手,悟虚又对魔道功法不甚熟悉,是以,还不知道史松龄便是先前困杀潘若雪的魔道修士。

看着一个干瘪的老年男子身影,如蚯蚓一般,飞入水下,消失在前方。悟虚一阵失望,此人定然不是赵彤,应该便是那廖永忠等人提到史松龄,也就是自己先前感应到的那名魔道真人修士。

失望归失望,悟虚还是强忍着一合掌,口宣了一声佛号,开口问道,“小僧悟虚,道友可知赵彤姑娘何在?”

话音刚落,前方水流中忽然射出十余道墨绿色水箭。悟虚定睛一看,那声势甚急的水箭,实则是先前看到的小蝌蚪一样的魔物组成,藏于一层黏稠的墨绿毒水之下。远远望去,犹如一些刚分娩出来的小毒蛇,带着无比的腥臭气息,在水箭慢慢无意识地蠕动爬行。

悟虚打出龙珠,然后取出星云竹,却是有了之前的经验,不用白骨剑,以免沾染那种深黄色细芒。

只见,随着星云竹挥出一片密不透风的绿色剑影,那十余道水箭,顿时断裂,又飞射出许多蝌蚪状魔物,发出令人心悸的嘶叫声,如暴雨一般,朝着悟虚袭来。

悟虚神识,端坐在识海,不慌不忙,打出大日如来智拳印。大日如来智拳印,又称之为“能灭无明黑暗印”。此印一经打出,悟虚全身上下的金刚不坏法藏的金光越来越盛,最后隐隐转为白色,升腾跳跃,犹如许多火焰一般,将那些近身魔物烧得一干二净。

不好!竟然是大日如来净世光!

史松龄看到悟虚身上那闪动的金光中带着点点白色,心中不由大叫了一声,急忙双手一收,出言道,“来者果真是悟虚大师?在下天外天自在宫史松龄,赵彤姑娘的同门师兄。”

悟虚听这史松龄的回话,又看到左右及前方那些蝌蚪状的魔物远远隐去,便也不曾上前,只是微微单掌立于胸,说道,“小僧正是悟虚,敢问史道友,赵彤如今在哪里?”

大日如来净世光,乃是天外天密宗的至高绝学。净世光一出,焚烧万事万物,对于邪魔外道更是有不可思议的威力。史松龄,在天外天,也曾经吃过这门功法的苦头。此刻,见悟虚浑身金光转白,将自己打出的那些无念阴魔焚烧一空,心中又是滴血,又是忌惮。此刻,见悟虚停手问话,便答道,“悟虚大师,赵师妹如今是我自在宫在人世间的圣女。前些日子,被几名喇嘛教秃驴围攻,身受重伤。史某奉宫主之名,已经将其护送至庐山囚魔峰。”

“原来,赵彤已经回到了囚魔峰。”悟虚心中默默想着,“看来伤势很重,不然她也不会留在那里,不来洪泽湖。”又望着前方,幽深昏暗的史松龄的身影,眉头微皱,“赵师妹?喊得倒很亲热。你一个魔道修士,一把年纪了,也喊赵师妹?!”心中不喜,隐隐动了杀念。

但随即又想到,此人好歹也是护送赵彤去庐山囚魔峰的,又有这个诡异的魔阵相助,后面还有那一指*退自己千万里的自在宫宫主。遂低声诵了一句佛号,似乎是感谢,又似乎是告诫。

悟虚正要离去,忽然间,上方传来扑通一声。一个人跳入了水中,向下沉来。此人,虽然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弯刀。却似乎四肢无力,随水摆动,看情形是昏迷了过去。

悟虚微微一扬手,将此人摄到近前。黑发黑面黑甲黑刀,正是那廖永忠。悟虚见其虽然昏密过去,却犹自怒睁着双眼,浑身上下,有许多伤痕。这伤痕,细长,而且很深,一直往外渗着血。因为是在湖底魔阵之中,湖水墨绿,渗出的血水也是呈黑色。悟虚略一感应,便知道廖永忠还没有死,便出手为其止住流血。

又有几道身影钻入水底,如鬼魅般,朝着悟虚和廖永忠飘来。却听得一直沉默不语的史松龄,一声大喝,将这几道身影也抓了过去。

悟虚替廖永忠止住了流血之后,又随手打了几道灵气到其体内,然后对着前方那史松龄合掌道,“我等修士,无论何道,还是不要杀念太盛,伤及太多无辜凡人。”顿了顿,“小僧就此别过。”说罢,提着因为疼痛难忍哼哼啊啊的廖永忠,朝着湖面升去。

“且慢!”史松龄忽然在阵法中心叫道。

悟虚缓缓停了下来,转过身去,便听得史松龄又说道,“赵师妹曾经托我带话,大师不必上庐山囚魔峰去找她,日后有缘,自然相见,只是莫忘了当初的预定。”

只见,水中悟虚,身形愣了愣,随即又一言不发地飞了出去。

一个跪在水中的黑衣人,忽然抬头,对着一脸阴沉的史松龄,问道,“长老,廖永忠已经修炼出了魔气,难道就这样让那和尚带走?”

“什么?廖永忠还没有投入阴煞葵水阵,只是经过赵彤那丫头的魔气熏陶,便自行修炼出了魔气?你们没看错?!”史松龄瞪大了眼睛,周围的无念阴魔纷纷浮现,如蝗虫一般在水中四处飞舞。

天外天,自在宫,魔道修士,成千上万;但能够修出纯正魔气的,却是只有半数不到。而能够不经过魔阵淬体,自行修炼出魔气者,更是少之又少。这样的,在自在宫有一个称谓,称之为天魔,意思是天生的魔头。一个天魔,如无意外,修到真人境界,是水到渠成,而且同一门魔功,天魔修炼施展出来,比起旁人,威力大得匪夷所思。这廖永忠,虽然严格说来,不是真正的自行修炼,而是受到了赵彤魔气的熏陶。但已经是十分难得。对于这类好苗子,自在宫颇为重视;史松龄等人若是寻到了,招纳入门中,接引到天外天自在宫,是要受到宫主的褒奖的。

这些事情,史松龄对这几名黑衣人之时大致而略微地提了提,却不曾想真的遇到了。所以,也难怪,廖永忠刚才受到这几名魔道修士的气势压迫,激发出魔气,竟然令他们好言相劝。便是到了后面,也只是要擒住他,而没有痛下杀手,不然,廖永忠哪还有命从阁楼跳进湖中,被悟虚救起。

“千真万确!属下看得清清楚楚!”那名黑衣人,见史松龄似乎恼怒不已,要将怒火发泄到自己等人身上,急忙高声喊道。

“哼,如此重要的事情,刚才怎么不及时禀报?!”果然,心中郁闷的史松龄,一声冷喝,那些蝌蚪状的无念阴魔,便如山蜂一般,密密麻麻地扎在那几名黑衣人的身上。

那几名虚跪在水中的黑衣人,顿时发出一声声闷哼,浑身摇晃。史松龄却是看也不看,一甩手,径直向着悟虚先前所在之处飞去。

那些无念阴魔,犹如一只只蚂蟥一般,吮吸着他们的精血,吸饱之后,又吐了出来。如此反复,铁人也受不了。没过多久,那几名黑衣人,便凄声叫道,“长老开恩。”

一阵巨力荡来,那些无念阴魔,嘶叫着争先恐后地朝着阵法中心的阴煞石飞去。几名黑衣人如释重负,正要喘口气,调个方向跪着,给史松龄谢恩。却忽然又是一阵猛烈的巨力,冲击过来。

同时,史松龄的怒吼声也随之响起,“可恶的秃驴!居然装神弄鬼,将老夫给糊弄住了!”

史松龄虽然骂的是悟虚,那几名黑衣人,却是心中一阵惨叫,直接口吐鲜血,晕死过去。

已经飞远的悟虚,却是不知道这些的。悟虚带着廖永忠,飞出了洪泽湖,然后一口气飞到了**一带。找了一个山头,将已经完全醒来的廖永忠放下。

廖永忠挣扎着要拜谢悟虚,却被悟虚双手虚托起,皱眉说道,“廖将军,脱离魔爪,有何打算?”

廖永忠,迟疑片刻,说道,“永忠,自然是回应天府覆命。”

悟虚看着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却又无处不是黑煞之气的廖永忠,沉吟道,“廖将军,先是受到赵彤魔气熏染,又重伤之际,掉入水下魔阵,如今,似乎魔气已经完全入体。廖将军,若是就这样,回到应天府,怕是要被当作魔道中人。一个不好,便是杀身之祸。”

忽然哇的一声,廖永忠,一个大男人,久经沙场的勇猛将军,竟然哭了起来。好一阵,方才止了住,一边抹着眼角,一边对着悟虚说道,“永忠,便是入了魔道,也是身不由己。永忠,若是怕死,也早就给自己一刀,自我了断了。无非是当初,赵将军对我等说道,她不惜入魔,也要杀到元都,我等在滁州,被王保保大军包围,本也是一死,是以许多弟兄才甘心听其号令,引魔气上身,配合赵将军施展魔功,千里奔袭,策应江南。谁曾想,谁曾想,。。”

悟虚,不由叹了一口气,接着其话语说道,“谁曾想,魔气已经完全入体。”望着一脸茫然的廖永忠,悟虚不由朝着庐山囚魔峰方向望去。

赵彤啊赵彤,你越来越像刘福通了。为了抗元,为了起义,为了报仇雪恨,不但自己入了魔道,更是将许多无辜之人,也牵连其中,甚至也引到了这条路上。这样,是对是错?。

悟虚沉思着,忽然看到旁边的廖永忠,也面朝着庐山囚魔峰方向,便问道,“廖将军,若是要你选择,被元军杀死或者入魔道去杀元军,你如何选择?”

廖永忠,神情复杂,低下头,默默无语。

“小僧觉得,眼下廖将军有两种选择,要么由小僧送将军上庐山囚魔峰,拜入魔门,修习魔道功法,彻底入魔,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悟虚见状,便换了一种直白说辞,将心中打算缓缓道出。

那廖永忠听闻上庐山囚魔峰,拜入魔门,彻底入魔,吓得连连后退,颤声道,“永忠自幼便知道精忠报国,行侠仗义,绝不作那邪魔外道!”

悟虚便又说道,“要么,小僧将你全身魔气驱除,送你回应天府,向如净师弟及众人说明缘由,证你清白,保你无事。不过,你的一身武功,却是废了,再也不能驰骋沙场。”

廖永忠愣在那里,喃喃自语道,“一身武功全废,再也不能上马持枪?”脸上一片茫然。

悟虚看在眼里,感同身受,不由扪心自问,若是自己处在廖永忠境地,该如何选择?

悟虚静静地想着,扪心自问着。想来想去,似乎也是难以抉择。

廖永忠在一旁,依旧是沉默不语。

悟虚回过神来,见廖永忠眼中闪现出痛苦的挣扎和强烈的不甘,心中不忍,大喝一声,“廖将军!”随后对着醒转过来的廖永忠,合掌问道,“不知廖将军,自己有何打算?若是可能,小僧愿意尽力相助。”

廖永忠,望了望庐山囚魔峰,又望了望应天府,最后转身面朝北方,低沉地说道,“若是可以,大师可否将永忠体内魔气遮掩住?永忠想回到应天府,见一见大帅,见一见妻儿老小,见一见往日出生入死的弟兄们。然后战死在沙场,也算是不虚此生,死而无憾。”

语气坚定而又萧索,已经是隐隐有死志流露。

这些话,悟虚听得明白。廖永忠不想朱元璋,以及妻儿老小,生死兄弟,知道自己已经完全被魔气侵入,想回去看看,然后清白、威武、壮烈地死在战场上。

悟虚不由又深深叹了一口气,沉默片刻,说道,“不如由小僧送将军上庐山囚魔峰吧。魔道修士,若是就在庐山,也没什么不好。所谓正邪,原也没那么泾渭分明。要进天外天,不也需要六峰齐开么?说不定,将军到时候以魔成道。何况,你若是去囚魔峰,赵彤也不会亏待你。我这里也会托你带去口信。”

廖永忠似乎意有所动,但随即又坚决地摇摇头。

悟虚见廖永忠心意已定,便不再多言,随即将其摄入法界,口诵金刚经,升起炉香。。

旭日又东升,大地又是一片光明,山风虽冷,却带着一丝沁人心肺的湿润之气。廖永忠向着眼前这个老气横秋,一脸愁容的悟虚和尚,躬身谢过之后,便毅然转身,大踏步朝着应天府方向走去。

他脚底生风,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天边的朝霞之中。

山头上,悟虚目送着,迟疑着,手中拨弄着一串白晶晶的佛珠,最后抬头看了看老天,也走下山去,消失在崇山峻岭之中。

庐山囚魔峰,一处洞府中,玄机子匍匐在地,皮肤龟裂,甚至连露出来的骨头也开始绽现细小的裂缝。瘫倒在那里,犹如一潭毒沼,不断的冒出黄色的脓水,散发出一股股莫名的恶臭。

脓水越来越多,已经将玄机子身躯完全淹没;那恶臭,也越来越多,淤积在洞府中,形成一道道黄绿相间的烟雾,将洞府完全充斥。甚至,竟然冲开禁制,流露到洞府外面。

一声女子的尖叫传来,似乎闻到了这微微外泄的一丝丝黄绿臭气。

“玄机子!今日浩然峰,有高手下来。你要是再逞强,装什么名门正派,不彻底入我魔道,怕是师尊本尊来了,也救不了你!”杨颖蓉远远地站在一处山峰上,一边将手中锦帕在鼻尖舞得如同飞剑一般,一边冷声喝道。

“贱人!闭嘴!”一声如鬼叫般的怒吼,从洞府传来。

黄色浓水中,玄机子挣扎着,将双手靠在胸口,面色狰狞,口中似乎是喘息似乎是呻吟,含糊不清地自言自语道,“贱人!道爷我已经照着做了,可管屁用啊。”

其识海中,玄机子的神识之体,五心向天,同时双手在胸前,如同肉身一般,捏成兰花指,左右手竖立的指头对应着相互抵触,反转向外,将从体内涌到识海的灵气悉数摄取到胸前,然后通过这个怪异的手势,引入神识之体。。

杨颖蓉却是没有听到玄机子的含糊言语,更没有看到玄机子识海之中神识之体的动作和变化。

她只是听到了玄机子那一声凄厉的吼叫,顿时花容变色,骂道,“蠢货,你以为你能够靠着半颗三清丹,搞什么道心种魔,便能够化解道心誓言的反噬?哼!实话告诉你,今日不过是天外天有人强行打开通道,送人下来之时,所泄露下来的一点点天机,你便成了这样。你要是不听本宫之言,待到六峰齐开,天机浩荡之下,哼!”

远远的,另外一个山峰之上,一只铜色铁鸦,一振金属光泽的双翅,似乎也受不了这股恶臭,受不了两人的对骂,要飞得更高,飞得更远。

却见火气正旺的杨颖蓉,柳眉一扫,又对着那铜色铁鸦,挽指骂道,“贱畜,看什么看?!要是再来偷看,莫怪我本宫不顾圣女的颜面,将你炼作本宫的傀儡!”言语间,一道黑色指气,如飞箭一般,射出去。

那铜色铁鸦,顿时一声怪叫,落下两三根羽毛似的铁片,冲进上方的黑云之中,向着囚魔峰更高处飞去。

一会儿,这铜色铁鸦飞到了一口黑色寒潭边,扑哧扑哧的拍打着翅膀,嘴里却吐出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启禀圣女,浩然峰以秘法向天外天求援,今日有人下来。据说那人下来之时,浑身笼罩着白光,看不清面容,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黑色寒潭空无一人,那铜色铁鸦停在边上的半空中,却是恭谨得很。说完之后,见没有任何动静,又把方才自己看到的玄机子和杨颖蓉两人之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黑色寒潭还是幽幽如故。

那铜色铁鸦,此刻已经有点受不了寒潭上空浓郁的魔气,此处本就是其不能随意前来之处。只不过每三日,午时,方才可以前来,将自己探听得来的消息,一一禀报。

它又是一阵急促的拍打翅膀,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声音也变得缓慢低沉起来,“属下,昨夜在云海中,看到有一女子从三叠泉那个入口上来,却是朝着莲法峰飞去,说是要见八思巴和元法大师。”

一颗黑色圆珠,从寒潭中飞出。铁鸦,急忙一口叼住,囫囵吞下,拍打着翅膀,带着一丝满足和欣喜,“多谢圣女赏赐!属下已经打听清楚,那女子有人认得,是什么吴王王妃潘若雪,又是东海妖盟的一条银炼蛇妖。”

“那潘若雪不去阴罡峰,反而去莲法峰找八思巴和元法大师,却是为何?”一个声音响起,寒潭开始荡起微微涟漪。

铁鸦两只眼珠滴溜溜一阵转动,“云海中,有人拦住问过。那蛇妖只说是受玄影门一位长老所托,有话带给八思巴和元法大师。”

寒潭水面一阵沸腾,三颗晶莹的黑色圆珠飞了出来。

那铁鸦大喜,扑哧着翅膀,一边千恩万谢,一边伸出长长的利嘴,迎向那三颗晶莹可爱的黑色圆珠。

却见其中的一颗,却是没有落向自己嘴边,反倒向着外面飞去。吓得这只铁鸦急忙把嘴一缩。

那颗圆珠,穿过层层黑云,居然渐渐化作一道黑气;这道黑气,飞啊飞,飘啊飘,随微风儿,出了囚魔峰,到了云海中,居然又化作了一名女子。

这名女子,黄脸赤脚,一身黑纱,头上戴着一朵小小的白莲花。

正所谓纵身湖心不见君,却出朝霞送将军。

铁鸦绕潭报音讯,囚魔峰外花伴云。

第二百三十章 求不得

如今的庐山,俨然自成一界,从西面的莲法峰到东面的罗刹峰,足足有上万里的距离,便是与莲法峰相邻的囚魔峰或者阴罡峰,要前往莲法峰,也有三千余里。

这名女子,从囚魔峰下来之时,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毕竟明目张胆,无故徘徊在囚魔峰下,是对囚魔峰的大不敬,是死罪一条。待到她不紧不慢地游走在云海之中,经过一块堪堪只容数十人驻脚的陆地之时,便看到有一对夫妻,端坐在那。

那名中年男子,似乎刚刚修炼完毕,端坐在那里,微微喘着气,额头布满了汗珠;那中年妇女,拿着一面丝帕,一边给那男子擦着额头,一边低声说着什么。而那名男子,却等那女人擦好之后,迅速将这名女子的手隔开,冷漠地说道,“师妹,你还是回去吧。此处危险,我在此足矣。”那名中年女子,哀怨地扭过头,似乎是赌气一般,也不说话。

这从囚魔峰上下来的黄脸赤脚女子,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似乎认出了这二人,又深深地看了这二人一眼,便又朝着前方一座飞去。

自从庐山六峰开启之后,佛门、道门、儒门,还有魔道、妖修、鬼道,六大势力分别将六峰占据,其余门派或散修之人,便只能在云海中寻个落脚之地。而云海正中的几个大的,又被几个大门派大势力所独占,那些小门小派或者光脚散修,虽然人数最多,却被挤压在靠近六峰的边缘地带。

在这些边缘地带,打个比方,就好比城乡结合部一般,门派众多,三教九流,人员流动性大,形势复杂,时常有修士受伤乃至死去,至于偷盗诈骗之事,更是多如牛毛。而在这边缘地带中,又有六个较大的,聚集的修士最多。每个,都如同一座集镇一般,不但吃喝玩乐的地方都有,甚至还有暗中维护秩序的。据传言,是六峰和云海正中那几个大门派大势力暗中商议出来的结果。

靠近囚魔峰的那座秩序良好,人员密集的大,叫做“求魔岛”。因为到此岛的修士,大多是些声名狼藉、身负血债的散修,或者是一些被逐出师门、不容于世的叛徒逆子。他们本身不容于正道,上了庐山,见有囚魔峰,却是喜出望外,有一种终于找到了组织的愉快。是以,便有人煞有其事地在岛上竖了一块石碑,上面写上“求魔岛”三个大字。其意很直白,也隐约透露着张扬和不羁,老子就是要求魔,求之不得,你待如何?

这名黄脸赤脚的女子,飞到求魔岛,顿时引起了一些修士的注意。有几名囊中羞涩的修士,更是率先从旮旯缝里跳了出来,阴沉着脸,不声不响的跟了上去。但他们很快便面色惨白地逃了回来。因为这名女子,直接轻飘飘地飞了起来,而且看其方位,是朝着求魔岛的天魔阁而去。这天魔阁,传言是囚魔峰的堂口,方圆百里,禁飞不说,更是严禁外人无端闯入,违者只有一个死字。

从庐山六峰开启,到现在,还没有例外。

这名女子,要么存心找死,要么便是天魔阁的人,无论如何,是没必要招惹,也招惹不起的。

不但那些跟梢的人面无人色的退了回来,便是注意到这名女子,起了歪念头的人,顿时也熄了念头,该赌博的继续赌博,该密谋打劫的继续密谋。

这名女子,诸位看官,看到这里,想必也猜到是赵彤姑娘了。是,也不是。小生的设想,这名女子乃是赵彤的一具分身。对与不对,且往后看。不过为了便于行笔,我们姑且称之为赵彤。

空中的禁制,似乎完全失效。赵彤,直接飞入了天魔阁最高一层。刚落座没多久,几名修士,便匆匆的赶来。

赵彤一扬手,荡起一层薄薄的黑雾,黑雾中,先前跟踪之人的面容,隐约浮现,“这几人,企图对本宫不轨,杀无赦。”。话说完,黑雾散,匆匆赶来的一名修士,又急匆匆出去。

“万佛岛普济寺,何人在联系?”

“启禀圣女,万佛岛普济寺,由属下在联系。”

“你亲自去一趟万佛岛,找到潘若雪。请她到求魔岛一叙。”

靠近莲法峰的万佛岛,是如求魔岛一般的。上面的普济寺,恰如天魔阁。

庐山六峰须得完全开启,互相配合之下,方能由下至上,打开通往天外天的通道。是以,六峰如今处于一种微妙的局势,除了清静峰和阴罡峰,因为龙王三太子之事,闹得不可开交,杀来杀去,更*得马灵华以秘法,催动赤明天书,传讯天外天。其余时候,其余诸峰,都相安无事,暗地里颇有默契。

赵彤身为魔门圣女,自然不好平白无故的跑到莲法峰地盘。但却可以通过求魔岛天魔阁和万佛岛普济寺的联系,联系上潘若雪。要知道,潘若雪作为东海妖盟的妖修,便是悟虚推荐,八思巴和元法大师首肯,也难以在那梵音木鱼尚未完全炼化之时,上莲法峰去。

万佛岛普济寺,与求魔岛天魔阁,不过千余里。若是修士急速飞行,一个来回,也不过四五个时辰。赵彤下完命令之后,遣退众人,在楼中静静等待了一两个时辰,似乎耐不住,又悄然飞了出去,求魔岛上漫无目的的走着。

那个玄影门长老,是不是悟虚?悟虚曾经和自己说过,他曾经因为郭敏之事,走火入魔,功力大减,又被陆妙影追杀,流落到平江府,遇到那杨长青,迫不得已,作了玄影门的客卿。如今,玄影门的高手,要么上了阴罡峰,要么随着黑龙使潜入罗刹峰。悟虚有喜欢不以真面目示人。这玄影门长老,说不定就是他了。记得王保保大军南下之际,潘若雪便是听了悟虚之意,控制了张士诚,与李林甫一等阴身鬼修,千方百计要夺回镇江府能将潘若雪送上庐山,难道悟虚已经修成真人?也不知那一夜,他匆匆离去之后,到了何地?如今,是否去洪泽湖大谈自己的下落?

。。

赵彤正想着这些,忽然被一阵喧嚣声惊动,朝着左前方走了一两里,上了一处酒楼的二楼,便看到一名中年女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面带寒霜,右手按在腰间长剑剑柄之上。

赵彤识得此中年女子,正是先前刚下囚魔峰,所见到的那名中年妇女,也正是那紫阳门门主岳飞阳的妻子,师妹,李明珊。

紫阳门,其实也是名门正派。只不过当日匆匆上了庐山,又饱受排挤,被*得在靠近囚魔峰的一小块陆地落脚。于如今求魔岛上的这些邪魔外道而言,算是另类。另类,自然更是要受到排挤和打压的。

赵彤听了一会儿,便知道的个大概。

李明珊,重上庐山,找其夫岳飞阳,无奈岳飞阳呆着不肯走。李明珊只好也留了下来。但山上虽然灵气充沛,却资源缺乏,李明珊不时要上岛来换取一些东西。

当初,被魔气侵入体内的韩双,被岳飞阳一掌打进囚魔峰之时,口中那声师娘,喊得情真意切,却是被众修士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是以,一见到李明珊便要调笑一番。

此次尤为过分,居然在李明珊经过酒楼之时,编排了一些猥琐的歌词,在那里高声吟唱,阵阵*笑传遍了整条街。李明珊又羞又恼,忍不住闯进酒楼,却更惹得一干修士,将更龌龊的笑话,说了出来。

“哎呀呀,李仙子生气了,要横眉拔剑,这可如何是好?求魔岛可是严禁无端打斗的啊。”

“紫阳门,紫阳剑一出,降妖除魔,我看你们还笑!”

“紫阳剑,哼!”

“你不怕紫阳剑,难道不怕李仙子的男人么?”

“岳飞阳?他算个x啊!都不敢上求魔岛!整天躲在那里,让一个女人抛头露面!”

“错错错,老夫指的是当日得了便宜,飞进囚魔峰的俊俏后生。哎呀,当初囚魔峰不禁外人闯入,我等晚来一步,却是痛失良机!”

“韩双?!”一个声音杀猪般尖叫道。

酒楼中的修士一愣,随即,面无血色,反正方才大家都在说话,此刻骤然安静,各自低头喝酒,却是似乎都事不关己,找茬也找不到自己头上。

“韩双?!”李明珊握着长剑的手一松,满脸的不可置信,早已充斥在眼眶中的泪珠,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一道魁梧的身影矗立在酒楼中,散发出阵阵令人心悸的杀机,浑身魔气缭绕,唯有脸庞,显露出来,俊秀苍白,冷漠无情。

他没有去看李明珊,只是缓缓环视酒楼四周,眼中射出道道黑色光芒,如长枪,如利剑,如匕首。一圈下来,酒楼中,一片黑暗,只剩下其灼灼目光。是的,黑暗之中,就只剩下其黑色目光;因为这黑色目光比夜色更黑,黑得发亮,黑得发光,黑得勾魂动魄。

“双儿!”黑暗之中的李明珊,忽然低声唤道。

那黑色目光,忽然破碎,化作无数碎片。顿时,酒楼中响起无数的闷哼和惨叫。

当月光再次被允许,照射进此处之时,李明珊迎着月光,眼角有泪。周围横七竖八,东倒西歪,或死或残的那些修士,仿佛不存在一般。整个酒楼似乎空空如也,李明珊似乎也没了神识和意志。她对着囚魔峰方向,呆呆仰望着,良久,方才失魂落魄地沿着楼梯,姗姗而下。

万佛岛普济寺,一片庄严肃穆。那些自愿落发为僧的修士,神情凝重,各安职守,犹如木雕,犹如石像。寺中一处幽静的禅房,潘若雪对着高山仰止的八思巴、元法大师,将悟虚所托之言,一一细说。

“原来如此。”元法大师,将八思巴递过来的寂灭珠,拿在手中,细细感应,缓缓说道。

与八思巴对视一眼,元法大师又说道,“我佛慈悲,普度众生,大开方便之门。时机一到,老衲自会请仙子上莲法峰。”

潘若雪合掌答道,“多谢两位大师。”

却见元法大师忽然眉头一皱,出声问道,“潘仙子可曾认识赵彤?”

潘若雪摇摇头,“启禀大师,若雪只是听说过赵将军,乃是悟虚大师的好友,却是未曾见面过。”

元法大师和八思巴大师又对视一眼,“赵彤如今乃是囚魔峰魔道圣女,她可能会派人请你去求魔岛,问询悟虚之事。”

“也罢。她若问起,你据实相告即可。”元法大师,低声诵了一声佛号。

“潘仙子,今日东海水军大举进攻陆地,沿海一带已经沦陷”八思巴手捻佛珠,缓缓说道。

“啊!这么快!”潘若雪惊呼道。

八思巴点点头,“因为,魔教和东海龙宫勾结,舟山等地更是长驱直入。眼下,东海水军,张士诚的部队,已经在镇江府附近集结,要水陆齐发,攻打应天府。”

潘若雪虽然早知张士诚已经投靠魔教,但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如晴天霹雳。

“阿弥陀佛,妖魔联手,江南蒙难。”八思巴和元法大师齐齐宣了声佛号,说道。

潘若雪忐忑不安,恭声说道,“晚辈,虽然是妖,但却一心向善,不做那伤天害理之事。”

“潘仙子误会了。”元法大师合掌道,“老衲与八思巴大师相商,如今莲法峰尚未完全开启,想请仙子暗中下山一趟,待功德圆满,老衲与八思巴大师自然再接你上庐山,入莲法。”

“不知要晚辈做些什么?”潘若雪恭声问道。看来这莲法峰也不是那么好进的,须得做些功德。刚才还暗自心喜的潘若雪想到此处,不由有点懊悔,早知如此,还不如先不上庐山来,拿了陆妙影的月华珠,在人世间闯荡一番再说。这元法大师和八思巴大师,皆是真灵修士,能够出面接待自己已经是天大的面子,如今叫自己下山办事,还能说个不字么?

这边,八思巴和元法二人见潘若雪应允,便齐齐出手,打出一串佛珠手链,这佛珠手链,总共一百零八颗,颗颗流光溢彩,圆润如玉,但细看之下,却颗颗都是骷髅状,煞是吓人。

这串骷髅手链,飞到潘若雪面前,闪了闪白光,便嗖的一下,套在潘若雪右手手腕之上。

“此白骨佛珠,乃是无数善男子善女人,无数比丘比丘尼,于无数杀劫所留的遗蜕,经由历代高僧灭度而成。仙子持此物,自然受诸佛庇佑,逢凶化吉。”八思巴双手一合,说完话,便入定中。

元法大师,低声诵了一声阿弥陀佛,复又对潘若雪说道,“你日后,自然知道此物妙用。”停了停,“老衲会护持仙子,仙子与那赵彤会面之后,自可从容下山,降妖除魔。”

潘若雪再想开口说话,却只觉眼前一黑,同时又有无数白光生起,飞入自己体内。不多不少,恰恰好,一百零八道。

正所谓多少好汉求不得,便是入魔又如何?

持珠上山寻莲法,大师普济说功德。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不可说

潘若雪醒来之时,八思巴和元法大师已经离去。看着手腕那串白色佛珠,潘若雪回想起方才那一百零八道白光,急忙坐起,神识内视,不由又惊又喜。那些白光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但自己的修为却一下凭空达到了凡尘大圆满。作为妖兽,体内那些迥异于人类的气脉暗窍门,全无丝毫幽闭晦涩之感,悉数畅通。潘若虚心念一动,真气便是在体内一个圆满的大周天,可谓气随意动,无微不至。

不一会儿,万佛岛普济寺主持慈心大师,在门外求见,进来后,微微躬身,合掌说道,“两位大师临别时,有所嘱托,要我等护送仙子与那魔女会晤之后,平安下山。不知何时动身启程?”

这慈心大师,潘若雪却是认识,乃是人世间天台宗国清寺主持,修为也是真人层级。那天台宗,也是佛门的大宗,慈心大师更是早已晋升真人之境,却想不到也未曾上莲法峰,留在普济寺坐镇。

潘若雪见慈心大师如此纡尊降贵,急忙回礼道,“不敢劳烦大师。”

那慈心大师微微一笑,忽然伸出手指,指了指潘若雪胸前,“三星耀月玉珊佩,仙子须得收好,否则难免有人窥觑。”

三星耀月玉珊佩?潘若雪急忙低头,那玉珊佩还在脖子上,贴于胸前,只是那隐约露出的链子,却是由原先的白红绿三混色,变成了纯白之色。修道之人,也没有那么多的男女之防,急忙取出玉珊佩一看,也是由原先的白红绿三混色,变作通体玉色。

潘若雪正要将灵气注入,一探究竟;一旁的慈心大师,一声佛号,手指上飞出一朵祥云,飘至潘若雪胸前。便见得那三星耀月玉珊佩,飞出一道金光。一尊袒胸露乳的阿弥陀佛像,随即出现在祥云之上。

“两位大师已经将此玉佩重新炼制过,未免有人认出,平添事端,仙子还是收好为妙。”慈心大师笑着说道。

这三星耀月玉珊佩,乃是当初潘若雪应允下嫁给张士诚时,赵浩然三人赐下的护体法器,为其遮掩妖气,凝神静心,危急之时,更有护体之效。只不过,此玉珊佩却也被暗中藏了一丝儒门浩然正气,诚如悟虚所言,那赵浩然等人随时可以引动此气,令心神与之相连的潘若雪,在浩然正气和妖气的猛烈冲突中,爆体而亡。这时候,那阿弥陀佛佛像复又化作一道金光,飞进了玉珊佩;那朵祥云,也随之飞了进去。

潘若雪低头再看那三星耀月玉珊佩,依然是变作了白红绿联环,只是圆环之间有一些细小的祥云状装饰。

。。

却说赵彤方才化作韩双的面容,杀了那些调笑李明珊的修士之后,没多久,便收到下属从万佛岛普济岛传回来的消息,潘若雪会和自己在求魔岛和万佛岛中间的的一座小岛会面。

这座小岛,很小,又在求魔岛和万佛岛中间,是以,便被双方刻意忽略,只有一些到处乱窜,四处寻找机缘的修士,偶尔在此落脚。赵彤赶到之时,岛上恰好有几人,犹如庄稼汉在田头一般,翘着脚,散坐在那里,拿眼斜瞅着这个黄脸女子。赵彤自找了块石头,手臂撑着下巴,望着云海,似乎若有所思。

没过多久,潘若雪也依着慈心大师所给的指示,飞到了此处。

赵彤和潘若雪,以前并没有见过面。但她们却分别在第一时间,认出了对方。因为,潘若雪看到眼前这名一袭黑纱之人,头上佩戴着一朵小小的白莲花。这样的白莲花,潘若雪在许多白莲教坛曾看到过,在悟虚施法之时也曾看到过。而赵彤,却是感应到随同潘若雪前来的,还有两人,他们暗中隐身于其附近。确切地说,这二人也是在潘若雪飞上岛之后,方才释放出一丝极其晦涩的气息来,岛上其他人,甚至连潘若雪自己都没有察觉。但是,那股佛门气息,对于如今的魔教圣女赵彤来说,却是再熟悉和排斥不过的了。而且赵彤却是知道,那股气息似乎有点专门针对自己,隐隐有警告的意味。

赵彤缓缓站起身,潘若雪上前一步,正要含笑开口。却见赵彤,也是一笑,不过却是对着岛上最先来的那几名修士,娇滴滴说道,“诸位哪里来哪里去,不要在这里偷听我们姑娘家悄悄话。”

那先前几名修士,这时也看出这两名女子有点不简单,是以一直没有说话。但听到赵彤此言,却都是相视而笑。有一人,正要冷声开口。赵彤峨眉轻敛,云海中有云朵飘了过来,漫过小岛,将那几人淹没。这时候,潘若雪胸前那三星耀月玉珊佩,忽然泛起淡淡的金光,笼罩住其全身,一朵祥云出现在其脚下,托着其冉冉飞起。

赵彤冷笑着望了望潘若雪身后,也随之升空,身上黑纱在云层中如军大纛,簌簌飞扬。“久闻潘仙子大名,想不到今日方才一见。”赵彤开口出言,嗓音似乎有一股魔性磁力,引得脚下黑云一片翻腾。

潘若雪本是东海妖盟陆子虚的得意弟子,年轻貌美、心高气傲、心狠手辣,又因为喜好冬季腊梅,是以绰号“腊梅仙子”,一些人将其与郭敏,并称为“东海双煞”,又在江南张士诚那里做了几年王妃。如今虽然经过战火洗礼,生死考验,性格内敛了不少,气度也柔和了不少,但也是外柔内刚。见赵彤如此做派,身后居然也腾起数道黑气,将云层染得乌黑一片,似乎随时便有倾盆大雨而下。然后,淡然道,“恭贺赵将军修成真人。”赵将军,乃是赵彤在应天府军中的称谓,蓝玉、李林甫等人,在悟虚和潘若雪面前,便大多是如此称呼。

赵彤面色缓了缓,又仔细打量了一下潘若雪,笑道,“潘仙子如今实力,本宫也看不透,恐怕也不止凡尘大圆满吧?”

潘若雪以凡尘大圆满境界,在赵彤身上感应到一丝威胁,便有所猜测。此刻见赵彤不但看出自己如今的境界,而且对于自己的言语试探也不否认,顿时便知赵彤果真修成了真人。当即直截了当地说道,“悟虚大师将晚辈送上庐山之时,托晚辈前往莲法峰传讯,恰好八思巴和元法大师都在,便施展佛门灌顶*,将晚辈的修为拨高了点。”

“果真是悟虚大师?”赵彤脸色露出微微一变,也不知道是惊是喜。

潘若雪点点头,“是的。悟虚大师送晚辈上山之前,曾经对晚辈说过,若是遇到赵将军,”

“哦,他有何物托你带给我?”赵彤望着潘若雪。

潘若雪微微摇头,“悟虚大师也不曾确定赵将军,是否真在庐山。只是托我转告几句话给赵将军。”见赵彤似乎有点失望,站在那里不言不语,便也止住了话语。

半响,赵彤忽然一舍方才魔教圣女阴柔气质,呵呵大笑,“前些日子,潘仙子在镇江府,本宫在洪泽湖,一南一北,将那花里忽耍得团团转。想起来,真是畅快。本宫不止一次,在想潘仙子是何等巾帼英雄,今日一见,倒真有点惺惺相惜。仙子若是不弃,你我今日便在这小岛上,坐而论道,将先前那几次战役重新推演一番如何?”随后,招手示意,要潘若雪随其一道降落到小岛上,女将军威武眼神却是朝着潘若雪身后看了看。

潘若雪见赵彤神情自然,不似作伪,正有所踟蹰,一个传音又在耳边响起,“潘仙子,请放心,老衲观其没有杀意。”这才记起,慈心大师一直在暗中保护自己,当下心中大定。对着赵彤笑了笑,将五彩宫袍微微一敛,收起身后九幽冥气,随着赵彤徐徐降落至小岛。

此刻黑云已经消散,潘若雪站在那里,望着脚下,却不由微微皱眉。显然,那先前几人,已经消失不见,化作脚下根根白骨。赵彤见状,又是一阵轻笑,“潘仙子,杀了那么多元军,难道还怕白骨么?”话虽如此说,掌心却打出一道灵诀,那些白骨便化作粉末。赵彤又是朝天击掌,带起一阵罡风,将地面白骨粉末,吹向四面云海。

但就在此刻,潘若雪面色一凝,因为随着那些白色骨粉洒向云海的同时,自己瞬间失去了对于小岛之外的感应。

“仙子且莫惊慌,本宫布下此黑玉藏魔阵,只是为了防止他人窥探罢了。”赵彤坐在那里,微微笑道,“要知道如今庐山之上,修成天眼通、天耳通等大神通者,不计其数,不独万佛岛普济寺慈心大师。”

不远处,隐于虚空的慈心大师,忽然抬起头,两眼射出两道金光。那金光一射到,赵彤、潘若雪二人所在小岛之处,层层黑云中,便浮现许多白骨魔影,打出道道白光,将那两道金光无声磨灭。

等到那包裹着小岛的黑云散去之时,赵彤和潘若雪重新出现。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如今似乎很是亲密,那赵彤拉着潘若雪的手,笑吟吟地说了几句,方才离去。潘若雪在赵彤飞走之后,收敛笑容,独自一人站在小岛上,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又朝着浩然峰忘了一眼,方才离去。

一路上,潘若雪沉默不语,慈心大师也不去问。待到了某一处之后,慈心大师这才现身,向潘若雪躬身宣了声佛号,“悟虚大师既然从三叠泉,送仙子上得山来,老衲便也将仙子送到那里去吧。”

潘若雪踏上通道之前,对着慈心大师一阵感谢,最后字斟句酌地说道,“方才赵姑娘与我不过说了一些私密琐碎之事,布下黑玉藏魔阵,只是怕庐山之上那些大神通者无意间隔窥探到。”

慈心大师,合掌一笑,“潘仙子多虑了。老衲只是负责护送潘仙子罢了。”随后,又是一躬身,做了一个请的姿态。

莲法峰上,身着深红藏式僧袍的****咯巴大喇嘛,端坐在蒲团上,望着潘若雪在慈心大师得恭送下,消失在通道中,沉吟片刻,对着一侧的八思巴和元法大师说道,“潘若雪此去传信,悟虚想必很快便会上来了?”

八思巴合掌道笑道,“若是无事,数日之内,便会上来。”

“那魔女中间突然布下自在宫黑玉藏魔阵,究竟和潘若雪谈了些什么?一妖一魔,恐怕有蹊跷啊。”对面一个略显瘦削的僧人略带阴郁地说道,正是那羌巴穆勒。

“此事,是由我二人提议,若是有事,我等自会处理。”元法大师淡淡答道。

其间,还有一名僧人,一直不曾开口出言,只是待元法大师说话之后,方才合掌宣了声佛号。

羌巴穆勒的脸色更加阴郁,却不再多言。

****咯巴大喇嘛微微颔首,白白胖胖的脸上,一双慈祥的浓眉大眼,微微眨了眨,望着天空,“炼化梵音木鱼之事,不能再拖了。南无本尊释迦摩尼佛。”

潘若雪再次站在三叠泉之时,不由抬头望着上方,长长吁了一口气。方才赵彤布下黑玉藏魔阵,确实只是在问了悟虚的情况之后,随意说了一些杂事,什么潘若雪本是妖修,佛门莲法峰不一定适合自己,潘若雪若是愿意拜入自在宫,必定得授正宗魔功,九幽冥水诀更上一层,然后潘若雪可以继续回去掌控张士诚所部,甚至直接废掉张士诚,潘若雪学那武则天做女王,也未尝不可。

但这些话,潘若雪,怎么好讲给慈心大师听呢?不管自己心动不心动,说出来,总是会有一些不必要的误解和麻烦。

何况,潘若雪现在是婉转回绝了,但对于潘若雪来讲,自己如今还没上莲法峰,那便存在着变数。何况,目前而言,除了莲法峰,潘若雪似乎就只能去囚魔峰了。

自己先前,为东海妖盟打打杀杀,出生入死,早已将正一教狠狠得罪,是以清静峰是不好去的;后面庐山开启之时,师尊陆子虚认为自己不堪修行,遗弃在人世间,自己颇为心寒,是不想再追随了,何况陆子虚去的还是儒门浩然峰?而正宗的妖修之地,阴罡峰,却是被东海龙族占据,自己身上还有东海妖盟的烙印,怎么能去?至于罗刹峰,鬼道修行,实在是太过诡异,根本不适合活着的血肉之躯。

其实赵彤邀请自己加入自在宫的那一刹那,潘若雪是心有涟漪的,只是碍着先前八思巴、元法大师还有悟虚的恩惠,不好一时之间转换门庭。直到后来见赵彤想将自己派往人世间,随其征战,潘若雪这才熄了去囚魔峰的念头。

潘若雪,实在是有点看不透赵彤这个人,修到了真人境界,还想着在人世间如何如何布局,如何如何征战。

难道就是为了报仇雪恨?还放不下那丝执念?

若要说到执念,男女之情也算是最为深重的。可自己替悟虚和赵彤传话,发觉二人倒是没有先前传闻的那般,好像都是淡淡的。悟虚自然随时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便是赵彤虽然主动问起悟虚之事,表现的也很关心,但远远没有那种情人之间小别胜新欢的感觉。这种感觉,作为过来人的潘若雪,深信自己没有看错。

还是说,自己境界不够,理解不了真人的心态和情感?

潘若雪一边默默想着,一边朝着洪泽湖方向飞去。待飞出庐山地界之后,方才寻了一处山头落下,举出临上庐山之前,悟虚交给自己的传讯玉符。

正所谓魔女仙子云海会,巾帼英雄成双对。

倩语不许高僧听,黑云白骨巧点缀。

第二百三十二章 看不透

悟虚收到潘若雪的传讯之时,正在蠡湖。

何其峰奉命前往应天府报信,返回的时候却被人盯了梢。一名鬼道真人修士,一路跟了回来,将人连船围在了湖中。要不是何其峰九人最近恰好曼陀罗诸天剑阵有所小成,只怕连那名真人修士全力一击也挡不住。

悟虚接到警讯,匆匆赶到之时,情况已经十分紧急。木船已经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中,上方,一个黑袍书生,身如鬼魅,正将手中一把扇状法器不断挥舞着。每一扇,都打出滚滚黑烟,带起阵阵阴风,黑烟中无数厉鬼,朝着迷雾蜂拥而去。

悟虚因为将木船作为曼陀罗祭炼过一二,是以依旧能感应到木船的位置,及船上众人的状态。迷雾中的木船便爬满了厉鬼,前赴后继地冲向何奇峰等人,有的甚至嘶哑着木船泛起的淡淡光华。何其峰等人,各自显化出诸天之像,手持白骨剑,虽然对付这些厉鬼绰绰有余,但那黑袍书生扇动过来的阴风,却令众人吃消不住,不但全身渐渐渐渐僵硬,便连神识也似乎被冻住。动作逐渐迟缓,眼神也开始散乱,似乎那阴风还有惑人心神的作用。

悟虚大喝一声,先是结了一个大日如来智拳印,朝着迷雾之中的木船打出一道金光,随后,祭出白骨剑,朝着那黑袍书生刺去。

那黑袍书生,见到悟虚手中的白骨剑,先是惊讶地咦了一声,随即收回阴风扇,将白骨剑往一侧撩开,扇骨刁钻地对着悟虚,射出数道黑箭。悟虚身形一闪,遁入曼陀罗法界,*控着白骨剑,带着一股寂灭气息,无声无息地向其颈部横斩过去。

那黑袍书生,见状,阴风扇一抖,身边阴风大作,将白骨剑吹得缓了缓,同时连连后退,对着空中沉声叫道,“你是何人?莫要大水冲了龙王庙!我乃黄泉道弟子孙念祖。道友莫非是鬼龙一脉?”

悟虚在法界中冷哼道,“既然是黄泉道的,为何又对我玄影门痛下杀手?”一边说着,一把*控着白骨剑继续朝着此人斩去。

那黑袍书生,见自己始终感应不到悟虚的所在,不由有点心慌,一边抵挡着,一边喊道,“都是误会。他们去往应天府报通风报信,孙某这才追了过来。”

“哦?”白骨剑虽然一剑接一剑,去势甚急,力道去逐渐弱了下来。

那黑袍书生,自是感应得到,心中暗喜,嘴上继续说道,“敢问阁下大名?本门已经和鬼龙一系结盟,阁下和你的属下,不在龙骨山,想必还不知道此事吧?”

“哦?竟有此事?我奉命离开龙骨山,一年有余,最近数月也未曾见到殿主大人。”悟虚半信半疑的声音悠悠传出,白骨停在了半空中。

“正是!不知阁下是哪位尊使?”孙念祖当即答道,心中暗叹了一声,自己原本想不声不响地杀了那几人,夺了那几把白骨剑,却没想到黑龙殿的按察使便在附近。这下可好,对方也有真人修为,而且功法似乎颇为诡异,打不过,那么此事便要传到大师兄那里;大师兄此刻正是交好鬼龙一系之际,搞不好对自己要严加责罚。

正在这时,一道绿光,突然从其身后闪现。这黑袍书生孙念祖猝不及防,顿时被刺了个透心凉。一道神识光团,从其头顶浮现,想要朝着应天府方向疾射而去。

早有预谋的悟虚,方才以言语迷惑住对方,然后趁其不备,动用星云竹,便是要将其彻底灭去,怎么可能让其如同定海城那个廖将军一般,神识逃去。神识之体在曼陀罗法界双手结虚空藏三味耶印,将这片空间定住,随后法界外显,将其神识摄入。

便听得那孙念祖神识惊恐叫道,“星云竹,曼陀罗法界!?你是何人!”

悟虚神识之体,端坐在蒲团上,一言不发,双手变幻,转为内缚,两手中指竖起,遥遥相对,口中念诵声乍起。念诵的正是那《地藏菩萨本愿经》。

寻常修士,或残魂,悟虚寂灭法界,只需随感随化,即刻。而这一次,悟虚是主动将某之三魂六魄整个神识炼化,而且还是一名真人修士的,不敢大意,所以一边催动法界寂灭气息,一边手结地藏菩萨根本印,一边诵持《地藏菩萨本愿经》。

地藏菩萨,佛经有赞叹,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思密知秘藏,能受一切众生种种罪业,妙藏一切不可说不可想功德佛性。悟虚诵持地藏菩萨,法界即可寂灭孙念祖神识,又能无碍汲取其本源,壮*界。

便见孙念祖宗神识光团,渐渐化为乌有。悟虚,隐隐感觉,孙念祖此人,已经完全消失,便是连轮回六道之中也不复存在,而自己的法界,则充斥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波动。悟虚神识之体,不由自主地诵了一声佛号,双手对着法界虚空一点,一朵莲花从虚空中生。

悟虚定定看着,犹如大梦初醒一般。片刻之后,眼泪止不住留了下来。

修士的神识之体,一般没有眼泪一说,但修成真人以后,神识之体已经有了几分实体的状态。流眼泪,其实是神识之体不稳的一种表现,而且是由心神不安,过度伤感所引发。

悟虚之所以心神不安,过度伤感,其缘由,说起来,却是比较曲折。诸位看官,也许不喜欢看这些婆婆妈妈的东西,但此缘由关系重大,由不得小生不耗费笔墨,敲打键盘。

悟虚将潘若雪送上庐山之后没多久,东海水军便开始进攻大陆。悟虚原本以为,张士诚、方国珍等人至不济,也会抵挡一阵。哪知,东海水军不但轻易登陆,没有遇到一兵一卒的抵抗,而且几乎是一夜之间,张士诚、方国珍所据之地,全都齐齐向东海龙族投诚。有一些地方的凡人或修士,想要奋起,却反被张士诚和方国珍的军队给无情剿灭。

明面上,是张士诚、方国珍率部归顺了所谓的真龙天子;实际上,是魔教和鬼道修士暗中控制了这些人这些地方后,与东海龙族达成了秘密协议,助其长驱直入。

这些,小生说起来,轻飘飘的,各位看官看起来,也似乎是一件荒诞古老的历史事件。但真要细察入微,那却是惨不忍睹。

姑且不说那些嚣张跋扈、法力滔天的魔修,鬼修,妖修,一个肆意施法,要死多少。那上面提到的,有一些地方的凡人或修士,又是哪些地方?又是多少凡人?多少人类修士?他们有的,其实只是惊慌失措,举止慌乱。但,全都难存。

是以悟虚一眼望去,江南上空已是一片血红,群魔乱舞。怨气冲天,杀气冲天,妖气冲天,魔气冲天,鬼气冲天!

也因此,悟虚方才不但对那黑袍书生孙念祖痛下杀手,更是将其神识摄入法界,以寂灭之法炼化之。杀此人,没有什么;但将此人神识,生生炼化。却是目睹江南剧变,杀心炽盛的悟虚,第一次为之。

佛门有戒律,不杀生。悟虚虽然不拘泥教条,已杀过不少人,不少妖魔鬼怪。但悟虚还是第一次,将某某彻底抹去。天地有循环,佛门有轮回。杀了某某,在悟虚看来,不过是将其暂时击退,待以后重新轮回罢了。但生生将其炼化为虚无,彻底抹杀于六道轮回之外,在悟虚眼里却是真正的杀了人,真正的犯了杀戒。无法挽回。

打个比方,后世有cs游戏。在游戏中,你杀死某某,将某某爆头,**********罢了。他其实没有死,还可以重新登陆。但悟虚以法界炼化了那黑袍书生的全部神识,将其神识化为虚无,化为类似于本源的东西,却是相当于在现实中将此人杀死,此人是再也没有机会输入账号和密码,重新登陆了。

游戏归游戏,修士杀修士,本也没什么。但将其神识也生生炼化去,这却是真正的杀生了。按照佛门戒律,这便是真正的破戒。

如来佛祖,涅槃之时,曾经说过,以戒为师。可如今,自己却破了戒,而且是杀戒。这叫悟虚怎么不惶恐和悲伤?先前与赵彤动了情,犯了*戒,如今又犯了杀戒。悟虚真的想仰天长问,修佛是否这么难?自己冥冥中,穿越至此,听闻受持佛法,以此修行,修到现在,却是似乎破戒难修,注定无成?

除非佛法有误?可若是佛法有误,自己又修的是佛法,那岂不是到头来,一场空?那又该怎么办?何去何从?是以,你叫悟虚如何不惶恐,如何不悲伤?

此其一,其二,却是那虚空生出的莲花。

悟虚在法界中,炼化了那黑袍书生孙念祖之后,法界波动,虚空生莲。凡事皆有因。法界虽然看似无明波动,但必定是自己在那刹那间起心动念,或者是在刹那间,业力袭来,是以随缘而显,虚空生莲。

悟虚见江南遭劫,群魔乱舞,心中激愤,隐隐有了借助白莲教拒敌的念头;但看到魔修、妖修、鬼修,如地底暗火,四处窜起,又有了应天府和白莲教如何能够抵挡的担忧。

此刻法界中虚空生莲,倒让悟虚联想到了一念无明之烦恼。

难道,自己的烦恼,自己的业力,便系在这白莲之上?可白莲教本是佛门一脉,白莲更是自己心**法的根基之一。若要断去,小僧可以断去所谓的根基,乃至断去小僧的一切,小僧也可以舍去白莲一脉的心**法。但白莲教教众,他们虽然学有偏差,但信的,拜的却是我佛,小僧怎么断去,怎么舍去?

佛祖,你难道可以舍去,可以断去你在人世间的信众么?

悟虚想到这些,深感彷徨之余。剪不断理还乱,莫说是庐山有仙缘,便是自己真的忍心,眼一闭,心一横,上了庐山莲法峰。但如果这些没有解决,上去了,又如何?还不如缩回到前世,做一个整天玩电脑、玩手机的所谓现代人!

心难安,意难平。难道这些全都是虚妄?

若是虚妄,修成的佛,又是谁的佛?

还是你自己的佛么?

这时候,法界中,,一枚玉传讯玉符有光华流转。心潮澎湃,久久不息的悟虚,随即醒转过来。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醒转过来的悟虚,缓缓口诵此句,伸手将传讯玉符摄到手中。神识扫过,便略皱眉,略沉吟,回复道,“多谢仙子,不知赵彤托仙子转交的是何物?”

赵彤在黑玉藏魔阵中,问明了悟虚的近况之后,随手将头上玉簪取下,托潘若雪转交给悟虚。潘若雪当时没在意,以为是男女之间普通的随身信物之类。但从玉符中听到悟虚那极其淡然的询问声,潘若雪随即意识到,自己很可能犯了一个错误。赵彤布下黑玉藏魔阵,很有可能不是想偷偷对自己说什么,而是想暗中传递什么东西给悟虚。

正所谓江南起劫破杀戒,虚空生莲引泪垂。

一念无明生烦恼,敛眉轻问何物随?

第二百三十三章 向西行

待潘若雪将一支玉簪影像传来,悟虚仔细看了看,依稀有印象。犹记得,自己第一次北上大都,夜宿月疏阁之时,赵彤以一名普通舞姬的身份,出现在自己面前,其在发髻所戴之物便是此玉簪。不过这玉簪不过寻常女子首饰,难道赵彤将其炼制成了魔门法器?看样子也不像。何况,赵彤也不会送自己这个佛门修士一件魔门法器。

待到潘若雪赶到蠡湖,悟虚正好助何其峰等九人疗好伤。

悟虚当时以大日如来智拳印打出一道大日金光,不但克制住了黑袍书生孙念祖扇起的阴风,而且将彻底激活了曼陀罗诸天剑阵。在悟虚因为杀了孙念祖,破了杀戒,莫名伤感之时,何其峰九人已经斩灭厉鬼,驱散迷雾,脱困而出。

曼陀罗诸天剑阵,实际是一极其简化的胎藏金刚曼陀罗法界。此法界,以木船为曼陀罗,何其峰九人为法界中仅有的诸天,而悟虚却是手结大日如来印对应着大日如来本尊,居于中心。悟虚飞回到船中阁楼,再度结印观想诵持大日如来,整个胎藏金刚曼陀罗法界,便如同阵法有了阵眼,何其峰等九人的诸天,也有了一个中心,或者主宰。悟虚便以此理,为这九人疗伤,恢复功力。

法界妙无穷,有不可说不可思议功德。是以,何其峰九人恢复得极快。但潘若雪来得更快,要不是有曼陀罗法界,悟虚差点就来不及将何其峰九人隐去。

玄影门,暗中行事的杀手组织,悟虚却是不想旁人知晓。

悟虚在船头,看到潘若雪,气度不凡地翩翩飞来,才发现潘若雪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了凡尘大圆满修士。待潘若雪将庐山一行讲了一遍,取出玉簪,悟虚一边接过,一边微微笑道,“恭贺潘仙子,得两位大师灌顶,不得隐患排除,浑身气脉灵窍尽皆贯通,一身妖气全无,更是功力大增,修成真人指日可待啊。”

却见潘若雪,愁眉不展,轻声道,“想不到东南一隅,竟然完全落入妖魔鬼道之手。我下了庐山,一路飞来,真可谓触目惊心,越往东,越觉得杀气冲天,更有无数生灵枉死。种种凄惨,难以言说。”

“是啊,”悟虚一边分出神识探查手中玉簪,一边叹道,“只恨小僧修为不够,境界低微,势单力薄,难以阻止。却是作了壁上观。但不知我那如净师弟,在应天府如何应对。”

潘若雪看了看两人所在的木船,说道,“我方才经过应天府地界的时候,觉察到许多隐晦气息,似乎都不在我之下。如此看来,两位大师所说的,正道修士不会坐视不管,不是虚言。”

“哦?!”悟虚望了望应天府方向,若有所思地说道,“说来惭愧,小僧也是在等待庐山佛道儒这些正道修士下山来,主持大局。若是区区小僧等,这天下大劫,怕是扛不过去。”

潘若雪望着东南方向点点头,“对了,两位大师急召你你上庐山莲法峰,不知道你何时启程?”

潘若雪此刻已是凡尘大圆满,面对悟虚也不矫情,隐隐平辈论交。悟虚也不在意,反倒是觉得几分理所当然。众生平等,何况潘若雪如今修为和自己怕也差不了多少,若是还要人家自称晚辈,岂不是故意打压扰乱其心气,影响其修习进步?

悟虚从玉簪中收回神识,沉吟片刻,“待小僧处理完一些琐事,即上庐山莲法峰。”顿了顿,话锋一转,“不知道潘仙子,是否随我一道上去?”

潘若雪,缓缓摇头,“两位大师嘱托我前往各处联络佛门中人,对抗那些邪魔外道,功德圆满之后,自会上山来。”

悟虚点点头,道了声,“也好。”便站在船头,不言不语,望着潘若雪颔首而笑。

潘若雪会意,转身飞起,缭绕话语传下,“悟虚大师,那支玉簪,可是你和赵彤的定情信物?”

悟虚一阵苦笑道,“出家之人,哪有什么定情信物?”随后,惆怅地对着一湖寒霜,吟道,“十里平湖霜满天,不羡鸳鸯只羡仙。”声音比夜风还萧瑟。

“看来你真是大彻大悟了!”潘若雪说完,人已经消失不见。

悟虚转身抬头,望着北方,喃喃自语道,“她怎么往北而去?”沉思片刻,随即驱动木船,沉入湖底,带着何其峰九人,来到了范蠡隐居之处。

悟虚修到了假真人层级,方才发觉,范蠡这个隐居洞府,禁制非常玄妙,若不是自己当日误打误撞,恰好闯了进来,只怕自己现在也难以察觉。虽然悟虚还没有发觉此处有可以对敌的防御,但悟虚直觉此处不但不易察觉,而且还藏着厉害的杀阵。只不过自己如今探寻不到罢了。是以,悟虚便向着将此处,作为何其峰等人的藏身之处,或者说是玄影门在大陆的秘密据点。如此,自己离开之后,他们也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悟虚将九人代指那一片竹屋之后,便说道,“本座要离去一段时日,此处颇为隐秘,尔等可便宜行事。但有一样,竹屋乃是先贤范蠡先生隐居之地,尔等切不可轻慢亵渎,以免招来杀身之祸。”

何其峰等人,也知道如今外面形势不好,今夜又差点被人化作厉鬼,纷纷点头,打算先在此隐居,然后便宜行事。

悟虚在那藏有竹简的书屋呆了一天一夜,出来之后,见众人在原有的竹屋之外,伐木筑物,也放下心来,随即身形一闪,遁入法界,出了蠡湖,朝西飞去。

悟虚一边飞,一边却是顾不得下方的战乱纷扰,脑海中之时不断浮现出自己在这一两日所发生那些惊心动魄、不足为外人道的场景片段。

话说,当日悟虚从燕子矶,飞过长江,前往对面的老山凤凰岭王保保大帐,搜救赵彤之时,迫于无奈,显化法界之秘,观显莲花生大士法相,并当着王保保、多吉等喇嘛教高手的面,发下誓言,若是赵彤无恙,自己当时时观想诵持莲花生大士。后来赵彤虽然不见踪影,但因为王保保、多吉等人一应配合,并无阻拦和干涉,悟虚便一直记得此誓言,时时观想喇嘛教这位声名显赫的莲花生大士。

曾经有一次,悟虚在栖霞寺入定观想之时,潘若雪和李林甫突然夤夜造访,干扰了自己与莲花生大士的互生感应,以至于将莲花生大士说的一句真言打断,悟虚也未曾记住,令悟虚当时甚为不喜。到了后来,悟虚在东瀛扶桑,见一人抛弃老母于荒山野岭,心生寂灭,法界本尊灭度,悟虚观自在,不轻易在法界观想漫天诸佛。但却还有两位,不在此列,一是观音大士,二则是莲花生大士。一为报恩,二为守诺。

但后面,观音大士和莲花生大士,两位佛菩萨,悟虚虽然不时观想,却从未再度显圣。直到昨夜,潘若雪飞走之时,忽然问赵彤托其转交的玉簪是否是定情信物,悟虚正要实言相告之时,莲花生大士法相忽然出现在悟虚曼陀罗法界之中,依旧是半身是火,半身金光,于残荷莲座,妙相庄严,双手合掌,说了一句“出家之人,哪有什么定情信物?”随即不见。

悟虚无比震惊,因为这句话居然化作悟虚的腔调,传到了法界之外。悟虚虽然一时之间,搞不清状况,但也知道莲花生大士突然“不请自来”,替自己回答潘若雪之问,定然有深意,便隐去了自己神识感应玉簪所得的消息,只把那玉簪当作一个普通饰物,用一句文绉绉酸溜溜,狗屁不通的打油诗含糊了过去。

赵彤疗伤之际,分身飞下囚魔峰,不知道花了什么代价,布下能够阻止真灵修士神识探查的黑玉藏魔阵,在阵中不声不响地托潘若雪转交给悟虚的玉簪,又岂是寻常之物。潘若雪其实没有猜错。

实际上,悟虚当时站在船头,神识一阵探查,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玄机。因为,那玉簪,是由迥异于中原的功法祭炼了一番的。悟虚是神识在玉簪一处,看到神冥二字,方才隐隐有所联想。

神念冥唤术!悟虚夺舍的那个莫恩喇嘛的所修的一门功法。此功法乃是西方大教的一门功法。只不过最重要隐秘的心法,却没有。悟虚夺舍摩恩之后,觉得此功法也有一定的用处,便记了下来,尔后有传给了刘福通。刘福通,又因此,而走火入魔,以至于在安丰城摆下“四方冥狱阵”,令近十万生灵惨死。

因为当日从安丰城出来,悟虚想着与刘福通一番说教义的长谈,唏嘘不已,心中懊悔,说与赵彤听时,便将此神念冥唤术评论了一番。大意为,其收集聚拢滋养回向众生神念,类似于佛门的香火法门,但其过多干涉众生神念,既有*弄之嫌,也有蒙蔽驱使之害。当时,赵彤笑道,神冥神冥,看来名字取得不好,若是改作神念明唤术,恐怕就不同了。

是以,悟虚看到“神冥”二字,便联想到了神念冥唤术。

悟虚由此推断,赵彤要告诉自己的消息,定然是极其隐秘和重要的。因为,要从玉簪上要得知这个消息,自己须得修习此神念冥唤术。

当夜,悟虚送走潘若雪,大致安顿好何奇峰等人,便在在范蠡留下的书屋内,闭关一天一夜,修习入门了那神念冥唤术,随即,神识牵引着天地灵气,以一种特殊的波动,打在玉簪之上。

由此,悟虚也得知了一个天大的消息。确实比天还大,因为涉及天外天,甚至涉及虚无缥缈所谓的上界。

原来,庐山六峰开启,是天外天修士主动所为。开启庐山六峰,目的不是为了接引有缘人上去,其实是为了派遣人手,降临人世间,寻找一件东西。而庐山的开启,乃至如今东海水军,以及魔门鬼道修士现世,挑起无数纷争,又无不是为了引得人世间灵气变动纷乱,以促使那件东西难以蛰伏,显出踪影。

这个消息,是赵彤以天外天自在宫在人世间的圣女身份,好不容易打探出来的。至于这件东西,到底是什么。赵彤也不知道。只是,从无数蛛丝马迹中,推断出来,应该和轮回有关,和佛门有关。

悟虚得知此消息,无比震惊,联想到莲花生大士的显灵,又入定观想,希望从身在天外天的莲花生大士那里得到一些提示。但冥冥中,却只看到莲花生大士似喜似悲。悟虚神识之体,又手结莲花印,秘诵《般若波罗密多心经》,观音菩萨却是口诵六字大明咒,再无他言。

悟虚莫办法,沉思良久,从自己观想诵持之下,两位大士的反应来看,赵彤的消息,应该是真的。再联想到,方才莲花生大士替自己回答了潘若雪临走之时的疑问,悟虚便隐隐觉得,自己不必匆匆上庐山。

莲花生大士方才不异于示警,自己再要依照潘若雪所言的“两位大师急召自己上庐山莲花峰”行事,定然不妥。何况,依据消息,庐山开启,主要是天外天为了寻找人世间一件东西。自己上去干嘛?

既然赵彤的消息是真的,庐山六峰的明争暗斗也好,人世间的群魔乱舞也好,其关键便是那天外天要寻找的那件东西。悟虚想清楚了这点,便是出了蠡湖,朝西飞去。因为那件东西,与佛门有关,与轮回有关。

朝西飞,不是飞到西天去,也不是西游记取真经。

悟虚朝西飞,是无奈之下,要去人世间,神州大陆,佛门四大道场。

佛门四大道场,五台山、普陀山、峨眉山、九华山。

普陀山,悟虚已经去过。

此刻,他要去的是五台山。

五台山,文殊菩萨的道场。

文殊菩萨,智慧剑,狮子吼,青莲花,般若经。

正所谓出家哪有定情物,玉簪莫作寻常悟。

事关佛门与轮回,一路西行化阎浮。

第二百三十四章 参智印

五台山,按照元朝得到行政与区划分,在中书行省。

在天下纷乱,风雨飘摇的元末至正年间,其间虽有刘福通三路北伐波及,但总体而言,中书省,基本上还在元庭掌控之中。五台山,也基本上比较安宁。而且,因为五台山上汉传佛教和臧传佛教并存,此处的汉藏等各族人民,相对而言,算是和睦共处。

这倒不是说佛法无边云云。这其中,也有五台山佛门过于昌盛,五台山地界的俗世社会和生活,受到千丝万缕的影响的缘故。打个比方来说,贵州茅台,小生前日看到一则新闻,新闻中提到茅台酒厂所在市的市委书记后来转作了茅台集团的副总,还是排名第六,还要向着茅台酒历代祖师爷(?)上香祭拜。由此可以看出,茅台集团对当地政治经济文化的影响。

文殊菩萨道场,五台山,山上的诸寺,在元朝,也有类似的影响。要知道,终元一朝,几乎是历代帝王,无数达官贵人,都对五台山尊崇无比。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五台山乃文殊菩萨道场。文殊菩萨功德威仪,自是比恒河沙还多,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更现实的是文殊菩萨深受吐蕃或者说后世的西藏民众和喇嘛教的推崇;而蒙古人入主中原,面对庞大的汉族及其本后的历史文化,那么佛教昌盛、同为少数民族的吐蕃西藏及喇嘛教,便是一个极好的外缘和盟友。这种类似的情况,在清朝,也有所体现。

当然,不学无术的小生如此行文议论,也只是一孔之见。诸位看官不必当真,不必较真。

却说悟虚到了五台山地界,见前方佛音阵阵,檀香滚滚,便止住飞行,降落在地,化作本来面目之小沙弥,向着五台山缓缓走去。

赵彤暗传的消息,只是说天外天修士在寻找一件东西,事关佛门与轮回,但是什么,有什么作用,在哪里?却是一无所知没有说。悟虚也参不透,无奈之下,只好首先往佛门四大道场跑一圈。

但既然来了,那么便要有恭敬心,不可轻慢。是以,悟虚降下云头,徒步而行。

诸位看官,看到这里,估计真的忍不住要嘲讽讥笑。如今,科技发达,物资和新奇玩意,层出不穷,又有自由民主等普世价值席卷全球。我手拿iphone6,还是64g的。。想拍谁就拍谁,有钱就是这么自由,就是这么任性。。这是一个,推崇个性,藐视权威的年代。

这些心理和想法,悟虚在后世都有过,都经历过。实话实说,这些心理和想法,不无道理。但悟虚轮回转世,两世为人,历经磨难,却又明白了一些新的道理,或者说是反复之后的道理,历代贤圣,站在后人的角度,他们自然有局限性,但这种局限性是历史的;他们甚至有许多错误,但换做你去做,恐怕错误更多,错误更大。此其一。

其二,他们都是有信仰的,有理想信念的,说到底,人类历史到现在,其终极价值,也永远不变是那些,生存、公平、正义,真、善、美。。你若有追求,你若有信仰,你若有所梦想,你若有所目标,对于这些历代贤圣,怎能不有所共鸣,不有所理解,不有所惺惺相惜,不有所尊敬?

须知,你因此而不孤单,因此而改进,因此而被后后来人所如此对待?

这其实是一种传承,一种薪火相续,一种大愿,一种执着和坚持。

悟虚的后一世,还未曾拜过五台山。此刻,他虽然不是如某些虔诚僧众和居士,三叩九拜,但也是凝神静气,以一种高山仰止的态度,一步一步,走向五台山。

上山途中,悟虚遥望山顶,那五个台峰,如一只巨大的佛掌,在万千霞光云彩之中,五指似曲似伸,似拢似开,散发出道道灵气和佛息。悟虚,意有所动,便伸出右手,对着山顶比划。每登山一步,悟虚与那佛掌的距离或角度便微微一变,那佛掌五指之间及其上的云光霞彩也随之一变,悟虚右手手势也不自不觉微微变换。

于是,山路上,便多了一个双目似闭非闭,口中不时含糊不清地发着声音,两手在胸前胡乱比划的年轻和尚。这个奇怪的年轻和尚就这样,也不避让行人,向所遇师长行礼问好,也不进寺礼佛上香,一路走到山来,绕着五个山台转了一圈,复又疾步下山去。随后,又虚抬着手掌,遇树穿林,逢水趟河,重上山顶。

五台山上僧侣香客众多,早有人看到悟虚的异常状况,却都未曾在意。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实在是太多了。香客们,还好,不好上前打扰攀谈,只是好奇的眼光中带着一丝尊敬;反倒是一些僧人,熟视无睹,视若空气不说,甚至眼角偶尔露出一丝鄙夷。

金台山,文殊菩萨道场。莫说一路上三叩九拜的信众不计其数,便是五体投体的也不少,更有那笃信的,燃指忏悔许愿者,也是时常有的。而远道而来的佛门弟子,刚入宝山,便意有所感,或默然入定,或胡言乱语,五台山僧人也是司空见惯。

对于那些无比虔诚的信众,五台山僧人倒是怜悯爱护有加,可对于像悟虚这样,一进山,便做出种种奇怪动作,疯疯癫癫的和尚,却是不假颜色。信众如越是如此,越是虔诚,越是有大布施。可同是佛门中人,你在这里不拜山门,不问师兄好,反倒是口中念念有词,手舞足蹈,你叫山上这些僧人如何想,如何应对?难道围着你口称大师,顶礼膜拜,然后将你恭请入寺,上座供养?焉知你不是装神弄鬼,哗众取宠?

悟虚第六次走到山顶之时,已经是黄昏时候。五台山有五峰,峰顶如台,所谓东台望海峰、西台挂月峰、南台锦绣峰、北台叶斗峰、中台翠岩峰。悟虚第一次上山之后,便走到中台翠岩峰,从此处笔直下山,然后又从山脚朝着东台望海峰,笔直而上。接着,如此这般,东台、西台、南台、北台。上了下,下了上,如是者六。如是者六,待最后一次,上了北台叶斗峰之时,已是近黄昏。

夕阳将五台绕染成一片金黄,红黄云层渐渐变暗,缓缓下沉。一抹余晖,透过云层,打在悟虚双手上。这时候,无数的晚课钟声响起,随后,又有无数木鱼声、诵经声,响起。悟虚便将双手缓缓收拢,十指相和,形如五峰状。

直到诸寺晚课结束,山上归于寂静,悟虚方才散开手印,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朝着一处寺院走去。这座寺庙,规模不大,也就七八间房屋。

待走到寺院大门前,悟虚上前轻叩铜环,好半响,里面才有一个老和尚手持一盏油灯,把门开了一条缝,对着悟虚瞅了瞅,问道,“天色已晚,请问有何贵干?”

悟虚合掌道,“小僧云游到此,想要借宿一晚。”

那老和尚打了个哈欠,在门那边不耐烦地问道,“可有黄牌?”见悟虚愣了愣,没有回答。便砰的一声,却是将门关上。

悟虚还是第一次被寺院据之门外。而且,这寺庙是青庙,里面也是住着的也是和尚,怎么不行个方便?正要再开口询问何为临时度牒。那老和尚的声音又传来,“大孚灵鹫寺的大喇嘛有令,外来和尚,须得去大孚灵鹫寺领取黄牌,方可在五台山挂单。”

悟虚这才想起,唐代开始,有了度牒制度。凡僧侣,只有持有度牒,方可被承认为合法僧人。这相当于身份证明。可这黄牌,是怎么回事?自己在大都天源延圣寺,也没有听说过。

这时候,那老和尚已经远去。悟虚想了想,只得转身离去,随便找了一处山洞,继续推演白日里望见山顶五峰,隐约有所悟的手印之法。

白日里,悟虚望见山顶那五台峰,在霞光云层中,散发着浓郁的佛息,牵引着无数灵气,犹如虚空中,佛陀一手印,便不由也对照着比划起来。不自不觉,竟然着了密,到了后来干脆神识之体在法界端坐,双手摆出一模一样的姿势,聚拢法界寂灭之气,随着山顶五峰佛息和灵气,乃至霞光云朵的变化而微动。一天下来,几乎将五台山各处走了大半,将那五座峰台从不同方位显现的形态和神韵,牢牢记在了心间。

一处低矮山洞中,悟虚坐在寒冷的草丛,双手再次十指相和,状如五峰,结的正是文殊菩萨五髻印;而法界中,悟虚神识之体那同样结此印的双手上,一只巨大的琉璃佛掌凭空浮现,掌心朝上,五指也散开朝上,似屈似伸,法界气息和外界的灵气,同时聚拢过来,化作云状,围绕着五指缭绕不已。

片刻之后,悟虚神识之体双手十指射出十道灵力,打在那琉璃佛掌之上,便只见那琉璃佛掌五指间,佛息和灵气所化之云层,浮现出点点金光。

忽然,法界中,木鱼不敲自响,香炉无火升香,悟虚神识之体,双唇微微张开,顿时在无数佛号,无数梵唱,无数诵经声中,那琉璃佛掌的五指渐渐化作五枚金光闪闪的利剑。

与之同时,悟虚肉身十指之上,也飞出五道金光,如飞剑一般。

悟虚神识在法界自是感应得到,随即心念一动,肉身之外那五道剑状金光,便绕着悟虚旋转飞舞,犹如护法剑阵。山洞石壁在那金光之下,纷纷无声地化作粉末。

悟虚旋即神识归位,睁开双眼,发现原先狭促的山洞,其空间已经足足大了两三倍。可见这五枚金剑的厉害。

这还是悟虚第一次自己领悟出招式,心中自然是无比喜悦。是以,当远处几道身影,气势汹汹地朝着自己所在山洞飞过来之时,悟虚散开手印,撤了禁制,微微仰头,笑眯眯地望着洞口。

待几名喇嘛,阴沉着脸,走进来,悟虚坐在那里,双手合掌,“南无本师释迦摩尼佛,诸位师兄,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为首一人,手举一把戒刀,对着悟虚打量了一下,便喝道,“哪里来的南蛮野和尚,居然不到大孚灵鹫寺报备,深夜躲在这荒郊野外,作何勾当?”

其话音刚落,也不待悟虚答话,身后两名喇嘛,双手握着两端染红的铜棍,上前一步,站在了悟虚左右,面色凶横,似乎随时便要将手中铜棍朝着地上的悟虚劈头盖脸打下来。

这阵仗,好似官府衙门要打杀威棒一般。悟虚当即气势一放,大吼一声,将这三人震飞了出去。

却说这三人,被震出洞外,跌落在地,还一会儿,才爬起来么,互相惊恐的看着对方,“雪/山/狮/子/吼?!”

“惨了,想不到得罪了本教上师。这可如何是好?”

“可他怎么是南蛮和尚的打扮?”

“谁知道呢?你我还是前去赔罪,谢过上师方才不杀之恩吧。”

那三人一瘸一拐地走到洞口,跪拜在地,恭声道,“上师赎罪。我等乃是大孚灵鹫寺,多吉大喇嘛座下弟子,因为巡山,扰了上师清修,万死莫辞。”连喊数遍,却是毫无回应。

那三人又不敢擅入,站了一炷香时间,便只好飞回大孚灵鹫寺,将此事想那多吉大喇嘛禀告去了。

悟虚将这三人震飞之后,不欲多事,便自飞去。却未曾听见这三人后来所言,他飞出百余里,来到南台锦绣峰,重新找了一处山洞,布下禁制,继续参悟起五智剑来。所谓五智剑,便是悟虚方才悟出的那五道金光剑;因为是悟虚见五台山,以文殊菩萨五髻印所引显,便参照文殊菩萨手持智慧剑,将之取名为五指智慧剑,简称五智剑。

第二天一早,悟虚从山洞出来,沿着山路,朝着南台山普济寺走去。昨日悟法,今日却是要恭敬参拜文殊菩萨。

一路上,烟霞翠峦如锦绣,峰回路转之间,佛门宝塔随处可见。但凡山门大开之所,无论青庙黄庙,悟虚便会一视同仁,入寺走上一走,拜上一拜。待到了普济寺,悟虚参拜之后,绕着寺院走了几圈,仔细一番感应,却是没有什么奇特之处。

便一边往外走,一边苦笑,“赵彤所说的那个东西,若真是了不得宝物,惹得天外天下这么大的功夫,岂是随随便便便可以找到的?自己恐怕便是走遍四大道场,也不一定有什么消息。何况,这宝物便是事关佛门和轮回,也不一定藏在佛门道场之中。自己来到五台山,虽然在推演五指智慧剑,却无时无刻不是手结文殊菩萨五髻印,如今一天一夜过去,自己竟然与文殊菩萨不能生起一丝感应。如同自己感应不到观音菩萨一般。”想到最后,悟虚脸上真的是一片苦涩。

走过一处靠着普济寺正门的偏殿,一个声音传出来,“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悟虚不由停住了脚步,因为这个声音蕴含着一丝灵力,而且在自己耳边如春雷响起,更重要的是,悟虚正对着山门,若是再走百来步,便要走了出去。

悟虚缓缓转身回头,那偏殿却仿佛飞去千万米,只在重重竹林中露出一个角,周围檀香缭绕,刚刚经过的花木,和寺院嘈杂的声音,也似乎消失不见。

悟虚稍一迟疑,抬脚向前迈了一步,眼前景色又一变,自己已然站在了一处佛堂中。佛龛上,文殊菩萨金身佛,头上五髻,乘坐于狮子背,右手持一宝剑,左手持一莲花,上有经函。前面,坐着一个老态龙钟的和尚,双手立在胸前,左右五指也是隐隐对应相和。

悟虚一惊,难道是文殊菩萨的化身?急忙躬身合掌,道了一声“大智文殊师利菩萨”。

那老和尚,微微一笑,“老衲智印,不知大师从何而来?”

悟虚答道,“小僧悟虚,见过智印大师。”

“原来是悟虚大师,”那老和尚,右手微微虚抬,示意请悟虚入座。待悟虚在旁边蒲团之上坐下,方又说道,“悟虚大师,远道而来,不知到我普济寺有何要事?”

悟虚回忆起自己方才,因为自觉人世间绝大多数修士上了庐山,也未曾发现寺中有大修士,便在普济寺东张西望,四处以神识探查,不由面露惭愧之色,“方才小僧多有唐突,还望智印大师见谅。”

“无妨。”智印大师,合掌回礼,“如今东南乱起,白莲宗在应天府苦苦支撑。老衲方才见悟虚大师,行色匆匆而来,似乎在寻找什么,不知是何物?可否说与老衲知晓?如此,老衲也好略尽绵薄之力。”

悟虚脸上又是一阵惭愧,沉吟片刻,答道,“实不相瞒,小僧此次来,却不是为了东南之事,而是为了寻找一件事关佛门与轮回之物。”

“事关佛门与轮回之物?”智印大师,端坐在蒲团,良久不语,最后方才说道,“此处即佛门,人间即轮回。”

悟虚再要开口,智印大师却是摇摇头,“方才大孚灵鹫寺多吉喇嘛,命人四处寻找悟虚大师。老衲先前不知是悟虚大师,便出言将大师引来提醒一二。”说罢,便闭目入定。似乎,有送客之意。

悟虚见状,暗叹一声,只得出了佛堂。

多吉师兄?他不是随八思巴国师上了庐山莲法峰么?怎么下来了?

“悟虚上师!”几名喇嘛,躬身跑了过来,“我等奉多吉上师之命,前来恭迎悟虚上师。”

悟虚回身望了望,偏殿之中檀香缭缭,几名香客正跪在蒲团上,朝着佛龛上那尊被烟熏得一片漆黑的文殊菩萨像,叩拜不已。

“悟虚上师,多吉上师正在大孚灵鹫寺等候上师。,特命我等前来迎接法驾。”那几名喇嘛,此刻已经站在了悟虚跟前,连声说道,语气极其谦恭。

悟虚,随着那几名喇嘛,走出普济寺,又回头望了望,匾额上“普济寺”三个字,古朴苍劲,只是因为岁月久远,已经有了些历史的斑驳。

“悟虚师弟。”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天空中,云层如朵朵白莲,多吉坐在上面,对着悟虚合掌微笑。

望着好久未见的多吉,悟虚也微微一笑,飞身踏上白莲云海,朝着大孚灵鹫寺而去。

正所谓五台如指参智印,普济寺中佛像隐。

东南战乱未尽力,白莲云海多吉心。

第二百三十五章 师兄好

大孚灵鹫寺,五台山最久远的寺庙之一。当初建造之时,五台山还是道教聚集之地,洛阳焚经之后,天竺高僧迦叶摩腾和竺法兰,方才得以在此修建庙宇,因五台山和天竺灵鹫山相似,是以取名为灵鹫寺,汉明帝又加了“大孚”,故全名大孚灵鹫寺。

元朝崇释,喇嘛教尤甚,大孚灵鹫寺便充作了大喇嘛驻锡五台山之所。

悟虚在空中,脚踩莲云,与多吉各自合掌,相视一笑,随即随其朝着大孚灵鹫寺飞落去。山门之前,全寺喇嘛,皆从寺内排到寺外,恭敬作礼,在悠悠钟鼓声中,将多吉与悟虚迎到了大雄宝殿。

悟虚手持华香,参拜我佛西方三圣之后,又与多吉一道,走到殿后,对着一尊文殊菩萨像,顶礼膜拜。这尊文殊菩萨佛像,却是文殊菩萨忿怒相,双身、九头、三十四手臂、十六腿,头上、手上、脚下,皆各有器物,胸侧抱着裸/体明妃,立于莲花座,身后则是烈日和火焰。

之后,悟虚与多吉入了禅房,一番细说,才知道多吉上了庐山莲法峰之后,没多久,却是主动请命,来到五台山。除了雪域高原,元都天源延圣寺这样的地方,五台山便算是喇嘛教最为重要的根据地了。雪域高原,自然有一些不世出的大喇嘛镇守,元都之中,也有羌巴穆勒座下真人修士镇守,多吉便请了命,代表八思巴一系,镇守五台山,监管山上诸寺。

因为如今常有妖魔鬼怪,扮作僧人,潜入五台山,多吉便下令,外来僧人须得到大孚灵鹫寺报备,验查无误之后,方可得授黄牌,长时间留在山上。而昨夜那三名喇嘛,却是白日里便注意到了悟虚,见其到了晚上也没去大孚灵鹫寺报备,便搜寻了过来;而多吉也是从这三人口中,方才得知悟虚上了五台山,赶到之时,悟虚已经飞远,便连夜传下命令,派出许多喇嘛在山上各处寻找。

悟虚听了这些,合掌躬身道,“倒是让多吉师兄*心了。”

多吉笑眯眯地看着悟虚,“邯苍山一别后,师兄我也曾留意师弟你的行踪,师弟却是颇有点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今一见,师弟却是已经修成真人,实在是可喜可贺。”

“哪里是什么真人?”悟虚摆摆手,便将自己在星海秘境中,晋升真人的情形说了一下。

多吉听得入神,最后叹道,“原来如此。我道当日晋升真人之时,那些劫雷为何被我轻易化解,却是心魔所化,不是真正的劫雷。这么说师弟你,却是受到了天罡正雷的淬炼,神识便是如师尊一般,可以自由飞行于九天之上,不惧罡风雷暴?”

悟虚一听多吉如此说,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多吉也是假真人。而所谓的神识不惧罡风雷暴,其实是真真人的境界,却如今便只有八思巴这样的真灵修士方可以做到;也不知,晋升真灵修士之时,是如何情形,如果没有真正的雷劫,难道便是神识足够强大,凝练得不惧九天罡风和雷暴便可以,便成为了真灵修士?但不经过劫雷淬炼,神识又是如何修炼道那个地步?

悟虚一时也想不出,只得作罢。却听多吉在一旁说道,“师弟,你久久不上庐山莲法峰,滞留在人世间,却是为何?”

悟虚长叹一声,便将自己从赵彤处得来的消息,告诉了多吉。多吉一听,大吃一惊,“这个消息,事关重大,须得马上禀告师尊。”

悟虚点点头,“悟虚也正有此意,还请师兄速速禀告八思巴和元法大师,请他们传讯庐山人间修士,也好早做准备。”

多吉当即,取出一片玉符,传讯给八思巴。随后,对着悟虚神情复杂地说道,“悟虚师弟,你既然称我为师兄,为何不正式拜师尊为师?”

悟虚沉默片刻,说道,“先前,悟虚是因为出自庐山莲法峰,不敢忘本。如今,是因为汉蒙的缘故,悟虚身为汉人,不便尊国师为师,毕竟喇嘛教还在帮着元朝对付我们汉人。”

“那悟虚你为何称我为师兄,难道是你们汉人佛门中一种尊称而已?”多吉目光囧囧,注视着悟虚。

悟虚起身道,“是也不是。悟虚依着汉人佛门规矩,于尊长者,一声师兄,是尊称;但多吉师兄你在天源延圣寺,对悟虚多加照拂,又在邯苍山救过悟虚。一声师兄,又岂是简简单单的尊称而已。”

多吉一阵沉默,忽然笑道,“汉人佛门也好,喇嘛教也好,如今都在庐山莲法峰,不分彼此,师尊和元法大师,还有灵鹫大师等,以礼相待,同气连枝,便是我辈榜样;何况,魔修妖修鬼修现世,荼毒天下,人世间便不是汉蒙之争,而是正邪之争了。”

“哦?”悟虚听得多吉言语中似乎藏有深意,便问道,“难道喇嘛教和元军会和各路义军一起,对抗以东海龙族为首的妖魔鬼三方势力?”

多吉答道,“据我所知,师尊等人已经议定,要说服元庭,为了天下苍生,放下前嫌,与义军联手对敌。而且,就在前日,我奉师尊之命,已经前往王保保处,传下本教谕旨,命其原地待命,随时准备策应应天府。”

悟虚当即合掌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随即,也取出一面玉符,传序给何其峰,命其将此消息,速速通报朱元璋。随后,对多吉说道,“多吉师兄,你我二人何不下山去,会一会那东海王龙三太子敖无畏?”

多吉笑了笑,“你我二人,联袂并肩,降妖除魔,普渡苍生,定然是佛门一段佳话。”

悟虚伸出手掌,“悟虚能与多吉师兄并肩作战,实在是三生有幸。”

多吉也伸出手掌,与悟虚手掌紧紧按在一起。

因为要等八思巴的回信,多吉便充作东道主,带着悟虚将东台望海峰、西台挂月峰、北台叶斗峰、中台翠岩峰游遍。

其间,悟虚提及自己悟到的五智剑,施展出来。多吉见罢,淡然一笑,带着悟虚飞到云层之上,然后祭出法界,将云层变作朵朵白莲。悟虚会意,也祭出自己曼陀罗法界,也将脚下云层变作朵朵白莲。

漫天祥云,结成莲花座,两人的法界随即相融。

悟虚在法界中,便看到前方七彩之光闪现,一尊文殊菩萨佛像,出现在面前。那文殊菩萨佛像,坐在雪白的狮子背上,头戴宝冠,对着自己微微笑。

悟虚笑道,“我道师兄为何主动请命镇守五台山,原来师兄法界本尊,乃是文殊菩萨。”

面前那文殊菩萨化作多吉的面容,笑道,“悟虚师弟,文殊菩萨,不但有智慧剑,还有青莲花。师弟,且看。”说着,那文殊菩萨十指合在胸前,开始变幻,刹那间,光与影,明与暗,无数手势一闪而过,随即空空如也的左右手分开,右手五指竖立如利剑,左手五指散开似莲花。随着一句真言响起,那文殊菩萨化作多吉身形,立于法界虚空,左手持利剑,右手托据一朵青莲花,对着悟虚颔首而笑。

悟虚随即,如昨夜一般,双手结文殊菩萨五髻印,一只琉璃佛掌浮现,那佛掌手指极速变幻,最后如莲叶一般缓缓向着四周散开,掌心青光浮动。

多吉又将真言诵起,悟虚掌心青光便化作莲花朵,久久不散。

“多谢师兄赐法。”悟虚先前悟到了五指化金剑之法,如今在多吉以文殊菩萨五字真言的加持下,又悟到了,五指化青莲之法。

云海中,多吉与悟虚又是相视一笑。

忽然,多吉微微皱眉,问道,“师弟,你的法界本尊是哪位菩萨?怎么师兄我未曾看到。”

悟虚一愣,正要缓缓开口解释,法界中忽然升起无数白莲,海音螺声响起,一片碧波之上,观音菩萨手持净瓶与杨柳。

悟虚呆呆地看着,随即神识之体高呼道,“观世音菩萨!”

“哦,原来是观世音菩萨。”多吉合掌诵叹道,“观音菩萨妙难酬,清净庄严累劫修,三十二应遍尘刹,百千万劫化阎浮。瓶中甘露常遍洒,手内杨枝不计秋,千处祈求千处现,苦海常作渡人舟。唵-嘛-呢-叭-咪-吽-。”

应天府,释海匆匆飞落,带着满脸的倦容,走进鸡鸣寺。沿途僧人,纷纷躬身,合掌,避让。释海走到大雄宝殿之前,停了下来,双手分别捏了莲花印,轻轻一拂,僧袍上的殷殷血迹,随之化为乌有。

释然,微微叹了一口气,面对着大雄宝殿,凝视了一会儿,对着旁边恭谨的一名僧人说道,“去将一明大师请到我禅房。”

待那名僧人躬身退去,释海,走进大雄宝殿,缓缓跪在蒲团上,双手反转向上贴在地上,额头也紧贴着地面,似乎是在无声地祈祷。良久,双手翻转过来,按在大雄宝殿光华的地面上,颤颤巍巍地起身,迅速离去。

当释海走到自己的禅房时,陈一鸣已经恭敬的站在门口,见到释海,便要行礼。释海,虚抬右手,止住陈一鸣的大礼,同时禅房的门也无风自开。

释海,飘然入内;陈一鸣愣了一下,随即也跟着进了去。

“一明师弟”释海端坐在木榻之上,幽幽说道,“如今,东海妖军进犯应天府,你有何看法?”

陈一鸣,是个暴脾气,但是经过那次释海闹事,释海不偏不倚,据理训诫灭嗔,又传授白莲后期心法之后,便对释海却心悦诚服,听得释海深夜将自己召来,几乎是来不及穿鞋,便赶了过去,此刻见释海发问,想了一会儿,答道,“东海妖人势大,如何抵挡,一明唯师兄马首是瞻。”

“都是同门师兄弟,说这些,倒是见外了。”释海面无表情,无悲无喜,单掌立于胸,“白莲心法,你如今修到什么程度了?”

陈一鸣,面带惭愧之色,“启禀师兄,一明资质驽钝,到如此,也只是将白莲心法修到第五层。”

第五层。白莲心法的第五层,意味着陈一鸣修为也在凡尘第五层。凡尘五层的修为,如今只怕出去,一个照面,便人杀得魂飞魄散。

可释海却是微微一笑,“师弟,心性憨厚却坚毅,释海观之,应是厚积而薄发。”

陈一鸣听罢,更是面红耳赤,期期艾艾。

释海看在眼里,笑道,“师弟,切不可自辱之。佛门之中,一朝顿悟,立地成佛的例子,比比皆是。”

陈一鸣暗自喘了口气,忙问道,“师兄,不知深夜召唤,有何吩咐?”

木榻上释海,沉默片刻,“当日悟虚师兄,见宗门式微,将相国寺元法大师所赠的舍利子,大半转赠与我,我又一一转赠给诸位师兄弟,期望诸位师兄弟以此护身,同时顿悟佛法,光大我花莲妙法宗。”

释海说道此处,陈一鸣还有什么不明白。释海说一句,陈一鸣全身边颤抖一下。

释然皱了皱眉头,“一鸣师弟,师兄我只是就事论事。你若是不将舍利子交出来,师兄也绝不会见怪。何以如此?难道师兄是薄情寡义,心狠手辣之人?”

陈一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说道,“师兄,我,我,岂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只是,前日,东海妖人攻打应天府,我方伤亡惨重。一鸣一心想着能够助师兄一臂之力,上阵杀敌,心急之下,已将,已将,已将舍利子吞服。”

禅房中,寒风乍起,释海睁大双眼,凝视着陈一鸣。忽然飞到陈一鸣跟前,手指按在其额头。若是灵力一吐,恐怕陈一鸣便要呜呼哀哉。

片刻之后,释海缓缓收回手,合掌道,“阿弥陀佛。舍利子已经飞入师弟识海,师弟还请速速回去闭关,炼化之后,自然功力大增。”

陈一鸣想不到释海如此关爱,脸上又是一阵惭愧之色,朝着释海一躬身,随即急急退去。

释海的脸,一下子变得阴冷起来,取出一面玉符,低低地说了一句。

不一会儿,灭嗔站在禅房外,轻口门,说道,“师兄,事情已经办妥。”

“东西呢?”释海的声音,轻飘飘地飞出来。禅房之门,开了一条缝,释海修长的身影,借着月光,投射在灭嗔脚下。

灭嗔低着头,将一颗散发着白光的珠子,托在掌心。

地面上那修长的身影,忽然伸出一只手,灭嗔掌心的那颗白色珠子,便腾空而起,顺着门缝,飞了进去。

释海房间内,忽然光华大作,但随即又消失不见。

释海的身影越来越细,越来越长。

“一明师弟正在闭关,任何人不得打扰。”幽暗的禅房中,释海的声音又细又长,仿佛其身影一般。

灭嗔低声答道,“师兄放心。灭嗔这就传令下去。”

禅房的门缓缓关上,再无任何声音传来。只有那若有若无的檀香,吝啬地飘了些许出来,却又随着灭嗔身影,一瞬间消散在夜空。

这是东海妖军,征服张士诚、方国珍属地之后,攻打应天府的第三天。

整个应天府,便笼罩在今夜鸡鸣寺这样的氛围中。

大军压境之下,城中虽还保持着月夜的沉静,但却已经是步步杀机,处处流血。

正所谓大孚灵鹫论汉蒙,法界相融妙无穷。

青莲白莲皆如法,可惜人间杀气涌。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不知情

悟虚得知东海龙族水军出海,不但将东海妖盟连根拔,而且要屠尽东海妖盟的余孽,更要进攻人族大陆,心中着急,还想着如何传讯给八思巴和元法大师等人。实际上,庐山之上的那些真灵修士,又怎么会没有在人世间留有耳目和后手?

也就在敖厉嵊等人率东海水军出龙宫结界的当天,庐山六峰便知道了此消息。但六峰那些高人们,却刻意没有声张,只是静观其变。这就类似于他们故意放赵彤下山去以凡人鲜血和生命修炼厉害魔攻,组建魔军一般。

魔修也好,妖修也好,鬼修也好,他们在己方实力足以和正道修士势力势均力敌之前,是不会傻到完全开启囚魔峰、阴罡峰、罗刹峰的。因为至少有一点是显而易见的,那便是六峰开启之后,各方还要各自争夺进入天外天的名额。

佛门、道门、儒门,也知道这点,是以开始没有允许许多愿意投靠过来的修士上山,后面也暗自放任魔修、妖修、鬼修,发展势力。

当日吕叶青弑师叛教,投靠罗刹峰,五人出手阻拦惩戒,是因为此;玄机子逃到囚魔峰,清静峰六大真人修士,便停止了追杀,也是因为此;自然,魔修在人世间,暗中组织魔教,并与东海龙族妖修,甚至秘不示人的鬼修联手,攻占张士诚、方国珍两处势力,莲法峰、清静峰、浩然峰,假作不知,也是因为如此。

这些原委,悟虚也是后来方才想通。现在,不悟虚只不过以为东海龙王三太子被赵浩然等幽禁,差点被虐杀至死,心中怨气冲天,有几分丧心病狂,便和魔修、鬼修相勾结,肆虐人世间;其间,又有一些天外天下来的人,在暗中推波助澜,企图趁天下灵气动荡之际,找出赵彤所说的那件宝物。

而佛门、道门,儒门,似乎也有所警惕,在张士诚、方国珍势力范围落入东海龙族为首的邪道手中之时,应天府便来了许多正道修士,其中不乏真人修士。这其中,悟虚传出来的天外天实际上潜藏着寻找人世间一个重宝的消息,起到了强力促进的作用。

在悟虚与多吉游览五台山之时,就有不少修士在万佛岛,来到普济寺请愿,要下山保卫家族和宗门,八思巴和元法传下法旨,命普济寺慈心大师等人,打开通道,送这些修士下了庐山。同样的情景,也发生在浩然峰附近的正气岛,清静峰附近的三清观。至于,囚魔峰、阴罡峰、罗刹峰,则是毫无顾忌,随时有人上山下山。当然,无论正邪,真灵修士,是一个都没有动,皆留在庐山各峰。

实事求是地讲,何其峰前往应天府,传出东海水军要大举入侵人族大陆的消息,朱元璋等人向何其峰一番细问,又结合密探所报,得知了东海龙族的庞大势力之后,着实吓了一跳。

朱元璋,火速召回在太平秘密筹备攻打武昌陈友谅的徐达、汤和等人,在浙西驻守的邓愈、胡大海、蓝玉等人,随后朱元璋一系的文武高层,聚集在应天朱吴王府,一天一夜,不眠不休,商议来商议去,最后,作出了三个决策。

其一,遣使者,将东海水军的消息,通告陈友谅,乃至巴蜀之地的明玉珍,而且沿途广为传播,打造声势。其二,请吉相大师出山,加固栖霞寺一带的防线,同时南北战线收缩,**一带,浙西一带的驻军主力,全都向应天府收缩。其三,一明一暗,明面上尊称悟虚和释海为左右护国禅师,暗地里,中止了绝大多数对白莲教的防范和限制。

东海龙族,在魔修和鬼修的帮助之下,长驱直入,接管张士诚、方国珍势力范围,只用了三天不到。朱元璋,率领群臣,在吴王府,透过巨大的水幕,看到一条条传说中的巨龙,在东南上空吞云吐雾,御风飞舞。一座山头上,碉堡林立,刀剑泛光,容颜大变的张士诚讪笑着,陪着两名阴沉的修士飞到上空,山头上一名长脸将军,身高六尺,浑身甲胄泛着金光,在许多军士的簇拥下,以剑指着张士诚,破口大骂。突然,一名修士阴笑着,手掌虚按,无边黑云缓缓坠落,山头顿时化作粉末,旁边另一名修士,鼻孔微动,深深一吸,无数冤魂来不及发出惨叫,便被吸入器体内“这可如何是好?此乃人力所不敌。”鸦雀无声的大殿中,忽然有人惊慌地说道。

身着蟒袍的朱元璋看着面面相觑的众人,不由站起来,做了一个久违的手势,双掌合十,说了一声“阿弥陀佛。”

左侧不远处的徐达也站了起来,沉声说道,“妖魔鬼怪,肆虐人间,徐达便是死,化作厉鬼,也在所不辞!”

大殿中,又是一阵沉寂。

方才的那番景象,实在是惊世骇俗。令人生不起反抗的意志,便是常遇春、李文忠这样的常年征战沙场的勇猛之士,也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阿弥陀佛,自古邪不胜正,人间妖魔横行,正道修士,不会坐视不理。悟虚师兄托人传信过来,已经说明,其要将此事禀告庐山八思巴、元法大师这样的正道大修士,相信要不了多少时日,便有转机,我等且不可自乱阵脚。”释海作为右护国禅师,也参加了吴王府这次高层会议,此刻见人心浮动,便出言道。

话音刚落,便听到外面有急报,说是国清寺弘止大师和灵隐寺行愿大师率人前来襄助。

顿时,大殿中一阵喧哗。弘止大师和行愿大师,都是真人修士,此前已经上了庐山,想不到竟然带着人来应天府,要襄助杀敌。

朱元璋,急忙带着众人,快步出去,将两位大师及一干修士恭迎入内。

坐下还没有说几句,又有急报,说是全真教和正一教遣派玄华子和天星子率道门修士十八人,前来襄助。

紧接着,刘伯温带着一干儒修,也来到了吴王府。

一时间,佛道儒,群贤皆至,吴王府喜气洋洋。

当晚,朱元璋,在秦淮河上,摆下酒宴,为莅临应天府的众正道修士,接风洗尘。

而东海龙族,妖修,鬼修,似乎也收到了什么消息,却是未曾像朱元璋等人原先预料的那样,大举进攻应天府,反倒是非常克制,按兵不动。

是以,这一夜,秦淮河上,可谓风高气爽,正气浩荡。

弘止大师和行愿大师等佛门中人,以茶代酒,话也不多,只是说要降妖除魔,其他悉听朱元璋安排。玄华子和天星子等道门修士,刘伯温等儒门修士,却是各抒己见,高谈阔论,如何如何安抚人心,如何如何迎敌。

幸好朱元璋、李善长等人,深通“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的道理,于世事人情早以修炼得炉火纯青,在其间,三言两语,巧言令色,却是应付得大家欢喜,其乐融融。

但宴席最后,一个问题,却是绕不开,不但引得道门和儒门修士群枪舌剑,便是佛门修士也不由得参合了进来。

如何安抚人心,如何统筹调配,如何突破,如何防御。。这些其实都好说,大家互相谦让一下,互相给个面子,少一些意气之争,大不了自己干自己的,也没必要纠缠不清。说到底,修士主要还是迎战修士,帮着将应天府这块地盘守下来,不令魔修妖修鬼修太过肆意妄为,势力大增,损了佛道儒的根基便是。

但偏偏一名儒修,在听闻朱元璋尊悟虚和释海为左右护国禅师,白莲教在军中公开设坛之后,便说道,“白莲教,虽然出自净土白莲宗,但毕竟三教九流,。吴王允许白莲教在军中开坛说法,自然是有助于提升军力,不少旁门左道,用起来,也可以杀敌致胜。但恐怕日后生出事端,落下邪魔外道之嫌。何况,军教合一,吾未尝见天子可以驾驭者。”

白莲教,教义斑驳,吸收了不少其他教宗门派的一些法门,有的甚至确实可以称之为旁门左道。这个,众人拾知晓的。这名儒修,如此说,也是不无不可。

但其说落下邪魔外道之嫌,却是有点过了。毕竟白莲教,在人世间,尤其是底层民众中,还是颇有吸引力和号召力的,就连朱元璋等人起兵,最初也是借着白莲教的声势。

这也没什么,不过是要避嫌。正道修士,联合起来,发个声明,再派个什么工作组,指导工作,纠偏纠错,不出什么乱子,便可堵住悠悠众口。

但这名儒修,最后一句,却是十分诛心。

“军教合一,吾未尝见天子可以驾驭者。”军教合一,这军士是听长官的,还是听长老的?到了后来,军队,是听天子的,还是听教主的?

众修士听得此言之后,便齐刷刷,饶有兴趣地望向朱元璋。

朱元璋面带微笑,环顾四周,放下手中杯,徐徐说道,“白莲教,出自净土白莲宗,如今又有悟虚师兄和释海师兄坐镇,自然不会沦落到邪魔外道的境地。本王起义军,自然是驱除元庭,光复汉室,教化苍生,推行圣道仁政,上承天命,*民心,浩浩荡荡,堂堂正正,一呼百应,闻之者莫不乐从。”

这一番话,却是说得大气磅礴。

可那儒门修士,又笑道,“悟虚大师,在下也有所闻。听闻此人,与喇嘛教过从甚密,尤其是与八思巴座下舞姬赵彤者,说不清道不明。先前赵彤拐走滁州一部,修炼魔功,为害一方。”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喇嘛教也是佛门一脉。悟虚大师因缘际会,学得曼陀罗法界,有何不可?施主却是不要信口开河。”佛音骤起,却是弘止大师开口。

“弘止大师,悟虚大师修习曼陀罗法界自然无错,但与那魔女勾结,这可是庐山上众人皆知的事实。”全真教玄华子,笑着说道。

“那赵彤原先也是刘福通帐下一员大将,后来不幸被人所害,入了魔道。悟虚大师只不过是要点化她罢了。玄华道友,此间种种密辛,你不知晓,却不好信口开河。”坐在弘止大师边上的行愿大师,口宣佛号,缓缓说道。

玄华子见行愿大师说自己信口开河,脸色一变,正要说话,旁边的天星子却笑了一声,望着夜空,自言自语,“国清寺和灵隐寺,都是江南汉传佛教的大宗大派,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帮着喇嘛教说话了,难道庐山莲法峰,是以喇嘛为尊?”

“阿弥陀佛。”一声声长长的佛号响起,弘止大师和行愿大师及其身后的修士,纷纷双掌合十。

“大敌当前,我等还是少些意气之争。”此刻已是真人修士的刘伯温,身着青袍,坐在那里,伸手一指星空,引得无数星光落下,化作道道流光,将其方才话音传遍秦淮河。

片刻之后,一直未曾出声的释海,起身说道,“白莲教毕竟是出自我花莲妙法宗,悟虚师兄与小僧释海,早就开始加以整顿,以本宗白莲*教导教众,凡有不愿不能修习者,尽皆劝退。是以,如今之白莲教,已非往日白莲教,乃是我佛门莲法峰花莲妙法宗一脉。”

“原来如此,那么到时候,上阵杀敌,那些军士是听你们莲法峰花莲妙法宗的法旨,还是听吴王的号令?”那名儒修,又轻笑道。

这是存心捣乱啊!

释海,离席,走到大船中间,对着这名儒修,合掌恭声道,“自然是听吴王号令。吴王,本也是花莲妙法宗的弟子,吴王但有号令,白莲教,乃至小僧,自然肝脑涂地,在所不辞。”顿了顿,又走上前一步,沉声问道,“这位道友,面生得很,敢问道友名讳?”

刘伯温,见此情景,不由皱起眉头,望着身边的这名儒修,低声说道,“郭姑娘,适可而止,莫要坏了大事。”

郭敏却仿佛未曾听见刘伯温的话,也站起身,缓缓走了出来。

站在中间空地,郭敏看也不看释海一眼,笑吟吟地手一抖,将一把玉扇展开,一边慢慢摇着,一边对着众人说道,“原来如此。方才释海大师,说吴王但有号令,白莲教,乃至释海大师,自然肝脑涂地,在所不辞,那么那悟虚呢?在下曾听人说,贵宗悟虚大师,不但与魔女赵彤勾结,而且还在东海水军出现之日,上船赴约,把酒言欢。”

此言一出,佛道儒修士纷纷交头接耳,议论了起来。显然,郭敏敢这么说,定然不是无端捏造。

“这位道友,悟虚师兄曾去东海寻法不假,但要说与东海龙族有所瓜葛,你有何证据?”释海,朝着郭敏又走进了几步。

气氛顿时微妙而凝重了起来,似乎随时便要爆发。

朱元璋等人,在一旁,却是视而未见,打着哈哈,但声音犹如在千里之外。

郭敏,头戴峨冠,白袍及地,玉面朱唇,望着已然动怒的释然,看了片刻,忽然仰头笑道,“证据?我等修道之人,讲究一个本心,有则有,无则无,要什么人证物证?”

一道白光,飞起。释海也随之飞了起来,一朵白莲浮现在脚下,徐徐朝着郭敏飞去。

郭敏看着迎面飞来的这道白光,看着空中那朵栩栩如生的白莲,忽然嫣然一笑,“所有一切莲花,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说罢,手腕一转,玉扇射出七色之光。

扑通一声,释海脚下白莲不见,被击飞数里,掉入秦淮河中。

释海如今也只是凡尘七层修为,怎敌得过已经是真人层级的赵彤?

还是刘伯温,急忙飞出来,将释海身上的七色之光抹去,带出水面,赔罪不已。

释海却是再无颜面呆下去,一路疾飞,带着淡淡的血迹,回到了鸡鸣寺。

这才有了,其回寺之后,在大雄宝殿颤身叩拜,召陈一鸣,索要舍利子之事。

这些事,悟虚却是不知道的。悟虚与多吉,游罢五台山,互相交流真人修士法界修习之得,颇有所得。

待悟虚踌躇着,是否前往应天府,与多吉大战龙王三太子敖无畏之时,多吉趁着两人兴致正浓,便劝说,庐山早已有无数修士前往应天府,两人不如继续参拜四大佛门道场,且往普贤普贤道场一行。

正所谓应天有难在庐山,修士相助亦枉然。

恩怨情仇难了断,不知师兄何处参。

第二百三十七章 菩萨愿

人世间,众人皆将峨眉山当作普贤菩萨的道场。佛门四大道场,峨眉山,却是在最西面。按照顺序,悟虚与多吉应该从五台山,先到九华山,然后再向西行,去峨眉山。但因九华山,如今在朱元璋势力范围,从五台山由北向南,还要经过应天府地界。是以,悟虚多吉二人却是颇有默契的,选择了先去峨眉山参拜普贤菩萨道场。不然,经过应天府,被人看到了,或者是二人看到了什么,难保不就此显身停留下来。

五台山至峨眉山,相隔数千里。悟虚与多吉,各自祭出法界,御空而行,看着脚下在各处缓缓移动的元军、陈友谅的汉军,还有明玉珍的夏军,依稀有一种小时候蹲在墙角看蚂蚁搬家一般的感觉。

遂诵道,“灵鹫飞起法界明,人间碌碌蚂蚁行。”多吉便和道,“山山水水皆有情,放下屠刀见美景。”

两人一日千里,脚下事物如走马灯转。其间,有山河秀丽,花开月落之世间美景,又有其乐融融,惨绝人寰之人间百态。一闪而过,却又历历在目,纷至沓来,却又如潮水退去。

悟虚遂又诵道,“刹那间分别相,悲与欢聚还散。”多吉便又和道,“有心争似无心好,多情却被无情恼。”

“呵呵,想不到师兄却是多情之人。”悟虚笑道。

“有心争似无心好,多情却被无情恼”,是元曲《西厢记》里面的词句。多吉此处用来,悟虚自然明白,似乎有隐隐规劝自己的意味。是以,反而,主动先说其是多情之人。

多吉微微一笑,似乎禁不起悟虚戏说,急忙合掌低眉,一身清爽的素色僧袍,衬着微红脸庞,犹如风中莲,雨中花。

二人如此这般,不自不觉便到了峨眉山下。

峨眉山,普贤菩萨道场。

前者文殊菩萨道场,五台山,有金五台一说。似乎在人世间,四大道场,四大菩萨,以五台山,以文殊菩萨为首。

这却不过是人世间一种说法罢了。

文殊菩萨与普贤菩萨,分立释迦牟尼佛左右。三者统称“华严三圣”。说到底,粗浅一点,三位其实都是佛,都是圣人,只不过于无量劫中,随缘显化,超度世人罢了。所谓的,文殊菩萨乃诸佛之母,普贤菩萨乃诸佛法王长子,也是一种方便比喻。世人以世间母子之分,便说文殊菩萨在四大菩萨中最大,最不可思议,五台山也是金台山,却是着相了。

实际上文殊菩萨侧重于智,普贤侧重于愿。智与愿,分立与我佛左右,不过是喻示智愿融摄,不可分离罢了。信,便是愿。所谓学佛,要有信有解,是也。

怎么理解?很好理解。

诸位看官,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想必或多或少,听说过这样一句话,“知识越多越反动。”

这句“知识越多越反动”,其实有一个前提,那便是立场错了。

立场错了,知识越多越反动。

这立场,便是你信什么,是信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还是信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是信劳动最光荣,还是信有钱便是大爷?

这立场便是愿,你是想要普度众生,还是想要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是想要解放全世界一切被压迫被剥削的无产阶级,还是想要作一个大地主大资本家大官僚?

上面是拿诸位看官比较熟悉的“知识越多越反动”来做个类比。

文殊菩萨和普贤菩萨,分侍佛祖左右,喻示着,有了大智慧,还须有正信正愿;反过来,你有了正信正愿,还须有大智慧。如此,方能成佛。

就好比,你要解放全世界,但你比较弱智,比较s/b,那么到头来,恐怕是不成的。你若是非常聪明伶俐,但你整天就想着官帽子美人子钞票子,那么,到头来聪明也是干精灵,也是假聪明小聪明,恐怕也经受不住诱惑,最终聪明反被聪明误,误入歧途,害人害己。

说到此处,诸位看官,估计会想到一个令耳边生茧的词汇,德智体全面发展。嗯,德智全面发展,便是好比佛门中的智愿融摄。而所谓的功德,也有类似的意味。

当然,以上只是类比和比喻。佛门中的智慧,是指的大智慧,真智慧。所谓八识,凡俗中的智慧,不过是八识中意识之产物,而所谓意识,不过是六根不净,与往昔业力的合和之物。而信,不是叫你迷信。

这说起来,没完没了。不可说,不可说,就此打住。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小生如此着墨,主要还是想说明四大菩萨,不分高下,本来就不应该有分别心分别相嘛。也以此,来赞叹普贤菩萨的十愿具足圆满。也是因此,来赞叹大乘佛教的菩萨心、普贤愿。也是以此,赞叹发善心,起正愿的无量功德。

这,也是悟虚从空中飞下来,站在峨眉山脚下,心中的一些沉思。

带着这份沉思,悟虚和多吉,缓缓拾级而上。待到了普贤寺,二人面对着正殿中乘坐在白象之上,手持如意,头戴宝冠的普贤菩萨像,恭敬行礼。多吉因为是喇嘛教修士,又庄严肃穆地行了一遍仪轨,方才和悟虚恭敬退出,朝着大殿后面的行愿楼走去。

到了行愿楼,悟虚与多吉又各自合掌顶礼,默默发愿。

到了山顶,二人默默迈步,置身于茫茫云海金光之中,一边走,一边看着山中诸寺中虔诚信众,焚香膜拜。

诵持普贤悟虚遂诵道,“普贤菩萨愿无边,护持众生生善念。善念无边祥云升,万丈金光在眼前。”多吉和道,“祥云无边金光现,原是众生有善念。忽如一夜春风来,风起云涌到天边。”

悟虚侧身,看了多吉一眼。多吉无悲无喜,口诵佛号不止,徐徐朝着远处飞去,停下来之时,却是望着下方一处地界。

徐徐追上去的悟虚,随着其朝下一望,但见下方一男一女,漫步在石径之上,偶把山花采撷,笑看云卷云舒,偎依着,轻声笑语着,逶迤进了一座庙宇。这一男一女进了寺庙,来到大殿,焚香膜拜之后,亲昵地携手在寺中携手而行,在花花草草中轻快地穿行,最后来到了一株参天樟树下的一处偏殿。二人在偏殿门口相视一笑,随后抬步进去,敛容禁声,跪拜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诵持的,正是《普贤行愿品》。

悟虚与普贤,在上方驻足片刻,便看到一道道愿力,从下方这两人头上,升起,如云如光,飘上天空,照进二人法界之中。

悟虚眼见得,那进入自己法界的道道愿力,随即消散一空。不由恍然,如今自己法界寂灭,又无本尊,众生的愿力自己却是难以受取。再看向多吉,那肉眼难见的愿力,却是围着多吉法界游走了一圈,便自在空中消散。正要开口,多吉却讶然道,“师弟法界本尊,乃是观世音菩萨,又受取回向普贤菩萨的愿力,果真是慈航普渡。”

“难道不可以么?”五台山上,观音菩萨忽然在悟虚法界显灵,令多吉误以为悟虚的法界本尊乃是观音菩萨。悟虚知道有异,却也不好说明。此刻见多吉如此说,便依着多吉之言,不解地问道。

“可以当然是可以。”多吉沉吟道,遂将一些原委说与悟虚听。喇嘛教法界修士,各有本尊。有信众向诸佛诸菩萨发心起愿,若其心精诚,则愿力化现,法界修士可依所修持的本尊,对应着代为受取一二,受取之后,须得依缘法和戒律,遂其所愿。方才,下方那一男一女,诵持《普贤行愿品》,是向普贤菩萨发心起愿,法界本尊乃是文殊菩萨的多吉,便避开那些愿力。而悟虚若是法界本尊修持的是观音菩萨,不是普贤菩萨,那么一般而言,方才也应该避开那些愿力。若是受取了,则应该代普贤菩萨,遂了这一男一女的心愿,然后诵持回向于普贤菩萨。

悟虚默默听着。在明白了愿力念力,能够壮*界本尊,乃至有益于法界本身之后,理解多吉讲解的喇嘛教中这条不成文的规矩,却是不难。这就好比,河边有人想过河,上了船来,恭恭敬敬地给了渡河钱,你不是船家,却收了这钱财,那么你便有责任持浆划船,送此人过河,同时还须得向真正的船家道谢;因为你顶着船家的名头,受了好处。

悟虚笑了笑,合掌向着下方那寺庙偏殿中的普贤菩萨佛像拜了拜,然后问多吉,“如此说来,悟虚须得下去护佑此二位施主一番。”

多吉也笑道,“正是如此。”

随即,悟虚与多吉,飞了下去,隐去本来面目,装作两名游客,也进了那寺庙,朝着那偏殿走去。

站在门口,便听得那一名女子正低声喃喃许愿,“愿菩萨保佑,我二人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悟虚面露为难之色,暗中传音与多吉,“难道我要当一辈子月老?”多吉却是颇有经验,笑答道,“恒顺众生,若非菩萨得证无生法忍,无法做得到。我等只能随缘度化,略尽绵力。师弟,你且看我。”说着,右手一扬起,一对玉镯飞到那一男一女面前,在空中泛着淡淡的乳白光华。

那一男一女,又惊又喜。多吉有手指一点,偏殿中那普贤菩萨佛像的手指射出一道白光,打在那一对玉镯之上。那对玉镯,轻轻地碰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随后分开飞起,却又紧紧相随,如凤求凰,在空中盘旋片刻,便各自飞到了那一男一女手腕之上。

悟虚看得明白,那对玉镯经过多吉加持,有凝神静气,驱魔辟邪,相互吸引之效,如今分别套在这二人手上,既增寿保平安,又令二人更加心心相印。当即笑着,向着多吉一合掌。

这时候,偏殿内,那一男一女几乎差点喜极而泣,在蒲团上,更加虔诚的诵持普贤菩萨。

多吉对着悟虚,回礼笑道,“有情人终成眷属,师弟,你我且回向普贤菩萨罢。”

悟虚随即与多吉一道,在法界,各自双手外缚,两中指指端相合竖立,结普贤菩萨三味耶印,口中念诵普贤菩萨真言。

不一会儿,悟虚,便看到一尊佛像,乘白象,头戴金冠,手持如意,朦朦胧胧出现在法界中么。悟虚知道,自己在普贤菩萨道场,结普贤菩萨法印,诵普贤菩萨真言,自然而然,法界有此感应,有此异相。便向着法界出现的这尊朦胧的普贤菩萨佛像,合掌行礼。

这时候,许多人,因为听说了普贤菩萨在此显灵,络绎不绝地赶了过来。从悟虚和多吉一旁,匆匆而过,走进偏殿,纳头便拜。那后来者,便跪拜在偏殿外,乃至寺庙外,口诵普贤菩萨名号。

不一会儿,许多愿力,涌进悟虚法界之中。待到悟虚感觉到不对,散开手印,停止念诵之时,自己的法界已经如蓄满了水的池子,愿力如潮,无处不在。

这些愿力,乃是所求之人内心中,最深处的愿念。不管所求之人,他们嘴上,或者心中所显露出来的是什么,但悟虚却透过他们的愿力,将其最深处最真实的愿望念想,看得清楚明白。若是稍加联想,便如看尽人间百态,尝尽人间冷暖,洞悉人性善恶。

悟虚见此,心中有同情,有哀悯,有无奈,有心酸,有激愤,有赞叹。

有求姻缘的,有求财禄,求富寿,求相聚,求攀缘,求求不得。也有一些芝麻大,绿豆小,鸡毛蒜皮,甚至是清官难断的家务事。

当然,还有那求三妻四妾的,求人不得好死的,求己不劳而获的。甚至,有书生求隔壁寡妇,有老员外想喜得贵子,有父母官求夺人家产。

这些善愿恶愿碎碎念,大大小小,繁多杂乱,形形色色,光怪陆离。看得悟虚目不暇接,眼花缭乱。尤其是那蒙昧的,那贪婪的,那恶毒的,那阴险的,那丑陋的,那万恶的,令悟虚心生厌离,无名火起。正要运转法界,加以寂灭,却又顾忌那些孤苦的,卑微的,受难的,善良的,纯真的,那可怜可叹可敬可佩的愿力。

有人不远千里,只求卧床多年的慈母康复;有人泪流满面,只因被歹人*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有人满手茧巴,但求今年有个好收成,缴了地租,还有些余粮;有人愁眉不展,只盼着夫君早日归来,莫要死在了沙场;有人意气风发,誓要救万民于水火。。

这些正愿善愿,悟虚怎能因为那些邪念恶愿,而一股脑儿地不加以寂灭。但所有愿力,全都交织在一起,难分难解难断。何况那些正愿善愿,十之**,悟虚也无法无力去回应,去护佑。

最终,悟虚只得又结普贤菩萨法印,诵普贤菩萨真言。法界之中,普贤菩萨佛像又朦胧浮现,那些愿力,随即如潮水涌了过去。

外面的愿力,源源不断地涌进悟虚法界,随即又涌向普贤菩萨佛像。悟虚渐渐地,有些晕晕乎乎,恍恍惚惚中,似乎听到一浪接一浪的呼喊声,从耳边呼啸而过。

“我要,我要,我要”

“杀杀杀杀杀杀杀”

“可怜可怜我吧。”

。。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惊雷,悟虚忽然惊醒,怅然若失地看着对面的多吉。多吉站在云海金光之中,以雪/山/狮/子/吼,合掌诵道,“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

这两句,乃是佛经开经偈的前两句。相传,乃是武则天,读《华严经》之时,觉经义之妙,心生欢喜而作。悟虚方才,因结普贤菩萨法印,诵普贤菩萨真言,在普贤菩萨道场,目睹众生愿力,沾染众生因果业力,如经百千万劫。多吉以佛门狮子吼,将悟虚震醒,又带到高处,施展法界隔绝诸愿,又见悟虚神情萎顿,意兴缺缺,便将这两句开经偈言诵出。

“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悟虚喃喃念道,透过脚下祥云金光,望着下方颗颗如葱人头,滚滚浊浪愿海,复又将此开经偈后两句诵出,“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

正所谓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

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

(说一下,写佛门道场,不能不涉及一些佛法教义,只是戏说,诸位看官且当看,以免小生无意犯下大错,平添因果)

第二百三十八章 空悲切

悟虚站在云海,将开经偈诵罢,复又在法界中,结普贤菩萨印,诵普贤菩萨真言,那普贤菩萨的朦胧佛像复又出现,那些愿力复又涌入,朝着佛像涌去,团团围住,直至淹没。

悟虚叹道,“百千万劫,无量无数如恒河沙数众生,无量无数如恒河沙数愿力,有正有邪,有善有恶,菩萨皆能恒顺调伏?”

一旁的多吉,合掌道,“普贤菩萨行愿惧足,功德无量。”

悟虚点点头,心中却暗想道,“菩萨待众生如慈母待子女,但众生又有几人能够善愿善行,恐怕大多数都只不过是求这求那,一味索取。如此行愿,我恐怕是做不到的。”

复又望着脚下芸芸众生,摇摇头,便与多吉一道,朝着九华山飞去。

途中,悟虚见法界中有数道愿力,在自己停了诵持,菩萨佛像渐渐隐去之后,依旧不散,不由一惊,默默一探,方知道自己先前在桃花岛,借着玄影门的名头,塑有一尊石像,曰‘若有不平事,焚香膜拜之’。如今,有人在那石像前焚香膜拜,其产生的愿力,却是因为此番自己诵持普贤菩萨三味耶印,而被冥冥中被摄取来。

桃花岛,早已在东海龙族的势力范围。悟虚见这几道愿力,无不是含有郁愤,抱有冤屈,便将此数道愿力显现给多吉看。多吉看罢,却合掌道,“桃花岛上,却只有这寥寥数道怨恨,说是世外桃源也不为过。”

说得悟虚却是一愣。悟虚本意是想多吉见识东海龙族的残暴无道,想不到多吉却赞叹了起来。这些日子来,偌大的一个桃花岛,却只有这么几道冤屈不平愿力,再对比方才峨眉山脚下那些蜂拥而至的愿力。

滚滚红尘。悟虚将那几道愿力蕴含之信息,传讯与何奇峰等人,随后沉思片刻,出言驳道,“兴许是龙王三太子与敖青,曾经在此岛驻足过的缘故。东海龙族到未曾对桃花岛上原住民,有什么虐待。但那敖无畏率东海龙族,进攻江南,妖气冲天、煞气冲天、血气冲天,这又如何解释?”

多吉欲言又止。

悟虚即说道,“师兄但说无妨,我佛门修士自然是无分别相。”

多吉便道,“东海龙族代表的妖修,和那些魔修、鬼修,虽然是外道,乃至邪道,但他们此番现世,大举进攻江南,却是为了两点。一则,杀人,以修炼邪魔功法;二则,则是搜寻培育各自的门人,甚至传人。”

悟虚是明白之人,听得多吉如此说道,顿时便领悟了十之**。元庭气运已衰,天下群雄并起,格局征战,乱世已成。魔修、妖修、鬼修,在庐山六峰开启之后,便趁此乱世而出,推波助澜,摄取血煞之气,乃至亡魂,修炼功法,同时光明正大的彰显影响,将可塑之才,收于门下,壮大己身。

这东南方向的冲天妖魔鬼怪之气,和血煞之气,其实是三方修士的气势,也预示着魔修、妖修、鬼修的兴起。这其间,虽有杀戮,但也是三方修士,借势而为,稍加推动罢了。难道,没有魔修,没有妖修,没有鬼修,人世间的战乱便不死人?两军交战之后,便不是血煞之气冲天?说到底,还是众生心中有魔,有妖,心中有鬼罢了。

此刻,两人已经飞到庐山地界。悟虚与多吉,放眼望去,庐山还是那座庐山,只不过顶端云雾缭绕,结界封印,自成一界。凡人不晓,不知,毫无觉察么,依旧有许多上山游玩,四处游走无碍。而虚空中,隐隐有道道莫名气息,垂下,在修士眼中,便如灿烂星河一般。这自然是贯通真正上界的天外天,因为庐山六峰开启,流传下的上界大道气息。只可惜,只可远观,不可真正参悟。

再看那鄱阳湖,在悟虚与多吉眼中,湖水泛红,恶臭连连。却是朱元璋和陈友谅一战,杀得天昏地暗,死伤无数,所遗留下的恶果。

眼见庐山之巅和鄱阳湖迥异景象,想到方才多吉之言,悟虚怅然道,“如此说来,魔修也好,妖修鬼修也罢,若无相观之,也是众生。若照此理,难道真的是滚滚红尘,芸芸众生,只不过是圣人无情,以万物为刍狗?”

“是也不是!”多吉难得肃然答道,“师弟,莫要着了相。虽说大道无情,世事无常,但我佛门弟子,却不可不争?”

“为何?”悟虚不解地问道。若按佛经所言,一切众生,我皆无余涅槃而灭度之,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冥冥中似乎,便随它去,自有因果。

多吉宣了一声佛号,止住了飞行,“师弟,可知前日你我所在的大孚灵鹫寺的由来?当日佛法西渐,五台山本是道门之地,不许我佛门立足,后焚经一战,佛门击败道门,方才可以修建大孚灵鹫寺。又我喇嘛教,先前只在雪域高原传播,后辅佐元庭,借其气势,方才广为传播,发扬光大。若是不争,怎有佛道儒三正道鼎立之势?”

“师弟,师尊封你为本教弘法长老。无论师弟你认或不认,但却应该明白师尊的一片苦心。所谓弘法,传法解惑是弘法,抵御外道,壮大山门,更是弘法。”

悟虚望着多吉,耳听得其淳淳之语,不由合掌躬身道,“悟虚受教了。”

多吉一直想将悟虚真正吸收到喇嘛教,见悟虚只是说受教了,心中长长一叹。悟虚看在眼里,略有不忍,便说道,“多吉师兄,方才便是在弘法啊。有师兄这样的高僧大德,喇嘛教自然会发扬光大。”这却不是虚言,须知后世,臧传佛教,在人世间颇有声名,尤其是一些上层,和西方大国。

话说到此,却是不好再深入。二人,便止住了话头,向着那九华山,地藏菩萨本愿经道场飞去。

应天府,鸡鸣寺,这几日却是几乎闭门谢客。正门紧闭,只有左侧一扇侧门开着,而且进进出出的大多是一些本寺僧人,香客信众也少了不少。

东海水军,魔修妖修鬼修联手,要横扫江南的消息,此刻已经小范围传开了。朱元璋下了严令,乱传乱言者,杀无赦。但流言蜚语这个东西,却是具有魔性,极难完全真正的禁止。但这,却不是鸡鸣寺此刻上上下下,气氛紧张,如临大敌的主因。

释海那日回到寺中之后,第二日,便遣人往各处白莲教分处传令,要各处教众提高警惕,不可惹事,加紧演练悟虚当日协守应天府通过诸多长老,传下来的护法白莲阵。而自己,却反锁在静室,相当于闭关。有传言,释海大师此次,几乎是闭死关,不将白莲心法修炼到最高层不出。

随其同时闭关的,还有陈一鸣师兄。

宋昭仪、陆平山、王传法、张求合,四位大师,因为形势危急已经分赴随军中各处,监管督促白莲教众,肩负弘法传法之重任,一月里只怕难得有一两次回来。而灭嗔、般智两位大师,也是深居简出,似乎也在闭关,要应对下次吴王府的修士聚会。

如此形势,由上及下,寺中一片紧张肃然。不但婉拒了一些无关轻重的法事少了许多外出,便是对于入寺的香客信众,也挡了回去不少。生怕有人前来挑衅。

这其间,又有被朱元璋安置在栖霞寺的弘止大师和行愿大师,遣人送来拜帖。灭嗔与般智两人出面,接了下。

而从清静峰和浩然峰下来的道门和儒门修士,似乎顾忌朱元璋的颜面,一时半刻,也没前来相扰。也只是托人送了拜帖前来。其中当夜,在秦淮河,一身儒修装扮的郭敏,当着众人之面,咄咄*人,打伤释海之后,第二日所送的拜帖,最为有意思,居然写着“弘法长老悟虚大师亲启”。弘法长老,乃是喇嘛教给悟虚的封号,但是悟虚在喇嘛教中法号用的是慧明,悟虚之号乃是花莲妙法宗时所用。而眼下,众人皆知,悟虚根本不在鸡鸣寺,鸡鸣寺主事之人,乃是释海。

这样的帖子,便是交到灭嗔般智那里,也是无法处置。明知道对方是在戏弄和挑衅,但悟虚如今已经是花莲妙法宗极大的依仗,是以,灭嗔等人见到了,也只得放在一边,既不想不会托人转交给悟虚,也不敢随意焚烧去,只得锁在那里。

释海,在静室中,对于这几日的事情,是了如指掌,但却没有任何指令传出。他珈跌盘坐在榻床上,无悲无喜,似乎那夜秦淮河上的羞辱,连日来若明若暗的试探和挑衅,都如梦幻泡影一般。

直至,宋昭仪率白莲教一部,统共五千余人,在栖霞山与镇江府之间,与东海龙族修士率领的张士诚大军,血战一天一夜,最后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消息传到鸡鸣寺,寺中僧众一片恸哭。

释海,方才合掌,对着如来佛祖,文殊普贤两位菩萨,无悲无喜地说道,“大乱纷起,宗门大劫,弟子释海,无德无能,为了弘扬佛法,光大佛门,造下杀孽,唯愿佛祖菩萨宽恕,保佑弟子修成白莲舍身剑,助我白莲宗渡过此劫。日后弟子甘愿坠入阿鼻地狱,以赎罪孽。”

发下誓愿之后,便有道道愿力,扶摇直上。释海缓缓将摆在身前的那玉盒打开,望着里面那七颗通体莹白的舍利子,忽然伸手一点。

那七颗舍利子,便升到空中,略作盘旋,齐齐飞入释海体内。便见得,七道白色舍利子虚影,围绕着一丝黑气,浮现在释海头顶。其所出静室,时而一片昏暗,时而一片光明。

栖霞寺,大佛阁,郭敏玉扇纶巾,与刘伯温坐在那里,手指着一名将军,笑道,“当日本公子在千佛崖附近游玩,便是遇到了蓝将军,要将本公子拿下,送交帅府。”

那浓眉大眼的蓝玉,站在那里,讪讪笑着,“当日,郭真人与悟虚大师联袂来到栖霞寺之时,我等奉命缉拿内奸,恰好在寺中碰上,莽撞之下,惹出不少笑话,幸亏郭真人不计前嫌,不然便是悟虚大师不怪蓝玉,蓝玉也要自裁于二位真人面前。”

蓝玉在军队这个大染缸,大熔炉,却是更加会说话了。如今虽然已是被朱元璋擢升为一方将军,平时也是颐指气长,但此番在郭敏和刘伯温面前,又是一副莽夫加蠢材的模样。

刘伯温与蓝玉也曾多有接触,也知道其与悟虚的关系,笑道,“蓝将军,吴王选你来招呼我与郭姑娘,便知道蓝将军与我等本是旧识。此处又无外人,何必如此拘礼,快快入座。”

蓝玉看了郭敏一眼,又对着刘伯温一笑,这才落座,环顾了一下四周,见郭敏和刘伯温饮茶不语,便又笑道,“哎呀,当日,我与郭真人在此大佛阁,承蒙吉相大师以上好的枫叶红款待。那滋味,那回味,真是令人难忘。”

刘伯温手中拿着茶盖,轻轻拂了拂茶杯水面,悠悠说道,“栖霞寺,枫叶红,伯温曾蒙吉相大师青睐,多有惠赠。只可惜,如今战乱吃紧,白莲教宋昭仪所部全都折杀,吉相大师不得不亲自镇守在前线,不在寺内。”说到最后,语气已是有了几分凝重。

“悟虚,当日急匆匆的离去,从燕子矶登船入海。据闻,吉相大师,暗中遣派弟子惠品,前往送行。可有此事?”郭敏坐在那里,微闭双目。

这些事情,马灵华后来有所追查。蓝玉见郭敏追问,便起身应了一声。

却见郭敏,闭着双目,以苗不可查地声音,说道,“他后面回来,与你相处甚多,难道离去之后,便再无讯息传给你?”

蓝玉暗中叫苦,类似的话语,从山下到山上,郭敏和刘伯温已经不知道问了多少次了!只得又起身,苦笑着说道,“启禀二位真人,悟虚大师的踪迹,蓝玉确实不知啊。蓝玉也曾经激发玉符,传讯于大师,可一直未得到回音。”

那蓝玉和悟虚的传讯玉符已经落入郭敏和刘伯温之手,二人早已试过,知道蓝玉没有说谎。刘伯温与郭敏相视一眼,缓缓说道,“我的玉符也是如此,先前还以为庐山仙气阻隔,如今看来,悟虚大师的玉符已经破坏。”

一般而言,修士之间的传讯玉符,没人会舍弃,除非遇到万分紧急状况;何况,郭敏和刘伯温感应手中的玉符,似乎相应的那一半似乎消失不见。这依据常理,那便是悟虚遭劫,或者处于一处秘境。

蓝玉想到前几日事情,正要说话,却见郭敏说了一声,“如此也好。”浑身便升起无数浩然正气。那浩然正气,弥漫开来,却又带着一股若有如无的茶香。若非蓝玉如今也是凡尘六层左右的境界,怕是感应不到。

这股茶香,似淡还浓,随风而散,却又沁人心神。

蓝玉似乎想起了什么,大叫道,“枫叶红!”

浩然正气中么,低沉而清脆的声音响起,“所谓境界的体悟,不是一次性越久越好。一段记忆,一段感悟,今天思量感触些许,珍藏些许,存于心底,待他日因缘触发,又从心生,更别样风情,诸多不同。”

正是当日,郭敏和蓝玉在此处,饮枫叶红茶之时,吉相大师所言。

郭敏模糊的身影,如仙子邈邈。

悟虚与多吉,并肩而飞,忽然心中莫名一痛,眉头一皱。多吉看在眼里,笑道,“难道是赵彤姑娘有什么消息?”

悟虚摇摇头,又见九华山,便在眼前,便说道,“地藏菩萨道场在此,师兄怎可开此玩笑。”随后又是一叹,“纵然儿女有情长,岂奈菩萨戒律重。我与赵姑娘,怕是缘难续,缘已尽。”

多吉幽幽笑道,“本教有曼陀罗欢喜经,师弟若是愿意,师兄愿传于师弟你。”

悟虚,一颤。自己夺舍莫恩自后,初见《曼陀罗欢喜经》,只道乃是伪经;如今听多吉提起,似乎却又真确有此经。心中激荡,佛门戒*,却又有欢喜佛欢喜禅。这是何说法?

心中一时想不明白,又觉多吉言语中有调笑之意,急忙回道,“师兄,九华山便要到了,地藏菩萨面前,我等岂可妄言此等事。”

多吉笑了笑,“师弟,你日后便知。也罢,你我且参拜地藏菩萨。”

正所谓众生芸芸难起愿,滚滚红尘须应劫。

鸡鸣舍利栖霞茶,随说欢喜空悲切。

第二百三十九章 莲藏香

杭州,西湖,如今正是翠柳如丝,煦风拂镜之时。苏堤卧波处,一叶精巧的扁舟,先是随着长堤缓缓滑行了一阵,随后,船头调转,如一只春燕从绿荫之中飞出,无声地朝着远处飘去。

船头上,一名男子,发束紫金冠,身披暗红蟒袍,脚上一双鎏金穿云靴,正负手而立,似乎正在欣赏这天下闻名的西湖美景。但见其,所过之处,淡淡水汽升腾,幽幽花香沉坠,顾盼之间,湖水荡漾,白鹤飞舞。

这男子,正是龙宫三太子敖无畏,也就是沈昌岐。

沈昌岐,当日设计,在黑龙使等人联手布下的鬼龙问天阵中,彻底吞噬了敖无畏的神识,得了四道龙族真人修士的真灵龙元,顺利修成真人境界的鬼龙之后,出了东海龙宫结界,以三太子敖无畏的身份,统率东海妖军。先是在魔修和鬼修的暗助之下,顺利接收了张士诚、方国珍两方势力,随后两路夹击,趁着朱元璋收缩兵力和战线,又占去了浙江中部。这其中,杭州府也收入囊中。

沈昌岐便命敖狂率一部水军,沿江而上,命敖厉嵊率坐镇张士诚的平江府,从镇江一线,攻打应天府,敖吉坐镇方国珍的庆元府,攻打浙将西南。自己则带着敖青,进驻杭州府,居中指挥。而沙里密,海生孟等,则率军开赴江北扬州。

待庐山正道修士陆续下山,龙王敖拜在阴罡峰传下旨意,命东海妖军不可冒进,徐徐图之。沈昌岐等人,得了消息和命令,便将攻势缓了缓,开始稳扎稳打。一则,巩固所占区域,肃清各地反抗势力,尤其是那些佛道宗门,以及儒士领头的乡君;二则,则是要建立秩序,吸纳人才,壮大妖修势力。这里面,还涉及到与魔修和鬼修的暗中“分成”。

譬如,剿灭一处乡军,须得将不分冤魂,让给鬼修吸收。攻打下一处佛寺、道观,有什么法器宝贝,随行的魔修和鬼修,也要分去部分。遇到适合修行的人材,适合修炼魔功或者鬼法的,也要酌情让其拜入魔门和鬼道。

是以,整个江南的形势,便明面上稍微缓了下来。

沈昌岐,在这段时间,参照东海龙宫的体制,依着东海妖军的建制,结合自己平生所学和人世间的统治体系,很快便草拟了章程。

令各地修缮龙王庙,以龙王庙为当地最高统治中心,原先的府衙保持不变,却变成了纯粹的执行机构;凡人军队,有修士派驻,原先的将佐须得听命于修士之令。同时规定,修士不得无辜滥杀。

这样,对于普人世间通凡人来说,除了须得定期参拜龙王庙之外,不得对修士不尊无礼之外,几乎和以前没有什么差别。是以,秩序很快便有所恢复。至于魔修和鬼修,设有一个有层级的长老会。三派之事,皆在此长老会中协商解决。

如此之后,沈昌岐,得了空闲,方才在今日,至西湖一游。

西湖,这个时期,已经有不少景点。沈昌岐,先前在舟山,闭门读书之际,便早有耳闻。几次想前来一观,却因为元末战乱,而不得行。为何,舟山与杭州府,虽然比较近,但几乎不属于同一势力范围。

当初,方国珍最先起义,攻占舟山之时,杭州府还在元军手中。方国珍后面,虽然曾经打下杭州府,但那个时候,东海妖盟发力,*退方国珍,舟山却又落入张士诚手中。再后来,杭州府又被朱元璋占去,方国珍退踞中间的庆元府(今,宁波)。舟山,庆元,杭州府,却是分属与三方势力。

却不想今日,自己倒以龙宫三太子的身份,杀伐决断,方可成行!

沈昌岐,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看了片刻,西湖便美景尽收眼底。微微摇着头,双目开阖间偶有精光隐现,沈昌岐便吟道,“久闻西湖如西子,诗词读罢意迟迟。且待屠龙出碧海,良辰美景正当时。”

哐啷一声,身后一名小厮手一抖,竟然将盛香茶的玉盘给摔落在船板之上。

这名小厮装扮的人,自然是东海龙宫三太子宫中侍卫,跟在沈昌岐身边,自然也是一等一的好手。却想不到突然听到“屠龙”二字,心中一惊,原先孔武有力的双手也把持不住。

沈昌岐,缓缓转过身。

两名随身伺候的侍卫,顿时齐齐跪倒在地,面色惨白。

沈昌岐,笑了笑,扁舟周围的水雾更浓,花香也更浓。

“花透重重雾,波漾迭迭香。鬼龙亦风流,美人伴君王。”沈昌岐在水雾花香中,身渺渺,音漫漫,传到了苏堤岸上,“速速备好一应用具,本王已经遣人迎接爱妃前来共赏西湖美景。”

堤上,便有几人应了一声,匆匆离去。

沈昌岐,一个人,站在扁舟之上,悠悠然,随着升腾的水雾,沉坠的花香,渐渐消失在湖中深处。

第二日,杭州,灵隐寺,山门外。沈昌岐和中岛美雪子,在前面,沿着清凉的石道,穿行在高耸入云的古树林间。后面,跟着两排婢女,两列侍卫,屏息禁声。

三太子,游湖思美,急令身边两名侍卫回去,将自己最为宠爱的爱妃,中岛美雪子接来。一大早,两人便携手并肩,十指相扣,缠缠绵绵,将西湖游罢。又趁着这湖光山色,无边风月,朝着那西湖边的灵隐寺走去。

岛美雪子带来的婢女也好,三太子军中的侍卫也好,都很识趣,有意无意地落在后面。

“沈君,你如今十万火急地叫美雪子过来,不知道有什么要紧事?”中岛美雪子一边款款而心行,看着对面飞来峰,那尊尊石刻,一边低声问道。沈昌岐已经在周围布下了龙族特有的禁制,中岛美雪子却是不怕有人能窥探到。

沈昌岐,将昨日自己吟诗,含有”屠龙“二字,惊动了东海龙宫侍卫之事说了一遍。

中岛美雪子,细细听完,说道,“沈君你虽然已经彻底吞噬了那三太子的神识,但言语间,还须万分谨慎。美雪子,在东海龙宫这段时日,也是战战兢兢,生怕露出破绽。”

沈昌岐便笑道,“所以,我才将你接到身边。两个人在一起,相互提醒,便是出了纰漏,也容易遮掩转圜。”

中岛美雪子,忽然停下来,望着沈昌岐,片刻之后,幽幽说道,“悔不该,当初非得要沈君与美雪子发下生死同心咒。如今,却是拖累了沈君你。”

沈昌岐低头,吻住中岛美雪子的双唇。

后面的婢女和侍卫,急忙微微侧头。

沈昌岐与中岛美雪子,偎依着,踏入灵隐寺之时,这些有意无意地落在了后面的婢女和侍卫已经是在百米之外。

灵隐寺,自从主持方丈灵隐大师,率寺中修行有成的僧人,上了庐山之后,便成为了一处”普通“的寺庙。对于这样的佛道之所,乃至儒门的一些书社书堂,魔修、妖修、鬼修,都有共识,龙王等也早有传谕,只要不明面反抗,便放过。这就是所谓的,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便是修士也不能免俗,不能不顾忌的。

沈昌岐与中岛美雪子,此次,更是令侍卫停在了寺外,只带了几名普通的婢女,以普通游客的身份,入寺游玩。

既入寺游玩,自然免不了想到悟虚。

中岛美雪子问起,沈昌岐摇摇头,”据打探,悟虚大师在太湖偶现踪影之后,便再无消息,应天府也没去,估计悟虚大师上庐山去了。“”庐山?“中岛美雪子,此刻也知道了庐山之事,听得沈昌岐如此说,便问道,”沈君何时上庐山?“沈昌岐,摇摇头,”还没想好。眼下是不成的,总先要在人世间打下一片江山,夺得几分气运。“随后笑道,”你还要作东瀛女王呢。“中岛美雪子,嫣然一笑,随后脸上浮现极其羞涩的神色,半响,方才扭扭捏捏地说道,”便是女王,也是沈君的女人。“沈昌岐,搂着中岛美雪子,低声说道,”这便是君臣之道,夫纲之道。“中岛美雪子听着,更是面红耳赤,轻轻一声娇哼,柔柔弱弱,浑身无力地靠在了沈昌岐肩膀上。如西湖莲藕,亭亭玉立,如湖中淡香,幽幽彻骨。

进了大雄宝殿,二人如今是东海龙族妖修身份,自然不会对着殿中华严三圣顶礼膜拜,但也是肃然行了修士晚辈之礼,又舍了不少香火钱,方才出去。

这时候,一个侍卫,兴匆匆的跑过来,将一卷紧急军文呈上,又急匆匆退了去。

沈昌岐,阅过之后,随手递给了中岛美雪子。中岛美雪子看罢,低声说道,”白莲教,乃是悟虚大师一脉。你我于情于理,不可不网开一面,加以照拂。“沈昌岐,怒哼了一声,”本王早就暗示过,谁知那敖厉嵊居然如此大胆。看来,本王须得派敖青前去加以约束。“宋昭仪率白莲教一部,统共五千余人,被敖厉嵊手下的妖修,率张士诚军士,在栖霞山与镇江府之间,杀得片甲不留,尸骨无存。

此乃东海妖军与应天府之间,第一次试探性的碰撞。结果,如此。

东海妖军,自然群情振奋,个个摩拳擦掌。应天府义军,自然群情激愤,也是个个摩拳擦掌。

但各自高层,作何想,却是另外一回事。

东海妖军这边,敖厉嵊虽然知道白莲教,乃是悟虚一脉,但就算悟虚曾经救过三太子九太子又如何?对你可以以礼相待,但你下面的人,既然出现在两军阵前,那么便照杀不误。

应天府这边,道门儒门冷眼相看,朱元璋下面的一些人,却是心中又喜又慌。喜的是,尾大不掉的白莲教,须得有这样的损失和敲打;慌的是,敌军竟然如此厉害!

弘止大师和行愿大师等佛门修士,却是无喜无悲,因为白莲教,在他们眼里,其实是个另类,其实不算是佛门一脉。

朱元璋本人,在吴王府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又遣李文忠至鸡鸣寺,送花送礼,哀思而痛苦流涕。

而缓缓降落在九华山山门之前的悟虚,又不由莫名地一阵心痛,那一瞬间,几乎站立不稳。旁边的多吉,扶着悟虚,叹道,”应天府方向,血光炽热,莫说师弟你如此,便是师兄我也心有余悸,怕是战事不妙。“悟虚和多吉,各自激发一个传序玉符。

不一会儿,悟虚,便从何其峰的传讯知道了应天府,正道修士聚集,释海被郭敏众目睽睽之下,打入秦淮河中,而随后宋昭仪率白莲教一部,统共五千余人,浴血奋战,在旁人的冷眼旁观之下,全军覆没。

庐山下来的正道修士,束手冷眼,坐视不理,宋昭仪和几位长老,带着几乎是百分之百的白莲教教众的军队,战死在沙场,几乎无一生还。死后冤魂,更是被对方鬼修,悉数吸纳炼化。

悟虚,不由合掌悲声道,”地藏菩萨,菩萨发弘大誓愿,言地狱不空誓不为佛。如今我花莲妙法宗白莲教一脉一部,被外道打杀之后,其魂魄也被吸纳炼化。惟愿菩萨大慈悲,*力,大功德,予以度化。“多吉也在一旁执礼,口宣佛号。

声声慢,声声切,传遍九华山地界。

九华山,不动如大地,深藏似佛法如海。

悟虚与多吉,双手内缚,两中指竖起相对,手结地藏菩萨根本印,口诵地藏菩萨真言,一步步向着九华山山门,地藏菩萨道场走去。

正所谓西湖美景看不休,湖光山色绕指柔。

纵然身死魂魄散,别有幽香藏心头。

第二百四十章 腹中胎

九华山,地藏菩萨道场。

“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这句话,世人皆知。说的就是地藏菩萨,以大慈悲心,发大誓愿,要度尽一切众生。

佛门之中,有六道只说。天道、人道、阿修罗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所谓六道轮回,其实因为物质存在着转化,神识有执念却承受着因果。

譬如,一个人死了,埋在地里,肉身腐烂分解,化作地力,或化作山石,或化作水,或化作气,复归于大自然,成为这婆娑世界的一部分。而其神识,若无护持和修行,自然会逐渐消散,犹如无形之波动,因为缺了动力源泉,自然歇止,或者附着于某物。至于,肉身所化何物,神识若未消散,可能附着何物?则要看,此人因为累世业力和因缘,神识执念如何,周围环境如何。

譬如,某人死后,神识因为累世业力,就有可能附着在野兽的识海中,那么便是所谓的死后入了畜生道。若某人,作恶多端,罪孽深重,死后不但无福入天道、阿修罗道、人道,便是饿鬼道、畜生道也进不了,只能下地狱,以罪业大小深重,受种种苦。

这便是佛门所谓地狱道的由来。所谓“在大铁围山之内。其大地狱,有一十八所。次有五百,名号各别。次有千百,名字亦别。”

中国民间一些信仰传闻,言人死之后,便是鬼魂,进如冥界,黄泉路、奈何桥、孟婆汤,随后依据今生善行罪业,或打入十八层地狱,或重新转世投胎,转世投胎又或生于帝王之家,又或附于猪狗之身。

这与佛门的说法,还是有所不同的。

而地藏菩萨,便是是秉承佛祖精神,发宏愿,“我今尽未来际不可计劫。为是罪苦六道众生,广设方便,尽令解脱。而我自身,方成佛道。”所谓罪苦六道众生,便是摄含了堕入了地狱道的罪苦众生。

是以,《地藏菩萨本愿经》开篇,便是说菩萨某世化身婆罗门女,因为思念担忧死去的母亲,广为布施,恭敬念佛,遂在定中,来到地狱,得见种种地狱种种恐怖,后遇鬼王方知因自己的功德,其母已得脱地狱。如此,来特别强调和赞叹,地藏菩萨的大愿大德,便是那些堕入地狱道的罪苦众生,也受菩萨度化。

人世间,感念其无上大愿大德,便有传言,菩萨乃冥界教主,掌管十殿阎罗。这在佛经中没有记载,却因人世间众生愿力,而有所随缘显化。诸位看官,不可不察。

而所谓罪苦六道,自然也包括人道的罪苦众生,《地藏菩萨本愿经》有说教,“若未来世,有诸人等。衣食不足。求者乖愿,或多病疾,或多凶衰如是人等。闻地藏名,见地藏形。至心恭敬,念满万遍。是诸不如意事,渐渐消灭。即得安乐”

是以,人世间许多人,有疾病,有残伤,有业障,多向地藏菩萨求。诸位看官,估计知道佛门还有药师如来佛,能治一切病。估计便会戏问,我生病了,是求地藏菩萨,还是求药师如来佛?其实,求佛即可。

但诸位看官须得明白,病根在哪里。地藏菩萨,发愿度尽罪苦六道众生。侧重于罪苦,侧重于业障。你是自然而然,生了病,类似于不经意偶感风寒?还是犯戒,胡作非为,招致疾苦?因为罪业而病苦,求地藏菩萨,相对而言,比较对应。

悟虚,修习佛法,自然不似人世间凡人一般想法,但骤闻宋昭仪率白莲教一部,于沙场,惨死于外道之手,心中格外悲痛。又恰好身在九华山,地藏菩萨道场,遂不由想到《地藏菩萨本愿经》中有关章句,方合掌念诵,惟愿地藏菩萨大慈悲,*力,大功德,予以度化神识已灭的宋昭仪等白莲教教众。

宋昭仪等白莲教教众,其神识已灭,已不在六道之中。悟虚唯愿地藏菩萨度化,依常理,实则是度无可度。但悟虚寂灭法界,犯杀戒之时,将敌人之神识是寂灭化作较之于物质更为本源之物,由法界汲取,化作养料。是以,悟虚却是唯愿,地藏菩萨能够施展*力,将宋昭仪等白莲教教众神识炼化成的那些本源之物,从外道手中收回,令其不沾恶趣,不受恶业,复归我佛,清静涅盘。

这个要求,却是极高了。

多吉在一旁,随着悟虚,手结地藏菩萨根本印,口诵地藏菩萨真言,良久之后,沉默不语。因为,多吉没有升起任何与地藏菩萨的感应。

而悟虚也是如此。先前,悟虚便是以寂灭法界,犯下杀戒,地藏菩萨也有灵应,助悟虚寂灭了那黑袍鬼修孙念祖的神识。但这次,悟虚但将《地藏菩萨本愿经》诵持百千遍,地藏菩萨却是没有任何灵应。

多吉沉吟片刻,便上前劝慰道,“悟虚师弟,悟虚伤感。白莲教,虽说是花莲妙法宗一脉溢出,但却沾染了不少外道。如今,你我在地藏菩萨道场,结印诵经,菩萨却无任何灵应。可见,白莲教不敬三宝,曲解篡改佛法,罪业深重,当下无间地狱,这便是因果报应。”

悟虚听罢,顿时放声大哭。

多吉的解释,不无道理。《地藏菩萨本愿经》中,便说及了诸多堕入地狱道的罪业。不敬三宝,曲解篡改佛法,引入外道教义,便是其中之一。白莲教,先前引入西方拜火教等教义,又在平时大肆曲解篡改佛法教义,甚至入魔,那刘福通便是一例。

但如此说来,岂不是白莲教教众,便是罪业深重,在这场大劫中,要受极大报应,身死道消,坠入恶道,甚至神识也灰飞烟灭。而如今牵涉其中的花莲妙法宗,释海等人,包括传授神念冥唤术给刘福通的自己,难道也是恶业缠身,报应在眼前?

可数十万白莲教众何错之有?他们先前不过是受了压迫的凡夫俗子,元朝暴虐,走投无路,揭竿而起,随着历史的洪流,加入白莲教,修习佛法也好,修习外道功法也罢,终归是想着替天行道,驱除胡虏,光复汉室,天下太平,安居乐业,心中始终还是向善信佛的。

哪怕,就算,他们在起义之后,有杀生,有肆意杀人,有夺人钱财,强抢民女,有修行邪魔外道,等等恶行。但总归是少数如此,这些人自有天道军纪法律处置。

难道他们便须得听天由命,因为前世罪,所以今生苦也罢,今生被打也罢,今生卖儿卖女、做牛做马也罢,不过是因果循环。不要揭竿而起,不要反抗生事,不然,不但违背了因果,便是起义了,也只不过是暴民土匪,烧杀抢掠,犯下更大的罪过?

悟虚想起这些,便不由伤感得很,困惑得很。当初,也正是因为这些困惑,多有疑问和辩解,悟虚才被妙音大师逐出山门。

众生何辜?受难受压迫,加入声势浩大的白莲教,奋起反抗,却因白莲教的教义出了偏差,行事出了瑕疵,而被斥之以匪,判之以外道,一票否决,无量人头枉成骷髅,无量热血顿成污秽。

宋昭仪等白莲教众,便是一例。惨死之后,神识也灭,悟虚诚心持印诵持《地藏菩萨本愿经》,却无任何灵应。

多吉将悟虚扶着,说道,“师弟,你我身处云端上,立于山门外,恐怕有不敬之处,地藏菩萨方才没有显灵。”

悟虚方才神识之体,入法界,持印诵经,虔心观想,哪里还有什么云端上、山门外之分。不过听着多吉之言,悟虚却是低声说道,“兴许如此,闻说地藏菩萨化身的新罗地藏比丘,有不腐肉身,置于石塔。我等且去,参拜讨教一二。”却是存了一丝质问之意。

二人下了云头,装作两个游方僧人,循着山门,来到神光岭地藏塔。

地藏塔乃是供奉新罗新罗地藏比丘不灭肉身之处,信徒如潮,香火鼎盛。悟虚与多吉隔着老远,绕着宝塔,恭敬作礼,随后持印诵言。

忽然,周围那些信徒香客消失不见,弥漫在空中的香烟,急速流转,化作一幅幅画面。悟虚一看,正是宋昭仪,率领着臂缠红巾的白莲教众,与那张士诚的部队交战情景。

无数诵持赞叹声,也化作了无数杀声,呐喊声,轰鸣声。

只见,宋昭仪,骑着一匹栗色骏马,手持长枪,正与敌军一名妖修酣战。那名妖修,使得也是一杆长枪,飞在空中,一边与宋昭仪枪对枪,一边口中不是喷出绿色毒液。

那毒液喷洒出来,飘散向四处,渐渐的将宋昭仪率领的白莲教教众一部所围困。那些白莲教教众,手持各式兵器,口诵阿弥陀佛佛号,撑起一层若有如无的结界,将那些毒液挡在了外面,同时生起朵朵青莲虚影。

悟虚一看便知,此乃自己当日传下的青莲轮回阵。那朵朵青莲乃是众教众念力所化,层层叠叠,暗含杀机,朝着敌军飘去。

却不想,敌军之中,一名魔教修士飞起,十指化爪,竟然将那朵朵青莲,定在半空中,随后,数道魔气从指尖涌出,射在青莲之上,顿时将其染成了黑色。不一会儿,便听得一声巨响,青莲纷纷炸开,那些白莲教众随即纷纷闷哼,口吐鲜血,身形摇晃不支。

再看宋昭仪,此刻也已经是浑身伤痕累累,慌乱地将长枪虚晃,大喝道,“速速运转白莲心法,凝神护体。”便要率军回撤。

那与之厮杀的妖修,望着宋昭仪身后浮现的护体白莲,冷笑了一声,将手中长枪往空中一抛,口中喷出一道深绿之气,那深绿之气包裹着长枪,犹如一支绿箭,顷刻间,飞到宋昭仪身后,破了其护体白莲,从其前胸飞出,带起一片绿色血雨。

宋昭仪身死。

失了主将,青莲轮回阵便失去了阵眼,随即溃散。下方白莲教众,大惊,急速运转白莲心法,但白莲还未凝结,无数飞箭,无数刀枪已经如山崩一般,倾泻而来。

又有,无数骷髅头,不知出何处飞来,将宋昭仪及众人团团围住。

一声声尖叫中,悟虚便看到宋昭仪等人的神识,在恐慌之中,被吞噬一空。

这便是,宋昭仪等白莲教一部,在妖修、魔修、鬼修联手之下,率张士诚军士,灭杀的情景。

悟虚,紧握着拳头,狠狠地说道,“宋师兄,不过凡尘四层左右的修为,便是有白莲教弟子结我青莲轮回阵,又怎敌得过三个凡尘六层外道修士的进攻。庐山那些正道修士,哪里去了?!”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阵啼哭之声,悟虚这才惊醒,自己是在九华山,地藏菩萨道场,神光岭,地藏塔下。侧身一看,却是一名女子,愁容满面,一边点纸烧香,一边强忍着哽咽着。

悟虚此刻依旧神识在法界结印诵持地藏菩萨,此女子虽然没有说话,悟虚却是一看便知。

此女子,乃是欢好之后,珠胎暗结,却又迫于种种,悄悄堕了胎。此番,前来九华山,却是经不住夜夜煎熬,一来超度死去的胎儿,二来向地藏菩萨忏悔。

此种事情,后世也颇多。有女子,堕胎之后,自觉愧对腹中胎儿,等同杀生犯戒,寝食难安。便念诵《地藏菩萨本愿经》,惟愿腹中胎儿往生极乐,不堕恶道,同时也求地藏菩萨护持,消去己身罪业。

这正应着《地藏菩萨本愿经》的教说,虔诚参拜地藏菩萨,可为死去亲人往生,可为活着的自己赎罪。

一死一生,无论生者死者,所有恶业,地藏菩萨大愿大德,皆能度化护持,皆能拔除。因为此乃地藏菩萨所誓愿,度尽罪苦六道众生。那腹中胎儿,便是苦,那狠心堕胎杀之即是罪。

悟虚看着那名女子,忽然也流下泪来,合掌道,“白莲教众生,众生皆苦。我等犯下种种戒,杀生,谤佛,皆是罪。惟愿诸佛诸菩萨,怜悯众生之苦。我等始作俑者,愿一力承担所有罪业。”

多吉在一旁,急声说道,“师弟,佛门重地,不可胡言乱语!”

悟虚又哭又笑,“我等便是那女子,腹中胎儿便是那千千万白莲教众。我等佛门修士,若是传法有误,行事有误,所有罪业自当一力承担。白莲教教众,不过是无辜胎儿,便是死,也当往生极乐,又怎能神识俱灭,令菩萨度无可度?”

“悟虚师弟!”多吉,合掌跪倒在地,朝着地藏塔拜道,“菩萨见谅。菩萨也曾涕泪哀恋,’唯愿世尊,不以后世恶业众生为虑。‘悟虚师弟,此心亦是如此,唯愿世尊,唯愿菩萨,不以后世恶业众生为虑。”

多吉话音闭,地藏塔忽然放出万道金光,却是化作了地藏菩萨金身之像,但见地藏菩萨,在莲花座上,头戴八面佛冠,左手持宝珠,右手持九环锡杖,开口说道,“我从久远劫来,蒙佛接引。使获不可思议神力,具大智慧。我所分身,遍满百千万亿恒河沙世界。每一世界,化百千万亿身。每一身,度百千万亿人。令归敬三宝,永离生死,至涅槃乐。但于佛法中,所为善事,一毛一渧一沙一尘,或毫发许,我渐度脱,使获大利。唯愿世尊,不以后世恶业众生为虑。如是三白佛言。唯愿世尊,不以后世恶业众生为虑。”

地藏菩萨终是显灵,开口说其本愿经。

正所谓六道恶业众生苦,地藏菩萨本愿经。

白莲如胎难堕去,种种因果说不清。

第二百四十一章 儒不凡

朱元璋称王不久,群臣便进谏,说道小明王沦入魔军之手,龙凤大宋名存实亡,当将府中原先为小明王设置的虚位从金銮殿撤下,恭请吴王上位。如此,朱元璋便半推半就,以吴王之尊,坐在了那三百年楠木制成的龙椅之上。

此刻,朱元璋,身着蟒袍,虚靠着椅背,双手按在那雕有龙首的扶手之上,正把头微微抬起,遥望着殿门外。其左右下手,分别坐着李善长、李文忠二人。

小小金銮殿中,不见一个侍卫和宫女。但若是有人认为,殿中防守虚弱,那么则是大错特错。因为,殿中光线不及之处,帷幔遮掩之处,皆有马灵华留下的阴身儒修潜身。

这些阴身儒修,凭着生前的齐身养气之术,以阴身滞留在所葬附之处,终日吟诗诵词,赋文读史,硬生生地,不入佛门六道轮回。马灵华暗中招揽,赐予以儒门浩然正气凝成的定身珠,掩去其阴身之气,使其可以不分昼夜,随意出行,又传下天外天浩然正气诀,令其得以养玄气而修行。

马灵华上庐山之时,没有带上这些阴身儒修,悉数留给了朱元璋,充作暗地里的一股力量。暗中谋划,代为作文,乃至暗中护卫,皆是由这些阴身儒修主导。

要知道,这些阴身儒修,皆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儒门中人,要么将入相之人,一派学说之宗师,要么诗名满天下文情动九州。修习那浩然正气诀之后,更是可以说能文能武。朱元璋,得了这些阴身儒修,可以说是如虎添翼,实力大增。也不知道,他和那马灵华暗中有什么交易。

这且暂不去说他,此刻吴王府金銮殿中,十余名阴身儒修,虽已不惧烈日阳气,但习惯性地,也是为了隐秘,各自分散潜藏于阴暗之处,一则是护卫朱元璋,二则是聆听臣子属下的禀报,即时参赞推演,暗中给出建言奏议。

但今日,朱元璋召来李善长、李文忠,却只是问了庐山佛儒道三方面修士安置情况。待得知佛门修士安置在鸡鸣寺和栖霞寺,儒门修士安置在原先的聚贤阁,道门修士安置在玄武湖之后,朱元璋只是说了一声,“量应天之物力,小心供奉。”便再无话语。随后,对着殿外沉默片刻,开始与李善长、李文忠二人,拉起家常来。

李善长、李文忠二人,见朱元璋没有其余要紧交待,却又说个不停,互相对视了一眼,便齐齐说道,“吴王,不必忧虑,修士之争,重在庐山。”朱元璋笑了笑,“倒是让二位爱卿担忧了。无妨,今日,我等只是闲聊,叙旧。”说罢,对着殿外侍卫说道,“眼下天色不早,且取些酒菜来,我与大司马、大都督,在此用膳。”

外面一阵应诺,不多时,宫女们进进出出,不但将李善长与李文忠的座前摆满美酒佳肴,而且旁边一处空位上也照着样式,多出了一份。

李善长与李文忠两人,见状,也不询问,便随着朱元璋的兴致,恭谨对答。

不自不觉,已是掌灯时分。为着节俭,金銮殿中,蜡烛本就不多,偶有夜风吹进来,李善长、李文忠便在昏暗之中,微微左右摇晃着身子,似乎不胜阴寒。

朱元璋,到后面,话语也少了起来,在昏暗的灯光中,人也显得阴沉了几分。

这时,殿外忽然有玉石之声响起,“伯温,拜见吴王。”

朱元璋顿时连声说道,“快快请进。”

刘伯温,身着襦袍,飘然出现在殿中。其先向朱元璋拜了拜,又向着李善长、李文忠二人拱手行礼,随后坐在那备好酒食的空位上,缓缓含笑说道,“如今,应天府人多眼杂,伯温不得已,让吴王和二位大人久等了。”

刘伯温那日,与悟虚一道,上了庐山,借着浩然峰的充沛的灵气和那赤明天书的气息,很快便修成了真人,被马灵华看重。此番被派出来,与郭敏一同率领着一些儒门修士,回应天府助阵。

而今晚,看情形,则更是是代表庐山浩然峰,马灵华一系,暗自与朱元璋等相会。

刘伯温先将庐山山上之事,大致讲述了一番,随后对着朱元璋说道,“方才,伯温远远地听到,大司马、大都督两位大人,言道‘修士之争,重在庐山。’,这确实是根本切实之语。”

李善长和李文忠说此话之时,据现在刘伯温提起,已经将近一个时辰。李善长倒还有点懵懂,朱元璋和李文忠因为也是修士,却是露出了一丝惊诧的表情。真人修士之高深莫测,于此可见一斑。

刘伯温,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又说道,“伯温此次下山,马仙子有说教,魔修也好,妖修也好,鬼修也好,甚至佛门道门修士也好,吴王只要顺天应命,不语怪力乱神,自然还是人世间的真命天子。”

“愿听真人赐教。”朱元璋从龙椅起身,疾步走了下来,对着刘伯温拱手行礼。

刘伯温回礼,沉吟片刻,说道,“吴王只要做好两件事,便可任凭修士下山入世,稳坐钓鱼台,坐收渔翁之利。其一,大兴儒门。佛道儒,魔妖鬼,唯有不语怪力乱神的儒门,真正尊君利民,辅佐吴王,平定天下,得享太平。”

朱元璋,点点头,“本王,虽然读书不多,但也知道儒门大义。确实如真人所言,唯有儒门,可以平定天下,教化万民。”说罢,又是重重的点点头,喻示自己已经下定决心,要大兴儒门。

刘伯温,见朱元璋态度恭谦,应诺了此事,便又说道,“庐山开启,大劫将至。莫看修士上天入地,风光无比,但杀机重重,随时会身死道消。吴王要作人世间至高无上的帝王,那么还是远离修士世界为好,以免杀劫降临,避无可避。”

朱元璋,肃然问道,“还望真人明示。”

刘伯温右手抬起,指着殿外星空,“天机渐露,龙脉苏醒,天意流溢。人世间君王,重受天道天意的眷顾。吴王当知,眼下,吴王修为便是突飞猛进,也难敌大修士一指。不如散去,如此一来,修士大劫,自然与吴王无关。吴王只须上体天命,下应民心,到时候自然众生感念,天地护佑,遂成九五至尊。”

朱元璋瞠目结舌,却又心潮澎湃。

修士之争,修士大劫,要想避开,却是须得自己停止修行,徐徐散功,先做凡人,再做帝王!

顺天应命,人间帝王,吾所求。长生不老,成仙得道,吾所愿。

熊掌与鱼,不可兼得乎?

正所谓

人间如画人间看,修士只和上庐山。

君王何须参仙道,顺天应命不平凡。

第二百四十二章 乱了套

刘伯温走后,朱元璋收起笑容,一脸严肃地坐在厚重沉实的楠木龙椅之上,抬头望着雕梁画栋之上,那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的九条飞龙彩绘,沉默不语。

“吴王万万不可?”早就欲言又止的李文忠,终是忍不住起身说道。

朱元璋,收回目光,逼视着李文忠,两道淡淡的金光从双目射出,如金色闪电,周身升腾起玄青之气。李文忠不由自主,蹬蹬后退了两步。

自从悟虚将那道龙气赠与朱元璋,朱元璋便威仪日重,静如深渊,动如蛟龙,所在之处,时常有异相出现,军中皆谓之真龙天子。而李文忠这样的近臣则知道,朱元璋得了那道龙气之后,蒙正一教高人相助,以龙虎山青龙真解法门,将龙气炼化,修为大增,已经是凡尘七层修士,而且凭着龙气特性,还拥有了一些罕见的神通。

方才朱元璋目放金光,便是一门叫做神龙金眼的神通。龙气凝结于双目,目光如金色闪电,又带有龙之威压,常人见之,心志难守,那些阴邪之物也无所遁形。若是配合着那青龙真解法门,更有守正护体,驱除妖魔鬼怪的威力。

李文忠,如今不过是凡尘四层修为境界。是以,哪里挡得住;好在,李文忠知道朱元璋虽是君王,但也是自己的义父,断然不会无故加害于己,这才仓促之间,勉强稳住心神,连退两步,卸去那无边威势。

“有何万万不可?本王虽然出自佛门花莲妙法宗,但既然已经还俗,要顺天应命,救万民于水火,自然要学历朝历代贤能帝王,奉尊儒学,恢复纲常,令万民皆得其所。”眼中金光消失,龙椅上,朱元璋,开口问道,玄青之气环绕其身。

李文忠上前一步,拱手道,“启禀王上,文忠指的是方才刘真人说的那第二件事。刘真人劝说吴王,散去修为,重做凡俗之人,以免卷入修士之劫。但如今妖魔鬼怪,横行无忌,更不乏神通广大之士,王上若是没了玄功护体,”说到此处,李文忠不由微微顿了顿,稍稍看了看四周,方又继续说道,“纵有高人日夜护卫,须臾不离,只怕行事举止,也有诸多不便。”

这时候,李善长也上前说道,“王上,刘真人所言,颇有玄机,但张士诚、方国珍前车之鉴不远,此事须得从长计议,徐徐为之。”

朱元璋,微微点头,“大司马此番话,却是老成之言。但刘真人之言,暗合天道,字字珠玑,我等也要细加参悟。”说着,如孤峰出云一般,站起来,环绕周身的玄青之气也随之一收,“今夜便到此为止。刘真人所言,乃天机,尔等不得泄露。”

殿中各处,便有极细的气流涌动。

李善长、李文忠,二人,急忙拱手顿首,“臣等遵命。”待头重新抬起之时,朱元璋已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第二日,吴王府便有令传下,延请各地高僧,前往鸡鸣寺,为正在闭关的右护国禅师释海大师诵经护法。随后,又传令,召集三百儒生,赶抄佛经,以待释海出关之日,举行祈福****之用。

此刻,东海妖军,连同魔道修士、鬼道修士,大举入侵江南的消息,已经传遍天下,世人皆知。但应天府城内,却只是稍稍慌乱了那么一两天,便渐渐平稳了下来。因为,庐山上正道修士随即下山来,而且是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祭出法器,低空飞行。除了一部分朝着应天府而来,其余的,则是朝着原先山门所在而去。接连好几天,不分昼夜,从庐山下来的正道修士,便入天上星宿下凡一般,闪着光,四面八方,飞向神州大地各处。不得不说,此举大大地安定了人心,平稳了天下局势。

是以,如今的应天府,虽然因着战乱,气氛颇为紧张,但紧张却有序。不但紧张却有序,而且还突然之间热闹了几分。先前,修士在人世间,行事还是比较低调,哪怕是按照后世的说法,有点装般的刻意低调,偶有显迹,也是随后飘然而去,无处可寻;如今却好,那些普通老百姓,贩夫走卒,忽然发现,天天都是道士满街走,和尚像条狗,满大街的修士,才知道,原来牛皮不是吹的,戏台上演得不是假的,里写的都是真的,果然有世外高人,果然有神仙,御风而行,法力无边。

“小二,快快上酒。道爷要是一高兴,赏你一颗龙虎丹,保你多活三五年。”

“阿弥陀佛,贫僧有礼了。这位施主,你与我佛有缘,不如入我少室山大悲寺修习佛法。”

凡此种种,你说热闹不热闹?

普通的老百姓,只是凑个热闹,那些普普通通的和尚、道士、儒生,乃至官绅、巨商豪贾,却又是另外一番心思。携礼拜访,请到府上,求药求法,求保护求加入,各种求。

就连秦淮河上那些十里飘香的花舫之上,以及河畔两边那些风月无边的销金之所,如今,说的最多的,也不是什么闺房乐趣,天下大事,而是释儒道,正与邪,长生不老,白日飞升,这样的话题。

应天府,聚贤阁,刘伯温接到朱元璋的书柬,笑了笑,对着对面的郭敏说道,“吴王请我出面,去中山书院,征选三百儒生,赶抄佛经,以备来日****。”

郭敏微微睁开双目,淡淡地说道,“此次下山,青田真人为首。如何行事,但听青田真人决断。”

刘伯温也不矫情,点点头,问道,“玉莲真人,不一同出去走走?”

郭敏随师尊赵浩然上了庐山浩然峰,在马灵华的点拨下,已经晋升真人,其随身法器七煞玉扇中那七枚以东海妖兽血骨炼成的血剑,因为血煞之气太重,早已不堪用。恰好,郭敏在浩然峰一处洞府中,得到了七枚玉剑,那七枚宝剑被原先的主人炼成了青莲剑阵。郭敏用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时间,将七剑收取,炼入玉扇之中。因为,玉扇出,七枚玉剑组成的青莲剑阵出,是以,郭敏便自号玉莲真人。

郭敏摇摇头,刘伯温见状,也不多说。待到刘伯温走后,郭敏复又睁开双眼,眉头微皱,“自从栖霞寺回来之后,自己却是未曾出去过。难道是儒门功法也是如同佛道功法一般,修到最后,也是要太上忘情?”想着想着,却是再也难以入定。过了一个时辰,郭敏,终于起身,身形一晃,随即悄然飞出了聚贤阁。

不多时,一个翩翩浊世美公子,长眉皓目,白衫熏香,手持着玉扇,漫步在应天府大街小巷。

这时候,应天府的治安却是很好。那些曾经的地痞、军油子,还有那些装腔拿事的官差,都变得十分的小心谨慎起来,全都深藏不露,全都一副正人君子,与人为善的模样。因为曾经有人当街调戏一名单身少女,却被那名单身少女轻轻一指,便栽倒在地,浑身抽搐而死;曾经有一晚,几个军士,在一个路口,磨磨蹭蹭不放行,结果一阵风吹过,十几个人,连着一辆马车,飞上了天,从那些军士头顶飞了过去,吓得那些军士,匍匐在地,半天都爬不起来。

所以,这名长相俊美,身材文弱,看着又有油水的少年公子,一路行来,却是如入无人之境,无人阻拦,无人使绊。这似乎倒令乔装打扮,男扮女装的郭敏,有点不习惯。见前方左侧有一群人围着,郭敏,双手轻轻一拍扇子,便走了过去。

挤上前一看,原来是一份告示,写的正是召集儒生赶抄佛经的告示。朱元璋,称吴王之后,也曾几次,修缮书院,遴选士子,但毕竟是战乱时期,闲养在中山书院等处的儒生士子,总共也不过二百余人。是以,方有此告示。

所谓从民间征集的儒生,便是只要能读能写即可。便是那些才学有限的落地秀才,也是在接受范围之内。而若是能够被选中,去白莲教总坛,鸡鸣寺赶抄佛经,便是有了几分晋身机会,或留用在军营或官府,甚至福缘深厚,被寺中哪位大师看中,传授佛法,也不是没有可能。是以,这告示之前,便围了许多人。

郭敏,拿眼一扫,暗中冷笑了一声。正要离去,却忽然见一人,上前走到那告示跟前,用满是油污的双手,揭下告示,然后撕得粉碎。那告示两边站立的军士,先前还以为有人要来应征,见得此情景,不由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飞扑上去,将其重重按倒在地。这还得了,吴王朱元璋治军甚严,要是不把此人拿下,逮回去,这两名军士只怕吃不了兜着走。

人群中,同时有人嚷道,

“糊涂秀才又发疯了!”

“定然是,考了三年都没考入中山书院,如今看着告示里面中山书院四个字,受了刺激,疯病犯了!”

那两名军士似乎也认出了此人,但此刻却是不管,一边将此人从地上,如老鹰捉小鸡一般,拎在半空中,一边气急败坏一阵骂,然后又重重地按在先前贴有告示的墙上。

顿时,那人发出哼哼啊啊的痛呼声,两只脚不沾地,在半空胡乱地蹬着,鲜血从其头顶脸颊,顺着黄黄的土墙,一直往下流。真真如砧板上被开膛破肚的鱼儿。

一阵痛呼之后,便渐渐息了声。但在自己被两名军士拎着往就近的衙门走去之时,那人大约是意识到自己真的闯祸了,要死了,在经过郭敏身边之时,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嘶哑的叫喊着,“子不语怪力乱神,吴王征集我们儒生,不为苍生,却只是为了赶抄佛经,这位公子,你也是读书人,你帮着胡某评评理。”

这种话,在白莲教遍布的应天府,在出身花莲妙法宗,借着白莲教起家的吴王治下,自然是非常犯忌讳的。何况如今,许多佛门修士,从庐山下来,行走于世。说是大逆不道,也不为过。

那两名军士,顿时红了眼,抡起胳膊,就是一顿耳光。只打得那人唇破齿飞,面目全非。这还不算,一名军士弯腰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土,塞进了那人嘴里。

“你叫什么名字?”郭敏伸手拦住了这两名军士,手中玉扇轻轻一点那人后背。

两名军士,正要开口询问。却见那糊涂秀才嘴中的沙土,如一条土龙般,飞了出来,在空中转了几圈,方才落下,便闭上嘴,恭敬地看着郭敏。

那人顿时,精神一振,嘴巴动了动,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看来,牙齿被打落不少。

一名军士,急忙对着郭敏,拱手说道,“这位神仙,此人是本地的一名儒生,屡考秀才不中,疯疯癫癫的。街坊里,都叫他糊涂秀才。”

想必是这两名军士,平时人缘不错,周围的人,也纷纷应道,“启禀神仙,两位军爷说得没错·,我们都叫他糊涂秀才。”

郭敏玉扇一摆,却是不管这么多,只说道,“将此人送往中山学院,青田真人处。”随即飘然而去。

两名军士相视一眼,有了定计,其中一人便对着那犹自哼哼啊啊的糊涂秀才说道,“胡惟庸,神仙指名要你去赶抄佛经,你抄也得抄,不抄也得抄!”

另外一人,也正色道,“神仙是留你一命呢,不然送到官衙,便是杖杀。”

那叫做胡惟庸的儒生,眨了眨眼,却是呆呆的,不再出声。

正所谓

都说神仙好,君王也难了。

凡人凑热闹,儒生把经抄。那震耳欲聋的星球

第二百四十三章 城外急

中山书院,刘伯温见到郭敏留下的印记,和颜悦色地问明了缘由,便将胡惟庸留了下来。那两名军士,出了书院,没来由地叹了一口气,直道惹了麻烦,却是无可奈何,只得郁闷而去。

且说郭敏,随手救下胡惟庸之后,只当无聊之时,布下一颗可有可无的闲棋,走出不到十米,便将此事抛之脑后。

眼下的应天府,上面是佛道儒三大门派,其实还有不少其他宗门的修士。虽虽说,他们大多是依附于佛道儒三派,但也有一些门派自称一系,却是暗中与庐山六峰之间,云海中心那宝信岛、乾坤道、紫荆盟三大势力,有着紧密的联系。所谓宝信岛,乃是原先人世间修士世界中多宝阁、信义坊为首的修士势力;修士,其实也是人,也具有社会性,也需要交易,多宝阁、信义坊便是因运而生、商会形式的修士组织。所谓乾坤道,乃是三教九流,那些糅杂佛道儒教义功法的门派,组成;其核心,乃是以炼丹为主的丹门,和以阵法著称的大衍宗。所谓紫荆盟,则主要有一些厉害的散修组成。

这三方势力,龙蛇混杂,人数不少,而且也有一些厉害角色,甚至不乏真灵修士。但他们却因为失了地利,不能与庐山六峰生出感应,建立主从关系,是以,平时便十分低调。但岂能等闲小觑?

此刻,这些七七八八的宗门派系的诸多修士,各自在应天府活动,明里暗地,划分了势力范围,便是率性而为的郭敏,也须得告诫自己,小心行事。是以,郭敏,走了一会儿,便觉得有点束手束脚,前方那座院子,是某某门的修士在,在施法传道,那边一处阁楼,又坐着某某派的修士,在那里高谈阔论。郭敏渐渐,竟是看得烦躁,不由干脆飞到高处,朝着郊外而去。

岂止郭敏看得烦躁,便是小生写起来,也觉得烦躁,凡人是看热闹,却哪里知道,不同派别,良莠不齐的修士如过江之鲫,公然行走在人世间的诸多麻烦、不便,甚至害处。鸡飞狗跳不说,对人世间的冲击,观念上的,精神上的,社会形态上的。所以,小生给上一章节,取名为乱了套。后世,改革开放初期,曾经有句戏谑之言,社会乱了套,杂皮当领导。便也是戏说这种类似的冲击。

就此打住,诸位看官笑过之后,且看郭敏飞出应天府,朝着原先东海妖盟方向,徐徐东飞。

当日,东海龙王敖拜,带着一干高手,打上浩然峰,郭敏正在闭关,但出来之后,却是听说了诸多消息和缘由。那东极岛,乃是郭敏自幼生长之地;如今,却是沉于海。郭敏,自然有几分伤感,几分缅怀。是以,下方一处山头隐隐有淡淡妖气升腾之时,郭敏便停了下来,随即又朝着那山头的一个洞府飞落去。

如今,郭敏已经是儒门真人修士,气息浩然,威严十足,还没降落下去,那山头的妖怪便躲进了洞府深处。待郭敏站在洞府门口,见周围葱葱松柏之间,有皑皑白骨散落,不由动怒说道,“尔等,躲在里面,难道本真人便没有办法降服?!”正要,飞身进去。

几名妖修,屁滚尿流地爬了出来,跪在洞口,口中直呼真人饶命。

郭敏,岂是一句“真人饶命”便可以糊弄过去的,正要痛下杀手,却忽然觉得这几名妖修,比较面熟,当即喝道,“抬起头来!”

那几名妖修,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忽然发出欢快地喊出三个字,“郭师姐!”

郭敏愣了愣,定睛一看,原来是东极岛的同门。这几名妖修,郭敏虽然不熟,但是却有印象,正是二师叔陆子虚一脉。每年新春之际,东极岛便有迎春大会。郭敏,依稀记得,有几次,这几人便站在那大殿之中。

东海龙族,叫嚣着,要灭尽东海妖盟之事,郭敏也是知道,见了这几名妖修的惨状,沉默片刻,便问道,“附近,可还有同门?”那几名妖修,便又说了几处。全都是在朱元璋和张士诚两大势力犬牙交错之处的深山老林之中。

郭敏,便命这几名妖修,将附近一带,东海妖盟残存之人,召集过来。先大致问了下情况,随后说道,“尔等暂且各自小心栖身,找着机会,本真人自会再做安排。”

随后,郭敏取出一颗龙珠,施法·将这些妖修暗藏的东海妖盟印记抹去。凡隶属于东海妖盟的妖修,皆有暗藏的印记。东海龙族,之所以可以甄别而杀之,便是依着此。

如今,见体内印记不复存在,众妖修便不由觉得身心为之一畅,妖气更甚,颇有点不再畏手畏脚,原形毕露的感觉。郭敏看在眼里,伸出玉指,对着一名如释重负、喜笑颜开,修为在凡尘六层左右的妖修,轻轻一点,那名妖修顿时一声惨叫。

但见一道若有如无的白气,绕着这名妖修全身,急速盘旋,越来越浓,越打越粗,最后化作一团白雾,将其淹没。

郭敏原先那根玉指缓缓竖起,那团白雾复又收敛为一道细细的白气,飞了回来,在其指间缠绕,若蛇若龙,最后,郭敏手指,对着龙珠一点,白气便没入其中。而那名妖修,自然死得不能再死,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人,多次无端屠杀凡人,虽本是同门,本真人也不能留情。”郭敏,收起龙珠,对着目瞪口呆,大气不敢出的这些妖修,缓缓说道。

不可无端屠杀凡人,确实是东海妖盟的规矩。但因着此规矩,将一名凡尘六层的妖修神魂俱灭,那还是赵浩然、陆子虚、罗归一三位岛主,组建东海妖盟初期的雷霆手段。

这些妖修知道郭敏这是在立威,在杀鸡儆猴,愁眉苦脸地说道,“郭师姐,放心,我等所据之地,凡人已经逃得一干二净,以后怕真的是只得野果果腹,山泉解渴了。”

东海龙族入侵江南,以及随后上了庐山的诸多修士重新下山入世,人世间人群分布,却是悄悄发生了变化。原先郊区野外的凡人,开始纷纷涌进有修士主持秩序的城池之中。除了像龙虎山这样的地方,许多城池之外,百里难见一人。要么死了,要么逃难到城中,或者大宗大门的势力范围。

是以,这些原先在东极岛、舟山等地享受人世间凡人提供的美食佳肴,乃至诸般供奉的妖修,在先前东海剧变之后,逃到此此处荒山野岭,无依无靠,无家可打,无舍可劫,饥渴到居然连偶尔路过,好不容易遇见的凡人,也迫不及待地拿来充饥。

郭敏沉吟片刻,言道,“本真人知道了,一应物资供应,稍后自然会解决。”

众妖修大喜,当即纷纷表了忠心,愿听郭敏调遣。

就在这时,三百里外,一处山头上,几名几乎完全化形的妖修,正睁大眼睛,凝视着前方那宣城城楼。上个月,他们还可以扮作凡人,随意进出宣城,想喝酒便喝酒,想吃肉便吃肉,想上青楼便上青楼。但前几日,突然飞来了一些所谓的正道修士,他们霸占了这座小小的城池,俨然似太上皇一般,吃香的,喝辣的,发号施令。最最令这几名妖修忌恨的是,他们居然派了手下之人,守在了城门及各处,一旦发觉有非人类进入,便格杀勿论,美其名曰,镇守一方,降妖除魔。

独乐乐,不如同乐乐。这些所谓的正道修士,如此蛮横,不讲道理。这几名妖修,过了几日,便是再也忍不住,于今日,聚在一起,商量着,怎么攻下此城。

不要说你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太快。如今,真真不适合占山为王了,讲的是占城为王。

随着夜色渐起,这几名妖修的眼睛,越来越红。

前方的宣城城中,肉香与灵气齐飞,彩灯共明月一色。

一名妖修,幽幽而狠狠地说道,“还等什么,这便杀进城去!”随即,融身于夜,化作一朵乌云,率先,朝着那宣城飞去。

正所谓

世事如棋多变幻,芊芊玉手巧安排。

穷山恶水绕城急,彩灯明月乌云来。

第二百四十四章 陷畜道

这名妖修,本体乃是一头黑喙雕,天生善操控云雾,最是适合刺探军情、故布疑阵、掩护同伴。

山头上,一个金发大汉,见其率先飞上高空,化作乌云,打了头阵。随即说道,“待会老三施展出乌云术,老二老四,你俩便随我潜入城中,迎战那几名青木门修士,老五老六你二人,打开城东之门,将小的们放进去,灭了那些守城军士。”说罢,面容为之一变,仰面对着圆月一声咆哮,金发如倒刺根根竖立。

旁边的四名妖修,见老大显出了虎头,应了一声,随即也纷纷摇身一变。顿时漆黑的山野,低沉而凶狠的吼叫声,此起彼伏。

宣城城中的知州府,此刻灯火通明,大厅中丝竹声不断,歌舞声不断。宣城的知州、同知等各级官员,穿着各式官服,正与几位仙风道骨的青木门修士,把酒言欢。

知州、同知为首,各级官僚,轮番敬酒称颂。青木门的几名弟子,颇为矜持地坐在那里,来者不拒,却又云淡风轻。

今日,因为感念宣城官府的连日盛情款待,青木门一位修士,出手施展那青木诀,为诸人稍作调理,祛病治疾,舒筋活血。诸人只觉身心为之一轻,神清气爽。是以,今夜夜宴,格外的热烈融洽。

席中虽有二三人,话语不多,神色些许尴尬,却也颇为自律,脸上依旧还是始终带着笑意,总体而言,无伤大雅。

忽然,大厅外,天空中,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何方妖孽,居然敢来宣城冒犯!”

“陈长老?”酒席中,青木门那几名修士,猛地脸色一变,随即快若闪电般飞了出去。

“妖怪打来了?”大厅之中的那些人,急忙跑到窗户边,朝着外面望去。只见,外面一片漆黑,知州府上方乌云密布。

那到了宣城,极少露面的青木门长老,此刻正虚立于空中,道道绿色气流,从其身上,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开去,犹如一棵奇松,不断飞长,将那悄无声息席卷而来的乌云,连连击退。方才在大厅与众人饮酒的青木门修士,飞至其左右两侧,个个面色如水,手持长剑。

数声怪笑,三名妖修缓缓从急剧翻腾的乌云中,走了出来。那中间之人,长着一颗虎头,浓密的金色毛发中,一道王字,在额头若隐若现。左边是一个狼妖,只是其头顶上,还长着一根黑色尖角,手拿一把大刀,刀背有五个金环,无风自动,发出哗哗的响声;右边,是一个尖嘴妖怪,全身有甲片覆盖,双手套着一对带有倒钩的护臂。

这三名妖怪,望了对面这些青木门修士一眼,面露不屑之色,也不多说,直接扑了上来。

那青木门陈长老,脸色一变,大喝道,“青松剑阵。”手中已是多了一把古剑。其左右青木门弟子,纷纷拔剑迎敌。

那虎头妖修,没用任何兵器,一双肉掌,如开山斧一般,势大力沉,一掌劈过来,便一道强劲无比的罡风刮起,一掌接一掌,居然劈出了虎啸之声。

这青木门陈长老使得是青松剑法,凡尘八层的修为境界,手中古剑,在那虎头妖修凌冽掌风之中,如万千虬枝击长空,剑势老辣沉凝,偶把剑芒外吐。

两人旗鼓相当的斗了一会儿,这青松剑法,便渐渐显露出玄妙来。陈长老手中古剑,不断射出松针状的绿色剑芒;这些松针状剑芒,越来越多,便在其周围,渐渐形成了一种阵势。剑锋所指,这些松针剑芒,便洋洋洒洒,飘飞了过去。

那虎头妖修识得厉害,将双掌舞得密不透风,护住全身。再看左右,老二老四,也是陷入了类似的境地,随即猛地一声长啸。一道音波,从虎口扩散出来,将空中那些松针状剑芒吹得倒飞了回去。

那青木门陈长老,暗自冷笑,手中长剑一挽,将吹到身前的剑芒舞作一团,随后厉声喝道,“妖孽拿命来!”身随剑飞,剑芒如雨。其余左右青木门的年轻修士,似乎将此动作烂熟于心,各自随其飞起,朝着前方义无反顾地杀去,犹如不屈青松。

那三名妖修,也是一阵冷笑。其身后那似乎无边无际的乌云,猛地蔓延过来。三名妖修便驾着乌云,也朝着青木门众修士飞去。

大厅中,宣城守城偏将,见快要分出了胜负,便对着旁边学政大人说道,“你我还是上前相助吧。不然吴王到时候只怕要怪罪下来。”

那学政大人,此刻挺直了腰板,也不看已经被吓得战战兢兢地知州、同知两位大人,对着这名偏将说道,“吾早有此意。这青木门虽然看不起我儒门和你们白莲教,但大敌当前,还是大局为重。”遂与那守城偏将,也飞了出去,惊得那些官僚一阵大呼。

“尔等速速前往东门,有妖修在率众攻城!”黑呼呼的乌云中,那青木门陈长老,忽然出声对着这二人叫道。

什么?还有妖修?在率众攻打东门?那守城偏将和学政,对视一眼,随即朝着城东飞去。

这个时候,宣城东门,已经被两名妖修打开。平日里许多主动避开人群的野兽,在那两名妖修的驱使指挥下,红着眼,或飞翔,或奔跑,或爬行,足足有上千数目,从城东涌入。

守城偏将和学政赶到之时,城东已经成了动物世界。所幸,布置在此处的防御,还没有完全被攻破。原先四百军士,只剩半数不到,在几名低级修士的带领下,依靠身后两处互为犄角的箭塔,结成大大小小的青莲轮回阵,正苦苦支撑着,挡住了那两名妖修发起的一波又一波的兽潮攻击。

守城偏将和学政,大喝一声,向着那为首的两名妖修飞去。几名已经受伤的低级修士,咬咬牙,也摇摇晃晃的飞起来,跟着二人,杀向前去。地面那些军士,顿时士气大振,齐齐呐喊,高声诵道,“白莲圣教,佛法无边,神功护体,替天行道”,一道道青莲,犹如血滴子一般,飞入在兽群中。

那两名妖修,与这宣城守城偏将和学政战了片刻,见前往知州府杀青木门修士的老大老二老四,还没有信息传来,心中焦急,对视一眼,飞到高空,要舍了带出来的这些小的们,飞到知州府,与三人汇合。

守城偏将和学政,岂能让其逃脱,正要追上去,忽然空中一阵无以伦比的威压传来,身体不由自主地跌落在地。就仿佛是被一支无形巨掌,生生拍落一般。

呼吸困难的二人,勉强抬起头。只见一道巨大的寒光,从城外飞来,将那两名妖修斩灭,然后去势不减,朝着知州府方向飞去。

随后,两道巨大的身影出现在空中。其中一道身影,低头朝下,铜铃般的眼眸朝着下方望了一眼,便有两道金光垂下。

“东海妖龙!”二人借着金光看得分明,来不及发出惊叫声。因为,本来已经快要溃散的兽潮,在那两道金光照耀下,又变得躁动亢奋起来,复又朝着前方守城军士冲去。这二人便在这股汹涌的兽潮中,死于非命。

青莲凋谢,动弹不得的军士,随即也如同那守城偏将和学政二人一样,被野兽撕咬践踏成肉泥。

兽潮染血,越来越红,越来越疯狂,朝着城中四处蔓延去。

不一会儿,宣城城中,到处都是野兽和人的叫声;空气之中弥漫这血腥味,分不清人与兽。

一炷香过后,野兽叫声渐渐小去,渐渐停歇。宣城东门外,又出现了黑压压的军队。

这一夜,东海龙族控制的张士诚军队,攻入宣城。

东海妖盟那六名妖修,至死也不知道,己方早已被东海龙族暗中监视,做了炮灰不说,还分担了许多本该由东海龙族承受的因果。

张士诚军队,那些军士,经过东门那片尸山血海,目睹奇形怪状,死状恐怖的数千野兽和凡人尸体,在经受癫狂民众抵抗之后,受伤流血,终于也变得疯狂起来,犹如先前的野兽一般,嗷嗷叫,见人就杀,连杀带咬。

宣城守军尽屠。

城中百姓不归降者,但有反抗者,杀无赦。

城陷之夜,诸事不禁。

正所谓

可怜妖修驱虎豹,当夜便遭现世报。

冤冤相报何时了,由人杀到畜生道。

第二百四十五章 鬼压身

纵观天下,宣城不过是一座微不足道、无关紧要的小城。但东海龙族选择此地正式进攻敌对势力,却是煞费苦心。

先前,张士诚、方国珍势力范围,东海龙族是在魔修、鬼修的协助下,移花接木,接管过来,便是那张士诚、方国珍二人也是甘愿做傀儡。境内,有不服者,反抗者,则由已然身为妖修的张士诚、的方国珍出面下令,牵头剿灭。这还说的过去。

但要进攻朱元璋所辖区域,平民的伤亡便是一个问题。一方面,修士出手,惊天动地,威力巨大,难保不殃及凡人平民,另一方面,庐山六峰逐渐开启,天意也不再隔绝,修士们虽然不一定能感应到,但凡人平民杀得太多,始终是不好。

稳妥起见,最好是别人代劳,最好是凡人杀凡人。是以,东海龙族便利用了那几名东海妖盟的漏网之鱼,待其驱使山野禽兽,在宣城大开杀戒之时,将凡人军队开了进去。而凡人军士,在那种恐怖血境中,自然发狂发乱,成了杀戮机器。

再经秘法暗中催动,凡人变成了嗜杀的妖兵。如宣城攻陷战这般的惨况,多发生几起,那么人世间的凡人便逐渐陷入不共戴天的仇恨之中。如此,东海龙族为首的妖修,魔修、鬼修,便只需要和正道修士对战即可,具体的城池攻守,自有凡人血拼。

更严重的是,仇恨和恐惧煽动起来,绝大多数凡人为了快速获得力量、借助庇佑,那么,妖修、魔修、鬼修,便可以真正逐渐建立起统治。佛道儒,在人世间,教化世人数千年,邪魔外道,虽然通过张士诚、方国珍这样的傀儡,控制了许多城池和凡人,但凡人心里总是向善的,总是对邪魔外道抵触的。只有战乱纷飞,凡人彼此仇恨,彼此厮杀,在你死我活的恐惧中,自然而然便会和魔鬼做交易,以妖怪为师。自然而然,便妖魔化。甚至于到了最后,妖魔鬼怪反成了一些凡人的”救世主“,凝聚部分人心,指着应天府方向,宣称”应天府,亡我之心不死。“云云。

此种妖魔化,从人心入手,比起赵彤当日施展魔气,熏染滁州军队来说,要高明得多。而出此计策的,正是那从天外天下来的李秉澄。

李秉澄和梁晓如,那日与东海龙族达成谅解,进而暗中合作之后,先是回到江南逛了一圈,不见悟虚和轮回印。便来到了东海龙族军中,作了客卿,打算借着东海龙族之手,继续寻找。这其中,李秉澄和梁晓如,旁敲侧击,终于通过敖吉之口,确定了悟虚的身份。

敖吉知道他们在找寻悟虚之后,计上心来,当即将悟虚的详细情况,说了一遍,点出了悟虚与朱元璋、白莲教的关系,最后说道,“应天府告急,那悟虚自然会现身。只不过如今,攻城夺池,如何避免造下无边杀孽,是个问题,而且三太子顾忌悟虚救命之恩,不欲逼迫太急,是以如今差不多是僵持的局面。”

敖吉这一番似是而非的话,却把李秉澄二人诓骗住了。于是乎,李秉澄便献上了这么一条毒计。挑动凡人之间的仇恨和恐惧,到时候,攻打城池,凡人之间自会拼死厮杀,而白莲教也不用你三太子顾忌着如何出手对付。

这才有了这夜,梁晓如和敖吉率凡人军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随着东海妖盟那几名”走投无路“的落草妖修,杀入宣城之事。

宣城西南方向,数百里之外的九华山上,地藏菩萨忽然显灵,在悟虚和多吉面前,说其本愿经。从上午说到黄昏,从黄昏说到月升。菩萨说其本愿经,威力不可思议。每一字,每一音,皆如黄钟大吕。说无间地狱,悟虚与多吉便如身处其间,种种恐怖,如临其境;说种种不可思议功德,悟虚与多吉便仿佛经历种种轮回转世,身受种种业障,或容貌丑陋可憎,或恶疾缠身,或身为残疾,或身无分文、受尽白眼,或夜夜噩梦、恐慌癫狂。。困苦万分,最后虔心念诵地藏菩萨名号,方才解脱。

某一世,悟虚看到自己你出生即是一名弱智,疯疯癫癫,众人生厌,直到临死之前,方才有所明悟,将地藏菩萨名号念起。

又某一世,悟虚看到自己瘫倒在血泊之中,无数兽类,尽相践踏。仿佛有什么东西将自己的神识和自己的肉身分开,如同鬼压身一般。心中想着要如何如何,要念出地藏菩萨名号,却始终念不出口,身上如受百般酷刑,疼痛难忍,血流如注,最后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死于非命,被无数兽类踩成肉泥。

这种鬼压床的经验,诸位看官,估计也曾经有过。心里似乎明白,看得也很清楚,但就是无法控制另一个自我。

悟虚知道此乃地藏菩萨显化的幻境,心中倒也不怕;也有所明悟,此乃菩萨在道场授法,日后自己若在法界诵持地藏菩萨本愿经,便能看清六道众生的前世今生,消去种种业障。

默默领悟之后,悟虚便在法界结印观自在,欲从幻境出。却猛然发觉,自己真的如鬼上身一般,不能从幻境出。幻境中,自己明明已经死于非命,化作肉泥,却神识又如鬼魂一般,幽幽荡荡的在一座城池中飘来飘去,见种种惨绝人寰之景象,妖兽横行,到处皆弥漫着血腥气息,又有许多军士,青面獠牙,恶气裹身,犹如鬼兵一般,四处屠杀。

此般污秽之地,人世间难有。难道自己来到了地狱?或者地狱幻境?正思虑着,忽然听到地藏菩萨真言响起,自己的神识便从那处地狱脱离飞出,瞬间已在千里之外。悟虚神识好奇地回望,无边业障恶气只见,隐约只看见那城池城楼上有“宣城”二字。随即醒来,回到自己法界之中。

悟虚缓缓睁开眼,菩萨金身早已消失不见,地藏塔无声地耸立在眼前,周围信徒香客依旧。悟虚将方才从幻境出来之时的情景回想,不由望向东北,低声说道,“宣城有难。”

待与多吉飞到宣城地界的时候,悟虚便看到上空妖气纵横,怨气升腾,城楼上竖起了张士诚的旗号,旁边更是有一杆绿色龙旗,随风飘动之间,一股股龙威弥漫开来,将那些冤魂厉鬼,驱赶到城池上空;是以,远远望去,宣城外面,前后左右,乃是上空,尽皆形成一小片鬼域,无数冤魂厉鬼,围绕着宣城,逡巡着。

这时候,两道一黑一白的人影,从东面飞到宣城东门,对着城中敖吉等人笑道,“四太子用兵神速,我等却是来迟。”说完,各自取出一根哭丧棒,朝着那些冤魂厉鬼打出。呜呜直响的铃声之中,哭丧棒上的幡条飘起,越来越长,犹如冥蛇一般,上面密密麻麻的符文,发出幽幽绿光。那扮作黑白无常的二人,手一抖,哭丧棒幡条,便卷起无数冤魂厉鬼,再一抖,幡条再次散开,那些冤魂厉鬼却是不见了踪影。显然,这两名鬼修,正在收集魂魄。

突然,又有两道黑气急速飞来,也不显身,只是直接飞入鬼域之中。横冲直撞,所过之处,冤魂厉鬼纷纷尖叫着避让。

那两名鬼修见状,加紧挥动着哭丧棒,同时高喊道,“苦笑双魔,你们魔道修士,要这些鬼魂何用?!”

那两道黑气之中,顿时发出一道诡异的笑声,“黑白无常,我二人不要鬼魂,只取一些怨气罢了。”

凡人生前死得越惨,怨气越大,所化鬼魂,对于鬼道修士越是有用。那绰号黑白无常的两人,听苦笑双魔如此说,当即怒道,“你们兄弟二人,把怨气摄取了,这些寻常鬼魂又有何大用!?”

一阵凄厉的哭声响起,“这些给冤魂厉鬼,本是无主之物,我们各自收取便是。”

那两道黑影,随即飞起,朝着宣城城北飞去。

黑白无常见状,哭丧着脸,复又将手中哭丧棒挥动。

师兄,你我二人且先将这些冤魂厉鬼度化,不令其落入魔修和鬼修之手。”悟虚便与多吉法界相融,飞到了宣城上空,各自在法界,复又将地藏菩萨本愿经结印诵持。

顿时,四面八方的冤魂厉鬼,如潮水般,朝着悟虚与多吉的法界涌来。悟虚原本想,自己法界与多吉法界相融,但凡是无辜枉死之人,便将其魂魄送至多吉之处,而那些魂魄上沾有杀业之魂魄,便以白骨剑斩灭之。但随即又想到,自己若是以白骨剑斩灭其魂魄,恐怕这些人真的在自己寂灭法界,彻底消散,永世不得超生。

思之再三,便只得罢手。偶观那些魂魄之主的前世今生。这才发现,似乎人人都有恶业在身,无有例外。只得诵经为其消业,送至多吉之处,由多吉以普贤菩萨大悲大愿印,超度之。

便见这些冤魂渐渐化作透明之色,围绕着多吉法界中那尊文殊菩萨佛像合掌拜谢,随后飞入佛像之中。如此,片刻,那尊文殊菩萨的佛像隐约中,似乎威严了几分,慈悲了几分,玄妙了几分。

悟虚看在眼里,若有所思:看来,这世间轮回之说,还在两可之间。所谓六道轮回,也是随缘而显,随心而化。方才,多吉师兄,便是将这些魂魄超度至菩萨道场佛像,究其根本,虽也在六道之中,但又不入六道。。

正思虑着,法界之外,已是站着四人,正是那苦笑双魔和黑白无常。其中那黑无常,阴沉着脸,看着冤魂厉鬼在前方虚空中消失不见,冷声说道,“何方道友,与我等抢夺鬼食。”鬼道修士,将这些用来修炼鬼功德凡人魂魄,称作鬼食。

悟虚正在参悟,见这四人发现了端倪,便对着多吉说道,“师兄,且安坐法界,师弟我去会会这四人。”

这苦笑双魔,黑白无常,都不是真人修士,悟虚要一会四,也不是狂言。那多吉法界中,文殊菩萨佛像对着悟虚微笑,“区区四名凡尘外道,师弟权且用来试验一下这几日参拜菩萨道场的感悟。师兄自然会为师弟护法。“

悟虚在五台山文殊菩萨道场,悟到了五智剑,和五莲印;在峨眉山普贤菩萨道场,却是在持文殊菩萨三味耶印,受取众生愿力之时,领悟了摄取众生愿力念头的法门,简单的说,类似于他心通;在九华山地藏菩萨道场,地藏塔前,蒙地藏菩萨显灵,带入轮回幻境,领悟了观溯六道众生前世今生的法门,类似于宿世通。

悟虚见多吉如此说道,便也会意一笑,出了法界,要拿这苦笑双魔、黑白无常练手。

正所谓

众生本在苦海聚,又有妖魔添恶趣。

恶业纠缠鬼压身,还须法界悟空虚。

第二百四十六章 摄愿念

”你是何人?“

外道修士,对于佛门修士气息最为敏感和忌讳。悟虚一处法界,那苦笑双魔、黑白无常,几乎同时开口喝问道。

悟虚盘腿坐在虚空中,左手托着一把金剑,右手持一朵白莲,徐徐答道,”阿弥陀佛,小僧悟虚。“身后隐隐有寺庙显现,黄墙青瓦,头顶上方,寺庙正门有一块匾额,上有”观自在“三个字。乃是悟虚曼陀罗法界显化。

”原来是你!“那苦笑双魔对视一眼,随即说道”庐山六峰开启,大师你不去找本教圣女,在人世间瞎逛什么?“

悟虚,把眼一抬,看了这二人一眼,”尔等若是赵彤座下,小僧今日便饶尔等一命。“

那苦笑双魔,又哭又笑,”好大的口气,今日我兄弟二人便要会会你这个和尚,看是否当得起本教圣女青睐。“

魔教中人,诡计多端。这二人虽然说”便要会会“,其实一哭一笑,已经施展魔功,向着悟虚袭来。

哭,因苦;笑,为乐。苦笑皆属人之七情六欲。这哭笑双魔,修炼的是大悲大喜魔功。收集模仿天下诸多苦,诸多乐。万般苦,是为大悲;种种乐,是为大喜。一声哭,便有世间万般苦楚,加诸于身;一声笑,便有世间种种欲,勾引心神。

悟虚听得耳边传来哭笑之声,便说道,”众生皆苦,我为众生哭。“周围的冤魂,顿时哭声一片,纷纷涌至右手处,如一滩污泥。随后,悟虚右手在污泥中,将白莲轻拂,将周围的冤魂摄入法界。哭魔,一个踉跄,似乎受到反噬,口吐精血。

悟虚复又说道,“世人愚昧,苦中作乐。”左手金剑飞起,一分作五,发出闪闪金光,围着那大笑不止的笑魔,缓缓旋转。那笑魔的笑声,戛然而止,随后其一声大叫,从金色剑光中飞出来,和哭魔一道,远遁而去。

悟虚以冤魂哭声,反噬哭魔,以五智金剑,破了笑魔妄笑。见此二人逃去,也不追赶,缓缓望向黑白无常。

那黑白无常,将手中哭丧棒,朝着悟虚击来。顿时间,无数冤魂厉鬼,朝着悟虚猛扑过来。这些经由哭丧棒炼化的冤魂厉鬼,不再是无主之物,个个暴戾,要将对悟虚手中的白莲和金剑,视而不见,自杀式地飞扑过来,将悟虚淹没。

悟虚手结地藏菩萨根本印,说道,“唯愿世尊,不以后世恶业众生为虑。”说罢,便将《地藏菩萨本愿经》念诵。那些已然被炼化的冤魂厉鬼,顿时停在半空中,随即,渐渐露出人性化的表情,似乎已经醒来,记起了自己的前世今生。这些醒转过来的鬼魂,对着悟虚一拜,便转身要朝着那黑白无常飞去。

区区鬼魂,也想反水?那黑白无常,对视一眼,冷笑一声,将各自手中的哭丧棒举起。但见那黑白二色哭丧棒,碰撞在一起之后,虚空中隐隐出现一扇门户,彷如地狱打开,不断透现出种种大恐怖景象,更是传来一股巨大吸力,要将那些鬼魂摄入。

那些鬼魂,纷纷发出惊恐叫声,向着黑白无常之处飞去,似乎随时都要坠入那黑色二色哭丧棒之下的无间地狱。

就在此时,悟虚忽然化作三头六臂。左面,两手结普贤菩萨根本印,定住那些下坠鬼魂,开口说道,“愿力无边,普渡众生”;右面,两手结地藏菩萨根本印,开口说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中间,两手结观音菩萨莲花本座印,开口说道,“自在自观观自在,如来如见见如来。”

虚空中,有无数莲花飘落,更隐隐有无数天人阿修罗,乃至天龙夜叉,浮现。那些天人阿修罗飞绕在悟虚身后,天龙夜叉护卫在那些鬼魂之前,朝着黑白无常飞去。

那黑白无常手中的哭丧棒,节节断,寸寸碎,显化出来的恐怖地域随即消散。这二人顿时大为恐怖,便也要学哭笑双魔,飞遁而去。

三头六臂的悟虚,微微旋转右面地藏菩萨居于中,双手变幻,打出道道金光,如灭世火焰,如影随形,附着在黑白无常身上,高声诵道,“若遇杀生者,说宿殃短命报。”

便见那绰号黑白无常的两名鬼修,肉身焚灭,两道神识,惶恐万分,一朝东,一朝西,飞去。

悟虚又高声诵道,“阎浮提东方有山,号曰铁围。其山黑邃,无日月光。有大地狱,号极无间。又有地狱,名大阿鼻。”左右双手,分别朝着东西方点去。

便见,那黑白无常的神识,一瞬间停住,然后倒飞,朝着悟虚而来。悟虚却是要将这两名鬼修神识,摄入自己寂灭法界,彻底炼化。

便在此刻,宣城中,一条蛟龙腾起,带着漫天金光,飞到上空,对着悟虚言道,“悟虚大师,得饶人处且饶人。”正是那敖吉。

悟虚对这敖吉印象很差,且不说在东海龙宫的星海秘境中,敖吉及其属下对自己的敌意和刁难;便是当日东海水军出海,悟虚与敖吉手下的沙里密等人大战一场之后,应邀赴约,敖吉却将那名叫美雪的舞姬派出来,折辱自己。

此刻,悟虚见敖吉现身,阻挠自己斩灭那黑白无常,便沉声说道,“此二人,欲对小僧不利。四太子,难道要相助?”

敖吉冷笑道,“此二人,乃是东海龙宫客卿。若是就这样让大师斩灭了,那东海龙宫的颜面何在?”

悟虚笑了笑,看着那随同敖吉一起飞出来之人,侧身问道,“舟山定海一别,不过数日,雪魄寒冰酒,回味仿佛还在唇齿间。却不想,道友已在这血雨腥风处。”

梁晓如,也笑道,“梁某却是拙了眼,没想到悟虚大师游戏人间。直到今日,方才一睹大师本来风采。”顿了顿,梁晓如看着剑拔弩张的敖吉和悟虚,又说道,“不如,由在下做个和事佬,此间事情就此揭过?”

“如何就此揭过”悟虚,无悲无喜地问道。

怒气冲冲的敖吉,正要说话,梁晓如却抢先言道,“大师乃佛门高僧,这些冤魂,自然由大师度化。庐山六峰开启,修士只争仙缘。我等先前与东海龙族之间的恩怨尚可化解,大师乃佛门高僧,自然理会的。”说罢,手中浮现一把玉壶,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大师渡化众生之后,且再饮雪魄寒冰酒一杯。“

悟虚耳听得了梁晓如之言,依旧是三头六臂法相,因为就在方才梁晓如飞出来之时,悟虚通过普贤菩萨道场悟得的摄念受愿的神通,感应到了一道针对自己的杀念。

悟虚心中盘算着,将此感应,传递给暗中隐身的多吉,随即大笑道,“如此甚好!”

话音刚落,那黑白无常鬼道修士的神识,便被两道白光斩灭。正是悟虚祭出的白骨剑所为。

敖吉与梁晓如,见悟虚大笑,放松了警惕,及至看到两道白光,忽然浮现在黑白无常神识附近,却是已经来不及施救,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二人魂飞魄散,身死道消。

敖吉和梁晓如,怒目看着悟虚,正要说话。一道身影,在天际浮现,眨眼之间,已经落在宣城上空,站在了敖吉、梁晓身边,正是那李秉澄。

梁晓如心中暗喜,方才他看到悟虚在上空现身之后,便立刻以宗门鹤灵符传讯给师兄李秉澄。

李秉澄,本在杭州,与三太子敖无畏,也就是沈昌岐在一起。接到梁晓如的鹤灵传讯,找了个理由,出了王府,然后火速赶来。见到悟虚还在,李秉澄不由松了一口气,笑道,“悟虚大师,好久不见。”

悟虚见李秉澄也急急赶来,虽说举手投足说不出的潇洒飘逸,但一对眼珠却从未离开自己,似乎在看唐僧肉一般。当即,又持普贤菩萨根本印,默运神通。这李秉澄,居然也是心藏杀机,其间还有一丝贪念,似乎惦记着自己所有之物。

此刻,多吉已经将宣城昨夜血战产生的冤魂厉鬼悉数度化,透过相融法界,也感应到了,李秉澄的杀机和贪念,便在法界中对悟虚说道,“这二人气息古怪,异于人世间普通修士,恐怕是天外天下来的高手。旁边还有一个东海龙族,,若要杀之,须得将这几人引到僻静之处。不然事后传了出去,总是麻烦。”

多吉,眼光老道,杀伐决断,还未待悟虚点明这两人的身份,便已猜到梁晓如、李秉澄二人大致身份,更是瞬间依据形势,决定了要杀这二人,甚至将敖吉也包含在内。

悟虚,随即对着李秉澄、梁晓如、敖吉说道,”小僧此次经过宣城,见冤气蔽日,方才现身。如今,亡魂已超度,小僧还有要事,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罢,收了三头六臂法相,朝西急急飞去。

”且慢!“李秉澄出与梁晓如随即飞身追了去。敖吉,站在宣城上空云头,略一踌躇,随即冷笑了一声,也跟了来。

一路上,悟虚头也不回,只是脚踩莲云,牵引着四方灵气,极速而去。那李秉澄和梁晓如,在后面紧追不舍,开始还开口招呼悟虚,要悟虚停下来一叙,后来也闭口不言,全力要截住悟虚。

敖吉在最后面,见前方三人成品字形,如电闪而去,所过之处,灵气几乎为之一空,便显出本体,化作一条龙形,施展那唯有龙王嫡系方能修习的云龙九变,借着云雾,向前遁去。

那李秉澄和梁晓如,虽然修为要高上悟虚一两个层级,但悟虚如有神助,如有诸佛加持,两人全力追赶,却依然还是始终隔着十余里。一炷香之后,李秉澄望着前方天际金光闪闪,忽然急声说道,”不好,他要逃往九华山。“

九华山,乃人世间地藏菩萨道场,悟虚是佛门修士,若是逃到九华山,那便是龙入大海,万难搜捕,更别说擒拿下来,夺得星云竹。

李秉澄和梁晓如,又如先前被东海五大真人修士追杀那一夜一般,各自忍痛服了一颗催灵丹,浑身灵力和修为瞬间暴涨三成,双双大喝一声,全身灵力飞速运转,几个呼吸,几乎瞬移般,飞到了悟虚前面。

停下来的悟虚,合掌叹道,”阿弥陀佛,两位道友,何必如此苦苦相逼?二位如今似乎已经是东海龙族的座上宾,先前东海一战,难道还抹不去,抑或全都算在小僧头上不成?“

正所谓

佛门道场悟妙法,人间鬼域显神通。

摄愿受念自兹去,如影随形叹吉凶。

第二百四十七章 天都峰

李秉澄、梁晓如,因为灵力外溢,全身已经在一团护体白光之中,见悟虚停下来,出言相询,那李秉澄脸庞从白光中显现,笑道,”那夜相斗,不过是场误会。我师兄弟又岂是那种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之人。“

悟虚淡淡一笑,”却不知,两位道友,此次有何要紧之事?“

李秉澄,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把宝剑,对着悟虚说道,”当夜,因为误会,我以手中这把飞云剑与悟虚大师竹剑相斗,大师可曾记得?“

悟虚定睛一看,那飞云剑,剑身布满了裂痕,黯淡无光,似乎一阵罡风吹过,便会化作碎片。半响,点点头,叹道,”想不到当夜,小僧一时失手,竟然将李道友这把飞云剑弄成这副模样。实在是惭愧。“

一把好剑,有的人视若生命,这把飞云剑,眼看着是废掉了。悟虚不知道飞云剑,对于这李秉澄有何意义,但若是李秉澄因此对自己起了杀念,却也可以理解。是以,悟虚说完话之后,便望着李秉澄和梁晓如,静待二人有何要求,要何赔偿。

李秉澄见悟虚点头承认,也不多说,略为惋惜地将飞云剑收起,对着悟虚说道,”实不相瞒,这飞云剑,乃是本门特有的仙晶玉炼制成,便是在天外天也算是好剑,“

天外天,李秉澄却是默认了二人身份,好令悟虚有所顾忌。见悟虚神色不变,其又接着说道,”除非碰到修为通天的大修士,或者属性相克的兵器,断不会几招下来,便成了这般模样。“

在天外天李秉澄这样的修士眼中,悟虚自然不是修为通天的大修士,那么便是属性相克的兵器了。悟虚心中恍然大悟,原来是冲着那星云竹而来,不由暗皱眉头。

果然,李秉澄说完之后,旁边的梁晓如便忍不住说道,”我等心中好奇,不知大师可否将那夜所用竹剑,取出一观?“

这二人,以二对一,话语间又暗把天外天宗门搬出来相压,悟虚心中虽不喜,但毕竟那飞云剑,确实被自己星云竹给废去。想了想,便取出一片星云竹。

范蠡洞府中有留言,说星云竹乃是仙界异宝,但却没有细说。悟虚得到之后,除了发觉无比坚硬,破除一些外道护体功法之外,还没有发现有何妙用。此刻,拿出,让李秉澄和梁晓如观摩,也是有借助二人之手,探查星云竹妙用之意。

但见那李秉澄和梁晓如,目不转睛地盯着悟虚手中那片淡绿竹片,望着竹片上如星云一般,一圈圈一层层的图纹,没有惊声高叫,只是静静的打量着,偶尔分出一丝神识,附着在竹片上,也无任何异相。似乎,他们也不认识一般。

但悟虚和多吉,却分明以普贤菩萨摄愿受念神通,感应到二人心中贪婪之念越来越重。

难道认不出来,便是好东西?自己有多吉援手,却也不怕二人抢夺。是以,悟虚也不说话,手持星云竹,静待二人观摩。

李秉澄忽然抬起头,微微皱眉道,”那东海龙王四太子,却是赶来了。此人骄横狂妄,我看悟虚大师,也不欲与之交往。“说着,用手指着南面,”前面便是黄山,不如我等去黄山一游。“

悟虚也不想敖吉过来,毕竟到时候真要杀他,也很麻烦。便点点头,随着李秉澄、梁晓如,朝着黄山飞去。

黄山,天都峰。李秉澄二人,颇有闲情逸致,或坐或卧,将这茫茫云海、层叠青松、嶙峋怪石,尽收眼底,出言叹道,”若是不论灵气,此处风光,便是宗门内许多地方也不及。“悟虚便趁机打探起天外天的情况来。

李秉澄与那梁晓如,也不藏着掖着,悟虚但有所问,便有所答。当然悟虚分寸掌握得极好,二人自然也不会提及紧要之处。

天外天,有四大势力,佛道魔妖。其中佛道,隐隐以极光山的大日宗、悟道峰的紫清观为首;魔妖,以白荒原的大自在宫、御兽谷的万妖洞为首。儒门和鬼门修士的势力要略微次之。天外天中灵气充沛,但也是相对人世间而言,修士众多,资源永远都是有限的,莫说是正邪之间,便是同一宗门内部,也是充满了明争暗斗。好在这些年来,支撑天外天的两大仙器,诸天星辰定空盘和大日如来金刚圈,隐隐有不稳的迹象,所有宗门便约定,禁止宗门征战,以免大范围修士火拼,引起灵气剧变,进而导致仙器不稳。

悟虚仔细地听着,暗道,看来天外天,也不是祥和之地,无奈却是通往仙界唯一之地。。

那李秉澄,见悟虚若有所思的样子,便说道,”实不相瞒,我和梁师弟,便是来自于悟道峰紫清观下属的观星宗。“

什么?观星宗?!悟虚不由一惊。范蠡留言中曾提到,若是可能,请后来有缘人将星云竹送还观星宗。难道,便是这李秉澄、梁晓如的宗门?

李秉澄和梁晓如,见悟虚大吃一惊的样子,似乎被观星宗的来历和名头吓到,不由微微一笑。

”悟虚大师,我们观星宗有一位叶长老,爱竹成痴,凡天外天所有竹品,尽皆有所搜集。我等师兄弟,方才观摩了一下大师那竹片,似乎是天外天未曾有过品种。“李秉澄对着悟虚颔首笑道,”不知可否做个交换,让我师兄弟二人日后,回到宗门,拿去孝敬长辈。“

旁边的梁晓如,没有说话,只是全神贯注地看着悟虚。

悟虚又感应到了两人若有所无的杀机和贪念。知道,莫看这二人如名人雅士,在天都峰和自己观赏风景,其间有意无意地随口提出一个小小要求,自己若是说个不字,这二人只怕便会如猛兽暴起。

按照常理,悟虚是不会答应的。自己几次对敌,便是仗着星云竹,方才出乎意料的取胜,何况悟虚历来不喜欢被别人以势相迫。但这二人提到了观星宗,悟虚想到范蠡的留言,却是有些犹豫了。

星云竹自然不是凡物。这二人,隐藏不提,只说要换此物去迎合门中某位长老的喜好。甚至于存着杀人夺竹的念头。这些,其实也都是人之常情。

关键是,是否值得就此事,和这二人及其身后的观星宗,乃至什么紫清观闹翻?

悟虚沉吟着。多吉在法界中出声道,”星云竹,师弟有很多,不如暂且拿出一片,看他们用什么交换。“

悟虚点点头,”也罢,这片竹剑,小僧也无大用,两位道友若是有所妙用,小僧愿意成人之美。“

李秉澄和梁晓如,见悟虚如此说,便又笑了。李秉澄,也沉吟片刻,便从须弥戒取出一个玉盒。

玉盒打开,一道青光咋起。悟虚便见得周围的云海,急速朝着李秉澄手中涌去。几个呼吸过后,方圆数里再无一丝云雾,显然李秉澄取出之物,将这天都峰上的云雾全都快速吸纳,令得更远处云雾来不及扩散过来。

吸收云雾的东西?悟虚好奇地望去,但见玉盒上空,悬浮着一株小松树,三寸高,翠绿欲滴。

李秉澄朝着悟虚微微一笑,手指着那小松树树枝间淡淡的云雾,说道,”此乃天外天有名的云雾松,天生吞云吐雾,大修士居住之所,最是喜欢放上几株。所结松子,若人长食之,修炼飞行之术,可以事半功倍。“

东西是好东西,可不过是观赏性的小玩意儿罢了。悟虚心中自然明白,嘴上也不说破。正要故作犹豫一番,便放水,因着范蠡所言,答应了交换。

多吉却又在法界出声道,”舍利子。“

悟虚一愣,随即脱口而出,”舍利子。“

李秉澄和梁晓如,顿时脸色一变。梁晓如,更是一脸铁青地望着悟虚,”若是梁某没有听错,大师要的是来自天外天的舍利子吧?哼。“

李秉澄,也是站起身,负手款款说道,”天外天佛修的舍利子,不同于人世间一些佛门高僧圆寂之时留下的遗蜕。能够死后,留下舍利子的天外天佛修,起码是真人修士,而且一名佛修圆寂之后只有一颗舍利子存世,这一颗舍利子记载着其一生的领悟和功法。“说到此处,李秉澄顿了顿,望向悟虚身后,”既然想要天外天的舍利子,何不现身一见。“

”南无世尊释迦摩尼佛!“悟虚身后金光万道,多吉合掌从金光中走出。

那梁晓如,脸色又一变,急忙看向李秉澄。李秉澄却似乎早有所料,对着多吉稽首行礼,”还未请教这位大师法号。“

”贫僧多吉。“多吉话不多,站在虚空中,无悲无喜,头顶一轮金光,若现若现,看上去,如菩萨下凡一般。

”原来是多吉大师,幸会幸会。“李秉澄口中说着幸会,脸上却没有半点幸会的神色,转身对着悟虚,”我道悟虚大师,为何一个人敢与我是兄弟二人,上这黄山来,原来是暗有援手。久闻佛门曼陀罗法界玄妙,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李秉澄见追上悟虚之后,悟虚没有一丝惊慌神色,心中起疑,便邀请悟虚去黄山,却见悟虚又欣然随行。这才暗中示意梁晓如,暂罢了原先杀人夺宝的打算,温言相向,打算将星云竹诓骗到手。

哪知道,交易之时,悟虚原本略作犹豫之后便要答应了,却突然狮子大开口,索要”天外天佛修的舍利子“!舍利子,人世间也有,悟虚知道二人身份之后,索要舍利子,自然便是要那天外天佛修的舍利子,也自然知道天外天佛修的舍利子,和人世间高僧留下的舍利子有何不同。而能够知道这点的,绝对是得到过天外天修士的特意指点。

李秉澄和梁晓如,自从猜测悟虚拥有星云竹,早将悟虚的这一生这一世,打探得清清楚楚,便是连悟虚与郭敏、赵彤之间的纠葛,也不例外。而且通过方才悟虚那些对天外天的询问,可以肯定其是不知道这一点的。

是以,李秉澄方才出言试探。结果,果然,一位修为真人法界修士,又从悟虚身后走了出来。

悟虚笑了笑,说了声阿弥陀佛,脚下浮现一座白莲,莲叶九片,片片如剑,正是暗中将白骨剑祭出。

此刻,多吉反倒成了谈判主角。若是谈不拢,悟虚的白骨剑,只好再会一会那已然动怒的梁晓如。

黄山,天都峰上,悟虚与多吉并肩而立。悟虚左手持印,右手持白莲,多吉双手合十,头顶一轮金光隐现,各自妙相庄严。身后法界相融,放眼望去,一片云海,尽皆染上一层金色,云海中一朵朵莲花盛开凋落,无常却又常在。

寒光飞起,天都峰上忽然天色一暗,由白日转作黑夜。李秉澄与梁晓如,手持宝剑,挥动,便见得天空中无数星光坠落。这二人联手施展观星宗星辰剑阵,杀向悟虚与多吉。

多吉低宣了声佛号,便见得云海中,金光汇聚一团,冉冉升起,犹如烈日一般。星光毕竟属于黑夜,此烈日一出,天上的星辰便隐去大半。

大日金光!梁晓如,大叫道。天外天,极光山的大日宗,镇山绝学,大日如来净世咒,源自大日如来经,传闻中,此咒一经诵持,便是有无边无量大日金光,焚烧天地一切污秽。

悟虚虽也在天源延圣寺修习过大日如来经,却未曾修习得如此威力。抬头看着星光如雨,悟虚右手将白莲抛向高空,随后双手结月光菩萨印。便见那白莲越飞越高,越来越圆,最后化作一轮明月。圆月出,诸星避。

天都峰上,群星坠落,落在李秉澄、梁晓如身上,二人顿时气势萎顿。梁晓如,便要远遁而去。倒是李秉澄,站在那里,笑道,”传闻大日宗佛门高人,法界融合,便如双剑合璧,威力莫测。今日,在下却是领教了。“

但见上空,日月同辉,烈日金焰,月华如水。多吉,合拢的双手,朝着远遁的梁晓如一点,其周围的云海,顿时金光闪现,一把把利剑,将其拦住。这却是多吉结合悟虚法界之力,远距离覆盖攻击之妙用。

”南无世尊释迦摩尼佛!这位梁施主,怎么不辞而别?“多吉见梁晓如飞回到李秉澄身边,缓缓说道。

”两位大师,既然知道天外天舍利子,便应该知道,此物乃是天外天佛门传承之物,我等师兄弟,何德何能,能够拥有?“李秉澄,想不到,悟虚和多吉联手施展法界,威力居然如此之大,竟然令自己师兄弟几乎无还手之力;若是一对一,恐怕谁胜谁败,还未可知。心中憋屈,言语也带上了几分自嘲。

悟虚一阵苦笑,开口言道,”这话说得,好似小僧与多吉师兄是打家劫舍,拦路抢劫一般。那先前,你们师兄弟,暗藏杀机,巧言令色,索要这星云竹又是什么说法?“

李秉澄和梁晓如二人,沉默不语。

这时候,多吉开口道,”尔等没有舍利子,却要我师弟的星云竹,也不是不可以。贫僧有些疑惑,两位从天外天而来,见多识广,若能代为解答。“

李秉澄和梁晓如,顿时一振,还未等多吉把话说完,便问道,”不知多吉大师有何疑惑?“

多吉沉默片刻,合着双手,悠悠说道,”莲花生大士,在哪里?轮回印,在哪里?“

声音不大,却是用极为高深的佛门狮子吼,只与听见之人听见,只在听见之人耳边显威。

悟虚听得分明,多吉的话语,若滚滚天雷,在耳边炸开。那李秉澄和梁晓如,估计也是如此,他们听得多吉此问,站在那里,面色极其凝重。

半响,李秉澄出言道,”莲花生大士,乃是大日宗太上长老。我等岂能知道踪迹。大士若是不想别人知晓其踪迹,那恐怕天外天无人可以知晓。至于轮回印,我等也只是不久前,奉宗门之命,下来寻找。但只知道此物干系甚大,至于是何形态,藏在何处,有何妙用,却是一无所知。“

多吉无喜无悲,似乎知道答案本是如此。片刻之后,复又说道,”贫僧观此星云竹,非同寻常,或有妙用。两位道友,若是想长久交易,却是不可因贫僧师弟涉世未深,加以轻慢。“

李秉澄合掌道,”岂敢岂敢。“正想着在拿出什么宝贝,与悟虚交换星云竹。

悟虚却将星云竹,送到其面前,说道,”星云竹,云雾松。倒是恰好。李道友,无须多礼,你我后会有期。“

那李秉澄和梁晓如收好星云竹,谢过之后,又取出两颗传讯珠,赠与悟虚与多吉,随即飞去。直到飞到杭州府,方才忍不住心中大喜,轻笑三声,双双闭关·。

”师弟,方才师兄我越俎代庖,“多吉侧身,合掌,对着悟虚。

悟虚合掌道,”师兄不必多言。师弟并没有怪罪之意。“

多吉,半响又说道,”我今日如此行事,却是因为本教莲花生大士,冥冥中有大劫。师尊等人,数次观想,却无任何感应。这才想着与这二人结个善缘。“

悟虚,笑道,”师兄何出此言。罢了,师弟我已经知晓,切莫再说。“

忽然,一道金光闪现,敖吉气喘吁吁地飞了来。见悟虚和多吉,便急声问道,”悟虚,李道友和梁道友呢?你可知道,他们是天外天观星宗的弟子?“

这敖吉真真是昏了头,难道飞来之时,没看到日月同辉,没想到悟虚以及与悟虚并肩而立的喇嘛,都是真人修士么?

多吉见悟虚面露厌恶之色,不由皱眉,伸手向着敖吉按去。

敖吉一惊,一边拔剑,一边高声叫道,”我乃东海龙。。“话说到这里,却是戛然而止。因为多吉金掌已经按在其龙头之上。

悟虚,不由叹了一口气,对着多吉说道,”师兄,手下留情。东海龙族,惹恼了,也是麻烦。“

多吉微微笑道,”此人三番四次对师弟不敬,纵是东海龙族太子,杀,也便杀了。“

若是往常,悟虚多半会默许,杀,也便是杀了。事后,遮掩过去便是。但今日,悟虚隐隐觉得,事事皆在多吉暗中主导之下,不由说道,”现在不可杀他。“

多吉听罢,便一掌将敖吉打落下山,”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

悟虚与多吉,便在黄山停留一日,看遍云海与松涛,朝卧怪石,夕宿烟霞。常把天源延圣寺忆起,说往日旧时,种种欢乐。又偶把如今,纷纷扰扰提及,笑众生皆苦,缘聚缘散。

正所谓

且赴黄山观云海,奇松怪石胜天外。

日月同辉诸星散,我与师兄法界在。

第二百四十八章 亦无情

下山之前,二人在天都峰巨石之上,相对而坐,相对而视。多吉忽然一挥宽大的僧袍,卷起云海朵朵白莲。远远望去,端的是有两位世外高僧。

只有悟虚与多吉各自心中清楚,有些事情,终是要说个明白。

当日在五台山大灵鹫寺,悟虚将赵彤暗中传来的机密告诉多吉,多吉随即禀告给了师尊八思巴大师。这几日,多吉陪悟虚一同参拜峨眉山、九华山,想必是八思巴有法旨传来,不然,多吉便不会突然顺势现身于李秉澄、梁晓如面前,询问轮回印之事。这也没什么。

但从头到尾,多吉都未曾与悟虚提及八思巴有何法旨。这对于结伴而行的师兄弟来说,却是显得有一点点生分了。毕竟,轮回印之事,还是悟虚主动告知多吉的。

这且不说,悟虚方才可是真真感应到,多吉要杀了敖吉。其理由,却是敖吉三番四次对自己不敬。但悟虚,其实是和东海龙族关系颇好的。先是救过敖枫,又救过鬼龙,又救过那可怜的龙王三太子,海相助敖青逼退过李秉澄、梁晓如。这些,悟虚都与多吉在五台山大灵鹫寺提及过。

而昨日,多吉以敖吉对自己不敬为理由,要当着自己的面,将其打杀。这是要断了自己和东海龙族的良好关系?大是大非面前,帮自己表明态度和立场?

当然,也许是悟虚多虑了。但总是觉得多吉的表现有些反常。

这些,不可说,怎么问?悟虚不知道,只得沉默地坐在那里。

沉默,有时候,也是一种态度。

多吉见此,微微叹了口气,“轮回印之事,师尊有法旨传下,言道可能事关本教尊者,莲花生大士。还特意诸嘱咐,莫令师弟牵涉到其中因果中来。”

悟虚回想起自己几次与莲花生大士之间的感应,莲花生大士都是半身是火,半身金光,珈跌坐于残荷莲座之上,似乎情景不妙,便说与多吉听。

多吉合掌道,“师弟可知,莲花生大士,在天外天失踪了。如今大日宗,乱成了一团。师弟所观想到的情景,似乎与师尊所观想到的完全一致。不知师弟入定观想中,莲花生大士,可有何言说。”一边说着,一边用焦急而又期盼的眼神望着悟虚。

悟虚沉吟片刻,摇摇头。莲花生大士,一次,说了一句真言,却被潘若雪和李林甫打断;一次却是上次潘若雪问起玉簪是否乃是赵彤与自己的定情信物之时,莲花生大士忽然显灵,借诸自己之口,说得却是,“出家之人,哪有什么定情信物。”

出家之人,哪有什么定情信物?多吉缓缓念道,不得要领,陷入苦苦沉思之中。

悟虚淡淡一笑,“莲花生大士,当时估计是不欲潘若雪知晓轮回印之事,这才借师弟我之口,说出此语。”

哪知多吉听罢此言,脸色大变,浑身一颤,似乎不敢相信。

悟虚见状,正要开口询问,多吉复又低头一合掌,“南无世尊释迦摩尼佛。”

悟虚却是不好再问,转过话题,“师兄,方才,为何要杀敖吉?东海龙族虽然入侵江南,但照师兄所说,不过是为了凝聚妖气,扩充妖修实力,完全开启阴罡峰。此举,不但是佛道儒默许的,而且东海龙族因此还分担了不少张士诚、方国珍,乃至我那师弟朱元璋的杀业因果。”

多吉听罢悟虚此番疑问,轻声念诵了几遍六字大明咒,方才抬起头来,看着悟虚,缓缓说道,“敖吉几次三番对师弟不敬,更是差点阻碍师弟晋升真人,师兄便是因此要杀他。”

悟虚也微微抬头,看着多吉。

天都峰高耸入云,人迹罕至,唯有云海如莲动。

良久,悟虚俯身,行那参佛的三叩九拜之礼。多吉上前,扶起悟虚。悟虚抬起头,眼角微微湿润,“多谢师兄。”

多吉扶着悟虚,望着朗朗晴空万里,诵道,“观音菩萨妙难酬,苦海常作渡人舟。”顿了顿,复又说道,“师弟,你法界本尊乃是观音菩萨。人世间四大菩萨道场,我与你重逢于五台山,一路参拜。”

悟虚立刻言道,“如是,师弟且请师兄东海普陀一行。”

二人遂飞出黄山,朝着东海而去。

。。

宣城沦陷,城中居民,余生者,不过十之一二。一夜之间,应天府所有要塞城池,尽皆加强了戒备守卫,而原本就不多的城外之人,更是在随后几日,恐慌般涌入。

一时间,座座城池,外面几无人烟,形同孤城。好在,借助那些修士,城池之间,还可以通讯联络。而城池中,又是人满为患,缺衣少食。

恍如末世!

这且暂不说它。所谓有来有往,朱元璋集合文武臣属,和各方正道修士,联席商议,要予以反击。此刻,释海尚未出关,白莲教宋昭仪一部已经战死沙场。出征之事,便落在了道门和儒门头上。恰好郭敏主动站出来,宣说儒门大义,要以天下为己任。

朱元璋心知,这多半是马灵华的安排,或者是儒门对自己召集三百儒生抄写佛经安排的投桃报李,当即拜郭敏为太平将军,许其随意抽调一应军士物资,择日出征。

郭敏遂,抽调了军中三千白莲教众,带领一干依附浩然峰的修士,奔赴要将刚刚被东海龙族夺下的宣城给夺了回来。

那李秉澄和梁晓如,得了星云竹,齐齐飞回杭州府,闭关去了。那敖吉,被多吉打了一掌,修为大降,见应天府派军杀来,坚持了几日,便忍不住,传讯求援。

杭州府,钱塘江畔,一座崭新的宫殿中,沈昌岐听着下方军士的禀报,冷笑连连,“先前,意气风发,说什么所向披靡,怎么如今却是急报求援来了?悟虚大师与那多吉大喇嘛,还有那观星宗李秉澄、梁晓如,皆是真人修士,敖吉瞎搀和,却是咎由自取。”

旁边中岛美雪子,挥挥手,示意那名军士和左右宫女退下,言道,“悟虚大师如今在黄山,你我要不要和其会面?”

沈昌岐,沉默片刻,“如今,却是不是最佳时机。”

中岛美雪子复又笑道,“听人说,悟虚大师,早先和那个郭敏过从甚密,美雪子倒是想看看是何等佳人?”

沈昌岐哈哈大笑,伸手轻抚着偎依在怀中的中岛美雪子脸颊,“夫人,不会真的喜欢悟虚大师吧。却叫本太子,情何以堪?”

中岛美雪子,娇嗔道,“沈君不可胡说!”

沈昌岐头戴紫金冠,身披玄袍,全身缭绕着淡淡的鬼气,遥望着宣城方向,冷然说道,“郭敏,东极岛,昙花仙子,喜怒无常,却深得赵浩然欢心。当日,张士诚本是求其为王妃,却被其生生拒绝,最后硬是压着腊梅仙子潘若雪,屈尊下嫁。”言语之间,似乎有回忆起自己在东海妖盟之事。

沈昌岐,本是东海妖盟修士;但这个身份,随着东极岛赵浩然、陆子虚、罗归一三人遴选可塑之才,前往庐山,便已经没了意义。沈昌岐,作为落选者,或多或少,还是有些遗憾和怨恨的。何况那龙王三太子被赵浩然三人,折磨得欲死欲仙,涛涛恨意,死都不散。沈昌岐,吞噬了龙王三太子神识,自然也或多或少受到影响。

是以,对于东海妖盟,沈昌岐自然是怨恨居多。对于郭敏这样的,当日在东极岛风光无限的人,自然也是抱有浓浓的敌意。

这些原委,中岛美雪子,也略知一二,便笑道,“沈君,倒是可以一去,灭灭昔日昙花仙子的威风。”

“也罢!”沈昌岐站起身,“宣城乃是首战之地,不容有失。你我便去会一会那郭师姐!”

。。

宣城城外北面,绵延十余里的军营中,一杆大旗竖起,迎风招展,上有五个大字,“太平郭将军”。

大帐中,郭敏依旧是一身儒生装束,不着片甲,风流倜傥地坐在那上方,一边玉扇轻摇,一边对着下方左右几名灰头灰脑的将领说道,“先前已经探明,城中并无真人修士,本将军又将那东海龙族四太子打得口吐鲜血,不敢应战。如此有利局面,尔等却是屡攻不下,是何道理?”

朱元璋治军甚严,郭敏以主将身份问话,那几名将领,全都单腿跪在地上,嗫喏不敢言。

抵达宣城的当日,郭敏便带着一群修士与敖吉等人,在城外大战斗法。

那敖吉虽不是真人修士,但因为是龙族,若在平时,倒也不惧。但被多吉打了一掌,跌落天都峰,修为也跌落到凡尘七层左右。来不及疗伤,郭敏又率军攻来。

斗了几个回合,敖吉,便化作本体。一瞬间,一条长约百丈,身粗三尺的蛟龙,金爪黑鳞,在半空中,一边咆哮,一边飞绕游走,两只眼睛犹如两个大灯笼,在云雾间,闪动着红光。郭敏纵身,飘飞到云层上,手持玉扇,袖袍随风微摆。

敖吉龙首昂起,一口灼热的金黄色龙息喷出,如毒雾如铁水,朝着郭敏急速飞去。郭敏右手玉扇一荡,金黄色龙息便倒卷回去,左手作掌,微微举至肩齐,渐渐如玉石一般,半空中的云气为之一收。

云从龙,龙借云。敖吉游走在空无片云的高处,犹如没穿衣服的国王一般,恼怒地长啸一声,扬起双爪,如飞变幻,荡起无数金光,排山倒海一般,朝着郭敏击去。

郭敏,将手中玉扇一转,便有七枚青色短剑飞出,在身前结成莲状剑阵,缓缓旋转,一道道青色剑气散发出去,纵横交错,将那片金光悉数绞灭。

却见敖吉忽然收回双爪,靠在一起,然后猛地大喝一声,又从胸前齐齐推出,一个拇指头大小金黄色光团射出,滋滋作响。郭敏微微一惊,“掌心雷?”

敖吉狞笑道,“天外天的掌心雷,不炸死你,也要让你这个贱人花了脸。”正是从敖吉花了高价从李秉澄、梁晓如那里学来的掌心雷雷法。

郭敏冷哼一声,“是么?那你也试试本真人的掌心雷!”说罢,一直举在半空的左手掌心处白光一闪。

敖吉本能的感觉到一阵危险,正要一个神龙摆尾,却忽然胸口一阵剧痛,浑身如电击,不由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叫声,但这叫声却被随后响起的雷鸣声淹没。旁边的东海龙宫修士,急忙飞了过去,架住快要跌落在城楼的敖吉,一边连声说道,“快快启动防御阵!”

顿时,宣城四面城楼上浮现一层蓝色光晕。郭敏将七枚青色短剑,齐齐刺去,见那蓝色光晕,如海面荡漾,便又冷笑道,“东海龙宫的海澜结界!”便收了剑,取出一卷非绢非帛的书卷,散发出莫名的气韵。此物一出,城内城外的目光全都为之吸引住

便见得,郭敏站在上空,犹如谪仙一般,整个人似乎飘渺无比,玉石一般的左手,缓缓朝着那书卷拂去,一道道云气,从掌心喷薄而出。那云气,带着一层乳白之色,虽不是清水,但给人的感觉却是纯净无比四个字。

那书卷在乳白色的云气缭绕中,渐渐泛起淡淡的红光,朝着那海澜结界徐徐飞去。待临近城楼结界之时,已经变得如同一团火焰一般,散发出恐怖的高温,一个个玄奥的红字,不断浮现,仿佛一星星火苗,不断溅射出来。

敖吉面色大变,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跳了起来,高声叫道,“增派结界人手,准备迎战!”

话音刚落,海澜结界便被那团如熊熊烈火的书卷,砸开一个近百米的大洞。

郭敏在空中,把手一挥,军鼓震天,早已准备好的军士,架起云梯,从这个百米洞口,杀入城楼。

但,宣城却是没有攻破!因为,洞口口径虽然百米,但实际还是太小,,三千白莲军士却一次只能进去数百人。城中东海龙族的修士,不弱,与进来的数十名名儒门正道修士一时难分胜负,但区区数百白莲军士,却是被围堵在城楼,令后续的部队,进不去。是以,几个时辰之后,在空中操控那书卷之物,维系结界裂缝的郭敏,不得不下令,鸣金收兵。

如此几次,郭敏表面云淡风轻,内心也有点急躁起来,这一日,索性暂停了攻城,将几名将领召至大帐,好一顿训斥。

见下方跪着的几名将领,一直不说话,郭敏说到最后,伸出芊芊玉手,将大案重重一拍,“当日,本真人,也曾和你们那太平兴国*师,如今的左护国禅师悟虚大师一道,在栖霞山下,传授诸般阵法。也曾多次听闻,尔等白莲教,个个号称勇猛无比,战力称雄。怎么如今,却是连一个小小的宣城也久攻不下?!”

半响,方有一个方脸大汉,抬头毅然说道,“启禀将军,我等虽有演练成熟的阵法,但却缺乏主持大阵之人。还望将军,速速调来白莲教长老。如此,我军阵法方能显威,不惧东海妖术。”

大凡阵法,总是需要有居中协调主持之人。悟虚和释海,传授演练的佛门阵法,便是指定由诸长老来担当此任。郭敏此次抽调了三千白莲教众,却独独不要一个白莲教长老。那些白莲教众,迎战东海妖军,摆出阵法之后,才发现,缺了长老,便缺了主心骨,便缺了阵眼,阵法运转起来,竟然犹如无根之水,成了花架子。

郭敏听罢这名方脸大汉的说辞,淡淡一笑,“原来如此。千错万错,都是本真人的错。”忽然大喝一声,“来人!”便有两名军士应声而入。

郭敏玉指指着这依旧半跪着的方脸大汉,“拖出去,砍了!”

那两名军士,显然也是白莲教中人,听得郭敏如此命令,明显愣了愣;下方那些跪着的将领,也全都抬起头,脸上全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郭敏,看在眼里,对着那两名军士葱指一点,冷哼道,“尔等难道不听将令?!”

郭敏当日在空中独战蛟龙,七剑如莲,掌心生雷,书卷化天火,在众人心里已经留下不灭印象。那两名军士,如今被郭敏手指一点,吓得一个哆嗦,便不再犹豫,缓缓朝着那方脸大汉走去。

莫说是这两名军士,便是跪在那里的那几个将领,望着郭敏及其左右修士,也生不起反抗之心,只是依旧跪在那里,苦苦哀求。其中一位年长者,急声说道,“郭真人,赵将军,平素总是冲锋陷阵第一人,其勇猛便是吴王和释海大师也亲口称赞过的。还望郭真人,宽恕一回。”

郭敏面色如寒霜,只是冷笑不语。

那两名军士,拖延了一阵,见郭敏始终不松口,只得上前将那方脸的赵将军两手按住,拖出帐外。

不一会儿,那赵将军血淋淋的首级便呈了进来。郭敏又下令,言其怯战,动摇军心,将其首级挂于营门,以示警戒。全军上下敢怒不敢言,过往营门,尽皆悄然抹泪。

正所谓

出家无有定情物,白云悠悠莲如君。

仙子下凡亦无情,战了蛟龙斩将军。

第二百四十九章 帝师印

且说悟虚与多吉二人,从黄山一路向东,欲去观音菩萨东海普陀道场参拜。

待过了建德桐庐,多吉朝北而望。悟虚见状,笑道,“怎么,师兄想要去那人间天堂一游?”多吉也笑道,“当年,师兄曾在军中效力,也曾随大军看遍江南美景,于钱塘江观潮,西湖中赏荷。”

当年,八思巴被元世祖尊位国师,喇嘛教许多僧人都曾经在元军中效力,随军南下,灭了南宋,一统天下。多吉也不例外。

多吉此番话说完,便看向悟虚,见悟虚没有露出不悦之色,方才又说道,“只可惜当年年轻气盛,沾染了不少因果。待到醒悟之时,已经为时晚矣,只好随师尊在天源延圣寺,日夜礼佛,虔心忏悔。”

悟虚合掌道,“阿弥陀佛。”随后,也望向北面杭州府,“听闻东海龙族是通过张士诚、方国珍这两个代理来控制江南地界,隔了一层,少了些明面上的杀戮,倒也有些高明。”

多吉从未听说过“代理”一词,但悟虚的意思却是懂得,“听师弟这么一说,那龙王三太子,倒也有些手段。不过人妖殊途,终究是一场劫难。师弟,莫若,你先前,不是说要会会那龙王三太子么。此刻,此人正在杭州府。”

“哦,”悟虚先前以为龙王三太子,会住在张士诚的平江府奉天宫,此刻听多吉说其将行宫设在了杭州,便说道,“如此正好,我们顺路去会会此人。当初此人,被赵浩然三人算计,差点魂飞魄散,后被我与敖青侥幸救出,一丝残魂,藏于龙珠,苟延残喘。却想不到,有大魄力,毅然转修鬼龙,据传闻,如今已经接近真人四五层修为。”

悟虚一边与多吉朝着杭州府飞去,一边和多吉交谈着。多吉忽然说道,“说是鬼龙,但其实已经是鬼修,而不是妖修,更不是龙族。那东海龙王居然依旧承认其龙族身份,令其执掌东海水军,怕是另有深意吧。”

悟虚听罢,不由想起,便将当初自己下化龙潭,接触鬼龙之事,和在东瀛扶桑,敖青提及的东海龙王隐忍多时,潜入庐山,偷获上界仙气之事,慎重地说与多吉听。

多吉惊讶不已,神色凝重,“东海龙王,老谋深算,如此行事,必有深意啊。东海龙族,鬼龙,看来阴罡峰和罗刹峰,已然结盟。”

庐山六峰,佛儒道,魔妖鬼,虽然因着正邪不两立,佛儒道是天生是一派,魔妖鬼天生是另一派,但实际上,却不是如此。庐山六峰齐开,方能打通通往天外天的通道,如此便说明,其实佛儒道、魔妖鬼,在上界来看,是一视同仁,不过所修功法不同罢了。时髦一点讲,大家都是修道之人,不过是理念有所不同罢了。是以,六峰之间的关系,其实不是那么粗浅的黑与白,正与邪。说穿了,现实一点,恐怕还是有利益的考虑吧。

先前,潘若雪上庐山,在莲法峰下普济寺,那身为魔教圣女的赵彤却可以派人传讯,要与潘若雪一见;而八思巴、元法等人,却欣然答应。这便是一例。先前,东海龙王得知自己的三太子是被赵浩然等人暗算,带领护法神龙和海枯寺、碧游宫的高手,气势汹汹杀上浩然峰,莲法峰和清静峰,开始不也是袖手旁观,直到快有真灵修士陨落,方才出手阻止么?

所以,阴罡峰和罗刹峰结盟,不是小事。

悟虚想了想,“阴罡峰和罗刹峰,若结盟,倒也未必。如今,阴罡峰和罗刹峰,被东海龙族和鬼龙一部占据,却没有任何天外天的妖修、鬼修出现。这恐怕不正常吧。”随即,将舟山定海守城将军乃是鬼修之事,说了说。最后,郑重地说道,“此人功法玄妙,而且听其口气,似乎是来自天外天。如此推断,恐怕也有妖修从天外天下来,只不过潜伏得极深。”

多吉皱眉道,“这些天外天下来的修士,鬼鬼祟祟,居心叵测,似乎都是为了那轮回印。”

悟虚心中一动,望着多吉。多吉随即合掌,诵了声佛号,“师弟,前面便是那西湖。”

“这些天外天的修士,鬼鬼祟祟,居心叵测”,也包括从天外天下来的佛门修士么?悟虚暗自想着,见多吉遮掩过去,也不好追问,便笑道,“我等便西湖论剑,会会那龙王三太子。”

遂与多吉飞下去,租了一艘游船,晃晃悠悠地,随风飘入西湖。一处莲花丛中,多吉伸手折下一朵绯红莲花,取出一方大印,对着莲花按去,便见得那朵红莲,飞入高空,消失不见。

“师兄,此乃何印?”悟虚知道,多吉是传讯给那龙王三太子,却不识得那大印。

多吉笑了笑,便将那方大印,递与悟虚,“此乃师尊的帝师印。”

八思巴,乃元朝国师,这是从整个元庭来说。但八思巴还有一个身份,那便是元世祖忽必烈的座师,元世祖忽必烈受佛戒,便是由八思巴灌顶。此后,八思巴总领总领院,管理天下佛事及佛徒,一应法旨,多由忽必烈赐下的玉印关合。此玉印,便被称之为大国师大宝法印。后来八思巴将此玉印,炼制为一件法器之后,在修士世界中,尤其是喇嘛教八思巴一脉的修士口中,便被称之为帝师印。

多吉方才祭出此印,按在那西湖红莲之上,传讯龙王三太子,不亚于烫金名帖,却是隆重地表明身份,非常正式地拜会。

悟虚将此帝师印,赏玩片刻,复还与多吉,“想不到师尊便是连此物也传给师兄。天源延圣寺一脉,往后便需师兄多多费心了。”一边说,一边不由想起了当初自己进入大都,被八思巴派人隆重迎入天源延圣寺之后,与八思巴、多吉、卓达等人朝夕相处,又蒙八思巴护持,担任监寺,乃至小雪山上出任弘法大师。。

一幕幕,历历在目。

多吉,见悟虚摩挲着玉印,沉默不语,便笑道,“师弟若是喜欢,师兄可以将此印传于师弟你。”

悟虚大骇,急忙将帝师印交还到多吉手上,“师兄说笑了!”

多吉摇摇头,道,“师弟,你可知这帝师印有何妙用?”说罢,双手结了一个玄奥的手印,朝着那帝师印打去,顿时其周围淡淡的金光闪现。虽然很淡,但是悟虚看得分明,分明是一条金龙从帝师印飞出,盘旋数圈,方才隐去。

“当年元世祖忽必烈,于师尊座前,受佛戒,得灌顶,以此玉印为记,供奉无数,恭敬礼佛。我喇嘛教方才出世,以此印,总管天下佛事及佛徒。天下佛门亦皆因此,而受庇佑,免去战乱刀兵之劫。”多吉正色说道。

这却是没错。元世祖忽必烈,虽从喇嘛教八思巴大师受佛戒,但却因此,恭敬佛门,而无论南北,无论密显,无论藏蒙汉佛徒。这帝师印,既是元世祖忽必烈给予八思巴总管天下佛门的法印,又是其代表蒙古元朝恭敬礼遇喇嘛教乃至佛门的信物。

如此,帝师印便蕴含有一丝元朝气运。虽然如今元庭气运已衰,但尚未完结。是以方才,还有淡淡的金龙浮现护持。那金龙,便是元朝所有龙脉之气所化。气运衰败,龙脉之气散去大半,金龙便只是一闪而过,色泽黯淡。若是元世祖之时,八思巴,施法用印,法旨便如皇旨一般,金光耀眼,飞龙护持。也正因此,天下佛门,悉受庇佑。

但与此同时,喇嘛教便与元朝气运隐隐捆绑在一起。如今元朝气运衰败,是好是坏,喇嘛教如何自处,便成了一个问题。

因此,这中间起关键作用的帝师印,既是了不得法器,从某种角度来说,又是烫手山芋。可谓因果很重,不可沾染。

悟虚推辞之后,想到这里,便要打算开口提醒多吉一二。

多吉仿佛早已料到悟虚心中所想,笑道,“本教与蒙元因果,又岂是这小小一方玉印能够承载的。此印,说到底,不过是一个类似阴罡峰和罗刹峰结盟之时的一个信物罢了。如今,元庭气衰,师尊将此印交给我保管,不过是用在统领五台山佛门,或者如今日这般拜会罢了。”

“阿弥陀佛。”悟虚不由合掌诵道,“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帝师印,悟虚老早便听说过,江湖传闻,此印一出,言出法随,天龙护卫,法力无边。如今,随着元庭的衰落,此印之中的天地气运几乎消散一空,偶有一道金光显现,似乎不也过是充充门面。法印沦为橡皮章,已经是无人卖帐了。

这不,多吉以此印拜会龙王三太子,到现在也没有回音。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多吉听了悟虚的感叹,左手托着帝师印,右手摩挲着,也将此两句深沉地念了一遍,遂萧瑟地对着悟虚说道,“当年,师尊率我等从雪域高原出来,其实不过是想弘扬佛法罢了。许多人,是不相信的,都道师尊贪念虚名。尤其是从元世祖那里受了这帝师印,便连许多同门也起了嫉恨之念。又有谁想过,师尊凭此帝师印,庇佑了天下多少佛子?”

悟虚肃然起敬,点头说道,“却是如此。”

多吉转过身,望着湖上朦胧水气,自言自语道,“悟虚师弟,你先前在九华山地藏菩萨道场有些言语,倒是令师兄我想到了师尊当时炼制这帝师印之事。先前抵触的汉传佛门也好,如今起兵的白莲教众也好,其实都是我佛门一脉,大劫之下,若能庇佑,自当庇佑。”

悟虚听得心神激荡,想不到多吉竟然能够说出这样深刻的见解。却见多吉托举着帝师印,对着自己庄严说道,“这便是我想将此印传于师弟你的缘由。”

正所谓

当年皇皇帝师印,言出法随夺气运。

运去英雄不自由,西湖折莲勘传讯。

第二百五十章 横眉颦

多吉说要将此印传于悟虚,便是要悟虚继承师尊八思巴弘法之愿,继续护持佛门。这其中,自然是也包括喇嘛教一脉。

如今,元朝气运已衰,已是不争事实,张士诚、方国珍又投靠了外道,那么对于日后可以接受的帝王人选,便只剩下朱元璋、陈友谅两人。偏安巴蜀的明玉珍,却是难成大器,不在考虑之列。

多吉这是代表喇嘛教,选择了悟虚和朱元璋,期望悟虚和朱元璋一道,效仿八思巴和忽必烈,佛门与能够代表天地气运的新朝重续盟约,重塑帝师印,如此佛门诸脉在大劫中,方能延续兴盛。

悟虚,默默地望着多吉及其手掌上的帝师印。

此印,随着元朝气运衰败,不复昔日神威,甚至可以预见,待元朝覆灭之时,此印也不过是一件寻常的法器罢了。但此刻,这帝师印依然蕴含着一丝龙脉之气,方才多吉以秘法激发,依然有一道龙形金光浮现。这道龙形金光,代表着元庭以天地气运对于佛门的供奉,佛门也因此冥冥中受到这神州大地的龙脉之气的一丝眷顾和护佑。

多吉将此印传法与自己,自然便是将此印中依然蕴含的一丝天地气运,交于朱元璋,增其气运,助其登基,如此一份厚礼,来换取朱元璋对于喇嘛教的认可和礼敬。

实在是煞费苦心。

悟虚沉默良久,方才沉吟道,“悟净师弟,固然是不错的人选,但师弟我已经决定不沾染世俗因果,白莲教大任托付给了释海大师。庇佑人世间佛门弟子,悟虚自然在所不辞。但有些事情,”

见多吉脸上隐现伤感之色,悟虚心中一叹,复又继续说道,“师兄不必如此,师弟我心怜白莲教,师兄你心系喇嘛教,此心同彼心,心心相印。也罢,师弟且受了此印,受此因果,到时候再与悟虚和释海二人分说。”

说罢,慎重地举起双手,从满脸欣慰的多吉手中接过那帝师印。法界之中,又有一道神念传来,却是那炼化操控帝师印的法门。悟虚既然受了此印,也不矫情,便当着多吉的面,将此印重新炼化,归于己有。

多吉却是高兴得很,复又将一串骷髅佛珠取出来,交给悟虚,“此乃本教至宝,金刚密因了义生死珠,共两串。本是,师尊随身之物,须臾不离。天源延圣寺,乃至喇嘛教一脉,见此生死珠,即如见师尊亲临。如今师尊托师兄我将其中一串传于师弟。“

这雪白的金刚密因了义生死珠,共一百零八可颗,颗颗皆呈骷髅状,代表着我佛超脱诸般生死,无余涅槃。悟虚先前在八思巴手上见过,知道此乃喇嘛教无上法器,无上信物,正要开口拒绝。

多吉又说道,”此金刚密因了义生死珠,不但是可以号令喇嘛教真灵以下修士的信物,更是一件了不得的法器。师弟既然受了帝师印,要护法弘法,自然要有所依仗,日后遇到本教弟子,也可以弘法长老身份,加以约束。“

悟虚见多吉,手捧金刚密因了义生死珠,几乎是要长跪不起,又想到自己除了白骨剑和星云竹,别无其他,便伸手接了过来,叹道,”这又是何必?悟虚身为我佛弟子,对天源延圣寺,喇嘛教,自然也会加以礼敬护持。八思巴大师和师兄,如此看重悟虚,倒叫悟虚心中不安。“

这时候,一道身影飞来。还没靠近,湖面上便是一片水雾升腾,显然是东海龙族修士。这名东海龙族修士,飞到多吉和悟虚面前,抱拳说道,“两位上师,三太子殿下今日不在杭州,特命在下前来恭迎。两位上师,若是有暇,且在湖边别院小住。明日,殿下自来拜访。”

“原来如此。”多吉说着,一边侧身看向悟虚,见悟虚摇头,便对着那东海修士说道,“不必了。既然主人不在,我等改日再见。”说罢,便与悟虚从船上飞起。

那名东海修士,见悟虚和多吉便要飞走,急忙说道,“两位上师!三太子和王妃,闻听两位上师法驾而至,正从宣城赶回来。可否稍等片刻?”

“哦?!”悟虚停了下来,“三太子和王妃,赶赴宣城去了?”

那东海修士点点头,“应天府玉莲真人,率三千白莲军,攻打宣城,四太子告急,”

话还没说完,便见得悟虚与多吉相视一眼,急急朝着宣城方向飞去,几个呼吸,已是全无踪影。

宣城,北门外,应天府军营上空,伸手不见五指。太阳高悬,倾泻下万千温暖阳光,却冲不开那宛如活物的黑色云层。倒是那黑云之中,偶尔有数道青黄两色的剑芒,刺出来,给人以希望和念想。

沈昌岐,望着脚下远处那些快要苦苦挣扎,快要晕死过去的白莲军士,不由暗自叹了一口气:“自己已经非常收敛气势了,可面对对面郭敏两名儒门真人修士,还是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便把那无间鬼龙域一收,随后,飞升到更高处,对着横眉冷对的郭敏和另外一名中年真人儒修说道,“你们不是我的对手,交出那书卷法宝,本座便放你们一条生路。”

沈昌岐带着中岛美雪子从杭州府赶到宣城地界之时,也不入城,先直接飞到应天府军营上空,高声说了一句“郭大小姐何在?”随即,两手一挥,方圆数十里的灵气几乎抽之一空,漫天云层为之变色,军营上空便化作无间鬼龙结界,抽灵蔽日,四道真龙灵元化作的鬼龙,分飞至东西南北四方镇守,仿佛举手投足之间,便可将这三千白莲军士碾为粉末。

郭敏当即从大帐中飞起,随其而行的,还有一名中年真人儒修。这二人一边飞起,一边打出道道乳白色的灵气,浩浩荡荡地飘散在空中,挡住了那黑沉沉、城欲摧的云层,然后朝着沈昌岐和中岛美雪子杀来。

郭敏使的是青莲剑阵,七剑幻化出无穷无尽的青莲,朵朵皆有磨盘大,接连摇曳至天际。那中年真人儒修使的是两支毛笔,以一种玄奥的轨迹飞舞着,似乎在空书写锦绣文章,字字句句散发出儒门浩然正气,却又如剑似箭,朝着沈昌岐而去。

沈昌岐望着漫天闪闪发光的文章,略一失神,随即伸出左手,一抹血红,从天而降。郭敏的青莲剑阵,中年真人儒修的晴空锦绣,便变了颜色。因为,那一抹血红,却是将此方天地灵气尽染。

“不到真人五层,难知灵气妙用。纵然灵气赋形,如青莲,如诗文。”沈昌岐漫吟道。

不到真人五层,只能将灵气赋形;唯有真人五层以上,方可以将心境于灵气显化,所谓移情于灵,行意于气。前者,是徒有其形,后者则是注入施法者意志乃至情绪。不可相提并论。

郭敏想不到这龙王三太子居然是真的如传闻般,到了真人五层修为境界,急忙祭出先前破掉海澜结界的那书卷法器。

沈昌岐,见那书卷闪着红光,犹如竹简燃烧一般,迸发出无数红字,无数火焰,自己打出的那一抹龙族血怨,竟然被焚烧不见,不由惊道,“这是什么宝贝?”

郭敏冷笑一声,全力驱动,便见得那书卷已然化作一团熊熊烈焰,朝着沈昌岐飞去。沈昌岐,毕竟是鬼龙之身,对着此物,不禁莫名心悸,徐徐后退。

这时,旁边的中岛美雪子,飞了出来,两手变幻,两道水柱,交叉着,挡在了那书卷之前。书卷所化火焰,滚滚涌入,那两道水柱被灼烧成道道水气,但却随着中岛美雪子一声声六字大明咒,并没有消散,只是化作两道绚丽的彩虹。

终于,那书卷似乎因为此方天地灵气被四人抽取,而熄灭了火焰,倒飞回其怀中。彩虹不见,黑云依旧。

但,郭敏和那中年真人儒修,也乘机飞出沈昌岐的无间鬼龙结界,站在了黑云之上。此刻听到沈昌岐,垂涎书卷,郭敏笑道,“想要便来拿!”说完,便举起玉扇,和那名中年真人儒修,又朝着沈昌岐和中岛美雪子飞去。

沈昌岐,动怒了,阴笑连连,双目变作血红,两手变作鬼气森严的龙爪,“本想看在悟虚大师之面,饶尔等不死。却不想尔等不惜缘,不惜福。”

顿时,其脚下黑云飞出无数鬼龙之影,扬爪咆哮,令天地为之一暗,如厉鬼,如蛟龙,浩浩荡荡朝着郭敏二人飞去。战到此刻,真人五层以上修为境界的莫大优势方才显露出来。此方天地灵气,全都在沈昌岐掌控之中,随其心意所化。此刻,沈昌岐方才完全施展出鬼龙一脉的无间鬼龙结界。

一声佛号响起,随即又是六字大明咒诵起,便有七彩之光,将那鬼龙之影笼罩。多吉口吐金莲,和悟虚,虚空中,走了出来。

“三太子手下留情。”悟虚合掌,一脸肃然。

“原来是悟虚大师!”沈昌岐言道,黑云渐渐消散。

天空中,玉莲真人渐渐显出真容,铁青着脸,一手持玉扇,一手托着如火书卷,望着满脸惊讶,仿佛被雷劈得合不拢嘴的悟虚。

“原来是悟虚大师!”郭敏玉扇轻摇,侧身横眉。

悟虚望着空中那飘飘倩影,竟心中一痛,无言以对;半响过后,方才说了一声“阿弥陀佛。原来是郭施主。”

正所谓

心心相印传法印,珠珠生死骷髅尽。

飞来持咒佛号诵,不敌真人横眉颦。

第二百五十一章 泛舟流

却说悟虚又见到郭敏,虽然心中早有无数次准备,但还是有一丝失态。旁边多吉,随即合掌,狮子吼,“南无世尊释迦摩尼佛!”法界中,文殊菩萨法相至虚空众人眼前,一手执智慧剑,一手持青莲花。

又见那文殊菩萨将手中智慧剑,徐徐飞斩,在郭敏和悟虚之间,落下无数金光。隐约中,又有诸佛诸菩萨,乃至天人、飞龙、阿修罗,将自己与多吉围绕,与郭敏隔开。

慧剑斩情丝?悟虚忽然心有所悟,心中暗自念道,同时往日的一幕幕又如梦幻泡影、电光火石般掠过。先前自己被逐出庐山莲法峰,经历莫恩杀劫,刚至大都,骤见郭敏亦正亦邪、挥洒个性、肆意妄为的英姿,心生莫名爱慕。身为佛门修士,却也起了世俗爱欲。及至自己不得已要远去避开陆妙影之时,知晓自己已经被逐出师门的郭敏,却是暗中冷淡了不少,先前说好的游历也避而不提,只是在自己临走之时,以龙珠相赠。

这仿佛就是自己轮回转世于此时空,经历的第一次懵懂初恋一般,而且还是单恋。

这个结论,悟虚其实早已作出。只不过一直潜藏心底。如今身边的多吉师兄,恰好显文殊菩萨法相,出狮子吼,斩智慧剑。悟虚才不得不正视。

这难道便是自己要经历的情劫么?悟虚心中暗问。佛说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盛。这情劫,怕是属于爱别离吧?或者加上求不得。

那自己与赵彤呢?且不说她有她的想法,她有她的道。自己与她有一夜天魔舞之欢,于佛门教义而言,便是破了色戒。幸好,观音菩萨以菩提圣水,为自己洗涤业障。

所谓太上忘情。难道自己今日,便应该趁着多吉师兄这一剑,斩去情丝,断了和郭敏、乃至赵彤的纠缠。

悟虚合掌立于虚空,默然无语。

这边沈昌岐和中岛美雪子已经徐徐飞了过来。悟虚见到中岛美雪子身着华丽宫装,和龙王三太子站在一起,不由大吃一惊,“美雪子,沈道友何在?”

当日,沈昌岐和中岛美雪子,随着敖青,前往东海龙宫之时,还乘机向悟虚讨教郭佛法,悟虚传其二人六字大明咒。这件事情,悟虚印象很深刻。但如今,沈昌岐不见,中岛美雪子和分明乃是龙王三太子敖无畏在一起。

中岛美雪子上前一步,走到悟虚近前,合掌低声说道,“沈君无恙,容后再禀。

悟虚点点,便把目光看向那气势不凡的敖无畏。却见其也走过来,含笑对着自己和多吉,说道,“两位大师,有礼了。刚刚接到手下禀报,本座正要回转,却不想两位上师已经赶了过来。”

“哼!好你个悟虚大师,枉费你师弟吴王朱元璋,封你为护国左禅师!你却与东海龙族暗中勾结在一起!”那双手持笔,站在郭敏一边的中年儒修,怒声说道。

“手下败将,还要呱噪?”那龙王三太子敖无畏,冷笑道,周身鬼气化作两道,如飞龙盘旋,似乎随时便要飞向此人和郭敏。

那中年真人儒修,脸色微微一变,忌惮地对着郭敏耳语道,“玉莲真人,此地不宜久留,我等还是先回应天府吧。”

郭敏却忽然玉扇一展,刮起一阵狂风,将空中云层掀起一个角,对着后方军士喊道,“太平兴国**师、护国左禅师,悟虚大师有令,全力攻打宣城。”说罢,祭出那书卷法宝,向着下方宣城海澜结界飞去。

后方那些白莲军士,先前只听到有佛号声,有白莲现,敌人黑云散。待郭敏玉扇扇开云层,高声呼叫之时,便看到悟虚在高空中回首而望,顿时齐声高呼,随着手托火红书卷的郭敏,如潮水般向着前方宣城而去。

“哼!刁钻妖女,居然如此卑鄙!”多吉怒哼罢,也飞了出去。但见其,一下拦在了郭敏面前,双手打出一片金光。那书卷如同一团火,多吉便使出了大日如来金光,金光对烈火,硬碰硬,显然多吉心中很是恼怒郭敏方才这一番言行。

悟虚心中叹了一口气,急速飞到那些白莲军士面前,神识扫视一圈,这股白莲军军中却没有一个自己认识的人,怔了怔,遂施展白莲**,脚踩一亩大小的白莲,浑身发出七彩佛光,合掌道,“今日且休战,小僧会与东海龙族有所谈判。”

那些白莲军士,微微迟疑了一下,便手持兵器,向着悟虚一行礼,随即缓缓后撤而去。

悟虚再飞上云层,却见郭敏已经和那个中年儒修,如流星一般后撤,急速落在军营中。随后,便见大军拔寨,朝着北面而去。悟虚想要追过去,但想着郭敏也在军中,便止步合掌,向北微一顿首,随后转身,对着龙王三太子。

那龙王三太子,敖无畏,却是笑道,“幸亏悟虚大师及时赶来,不然,本座还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大师这些的徒子徒孙。”话里话外,透着几分亲近。

看来,这敖无畏还记得自己曾经和敖青救出其神魂之事。悟虚心中想着,合掌回礼,“三太子能够畏因敬果,实在是难得,但何苦置身人世间俗世凡尘,沾染无边杀劫业障。”

三太子又笑了笑,面朝数百里之外的杭州,微微扬手,“此处不是说话之地,且请西湖一叙。”

悟虚想不到此人竟然也如此风雅,和多吉望了一眼,便随着其和中岛美雪子,朝那杭州府飞去。

这时候,宣城上空,敖吉又飞了出来,见四人离去,居然又跟了过来。多吉反手一掌,如一座小山推去。便听得那敖吉大叫一声,倒飞了回去,落入宣城城中,再无声息,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那敖无畏,似乎毫不关心敖吉死活,头也不回,只是闲庭信步似地飞在前面。

待到了西湖上空,敖无畏,朝着湖中一指,只见水波荡漾,七彩光华浮现。悟虚识得,此乃东海龙宫那七彩龙舟,便与多吉降落了下去。

这艘龙舟,外面看似极小,其实里面空间很大,差不多便是一座独立行宫的规格。只是许多地方,被阵法禁制笼罩,看不真切。

悟虚与多吉倒也不怕,与敖无畏、中岛美雪子,四人坐在一处阁楼中,三言两语,便说到了天下大势。

敖无畏非常爽快,非常直接,“想必两位大师也知晓,此番庐山惊变,魔道、妖道、鬼道必然会出世,聚集气运,好把六峰开启。因为,恰好我龙族在东海,所以江南一隅,我妖修自然要占据。本太子向父王讨了命令,统率人世间的妖修,除了报仇雪恨,也是为了天下苍生。不然,换做敖吉等人,只怕这如花似锦的美江南已经是血流成河,人间地狱。”

悟虚笑道,“此刻这如花似锦的美江南已经是血流成河,人间地狱。”便将前几日在宣城超度亡魂之时,所感应到的景象,幻现在渺渺西湖之上,妖兽肆虐,血流成河,似乎将西湖也染红。

敖无畏,沉默片刻,答道“元庭气运衰败,天下大乱,这些总难免,不妨看作张士诚、方国珍、朱元璋三方的厮杀。大师乃是佛门中人,慈悲为怀,却不知道,若是真正任由妖修肆虐,莫说宣城那夜一个凡人活口不留,便是整个江南,只怕凡人也都被妖修吃光杀光了。”

悟虚听得一愣,想了片刻,也不由得暗自承认,这一点。许多妖修,性情残暴,又喜食人,往往口一张,狂风一起,便是上百人,卷入腹中。这东海龙族控制了张士诚和方国珍等,通过他们来管理控制属下区域,原先的秩序照旧,只不过多了一个龙王庙和长老会,外道修士光明正大地行走,享有若干特权。不排除有人被误杀,或者被妖修魔修之人虐杀,但总的来说,大多数人凡人还是活了下来,而且,随着局势的相对稳定,他们的日常生活也逐渐和原先一样。简而言之,不过是多了一个太上皇,有点像被殖民的感觉。

但这却是没有办法,这便是庐山开启之后,所形成的天下大势。要怪,似乎也只能怪天外天,在上面想法设法地引动了庐山大阵。

悟虚又想了想,望着敖无畏,皱眉问道,”如今东海龙族,已经占据了大片区域,难道到时候还不够开启阴罡峰么?“随后,又望着多吉,说道,”如果,庐山六峰需要足够的天地灵气乃是气运来开启,那么六峰真灵修士,何不达成协议,速速将天下分成六分,然后施法?也好令人世间少些劫难。“

多吉沉默不语,敖无畏嘿嘿一笑,”这便要问那些真灵大修士了!“

”三太子问过龙王陛下么?“悟虚便问道。

此话一问,三太子敖无畏便严肃起来,很认真的望着悟虚和多吉,”父王从未提及,本座也不敢问。“

悟虚复又望向多吉,多吉双手合掌,眼观鼻,鼻观心,半响,方才说道,”师尊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说和天外天有关。“

悟虚叹道,”小僧,真恨不得杀上天外天,问个清楚明白。“

说来说去,就是一个天外天。

悟虚原本想和多吉联手,不奢望杀了他,但求灭一灭敖无畏的威风,令其诸般行事有所顾忌,不至于太过滥杀无辜。但此番会晤,敖无畏的一席话,却是说得光明正大,似乎也是身在劫中,身不由己。所有一切,不过是在元庭气运衰败之时,天外天恰好引动了庐山那神魔乱天大阵,方才形成了如今的天下大势。

悟虚不由有点意兴阑珊,便望向多吉,示意离去,前往普陀岛。

敖无畏,见悟虚和多吉有去意,突然说道,”本座想与两位大师做个交易,不知道两位大师有没有兴趣?“

”三太子,但说无妨?“多吉,开口道。

敖无畏缓缓起身,伸手一招,一朵白莲飞至四人面前,上面有一道淡淡的金光缭绕。正是多吉先前折取自西湖,以帝师印加持,然后用来传讯拜会敖无畏的那朵白莲。

”金光绕莲,犹如天地龙气护持。“敖无畏显然也知道帝师印的缘由,望着那朵白莲,缓缓吟道。沉默了片刻,对着悟虚和多吉,郑重其事地说道,”实不相瞒,武昌陈友谅已经被鬼道修士所控制,而且再过些时日,只怕元庭也会被魔道修士所控制。“

敖无畏最后一句说出,悟虚和多吉方才耸然动容。

陈友谅先前有终南山全真教暗助,如今被鬼道修士控制,也说得过去。因为全真教后面有段时间,一直忙着和正一教在清静峰打擂台,恐怕高手全都召集上了庐山。但要说元庭也被魔道修士控制,那就真的有点太骇人听闻了。要知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尽管,元庭气运衰败,但如今毕竟还占着半壁河山,元帝还居住在大都皇宫,更何况还有许多喇嘛高手护持。

元大都皇宫,悟虚曾经去过一次,是随着多吉和卓达,迎战东海妖盟屠四海和龙潜等人,阻止其盗取龙脉之气。虽然只去过一次,但皇宫的气度森严,防御周密,给悟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悟虚这样的修士眼里,所谓的气度森严、防御周密,不是指有多少禁卫军,多少暗哨,而是另有所指。

皇宫的风水堪舆机关暗器不说,悟虚还记得,一进去皇宫,便感觉到无数修士的气息,虽然真人以下居多,但无处不在,浩浩荡荡,汇聚在皇宫上空,犹如汪洋大海。这还不算,皇宫深处,到处可见喇嘛教的法物,除了佛经,佛像,佛香、经幡等,还有开光加持过的用具,贴于门窗的符咒,其恢宏纯正的佛门气息,不亚于一座年代古远、香火旺盛的喇嘛庙。更莫说,皇帝、皇后随手佩戴的喇嘛教法器,据说都是八思巴、羌巴穆勒这样的佛门真灵大修士,亲自炼制的,驱魔避邪,威力无比。

想不到,敖无畏居然说“再过些时日,只怕元庭也会被魔道修士所控制”!若不是敖无畏郑重说出来,悟虚和多吉是断然不会相信的。

多吉沉默片刻,“却不知三太子想和我等做个什么交易?元庭被魔教控制,怎么又和悟虚师弟扯上了关系?”

敖无畏,答道,“元庭被魔道修士控制,自然和悟虚师弟没有关系。只不过到时候,自然征战四起,厮杀不断。”顿了顿,“本座愿意承诺,到时候,待本座杀至应天府,乃至大都之时,愿意对白莲教、喇嘛教暗中网开一面。”

敖无畏的意思,很明白,他可以在接下来的天下大劫中,凭借主持东海妖修妖军的统帅身份,尽可能地不杀白莲教、喇嘛教中人。

悟虚与多吉相望一眼,便问道,“不知道三太子,需要我们做什么?”

“很简单,”敖无畏两眼精光闪现,仿佛傲视天下的真龙天子,又仿佛一头孤独饥饿的狼,“本座欲逐鹿中原,问鼎天下。两位大师,如果可以无相布施,不存偏见,保持中立,本座感激不尽。”

“三太子,自古人世间帝王,还未尝有修士当过,更未尝有妖修或者鬼修成为真龙天子。还有,难道你如今已经是真人五层左右,也算是大修士了,难道放着大道不求,反倒如此贪念人世间的权势?”悟虚被敖无畏这个念头和说法,惊得差点就说不话来,所以说出的话,便是非常直接和尖锐。

沈昌岐,看着悟虚,轻轻的摇头,“悟虚大师,你那师弟朱元璋,不也是修士么?本座虽是鬼修,但未尝不会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帝王。”

悟虚忽然恍然大悟,原来这龙王三太子,在张士诚、方国珍区域,做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不但隐于幕后,让张士诚等人的还在明面上称王安民,同时还煞费苦心的约束东海龙族等妖修和那些魔修、鬼修,不令其无端骚扰凡人百姓。原来还想着当一回皇帝。

正想着,却听得敖无畏又幽幽地说道,“本座自然不会像秦始皇一样,求长生不老,永作帝王。庐山六峰完全开启之日,本座自会上庐山,进天外天。”

原来是玩票!过把当皇帝的瘾?!

一个妖怪,却想着一统天下,作一个开国皇帝,而且想着要做一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悟虚被其惊世骇俗、天马行空的想法,给雷住了。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望向多吉。

多吉双手合掌,“贫僧,乃出家之人,自然是无相布施。”

悟虚见多吉如此说,想了想,也合掌道,“如此也未尝不可。所谓天下,有德者居之。三太子,若是正大光明,和我那如净师弟各自争取民心,争夺帝王。小僧自然不会过问人世间兴亡代替,便是三太子真地做了皇帝又如何,只要是你敬仰天地,爱护子民,小僧自然也不会因为三太子乃是鬼修,而有所偏见。”

“如此,多谢两位大师成全了。”敖无畏见悟虚和多吉,确实不带偏见,无相观事,很是欣慰和高兴,翩翩然举起酒杯,怅怅然沉吟片刻,恍恍然笑道,“圣人云,朝闻道夕可死。世人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本座身为龙宫三太子,自幼学了不少治国安邦的道理,便是死,也要在人世间风流一番!”

后世有人云,偏执狂才能成功。悟虚看着一身金缕衣,双目幽有光的敖无畏,忽然有点感觉,有点羡慕。做鬼也风流啊!

历史已经改变许多,莫非这个差点死在东极岛,然后转修鬼道的敖无畏,日后真的,凭借东海势力,统一天下,作了开国皇帝?

正所谓

慧剑斩情丝,相逢不相留。

西湖泛彩舟,且看谁风流。

第二百五十二章 杀机起

悟虚与多吉出了杭州府,正要继续向东,前往普陀岛。

多吉忽然面色微变,停下来,对悟虚说道,“方才那敖无畏说元庭不日便会被魔道修士控制,我方才在法界以本尊暗自推算了一下,隐隐间见北面有血光冲天。”悟虚便道,“既然如此,我与师兄便往大都一行,如何?”

于是,两人便直接朝着大都飞去。路过应天府之时,悟虚想了想,施展白莲**,幻现出一朵白莲,朝着应天府中那吴王府弹去。

吴王府中,朱元璋及文武官员,正与三教修士,分列而坐,听郭敏和随行的春秋真人说起宣城之事。忽然,听到外面有嘈杂之声,不一会儿,一名军士手捧着一朵白莲,快步走进来。朱元璋,抬手打出一道灵力,悟虚身影从白莲中升起,将陈友谅已被鬼道修士控制、元庭也有陷落魔道之手的事情说了一遍,随后散去。

朱元璋和那行愿大师、弘止大师,还有刘伯温,飞出大殿,上了云头,悟虚和多吉早已飞远。

大殿中,一干人又是一阵议论,乃至争吵。有的说,须得提防妖道和鬼道修士,控制着张士诚、方国珍、陈友谅,进行三面夹击。有的说,江北是否需要赠防,以免王保保率元军搞突然袭击?有的说,当务之急,还是夺回宣城,不然敌军继续深入,便要危急太平府,而太平府又是囤粮和水路之要塞。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不慌不忙地取出一份奏章,又仔细看了一遍,方才说道,“本王前日偶然得到了一份奏章,里面说道,修士无论正邪,法力高强,但有所动,天地变色,风起云涌,凡人难以安处。若是依照前些日子,东海妖军的意图,挟裹着凡人军队,挑起一场又一张的血战,则恐怕人世间要血流成河,无数怨气鬼气,不但徒增正道修士的业障,而且还助长了外道的气焰。所谓擒贼先擒王,唯今之计,莫若诸位仙师,齐心协力,直捣黄龙,杀上杭州府,灭了东海龙王三太子等人。如此,不但妖人退散,江南清宁,便是诸位仙师,也可以功德圆满,早日回转庐山,静候仙缘。”

朱元璋这一番话,说得大殿中不少修士都颇为心动。说什么替天行道,不过是自己这一干人,受了莲法峰、清静峰、浩然峰的钧命,要来人世间走一遭,做任务罢了。自然是越快越好。人世间灵气和庐山之上本来就差了不少,还要带着那些凡人军士,战场厮杀,无数冤魂元气,反而影响了道心和修行。

天星子和玄华子,对视一眼,首先便点头表示同意。灵隐寺行愿大师和国清寺弘止大师,见道门一系表态赞同,想了想,也合掌道,“阿弥陀佛,吴王此计甚妙,若是擒下东海龙王三太子等人,击溃东海妖修,则东南自然太平,人世间便少了许多无谓的杀业。”

刘伯温方才飞出大殿,追寻悟虚去了,一直没有回来。郭敏见道门佛门都已经同意,当即说道,“若能擒下击杀东海龙王三太子等人,自然极好。但如何行事,却须得仔细计议。”

大殿中,顿时又陷入了沉思和议论之中。因为此事,乃是纯属修士之间的战斗。朱元璋尽管也是修士,但身为吴王,在提出此议之后,便主动走下来,行礼致意之后,从侧门出了去。那些阴身儒修,乃至李善长、李文忠等人,也默默地缓缓退出。佛道儒三派修士,便在这吴王府金銮殿中,或坐或卧,或飞或立,或隐于一片祥云中沉思不已,或双唇微动,金石之声,带起一道道颜色各异的灵气。

朱元璋,从大殿走出之后,朝着王府深处缓步走去。不知什么时候,身后左右,出现了一僧一儒。这三人便越走越快,一抬步,便是几米之远。到了后来,竟然如飞一般,但却无任何灵气波动。那情景,便如同白日见鬼一般,三个鬼影无声无息,悄然飘去。

待走到一处花园,三人便进入了一片杏树林。这片杏树林,据说乃是马灵华亲手种下,几年不到,便已经长大高大茂密无比。远远望去,如华盖。

朱元璋忽然虚浮立地,急速上升。那名僧人和儒生,紧随其后,也是身形一振,如飞鸟一般。

半空中,朱元璋的手,穿过绿油油的树叶,往面前那两人合抱的树干一按,一个仅供一人同行的洞口出现在树干上。朱元璋和那一僧一儒,似乎来过多次,见洞口显现,毫不迟疑,先后飞了进去。

金黄的阳光洒落在高大浓密的绿叶之上,小鸟在叶下,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地叫着。任谁也想不到吴王府有一处密室,其入口竟然在后花园杏树林的绿荫之中。

密室中,朱元璋待那一僧一儒也随着自己落座之后,思索片刻,方才对着那名儒生打扮的中年人说道,“李仙长,不知您的怪力乱神阴身**,修炼得如何?”

便听得那白面无须的中年儒生,微微笑道,“吴王请放心,马真君赐下的这怪力乱神阴身**,李某已经修炼到第七层。”话音一落,便见其浑身涌出道道乌青色的阴气,在密室中,无声地飘飞,带起阴风阵阵,隐约中无数叹息声在四面八方响起,那些阴气便开始变得紊乱,化作无数细小的漩涡,这些漩涡无声不停聚散、飞旋,中间更是隐约有鬼面闪现。

朱元璋身边的那名僧人,忽然合掌,掌尖飞出一朵朵白莲,将自己和朱元璋护住。那些阴气散发出来的一个个小漩涡,落在那些白莲上,便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个米粒大小的乌青黑点。

朱元璋端坐在那里,不惊反喜,笑道,“如此,本王便放心了。李仙长,陈友谅已经被鬼道修士所控制,恐怕要劳烦您亲自前去降服。”

那中年儒生,将无边阴气一收,对着朱元璋拱手道,“马真君和吴王但有差遣,李林甫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朱元璋点点头,又说道,“此次降服陈友谅,极其机密,人手不能少,但也不宜多。本王准备令虞世南、杨国忠、蔡京、赵孟頫,四名先贤相助,不知道妥否?”

自仙路自唐朝开始断绝,唐代已不少儒门名家,只能修阴身,至于宋元,天外天也隔绝人世间,更是无一人飞升或者说脱离人世间这个樊笼。那虞世南、杨国忠,和李林甫一样,虽然天赋极高,又多资粮,但却未能在仙路断绝之时,得道成仙,而蔡京和赵孟頫,已经是宋朝人士,更是无望。

这四人,若是仙路未绝,都是要升仙的。马灵华根据天外天儒门的记录和来到人世间之后,通览史册,遍访各地,大礼请来。若不是因为得了马灵华的妙法,不惧白昼烈日,又有希望重修浩然正气,上天外天,乃至仙界。这四人,岂能甘愿为马灵华、朱元璋服务?

这且不说多了。李林甫,听朱元璋要将这四人派给自己,便拱手道,“启禀吴王,这四人,都是儒门显赫大家,李林甫不好驾驭,还是留在吴王身边为好。”

“既然李仙长如此说,本王便也不勉强,所需人手,李仙长自行选择。”朱元璋暗自一番敲打之后,爽快地说道。

李林甫,想了想,对朱元璋说道,“李白和谢脁二人足矣。”

朱元璋,点头道,“也好。李白和谢脁,二位先贤,如今在应天府李司马府上,本王即刻传令。”

“如此,林甫先行告退。”李林甫说罢,身影渐渐淡去。

“师弟,此人,历史上声名狼藉,加之又修了着亦正亦邪的怪力乱神阴身**,师弟你放心么?”那一直沉默地僧人,待李林甫走后,终是对着朱元璋开口说道。

朱元璋笑道,“法云师兄,无需多虑。但凡阴身儒修,师弟便自有克制手段。”

当日庐山莲法峰,花莲妙法宗,被全真教暗夜袭杀,大多身死道消。那侥幸逃生的,一部分留在了应天府鸡鸣寺,一部分则随着朱元璋南征北战,历经生死。这法云师兄,便是剩下之人,一身修为也是半脚踏进真人之境。平时已经极少抛头露面,只是留在王府潜修,打算一举晋升真人。

方才李林甫,施展那马灵华传授的怪力乱神阴身**,法云全力施展白莲**,才勉强抵挡住,是以有此问。

见朱元璋如此回答,法云便不再纠缠此事,便说道,“三教修士,攻打杭州府,此计甚妙。”

此计甚妙。这四个字,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意味是不同的,听者的感受也不一样。

朱元璋,微笑着取出那份奏章,又看了一遍,说道,“此计,乃是中山学院的一名叫做胡惟庸的凡人儒生所呈。也算是一个奇才。“顿了顿,”师弟我不便出面,想请师兄施展佛门神通,暗中考察一番。”

朱元璋心性多疑,用人除了自己知根知底的故旧,比如徐达汤和这些从小玩到大的伙伴,进了应天府,当了吴王之后,凡欲重用之人,事前便要捡校秘密调查,甚至请元法出面以佛门他心通宿世通,加以考察甄别。

法云想了想,点点头,“此事不难。却不知,此次师弟相召,难道便是为了此事?”

朱元璋沉默片刻,答道,“如今,悟虚师兄,神龙见首不见尾,释海师兄又宣布闭关,师弟想请师兄出来主持大局。”

法云沉吟片刻,微微摇头,“师弟,这是要打算整肃军中白莲教了么?白莲教在军中根深蒂固,若是贸然整肃打压,恐怕军队动荡,战力下降。此其一。其二,悟虚和释然都看好白莲教,想要纳为己用,我若是贸然出面,替师弟加以惩治,只怕到时候悟虚和释然二人对你我有所误会。”

见朱元璋沉默不语,法云复又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师弟,何不找释海说个清楚?”

朱元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此番请师兄出来,却是想请师兄暂为护法。师弟我得来龙脉之气,修为略有进展,如今想估摸着可以冲击凡尘九层了。”

法云又惊又喜,言道,“想不到师弟精进如斯。不知何日闭关,师兄便为师弟护法。”

“三教修士,攻打杭州府之时。”

“阿弥陀佛!”

地下密室中,法云身影淡去,只留下抬头仰望上方的朱元璋,一张马脸略显狰狞。

正所谓

一朵白莲传音讯,三教修士议妙计。

密室看罢阴身法,沉默不语动杀机。

第二百五十三章 元都乱

元大都,宽阔的街道,依旧人潮涌动。

前几年,有妖人刘福通红巾军起事,大闹中原,气焰嚣盛之时,是有三路大军北伐。甚至当时有谣传,一股义军已经攻占了济南府,先锋哨探踪影更是出现在都城外。但不久,即被镇压。到了后来,贼首刘福通被击杀,南宋政权的那个年轻的傀儡皇帝几乎是只身逃到滁州,苟延残喘。如今,大元帅扩廓帖木儿和副帅花里忽领兵三十万,克定中原,在长江以北如铜墙铁壁,万里长城。元庭上下,喜气洋洋,大都内外,人声鼎沸,依稀有点中兴气象。

在那守卫森严、高墙深院的皇宫中,勤政殿,元惠宗孛儿只斤·妥懽帖睦尔,这元朝第十一位皇帝,蒙古帝国第十五位大汗,此刻正出神地望着身边那名仪态万千、妩媚雍容的新晋莲妃。

自从各地白莲教红巾军起义闹事,往日骁勇善战的大元铁骑,一触即溃,溃不成军,本应生龙活虎,坐拥美人和江山的元惠宗,便是夜不能寐,殚精竭虑,几年下来,人消瘦,两鬓白,四十刚过,便显出颓颓老态。要不是有大喇嘛从天而降,点化了含有汉人血统的扩廓帖木儿,令其死心效忠元庭,收拢其义父察罕帖木儿各旧部,元惠宗只怕到如今还是寝食难安,哪里有现在的闲情逸致,风流快活?

按照后世的说法,有些男人一老啊,便喜欢青春貌美的女子,尤其是那些身处高位的男子。他们人前生杀予夺,威风八面,一呼百应,似乎无所不能,但背后却是自知年老体衰,畏死忌病,好景不多,一方面到处求长生,一方面死抓着权力财富不放,而另一方面,则偏好青春靓丽的少女。其天真浪漫,热情奔放,更是比权力还要灵验的****。

元惠宗,至今还记得,自己略显浮肿的双手,将眼前这位楚楚动人的莲妃,轻轻揽入怀中时,那美妙的感觉。玉脂凝滑的双臂,乌黑的秀发,淡淡的体香,弯弯的眉毛,明亮的双眸,娇羞呢喃,怦怦心跳一切,都是那么青春,那么阳光,那么灿烂,那么美好。

这种感觉是如此美妙,元惠宗不禁又朝着莲妃走去,巍巍地伸出双手。

潘若雪,坐在那里,叹了一口气,抬起手,轻声道,“陛下,岂不闻红颜祸水?如今天下大乱,陛下应当励精图治才对,怎么沉溺美色,不问政事?”

潘若雪身上似乎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元惠宗听罢潘若雪此番话,却也不恼,反倒大笑道,“如今,内有三皇子和孛罗帖木儿,外有太子和扩廓帖木儿,寡人高枕无忧!”

天下大乱之后,各府各路便宜行事,元庭朝令,可尊可不尊。世人有云,元惠宗的政令,不出大都。又太子窥觊大宝,事泄远走扩廓帖木儿军中,反倒令原先元惠宗安排压制太子的三皇子和孛罗帖木儿,在都城独大。元惠宗,倒颇有点孤家寡人的味道。

潘若雪,复又叹了一口气,手戴佛珠,合掌说道,“如此,陛下更应该振作起来,整顿朝纲,不令群魔乱舞。”

元惠宗,见这莲妃,居然说起军国大事起来,心头便一凉,不但索然无味,反倒平添了几分莫名烦躁。甩甩龙袍,出了勤政殿,朝着后宫深处走去。

潘若雪,见元惠宗还是如昨日一般,难听劝谏,不由摇摇头。当日自己,来到大都,一日入天源延圣寺游玩,恰好在荷花池边,碰见前来上香的元惠宗。元惠宗,以为天人,将自己接到宫中。自己,时时借机开导,无奈其业障已深,好歹听不进去。

若是旁人,元惠宗早就命宫中侍卫拿下,严刑拷打。但这些话由妖娆妩媚的莲妃说出来,元惠宗尽管不喜,也只当美人无忌。不过美人儿,提及这些勾心斗角的庙堂之事,终是扫了兴致。

区区一名小女子,懂得什么军国大事?如今的局面和形势,你叫寡人能怎么办?元惠宗心中憋屈,闷闷不乐,在夜色中,于御花园中走了一圈,心情稍作平复,脑海里又浮现出莲妃的身影笑容,便吩咐随行掌灯宫女,依旧往莲妃所在的勤政殿而去。

刚出御花园,一阵幽幽暗香飘来,在夜色中妖娆浮动,一阵袅袅歌声响起,如天外之音,扣人心弦。不自不觉,元惠宗,随着弯腰掌灯的宫女,随着挺胸握刀的侍卫,飘飘然,恍恍乎,来到了一处宫殿之前。

这宫殿外面站着两名如花似玉,我见犹怜的宫女,见元惠宗来到,急急地迈着小碎步,如风中杨柳,如雨中雏菊,躬身问安。

元惠宗,摆摆手,众人会意,略一躬身,退散下去。深深吸了一口香气,静静地停了一会歌声,元惠宗走上前,推开此处宫门。

繁花似锦,如雨如云,漫天飘飞,一名年轻女子,仰躺在一方玉池中,正在沐浴。这名女子,一边轻舒玉臂,一边漫漫吟唱。忽然回眸,两颗眼珠如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仿佛看到元惠宗进来,这名女子,娇羞的一嘤咛,随即钻入水中。

元惠宗,笑了笑,迈步向前,站在玉池边,问道,“你是何人?”

茵茵热气升腾,片片花瓣烂漫,那女子从水中露出面容,答道,“你是何人?我乃陛下新封的杨贵人。”

元惠宗,看着露出水面的玲珑面容,笑道,“原来你就是三皇子献给寡人的杨贵人。”说着,便卸去了龙袍,跳入玉池中。

那女子,见元惠宗跳入自己沐浴的池中,两眼发光,朝着自己走来。不由又羞又怕,娇嗔一声,一低头,复又潜入温水中,

这圆形玉池,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方圆百丈有余。元惠宗,追赶了一阵,见那美人,如鱼儿一般,游来游去,总是看得见,摸不着。不由哈哈大笑,又将内衣及一干首饰褪下,扔到外面,作了那**裸,身无挂碍的浪里白条。

好一会儿,元惠宗倚靠在玉池边,奋力喘了两口气,然后一手托着滑溜溜的香臀,一手扣着纤纤如柳枝细腰,轻声笑道,“寡人终于逮到你了。”

那名女子,娇羞的抬起头,双目如篝火,笑而不语。

元惠宗,一愣,随即自己全身完全不能动弹,圆睁着双眼,看向对面这名女子。却见其又嫣然一笑,猩红的双唇,贪婪地印了过来。

潘若雪,在勤政殿,正翻开着那一堆堆如山奏章,一边看,一边不时摇头。忽然面色一变,疾飞出去,来到一处宫殿前。

见魔气纵横,潘若雪随即抬手,手腕佛珠随即飞起,化作一百零八个白骨骷髅,朝着此宫殿内飞去。却见,前方光华大作,无数天魔舞,将宫殿团团护住。

又有两道身影飘飞出来,站在潘若雪面前。一人乃是三皇子巴尔措达,一人乃是一名中年宫装女子。

“莲妃,吴王妃,潘若雪?”三皇子本人措达淫笑道,“你阴潜入宫,想要加害父皇不成?”

潘若雪,正要答话,却忽然双眼一闭,无数佛光从身躯射出,开口言道,“巴尔措达,你为何要与魔道修士勾结,加害陛下。难道非得要作乱臣贼子?”

巴尔措达,冷笑道,“你到底是何人?!装神弄鬼!”

依旧闭目的潘若雪,也不言语,双手结印,浑身气势暴涨,周围灵气如旋风。重重的威压,朝着巴尔措达扑面而去。

这时候,巴尔措达身边的那中年宫装女子,轻喝道,“区区大日如来金光印,也打遍天下无敌手?!”言语间,一个玄奥的手势飞出,带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气,飞到潘若雪头顶,已经是化作猩红一指。

便见得潘若雪倒飞而退,连带着先前那一百零八颗骷髅佛珠,化作一道金光,向着皇宫外飞去。

那猩红指头,如影随形,似乎随时便要将金光点破。却见得,那金光忽然又化作一百零八道,各自疾飞向四面八方。

那猩红指头,弹压了数十道之后,方才徐徐飞回。

“此人道法,已经被我破去大半,不足为虑。如今,元帝也已经在本教掌控之中。你且传令,封了天源延圣诸寺,到时候本教自有人配合策应。”那中年宫装女子说道。

巴尔措达躬身应了一声,随即走到勤政殿,铺开圣旨,笔走蛇龙,取出早已夺取来的帝印,重重地按上去,随后叫来宫中人,昂首挺胸,吩咐下去。

元庭剧变,悟虚与多吉却是不知道。二人飞到大都地界,因着规矩,降落在城门外,缓步向前之时,却被守门军士拦住,说非常时期,要严加盘问。待仔细看过多吉出示的凭证,这些军士却又齐齐扑倒在地,恭敬不已。

悟虚起疑,“什么时候,盘查得如此严格?便是多吉师兄你的天源延圣寺身符,也要再三勘合?”

待走进城门一里,多吉对着悟虚悄然说道,“此次,我等怕是真的入了魔教的龙潭虎穴。诸多行事,还须得小心谨慎。”

“哦,魔道修士如此猖狂?”悟虚看着这依旧繁荣昌盛的大都,一边走,一边传音道,“师兄,我等且先去天源延圣寺。”

待走到天源延圣寺庙,悟虚不由一愣,庙门紧闭,上贴封条,凶神恶煞般的军士绕着寺庙,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将天源延圣寺围得水泄不通。

悟虚上前去,庙门黄色封条上,盖着元帝大印,旁有告示,盖着元惠宗御印,上面写着,天源延圣寺喇嘛僧人,勾结东海妖女,行刺圣上,意图不轨

悟虚笑了笑,对着多吉说道,“天源延圣寺,真的与东海妖盟有所勾连?”

多吉悲声道,“什么时候了,师弟你还嬉笑。”

悟虚却是笑了,因为元庭似乎已被魔道控制,气数真的是已尽。这于历史和如今的天下大势来说,也是好事。元庭气数已尽,其所据有的天地气运和龙脉之气,也重获自由,可以投奔如净师弟这样的明主了。

时间流逝,历史的进程在加快。庐山、天外天,自然也越来越近。

修佛寻道的悟虚,自然欣慰,暗自高兴。

乱的世界好啊!先前世间,种种因果便会了结。了结了,便无牵挂,可以从容行!

正所谓

容颜易老因果了,欲寻青春回眸笑。

玉池升香朱唇印,白骨飞珠山门窈。

第二百五十四章 救喇嘛

这时候,围着天源延圣寺的军士中,已经有人认出了多吉。不一会儿,一个武将,手拿着一杆玄铁黑枪,率领着一队人马,拦在了多吉面前,却是躬身说道,“多吉上师,您们不在大都之时,寺中喇嘛有人勾结东海妖女,加害圣上。”

“华桑列,本座认得你,去年你还来本寺向本座求了一串长命百岁珠。”多吉双目开阖,隐隐有淡淡的金光射出。多吉,乃八思巴座下第一上师,真人修士,其赫赫威名,大都无人不晓。

那叫作华桑列的武将,见多吉隐然动怒,急忙拜服在地,大声地辩解起来。

照其所说,元惠宗在天源延圣寺荷花池边邂逅潘若雪,迎进宫中,封为莲妃,宠爱有加。但作业,潘若雪却趁着侍寝之时,想要夺取元惠宗的元阳,幸被杨贵人撞见,施展妖法,逃了出去。如今,宫里已经乱作一团。三皇子临危受命,一方面召集宫中及诸喇嘛寺长老,前往宫中,为元惠宗祈福疗伤,一边派出禁军,四处搜捕潘若雪及其同党。而天源延圣寺,则因为当初潘若雪出现在此,所以征得寺中如今主事的热色上师的同意,封锁起来,严加盘查。

杨贵人?悟虚忽然想到那魔女杨颖蓉,随即传音于多吉。

多吉一挥手,寺门上那盖着元帝大印的封条,随即脱落,山门大开,门后许多喇嘛见到多吉,纷纷垂泪而泣,双手合十,口呼多吉法号不止。

悟虚看过去,这些喇嘛大多都是不曾修行之人,偶有几人,其修为也不过凡尘三四层之间。心中纳闷,难道八思巴老国师,将寺中大部分修士都带上了庐山?而且前些日子,东海龙族侵犯江南,庐山有许多正道修士派下山来,难道喇嘛教也未曾派人回寺镇守?以至于今日,被凡俗军士封了山门,围了起来?

正想着,这边多吉忽然开口道,“纵然有东海妖女加害圣上,三皇子又有何证据,说本寺和其勾结?难道只因为,此人曾在本寺出现?”

华桑列,嗫喏不敢言,只说那是奉了三皇子巴尔措达之命,也得到了热色上师的许可。

“都越来越糊涂了。”多吉叹了口气,半仰着头,似乎在望天空,但双目却又紧闭。半响,方又问道,“热色何在?”

一名年长喇嘛,扬起带有泪痕的皱脸,“热色闻听宫中传讯,便急急赶去。多吉,本教生死存亡,便在眼前。老僧这把老骨头,就交付于你和慧明大师了。”

这名老喇嘛,悟虚认得,论辈分,还是与八思巴的师弟,只是其一直不愿修习,专心念佛,而且修得是闭口禅。此刻,其忽然开口说话,多吉和悟虚都不由一惊。

正要出口相询,便见这名老喇嘛,跌坐在山门口,双手缓缓和十,其带泪双眼,望了望多吉,又望了望悟虚,随即浑身升起一道虹光。

一代高僧,就此圆寂。

“南无世尊释迦牟尼佛!”那些喇嘛们,见此情景,纷纷跌坐在地,合掌诵经。

华桑列,看着那道虹光,呆了呆,急忙拼命地对着周围军士挥手。那些军士顿时收起刀兵,拜服在地。

悟虚心有戚戚,暗道,“吾道不孤。总也有大德,窥见因果报应,心忧山门道统,舍身就义。今日天源延生寺,难保不是后日白莲教。因果循环,却是苦了这些一心向善,一心念佛的众弟子。”

多吉,从渐渐消口中选逝的虹光中,捧出一把舍利子,宣了声佛号,便大步迈入了山门。众喇嘛爷纷纷起身,合掌诵经,随着多吉向寺中大殿走去。

悟虚转过身,对着有些魂不守舍的华桑列问道,“不知元帝如何?”华桑列,愣了愣,方才反应过来,答道,“圣上现在昏迷不醒,诸位上师正在救治。”

悟虚望着皇宫,也叹了口气,说了与多吉一模一样的话,“都越来越糊涂了。”说罢,转身,朝着里面走去。

那华桑列,忽然叫道,“慧明大师,弘法长老。”

悟虚停步,又缓缓转身,看着眼前这个虽然身为禁军将领,但也是喇嘛教供奉者的华桑列。

“大喇嘛圆寂,华桑列难辞其咎,但无奈是奉了王命军令而来。华桑列,想随上师前去瞻拜,不知道,”华桑列满脸,低沉地说道。

悟虚也不管此人为何居然能认出自己,听了其言,想了想,说道,“你且先命军士退下吧。多吉师兄法驾在此,难道你们便能围了寺庙,封了山门?方才没杀了尔等,便是多吉师慈悲了。”

华桑列遂急传令。

悟虚看在眼里,又忍不住说道,“也罢,你且在此等候。”随后,飘然来到大殿,见众喇嘛环绕着多吉而坐,多吉跪坐在大殿那长长的供过往香客叩拜我佛的金丝黄垫之上,手捧舍利子,仰望着上方佛祖及左右菩萨。

悟虚看着多吉的背影,直觉多吉在流泪。便走到其身后,低声说道,“师兄,如今元帝尚未死,你我还须速速前去,莫要让魔道修士奸计得逞,控制了元帝。”顿了顿,“不然,天源延圣寺,乃至喇嘛教便真的要承受浩劫了。”

见多吉不语,悟虚又说道,“华桑列,此人似乎心向我佛,他恳请入殿祭拜,莫若允了他。后面便叫他明似看管本寺,实则暗中护持。”

“此事,悟虚师弟,看着办即可。”多吉缓缓起身,转过来,果然脸上有泪痕。

悟虚不忍看,转身飞出去,叫上华桑列,带其来到大殿。

多吉待华桑列三叩九拜之后,正要开口。悟虚抢先说道,“华桑列,如今魔道修士渗透进了皇宫,要控制元廷,加害喇嘛教,你是何态度?”

华桑列一愣,随即答道,“末将,必当斩妖除魔,誓死不辞!”

悟虚冷哼了一声,“若是元廷被魔道修士控制,命尔等如今日般封锁山门,缉拿僧众,你如何?”

华桑列,愣了愣,还没想好如何回答。便看到一道白色剑光从悟虚僧袍中飞出。

悟虚祭出白骨剑,在大殿中,当着多吉和众喇嘛,斩了华桑列,随后说道,“诸位师兄弟,速速联络平日虔诚礼佛之人,前来护法。见面当如慧明方才所问之,若心存犹豫,蛇鼠两端,能杀则当场杀之,不能杀则速速禀报。”

众喇嘛见多吉无异议,便口宣佛号,出了大殿,自去四处行事。

“师弟,这是要本教造反啊。”多吉待众喇嘛离去,幽幽地说道。

悟虚答道,“喇嘛教护佑元室百余年,元廷却下如此乱命。居然派出禁军,封锁山门,围困寺庙。今日如此,他日恐怕便是直接杀了进来。这是元廷背信弃义,天亡之啊。”

见多吉依旧犹豫,悟虚便又高声说道,“师兄,且莫看,此乃三皇子巴尔措达假传圣旨。师兄,应看,局势已经到了如此地步。难道三皇子不是元室一员么?!若是元帝被魔道修士控制,现在不预先防备,怕是到时候血雨腥风。你我虽能飞去,但千千万普通僧众呢?到时候,他一个勾结东海妖女,加害圣上的罪名,便是无数僧众人头落地!”

悟虚说这话之时,便仿佛看到无数白莲军士,遍地横死的场景。

“也罢,师弟你且稍待。”说完,多吉即入定中。悟虚看着其周身金光怒放,便知道多吉在定中施展佛光普照十方阎浮之术,联络大都各方人手。

元惠宗在皇宫被暗算,便是元廷彻底衰败之气数。三皇子巴尔措达命禁军封锁天源延圣寺,便意味着要对喇嘛教下手。说什么与东海妖女勾结,喇嘛教与元廷结盟,同气连枝,若是有明君,听到此言,必定会当场将出言者斩首示众。如今,这莫须有的罪名,却堂而皇之地被写于圣旨之上!也难怪老喇嘛,见微知著,预料到喇嘛教大劫将至。

多吉入定片刻,寺外便有一名将军快马而来,接管了人马,分作八队,驻扎在天源延圣寺十米之外,刀枪向外,势若拱卫。那些喇嘛出了寺来,四处而去,也无人阻拦。

云层上,悟虚见此景象,便笑道,“多吉师兄,这佛光普照十方阎浮之术,什么时候也传给悟虚,以备不时之需。”多吉点点头,“那是自然。师兄我看那朱元璋,也是个狠角色!”

两人如此说这,便已到了皇宫上空。但见下方皇宫中,金光万道,隐约中有无数天人、鬼王、阿修罗、飞天,或持杵舞剑、四周护持,或手持花果华香,随处纷飞。其中间,有一条金龙,若隐若现,正是那元惠宗所秉承之龙脉之气。

元惠宗,毕竟是元朝帝王,自登大宝以来,便有龙气随身。此刻,遭人暗算,昏迷不醒,龙脉之气也黯淡了不少。此刻,喇嘛教众长老正齐聚一处,施法为元惠宗定魂聚魄。那龙气自然也若隐若现。

悟虚与多吉,看了片刻,不见一丝魔气,心中纳闷,便继续朝前飞去。

哪知便是此时,一个中年宫装女子忽然出现,冷喝道,“何方妖孽,敢来惊扰大天魔舞?!”

大天魔舞,不同于一般的天魔舞,乃是喇嘛至高秘术之一。须有七七四十九位喇嘛教高僧,齐齐观想诸天菩萨,于虚无中各自诵经持咒,施展妙法,直接作用于被施法之人的神魂,令彼神魂无论居于六道何处,皆能得见满天神佛,受诸佛诸菩萨加持,一念之间,消去无量业障,复归前身。

悟虚望了望多吉,多吉摇摇头,表示不认识此女子。悟虚当即大喝道,“你是何人?便是连本教天源延圣寺多吉师兄也不认识!”天雷滚滚,悟虚却是用上了********吼,声音几乎传遍了大都。

多吉会意,也合掌诵道,“南无世尊释迦牟尼佛!现有魔道修士阴潜入皇宫,图谋不轨。本教弟子听令,速速神识归位,与本座汇合。”

多吉此言一出,悟虚便见得下方金光一片晃动,然后便有数道金光朝着多吉飞来。

那名中年宫装女子,一声冷笑,“这二人乃是魔道修士所化,尔等若是妄动,令圣上神魂不能归位,便是大逆不道之罪。”说着,万千发丝纷飞,射出道道幽光,如银蛇乱舞,将那些飞到半空中的金光,悉数镇压下去。

悟虚和多吉见状,再也不迟疑,各自祭出法界,向着这名女子飞去。

多吉,左手结印,口诵真言,右手一尊转经轮缓缓旋转,陆续飞出六道颜色各异的光华。那六道光华,随即变作六字真言,结成一个金刚伏魔圈。正是那物化外显的六字大明咒。

那名女子,张口一吐,空中便出现四枚短剑,迎风而长,顿时天空为之一暗。四枚魔剑,散发出幽冷的光辉,将多吉那六字大明咒所组成的金刚伏魔圈,定在了中途。

“师弟,你速速下去救援,小心禁制阵法!”多吉沉声说道,又把手中经轮一转。又是一个金刚伏魔圈飞出。

悟虚顿了顿,将手中白骨剑,对着那名女子瀑布般的黑发斩去。那些黑发,彷佛灵蛇,竟然幻现出一个女子手掌,伸开五指,朝着悟虚的白骨剑抓来。

这是欺负小僧修为不高啊。悟虚手中白骨剑,不避不让,同时轻喝道,“是剑寂灭,白骨斩青丝。”白骨剑发出一道无形无色的寂灭之气,打在了空中那女子黑发所化的乌黑手掌心。

便听得那名女子一声怒叫,“哪里来的妖僧!居然敢用邪功毁我三千青丝!”只见其原先一头黑发,已经变作根根银丝。

那女子气急败坏,正要飞下来找悟虚算账。漫天的金刚伏魔圈,环环相套,如一面巨网,朝着其头顶落去。

白发魔女?悟虚笑了笑,趁此机会,挥出白骨剑,白骨剑化作缓缓旋转的莲花座,托着悟虚,急速朝下方皇宫飞去。

皇宫寝殿,中间,巨大的龙床上,道道金光飞舞,犹如许多萤火虫。佛号阵阵,一浪接一浪,四处回荡,却显得无比空洞和阴森。因为喇嘛教众多长老,围着那巨大的龙床,错落有致跌坐着,各自结印,却又如一尊尊泥菩萨一般。

悟虚神色凝重地走向那龙床。金光中,一个身穿龙袍的男子,四十开外,双目紧闭,面容安详。那元惠宗,悟虚见过,正是这般面容。但诡异的是,那些金光正在缓缓涌入元惠宗的身体。

这是什么魔功?不但夺舍,而且还顺带着要把喇嘛教诸位长老的神识给吞噬!悟虚心中大骇,却是毫无办法。这些金光显然是喇嘛教诸位长老的神识,自己莫要将其误伤了。

悟虚手足无措,急得抬头望向上空,灵气急剧波动,显然多吉和那女子还没有分出胜负,打斗正急。

眼看着金光缓缓得,一点点地没入那男子身体,悟虚终是忍不住,传音给多吉。

“法界本尊诵经!”多吉如此说道。

悟虚却不由一阵苦笑。曼陀罗法界,乃是喇嘛教至高法门,总摄喇嘛教一切法,法界修士在法界,以平时所修本尊诵经,悉摄众比丘比丘尼。如此,自然而然,这些久受佛法熏染喇嘛教长老的神识,便如百川归海,老马识途,悉摄而来。

可悟虚法界已寂灭,已无本尊!

悟虚沉思片刻,跏跌坐于蒲团上,一手竖立在胸前,一手敲打法界中显化的木鱼。又令那香炉点燃,法界生香。随后,口诵金刚经,消耗法界本源,观想出一个又一个的蒲团。待法界缩小了三分之一之时,悟虚面前便摆满了蒲团,若是细细数去,统共七七四十九个。正是外面,皇宫寝殿中喇嘛教长老之数。

忍住神识的晕眩,悟虚又双手合十,口中诵道,“处处皆法界,法界亦道场。若有向佛者,一声佛号,便应前来。阿弥陀佛!”

此刻,悟虚却是想到了当初观音菩萨给自己讲解的佛门道场。喇嘛教有法界,汉人佛门有道场一说。法界即道场,道场即法界。悟虚动用法界本源,观想出七七四十九个蒲团,便是开辟了可以容纳七七四十九位同道的道场。然后以此道场,摄取喇嘛教七七四十九位长老。

又恐这七七四十九位长老,如今神识受损受困,道场作法界难以摄入,便又借佛门净土宗阿弥陀佛法门,助其脱困。净土宗,一声阿弥陀佛,便可往生极乐世界,此法门简易速胜,正合用在此处。

果然,悟虚在法界中诵出阿弥陀佛之后,寝殿中便有无数声阿弥陀佛响起,道道金光便从元惠宗身上急速飞出,飞入悟虚法界,化作外面寝殿中各喇嘛教长老形态,端坐在蒲团之上。

这时候,那元惠宗忽然睁开了双眼,坐了起来,望着悟虚法界方向,厉声道,“何方妖僧!居然敢坏寡人好事?!”

正所谓

纵然真人又如何,还为弟子讨生活。

山门被封寺与围,犹赴皇宫战修罗。

第二百五十五章 因果重

蒙古皇帝,元惠宗,相貌魁梧,身着龙袍,从龙床上走了下来,双目如电,哪里还有一丝年老体衰的模样,稍一环顾,便拔出腰间天子真龙剑,朝着悟虚法界之处挥去。

悟虚在法界中颇为吃惊,这曼陀罗法界,隐于虚空,他又是如何察知?心中这样想着,双手却动了起来。先结文殊菩萨五髻印,化出一枚金剑,飞出法界,迎向这不知被谁夺了舍的元惠宗;随后,双手相叠,结大日如来法界定印,将那些喇嘛教长老的神识送出法界,助其归位。

那些散坐在龙床四周的喇嘛教长老,随即纷纷睁开眼,先是朝着悟虚方向望了一眼,随后齐齐高诵佛号,朝着元惠宗打出道道光华。

那元惠宗将天子真龙剑指向天空,一道金龙冲天而起,破开大殿顶,带着其飞升至高空。

悟虚心忧其和那中年女子联手,急忙显现法界,端坐在白光闪闪的莲座之上,大喝道,“哪里走!”追了上去。

下方那些喇嘛教长老,也不迟疑,纷纷,祭出法器,飞到了空中,与悟虚一道,将那元惠宗团团围住。

此刻,多吉和那中年女子,已经战到了极高处。悟虚抬头望去,两人浑身都笼罩着光华,显然已经用上了全力。多吉将大日如来金光咒运到了极致,浑身金光,那中年女子浑身散发着一种妖异的蓝光,两手举手投足之间,便有金光和蓝光射出、交错、蔓延,然后随着沉闷的风雷声,洒落下来。

皇宫内,乃至很远的地方,都响起无数惊呼声,宛如看到世界末日一般。

悟虚正要飞上去,却听得多吉高声道,“诸位长老,悉听慧明师弟号令,速速擒获贼人,救出圣上!”

那元惠宗冷哼一声,“妖言惑众!喇嘛教这是要谋反不成?!竟敢在皇宫公然围攻寡人!”站在中间,面对着悟虚和诸位喇嘛教长老,毫无惧色,一副有恃无恐的神态。

悟虚依旧手结文殊菩萨五髻印,五枚金色短剑在胸前,斜斜对着此人,冷冷地说道,“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

“杀了他!若是圣上遇难,大不了我们重立一个!”一个喇嘛用低沉地嗓音,狠狠的说道,手中的骷髅骨杖,荡起一片幽幽白光。

“哼,想用圣上要挟我等?!杀无赦!”

。。

这些喇嘛教长老,虽然修为不高,皆是真人以下,但论辈分,却个个都是长老级别,平时养尊处优,在大都,乃至皇宫,无不是横着走。此番,险遭人暗算,神识差点被此人吞噬,个个都是恼怒得很。这个时候,哪里还会顾忌区区一个凡人皇帝的性命?何况,这元惠宗已经被夺舍,神识还在不在,救不救得回来,都是一个问题。

但见,这七七四九名喇嘛教长老,一边绕着那魔人四面八方游走,一边各自持印诵经,身后浮现尊尊法相。这些法相,皆成忿怒相,或手持骷髅剑、金刚杵、勾刀、羽箭,或口喷烈火、眉间生毒刺,或捧出一个人头盖,或摇起一面黑旗。

正是喇嘛教的大天魔舞。此大天魔舞。不但能够用来救人,也能够用来杀人。忿怒相,即灭杀。

悟虚见这些长老们施展大天魔舞,自成阵法,便说道,“小僧为诸位长老护法。”随即,稍稍退后,一边注意着上空多吉和那中年女子的交手,一边观察着周围乃至下方皇宫那些禁军的动向。

皇宫中那些训练有素的禁军,已经开始以这寝殿为中心,一层层的环形集结,手持符箭,弯弓对着上方。几名将领,合着几名修士,朝着上方急急飞来。

这时候,那魔人已经被大天魔舞困住,整个身影都淹没不见。那几名将领,和元庭招揽的修士供奉,焦急地望着前方漫天神佛和冲天的杀气。

为首一名将领,面若冠月,身披软甲,双手持一对流星锤,对着悟虚问道,“圣上可是在里面?你们喇嘛教怎么敢公然围攻圣上?!”

悟虚合掌道,“圣上被魔道贼人夺了舍。此刻,我等正在擒拿此贼。”

“那妖女被惊走之后,三皇子殿下便召集喇嘛教诸位长老,施展大天魔舞,为圣上护法加持,怎么会被魔道贼人夺了舍?此事必然有诈!”一名修士,阴阴地说道。

悟虚眉头一皱,正要开口,忽然大天魔舞中的一名长老传下话来,“帖木儿,圣上被魔道贼人夺了舍,你速速将三皇子找来!”

站在悟虚面前的一名将领,随即上前,对着那名长老一拜,便飞了下去。

紧接着,又有一名长老,从大天魔舞法阵中传出话来,“巴雅格勒,你速速将太子请来!”

一道金光飞落在一名将领的脚下,便见得那名将领,急急地踏上一支金轮,风风火火地朝着西南方向飞去。

那先前对着悟虚问话的将领,见这二人,听了喇嘛教长老的传话,便扬长而去,将自己这个主将视作空气,面色数变,终是不置一词,踌躇片刻,隔着拦在面前的悟虚,望着对面,大声喊道,“诸位长老,巴特尔率禁军破魔营在此,若有差遣,即请示下!”

所谓破魔营,便是元庭禁军中专门对付修士的军队,配有专门破灵的符箭、低微法器,由修士担任百户长。相传三千破魔军,可血拼一名真人修士。巴特尔乃是效忠于元惠宗的禁军大统领,此番话,却也是一种态度和威慑。

须知,禁军乃至皇宫中非喇嘛教修士,如今是不好妄动。地位尊崇、弟子无数的喇嘛教众多长老在此,又有悟虚拦在面前,元惠宗生死不知,那三皇子又不知在哪里去了。巴特尔等人,是干着急。

悟虚感应了一下大天魔舞法阵之中的形势,见那夺舍元惠宗的贼人,被喇嘛教众长老死死压制在阵中,虽凶险万分,犹自困兽游斗。七七四十九个长老,联手攻击,居然久久拿不下此人。显然是有些长老暗中放水,要拖到三皇子和太子前来,来争作皇帝么?。随即冷笑传音道,“诸位,此人先前差点将诸位长老的神识尽皆吞噬,不可小觑。诸位若是心有旁骛,小心时久生变。”

便有长老回复道,“弘法长老,事关本教兴衰,我等不得不谨慎处置。”

悟虚怒道,“杀了此贼,留下元惠宗的尸身即可。再等你们的三皇子、太子也不迟!多吉师兄先前有言,叫尔等悉听小僧号令,难道尔等忘了么?”

一阵沉默之后,有长老复又传音至悟虚,“此刻若是杀了此人,到时候,三皇子太子来了,见圣上已然死去,追问起死因,本教怎么脱去干系?”

悟虚忽然意识到,这次怕是中了魔道修士的圈套。

这元惠宗不管早死还是晚死,喇嘛教都脱不了干系,惹人怀疑。喇嘛教七七四九位长老,齐齐护法之下,元惠宗却死去,而且是死于喇嘛教长老的大天魔舞之中。说其被夺舍,但信者自信,不信者则会趁机发难。

想到此处,悟虚急忙传讯给多吉,然后飞入大天魔舞法阵,想要逼出那藏身在元惠宗体内的神识,擒下来,作为证据。

很快,多吉传来一声叹息,“师弟,速速回天源延圣寺!”

悟虚一愣,一抬头,便见得浑身泛着金光的多吉,也急坠而下,朝着天源延圣寺而去,犹如星陨。心中大吃一惊,难道多吉师兄不敌那女子,受了重伤!随即见漫天神佛忿怒相散去,喇嘛教诸位长老,面色沉重,朝着四处疾飞而去。

悟虚祭出星云剑,急急飞向高空,要拦住那紧追多吉而不不舍的女魔头。耳边多吉之声又传来,“我没事,快随我走。”悟虚听罢,毫不迟疑,扭头便随着多吉,朝天源延圣寺飞去。

便在此时,那被魔人夺了舍的元惠宗高高飞起,举起天子真龙剑,大喝一声,朝着下方皇宫射出数道金光。

一声龙吟!

悟虚在空中,便看到多吉脸色又是一变,正要开口询问。空中灵气忽然变得无比激荡起来,随即一条金龙在皇宫上方,渐渐显现,然后绕着那元惠宗不断游走。

魔人居然能够引动皇宫中被镇压的龙脉!?悟虚心中骇然。这是什么魔功?!却见那元惠宗,一脸威严,一手举着闪闪发光、犹如飞龙的天子真龙剑,一手平举,手腕处的佛珠也散发出道道纯正的佛息,开口说了一句蒙古语。

悟虚不懂蒙古语,但却看到多吉满脸悲愤之色,折身朝着皇宫上方飞去。

“师兄,小心!”悟虚本能地觉得不妙,莫明地喊出此语,便看到皇宫下方一阵欢呼,无数符箭飞起。

那些符箭带着耀眼的光华,穿云而上,所过之处,灵气一片紊乱。那些还未有飞出皇宫上空的喇嘛教长老,足足二十多人,身形一滞,随即被符箭射中,随即炸开,如炮竹一般,在一声声巨响中,消失不见。

一道蓝色的星辰,朝着悟虚和多吉飞坠而来。

悟虚看着前方,皇宫上空那判若两人、气势堪比真人的元惠宗,耳听得大都各处隐隐传来的杀喊声,一声暗叹,拉着多吉的袖袍,施展法界相融,带着其朝着已然开始四处火起的天源延圣寺飞去。

正所谓

天魔舞中藏天魔,真龙剑下起真龙。

菩萨虽有忿怒相,生死只因因果重。

第二百五十六章 乱军难

大都中,四处火起。都城百姓,个个人心惶惶,都以为是天空极高处那两颗一白一蓝的星星,激烈碰撞,双双陨落下来,方才造成了如此灾难。再一细看,那起火冒烟的地方,全是平日里上香拜佛的喇嘛寺庙。

许多虔诚的信徒,自发地走出家门,带着水桶瓢盆,急急地赶去就近的寺庙救火。哪知寺庙中竟然有修士打斗,一道寒光闪现,一团鬼火飘来,一声非人的啸叫。。还未靠近,便是死了大半。

这时候,一队队杀气腾腾的禁军,全副武装,从皇宫冲了出来,穿插在大都各要道,高声呼喊着,有魔教妖人混入了喇嘛寺庙,伺机作乱,严令普通民众速速回到各自家中。

随后,大都之中,四处杀声震天起。

有人站在高楼遥望,只看到火光冲天,黑气缭绕,五颜六色的光华不时从空中掠过,摇曳,坠落。莫说看清喇嘛寺中的情景,便是空中飞来飞去的人影也看不真切。

悟虚与多吉飞到天源延圣寺上空之时,肉眼所能看到的,也是差不多如此。寺中虽有不少火烛灯笼,但又有许多魔气蔓延,再加上四处燃烧形成的浓烟。整个寺庙,放佛笼罩在浓浓的迷雾中一般。厮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有寺中喇嘛的,也有禁军军士的,也有魔教修士的。

下方的灵气波动,对于悟虚来说,虽然不是很强烈,但是悟虚却是一阵心凉。“好歹毒的计策!”悟虚对着多吉说道,“魔道修士,不但给喇嘛教栽赃了一个袭击元帝的罪名,出动禁军搜捕诸寺,然后又暗中制造如此混乱局面,引得各方厮杀。”

正说着,四道杀气从高处朝着二人头顶而来。

悟虚随即对着多吉说道,“师弟我去拦住那魔女。师兄赶紧施展佛光普照十方阎浮之术,指挥城中僧众,渡此大劫吧。”说完,头一抬,手持星云竹,朝着那已然杀到的魔女迎去。

那魔女见到将自己一头青丝斩成白发的悟虚,分外眼红,也不说话,御使着四把短剑,向着悟虚斩来。这四把魔剑,也不知什么材质,以什么魔法炼制而成,。每道暗幽蓝芒,打入悟虚身后的法界之后,不但极难炼化,反而四处游走冲击,令法界隐隐不稳。

这种情况,悟虚还是第一次碰到。当下,不敢大意,将法界只外显为一圈光晕,盘旋在自己脑后,神识在识海中,盘腿而坐,双手结莲华印,默诵六字大明咒。

悟虚此番应对,是比较稳妥的。此魔女,魔剑剑芒,对于法界隐隐有克制作用。那么若是悟虚进入法界,反倒落了下乘。因为真人修士交战,其实拼修为,拼术法,还拼灵力。而悟虚若是悟虚遁入法界,那么若是此魔女在外面有什么秘法,将周围天地灵气禁锢,纳为己用,那么悟虚在法界忙着应付那些暗蓝剑芒,时间久了,便会自然不支。

这等于悟虚躲在法界这个堡垒中,被动的防御挨打。

唯有出来,以普通真人修士的打法何其相斗,一边争夺灵气,一边比拼法器术法,同时以法界为后手妙着,方有机会取胜。纯粹以法界对敌,那是相对于境界修为比自己相差较远的对手。

实际上,方才多吉,也是如此打法。

便见得,悟虚右手持星云竹,身边灵气如莲状绕身,脑后一道淡淡的光晕,在那四把魔剑中,闪转挪腾,渐渐向着那魔女飞去。

那魔女,阴阴一笑,忽然伸出一根猩红的手指,看似缓慢,实则极快,朝着悟虚一点。

悟虚便看到,前方似乎一片血海飞来,不慌不忙地开口吐了一个“嗡”。血海消失,但却依旧有一根猩红的手指,飞了过来。悟虚将星云竹斩出,那根猩红手指化为两截。但悟虚的身形也一顿。

只听得那魔女一声尖叫,气急败坏地叫道,“居然敢伤本座的血魔指!”四把魔剑,趁着悟虚停顿之机,化作四条骨龙,将悟虚团团围住。

骨龙!悟虚心道,来得正好,便将法界寂灭之气引出,想要将这阴晦邪气的骨龙寂灭之。

哪知,这寂灭之气一出,那四条骨龙竟然如鱼得水,通体蹿起幽幽蓝光,放佛被冥火点燃一般!悟虚暗叫一声不好,急忙收回寂灭之气。

那魔女见状,大笑,随即面色一变。因为那四条骨龙,虽然张牙舞爪,冲着中间的悟虚飞去,但居然在飞到之时,绕着悟虚盘旋。远远看去,似乎四条骨龙,乃是悟虚所幻现出来的一般。

悟虚也一愣,随即又缓缓释放出一道寂灭之气。果然,那四条骨龙,飞得更快,将那道寂灭之气分食一空。悟虚在放出一道,又被那四条骨龙飞舞吞噬一空,然后颇有点“依依不舍”地飞绕在悟虚周围。

难道这四把魔剑是由寂灭之气炼制而成?或者说,自己这法界寂灭之气,是一种魔功?!悟虚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那魔女忽然从无比震惊中醒转过来,冷喝一声,双手变幻,那四条骨龙随即又变成四把冷冰冰蓝幽幽的魔剑,飞回其手中。那魔女,仔细地将四把魔剑看了看,随即欣喜若狂地抬起头,望着悟虚,犹如望着唐僧肉一般。

悟虚不由打了一个冷战,急忙低头望向下方。见多吉正带着许多喇嘛,在数千军士的护卫下,朝着大都南门杀去。

“这个和尚,怎么称呼?”那魔女,缓缓飞过来,四把魔剑已经不见,猩红十指却又如饮血利剑,带着危险而又妖异的光芒,长长的白发在身后飘飞,犹如索魂厉鬼。

悟虚手持星云竹,法界寂灭之气游走在身边,大声喝道,“要战便战。尽管来!”

那魔女,一根指头,朝着下方一指,一道猩红血光射出,数十名喇嘛随即倒地不起,化作一滩血水,“你若是能够回答本座几个问题,本座便念你修炼不易,饶你一命,而且还可以放你的师兄弟离去。”

悟虚怒极而笑,“杀我同门,小僧饶你不得!”却是收回星云竹,祭出白骨剑,随后朝着那魔女刺去。

那魔女笑道,“寂灭魔气,虽然霸道,但就凭你这点道行,本座倒是不怕。”话音一落,身影幻作无数,将悟虚重重围困。无数道血红之光,朝着悟虚飞来。

便在此时,一道曼妙身影飞来,娇喝一声,一百零八道白光,道道状若骷髅头,冲向了血光之海。悟虚心有灵犀,立刻将多吉在西湖交给自己的那金刚密因了义生死珠抛出。便见那一百零八颗珠子,瞬间飞入那一百零八颗骷髅头中。那一百零八颗骷髅头,随即化作金色,升腾起七彩光华,放佛一尊尊佛首一般。

那魔女惊呼了一声,密因了义生死法,便转身朝着皇宫飞去,临走中,回过头,深深地看了悟虚一眼。

悟虚望着越来越近的潘若雪,合掌道,“阿弥陀佛,多谢相助潘仙子。”

潘仙子面色微红,微微扭头,“你且随多吉大师,护送喇嘛僧众们出大都。我去查查圣上的真假。”

空中那一百零八颗金灿灿的佛首,忽然,颗颗皆化作双面白色骷髅头;这一百零八颗双面白色骷髅头,复又一分为二,分别朝着悟虚和潘若雪飞来。

悟虚一愣,止住话语。对面潘若雪,已在那一百零八道白光护体之下,急如流星,化作一道残影,消失在皇宫方向。

想不到八思巴将另外一串金刚密因了义生死珠,传给了潘若雪。莫非?

悟虚摇摇头,回复心神,转身也飞去,在城南与多吉汇合,在多吉招来的忠于喇嘛教的将领军士的协助下,打开了城门,护持着众僧众,出了大都城,急急而去,不敢停歇。

待进了那邯苍山,往深处又走了许久,多吉确认后面没了追兵,方才寻了一处地势又高又险的平地,略一清点,留在大都的教中修士只剩一半不到,还有不少带着伤,而普通僧众逃出来的,不过十之一二。不由泪流满面,合掌无语。

正所谓

无边大火喻法华,一只骨剑寂灭法。

寂灭是佛亦属魔,上山清点乱如麻。

第二百五十七章 难欢喜

邯苍山,这是悟虚第二次来到此处。

只不过上次,悟虚在天源延圣寺修习大半载,闻听刘福通在颍州起义,声势浩大,紧接着朱元璋也投身义军,自己与多吉和卓达在皇宫大战东海妖修,保护龙脉,大难不死后,带着激荡的心情,出元都,下江南,第一站便是这邯苍山。而这次,同样也是和多吉等人,同样也是在皇宫上空,大战魔道修士,却中了奸计,带着一干凡俗喇嘛仓皇逃到此处。心情极其郁闷憋屈。

耳听得一名喇嘛哽咽地述说着详细的清点汇总,看着默默无语泪长流的多吉,悟虚合掌问道,“当时,小僧听得你们传话禁军将领,找那三皇子和太子前来。如今,这二人可有音讯?”

这名喇嘛原也是大都一喇嘛寺的主持,处理事情自然周详,见悟虚发问,随即答道,”帖木儿,一直没有音讯传来。巴雅格勒已经抵达太原,太子闻听大都之变,已经率军前来接应。”

悟虚转身对着多吉说道,”师兄,师弟上次出大都,经过此邯苍山,依稀记得前面不远处有一三清洞,洞边有一寒潭,景色幽美,何不前去一游。“

多吉虽然悲痛万分,但灵台还是依旧清明,知道悟虚有话说,点点头,吩咐了一下戒备夜间偷袭等事,遂与悟虚向着山中深处飞去。不一会儿,两人便来到了那三清洞外寒潭边,各自寻了一块青石坐下。

不得不说,今晚确实是一个杀人放火的好时机。星月全无,夜深之后,伸手不见五指。

悟虚祭出一朵白莲,本想充作照明。但见多吉从空中飞落下来之后,便将全身灵力内敛,浑身淡淡金光悉数散去,整个人融没于黑暗之中,知道其依旧心伤,便又暗叹了一声,也散去白莲。寒潭幽暗,青石清冷,悟虚等了片刻,方才缓缓说道,”魔道修士的奸计,悟虚大致想明白了。但尚有一处不明,那便是魔道修士,何以能够施展天子真龙剑,引动皇宫下面的龙脉之气?悟虚虽然听不懂蒙语,但却也知道,那魔道修士正是引动龙脉之气之后,方才取得了禁军的绝对信任,也误以为喇嘛教确实是在围杀元惠宗,这才听其号令,围攻诸寺,对平时尊崇有加的座师上师悍然出手。“

多吉似乎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听见悟虚问到此关键之事,略作沉吟,便答道,”天子真龙剑,须得经由真命天子以自身皇气催动,然后方能应和、调动龙脉之气,予以护身。所以,那一刻是圣上无疑。师兄猜测,应该是那魔道修士神识一直将圣上神识压制住,待到那个时候,突然放开圣上神识,而自身神识隐藏起来。圣上遇险,骤然得脱,便以为是我们喇嘛教在暗算他。都怪我,为了避免有人说圣上死于本教之手,传令那些长老们不要杀死那夺了舍的魔道修士,放其脱困,看其如何行事。“说罢脸上露出一丝愧色。

悟虚点点头,表示理解。平心而论,多吉的这个方法也不错。若是杀了那魔道修士,到时候死无对证,有多少人愿意相信元惠宗是被人夺了舍,早已死去,而不是被喇嘛教所杀?命众长老离去,回道寺中,以静制动,看着魔道修士以元惠宗的身份,能做什么,也不失为以退为进的妙着。毕竟,元惠宗,无缘无故,也不可能发布对喇嘛教不利的旨意,便是有,喇嘛教势力遍布朝野军中,自可以徐徐应对。却不料那元惠宗神识当时还没有被灭,被魔人操纵着,伺机放了出来。而那元惠宗,在生死之间,心性神志估计都已不清,误以为是喇嘛教加害自己,也不是不可能。

悟虚想了想,”如此说来,便不是元惠宗有意投靠了魔道,而只是误以为喇嘛教有人加害于他,这才下令查封、围攻诸寺?然后,被早就潜伏各处的魔道修士加以利用,他们制造混乱,令得禁军和本教僧众两方,互相厮杀?“

多吉面带憾色地叹了口气,”确切地说,是三方。“见悟虚不解,又解释道,”我担心诸寺僧众安全,便以佛光普照十方十方阎浮之术,不分文武,尽起本教俗家弟子,赶赴诸寺护法。他们,都是忠于本教之人,纵然面对奉有皇命或禁军,也毫不退缩,奋起护法。“

原来如此!多吉说得比较含蓄,但悟虚脑海中却出现了一副副画面。

一座喇嘛寺被围,一个将军举起宝剑,正要下令攻进去。突然,喇嘛教的俗家弟子,或者带着府上家丁,或者孤身一人,赶了过来。他们面对皇命,不敢公然违抗,但是却筑成人墙,坚持只允许数名军士进寺搜寻所谓的魔道中人。军中又有不少信教之士。一时之间,那将军也颇为为难。这时候,黑云飘落下来,随后几支冷箭,分别射向了那领军的将军和为首的俗家弟子,同时寺中又传来僧人的惨叫声。于是,一场混乱的杀戮开始了。。

一座喇嘛寺被围,一个将军举起宝剑,正要下令攻进去,却突然寒光一闪,脑袋滚落在地,身后副将,宣布暂代其职,命令军士原地待命。然后,此偏将,又被一把飞剑斩去头颅,一名修士飞来,手持令牌,接管了部队,命令攻进寺庙,搜捕叛贼。

天源延圣寺,急急赶来的禁军,与守护在那里的禁军,各为其主,厮杀在一起。又有许多魔道修士,飞进去寺去。

就这样,黑暗之中,魔道修士或制造混乱,间或亲自出手。乱军之中,大都诸喇嘛寺庙,渐成人间地狱修罗场。经此一夜,大都中,不但喇嘛教僧众被屠杀了十之**,便连那些暗中效忠喇嘛教的俗家弟子,也几乎全都暴露,今夜幸存下来的,怕也被残酷的连坐之法,顺藤摸瓜,给连根拔起。

而且明面上,喇嘛教还没法说理去。因为众目睽睽下,喇嘛教诸位进宫护法的长老,却忽然丧心病狂地公然围攻圣上,圣上下令禁军搜捕相关人员,喇嘛教却聚众反抗,杀死禁军无数,形同谋反。

暗夜之中,莫须有,连环设局,推波助澜。将懒嘛教和元庭禁军都狠狠地算计了一把。

好毒辣的计谋啊!

不知怎的,悟虚心中一凛,忽然想到了白莲教。朱元璋,城府很深,多年征战,杀伐决断,身边又有不少谋臣。日后,须得提防这样的莫须有连环毒计陷害。

”师弟,在想什么?“多吉见悟虚沉思不语,徐徐问道。

悟虚警醒,整理了一下思路,慎重而低声地对着多吉说道,”我把师兄唤到这里,一来是让师兄冷静一下,散散心,二来却是有一个不好的假设或感觉。“顿了顿,扬手布下一个禁制,”元帝被人夺舍,这个事情,我怀疑有内应。皇宫之中,戒备森严,又有无数隐藏的法阵,当夜还有诸多长老共演大天魔舞之下。“

多吉想了想,”依照师弟所说,师弟刚进入寝殿之时,那魔人正在吞噬诸位长老的神识?那么,圣上极有可能是在诸位长老进宫之前,便被夺了舍。三皇子下令,命禁军围住天源延圣寺,说天源延圣寺勾结东海妖女,谋害圣上。对了,此内应多半是三皇子!如今都城中,除了孛罗帖木儿,就数三皇子的势力最大,此人更有夺位的野心。“

悟虚沉默片刻,”三皇子,的确可疑。方才,我出言询问其踪迹,也是有此疑虑。“

”哼,那派去传讯的禁军统领帖木儿,估计已遭其毒手!“多吉语气中略带几分愤怒。

”但七七四九位长老中,有无可疑之人?或者说已经被魔人夺舍,是冒充的?“悟虚徐徐说道,”四十九位长老,共演大天魔舞,居然全都没有察觉,着了魔人道?何况,据悟虚所知,按照惯例,皇宫之中,日夜皆有数名长老当值,护卫元帝,看守龙脉。圣上遇害,他们是否察觉,是否有所禀报?“

山中深夜,本就阴冷。悟虚此话说出。寒潭边的温度便又低了许多。

黑暗中,多吉一言不发。

一阵微风吹过,悟虚莫名地一冷,不由合掌道,”阿弥陀佛,悟虚也是猜测,师兄当谨慎处理,或可禀报八思巴大师。“

多吉合掌道,”今夜之事,师尊已经知晓。着我全权决断。“

出了这么大事情,八思巴、羌巴穆勒这些高僧大德也不下庐山,看来真的是参透了生死,看破了红尘。悟虚心中五味杂陈,深深吸了一口寒气,不禁仰头望天。却忽然心有所感,朝着左上方望去,一道身影一闪而过。

”谁?!“悟虚顿时站起来,喝问道。

多吉随即飞起,说了声,”三清洞“,身影已在百米外。悟虚神识朝着那三清洞而去,果然感应到一丝极淡的灵气波动。

悟虚紧跟过去,手持白骨剑,正要飞进洞去,却被多吉伸手拦住。只见多吉,双手一合,一道金光在黑暗中浮现,朝着洞内飞去。多吉这才和悟虚一道,随后走了进去。那道金光,所过之处,无论狭窄宽敞,无处不是如同白昼,更奇特的是,无有明亮暗淡之分,放佛每一处的光照都均等一般。悟虚微微点头,略带羡慕,多吉法界本尊施展的佛光普照十方阎浮,端得是妙用无穷,随心随处现,随现即照无差别。只可惜,此术,一则是喇嘛教核心秘术,二则悟虚隐隐听多吉提及,需要法界本尊施展。

快走到最里面的时候,便听到前方一名女子,从黑暗中主动畏畏缩缩地走了出来,对着悟虚和多吉,行礼道,”晚辈,三清洞胡灵儿,拜见两位上师!“这女子一袭素衣,偏生得天然媚态,楚楚可怜之间,别有风骚。

多吉,冷哼一声,那道金光压在其头顶,便见得这胡灵儿萎顿在地,身后三条狐狸尾巴露了出来,几乎要显出原形。

胡灵儿?!悟虚仔细一看,果然是她。便抬手示意多吉,手下留情。上前一步,沉声问道,”方才为何鬼鬼祟祟,偷窥我等?“

多吉将金光收到掌尖,那胡灵儿,方才喘着气,敬畏地说道,”启禀两位上师,晚辈方才练功之际,忽然发觉洞外气温急剧下降,心中好奇,这才跑出来一看,却不想惊扰了两位大师,还请赎罪。“

这三清洞,确实是金蛇子、胡灵儿、韩双虎的洞府。悟虚想了想,双手虚抬,将其扶起,然后对着多吉说道,”师兄,师弟当日路过邯苍山,这三清洞,确实是他们三人所有。“随后,将自己上次邯苍山,与这三人相遇,及至后面遇险,多吉飞出大都,前来相救之经历,暗中说了一遍。

多吉微笑着点点头,随后对着那胡灵儿,说道,”既然如此,我等便不打扰了。“遂带着悟虚飞了出去。

悟虚本还想和胡灵儿问一下金蛇子和韩双虎的下落,见多吉急匆匆地带着自己离去,便作罢。直到飞出洞外,回到寒潭边,方才问道,”此三人与悟虚倒是有点旧情,师兄为何如此急着离去。若是要暂住此地,少不得要和他们打打交道,甚至渡化为教中护法也未尝不可。“

多吉笑道,”师弟,你见师兄施展佛光普照,便偷懒没有以神识法界探查。那洞中深处,还有一名男子,赤条条地躺在榻上,浑身腥气,显然是刚刚和此狐女欢好。如此污秽,我等还是早些出来的好。“

”原来如此,“悟虚哑然失笑,”不过悟虚记得,师兄曾说传授本教曼陀罗欢喜经。今夜情形,如此说来,师兄也是未曾修炼过。“

多吉一愣,随即也笑道,”曼陀罗欢喜经,岂是如此污秽之物。“

说道,曼陀罗欢喜经,悟虚忽然想到自己当日夺舍莫恩,便曾经得到过几卷,只是当时刚刚侥幸杀了莫恩,见了此经名字,略微一翻,感觉如春宫,便放在了一旁,随后那三皇子巴尔措达又来求房中术,自己不是莫恩,哪里懂得,便顺手将经卷给了他。

既然想到了此处,悟虚便将此事,告知了多吉。多吉眼中金光一闪,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片刻之后,多吉缓缓说道,”曼陀罗欢喜经,乃是本教至高秘法,岂是旁人能够随意参悟的。师弟,你说三皇子要是内应,那么魔道肯定是许了他天大的好处,无非是皇位罢了。若如此,圣上定然遇害,由夺了舍的魔人李代桃僵,然后不日传位于他。“

悟虚点点头,接过话语,”元庭衰落,各地州府驻军,大多各行其事,且据师兄所说,太子和元帝不和,早已出了都城,在扩廓帖木儿支持下,割据一方。那三皇子巴尔措达便是夺了皇位,于大局也有限得很。反倒是我等,如果拿到三皇子勾结魔道修士的证据,便可以直接杀过去,顺理成章的报了大仇。“

多吉冷哼道,”便是没有证据,本教也会将其诛灭,甚至元惠宗一脉,斩尽杀绝,也未尝不可。杀我教众,便须承担我佛怒火。“

此刻,因着方才胡灵儿的偷窥,悟虚与多吉已经祭出法界,融合之后,神识端坐在法界交谈。是以,多吉倒也不怕被人偷听到,毫不掩饰心中的杀意,便是连皇室一脉,也尽在复仇之列。

这才是多吉的真实想法和态度。恐怕喇嘛教真正的高层,无一不是如此。只不过顾忌着人世间凡俗道统和僧众,不轻易表露罢了,暗中曲折行事罢了。

悟虚也不置评,毕竟元庭已经事实上,投靠了魔道,违背了与喇嘛教的盟约,一夜之间,几乎杀尽大都喇嘛以及对喇嘛教忠心耿耿的俗家弟子。更何况,某种角度来说,元庭和喇嘛教,今夜如此,未尝不是昔日杀业报应。

悟虚默默想着,忽然间,多吉又突兀地说道,”师弟,方才说可以将三清洞妖修渡化为本教护法,却是提醒了我。那胡灵儿,乃是一头狐狸精,天生媚态,正适合修习那曼陀罗欢喜经外门术法。“顿了顿,”师弟,若是没有降服在身边之意,我便去渡化之,也许灭杀三皇子,便落在此女身上。“

看来多吉,听说三皇子得了那曼陀罗欢喜经,便一直在琢磨此事。悟虚沉默片刻,问道,”此事毕竟因我而起,若是此事对那胡灵儿有所损伤,还望师兄明言。“

多吉显然料到悟虚有此一问,点点头,肃然说道,”真正的曼陀罗欢喜经,乃是本教至高秘法,没有经卷,历代相传,皆是上师灌顶,心心相印。世上流传的经卷,皆为外门术法,但也是随现世人,随性**。那胡灵儿本是狐狸精,所修法门,不离媚术,我传其外门术法,却是正好。师弟无须多虑。“

悟虚总感觉有点不对,所谓外门术法,自然便是自己先前所看到的那种类似春宫的修习,而所谓的”随现世人,随性**“,更是令人玩味。沉思片刻,合掌道,”一切皆随师兄之意。但还望师兄开恩,传其内门心法总纲,以免此女子他日坠入魔欲之道。徒增你我心魔业障。“

多吉长叹一声,”师弟,你学了这么久的佛法,却还是有点儒门的书呆子气。罢了,罢了。“

悟虚合掌道谢。多吉神识却是飞出法界,朝着三清洞而去。悟虚正要跟去,却听得多吉传音道,”师弟不必跟来。师弟所请,我自会留意照办。“

悟虚,在法界中合掌诵道,”阿弥陀佛。众生皆苦,万法皆空。“

便在悟虚和多吉飞出三清洞之后,一个黑衣女子缓缓浮现在那胡灵儿身边。那胡灵儿急忙跪拜在地,”参见飞天真人。“

那黑衣女子,目光不善地看着胡灵儿,只看得胡灵儿心里发毛,想起先前这黑衣女子的诸般手段,不由如多吉佛光压顶,半瘫在地,又将三条狐尾显出。

那黑衣女子,看着那三条狐尾,面色更加不喜,但总算收回咄咄目光,一边望着洞外,一边问道,”方才那白脸的沙弥,你可曾认识?“

悟虚已经换了容颜,不再是西域胡僧莫恩的样子,那胡灵儿自是认不出来。仔细想了想,胡灵儿摇摇头,”晚辈不曾见过此人。“

一阵发自灵魂的痛楚,传遍全身。胡灵儿,彻底瘫倒在地。时间仿佛过得很慢,但实际上也就几息的功夫。胡灵儿再次颤巍巍的直起腰,已是香汗淋漓,脸色卡白。

”邯苍山之前,可曾来过什么僧人?“那黑衣女子又问道。

”悟虚大师?多吉大师?“胡灵儿有点恍惚。

”说说悟虚大师。“那黑衣女子的声音忽高忽低,忽近忽远。

”修为在凡尘七层左右,自大都而来,与我等三人寒潭论道,然后至妖修坊市,遭东海苦行大师陷害,被多吉大师所救,后与东海郭大小姐采了寒潭五彩并蒂莲,联袂而去。“胡灵儿苦苦回忆着。

洞中复归于幽暗寂静。

胡灵儿直觉那黑衣女子已经飞进洞中深处,等了一会儿,方才缓缓起身。

这时候,一道佛光又飞了进来,胡灵儿眼前一亮,周围复现光明,先前进洞的那名喇嘛上师,又出现在面前。

当多吉言说要传授胡灵儿欢喜法,尊其为喇嘛教护法,胡灵儿识海中,那黑衣女子的声音响起,”答应他!“

答应他!胡灵儿的识海,充斥着这三个字。

悟虚坐在寒潭边,一个人,不由回想起,当初自己与金蛇子、胡灵儿、韩双虎彻夜论道的情景,又不由想到了那株五彩并蒂莲,继而又不由想到了赵彤

悟虚双手结莲花印,幻现出一朵白莲,飘飞在寒潭之上。可惜,法界寂灭,难显五彩之色。

忽然心有所感,猛地回身一望,黑暗中,不见一人。

”俱往矣“悟虚低头念道,双手化印合掌,身后白莲消散。

”何谓有情众生?何谓皆大欢喜?“悟虚低声自问。

山风萧瑟,寒潭无语。

正所谓

重上邯苍坐寒潭,细说世事起波澜。

有情欢喜众生欲,信受奉行悟虚难。

第二百五十八章 始化缘

天刚刚拂晓,便有消息传来,当今的元太子便已率军赶到邯苍山。

悟虚无意与这元太子见面,待多吉带着胡灵儿从三清洞出来,看了那胡灵儿一眼,随即对多吉说道,“师兄,此间事告一段落,师弟我欲往应天府一行。”

多吉也不挽留,只是叹道,“东海普陀岛一行,如今暂时看来是抽不开身了。也罢,师弟你前往应天府早做安排,莫叫他日白莲教也遭受昨夜这般杀劫。”

悟虚不由也叹道,“人力有时穷,且尽些人事吧。”遂与多吉话别,朝南飞去。

途中,何其峰传来讯息,告知,应天府一干正道修士,前往杭州府,大战龙王三太子敖无畏等人,互有损伤,撤至湖州地界时,遭到魔修、妖修、鬼修联手伏击,随行的真人以下的修士几乎全都葬身太湖。所幸,敌方也折损了不少人手,仅是惨胜,是以,目前为止,尚未曾引起连锁反应。

真人修士未曾有陨落,也未曾引起连锁反应。倒是无大碍。悟虚心中想得分明,一边朝着应天府飞去,一边询问起何其峰九人近况来。

方才得知,这九人在范蠡隐居洞府,日夜修炼,其间除接到自己传讯,回东海杀过几股海盗之外,并无其他行动。只不过前日,正邪修士在太湖西畔大战,何其峰等人被惊动,方才又出了洞府,潜入东侧湖中,暗中察看。

说到这里,何其峰,自然免不了将当日大战情景略加描述一番。言道,本来双方实力悬殊不大,战到后面,也是平手。但正当一方且战且退向应天府,一方且战且追之时,一条青龙忽然变身,长出两只百余丈长的翅膀,速度快到了极点,偏生那翅膀又布满细刺,坚硬锋利无比,电闪雷鸣之间,将许多正道凡尘修士斩于双翅之下,便是有几名真人修士猝不及防,也吃亏不小。

青龙长双翅?莫非是敖青,如今果真进化为所谓的上古仙种,青鳞枭?悟虚曾听李秉澄和梁晓如提过此事。

当得知,那青龙最后,朝着扬州府方向飞去。悟虚稍作沉吟,便命何其峰等人,奔赴扬州府,与自己汇合。

青鳞枭,上古仙种,相传乃是金爪青龙和黑羽雷枭*而生,似龙似枭,龙身枭羽,速度极快,双羽如剑,行云入水,勾雷引电悟虚一边默默回想着李秉澄给自己提及的青鳞枭的资料,一边喃喃自语道,“但愿,不要让我失望。”

到了扬州府,悟虚找到敖青,一番交谈之后,悟虚得知,敖青果然觉醒了血脉,笑着恭贺之后,便问道,“我曾听闻李秉澄说起过,青鳞枭一脉的奇异之处,若是成熟之体,修炼有成,可以凝聚天雷于双羽,不知道是否却有此事?”

敖青点点头,“确有此事,不过那颗妖灵丹,我当初只分得五分之一,后面敖大帅见此丹确实于我有奇效,便将他那一分也给了我。我如今,只服下了五分之二的妖灵丹,只能堪堪生出双翅,尚不能勾引下天雷凝聚于双羽。”

原来如此,悟虚心中微微失望。完全觉醒的青鳞枭,可以勾引天雷,凝聚于双羽,日日温养炼化,不但不可以淬炼肉身,对敌之时更是可以释放出来,堪比那正道修士的掌心雷。人世间,如今虽然与上界隔绝,所产生的雷电,难比真正的天雷,但青鳞枭,毕竟是上古仙种,通过其仙界妖兽之体的温养炼化,所产生的雷珠,想必至少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若是用来淬炼神识,未尝不是一个提升境界修为的好方法。悟虚晋升真人之后,便知道少了天雷淬炼,算不得真正的真人。为何,真人修士,关键是神识可以大范围直接调动天地灵气,而天地灵气又有多种属性,甚至掺杂着不少杂质,甚至阴秽之物,神识不经过天雷淬炼,对于灵气的调动,便束缚得很,速度和类别,便有限,如此不自由,哪里当得一个真呢?

当然,神识,也可以通过其他方式途径加以淬炼。比方说,佛门修士可以用大日金光,道门修士可以用三清真气,儒门修士可以用浩然正气。但,都比不上天地所生的天雷,至刚至正,又不偏不倚,暗契五行。更何况,天雷乃是上界所降临,暗含上界气息,对于修士悟道,提升境界,实有不可言之妙处。

而青鳞枭所双羽所蕴含的雷珠,在目前的人世间,算是一个比较好的替代品了。

悟虚沉思片刻,“不知是哪五人分得了那妖灵丹?或许可以讨要过来,助傲兄完全觉醒血脉。”

敖青苦笑道,“为兄日夜都想此事。那妖灵丹,不但可以助我觉醒血脉,而且对于妖修也有其他妙用。何况,有人也不希望敖某太过锋芒毕露。”

悟虚冷笑一声,细问之下,得知那日除了敖青,还有敖厉嵊、敖吉、沙里密、敖狂四人。敖厉嵊那份,后来赠给了敖青。余下的五分之三妖灵丹,便分别在敖吉、沙里密、敖狂三人手中。

随后,悟虚也不再提此事。与敖青,谈论起了眼前局势。既然都说到讨要妖灵丹了,那敖青也不再见外,话里话外,便透露出三太子有令,要其对白莲教特别对待。悟虚合掌谢过。那敖青又说道,照理说,东海龙族占了这么大块地盘,高层中已经有人认为可以适可而止了,毕竟最终目标是庐山之上。而三太子,似乎有些其他想法,莫看现在没有大举进攻,但一旦安顿好了,恐怕上山之前,真的是要过一下皇帝瘾。

这些话,很是交心。甚至有点背叛三太子,东海龙宫之嫌。悟虚猜测,估计是其血脉觉醒,隐隐与龙族有些生分的缘故。不然,自己方才提及去讨要余下的妖灵丹,敖青也不会那么言语。

第二日,悟虚便对敖青说道,要去附近云游数日,稍后再来叨扰。随即,辞别敖青,与何其峰等人汇合。

当夜,众人将小木船驶入长江,悟虚又施展金刚胎藏曼陀罗法界,将何其峰九人摄入,共演法界诸天。如今,九人已经将曼陀罗诸天剑阵,修炼得颇为熟练。悟虚端坐在小船阁楼,法界正中,见诸天法相肃然,九把白骨剑,射出道道白光,充斥在法界,不由心中一动,自己法界的寂灭之气飞出,便看到剑阵随之一变,白骨剑变得极缓,但白光更甚,隐隐有骷髅浮现。悟虚知道,此乃这九人心存杀心之缘故。也不强求,毕竟寂灭之意,自己也是领悟得不完全,更遑论这九名玄影门的杀手。不过如此也好,剑下骷髅,杀之道也。

次日,悟虚命九人前往镇江打探沙里密的消息。自己,则孤身一人,朝着宣城飞去,去找那敖吉,讨要那份妖灵丹!

经过郭敏率军攻打,宣城守卫很严,进出城门盘查得很厉害。悟虚隐身于法界,进了城,飞至敖吉所在的将军府,显出身影,手持木鱼,站在大门外,一边敲着木鱼,一边高声道,“小僧前来化缘,诸位施主行个方便。”说着,气势一放,将前来阻拦的军士,震飞在左右,撞开大门,大踏步地走了进去。

沿途,军士,修士,纷纷杀过来,刀剑相加,却只是看在虚影之上,再一看,悟虚已经消失不见。

那敖吉得了禀报,放下手中杯,正要起身,却见悟虚已然站在了面前,心中叫苦,“这悟虚秃驴,几日不见,修为似乎又精进不少。”心中这样想着,双手却一合,大笑道,“不知悟虚大师驾临,未曾远迎,小王失礼了。”

悟虚却不愿与其打机锋,低眉微闭目,朗声说道,“小僧前来化缘,还望七太子成全。”

敖吉呵呵一笑,“悟虚大师,且请入座。只要这宣城有的,甚至龙宫有的,大师正要开口,敖吉自会双手奉上。”

悟虚睁开双眼,逼视着敖吉,一敲木鱼,缓缓说道,“小僧想要七太子的妖灵丹。不知道,七太子舍不舍得?”

“妖灵丹?”敖吉,嘿嘿一笑,正要再说。

悟虚手中忽然出现一只香炉,青烟缭绕,法香阵阵,敖吉哐啷一下,坐在地上。悟虚法界香炉之香,可以熏倒龙族,便如那沉龙香一般,便如那海枯寺龙涎佛香一般。

当日,在星海秘境,敖吉为难悟虚,抢先占了修炼的岛屿,便是被悟虚以此香迷倒在地,昏迷不醒。此刻闻着这股气味,敖吉有气无力地喝道,“纵然你曾经救过本族之人,但可知,如此逼迫羞辱本王,有何后果?”

悟虚笑道,“后果?!小僧不但救过三太子、九太子,便是连你七太子也救过。你可知,黄山天都峰,若不是小僧求情,你哪里还有命在?!”

“你要妖灵丹有何用?难道是敖青托你前来?”敖吉挣扎地问道。

“这些,七太子无须知道。”悟虚上前一步,“阿弥陀佛!”悟虚缓缓举起手掌,朝着敖吉额头印去,便如当日多吉一般。

“且慢!”敖吉大喝道,口中吐出一只玉瓶。虽然知道悟虚多半不会杀了自己,但敖吉却是不堪受辱。见躲不过去,索*出妖灵丹。

悟虚一手接过玉瓶,神识探看了一下,知道无误,便收入法界,那原先伸出去的手掌却是不停,在敖吉惊恐的目光中,轻飘飘地按在其额头上,两只龙角之间。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悟虚立地虚浮,白色佛光笼身,单掌抚摸着敖吉额头,“我佛慈悲,七太子,如此大布施,小僧便为七太子,摩顶赐福,诸般加持。唵嘛呢叭咪吽!”将六字大明咒,诵了三遍,方才收手,飘然而去。

敖吉,又羞又恼,一口闷气上来,堵在胸口,望着悟虚远去的背影,终是大叫一声,喷出一口精血,晕死了过去。

正所谓

但酬师兄多吉情,便向江南白莲行。

元朝太子何须见,掌下妖龙奉丹甁。

第二百五十九章 说佛难

且说悟虚自宣城敖吉处化缘归来,与何奇峰等人汇合,一同乘小木船,飘飘荡荡,出了长江主干道,沿着低矮的碉堡、炮楼,经过金山、北固山,朝着焦山而去。

那焦山,在镇江东北角,实乃一处四面环水的岛屿,山上苍翠逶迤,风景极佳。只可惜,如今却是成了东海龙族的禁地。那沙里密先前对白莲教军士大开杀戒,偷天换日做了龙王三太子的沈昌岐,便派敖青至扬州予以节制,沙里密便率所部,移驻镇江。这焦山,便成了沙里密享乐的行宫别院。

是以,悟虚等人的小船,离那焦山还有几十余里,远远的,便被巡游的军士拦了下来,一番盘问,喝令退去。悟虚在小船阁楼上,见这连人带船,皆是先前张士诚所部的样儿,便是那船头桅杆悬挂的旗帜,上面也是绘着一个吕字,随即在法界手结普贤菩萨根本印,遥遥对着这船军士,默察其神识愿念。原来,明面上,镇守镇江的乃是一吕姓将军,这些军士便是其麾下,他们根本不知道沙里密之名,只知道焦山如今住着一位东海仙师。

虽是被拦下来了,好在修至真人境界,区区几十余里之遥,悟虚肉眼也看得大体清楚。前方水气之中,横亘着一艘龙族战舰,造型和当日悟虚在东海所见的,一模一样,只不过似乎被施了法术,缩小到原先的三分之一左右。战舰上,

有许多妖修,有站岗的,也有喝酒吃肉的。而战舰后面的焦山上,成片的楼台水榭,一处大门外侧,摆放着两棵五尺高的珊瑚,院内有各色珠光宝气溢出,妖气冲天与水气,纠缠在一起,结成一片碧绿的云海。

这时候,那些凡俗军士,站在高高的甲板上,见何其峰等人胡搅蛮缠,不听招呼,不由火起,便将船靠了过来,要拿人扣船。

悟虚缓缓收回目光,手印一变,一阵大风刮起,引得波涛急荡。那些军士便看到,脚下的军船飞快,地朝着前面十余米的小木船撞去。一声巨响,小木船被撞翻了过去,几个呼吸,便沉了下去。

水下,小木船急速下坠了,待快接近江底之时,一道白光一闪,小木船就此消失不见。

何其峰、杨晨、程松等人,坐在蒲团上,看着所处的荒凉佛殿,惊诧不已。殿中上首,虚长老盘腿坐在一个木鱼和香炉之前,犹如老僧入定;殿外,荒野之地,有一处水池上,池中莲花数朵,旁边一叶不系扁舟,瞧那模样,正是九人平时所乘坐的那楠木小船。再外面,则是白茫茫一片。

“虚长老,这是什么地方?”何奇峰等人问道。

“天源寺。”悟虚缓缓答道。

此处,正是悟虚的曼陀罗法界。悟虚寂灭法界之后,原先的佛堂也消失,待在星海秘境晋升真人之后,悟虚开始观己修行,同时尝试着在法界中重建佛寺。只不过缺少资粮,到了现在,还是如今这般简陋荒凉模样。本来悟虚等着寺庙完全显现方才取名,如今何其峰等人问起,悟虚便想到前些日子大都之行,感念之下,便答之曰“天源寺”,算是预先取了名。

方才,地方军士盘查,悟虚便借机将小木船弄翻,沉于水下,制造些许状况和混乱,随后,又将小木窗和何奇峰等人,摄入法界,水下潜行。

“待会,我设法将那东海妖人引至此处。尔等且先做准备。”说完,悟虚便双手结大日如来法界定印,佛殿佛龛之上,便有一尊金光闪闪的毗卢遮那佛像出现。

何其峰等人,见状,急忙各自观想诸天。不一会儿,在那毗卢遮那佛像发出的金光照射之下,九人消失不见。

悟虚等了片刻,起身出了佛殿,出了法界。随后,站在那摆放着两棵五尺高的珊瑚的大门外,以雪、山、狮子吼密法,束音如线,低声道“沙里密道友,小僧悟虚,前来拜会。”

雪、山、狮子吼,乃是喇嘛教一门破邪音功,炼至高深处,七轮齐震,共鸣佛音,能荡涤心神,破除一切障。所谓狮子吼,乃是喻意此法殊胜,威力极大,倒并不是说声音一定很大。此刻,悟虚却是以此法暗中传音于沙里密,一则表明佐证身份,二则示以郑重和机密,却是无一丝声音传至外界六耳。再加上,悟虚以法界为界,是以,除了沙里密,旁人却是不知晓悟虚在此。

沙里密坐在静室,面色阴沉。这悟虚和尚,修为不在自己之下,偏偏又和龙族诸多高层搭着关系,今日不请自来,鬼鬼祟祟地,也不知道想做什么?当日,自己为了给七太子出口恶气,曾经想给他一个下马威,难道他是来算这笔旧账?对了,自己前段时间,杀了其白莲教众数千人,他定然是来伺机寻仇的!

想到此处,沙里密的面色更加难看,自言自语道,“你真的以为本真人怕了你?若本真人是龙族一脉,早就将你抽筋剥皮,碎尸万段!”这沙里密,本体乃是一条绿唇箭鱼,悟虚与龙族太子及一些高手交好,沙里密不得不顾忌三分。

正要飞回战舰去,沙里密忽然又停了下来,两只微鼓的小眼珠,不停地转动着,片刻之后,凶光毕露,狠狠地说道,“战舰就在前面,又与我心神相系,随时可以呼应。我若现在上船,这和尚必定不敢来。莫若便在这里会会他,他若真的是悄然前来,哼,便送她上西天!”

“原来是悟虚大师。如此小心谨慎,不知道有何要事?”沙里密低沉的声音传至耳边,大门无风自开,悟虚淡淡一笑,双手合十,飞了进去。

一片人工湖,开满了不知名的鲜花,湖中间一个六角石亭,被水绿花艳环绕着。悟虚看着这一湖妖艳,十指散开,成莲花印,身体一斜如秋雁,避开那些淡淡的缭绕氤氲,绕着石亭螺旋飞行了一圈,随后,缓缓落在石亭中,沙里密的前面。

沙里密阴笑道,“我这畅春湖,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悟虚大师也太过小心见外了吧。”

悟虚笑道,“小僧法力低微,却因为一桩大买卖,送上门来,由不得不小心一点。”

“哦,什么大买卖?”沙里密,一双小眼珠,对着悟虚直瞅,仍是一脸戒备之色。

悟虚也不说话,直接将法界显露一角,帝师印在一团金光中起起浮浮。

“龙脉之气?”沙里密眼珠鼓得如灯笼,盯着那盘旋在帝师印上的龙影,沉声喝道。

悟虚看着那隐约闪现,虚幻无比的金色龙影,不由暗自叹道,“大都惊变,这帝师印上的龙气日益散去,今日事了,我须得赶紧飞到应天府,找如净师弟,做个抉择!”一边想着,一边悠悠答道,“正是。”

沙里密,望着悟虚,忽然爆笑道,“哈哈,沙某自问与你没有什么交情,反而是有点罅隙,你为何上门来,拿此物和我交换?又是要交换什么?”

悟虚合掌正色,“此物对于沙道友这样的非龙族妖修最重要,而恰恰好,沙道友手中又有小僧想要的东西。以如此因缘,小僧方才登门拜会。”

龙,乃万妖之首,至少人世间是如此。对于非龙族的妖修来说,若是能得到一丝龙气,那么好处甚大。莫说化龙或者进化,便是炼化之后,不再怕那龙族血脉威压这一条,就由不得沙里密不心动。

悟虚此话,直截了当,便如高僧说禅,直指人心,直指妖心。

果然,沙里密,沉吟片刻,便问道,“不知道,我这里,有什么东西,是大师你急需的?”

悟虚叹道,“小僧也不与沙道友斗机心,实话实说。”遂露出回忆的表情,“当年,我在奉天宫曾经担任供奉一职,偶然间从吴王妃潘若雪口中得知,东海妖盟曾经打捞过一批海底沉船。从中起获,不少佛门经典。有几部,分赠给了吴王张士诚。张士诚虽然不信佛,但却将其供奉于奉天宫奉天塔内。我听闻,平江府奉天宫,便是沙道友率军接管,一应物件,也是沙道友清点封存。”

说到这里,悟虚停了下来,望着沙里密。

“不知道,是哪几部佛经?”沙里密,面无表情。

“阿弥陀佛,其他倒还罢了。其中有一部《大日经疏》,却是最最要紧。”悟虚合掌,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溢于言表。

“《大日经疏》?!”沙里密,皱眉哼道,“悟虚大师,沙某虽然不喜佛法,但却也知道,这《大日经疏》乃是尔等佛门密宗无上典籍,一直秘藏于喇嘛教中。你如今,要拿龙脉之气,换取此物?!”

“阿弥陀佛,沙道友不喜佛法,也难怪有此疑虑。”悟虚悲声道,“自佛法东渐,历朝历代君王虽大多宽容,但也有佛难之时。尤其是最近一次,唐武宗下令,举国禁佛,无数经典,或毁去,或散失。大日经疏也未曾幸免。后佛门又兴,重修经典,却难免存在诸多纰漏谬误。”

“那东海沉船中又为何有此经?难道是当年唐武宗举国灭佛之时,僧人出海避祸,遇大风暴?”沙里密问道。

“非也非也,”悟虚缓缓摇头,“隋唐以来,东瀛扶桑,屡有使团,朝拜上朝,研修典籍,晓习百艺。那东海沉船之中的《大日经疏》,便是当年遣唐使团中的僧人,恭请回去的善本真本。”

“原来如此。”沙里密,若有所思。

“可怜我泱泱中华,劫难重重,珠遗海外,虽得以保存,却叫人生憾。“悟虚再次合掌,”欲尽不尽不可说,唯有外边根树上。沙道友,可否成全小僧一二?”

沙里密,沉思片刻,便笑道,“大师一片向佛之心,沙某佩服。你且稍坐,我去去就来。”说完之后,便自飞去。

一柱香过后,沙里密又喜笑颜开地飞了回来,手里攥着一册古色古香的书卷,隐约可见经疏二字。

静坐在湖心亭中的悟虚,看了沙里密手中书卷一眼,随即站起身来,注视着沙里密。

沙里密笑道,“找了半天,方才找出来。当日,进驻奉天宫,沙某差点一掌将那奉天塔碾为粉末,万幸万幸。也算是佛祖菩萨保佑吧。”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悟虚诵道,略显激动,“道友可否将此经卷与我一观。若是无误,小僧便将龙气奉上。”

“嘿嘿,”沙里密,轻笑道,“悟虚大师,你我好歹也是真人修士了,怎么还玩这些把戏?这经卷给你看了,你记了下来,扭头就走,沙某岂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那沙道友,意欲如何?”悟虚问道。

沙里密胸有成竹,“自然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大师你一边读此经卷,本真人一边炼化那一丝龙气。”

悟虚想了想,答道,“便如沙道友所言。不过这丝龙气,小僧未曾炼化,只是摄入法界之中。沙道友若是想要预先炼化,却是须得携此经卷进入小僧法界。”

沙里密,笑道,“有何不可?”

悟虚一合掌,身后金光万道,沙里密眼睛都不眨,随着悟虚神识飞入曼陀罗法界。

望着简陋无比的佛殿,沙里密眼角间露出轻蔑的神色,悟虚视若未见,手指一点,佛殿中那毗卢遮那佛像射出一道金光,金光中,帝师印浮现,随后,帝师印也开始发出道道金光,随后,那道道金光之中,一声龙吟,金光化作一条金龙,绕着帝师印飞舞。

沙里密,满眼贪婪之色,扔出手中的经卷,随后,双手变幻,朝着那条金龙打出道道灵诀。

悟虚接过那经卷,翻开封面,一字一句,仔仔细细地看起来。

一炷香过后,悟虚面色如水,合上经卷,对着沙里密说道,“道友竟然诓骗于小僧。这七十六页,第三行,第四句,本教历代长老已经判明,乃是后人重修之时附加的曲解之语。为何,亦在此经卷中出现?!”

沙里密,此刻,已经快要将那道龙气与帝师印完全分离,听罢悟虚所言,也不言语,只是嘿嘿冷笑。

悟虚大喝一声,施展多吉传授给自己的控印之法,要将帝师印和龙气摄入手中。

沙里密,忽然扬手抛出一件幡状法器,顿时无数冤魂厉鬼,从那面幡中涌出,凄厉号叫着,朝着悟虚冲来。

悟虚一看,冷哼道,“原来是叫了帮手!我道你为何敢硬闯小僧法界!”

此幡状法器,在宣城上空被悟虚灭掉的鬼道修士黑白无常也有。但如今沙里密,抛出来的这件,威力要大不少,显然是鬼道的真人修士所使用的法器。

悟虚可以肯定,方才沙里密借口查找经卷而离去,定然是偷偷召唤了鬼道真人修士前来相助。

沙里密阴声说道,“你既然知道了,还不乖乖的将龙气献出。如此,本真人,看在三太子和九太子的份上,便饶你不死。”

实际上,沙里密方才离去,便做了两件事情,一件是伪造了一份《大日经疏》,一件则是找来了帮手,一名鬼道真人修士,唤作落日冥君。这落日冥君,其实悟虚也认识,正是那夺舍舟山定海城守城廖将军的鬼道修士。

沙里密此刻,悍然抛出那鬼幡除了想要凭此击败悟虚,实际上暗中目的,却是要通知外面的鬼道修士!

佛门曼陀罗法界,虽然玄妙无比,但俗话说得好,一力降十会。若是修为境界相差无几的两名真人修士联手,悟虚便是有曼陀罗法界,也抵挡不过,无济于事。

如此说来,悟虚若无其他手段,便颇有点内外交困。怕是抵挡不了多久,便要被拿下。

正在此时,悟虚飞到佛殿正中,双手结大日如来法界定印。若有若无的梵唱声,终是四处响起,简陋不堪的佛殿四周墙壁,开始放出大光华,大梵天、帝释天等诸天法相从墙壁飞出,曼陀罗诸天剑阵,开始显现。

正所谓

化缘归来游焦山,湖心亭中说佛难。

水绿花艳藏鬼幡,诸天剑阵与君看。

第二百六十章 伴君行

无数厉鬼冤魂,源源不断地从那面鬼幡飞出来,似乎要争先恐后地逃出地狱,但其尖锐的叫声,和贪婪暴戾的表情,却是令人无法生起慈悲之心。

这时候,那从佛殿四壁飞出的诸天法相,已经凝实。

一尊法相,浑身青色,额头有一条红色印记,两只獠牙露出唇边,左手托着一只劫波杯,右手握着一把白骨剑,正是观想大自在天的何其峰。

一尊法相,呈天人形,身披凤衣,头戴帝王玉冠,一手持金刚杵,一手持白骨剑,正是观想帝释天的毕澜澜。

一尊法相,浓眉大眼却又面如童子,身覆金甲,双手合十,一把白骨剑虚浮于两肘之间,正是观想韦驮天的张翠露。

一尊法相,肩上绿色宝带飘飞,宝石缨络布满全身,左手托着一只灵鼠,右手举着一把白骨剑,正是观想多闻天王的何小花。

一尊法相,头戴龙盔,双目怒睁,一手持白骨剑,一手提着一条赤索,正是观想广目天王的江定春。

其余四尊法相,分别是观想密迹金刚的吴剑,观想坚牢地神的杨晨,观想日月宫天子的程松、田秋,威仪各异,皆手持白骨剑。

九尊法相,将沙里密团团围住。白骨剑带起道道白华,仿佛灭世之光。

那沙里密,似乎有恃无恐,一手持乌黑鬼幡,一手举着一杆深绿长枪,先是对着悟虚一指,

“你这秃驴,人前装模作样,一副大慈大悲的作派!这法界之中,居然养着这些凶神恶煞般的人偶战将,白骨作剑,暗藏阴气。我看你是个魔僧!”沙里密哈哈大笑,随后一个横扫千军,却是射出道道绿光,将白骨剑剑光挡在了那些冤魂厉鬼之前。

悟虚合掌虚立,“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沙道友,看小僧是魔,却是心中有魔。”

忽然,一股大力自虚空而来,引得法界震动,悟虚身影微晃。

那沙里密见状,一边飞舞着长枪,抵挡住何其峰九人的进攻,一边又笑道,“小秃驴,少在本座面前耍嘴皮子。外面你的仇家找上门来了!”

法界外,一个面色惨白,神情阴冷的道士,脚踩湖上红花绿叶,左手结了一个古怪的灵诀,右手持长河落日剑,正是那日被悟虚带何其峰等人刺杀的鬼道修士。

此人,乃是天外天鬼道宗门幽冥宗的弟子,名叫崔潘。此次奉宗门命令下人世间,一则是为了庐山罗刹峰,二则也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轮回印。

当日,这鬼道修士,一时大意,被悟虚以星云竹,破了其长河落日剑,侥幸逃去。后来夺了一名龙虎山道士的肉身,随行于东海龙族妖军。

沙里密,方才前往战舰,伪造《大日经疏》之时,恰恰好,此人前来。沙里密,试着邀其相助,谁知此人一听悟虚之名,顿时两眼喷火,与沙里密一拍即合,当下便将随身的幽冥幡给了沙里密,约定到时候以此定位,来个内外合击,破了悟虚法界,要了悟虚的小命。

那幽冥幡,乃是幽冥宗独门法器,以幽冥石配合着其他材质,通过幽冥**炼制而成,配合相应功法,妙用无穷。

此刻,那沙里密注入灵力催动此幡,不但释放出许多冤魂厉鬼,更是可以令崔潘通过本门秘法,生起感应。

而崔潘也借助这感应,开始频频施展长河落日剑,要刺破悟虚的法界。

悟虚法界震动,便是由此。悟虚通过法界,略一感应,便知道了外面的情景,心中一沉,肃然地看着沙里密,“阿弥陀佛,想不到沙道友,如此阴毒。便莫怪小僧手下无情。”

何其峰九人的诸天剑阵,虽然厉害,但是无奈九人修为太浅,如今也不过凡尘五六层,即便是在悟虚法界之中,却是一时半会奈何不了真人境界的沙里密。

沙里密虽然身处悟虚法界,不能调动外界灵气,但本身妖体之中,便积蓄了大量的灵力,支撑一炷香的时间,却是绰绰有余。见悟虚脸色一变,沙里密不惊反喜,长笑道,“仗着有曼陀罗法界,便以为吃定本座?!好叫你知晓,除了外面的落日真君,本座还有战舰随时策应!今日,便叫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说完,口中猛地喷出一口精血。

法界之中,无水可借。沙里密竟然以自身精血作水,手中长枪枪势一变,搅动起层层红绿相间的云海。精血一分为二,在其碧海藏枪枪法中,一部分变为猩红稠云,一部分化作碧绿波纹。朝着何奇峰等人飘荡去。更有那幽冥幡释放出的冤魂厉鬼,隐在红云绿波中。

悟虚怒喝道,“你既在小僧法界之中,外界感应隔绝,还指望那鬼道修士和战舰?!”

即刻飞到法界佛殿顶部,化作三面六臂,一面双手内缚,两食指竖合,结不动明王根本印,定住法界,抵挡外面崔潘的攻击;一面双手相叠,结大日如来法界定印,却是加持曼陀罗诸天剑阵;一面,左手五指伸展稍微弯曲,结大梵天印,却是显化出一尊大梵天法相,右手手持白骨剑,杀向沙里密。

沙里密,见悟虚化作三头六臂之相,感应着所处空间,悟虚法界,不断震动,,知道到了关键时刻,自己只需坚持片刻,那崔潘便会攻破悟虚法界,然后与自己联手杀了悟虚。当下,挡住悟虚那一剑之后,便人枪合一,循着外面波动传来的方向,朝着那张翠露方向飞去。

那张翠露方位,正是外界崔潘长河落日剑斩来的方位。沙里密,却是好计谋。

但见,悟虚冷笑一声,原先结大日如来法界定印的双手变幻,成莲花印,何其峰九人手中的白骨剑便齐齐飞起,呈莲座状,急速旋转,将沙里密这一人枪合一的猛烈攻击化于无形。

这时候,悟虚忽然发觉法界外,那鬼道修士停止了攻击,心中一喜,急忙三头六臂,尽皆口诵六字大明咒,手结莲花印,飞到沙里密头顶,然后将那串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祭出。

九把白骨剑组成的莲花座上,悟虚三头六臂,如三尊观音菩萨,飘飞在上,那串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化作一百零八颗白色骷髅,宛如诸天星辰,围绕着悟虚飞舞一圈,随即如流星雨,飞落下去,那幽冥幡飞出的无数冤魂厉鬼,消失一空,那沙里密坚持片刻也被打得魂飞魄散,化作点点白光,没入那一百零八颗骷髅佛珠之中。

悟虚愣了愣,想不到这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威力如此巨大,早知道如此,自己直接用此物,砸死沙里密便是,也不用如此凶险。

忽然想到法界外,还有一个鬼道真人修士,悟虚立刻携着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飞出了法界。

畅春湖上,空无一人,满湖鲜花尽皆凋零。悟虚站在石亭中,眉头微皱,空中弥漫着两道惊人的气息,一道鬼气,一道魔气。

难道方才有魔道修士和那鬼道修士火拼?

正犹豫这要不要寻过去,看个究竟。数道身影,疾飞而来,令空中灵气一阵紊乱。

悟虚抬头一看,龙王三太子、敖青、敖狂,还有那敖厉嵊,都飞了来。

“悟虚大师?”沈昌岐、敖青,飞入石亭,惊讶地问道。

“阿弥陀佛。”悟虚微微合掌行礼。

那敖厉嵊、敖狂在湖上绕亭飞了一圈,随后立在空中。敖厉嵊皱眉说道,“魔道高手和鬼道高手在此大战。”

敖狂冷声道,“沙里密的气息全无。”

沈昌岐,听罢,也微微皱眉道,“难道沙里密被人杀了?速速传讯东海龙宫,查看其命珠。”

远处,一名修士随即飞往旁边的战舰,估计是去施法传讯了。

“悟虚大师,怎么也在此?可曾看到什么?”敖厉嵊徐徐飞过来,沉声问道。这四人便齐齐望向悟虚。

方才,镇江焦山,忽然爆发出强大的修士气息,沈昌岐等人随即疾飞而来,却不料,沙里密没有音讯踪影。真人修士,人世间顶尖存在,就此消失,甚至可能遇害,便是势力庞大的东海龙族,也不得不认真对待。

悟虚,摊开双手,叹道,“小僧也是感应到此地有变,前来一探。”

沈昌岐,默默感应了片刻,缓缓说道,“方才有魔道真人修士和鬼道真人修士在此大战,随后,那魔道真人修士离去追赶之时,遮掩了气机。”

真人修士大战,气势滔天,除非刻意遮掩,不然众人自可轻松寻去。沈昌岐,修的乃是鬼龙法门,一身修为境界又是真人四层之上,他如此说,便是表示,那不知名的魔道修士比那鬼道修士要略胜一筹。因为若是鬼道修士占有优势,他便是想要遮掩气息,也极难瞒过沈昌岐。

在场之人,包括悟虚,都明白此理。一时之间,敖厉嵊等人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迟疑片刻,敖狂,冷声道,“这鬼道修士若是,本座所料不差,应是那天外天幽冥宗落日真君崔潘。先前,本座与之打过交道,是以还记得他的气息。”

敖厉嵊,老气横秋地说道,“这魔道修士定然是来自天外天大自在宫。”

东海秘法果然不同凡响,这里几句话刚说完,那名奉命而去的修士便又从战舰中飞了过来,远远地止步,言道那沙里密的命珠已经粉碎。换而言之,沙里密已经似的不能再死,神魂也亦完全湮灭。

悟虚见状,低声说了一句“阿弥陀佛”,便要告辞离去。

却不料,沈昌岐出言道,“悟虚大师,相逢不如偶遇。既然来了,不如多盘桓几日?”

悟虚看着面色阴沉的敖厉嵊、敖狂,笑道,“好啊,小僧云游天下,四海为家。难得三太子盛情挽留,敢不遵命?”

崔潘,很憋屈,自己降临人世间,从未与魔道中人结仇,怎么身后这魔女对自己紧追不放。

方才,崔潘一边感应幽冥幡所在,一边以剑破悟虚法界,却忽然觉得背后一麻,随即神识一阵剧痛。回头一看,一个黑衣女子,无声地站在自己身后,犹如鬼魅一般。见自己转身,那名黑衣女子二话不说,伸出一根玉指,指尖闪动着黑色双色光芒,黑白之光追逐飞旋,组合在一起,有点像太极图纹,又有点像一只诡异的眼球。崔潘顿时惊呼,“幽冥化魔指!”

这幽冥化魔指,乃是天外天四大势力之意的大自在宫绝学,非核心弟子不能修习。崔潘作为幽冥门弟子,哪里敢惹。急急遁去,却不想这魔女紧追不舍,还一路施展大自在宫另外一门绝学,舞动乾坤,遮掩了两人的气机。

这是要杀了自己的节奏啊。崔潘又是憋屈,又是愤怒。终于在飞出近千里之后,停了下来。

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崔潘一拂道袍,将长河落日剑缓缓举起,周围晴空随即一暗,温度急速下降,一片阴冷肃杀之气。

那黑衣女子,依旧是面无表情,朝着崔潘急速飞来。越飞越近,缭绕在周身的黑色魔气越来越盛,越来越浓,最后整个人仿佛变作了一个黑洞,将那飞起的长河落日剑,将那面色惊恐的崔潘,吞噬,淹没。

片刻之后,赵彤那绝美的身影复又显现出来,虚立在那黑暗之中。

阴冷肃杀的气息依旧还在,赵彤忽然一振臂,长发随风,在火红的太阳底下,一闪而过。随后,穿过绚丽的云层,向着大地坠去。

正所谓

各起杀心暗算计,畅春湖上花凋零。

金刚密因了生死,还有魔女伴君行。

第二百六十一章 执与着

因着镇江焦山上,沙里密惨遭不测,悟虚的突兀出现,沈昌岐为了安抚敖厉嵊、敖狂等人,开脱悟虚之嫌,出言挽留悟虚暂且做客几日。悟虚知道了金刚密了义生死佛珠的威力,又有观音菩萨传下的海音螺,倒也不怕,便领了沈昌岐的一番好意,与其一起乘七彩龙舟,太湖一游。

那敖青、敖厉嵊、敖狂三人,则各自离去,处理诸般事宜。

万里晴空之下,太湖烟波浩瀚,云蒸雾腾,七彩祥光万道。悟虚与沈昌岐相对而坐,心中不由暗暗称奇:这龙王三太子,敖无畏,经过东极岛之劫难,似乎消去传闻中的暴戾脾性,举手投足之间,气度不凡,不急不躁,颇有点名士风范,只不过顾盼之间隐隐透着些阴狠,想必是转修鬼道功法的缘故。

沈昌岐,长发束玉冠,一身金丝蟠龙出云袍,白皙面容泛寒露,深绿双目射金光,望着悟虚,缓缓说道,“悟虚大师,据本王所知,庐山六峰已经渐渐有禁制开启,奇珍异宝显露,功法典籍出世。本座要是如大师这般逍遥自在,早就上山,寻觅仙缘去了。”

“然则,三太子,却又为何逗留人世间呢?难道那无上大道,也比不过这眼前世俗权位?”悟虚合掌反问。

“呵呵,”沈昌岐低声笑道,神情说不出的洒脱,“敢问大师,何为魔?”

佛经说常常提到魔,大涅槃经中提到魔王波旬逼迫要求世尊涅槃,楞严经中提到五十阴魔。有指代恶人,也有比喻求佛之路上的苦难。后人引申,要或统称一切不好的事物,或泛泛而指心中不顺。沈昌岐所问的魔,显然便是这最后一种。

悟虚合掌道了一声阿弥陀佛,示意自己愿听其详。

沈昌岐,便又说道,“本王在东极、桃花诸多岛,历经生死,九死一生,死里逃生,勉强修成鬼身。回想种种,心中意难平。若是就此上庐山,恐怕心魔难消。”

悟虚便答道,“三太子既然历经生死,便应当知道人世间种种,正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沈昌岐,笑而不语。

忽然,微风咋起,远处一只白鹭,贴着水面掠过,带起一丝涟漪,随后飞隐于漫漫云雾之中,湖面复如镜。

沈昌岐,便吟道,“白鹤随风自兹去,一湖秋水送涟漪。生生死死观此镜,总有因果照云起。”

沈昌岐,这四句诗。前两句,说的是方才情景。白鹤掠过,湖水涟漪。后两句,紧接着融理入景,自己历经的生生死死,本心还是如平镜湖面,但其中种种,却是如同湖水之气升腾成云一般,有着因果关系,喻指自己历经劫难之后,以真人四层修为境界还不上庐山,逗留在人世间,也是因前因而有后果。

因何前因?

”本王在东极、桃花诸多岛,历经生死,九死一生,死里逃生,勉强修成鬼身“

所以,沈昌岐要复仇,要还债。复仇,害他杀他之仇;还债,助其死里逃生修成鬼身的债。

这是悟虚的理解。悟虚此刻,还不知道沈昌岐反过来吞噬了龙王三太子的神识,还以为面前之人便是真的龙王三太子。

悟虚,点点头,表示理解,沉吟片刻,却又说道,”东海妖盟在人世间的势力,几乎已经被拔除一空。三太子此仇,若是还想报,便须得上庐山。至于上庐山之后,是去阴罡峰,还是罗刹峰,小僧倒是觉得,不妨选罗刹峰。毕竟,三太子如今是鬼道修士。“

沈昌岐,叹了一口气,知道悟虚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方有此说。也不驳斥,只是摇摇头,缓缓说道,”不瞒大师笑话,本王历经生死,却没有看破红尘,说四大皆空,反倒是由此觉得这人世间,有太多不平之事。小到偷盗抢劫、逼害无辜,大到苛政暴捐、酷刑冤狱。总须得有人替天行道。本王不才,愿尽力而为。这便也是本王心中的魔。“

悟虚一愣,随即合掌恭声道,”原来如此。三太子,倒是于生死间起了慧根。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三太子若是真有此心,魔便是佛。是佛是魔,只在一念之间。“

沈昌岐,又摇摇头,复又望着悟虚,说道,”慧根谈不上,但本王如今行事,总是不离因果二字。若是离了因果,无论是做人做妖,还有什么意思?佛门之中,不也最重因果么?“

“阿弥陀佛,”悟虚顿首,“佛门确实看重因果。所谓众法皆空,因果不空。菩萨畏因,众生畏果。但因果纠缠,遂至生死流转,苦海无边,三太子何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三太子口中所谓的不离因果,便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若有什么心愿便要去了,因为这心愿也是有前因,也是一果。这倒确实不离因果二字,但佛门说因果,乃是说苦讲空,说完因果,继而再说避免因果,尽熄外缘,涅盘清净。若不然,今日因,明日果,明日果,又成明明日之因,纠缠流转,永无停歇。悟虚此番话,便是劝三太子看空这些因果,否则在人世间一味纠缠,难免迷失于苦海而不能出。

沈昌岐,忽然大笑道,“听说大师,原先也是差点被一名叫做莫恩的喇嘛的灭杀,也历经过生死。此中,种种恐怖和顿悟,想必大师也有。那么大师为何如今还不上庐山去?有何因果?有何心魔?“

悟虚只觉被当头棒喝,呆呆地坐在船头,怅然若失。

莫恩杀劫,外人知晓。但何人知晓,悟虚乃是转世重生此人世间呢?要说历经生死,死于后世一个时空,重生于如今此人世间,这才是大生死!大生死间,有大恐怖,也有大领悟。是以悟虚,方才悟空,读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便自然而然心生感触,读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便自然而然心生欢喜,便一心想要修习佛法,追求大道。

但,悟虚始终对那善恶轮回一说,抱有一丝潜在的怀疑。你今生做牛做马,任人欺凌,便是因为你前世作恶?他如今家财万贯,鱼肉乡民,便是因为他前世行善积德?有人做尽了坏事,丧尽天良,却好好的活着,难道是要等他长命百岁之后,方得打入十八层阿鼻地狱?尤其是元末这个时代,人分数等,南人贱不如狗,好人命不长,奸恶之人,横行无忌,逍遥法外。难道,今生行善积德,便是为了来生作威作福,享受这人世间的荣华富贵?那众生岂不是更纠缠于痴迷于俗世种种业障,还怎么出离苦海?

再有,那些修士之人,更是视凡人如蝼蚁。对于这些修士之人,佛门讲的因果循环、善恶轮回,又是如何应现?

因着这些疑虑困惑,悟虚方才被妙音逐出山门,又莫名地亲近爱护那些揭竿而起、敢于抗争、不愿逆来顺受的白莲教教众,也潜意识地放松了戒律,不戒酒,不惧色。

是以,到了今日,悟虚不上庐山,便是因着两桩事,一桩,白莲教教众,一桩则是与赵彤之****。总是时时想着,要佑护千千万那些白莲教众,使其不至于误入歧途,遭受大劫难。总是冥冥期望,天下尽快太平,然后赵彤得报家仇国恨,放下一切,脱离魔道,如此,悟虚自己也就心安了。这便是悟虚的执着,悟虚的心魔。

方才悟虚劝三太子放下执着上庐山,可三太子反过来却问自己有何执着,为何不上庐山。

悟虚心中真是翻江倒海。

那三太子可能是要争霸天下,施展胸中抱负,过一下皇帝瘾。自己转世重生,历经大生死,求道之心坚定不移,对于此间所谓的帝王之位,荣华福贵,乃至男欢女爱,其实都看得极淡了,但因着对佛法的因着一丝疑虑,不能接受人的一生一世,便是前世注定的说话,依旧放不下人世间的些许。

这两者其实又有什么呢?都是放不下对人世间的执着,都是因果。

看来,自己真的是要快点了断人世间的因果,早些上庐山,追求大道。

”阿弥陀佛!“悟虚沉默良久,对着沈昌岐合掌顿拜道,”多谢三太子之言,令小僧猛然惊醒。“

数日后,悟虚从太湖飞起,先是到了扬州府,在敖青惊愕的神色中,将两份五分之一的妖灵丹,交到其手中。

”敖道友,不敢要么?“悟虚笑问。

敖青,面色微一迟疑,随即也笑颜道,”大师既然敢送来,敖某便敢收。“随后低头沉吟片刻,说道,”大师若是很急,敖某明日便闭关。此妖灵丹药力霸道,便是五分之一,我先前也花了九天九夜,方才炼化。“

悟虚笑道,”那小僧稍后再来拜会。“说罢,便起身,飞往应天府,去找那许久未曾谋面,也不知道变得如何霸气的如净师弟朱元璋。

正所谓

人鬼殊途此心同,白鹤涟漪太湖游。

总有因果执与着,扬州飞过应天求。

第二百六十二章 宗门缘

悟虚是悄然进入应天府的。他隐于法界,先是到了鸡鸣寺。

待飞到鸡鸣寺上空,见释海所在的厢房,异香升腾,佛光浮动,中间灵气郁积,最深处更是化作一束白色光团。隐约可见,那白色光团之中,释海盘腿虚浮。

这是什么功法?悟虚因为早早出了莲法峰,花莲妙法宗的核心秘术,都不熟悉,更莫说修炼。只是悟虚纵然是真人修士,也有点点危险的感觉。

那白色光团,光芒不强,又有金色佛光在外围衬托着,显得如舍利子一般清净祥和,但悟虚身为佛门修士,特别是寂灭法界之后,分别感应到此白色光团暗藏的一丝狂暴的肃杀之意。

佛门之中,有大日如来金光,甚至净世光这样刚猛的佛光,其实也有阴柔寂灭的佛光。那舍利子所发之光,便是一例,只不过,舍利子一般都是高僧所留,没有杀意,是以只是显得有点寂冷。

悟虚可以肯定,释海定然是利用舍利子修炼什么厉害功法。因为,眼前释海修炼出的这团白光,不但是阴柔寂冷,更是因为沾染了释海的杀意,而暗藏萧瑟肃杀之气。至于,狂暴,也许是功法特性,也许是修炼到要紧处。

悟虚神识一扫四周,见四周竟然无一人,不由摇头,默默地隐身法界,浮于上方,代为护法。

不一会儿,释海在白光之中,忽然双手缓缓从胸前举过头顶,指尖射出数道金光。白色光团,便从顶上裂开,分成九瓣,每一瓣边缘呈金色,朝着四方斜射出寸许,然后绕着释海双腿缓缓盘旋。正好比悟虚将白骨剑化作脚底莲座一般。

紧接着,双手依然合十,笔直举过头顶的释海,体内忽然传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五道白光从其腹中飞出,如莲瓣,如飞剑,依旧斜上着朝外,盘旋在其周围,边缘泛着散散的金色佛光。

最后,释海头顶也是一声轻响,升起一道白光。这时候,释海举过头顶的双手已然十指散开,腕部相抵,成莲花印。那道白光,向上飞入释海双手,释海的十指尖便飞出白光,状若喷泉一般,朝着身边的那两层九五之数的莲瓣白光垂去。

悟虚看得仔细,知道这便是最为关键之时。释海,这多半是在以身为媒介。头顶十指射出的白光,垂落在先前浮现出来的九五之数的白光之中,原先那状若莲瓣的白光便要将灵力回流于释海体内,从而达成一个微妙的循环。而原先释海是外放灵力以形成莲花瓣白光,如今要逆反灵力流向,是以最为关键和凶险。

果不出所料,释海身躯开始微微颤抖,周身白光也有些紊乱。悟虚远处看去,便仿佛释海身处水下一般,风咋起,水波一荡,边看到释然及其周围也是一阵颤抖,略显扭曲。

悟虚在法界中全神贯注的看着,运转白莲**,手结莲花印于胸前,随时准备加以援手。

便在此时,天空中一片云层微微一动了半分,一缕温暖的阳光从云层缝隙投射下来。

太阳本在高空,无数阳光早已经照在释海厢房之上,就连悟虚也透过法界,隐隐沐浴在其中,享受着风和日丽。但悟虚却祭出白骨剑,朝着那突然投射下来的一缕阳光斩去。

那一缕和煦的阳光,随即变作冰冷的黑剑,与悟虚的白骨剑一碰,空中响起无数鬼哭狼嚎之声。

悟虚此刻已经飘飞出法界,当即一手舞动白骨剑,杀向高处透光云层,一手结文殊菩萨五髻印,幻现出一朵青莲,倒扣下去,罩在释海厢房之上,将那隐藏之人释放的鬼魂之法,挡在了外面,以免释海受到惊扰。

那隐藏之人,见悟虚出现,也不恋战,随即退去。悟虚大喝道,“就这么想走?!”白骨剑脱手飞去,寻着那若有若无的鬼气,穿梭在云层之中。

片刻之后,白骨剑飞回,悟虚一看,上面无一丝黑气,不由眉头一皱,“这鬼道修士,修为不过凡尘,居然能在我白骨剑下全身而退?”

又有两道身影匆匆飞来,见到悟虚,微微一愣,随即行礼道,“杨国忠、蔡京,见过悟虚大师。”

杨国忠?蔡京?悟虚一愣,这不是唐宋人物么,忽然见这二人虽然仙风道骨一般,但气息阴冷,忽然醒悟,这二人定然也是阴身儒修,便如那李林甫、李白等人一般,被马灵华搜罗,在应天府效力。

杨国忠,蔡京,可是历史上赫赫有名之辈。悟虚,不敢托大,急忙合掌回礼。

待说明经过,杨国忠与蔡京望了望下方释海那里的情景,微露惭色,对着悟虚说道,“我等今日巡视,却想不到释海大师,今日正是修炼要紧之时,更想不到那些贼人,竟然暗中潜伏。要不是有悟虚大师在,差一点便惊扰了释海大师,若如此,我二人真是愧对马仙子,愧对吴王,愧对悟虚大师。”

悟虚笑了笑,“鬼道中人,行事诡秘,防不胜防。两位大人,倒也不必自责。所幸,释海师弟,安然无恙。即刻,便大功告成。”

话音刚落,下方便有冲天剑气,刺破悟虚的青莲结界,冲天而去。随即,便见到,一袭白色僧衣的释海,双手举在头顶,犹如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剑,缓缓飞升而上。

在悟虚的笑容中,释海双手缓缓置于胸前,飞了过来。

“多谢师兄护法。“

”应该的应该的,你我同门,何言谢。“悟虚说着,转身对着也是一脸笑意的杨国忠和蔡京躬身行礼,”杨大人,蔡大人,释海师弟刚刚出关,还需要加以调理,还请转告如净师弟。虽是同门,亦不必前来相贺。稍后,小僧自会去见他。“

那杨国忠和蔡京,都是千年人精,听了悟虚之言,哪有不懂的,恭贺了释海一番之后,便告辞而去。

禅房中,悟虚和释海,盘腿分坐榻上。待悟虚说到自己决意了断尘缘,上庐山去,释海面带戚戚之色,合掌叹道,”师兄,你是将振兴宗门的重任扔给了释海啊。难道师兄,对妙音师叔遣你下山之事,依旧耿耿于怀?“

悟虚沉默片刻,”师弟,何出此言。悟虚,何曾有半分怨恨,只不过多思虑,好辩解,一心求大道罢了。“

释海,双掌微举,”师兄下了庐山,一直在外云游,却不知道,妙音师叔在师兄走后,一直闷闷不乐,再未收徒,最后更是闭了死关。直到全真教那些贼人,夜潜山门,屠戮莲法峰。“

悟虚潸然泪下,”释海师弟,不必再说。悟虚,不是责怪怨恨师尊。此中种种,悟虚早已明了悟透。悟虚上庐山,也是去莲法峰,也是想着重振宗门。“

释海双手觉得更高,恰如利剑一般,”师兄此次,似乎是人世间最后一次会面。释海,斗胆问,若是日后遇上那赵彤,还有那郭敏,该如何?“

悟虚依旧泪流,幽幽答道,”该如何便如何。“

”若是如净师弟,不敬三宝,算计佛门,又如何?“

悟虚猛地睁大眼,”师弟,何出此言?难道疑心,方才那二人?“

释海冷笑道,”师弟知道师兄一心求道,许多事情也就未曾禀报。但前面马灵华等人设计要暗中清除白莲教,最近宋师弟及数千白莲教众,尽遭毒手,几无生还。这些,悟虚师兄难道不知道,还看不透?便拿今日来说,师兄既然点出这二人,想必也有所觉察?“

今日,杨国忠、蔡京二人,来得蹊跷。偏偏在自己击退那欲要暗算惊扰释海出关之的鬼道修士之后,紧接着出现。而且,莫忘了,阴身儒修,其实也属于鬼道,只不过功法奇特罢了。特别是悟虚白骨剑无功而返,不染一丝鬼气

悟虚长叹一声,”悟虚此次前来,便是为了此事。师弟刚刚大功有成,且巩固几日。稍后,我便请如净师弟过来,在这鸡鸣寺,与我等同门师兄弟一叙。“

释海凄然笑道,”此刻,朱元璋定然已经知道师兄前来,师弟我出关。依着他的性子,不亲自来,也有许多事情。“顿了顿,”也罢,师兄今日且去,拜访故人,容师弟我稍微调息。明日,便可在此间,同门师兄弟一叙。“

悟虚苦笑道,”故人若只在人世间,悟虚便不去拜访了。尘缘本欲了,何苦再纠缠?“

与释海交谈之后,悟虚果然不出寺门一步。只在禅房静室,持印诵经,一夜未眠。

第二日,东方晓白,悟虚在悠长的钟鼓声中起身,来到大殿,随着众僧做完早课。然后,到了食堂,噤声吃斋,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嘈杂之声。

悟虚走出食堂,站在一颗松柏下,望着大开的寺门,耳听得大声的宣唱,

大都督李文忠,进寺上香!

李文忠?区区一个李文忠?当日在栖霞寺千佛崖,站在冷风凄雨中,苦苦等候自己出关的李文忠?!

悟虚,看了一眼身边的释海,忽然以雪、山狮子吼大喝道,”今日,花莲妙法宗有大典,非本宗之闲杂人等一应退散!“声音传遍应天府。

悟虚随后手一扬,大开寺门随即关闭。

”悟虚大师,释海大师!俗家弟子李文忠,前来拜山敬香。“寺外寂静片刻之后,李文忠高声呼喊道。

”俗家弟子?本门大典,又岂是俗家弟可以随便参与的?“释海轻声说道。

李文忠的声音,再次响起。如是者三。

悟虚,便对着释海旁边的灭嗔说道,”灭嗔师弟,佛门本应大开方便之门,以待有缘之人。如今那李文忠以俗家弟子自居,在外面大呼小叫,你可开了偏门,将其领入。他若只是普通的上山拜会,你便打发了便是。若是有何异常,你再来禀报。“

灭嗔一躬身,领命而去。

悟虚复又对着释海说。合掌躬身,”劳烦师弟,将本教在军中的一应栋梁骨干,召集来吧。师兄我自有分寸和说教。“

释海回礼,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便带着一干僧人,入了大殿,盘腿坐,将《阿弥陀经》诵起。

一声声阿弥陀佛,如行云流水,相续不歇,响彻虚空,震动大地。

悟虚也不禁,走到大殿门槛前,珈跌而坐,双手合十,面朝山门,眺望着远方,口诵阿弥陀佛不止。

正所谓

白莲舍身身作剑,禅房垂泪泪涌泉。

宗门大典少一人,阿弥陀佛待有缘。

第二百六十三章 笑舍得

东晋慧远大师,在庐山与同道中人,结白莲社,精修念佛三味,由此开启净土宗传承。这《阿弥陀经》和《无量寿经》、《观无量寿经》,合称净土三经。

悟虚和释海等人,决意通过外宗白莲教,徐徐振兴花莲妙法宗,便着手开始整顿,剔除外道,推讲正宗佛经,齐授白莲**。于经文,首选的便是这部较为简易的《阿弥陀经》。

悟虚走后,释海带着灭嗔、般智,以及陈一鸣等人,携悟虚大战王保保的余威,在朱元璋的默许下,先是将诸军中白莲教长老,轮番召集至鸡鸣寺,讲经说法传功,将可造之材留于寺中,参照花莲妙法宗的,设立讲经堂、戒律堂,以及五莲堂。然后又会同诸位白莲教长老,甄选诸军营之新任长老;而原先长老之权,又一分为三,由新任的讲经长老、戒律长老、传功长老分担。如此,白莲教组织为之一变,更为统一和清晰,而释海也方能在鸡鸣寺中,指挥若定。

这且暂不去多谈。今日,先是悟虚以雪、山狮子吼,声彻应天府,随后释海率众僧,在大殿焚香诵经。那应天府内外,方圆数百里的白莲教教众,望着鸡鸣寺上空莲状香云,齐齐顿首行礼,齐诵阿弥陀佛。其间,那些长老,更是立刻放下手下事,向着鸡鸣寺飞奔而来。

有些狂热的长老,更是无视朱元璋一行,从其马车边,带刀侍卫间,僭越而过,头也不回。

朱元璋骑着一匹黑色骏马,左右伴着刘伯温、郭敏,在一干军士的护卫下,也是朝着鸡鸣寺急急而来。望着那些一路狂奔的白莲教长老,不由轻声冷哼了,然后扬鞭,重重地抽打在马身之上。

悟虚,祭出白骨剑,化作莲花座,徐徐升空,将飞来观礼的佛门弘止大师、行愿大师,道门的玄华子、天星子,迎接入大殿,随后,望着远处的朱元璋、刘伯温、郭敏三人,暗自微叹,祭出帝师印,一道龙形金光,疾射而出,从鸡鸣寺上空飞向山脚的朱元璋等人。

那道龙形金光,绕着朱元璋飞了一圈,随后,在众人惊诧的目光和叫声中,复又飞回至悟虚身旁,绕着悟虚盘旋不已。

这时候,悟虚双手合掌,身后浮现出无数大光明,无数大梵音,黄金殿、琉璃瓦,无数佛像无数菩萨如繁星,又有无数孔雀、白鹤、凤凰、百灵、杜鹃,尽皆发出动人悦耳的鸣叫,又有七妙宝树,上有无数珍宝,又有无数祥云仙花,常谢常开如是,无数不可思议妙境,轮番显现。正是悟虚,以曼陀罗法界,显化西天极乐净土世界。

朱元璋,即从马背飞起,脚踩一条双爪飞扬的金龙。刘伯温和郭敏,紧随其后,浩然正气化云龙。

“阿弥陀佛!”悟虚诵了一声佛号,朗声道“如净师弟,别来无恙?”

朱元璋上了前来,合掌道,“悟虚师兄,别来无恙?”

悟虚,淡淡地看了刘伯温和郭敏一眼,笑道,“出家之人,有什么好不好的。”

这时候,寺中大钟响起。释海的声音传来,“宗门大典即将开始,悟虚师兄,如净师弟,刘真人,郭真人,还请入殿。”

在释海以宗主身份,主持完礼佛仪式之后,悟虚作为此刻花莲妙法宗的大师兄,开始讲经说法。一切都是照例。

悟虚将阿弥陀经大致讲解一遍之后,复又说缓缓道,“极乐净土,种种殊胜,令人怎能不起心动念?心生欢喜,精修念佛?”殿中白莲教众弟子,皆合掌顶礼,口诵阿弥陀佛不止。

悟虚复又说道,”早先,多有传闻,言道弥勒下凡,拯救世人,本教弟子也多有信奉。前有刘福通,后有小明王,各自言称其乃是弥勒转世。此大谬。弥勒佛。须知,佛祖菩萨入世,大致有两种方式。一种化身为佛门高僧,以大慈悲心,弘扬佛法,救苦救难。一种,则化身千亿,随缘随现,现后即去。前者,一世;后者,一时。断不会有佛祖菩萨以帝王将相,才子佳人,一生一世,行走人世间。我佛弟子,皆应牢记。汉高祖剑斩白色得天下,武则天弥勒转世登大宝,皆应如是观。若非佛门弟子,则无佛祖菩萨转世,仅是佛祖菩萨显灵。”

悟虚此番话,却是破了世间帝王将相,以佛祖菩萨之名,蛊惑世人的把戏。昔有汉高祖,所谓的斩白蛇起义,得天下。后有武则天,为了登基称帝,命僧人做伪经,说其乃是弥勒佛转世。无非是,给自己镀金,笼罩神秘色彩,蛊惑世人。悟虚说,若不是佛门中人,则不可能是佛祖菩萨转世,顶多是一时一事显灵,救苦救难,教化世人罢了。

何谓随缘随现?比如说,观音菩萨为了弘扬佛法,教化世人,化作极其美貌的渔家女子,选能够背诵《观音普门品》经文的男子为夫君,于是,渔村所有男子,包括一些女子也会背诵《观音普门品》。最后,迎亲当日,观音菩萨显出真身,诵经而去。渔村之人,这才顿悟观音菩萨一片苦心,随一心向善向佛。

殿中白莲教弟子,随即称善,皆合掌顶礼,口诵阿弥陀佛不止。

悟虚,复又说道,“是以,世尊菩萨法性广在,令我等处处时时得见我佛。然身处人世间,尤其是本教弟子,值此乱世,大多起于行伍,身披军甲,替天行道,征战四方。言行举止,自然当尊王命军令。譬如杀敌,若本教弟子,以杀戒故,不愿杀生,则如何破魔除敌?须知邪魔外道,若不能渡化,则自当降服。本教弟子,替天行道,杀一敌,则如行一善。佛祖菩萨又岂会怪罪?须知佛门之中,既有低眉菩萨,亦有怒目金刚。”

悟虚此番话,则是破了白莲教弟子对于杀戒的种种担忧。佛门有杀戒。不可杀生。但白莲教弟子,多在军中,于此乱世,不杀人,即被人杀。悟虚此番话,便是勉为其难,为其说杀敌如伏魔,杀敌如行善,坚固其其心志。

殿中白莲教弟子,随即称善,皆合掌顶礼,口诵阿弥陀佛不止。

悟虚,复又说道,“然,本教弟子,杀敌之时,不可忘了根本。不但事后,须得念佛诵经,消解恶障,便是事前事中,也须得时时躬省,以心事佛。何以故?若有人言,杀进城中,女子财物·,任尔等拿取,则尔等当知,此乃魔言,不予遵行。又若有人言,杀手无寸铁之无辜乡民,则尔等当知,此亦乃魔言,不予遵行。”

悟虚此番话,明面上是告诫白莲教弟子,不得做出有违佛法,有违佛门之事。暗地里,则是给出了是尊我佛本教之命,还是尊王命军令的准则。杀敌,悟虚前面已经解释清楚。听从王命军令,上阵杀敌,自然可以;但是要做出那些违背佛法,违背良心的事情,那么王命军令,亦是魔言,可以不遵行。

殿中白莲教弟子,随即称善,皆合掌顶礼,口诵阿弥陀佛不止。

悟虚,复又说道,“一声阿弥陀佛,即是本教总纲总持。本教弟子,若是一心一意,诚心念诵,纵然战死沙场,也可往生西天极乐净土。便是平时,齐声念诵,亦有不可思议之功德妙用。佛法无边,愿力无边,阿弥陀佛。”

殿中白莲教弟子,随即皆合掌顶礼,口诵阿弥陀佛不止。

一时间,鸡鸣寺佛号声,齐齐诵起,传遍天上地下。一丝丝虔诚愿力,汇聚在大殿上空,宛如祥云,放大光明。

悟虚双手结普贤菩萨根本印,将教中弟子众愿力,牵引至释海身上。

殿中众教众的目光,随即不由自地投向释海。便见释海双目紧闭,双手合十,徐徐升空,脚下浮现白色莲花座,身边祥云相随,檀香阵阵,佛光四射。

教众,顿时,越发虔诚恭敬地念诵佛号佛经,跪在蒲团上,顶礼膜拜。

释海,忽然睁开双眼,妙相庄严,开口说道,“阿弥陀佛!”洪亮的声音,随着悠长的钟鼓声,传遍鸡鸣寺。

随后,悟虚便看到释海双手结成的莲花印,微微旋转,那一丝丝白莲教众的虔诚愿力,飞至其头顶后面,绕成一圈,状若佛晕。

“灭嗔、般智,参见教主!”那灭嗔和般智,随即在蒲团上三叩九拜。

“属下,参见教主!”殿中白莲教众,随即五体投地,齐声恭贺。

释海,飘飞在殿中上空,与世尊塑像齐高,听着脚下众人的呼声,无喜无悲,却是对着悟虚恭声言道,“师兄,且请上来,教主之位,非你莫属。”

悟虚站在殿中,望着上方的释海,缓缓合掌,悲声道,“承蒙不弃,师弟你还尊称我一声师兄。只是悟虚,之前已被妙音大师,逐出山门,又怎么可以做这教主呢?振兴宗门、重上庐山之重任,便托付给师弟你了。”

释海,默然片刻,面带戚戚之色,撤去莲花印,十指相合,无语,隐有泪流。

朱元璋,站在那里,一直没有说话,神色平淡。

弘止大师和行愿大师,对视一眼,合掌道了声阿弥陀佛。

道门玄华子、天机子,面带讥笑之色,也是不言语。

刘伯温,一手持拂尘,一手捏着灵诀,似乎在推算什么,隐隐有笑意。旁边的郭敏,指着合掌默立的悟虚,哈哈大笑道,“送金龙,送愿力,送教主。你可真是舍得!悟虚大师,你这么舍得,不如也送我点东西吧。”

悟虚侧身,“你要我送你什么?”

郭敏听得悟虚冷漠而又忿怒的话语,横眉走上前,看着悟虚,忽然又哈哈大笑道,“你这么舍得。那便把那魔女赵彤送给我做个使唤丫鬟。”

但见,赵彤笑得摇头晃脑,将冠冕也卸去,一头长发飞舞,到了最后,笑得捧腹扭腰,身随幽香绕悟虚而飞,口中吐气若兰,

“你舍得么?”

正所谓

手持玉印飞金龙,殿中说法藏后手。

不料同门作教主,直教佳人笑出头。

第二百六十四章 竹别离

“阿弥陀佛!”

释海、悟虚、朱元璋目,分别口诵佛号,各自出手。

释海左手竖立在胸前,右手五指微曲,五道淡淡白光交错射出,如莲花绽放,朝着郭敏,盘旋而去。

正是其刚刚练成的白莲舍身剑法。白莲者,即指花莲妙法宗,白莲宗,更是喻指舍利子;所谓舍身剑,便是以身为剑,利用金身罗汉法门,炼成带有剑罡一类属性的灵力。功法霸道,故需要舍利子清净涅槃之气息调和。而藉由舍利子,炼成此功法之后,因着修炼之人,所发出的灵力攻击,又带有一些舍利子的属性。

若是那佛门高僧,施展出来,自然是无相无形,破邪魔于虚空。但此刻释海施展出来,却是给人以无比阴柔的感觉。

五道白光,在空中忽隐忽现,忽明忽暗,聚散绕旋,犹如佛门中传说的优昙婆罗花,刹那生灭。虽然去势缓慢,但闪烁之间,已经有无形波动,朝着郭敏浑身灵穴无声荡去。

悟虚也紧接着出手了。他飞身上前,双手结钵印,曼陀罗法界在大殿上空显现,不但将释海的五道剑光摄入,而且也将郭敏刚刚祭出的玉扇定住,低眉说道,“本教大典,郭施主观礼之人,何故相扰?”说罢,法界寂灭之气流转,释海的五道剑光消失不见,郭敏的玉扇倒飞回去。

郭敏面带寒霜,伸手接过,却不想玉扇上传来一股大力,急忙双手按在玉扇之上。便只见一把白色长剑,剑柄呈人头骷髅,抵着玉扇,欲将自己逼退出大殿。

朱元璋,紧接着也出手了。他却没用使用兵器法器,只是飞升上空,宣了声佛号,口中说道,“本教大典,郭真人岂可如此肆意妄为?”说着,右掌拂起,一道金光,如飞龙般,在大殿上空游走,那龙首隐隐对着郭敏,喷出道道青色之气。

郭敏,冷笑一声,玉扇中那七枚短剑飞出,变幻成一青莲。郭敏脚踩其上,双手灵诀变幻,那青莲座上便有道道青色剑气,朝着悟虚、释海、朱元璋三人而去。

悟虚见一旁的刘伯温,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得,再次抢先出手,双手结文殊菩萨五髻印,将星云竹祭起,五片星云竹,作五把智慧剑,朝着那纵横交错的青色剑气,斩去。顿时间,郭敏牵引的那些青色剑气,悉数散去。

然后那五片星云竹,长驱直入,斩在郭敏脚下的青莲座上。便看到,青莲花座,也散去,飞回郭敏玉扇之中。五片星云竹,复又飞起,并列成一排,犹如一面巨大的竹板,朝着郭敏扇去。

郭敏,一声闷哼,倒飞出了大殿。刘伯温看了悟虚一眼,随即也飞了出去。

大殿中,悟虚隐了法界,飘然而下,对着弘止大师,行愿大师,玄华子,天机子,合掌道,“却让诸位道友见笑了。”然后,缓缓转身,对着金龙绕身的的朱元璋,说道,“如净师弟,本教大典后,还有一事,不足为外人道也。你我且随教主,三人于后寺一叙如何?”

悟虚,此言,却是承认了释海白莲教教主之位。

朱元璋,看着若喜若悲的悟虚,没来由地暗叹了一口气,上前合掌,暗自传音道,“师兄,你我二人何分彼此?”

悟虚,也是没来由的勃然大怒,直说道,“去还是不去?”

“谨遵师兄之命。”朱元璋,言道,遂合掌向着后院飞去。

悟虚又缓缓转身,望着释海看了片刻,忽然笑道,“教主,还请移驾后院。”

释海,虚浮地面三尺,听得悟虚亲口第二次称呼自己为教主,忽然口诵佛号,说道,“悟虚师兄,佛法高深,才情高绝,于本教贡献最大。教主之位,非其莫属。无奈悟虚师兄,不日即将上庐山,觅仙缘。是以,便由释海暂代。凡本教弟子,皆应牢记。见悟虚师兄,如见教主。”

殿中白莲教弟子,随即皆合掌顶礼,口诵阿弥陀佛不止。

到此处,弘止大师,行愿大师,玄华子,天机子等人,也在灭嗔、般智等人的陪同下,纷纷离去。

鸡鸣寺后院,一处幽静的禅房,悟虚当着释海和朱元璋之面,又将帝师印祭出,指着那淡淡的龙形金光,将帝师印的来历细细解说。

一片沉默之后,朱元璋开口说道,“师兄一片好意,如净岂能不尊?”

悟虚听得朱元璋如此说道,便举起手中帝师印,把玩了片刻,交于释海,“释海师弟,你如今已是白莲教教主,此印,合当归你掌管。”

释海沉默片刻之后,悲声道,“师兄,师弟我也想着哪日追随师兄,上庐山,追求大道,寻觅仙缘。这帝师印,莫若传给灭嗔、般智等人。”

悟虚,望着释海,心中暗道,“又想做白莲教教主,又想上庐山去?哪里有这么好的事!”当下也沉默不语。

朱元璋忽然说道,“释海师兄,你若是要上庐山,此印再转交给灭嗔、般智不迟。”

释海,闻听朱元璋之言,一动不动,只是拿眼望着悟虚。

悟虚没来由的,又是心中不喜,嘴上却只好叹了口气,徐徐说道,“若是到时候想上庐山,自然可以再上去。如今,悟虚我先去打个前站,这人世间一应事,便还教主和如净师弟多些担待!”

说罢,便将帝师印交到释海手中,又传了多吉教授的炼化操控之法。

朱元璋,率先出手,炼化了帝师印蕴含的那道龙气。随后,与释海,齐齐施法。朱元璋,虔诚出手,按在帝师印上,一道金光,化作飞龙,龙首高昂,隐隐是朱元璋的面容;释海,也是一掌按在帝师印上,便有梵音响起,一朵白莲在虚空中显现。如此,金龙在白莲周围飞绕数圈,随即与白莲一道,没入那帝师印中。

悟虚,见二人以帝师印为媒介,订立了盟约,随即大喜。便对释海、朱元璋二人说道,“如此,便无忧矣。二位师弟,悟虚便就此别过。”

见释海和朱元璋二人,合掌无语,面色复杂,悟虚隐隐有不忍,隐隐有不舍,遂在空中说道,“昔日,庐山莲法峰,身披烟霞,四时浪漫。如今,人世间,各依缘法,四处离散。宗门情,兄弟谊,欲说难说。他日相逢,又何言说?”

遂取出四片星云竹,点破手指,以血相书: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

往日崎岖还记否,路上人困蹇驴嘶。

说来也怪,悟虚的血字,书写在那坚不可摧的星云竹,随即被吸收。这一首苏轼的《和子由渑池怀旧》,却是化作绿色纹路,似乎天然生出。

悟虚将四片星云竹投于鸡鸣寺大殿世尊脚下的莲花座,终是飞去。

正所谓

人生何处知何似,种种心计若雪泥。

慧剑斩退佳人后,星竹血书作别离。

第二百六十五章 难言休

话说悟虚辞别释海、朱元璋,出了鸡鸣寺,应天府,却是径直朝着北面洪泽湖飞去。

先前,赵彤施展魔法,于王保保大军之中,带着小明王和滁州一部,杀出一条血路,遁入洪泽湖,然后在湖中绣魔旗,炼魔兵。但随后,却子行迹飘忽。上次,悟虚悄然前往,在湖底,也是难觅芳踪,只是恰好救出了廖永忠。

此次,悟虚直接飞到了湖中,如丝魔气,红与黑纠缠,融入水雾之中,四处弥漫升腾,一片凶煞气象。悟虚,掠过黑压压的战船,望着下方勾连在一起的水上行宫,合掌泛光,“赵彤可在?”

不一会儿,小明王踉踉跄跄地跑了出来,站在船上阁楼前,对着悟虚伸手喊道,“可是悟虚大师,韩林儿在此,且请入内用茶。”

那小明王韩林儿,眉间黑气缭绕,双颊晕红,颧骨微凸,双手如柴,一看便是酒色过度,又被魔气所侵所致。悟虚看着齐身边那面色不善的黑袍老者,认得正是上次在湖底与自己交手的魔道修士史松龄。旁边还站着几人,其间还有身披甲胄的,当时原先廖永忠的麾下,只不过如今也个个魔气绕身。

修到真人层级,四周灵气,受到神识自然而然的牵引,便会随修士所修功法不同,而产生种种异状。像悟虚周围,灵气便隐隐如莲状。当然这是悟虚不加控制,不予内敛的结果。若是存心隐匿修为,低境界的也难看透。

那史松龄,见悟虚虚立在空中的情景,便知道悟虚已经是真人修士。心中震惊之余,便一言不发,静待韩林儿与悟虚攀谈。

悟虚见韩林儿如此模样,不由暗自摇头,但又想到此乃赵彤主事,便也不去管他,只是朝着其微微顿首示意,然后又朝着史松龄问道,“赵彤可在?”

史松龄摇摇头,拱拱手,“飞天真人,的确下了庐山,不过却是往元都去了。不在此处。”

悟虚心中微微一惊,当日大都惊变,喇嘛教死伤无数,除了自己只看到两名魔道高手,却是未曾见有赵彤?难道赵彤当日,也在大都,暗中主事?这却遭了!喇嘛教,定然要报仇,多吉师兄已经着手此事,赵彤在大都,怕是难免要有冲突?

想到此处,悟虚便转身,一边给多吉传讯,一边朝着北面邯苍山飞去。

只听背后下方,韩林儿高声叫喊道,“悟虚大师!悟虚大师!那白莲令,可否还于小王?”

白莲令?当日,颖湖城外鄱阳湖,自己为刘福通重新炼制过的白莲令?犹记得,十万大军围困安丰城,刘福通在其黑龙殿,将此令托付给自己。可自己见韩林儿似乎在法界中对赵彤无力,略有轻薄,一直没有交还于他。随后,在东瀛扶桑,目睹儿子弃母,法界寂灭,那白莲令便也随之消散一空,不复存在。

悟虚止步,缓缓转身,沉吟片刻,“小明王见谅,白莲令,已经不在。”

小明王,如遭五雷轰顶,虚抬着颤抖的右手,口中咿咿唉唉,半响方才说道,“本教圣令,大师将其交于何人了?”

悟虚只得答道,“明王莫怪,悟虚一是不察,已将白莲令炼化于法界之中。”

这却解释不清。韩林儿,顾忌这悟虚的身份和修为,站在那里,满是狐疑之色,口中喃喃道,“没有了?炼化了?”

那史松龄等人,对于白莲令,也不感兴趣,高高挂起,在旁边冷眼相看。

这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跳了出来,“白莲令乃本教圣物,赵姐姐,多次说要传于晚辈。如今大师弄没了,自然要重新找一个给我。”

悟虚定睛一看,原来是韩林儿的儿子,刘福通的外孙,韩匡。这韩匡,还是先前那般聪明伶俐,更难得的是,这韩匡,居然没有被魔气入侵。脖子一圈红绳,系着一颗珍珠。

悟虚缓缓,飞下。这颗珍珠其内,有一米粒黑点,凝望片刻,便看到那黑点化作一道女子身影,翩翩起舞,举手投足之间,将韩匡身边的魔气,一一摄取。

“相逢便是缘,珍珠莫当钱。一曲歌舞罢,京都夜缠绵。”悟虚缓缓吟诵着,脑海中忽有出现自己与赵彤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当时,赵彤歌舞罢,悟虚弹指将自莫恩处得来的珍珠,赠出。随后,赵彤白莲教身份败露,被玄机子追杀。悟虚又将那颗珍珠以佛门功法炼制一番,内蕴法界法相,清心凝神、辟邪护体之余,又遮掩其本来气息。却不料,应天府告急,赵彤为了刺探军情,深入王保保军营,结果被魔人掳去,护身珍珠也化为粉末。

而这颗珍珠,内蕴赵彤身影,魔道舞姿,摄取魔气,保护韩匡免遭魔侵。耐人寻味的是,韩林儿却没有类似的东西,魔气已然早就入体。

悟虚思绪万千,忽然一伸手,将韩匡颈上哪可红绳珍珠,摄到手中,然后合在掌心。

洪泽湖中,悟虚脚踏烟波,双手合十,闭目入定,周围梵唱四起,佛光普照。只将那湖面,,黑气之中明灯一盏映照,一半是水一半是火。

一天一夜,悟虚方才从定中出,一挥手,那颗红绳系着的珍珠,徐徐飞起,散发出耀眼的白光,重新又套一直守候在旁边的韩匡颈上。

悟虚,又手结莲花印,对着韩匡胸前那颗内外晶莹、一尘不染的珍珠,打出道道灵力。随后,转身飞去,在空中吟唱道,“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今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悟虚朝着邯苍山、大都飞去,却是寻不到赵彤的。因为赵彤此刻,却在武昌城中,那陈友谅的地盘。

先前,赵彤的确是下了庐山,潜入大都,暗中主事。但随后,便跟踪悟虚多吉等人,来到了邯苍山,而且先一步控制了金蛇子、韩双虎、胡灵儿三人。悟虚邀多吉到哪三清洞附近的寒潭边,幽坐密议之时,赵彤也在一旁。却不料被多吉发现了踪迹,赵彤随即飞入三清洞,一边叫胡灵儿出面敷衍,一边天魔舞之法门,制造了男女欢爱过后的幻境。

多吉,乃是佛门中人,一见洞内那赤身**的男子,以及弥漫的****气息,来不及细察,便将神识匆匆收回。是以,倒让赵彤蒙混了过去。

及至胡灵儿被多吉渡去,赵彤便依旧暗中尾随着悟虚,看其有何行事。这才有了,镇江府焦山上,悟虚在法界中镇压剿灭沙里密之时,感应到外界攻击忽然消失。正是赵彤,出手!

赵彤为了杀那天外天幽冥宗的崔潘,在其长河落日剑下,使出了禁忌的天魔解体**,将崔潘吞噬,彻底抹杀,自己也受了极重伤,跌落人世间。其所在之处,正是陈友谅统辖的武昌地界。

这一夜,武昌城外长江上一艘花坊上,处处张灯结彩,灯火通明,莺歌笑语。底仓一件疑难的房间中,赵彤忽然惊醒,呆坐了片刻,缓缓起身。门外砰砰直响,一个粗大的嗓门,似乎怕惊扰了上面的宾客,偏偏低压着嗓音,急促地在外面喊道,“该死的,整天就知道偷懒睡觉!难道妈妈将你从水里打捞上来,便是让你这黄脸婆,吃了睡,睡了吃的么?!”

赵彤,伸手,将房门打开,一个矮胖的妇人,往后一跳,看着赵彤锋利峰眼神,忽然把手一拍,做了一个苦脸,挤下些许胭脂,托着腔调,“哎呦喂,我的姑奶奶!你总算醒了!今晚客人特别多,一个个还都尊贵无比,姑娘们都拉出去了,人手也不够。”

说到这里,这老妈妈,眼波一转,望着赵彤,却是停了话语。

常年在江上迎来送往,这老妈妈什么人没见过?却偏偏有点看不透赵彤。所谓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又所谓,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自从将赵彤从江水中救起来,老妈妈便知道赵彤不是寻常之辈。身穿的纱袍,仿佛宫中制式,虽然再无其他任何值钱之物,又长着一张黄脸,但眉目之间,却是带着隐隐煞气,勾魂夺魄。

起初,老妈妈还以为救了一名女侠客,吩咐可几日下来,赵彤依旧是弱不经风,病恹恹的样子,若是有功夫,只怕也废了。所以,便撒了手,不闻不问。

今夜,老妈妈在船上头,应酬得多了几杯,又遭几名宾客调笑了几句,是以怀着怨气,不自不觉也跑到了舱底,敲起赵彤的门来。

赵彤看着这老婆子,忽然便想到了自己先前在大都疏月阁的经历。默默听完,面前老婆子的唠叨数落,赵彤轻声说道,“赵彤,敢不念妈妈救命之恩。妈妈不嫌赵彤陋颜,若有差遣,直管说来。”

那老妈妈,听得赵彤所言,脸都快笑烂了,胭脂粉黛簌簌直掉,柔声道,“赵姑娘,好彤儿,你也知道妈妈的辛劳难处。花坊不是善堂,不能白养人。便纵然是妈妈想好好对你,其他姑娘们,整日里迎来送往,婉转承欢,也难免有怨言。”

赵彤淡淡一笑,“妈妈所言极是,只不过,赵彤面黄肌瘦,病怏怏的,怕是只能做些粗活。”

那老妈妈,嘿嘿笑着,走上前来,抓着赵彤的手,“挨千刀的,那些醉鬼,喝得两眼一抹黑,还嚷着要姑娘陪。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呢。你要真有心帮衬,便换了衣裳,抹些胭脂口红,站在那里,还不是花儿一朵。”

赵彤,点点头,“也好,便依了妈妈所言。”

一会儿功夫,赵彤换了一身红带白裳,长发玉簪,脸上略微打了下白底,与其他女子,款款上了船板,在冷风中站成一排。

对面一群色中饿鬼,便开始指指点点。

“换换换!什么货色!”一人一手搂着一名如花似玉女子,一手指着老妈妈,大声嚷道,“你这兰桂坊,还要不要开了?不想开了,张某明日便给武昌太守打个招呼。”

那老妈妈,飞也似地蹿到这名张大人跟前,苦着脸,“大人,今夜连着换了五批了。这船上,但凡是女的,都来了。”

那张大人,重重地一拍案几,“你这兰桂坊,也算是武昌数一数二的花坊了,怎的连一个称心女子都挑不到?!”嘴里说着,醉眼却斜瞟着身边的一名和尚。

那和尚,听得此言,笑道,“小僧云游至今,本欲与各位大人携美共赏,随说曼陀罗欢喜经。却不想,这偌大一个武昌,却是连一名佛爷中意的女子也没有!”说完,坐在那里,自斟自饮。

那张大人,顿时又指着老妈妈骂道,“你听听!我身边这位高僧,独具慧眼。快快换下一批,莫让这些庸脂俗粉,污了大师的眼。”

赵彤缓缓上前一步,如莲风摇。

那和尚双眼精光一闪。

那张大人,看着上前一步的赵彤,面露惊恐之状,手指指了指赵彤,然后用力地隔空戳向老妈妈,“黄脸婆,你也敢带上来!”

那和尚不由哈哈大笑。

便在此时,赵彤忽然纵身飞起,长袖飞舞,身影似燕,秀发随风,在月色中,翩翩起舞。

那和尚的眼睛更明亮了。

但见,赵彤如飞天,如流星,如幻如露,且舞且歌,影绰绰,声渺渺。那歌声,如从九天外而来,随月色夜风婉转,又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相逢便是缘,珍珠莫当钱。一曲歌舞罢,京都夜缠绵。“

一曲歌舞罢,水风凝咽,红烛摇曳。

便只见那和尚,坐在席间,合掌诵道,”南无世尊释迦牟尼佛!这位仙子,今宵别梦寒。可否容贫僧温酒一杯,对月长谈。“

赵彤一甩长袖,”歌舞罢,空对月。夜已深,诸位客官,不妨早些歇息。“

”大胆!“那醉眼朦胧的张大人,又是猛拍案几,要是身边美姬缠绕在腰间,只怕便是要起身上前。

那和尚却合掌笑道,”妙哉妙哉!却想不到,贫僧在武昌还能看到本教秘传天魔舞。却不知姑娘是哪位上师座下?“隐约之间,面色颇为严肃。

赵彤敛眉顿首,”大师却是看走眼了,此天魔舞,非彼天魔舞。“说罢,身影忽然消失不见。

一阵冷风起,船下江水急。

眨眼之间,赵彤已经与这和尚在高空中交手十余招。不分胜负之后,两人同时收手,各自飞落于先前位置。

赵彤楚楚可怜地站在一排女子之中。

那和尚端坐在案几之后,凝重地望着赵彤。

那酩酊大醉的张大人,拍掌笑道,”天魔舞一曲,大师佛心起。“却是以为此刻眼勾勾的和尚,动了春心凡欲。

却听赵彤对着那和尚,冷声说道,”大师若是佛心起,小女子倒是可以和大师作一作船头偈。“遂说一偈,”胭脂本是尘埃作,洗去铅华白骨观。“

那和尚,猛地站起,望着赵彤,面露惊疑神色。

正所谓

我有明珠一颗,儿女恩怨情仇。

今朝船头说偈,天魔歌舞不休。

第二百六十六章 欢喜经

胭脂本是尘埃作,洗去铅华白骨观。

那衣着华丽、簪花熏香的和尚,缓缓复吟了一遍,忽然合掌,望着赵彤,慎重说道,“原来是尊驾。”

这个和尚不是别人,正是那喇嘛教真人修士,绰号“色阎罗”的罗欢。这罗欢修习得乃是欢喜禅,行为放荡不羁,最喜四处游历。此前,惹上那陆妙影,被陆妙影一路追杀道大都,迫不得已,为其效力。庐山六峰开启,陆妙影带着张月华飘然而去,罗欢重复自由之身,便又跑出大都厮混。

这罗欢,也光棍得很。见南方对喇嘛颇有成见,人人喊打,便换了一身汉人佛门的衣物,扮作汉人和尚,到处招摇撞骗,寻花问柳。行到武昌之后,略露手段,便被陈友谅及一干手下奉为座上宾,整日里说那欢喜禅,天魔舞。

今夜,乃是陈友谅汉朝的左丞相张轩、太尉姜琪等人做东,在这兰桂坊花船设宴,邀罗欢一醉方休,顺便探讨一下天圆地方、阴阳相生的道理。罗欢,心中有事,一直敷衍,左挑右选,皆不如意,令那老妈妈好一顿被责骂。罗欢正欲借故离去,却不料,将赵彤给引了出来。

悟虚和赵彤相会于安丰城,一路行至滁州,盘桓数日。两人各自将自大都分别之后的诸多事情,与花月之前,罗帐之间,一一倾诉。其中,悟虚便提到了自己入汴梁,月下河上,与那喇嘛教色阎罗罗欢,船头对偈之事。

而悟虚与赵彤之事,尤其是悟虚夜闯王保保军营,显化莲花生大士法相和曼陀罗法界,营救赵彤之事。罗欢早就听教中之人提及过。

赵彤先是歌舞之中糅合着喇嘛教天魔舞,随后交手之时,魔气暗显,如今又忽然开口说出“胭脂本是尘埃作,洗去铅华白骨观。”偈言。

罗欢要是猜不出来,真该一头撞死了。

这边赵彤,听了罗欢之言,顿时也知道自己猜测没错,强忍着喉间鲜血,冷声道,“原来果真是色阎罗罗欢真人。”

方才,赵彤强忍着内伤,用尽全力,与这和尚,在空中过招,十几个来回,不分胜负,站在船上,表面上云淡风轻,毫无异色,其实体内灵力已经紊乱溃散。若是那和尚继续出手,赵彤恐怕命不保矣。

罗欢,听得一声“色阎罗罗欢真人”,也是心中更加笃定。

站在旁边的那老妈妈,见赵彤和罗欢,似乎是旧识,当即便未语脸先笑,手中绸帕一甩,正要开口。

那边那搂着姑娘们的各位大人,张大人也罢,姜大人也罢,个个猛地打了个激灵,面色如土,望着罗欢。

却见色阎罗罗欢,双手在胸前结了一个印,“白骨如玉依温存,美人如酒点绛唇。”

红色香雾从其宽大的袖袍扬起,弥漫在整艘船上。无数呢喃声、闷哼声响起。

几个呼吸之后,罗欢袖袍微拂,荡起一阵清风,将那红色香雾吹上了天。船上,皑皑白骨,不分男女,纠缠在一起。

早已徐徐升空的赵彤,望着脚下四处散落的白骨,也伸出双手,衣袖摇摆,白色骷髅头飞至其脚底,层层叠叠,犹如骷髅床。

罗欢,看着赵彤脚下,黑烟之中,白色骷髅头渐渐消散,面色更加凝重,缓缓说道,“天外天,大自在无相天魔**。”

赵彤,双眼微闭,面色开始真正的红润起来,全然不同刚才那胭脂之色,一头长发,无风自动,夜色在其周围居然呈现波浪状。那样貌,在姣姣明月之下,显得分外阴森诡异。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罗上师,既然知道我大自在宫绝学。难道也是本宫传人?”

罗欢看着这番情景,哪里还不知道,赵彤借着满船白骨,施展大自在无相天魔**,趁机运功疗伤。心中暗道一声可惜,嘴上却说道,“天外天大自在宫,小僧虽然仰慕得很,但却是高攀不起!”

赵彤身后魔气荡漾,渐渐化作一个人影飞舞。

“喇嘛教天魔舞,欢喜过后见白骨。白骨如山亦如床,欲无相,说欢喜,大自在。”

“当日,悟虚与上师,船头说偈。赵彤不才,还想请教上师曼陀罗欢喜经。”

罗欢,合掌敛眉,“曼陀罗欢喜经,乃本教不传之秘。赵施主想要见闻,怕是不方便。除非,悟虚大师相授!”

罗欢说完最后一句,浑身金光浮现,宝相庄严,哪里还有一丝****之气。其身后,更是有无数金身罗汉,伴随着隐约莫名的梵唱浮现,尊尊英俊无比,面色慈悲,偏袒右肩,合掌持印。

赵彤望着一脸严肃的罗欢,望着其身后尊尊金身罗汉,忽然浅浅一笑,妖媚无比,双手展开,十指向天。身后那道人影,随即飞起,一边翩翩起舞,一边朝着罗欢走去。

罗欢,大喝一声,“红粉骷髅,应如是观。”两掌挥动,打出金光一片。

却听赵彤也是双手合十,无悲无喜地说道,“一入世间须应色,随说欢喜渡人舟。”这两句,也是当日悟虚和罗欢船头对偈之语。

那道人影,便以歌舞之姿,穿过罗欢打出一片金光,毫无烟火气地朝着其身后飞去。

“不好!想不到这魔女,居然如此熟悉佛门功法,堪破了色相二字,真的修成了无相天魔!”罗欢,心中惊呼,便要飞入自己的曼陀罗法界,遁去。

却不料,那道且歌起舞且行的人影,忽然化作无数分身,影影绰绰,结成一片黑色光幕,将罗欢拦在了法界外面。

对面的赵彤,依旧是低眉合掌,宛如老僧一般,身处刹那虚空,语带无尽空虚,“应得色来女儿红,欢喜自在不言愁。”却还是借用悟虚当日与罗欢船头对偈之语。

那无数人影分身,忽然各自作出无数婉转姿态,朝着那无数金身罗汉奔去。

罗欢端坐合掌,坚持片刻,忽然一声大叫。身后,无数金身罗汉,随即被一道道黑气缠绕。

夜空中,无数呢喃声又起。仿佛,今夜江水之上,春去春又回。

这是罗欢失算,或者说是冥冥因果注定。喇嘛教曼陀罗欢喜经,数百年来,主修此经成真人修士者,仅为罗欢一人。修到真人,罗欢其实已经断了世俗欲爱,寻常女子,只不过是或炉鼎,或白骨,岂是真正红颜。

但碰上赵彤,却是被生生克制。天外天,大自在宫的大自在无相天魔**,正是以白骨观为引。观白骨,生恐怖,即入魔;坐白骨,觉****,成天魔;炼白骨,了生死,得自在。

所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同样是观白骨,大自在宫的大自在无相天魔**,便是最终修成自在天魔。

罗欢,虽为真人修士,曼陀罗欢喜经修炼得也极深。但根子,却是欢喜爱欲,未到至高境界,碰上赵彤这样,既懂佛法,又修习过天魔舞的白骨修魔之人,便难以招架。法界虽有无数金身罗汉护身,却被无数飞天魔影,勾起爱欲,欢喜之间,天魔入侵。

“赵施主,还望看在悟虚薄面,手下留情!”罗欢,端坐持印,神识传音。

此刻斗法,赵彤,是以无情之心,观白骨,施展大自在无相天魔**。若是听了罗欢之言,忆起与悟虚往事,心生旧情和怜悯,法术便有了破绽。

罗欢此言,却是看准了关节。却不想,弄巧成拙,大大刺激了赵彤。赵彤,更是无情。

但见其,依旧双目紧闭,懒声道,“本宫欲借贵教曼陀罗欢喜经一观。还望上师成全。”

话语之间,那如八爪鱼一般,缠绕紧扣在那无数金身罗汉身上的魔影,作出种种****姿态,发出种种勾魂哼吟。

若是远远望去,天空中一片春色,无数春宫。

唯有当事之人,赵彤和罗欢,双目紧闭,神色肃穆,遥遥相对。

罗欢法界显化的无数罗汉,金身不再,浑身猩红,显然坚持不了多久,便会溃散;随后,法界便被破去;随后,罗欢便会被赵彤擒住。

这样一个过程,双目紧闭的罗欢虽是盘腿跌坐如入定,但却是看得一清二楚。这样的结局,却是其不能接受的。

所谓身死事小,失法事大。若是喇嘛教曼陀罗欢喜经,就此落入赵彤这样的魔道修士手中,两相参照之下,大自在无相天魔**,只怕更是祸害无穷。

罗欢,终是一脸悲苦的睁开双眼,“南无世尊释迦牟尼佛!”

就此自行圆寂。

呜呼哀哉,一代高僧,御女无数,随说欢喜,终是死在大自在无相天魔舞下,连投胎转世都求不得。

更可惜,当断不断,法界金身罗汉,被天魔暗影纠缠,无数讯息,已被赵彤得悉。

赵彤,身影曼妙,隐于空中,中指竖起,将这些讯息一一过滤、清洗、分析,大数据分析之下,却是将那曼陀罗欢喜经推演出大半。

过了半响,赵彤一抬手,收取了罗欢一具骷髅身,朝着武昌城中汉宫飞去。

因为,赵彤得知了一个信息,今夜,鬼修极有可能要潜入汉宫,夺舍陈友谅。

正所谓

船头说偈难辨魔,白骨观照不独佛。

所谓烦恼即菩提,不过欢喜无对错。

第二百六十七章 破戒情

话说悟虚担心赵彤与多吉起了冲突,一边与多吉传讯,一边朝着北面疾飞。没过多久,多吉即回讯,说是他们如今仍在邯苍山,不日即将杀入大都皇宫。

悟虚心中更是忧虑,全力祭起曼陀罗法界,只用了半日,便赶到了邯苍山。

三清洞中,与多吉一番详谈,悟虚方才知道,多吉等人已经查明,元惠宗其实乃被三皇子巴尔措达夺舍。原来三皇子巴尔措达,勾结魔道修士,阴谋篡逆,以魔道妖女杨颖蓉,魅惑元惠宗,诱惑其进了魔阵,脱去一身辟邪法器,终是赤条条而死。巴尔措达夺了其舍,然后假装昏迷不醒,赚骗喇嘛教诸位长老前来护法加持,趁机吞噬长老们的神识。那巴尔措达,本是元惠宗嫡子,正宗的皇族血脉,又不知道学了什么诡异功法,是以,当夜在皇宫上空,突然发难,引动皇宫中镇压的龙脉之气,坐实了喇嘛教谋逆叛乱之罪。

悟虚听罢,缓缓摇头,色字头上一把刀,多少帝王将相,英雄好汉,栽在这个字上面。随即,问起攻打皇宫之事。

多吉,却是略带神秘的一笑,言道,过了今晚,便可回转大都。见悟虚欲说还休,便又说道,“悟虚师弟不必担心,庐山六峰有约定,不会轻易杀六峰核心弟子。赵真人,乃是大自在宫在囚魔峰的代言人,便是师尊也不会轻易对其出手。”

悟虚,恍然大悟,若有所思,随即谢过,又将自己决意上庐山之事相告。多吉,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师弟道心坚定,慧剑斩去尘世俗缘,可喜可贺,倒叫我这作师兄的好生羡慕。”

悟虚便叫多吉一起上庐山。多吉摇摇头,“我不比师弟你,可以将白莲教托付给那释海,如今本教在人世间骤经劫难,师兄我作为本教在人世间的山门护法,总要一应安顿妥当,方才上山去。”

悟虚听闻多吉之言,便懊恼地说道,“哎呀,我前日在鸡鸣寺将帝师印传于释海,却是不曾明言喇嘛教之事。”说罢,随即急急传讯与释海和朱元璋。

多吉一合掌,略带深意地说道,“师尊命我将帝师印传于师弟,师弟承情,感怀于心便可。何况喇嘛教也属佛门一脉,朱元璋既然接受了帝师印,因果便成。”

悟虚方才心安,又问起胡灵儿来。多吉,言道胡灵儿已经成为太子嫔妃。

悟虚点点头,又与多吉随意交谈起来。不自不觉,已经是夜深时分。多吉本有做早晚课的习惯,纵然出了大都,在邯苍山三清洞,也是布置有简易佛堂。只不过,今日却是破了例,多吉与悟虚在洞中促膝长谈,到了掌灯时分,明月升起,又提议寒潭赏月。

悟虚与多吉,如同那夜大都惊变,辗转至邯苍山一般,还是寒潭,还是当夜的青石为垫,盘腿而坐,相对谈笑。

不一会儿,数名红袍小喇嘛,端着铜盘,徐徐飞来。

悟虚看着面前,各式瓜果,玲琅满目,香气四溢,忽然指着一面铜盘,笑道,“师弟我先行一步,师兄却是好款待,不但瓜果飘香,还有玉瓶丹药。师弟我,还从未一边服丹,一边品果,月下长谈。”

多吉微微一笑,右手僧袍扬起,那面铜盘之上的两支羊脂玉瓶瓶口随即打开,分飞至两人身前。空气中,顿时酒香四溢。

“此乃御制果酒,元庭每年都有赐下。我知师弟闲来喜酒,如今师弟你斩断尘缘,誓上庐山,师兄我今夜便与你小酌几杯,以酬离别。”

多吉谨守佛门清规戒律,滴酒不沾。当日,悟虚在天源延圣寺,因着饮酒一事,还多次被多吉诫勉过。

悟虚听着多吉此言,半响不语,随后双手合十,“多谢师兄。他日,师兄上庐山,师弟定当烟霞灵泉相迎。只不过,师弟此去,也不是什么生离死别,师兄何必为了区区小事,而破了戒呢?”

当下,一招手,要将多吉面前那支玉瓶摄来。多吉抬掌一摆,拦了下来,“佛说八苦,尽在人世间。他日庐山相聚,又是一番景象。今夜,怕是你我二人在这红尘俗世最后一晚了。”

红尘俗世,最后一夜!悟虚心中暗叹不已,合掌顿首。

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悟虚一边和多吉笑谈天源延圣寺往事,一边时不时回忆起前日与释海、朱元璋的会面,不自不觉便有了几分醉意。

遂对着多吉,将自己种种经历,细细讲来。从自己庐山往事,后面被逐下山,与朱元璋遇见元军征丁屠村,直至后来与郭敏、赵彤种种纠葛,乃至东瀛扶桑、东海龙宫所见所闻,乃至前日鸡鸣寺之事。全都轻描淡写,却又饱含深情地说了一遍。便是连自己为何逗留人世间,牵挂白莲教,忧心赵彤,也幽幽说明。

多吉静静倾听,最后合掌叹道,“南无世尊释迦牟尼佛!爱别离,求不得。师兄看来,师弟你便与师兄我一般,左右横竖,逃不开一个情字。”

悟虚扬声笑道,“师兄,难道见师弟与郭敏赵彤有些纠缠,便如是说?悟虚逗留人世间,一是白莲教万千教众,二是赵彤。但赵彤其实也是白莲教之人。悟虚此刻细细想来,与赵彤,三分同情,三分敬佩,三分爱恋,一分姻缘。她是孤儿,自小受苦,随着孙嬷嬷加入了白莲教,为报国仇与家恨,委身于喇嘛教,充作天魔舞女,又为了刺探情报,委身在青楼,随后参军,又作了那凶险万分的哨探,几年功夫,生生熬成了黄脸婆。悟虚忧心于她,除了男欢女爱,其实更多的不愿不忍,她就此坠入魔道。”这段话,说到后面,却是无比幽沉。

多吉,看着悟虚两眼隐隐有泪花闪动,又是长叹一声,合掌说道,“这便是情啊。师弟,你牵挂白莲教,忧心赵彤,其实是对众生有情啊。你心疑善恶轮回,不信众生今生今世,受苦受难,便是因为前世造孽。你见赵彤一生坎坷悲惨,同情而生爱,及至爱护有加,不忍其坠入魔道,四处寻觅,多方打探。归根到底,你对众生太过多情。这便是汝之情劫,这便是汝之心魔。”

悟虚心中,如霹雳电闪,沉默片刻,抬头笑问悟虚,“师兄,怎么说和师弟我一般呢?”

多吉低眉不语,也是沉默片刻,随即饮了一口酒,望着幽幽寒潭,脸上涌现一丝红晕,“师弟你牵挂白莲教,师兄我何尝不牵挂喇嘛教呢?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本教前面兴盛无比,但世事无常,因果循环,兴盛之后,便是大劫。个中道理,我等岂会不懂?但终究是不忍心,难释怀。记得,师弟你曾有言,历史大潮,浩浩荡荡,顺之者生,逆之者亡。但眼看着元庭气运衰败,本教劫难来临,我等又岂能真的做到太上忘情,又岂能真的去顺应气运潮流,撒手不管不问?纵然是逆流而动,千夫所指,粉身碎骨,多吉也生是教中之人,死为教中之鬼。”

悟虚沉默不语,望着头顶明月,听着耳边呜呜的夜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缓缓举起盛着果酒的玉瓶,“情劫也罢,心魔也罢,饮酒破戒也罢。师兄,还是与我一道上庐山去吧。”

多吉似乎也有所意动,但终究还是摇摇头。

悟虚见状,便不再多说。

两人相对无言,只是看着月隐沉,东方欲白。

“师弟既然如此多情,倒是可以参悟本教曼陀罗欢喜经。”多吉,忽然说道。

悟虚笑了笑,“此欢喜经,无非是叫人看破色相,得见本性,心生欢喜。”

“师弟既然说得如此透彻,何妨一观?”多吉说着,即从青石上飞起。

悟虚只见无数曼妙身影飞起,种种吟唱,异香扑鼻,无穷无尽,围绕在自己身边,闯入自己肉身,传入自己识海,乃至闯入自己的曼陀罗法界。

超越时空,无处不在。男男女女,有爱有恨。

却是多吉突然与自己法界相融,将那曼陀罗欢喜经施展。

正所谓

洞中促膝说隐情,潭边对望忍别离。

酒不醉人人自醉,法界相融生欢喜。

第二百六十八章 悟欢喜

曼陀罗欢喜经,有内外之分。外则对应着肉身,内则对应着神识。

悟虚看到那些曼妙身影,便要将肉身摄入曼陀罗法界。哪知多吉法界恢宏,所幻现出来的这些妖娆女子,一番游走之后,竟然形成了一种类似于法界的场域。悟虚端坐在曼陀罗法界的神识之体,连连施印,肉身却是如陷泥潭。

那些妖娆女子,衣着奇异华美服饰,****和庄严的气息在全身轮番浮现交织,身还未至,香已扑鼻,发如碧湖,十指似柳。悟虚神识在法界看去,自己肉身便仿佛被一群女鬼包围缠绕着,徐徐拖入无尽深渊一般。

悟虚在法界中,一弹指,一颗寂灭珠飞至肉身。沿途那些曼妙身影,随即化作丝丝猩红雾气散去。寂灭珠飞至肉身额头,犹如第三只眼一般,射出一道道灰色光雾,流转笼罩在四周。

那些妖娆女子,略微退后,无边撩人的吟唱声也顿时止住。

悟虚肉身,徐徐飞起,在那寂灭珠的护持下,便要冲破眼前无边美色的重重包围,进入法界。

却见,那些女子,忽然口中诵起阵阵梵唱,便看到她们各自作出诸天菩萨之法相,一个个结印持咒,虚空中不断有鲜花和金光漫出。

悟虚遂对着多吉笑道,“师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莫说美女如云,便是漫天神佛,悟虚只作白骨观。”言罢,抬手持印。

肉身上那颗寂灭珠,开始发出白色的光芒,随后化作一枚白骨剑,将环绕在自己四周的美女菩萨,尽屠一空。

多吉端坐在一片红光之中,开口笑道,“悟虚师弟,已经修成真人,又是本教法界修士,这小小的虚空欢喜魔自然破得去。且看后面。”说罢,其法界忽一暗,然后多吉长长的吟诵声响起,声音缓慢又有悠长,略带恭敬,又包含深情,似乎在诵持一部古老神圣的佛经,又似乎在朗诵一首雪域高原的情诗。

一抹亮光,在多吉幽暗的法界中心浮现,散发出淡淡的、冷冷的白光。身影消失的多吉,吟诵声不止,过了片刻,那抹亮光便缓缓升起,缓缓飞入了悟虚法界。

悟虚自然明白,这是多吉在施展真正的曼陀罗欢喜经的内门功法,要来考究自己。便试着,祭出白骨剑,牵引着自己法界寂灭之气,朝着那抹亮光斩去。但白骨剑斩过去,那抹亮光不但不曾消散,反而越来越大,开始像一只萤火虫,到了悟虚神识之体跟前,飞绕几圈之后,逐渐变幻,最后化作一道人形光团。

悟虚在此将白骨剑斩出,那人形光团便散作无数细小的光亮,犹如满天星一般。同时,无数声音响起,有佛号声,有男女呢喃声、争吵声,有刀兵之声。甚至,悟虚还隐约听到菩萨讲经说法之声,听到自己后世父母在说话,飞机的声音,某位歌星的歌声。

勾引欲往,惑人心智,如此厉害!居然,将自己心中埋藏最深处的前尘往事也勾动起来。

吃惊之余,手中白骨剑,寻着一个声音,向一抹光亮斩去。

那抹光亮,忽然变得极其明亮,显化出赵彤的面容。凝神望着远方,眉间似有忧愁。悟虚大喝一声,斩!光灭,赵彤的面容消失。

一抹光亮,在白骨剑斩来之时,显化出郭敏的面容。悟虚大喝一声,斩!光灭,郭敏的面容消失。

如是,悟虚声声暴喝,挥剑如雨,将周遭所有光亮,悉数斩灭。

法界一片漆黑,悟虚将白骨剑,放在身边,合掌念了声“阿弥陀佛!”

远处的多吉吟诵声依旧传来。一抹光亮,又在悟虚面前浮现。

随后,刚才的场景重现。悟虚又声声暴喝,挥剑如雨,将周遭所有光亮,悉数斩灭。这次,悟虚,却未曾将白骨剑放下,合掌念阿弥陀佛。

果然,那抹光亮,在多吉的诵唱声中,又再次在悟虚面前浮现。悟虚沉吟片刻,忽然笑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悟虚只要心无所住,这前世今生的灿烂星光,便是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说罢,将白骨剑一扔,盘腿跏趺坐,两手放在两膝之上,无悲无喜的望着徘徊在周遭的光亮。

那些光亮,便如一道道流星,在悟虚眼前划过,随后没入悟虚神识之体的额头,双目,口中,心窝、腹部、四肢等各处,又从各处涌出来,似乎悟虚不过是一道影子,一处虚空。

前尘往事,纷至沓来。记忆中的万事万物,在刹那间,悉数浮现。悟虚犹如化身千万,同经百劫。

这刹那间,这百劫间,悲欢喜乐,爱恨情仇,甚至那旖旎床帏之事,甚至那禅定法喜之境,也一一详细呈现,重历。

悟虚心无所住,但只观照,这才明白,这才是真正的曼陀罗欢喜经,真正的曼陀罗欢喜境。何为欢喜,便是如此。历经百劫百态,深谙世间种种,皆能心生欢喜,却又不失本心。若是尽皆斩去,化作寂灭,则无欢喜;若是陷入种种相,心生欢喜而不能自拔,则亦不是欢喜。种种缘法因果,我皆能观照之,承受之,欢喜之,却又能于欢喜之时,心无所住,便是大欢喜,便是曼陀罗欢喜境。

多吉的吟诵声,渐渐停歇。无数光亮从悟虚额头,眉间、双目,口中,心窝、腹部、四肢等各处涌现出来,绕着悟虚飞翔了数圈,然后聚在一起,化作一朵莲花,静静地浮在悟虚面前。

悟虚有所悟,双手抬起,合在掌心,无数经文,随即流淌过心头,正是那曼陀罗欢喜经。

“多谢师兄为悟虚讲解灌顶此曼陀罗欢喜经。”片刻之后,悟虚对着多吉合掌谢道。

多吉端坐在法界,合掌微笑道,“既然有缘,随说欢喜,便是渡人亦渡己。师弟不必谢我。”但见其扬眉顾盼之间,莫名光彩流动,法界之中,似乎也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悟虚便颔首笑道,“如此,悟虚便与师兄庐山再见。”

忽然,多吉脸色一变,缓缓说道,“罗欢死了。”

色阎罗罗欢?悟虚曾经见过,还与他船头对过偈。他,不属于八思巴一系,也不属于羌巴穆勒一系。但毕竟是喇嘛教真人法界修士。

悟虚便问道,“何人杀了他?难道是魔道中人?”

多吉神色复杂地望着悟虚,抬手画了一个圈。悟虚定睛一看,心中一沉。这显然是罗欢临时之前,以秘法传递出来的画面。

画面中,罗欢被无数金身罗汉护卫着,但那些金身罗汉却又被无数天魔****包围纠缠着,像极了方才悟虚经受曼陀罗欢喜经灌顶的情景。那些金身罗汉,满脸欢喜,口鼻却又金色鲜血流出,浑身开始又一片金色转为暗红。不远处,赵彤端坐在一个骷髅头作成的牙床之上,嘴角泛着冷笑。

“南无世尊释迦摩尼佛。”多吉淡淡地说道,似乎知道悟虚想要问什么。

待二人赶到武昌上空之时,赵彤却是不见了踪影。多吉寻着一丝罗欢的气息,又追到皇宫,却见那陈友谅带着一干人急急迎来,带着一副担架。悟虚上前,将上面的黄布揭开,只见一具皑皑白骨。

悟虚转身望着多吉,多吉看了片刻,一声佛号,一抬手,将这具白骨摄入法界。果然是罗欢!悟虚,急忙问陈友谅。陈友谅穿着皇袍,对着二人却抬起两只粗黑的胳膊,躬身抱拳,毕恭毕敬地说道,“那黑衣女子,言道其乃赵彤,罗真人与其争斗不过,自行圆寂了。命友谅,在此等候贵教之人。”

“她去了哪里?你可知道?”多吉沉声问道。

“赵彤仙子,有说道,她不日便会回庐山囚魔峰。若是有疑,可上囚魔峰找她问个清楚。”多吉虽然没有发火,但陈友谅却是吓得差点说不完整话。

悟虚叹道,“既然如此,师兄,悟虚便上庐山囚魔峰,找她问个清楚。到时候,定然据实相告师兄。”

多吉收敛了一下心神,望了悟虚片刻,随后点点头,说道,“也好。师弟上了庐山,若是有事,且莫忘了传讯于我。”

悟虚合掌点头,正要飞去,忽然又望着陈友谅,一脸凶煞,身材魁梧,第一次见面,却似乎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不由想起龙王三太子说到过,陈友谅已被鬼道修士控制,便正要盘问一二。

那陈友谅,却主动上前一步,说道,“悟虚大师若是要上庐山,莫妨也上罗刹峰走走,殿主曾经多次提及大师之名。”

原来是黑龙殿之人。此人想必是化龙潭下的鬼龙修士。难怪自己觉得有点熟悉。悟虚当日,在东海化龙潭,待得时间不长,只记住了几名真灵大修士。此刻因着赵彤杀了罗欢之事,悟虚心中烦闷,也懒得管这些闲事。

遂也不传音细加询问,点点头,然后又对着多吉一合掌,便朝着庐山飞去。

正所谓

才与多吉说欢喜,便有罗欢欢喜去。

妙法只合无心悟,金身终究白骨具。

第二百六十九章 护心丹

庐山三叠泉,悟虚静静地站在湿润的雾气之中,仰望着那一波三折,叠势飞落的瀑布,耳边哗哗直响,无数水滴,溅在身上,给人宁静清冷的感觉。悟虚不由双手平抬伸出,顿时大珠小珠落玉盘。

悟虚微微一笑。多吉临别之时,法界相融,传授给自己的这曼陀罗欢喜经,却令自己悟到了曼陀罗欢喜境,法界虽然依旧寂灭,但心却不寂灭,万事万物虽如梦幻泡影,却能观之、欢喜之。

悟虚复又转身,望着红日白云,青山绿水,如蚁行人,赵彤、郭敏、多吉、潘若雪、朱元璋等人的音容笑貌,在眼前如浮光掠影一般,却又如闪烁繁星,飘飞在这美好的人世间。

你离开了,却散落四周。

悟虚忽然心有感触,将后世一句极喜欢的歌词吟诵。最后,合掌,敛眉,顿首,“阿弥陀佛。”

庐山,囚魔峰下求魔岛,百丹堂,一间古色古香、芳香四溢的阁楼上。一对男女,并肩而行。那女子,素颜端庄,一身紧衣,手提长剑,颇有几分侠女的风范;,正是那紫阳宗李明珊;其左侧,跟着一名黑衣少年,脸上布满奇奇怪怪的疤痕,背负着双手,一双眼睛不时射出噬人的光芒,给人几分狰狞地感觉。

阁楼中虽然,呈列着一排排盛放着丹药的玉瓶,但李明珊似乎进来之后,却无心购置,连玉瓶前的丹药名称也不去看。只是似缓还快地迈着碎步,一路走过去,显得有点局促和不安,似乎心事重重。倒是那名黑衣少年,时不时得停下来,询问一二。只不过,还未问几句,见到李明珊走远几步,这名黑衣少年便自动切断了问话,匆匆跟了上去。

很快,这李明珊便下了阁楼,出了百丹堂,疾步走到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对着那匆匆赶来的黑衣少年,说道,“双儿,你不必跟着我。我再去前面看看,买了护心丹,便要回你师傅那里。”

那黑衣少年,面无表情,“他一心求魔,师娘你便是买了护心丹,又有何用?”声音嘶哑无比,仿佛棺材板嘎吱嘎吱地响,瘆人的很。

那李明珊,看了这黑衣少年一眼,又看了看着周围附近,脸上火辣辣的,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却是不再言语,低头又向着前面一处丹堂走去。

那黑衣少年,冷冷地环顾四周。无数瞟射过来的目光,尽皆散去。

那黑衣少年,冷哼一声,方又迈步,快速跟了上去,再次,与李明珊肩并肩。静默无语,却不自不觉来到了一处高楼大院。飞檐壁角,悬挂着耀眼的饰物,珠光宝气之中,又隐有凌厉的气息浮动,正门匾额上,写着三个大字,“信义坊”。匾额下,大门两侧,分别站着两名如花似玉的少女,衣着华丽而不入俗,目不斜视,却又笑意盈盈。

李明珊,走到这高楼大院之前,望着“信义坊“那三个字,又转身,”双儿,你还是回去吧。你师傅伤得很重,我要买些丹药回去。“

那黑衣少年,冷哼一声,”信义坊,又如何?难道我韩双便怕了不成?“

李明珊叹了一口气,原指望着在信义坊这样的大势力地面上,韩双不会再肆意纠缠,想不到却惹得韩双反而更加气盛。

大门外四名少女,顿时面色一变,正要呵斥。却见韩双,完全无视,又冷哼一声,对着里面朗声说道,”囚魔峰韩双,前来拜会此间信义坊。“

那四名女子,一听囚魔峰三个字,便生生止住了怒气,相互对视一眼,左右便各有一名女子逶迤前来,”原来是囚魔峰韩前辈,信义坊欢迎之至。“微微一侧身,做了一个恭请的姿势。

此地,再怎么也是囚魔峰的地盘。信义坊虽然也是势力庞大,在庐山云海据有一席之地,又传闻有大修士背地撑腰。但韩双报出囚魔峰的名号,却是令此间的信义坊,丝毫不计较其方才无礼之言,给予其郑重礼遇。

而且,不一会儿便有以为掌柜模样的老者,快步迎来,一边将韩双二人迎入,一边取出一面玉牌,算是后世的vip贵宾卡。

韩双,随手将此玉牌递给了身边那略带愁容的李明珊,然后在两名侍女的簇拥下,随着那老者,徐徐来到了交易之地。

那名老者,路上,早就问明缘由,径直将二人引到了一处木架。

却见一个光头和尚,站在木架前,缓缓转身,问道,”掌柜的,这护心丹,价值几何?“

这名光头和尚,正是悟虚!悟虚上了庐山之后,忽然想到佛魔有别,自己若是先直接去了莲法峰,怕是后面不好与赵彤私下见面。由此,反倒是先朝着囚魔峰方向飞去。未到囚魔峰,却先到了求魔岛。悟虚停步下来,稍作打听,才知道,庐山之上,已是如今这局面。便暂且在这求魔岛上晃悠,信步走到信义坊,见有丹曰护心丹,有驱除心魔,净化神识之妙,便想着买下来。

那老者,乃此间的二掌柜,见悟虚要买下此护心丹。不由一愣,苦笑着望着韩双,随后干脆暗中退后一步。

要知道,求魔岛,乃是囚魔峰附属岛屿,来此岛之人,一般没有佛门中人,而来了的,要么是佛门高手,要么便是修炼了诡异功法的魔僧、妖僧。这信义坊二掌柜,看不透收敛了气息的悟虚,便知道悟虚不好惹。

韩双显然也明白这点,他静静地望着悟虚,片刻之后,用沙哑的嗓音说道,”护心丹,我要了。“

悟虚看了韩双两眼,摇摇头,”你已经完全沦入魔道,要这护心丹,有何用?“

韩双顿时脸色一变,正要发作。旁边的李明珊忽然说道,”这位大师,护心丹乃是小女子急用。“

悟虚皱着眉头,看着李明珊。只见李明珊,一身正气,眉目眼神,也是一副侠女之态。却为何行走在这求魔岛?还与这明显是魔道修士的黑衣少年并肩而行。

李明珊见悟虚颇为踌躇的样子,便有急忙说道,”我家夫君,中了幽冥化魔指,危在旦夕。还望大师,慈悲为怀。“

韩双冷笑道,”师娘,看人莫只看外表。莫要以为穿了件僧袍,光了个头,便是佛门高僧!“

”阿弥陀佛!高僧不敢当。“悟虚合掌答道,随即对着李明珊问道,”幽冥化魔指,霸道得很,魔性极强。夫人夫君,若真是中了那幽冥化魔指,可否带小僧前往,一观究竟,也好略尽绵薄之力。“

只听见,韩双一声冷喝,右手食指中指,并在一起,朝着悟虚点来。一道魔气如墨,逡巡着,飞扑过来。悟虚抬手,也是伸出一指,缭绕着灰蒙蒙的灵气,与韩双双指抵在了一起。

便见悟虚手指头灰色灵气逐渐扩散,将韩双那黑色魔气,尽皆包裹,随后颜色加深,如一条阴冷的毒蛇,朝着韩双手臂缠绕而上。

韩双忽然倒飞出去,祭出一把黑剑,身后浮现一道巨大的阴影,不停地蠕动着,宛如有天魔要钻出来一般。房间内,顿时一片昏暗。韩双忽然发出非人的声音,使了一个仙子下凡的招式,朝着悟虚斜飞过来,手中黑剑已经射出道道黑得发亮的剑罡,犹如一张巨网。

悟虚抬头。眯着眼睛望着上空韩双身后那道不断蠕动的人形阴影,忽然笑道,“天魔未成,纵然剑气罗织,又如何?”

韩双大惊,自己当初修习这大罗天魔剑之时,赵彤也说过。大自在宫的功法,根本还是在于无相天魔功,天魔未曾修成,却急于修炼剑法,纵然剑势在如何凌厉,如何声势浩大,也不过是虚有其表,无根之萍。想不到,如今这和尚也是如此说道。难道他和赵彤的修为境界,已经是同一层次?想到这里,韩双便不由心中一紧,将手中黑剑略微一收。

果然,便见得悟虚手持一把白色骨剑,轻轻一扫,便将自己的十余道剑罡结成的自在天罗化为乌有。

看着挥指过来的白光,韩双心中大叫一声不好,借着方才收回的灵力和剑势,一个魔行九天,化作一道黑气,朝着上方飞遁而去。

魔道功法诡异,遁术也有独到之处,悟虚又未存有将韩双杀死之心,只不想通过其引出赵彤来。是以,悟虚也不追赶,只是暗中传音过去,“叫赵彤来见我,我有话问她。”

那二掌柜,见悟虚一下子赶跑了韩双,便殷勤地上前,热情地说道,“这一瓶护心丹,平时大约值十个阴魔珠。大师,既然想要,晚辈作主,便宜点,只需八个即可。”

“阴魔珠?”悟虚不解地问道。

人世间,修士之间的交易,大多以物易物,要不然,便暂时以黄金珍珠等物作为估价之物,实乃天路断绝,修士文明衰落时期,不得已为之。想不到上了庐山,修士交易,居然是以阴魔珠估价。只不过听着名字,恐怕是魔道中人才会以此为媒介吧。只可惜,莫说是这什么阴魔珠,便是黄金珍珠,自己也没多少。

悟虚暗自思量着,正要开口,行那佛门正宗的化缘**。

旁边李明珊,忽然款款走过来,恭声说道,“晚辈这里还有十余颗阴魔珠,前辈若是不介意,还请笑纳。”

悟虚看了李明珊一会儿,问道,“这位女施主,是否想请小僧为你家夫君解了那幽冥化魔指的伤?”

李明珊,苦楚无比地点点头,眼巴巴地望着悟虚。

悟虚便伸手从其掌心,取来八颗米粒大小的灰色扁形珠子,掂量了一下,似乎犹如寒潭冰珠,幽冷刺骨,神识一扫,每颗珠子里面都蕴含着一丝精纯的魔气,呈雾状,缓缓游动着,宛如活物。

悟虚遂将这八颗所谓的阴魔珠,交于那信义坊二掌柜,拿了护心丹,随着李明珊飞去。

正所谓

浮光掠影散四周,联袂并肩欲何求。

一剑即退自遁去,魔珠换丹护心头。

第二百七十章 沉双对

出了求魔岛,悟虚见李明珊一直朝着囚魔峰飞去,不由出声问道,“这位女施主,难道也是囚魔峰之人?”

李明珊忙道,“大师误会了,我与夫君无处可去,只是暂时在囚魔峰下的一处落脚罢了。”

悟虚点点头,不再出声。所谓佛渡有缘人,又何须问姓甚名谁呢?此间事了,若是有缘自然再见,若是无缘,又何须多问?

倒是李明珊,先前见悟虚一声不吭,犹如老怪物一般,心中颇为忐忑,也不敢随意开口。此刻见悟虚发问,便借着机会,将自己的身份来历,以及夫君中了一击幽冥化魔指之事,简要地说了一下。

悟虚一路上早已暗自观察过李明珊,一身纯正的道门功法,却是做不得假,再看其言行举止,虽然因有心病,愁眉不展,但眉宇间隐藏的那股巾帼英雄气概,还是可以窥见一二。倒也不疑心李明珊说谎。

只不过,既然李明珊说他夫君岳飞阳,乃是道门一脉的紫阳门宗主,为何其不去清静峰附近,寻觅机缘,反而一直逗留在囚魔峰下?却是有些古怪。

悟虚再细问,那岳飞阳是因何事被何人所伤,方才那黑衣少年是谁。李明珊便有些焦急起来,支支吾吾,语焉不详,直说岳飞阳被魔道之人所伤,那黑衣少年原先是其夫君弟子,名叫韩双。

说话之间,悟虚和李明珊,已经越来越靠近囚魔峰,魔气汹涌,在天为云,在地为海。望着高耸入云,渐渐逼近的囚魔峰,李明珊明显有些惧怕和担忧。悟虚也有点恍惚起来,甚至升起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觉,急忙收敛心神,探出神识,不一会儿便发现前方左侧有所异样。

正要出言警告李明珊,哪知李明珊却忽然指着那里,对悟虚说道,“大师,前面便是!”

哦?悟虚望着前面,将白骨剑取出,飞在李明珊身前,朝着前方徐徐飞去。前方左侧五里开外,魔云弥漫间,悟虚神识可以看到一尊身影,双手正在缓缓舞动,周遭魔气宛如沸水。

待飞了两三里,李明珊似乎也觉察到了异样,脸色变得惨白,两眼泛红。

悟虚不忍,停下来,传音问道,“李施主,你确定前面便是你夫君?可依小僧看来,前面是一个不折不扣、入魔已久的魔道修士,正在修炼魔功。小僧虽然不怕,但若是无事,贸然闯入,也是自找事做。”

悟虚说得委婉,但“不折不扣、入魔已久”这八个字却是说得很重。李明珊,本兰心慧质,听在耳边,犹如五雷轰顶,一时间,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神情痛苦无比。

正在此刻,一道阴毒的掌风袭来,黑色魔云滚滚,犹如一只巨大的熊掌。悟虚左手抬起,手掌金光闪闪,与那呼啸而来的云掌对击数下。便听得前方那魔道修士传来数声闷哼。

悟虚祭起法界,带着李明珊,以金掌开路,朝前飞去,落在一出方圆不过一里的礁岛之上。一个紫袍男子,披头散发,跌坐在地上,头深深垂在胸前,远远看去,好似一个无头鬼一般。

“师兄!”李明珊,惊叫一声,飞了过去。

“贱人!你给我滚!”那紫袍男子,似乎听出了李明珊的声音,猛然大喝道。双手抬起,向外一翻。李明珊猝不及防,口喷鲜血,倒飞了回来。

悟虚右手虚扶起李明珊,心中却是有所猜测。淡淡地望着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岳飞阳,半响说道,“阿弥陀佛,岳施主,若是执意入了魔道,便不是幽冥化魔指的问题了。李施主这边一番好意,求护心丹,请小僧前来医治岳施主的伤势。看来也是用不着。”

悟虚这番话,一是点明岳飞阳是自己想要入魔,要知道若是如李明珊所说,不久中的幽冥化魔指,那么岳飞阳作为紫阳门宗主,断不会主动修炼魔功,而且据悟虚看来,已经是浸淫日久,十分精纯。其二,则是点明,李明珊此次是一番好意,请自己前来,那么无论这夫妻二人有何矛盾,在这件事上,岳飞阳总是要明白和承情的。

悟虚说完这些话,便不再言语。旁边李明珊,却是又气又急,痛声呵斥道,“师兄,你这段时间里,果真是在偷偷的修炼魔功?!”

岳飞阳,两手扣着附近的白色兽骨之上,浑身不停地颤抖,蠕动着,一道道黑色魔气,从其身上冒出,宛如青烟从余烬中飘起。

当日,初上庐山,岳飞阳疑惑猜忌韩双与李明珊有奸情,趁着韩双被魔气所侵,一掌将其打入囚魔峰。前些日子,韩双居然从囚魔峰出来,大难不死,一身魔功还深不可测,当着李明珊的面,突然暴起,大打出手。要不是李明珊以死相逼,只怕岳飞阳便已经魂飞魄散。之后,不管岳飞阳如何咒骂,李明珊依旧守在其身边,悉心照料,又见其被日益汹涌的魔气所侵,便日日到求魔岛寻找丹药。那岳飞阳,却暗地里,瞒着李明珊,主动修炼起魔功来。到了今日,魔功初成,那地上散落的白骨和身上冒起的魔气,便是最好的证明。

今日悟虚随着李明珊飞来,岳飞阳,把悟虚当作了韩双,含恨出手,却被悟虚以大日如来金刚掌击伤。

李明珊,越说越激动,从两人从前的郎情妾意,说到宗门的振兴大计,每说一段,便要含泪带恨地痛斥岳飞阳几句。

那岳飞阳,忽然抬起头,双目怨毒无比,面容黑云密布,咳着鲜血,先是嘿嘿直笑,犹如杜鹃滴血一般,令人毛骨悚然,心生恐惧,随后方才说道,“到了现在,你这个贱人,还有脸在旁人面前说这些!想我岳飞阳,承蒙老宗主不弃,继任以来,为了振兴宗门,勤修苦练,你倒好,趁着我闭关之际,与那韩双眉来眼去。我本有心不予计较,谁曾想,你二人越发大胆放浪,居然将这龌龊之事,弄得无人不知!”

那李明珊,耳听得岳飞阳如此掏心挖肺的话,凄惨地一笑,哭声说道,“韩双,自幼孤苦,我对他关心点,他或许年少冲动,有些痴心妄想,但师兄你我夫妻数十载,难道还不知师妹的为人?明珊我是那种水性杨花之人么?”

岳飞阳又是嘿嘿直笑,犹如夜猫子山野啼叫一般,“这些日子,你前脚走,那个逆徒后脚便来。”

“啊?!”李明珊慌忙问道,“这些日子,双儿每天都偷偷来过?他不是答应过我么?”

“双儿?!”岳飞阳,裂开嘴,双唇带着血,露出一个比哭比死还难看的阴笑,“你的双儿,每天来,都羞辱老夫,说昨日与师娘在求魔岛如何如何。还叫我自行了断,成全了你二人!哈哈哈”说完,又是仰天长笑,浑身魔气飞舞。

悟虚看得明白,说是飞舞,倒不如是飞奔而出。这岳飞阳,先是中了韩双的幽冥化魔指,受了重伤,然后被魔气入侵,险中求生,修炼魔功,却又被韩双每日羞辱,心魔太重,今日与自己对掌,一并突发,魔气已然控制不住,眼下已到了散功的地步。

悟虚暗自摇头,依着自己看来,要说李明珊与韩双完全清白,也是假话。先前在信义坊,李明珊与那黑衣少年韩双站在一起,表面上不堪其扰,严守分寸,但明眼人看来,却是欲拒还休,成双入对,自有一番情愫在。但要说,两人有什么偷情之事,却也不见得。而岳飞阳,有此猜忌,虽属正常,但趁着韩双被魔气入侵之际,出手暗算,却又成了今日种种的缘由之一。

再说那韩双,先前可算是恋母情节,青春期,血气方刚,对师娘李明珊抱有诸多爱慕幻想,也是正常。但后面,所作所为,却令人难以认同。

这种种纠葛,悟虚看得明白,却难以评判。见此刻岳飞阳,受魔功反噬,即将散功而亡,便上前几步,合掌道,“人生苦短,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盛。岳施主,此番散功而去,莫若小僧诵经相送,也好斩断此世爱恨情仇,种种业障,后世洒脱作人,再寻大道。”

那岳飞阳也自知自身状况,睁大双眼,望着一脸慈悲的悟虚,依旧是低声嘿嘿笑着,“大师无须装神弄鬼,为他人消灾解难,岳某,便是死,也要化作厉鬼,取了这奸夫****的狗命!”

悟虚合掌肃然道,“岳施主,太过执着。李施主在岳施主闭关期间,主持宗门事务,爱护弟子,本无错端。那韩双,年少冲动,心生爱慕,也是人之常情。只要二人未曾作出那苟且之事,岳施主又怎么能狭心猜忌,听信流言蜚语?致使魔由心生,疏妻害徒,无事变有事,一发不可收拾。到了如今,临死还放不下,看不破!”

那岳飞阳,瞳孔逐渐放大,嘴角依旧保持着笑意,神情却是益发地阴森恐怖,显然心中是不肯放过原谅李明珊、韩双。

悟虚见状,叹道,“既然如此,小僧便只好勉为其难,为岳施主超度一番了。”说罢,便要结地藏菩萨根本印,以《地藏菩萨本愿经》将其度化。

“且慢!”

一个人,从无边魔气中,缓缓走了出来,头插玉簪,身披紫金八卦袍,手持红木蚕丝拂尘,脚履登云松屐,说不出的飘逸。

他脚踩魔云,身后却有七彩烟霞,面若童子,眉间却时有杀伐之气。徐徐来到悟虚面前,微微舞动拂尘,一稽首,“悟虚大师,好久不见。”

悟虚也一合掌,一顿首,“玄机道友,好久不见,分外想念。”

正所谓

自古红颜多祸水,师傅闭关弟子醉。

一切尽在不言中,最怕此心成双对。

第二百七十一章 慈云观

悟虚细细将久未谋面的玄机子佟羽春打量,玄机子也注视着悟虚。片刻之后,两人不由同时哈哈大笑。

“此人,曾经救过贫道,如今又修成魔功,也算是大自在宫之人。悟虚大师,不妨行个方便。”玄机子看了一眼岳飞阳,淡淡地笑道。

悟虚原本以为岳飞阳就要功散人亡,听玄机子的口气,似乎死不了,便答道,“既然岳施主还有救,小僧自然不会出手做那超度亡魂之事。”转过身,望着凄凄惨惨、梨花带雨的李明珊,“何去何从,李施主自行斟酌。”

李明珊,一言不发,只是站在那里发呆。

只见玄机子一甩拂尘,一颗飞入岳飞阳口中,随后对着悟虚说道,“许久不见,你我二人不妨找个地方,进一步说话。”

悟虚也有此意,点点头,遂与玄机子飞起。穿过层层魔云,却是来到了一处桃红柳绿之地,走了几步,但见一座青砖红瓦的小巧道观,隔着涓涓山泉,半隐于翠竹虬松之间,道观正门上方一块匾额,写着三个篆字《慈云观》。

悟虚当即笑道,“想不到,囚魔峰上也有如此所在。玄机道友,开辟得一方好山门,却是做起观主来。”

玄机子,一边将悟虚往观内引,一边笑道,“我这不过因缘凑巧,就近取材罢了。不过是沾了前人的光,倒是让悟虚道友见笑了。”

待到了静室,两人分别落座,玄机子命人上茶之际,悟虚不由打量起四周来,上首供着三清道祖,左右山水字画,还挂着八卦桃木剑等物,茶几座椅,样式古朴,材质却是叫不出名字来,但摩挲着感触起来却是极为珍贵。

待两名道童模样的人,呈上清茶,玄机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悟虚端起温润玉杯,轻轻揭开茶盖,一抹烟霞,带着浸人心脾的香气,扑鼻而来。数片红色茶叶,静静悬浮在煮沸了的山泉之中。

悟虚喝了一口,便问道,“这是什么茶叶?难道是魔茶不成?一小口下去,五脏六腑都润了个遍。”

玄机子淡淡一笑,“若是魔茶,大师相喝还不一定有呢。此乃外面买的一品红。”

一品红,人世间修士世界的一种茶叶,类似于栖霞山的枫叶红。悟虚曾经也有所耳闻,只是一直四处漂泊,连修士坊市也未曾怎么逛过。听得玄机子说起,悟虚不由又喝了一口,回味了一下,方才玄机子的近况来。

原来玄机子逃到囚魔峰之后,靠着三清丹几次捱过心魔诅咒的反噬,却不料一次,天外天儒门,又大人物降临浩然峰,上界气息如注倾泻,玄机子只好一狠心,一咬牙,真正的入了魔道,方才化解了生死危局。不但如此,玄机子,以心魔为己用,反而晋升真人层级。从此,便隔界拜在大自在宫宫主座下,也因此便在囚魔峰生了根,四处破解前人禁制。这慈云观,便是玄机子因缘凑巧,寻得的一处前辈魔道修士的道观。

悟虚也将自己自上次下了庐山之后,在人世间的一些经历,简要地说了一遍。

玄机子听罢,少不得一阵感慨。

两人又坐着喝茶,说了一会儿话,便渐渐谈到了庐山如今的形势。玄机子,知道悟虚上次下山,已经约有一年,此番乃是刚刚上来,许多情况不甚熟悉,也不藏私,将庐山六峰,乃至各自附属的岛屿,云海中三大势力,大致说了一遍。

听得悟虚瞠目结舌,半响无语。想不到,短短时间,庐山之上么,居然有如此变化。

玄机子看着沉吟的悟虚,放下茶杯,一舞拂尘,布下隔绝神识探查的禁制,郑重说道,“诸如六峰如何合纵连横之事,却是不需要我等操心。但有一件机缘,你我之辈,不得不好生对待。”

“哦?”悟虚心中一动,缓缓问道,“莫非是玄机道友方才所提到的六峰禁制一事?”

玄机子抚掌而笑,“正是!悟虚道友,真是佛法精深,法眼如炬。眼下,便有一处,你我二人若是能够破开,便是一桩大机缘。”

“愿闻其详?”悟虚也笑道,“想不到小僧初上庐山,便撞见大运。”

玄机子,哪里听不出悟虚语带机锋,正色说道,“想你我,还有刘青田,三人,在人世间,许下誓言,要同进退,共飞升。玄机子,岂有欺诳之语。”顿了顿,指着所处静室,复又指着室外,“悟虚大师,看这慈云观如何?”

悟虚缓缓四顾,答道,“妙极。囚魔峰上能有如此清新脱俗的道观,实属罕见。”

玄机子也不多说,只说道“悟虚大师,不妨略微出手,试试。”

悟虚也不矫情,抬手便是一掌,带着金光,打向静室外那面刻岁寒三友的照壁。只见,轰隆一声,灰尘四起,照壁被击穿了一个大洞。

悟虚一愣,急忙神识放出去,然后徐徐收回,疑惑地望着玄机子。

玄机子放声笑道,“悟虚道友,这下该相信了吧。佟某就知道,道友初见此道观,一定以为此乃高明幻术。如今,道友打了打了,神识也探查了,定然明白,这便是一处真正的道观。正是佟某费了好大功夫,破开了禁制,方才得到的。”

悟虚合掌道,“不是悟虚信不过道友。只是,这囚魔峰,乃是魔道修士聚集之地,怎么会有如此一处?纵然是有入了魔道的道门修士,但此道观外面透着精巧雅致,内里清幽脱俗,不沾一丝魔气。”

玄机子复又笑道,“想不到大师佛门高僧,堪破色相,却也有此误会。也罢,玄机子想请教,何为魔?”

悟虚闻听此言,也哈哈大笑,“惭愧惭愧,悟虚着相,倒是让玄机道友见笑了。”

何为魔?在佛门而言,与佛对立者,则是魔。所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魔与佛不过一念之间,不过一体两面。

何为魔?容貌丑陋,看上去凶神恶煞,便是魔?道貌岸然,看上去温润如玉,恭谦礼让,便不是魔?

这些道理,修到真人层级的玄机子和悟虚岂会不懂?是以,玄机子如是问,悟虚便只得如是自嘲。

玄机子却无意与悟虚打机锋,参话头,见悟虚认输,便不纠缠,直接了当地说道,“离此慈云观,不远处,有一禁制。据贫道多次观察试探,后面多半隐藏着一座寺庙。若是你我联手,当可破开禁制,一探究竟。”

“哦?”悟虚来了兴趣。问了几个问题之后,悟虚便随着玄机子,飞到那处禁制之地。

魔云翻滚,黑色的藤条若隐若现。玄机子将手中拂尘甩出,那些黑色藤条如水蛇般缩了回去,露出一块布满暗苔的青石。

悟虚抬手,一只金色巨掌显现,按在那青石之上,将暗苔抹去。青石凹凸不平,却是显露出一副佛陀讲经说法的石刻。掌心金光放出,那副石刻随即隐去,整块青石变作黑色,仿佛绝缘体一般,悟虚大日如来金刚掌打出的道道金光,纷纷弹射回来。

旁边玄机子似乎早有所料,见状,便左手两指,射出一道魔光。那青石却又有一道佛陀的黑色虚影浮现。玄机子那道魔光,打在佛陀虚影之上,便见得那道佛陀虚影黑得更深了几分。但也仅仅如此,再无任何动静。

玄机子见状,便低声说道,“先前,我以魔道功法,攻击此禁制,便是如此。本以为,大师你施展佛门功法之时,我再出手,一佛一魔,怎么的,也要破开。却不想,还是如此。”似乎在解释,又似乎在叹息。

悟虚也不言语,上前细细观摩那佛陀讲经说法的石刻。佛陀讲经说法,佛门许多经书中都说到过。最著名的一次,怕是妙法莲华经所描绘的。世尊,放大光明,演**螺,无数婆娑世界,无数佛国净土,无数佛祖菩萨,尽皆谛听。

此石刻上,佛陀居中,头顶放大光明,无数邪魔外道,环绕在四面八方,但个个都双手合十,注视着佛陀。倒是有点类似。

悟虚想了片刻,对着玄机子说道,“待会道友,将魔光打在石刻之上那些邪魔外道的地方。”

玄机子,顿时神情一振,笑道,“妙!”

悟虚微微吸了口气,双手举在胸前,照着石刻中,佛陀双手姿势,结了个手印,朝着石刻中那佛陀之像,缓缓印去。那石刻中的佛陀,头顶顿时升起一圈光环,放射出道道光华。

玄机子,见状,再不迟疑,低低一声咤喝,幻现出无数魔影,个个双手合十,朝着石刻中佛陀之像四周按去。

一阵莫名的梵唱,在虚空中,在无边魔气中响起,虽无处不在,却细若蚁鸣。一会儿,那青石随即消失不见,露出一个幽深的洞口,深不见底,如通幽冥。

悟虚与玄机子对视一眼,随即毅然飞了进去。

外面那青石复又出现,暗苔复又生长密布,黝黑的藤条又伸了出来。

二人却是不知道这外面的变化,只是睁大眼睛,盯着前方,尽皆张口结舌。因为,前方有一座衰败不堪的庙宇,庙宇外有一对男女正在那杂草丛中,抱作一团,行那苟且之事。里面,阴风阵阵,倒不似寺庙,倒似魔窟。

正所谓

拂尘轻扬慈云开,随坐清幽烟霞来。

品茶论道何为魔,阴风瑟瑟山门外。

第二百七十二章 魔音寺

囚魔峰尘封多年,禁制之中岂有活物?更遑论生人?悟虚看了片刻,传音给玄机子道,“当是幻境。”

幻境?玄机子也回过味来,面色顿时严肃起来。

仙路断绝,人世间的道法多有失传,幻境虽然还有,但已经流于江湖戏耍。许多修士,都不曾修习,只是略微涉猎,博一个博闻强记。悟虚和玄机子也不例外。但当年那些前辈高人的神通妙法,又岂是如今我辈能够随意揣摩的?

玄机子看了半响,见悟虚站在那里只是不言语,显然也没有头绪,便右手执着拂尘,笔直地向前刺去。自从逃命之时,黄龙剑被那陆妙影强自索去,玄机子便以相伴多年的拂尘为法器。但见其这么一刺,拂尘万千丝,射出密密麻麻的黑色气箭,却是要用一力降十会的法子,将眼前幻境生生破去。

只听啵的一声,那黑色气箭,放佛刺穿了什么,前方陡然传来一阵阵莫名地波动。悟虚和玄机子,正待上前。却忽然又听到两道犹如猛兽的啼叫声,令人心悸,头晕目眩,二人急忙定睛前看,不由猛地一惊!

周围触目皆是灰色树叶,大小不一,奇形怪状的,上面还有说不清道明的图案,有的像牛头,有的像马面,有的似一个残缺的骷髅头,有的似一个盘腿而做的和尚,但全身****,斑斑点点

这些骇人诡异的树叶,全都长在一根根细弱游丝的枝干上。要不是仔细看,悟虚和玄机子还以为,这些树叶全都是虚浮在空中。

那先前看到的环境之中的抱作一团的苟且男女,不见了踪影。但那两道兽鸣声,却一直在四周回荡,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时而悠长,时而急促。

玄机子忽然指着前面上方,惊呼道,“悟虚道友请看!”悟虚抬头,前方极高处,有一巍峨的山门,隐于云端,巨石砌成,红门紧闭,大门上有一块匾额,发出道道金光,却是看不清上面的字迹。

玄机子,面露惊骇之色,随即又笑道,“想不到,不但是幻境,而且真寺藏在须弥芥子这样的神通之中!”言语之间,流露一丝贪意。

到了此刻,二人当即明白,如今所在之处,正是先前看到的不过三寸高的杂草丛。而先前看到的那个低矮衰败的庙宇,也只是幻境表象。

悟虚望着上方,喃喃说道,“如此一座恢宏庙宇,金光闪闪,又怎么会坐落在囚魔峰呢?”

玄机子晒然,“悟虚大师这是操的哪门子闲心。坐落在此,自然有他的道理。你我二人,还是快些破开这片尸魔丛林,看看能不能进入寺中。”见悟虚看着自己,便指着那些触目惊心的树叶,解释道,“自拜入大自在宫,在囚魔峰呆久了,佟某却是恰好认得此物。若是佟某没有记错,此物名叫尸魔树,以尸骸为食,尤喜食修士尸骸,若是修士尸骸吞食得多了,久而久之,便会成魔,长出片片尸叶。”

说到这里,一阵阵阴风,不知从何处吹来。那些诡异树叶簌簌直响,随风飘扬,空中仿佛群魔乱舞一般。那先前的兽鸣声,反而沉寂了下来。

悟虚手持白骨剑,随手挽了个剑花,凝声说道,“片片尸叶?道友的意思是,每吞食一具修士尸骸,这尸魔树,便会长出一片尸叶?”

玄机子正要开口笑言,忽然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尸叶上,阴森恐怖的图案,面色一变,对着悟虚暗自传音道,“糟糕,悟虚道友,尸魔树如果吞食的是修士尸骸,长出的尸叶便有死去修士的一些印记。想不到此处的尸魔树,居然吞食了这么多修士尸骸,只怕已经真的开了灵智,修成魔体!”

其话音刚落,先前那两道兽鸣声又响起,无边的尸叶在空中也沙沙响着,遮天蔽日一般,朝着悟虚和玄机子二人破空而来。

悟虚和玄机子,各自暴喝声,白骨剑,拂尘,舞得密不透风。那些形状怪异的尸叶,带着淡淡恶臭,叶面上那些纹路图案,隐隐有乌光闪烁。飞过来,被白骨剑、拂尘搅得粉碎,如下黑雨。

那尸叶似乎无穷无尽。悟虚和玄机子,飞到一处,背靠着背,如此也好节省一些灵力。

过了片刻,玄机子说道,“这样下去,生生消耗灵力,你我太过被动。只怕破了这尸魔丛林,你我就得打道回府。悟虚道友,你不妨祭出法界,快速了结这尸魔树。”

悟虚一边挥动白骨剑,一边答道,“此魔树,非常诡异,尸叶经我白骨剑斩碎去之后,居然还能够纳为己用,重新长出。我若是祭出法界,以佛门正宗功法击杀此树,恐怕范围太大,会影响到玄机道友你。”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不一定十分奏效!”

玄机子此刻已经是魔道修士,悟虚若是祭出法界,大范围全力施展佛门功法,被困在一起的玄机子自然也要受到冲击。反过来,玄机子受到佛门功法的冲击,自然会以魔功自保,那么又势必令悟虚对尸魔树的攻击效果大打折扣。

这番道理,一说即明。那玄机子沉吟片刻,双眼闪过一丝厉色,高声说道,“这有何难。以贫道看来,这里实则有两颗尸魔树,那两道兽鸣声便是佐证。大师向西,贫道向东,分开之后,在各自施展术法,杀出去,再到前面山门前汇合。”

“原来如此!那两道兽鸣声,是开了灵智的尸魔树的叫声。”悟虚心中想到,“看来,玄机子,先前还是有所保留啊。”

望了望前方上空的高耸放光的山门,悟虚答道,“玄机道友此计甚妙!你我二人便分头行事。”

说罢,悟虚遁入曼陀罗法界,悠哉悠哉地向西飞了数里,然后方才祭出白骨剑,引动法界寂灭之气,任无边尸叶萧萧而下,自杀开一条通道,势如破竹,出了这尸魔丛林。只见玄机子,早已站在山门外,对着自己含笑不语。

悟虚飞上前去,对着玄机子合掌道,“阿弥陀佛,倒是玄机道友神通广大,先来一步。”

玄机子笑道,“惭愧,侥幸而已。”随后,果真面带惭愧之色,长叹道,“贫道迫不得已,入了魔道,仗着先前一点道门修身养性的底蕴,平时还可以附庸风雅,摆出一副道长风范,真要动起手来,却是仪态尽失,污了大师耳目。”

悟虚当即说道,“玄机道友见外了,方才还笑贫僧堪不破色相。如今,自己倒是也着了相。岂不闻,何为魔?”

何为魔?在慈云观,玄机子问悟虚。此刻,悟虚用来反问玄机子。顿时,引得玄机子一阵开怀大笑,随后郑重一稽首。

悟虚也急忙回礼,心中暗道,“你不愿让我看到你施展魔功,失了仪态,我何尝愿意让你看到我施展法界那寂灭之气,心疑我入了魔道呢?”

悟虚法界寂灭,不观想诸天佛祖菩萨,实属异类。又那寂灭之气,外呈灰色,类似魔气,鬼气,全无金色佛光之相。悟虚自从被多吉询问过后,便留了意,不再随意使人察觉法界寂灭之气。这倒不是说,悟虚不能释放出金色佛光,也不是佛门修行中,必须观想诸天佛祖菩萨。种种道理,一时说不清,容后续再慢慢道来。

此刻,悟虚与玄机子一番交谈,暂时解开了彼此心中的疑虑。二人,遂仔细观察起眼前这紧闭的山门来。

悟虚用力的推了一下,大门纹丝不动。玄机子上前一试,亦是如此。

悟虚便道,“瞧这情形,便是你我合力,恐怕也推不开。看来还得另寻他法。”

玄机子,抬头,眯着眼睛,望着上方那金灿灿的匾额,“恐怕,奥妙还在这块匾额之上。悟虚道友,你看这是不是你们佛门之中的大日如来金光?方才那两颗尸魔树,幻现出一男一女,做那欢爱之事,怕不就是欢喜禅?”

悟虚摇摇头,“大日如来金光,至刚至阳,辟邪除魔,若是此庙宇乃是囚魔峰魔道修士所有,断无可能。此匾额,虽然金光一片,但悟虚总觉得有点诡异,最关键的是没有一丝佛息在里面。恐怕,还得你我如同进来之时一般,齐齐出力。”

玄机子,点点头,“贫道也是感觉到那块匾额,似乎是一件魔器,只不过气息遮掩在那片金光之后罢了。”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飞了上去。又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玄机子笑道,“总得要试一试。”伸出按向匾额。只见,那片金光,随着玄机子手掌下沉,渐渐淡去。

玄机子回首对着悟虚笑道,“果不其然。”再一看,却是愣在了那里,沉默不语。

在悟虚看来,那匾额也不知道什么木质做成,天然凹凸不平,看上去又像是一块熔岩化石。四周也无任何嵌饰,只是中间位置似乎洒有一层金色粉末,厚薄不一,字不成字,画不成画,似乎被人随手涂鸦一般。

悟虚试着朝那层金色粉末打出一道大日如来金光,一道黑光射出,带着危险的气息,好在悟虚早有防备,急忙一边后退。但那道黑光,如影随形一般,紧追不舍。

悟虚倒飞了数里,只得拔出白骨剑,暗引寂灭之气,方才将这道黑光斩灭。

玄机子也顾不得悟虚在旁,口中念念有词,全身笼罩在一层黑色气流之中,双手成爪,宛如化身千万,一瞬间朝着周围虚空打出道道灵诀。只见一道道魔影幢幢,朝着那块匾额飞去。此乃诸天御魔**。玄机子以此,引来诸天魔头分身,要分别试一试,是否可以触发此匾额。

但见那匾额,随着诸天魔头分身没入,逐渐森严起来,散发出越来越强烈的气势,匾额上的金色粉末,如水银一般缓缓流动。最后,在玄机子的一声非人类的尖叫声中,悟虚便看到了三个暗金色大字,”梵音寺“。

匾额下方,两扇大门,在一阵阵梵唱声中,徐徐分开。

悟虚不由心中一凛。

佛祖讲经说法之时,也会令诸位菩萨晓说各自修行法门,以示方便,普渡众生。其中,观音菩萨的耳根圆通观音法门,最为殊胜。想不到这魔寺以音为名,山门一开,便是梵唱阵阵,看来此间曾有了不得的大魔头,大魔僧。

正所谓

尸魔树上结尸叶,梵音寺外听梵音。

莫道仪态污耳目,法门殊胜随心引。

第二百七十三章 血木鱼

“梵音寺”三个暗金色大字,散发着暗红金光。

玄机子此刻已经将那块匾额拿在双手,黑白相间的面容在层层魔气中若隐若现,阴晴不定,半响,方才将其重新安放回去。然后侧身对着悟虚说道,“此匾额怪异得很,佟某招来诸天魔气,却只是勉强激发,无法炼化。”

悟虚笑道,“山门匾额,料也不是什么好宝贝,何况,你我真的要作那连山门匾额也要拿去的梁上君子?”

玄机子,直觉此匾额不凡,先前欲要炼化此物,却不料引来的诸天魔气,进入匾额之后,却被排斥在四周,最后自己调动所有魔气,向着中间涌去,却只令得梵音寺三个暗金大字显现。听得悟虚此言,玄机子依依不舍地放下,暗道了一声可惜。

当二人步入寺门,便看到两侧是高低起伏的偏殿,蛛网密布,一片灰寂,正中间一条大约百米的甬道,在数株开着黑色菊花的老树之间,笔直地通向一处佛殿,上面匾额,有三个梵字,“天王殿”。那正殿中,门窗紧闭,隐有红光浮动。

悟虚与玄机子,沿着甬道,小心翼翼地通过那几株黑菊树丛,绕开一尊三足六耳青铜香炉,踏在了殿外石阶之上,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殿中浮动的红光,一闪一闪的,纵然是隔着门窗,二人也感受到一阵舒爽的暖意,犹如浸泡在温泉中一般,全身毛孔张开,体内灵力自动加速运转。

有宝贝啊!悟虚叹道,隔着老远,又没炼化认主,无论佛魔功法,都有如此裨益。自己还是第一次遇见。

玄机子,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对着悟虚说道,“体内灵力加速运转而无任何不适,佟某还是炼化黄龙剑之后,方才体验过。”说罢,不禁闭上双目,一脸的回味。

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悟虚正要开口,玄机子忽然睁开眼,抢先说道,“你我二人何必绕弯子。这殿中也不一定就只有一件宝贝。若真有一件,如果是魔门之物,便让贫道先试试,贫道若是无缘,则大师再收取;反之,如果是佛门之物,便让大师先行收取。如何?”

这番话,也不无道理。若是魔门之物,悟虚便是收了去,也难以发挥其全部威力,甚至一点用处也没有。但如此说的话,这囚魔峰上的禁制中,又有多少佛门之物供悟虚收取?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悟虚认真的想了想,便答道,“道友之言,倒是公允。便依道友所言。”

玄机子暗中松了口气,朝着悟虚微微一笑,“如此,你我且看这梵音寺有何宝贝?”说着,便与悟虚抬步上前,拂尘一点,将殿门打开。

一股檀香带着一股霉味,扑鼻而来。悟虚站在门口,向里望去,正中一尊弥勒佛,两侧贴着墙壁,分别塑立着四大天王之像,虽然惟妙惟肖,但漆彩斑驳,有的地方还露出里面的泥胎来。尤其是那尊弥勒佛,袒胸露乳,面容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手中托着一个土黄色的钵盂。一道道淡淡的红光,正从钵盂内飞出。二人放出神识去探看,可惜神识一接近钵盂,便被吸收得赶赶净净。

悟虚与玄机子,对视一眼,不敢大意,脚不沾地,一边警惕着四周,一边徐徐朝着那弥勒佛像飞去。飞至半途,忽然砰的一声响起,二人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敲击,然后全身灵力猛地一窜,身形一滞。随后,分列在两侧的四大天王,开始摇晃起来,尘埃飞扬。

那砰砰声接连不断,悟虚与玄机子只觉得心脏也不由跟着砰砰直跳。玄机子叫道,“不好,这怕是魔音噬心!”人世间,魔道久已隐匿,悟虚也不知道究竟,听得玄机子此说,急忙遁入了曼陀罗法界,藏于虚空之中,然后以神识感应外界。

那诡异的砰砰声,居然可以随着神识,进入法界,悟虚顿觉一丝丝狂乱的气息,在法界中急速穿梭。好在,为数不多,又未曾直接攻击悟虚。悟虚暂且放下心来仔细观察外面。

只见那钵盂内的红光,由先前的淡红,逐渐转作深红,更有一丝丝血雾升起。而两侧的那四大天王塑像上面的漆彩也开始慢慢脱落,随后里面的泥胎完全显露出来。

那砰砰声也逐渐急促,飘散出来的血雾,分别飞入那四大天王的泥胎之中。四尊天王泥胎,飞速变作血红之色。随后,动了起来,朝着中间的玄机子飞去。看其声势,似乎个个都有凡尘九层的修为。

玄机子,大喝道,“魔傀儡?!”。一手舞动拂尘,荡起一层层厚厚的黑云,挡住了持国天王、增长天王塑像的攻击,一手抬起,掌心闪烁着幽幽黑光,分别击向那广目天王、多闻天王塑像。一时之间,打得难分难解,不分胜负。

悟虚看着玄机子在这四尊血红的天王塑像围攻之下,依然不落下风,身影飘渺,知道一时无碍,便驱动法界,绕着佛殿四壁看去。

这四周墙壁上,尽皆是一些佛门彩绘,只不过年久失修,看不真切,偶有一两处佛祖菩萨留着大致的影儿,看上去也显得阴森、狰狞。

这时候,玄机子得声音响起,“悟虚道友,这四名魔傀儡十分难缠,中枢应在那弥勒佛手中的钵盂之中。悟虚道友,可否帮个忙,去看看那钵盂中是何物。若是能降服,你我平分便是。”

先前,二人有约定,若是魔器,由玄机子先行收取。那弥勒佛塑像手中的钵盂,及其内之物,显然是属于魔器。是以,悟虚遁入法界之后,既没有相助玄机子,也没有靠近那弥勒佛塑像。

玄机子,与那四尊四尊所谓的魔傀儡打斗片刻,便知道如果不动用厉害手段,恐怕一时半会难以脱身,但此刻才刚刚进入这梵音寺,若是拼得太狠,后面怎么办?何况还有悟虚在?

顾忌之下,只得出言向悟虚求助。

悟虚驱动法界,缓缓靠近那钵盂,然后飞了出来,低头一看。钵盂内,犹如一方血海,粘稠的红色气流缓缓流转着,一个木鱼在中间浮浮沉沉。悟虚看得仔细,那木鱼每颤动一下,便有砰砰声响起,令得悟虚心跳血液也不由自主地加速,体内灵力犹如快要失控的快马,躁动不已,隐隐有紊乱的迹象。

悟虚一边将所见画面传给玄机子,一边急忙引动法界寂灭之气,压制住体内的的乱象。

玄机子见到画面,大喝道,“悟虚道友,可否将此钵盂暂时屏蔽压制?”

悟虚随即关闭耳识,双手按在那钵盂之上,灌入寂灭之气,哪知却是毫无效果。悟虚又双手结莲花印,朝着钵盂倒扣下去,同时口中大喝道,“嗡——”正是六字大明咒的第一字音。

这一声喝出,倒好!

只见,钵盂中一道强烈的红光闪烁,悟虚直觉一股大力难以抵挡,将自己震得连连后退。

只听,一声尖锐刺耳的长啸,那木鱼从钵盂中飞了出来,微微张开的木鱼口,犹如魔鬼洞穴,吞吐着暗红色气流,犹如黑血一般。

整个佛典,瞬间变得幽暗无比,一个怪异的音节,不断从木鱼口中传来,犹如一挺机关枪,不断扫射,又如黄河决口,连成一片,咆哮倾泻。

悟虚急忙定住身形,一看玄机子,在那四尊傀儡疯狂的围攻下,又受到音波的冲击,飘来飘去,有点风中枯叶的感觉。

悟虚稍作思索,便手持白骨剑,冲了过去。一剑,避开增长天王塑像的金刚杵,多闻天王塑像的宝盖伞,对着玄机子说道,“你去试试,收取此木鱼!”玄机子感激地看了悟虚一眼,拂尘缠住持国天王的琵琶,广目天王的长索,然后猛地一抖,借机飘飞到那木鱼跟前。

悟虚看着向自己四面杀来的血红魔偶,一合掌,复又遁入法界。那四具魔偶一击落空,稍稍一愣,便各自缓缓地回到原来地位置,依旧是血红一片。似乎,只要来人或死,或退去,或闯过此区域,他们便会停止攻击。

玄机子一脸严肃地盘腿坐在空中,浑身开始散发出凛冽的魔气,十几个呼吸之间,便将那血红雾气驱离在一尺之外。随着其手势变换,其盘腿之处,开始出现一座白色骨床,其身后浮现一道道魔影,朝着那诡异的木鱼飞去。

那些魔影,绕着木鱼一阵疾飞,将周围的暗红色气流吞噬一空,然后合在一起,化作一道黑色气流,一溜烟的钻入那木鱼之口。木鱼顿时停止发出那诡异单调的音节。过了一会儿,佛典中复又响起先前一开始的那种砰砰声。

玄机子四周的魔气更甚,一道道魔影,接连不断地从身后飞入木鱼口中。

悟虚在法界中,手结莲花印,依旧口诵一个“嗡”字音。法界中那些红色雾气,随即消散,化作黑色粉末,又在法戒寂灭之气的作用之下,渐渐化作为灰色,最后渐渐消失不见,化为乌有。悟虚心中猛地一动,在最后之际,伸手一招,一粒黑色细小颗粒漂浮在掌心。悟虚看了看,将其收入一支玉瓶。

待悟虚从法在放出神识,便看到外界红色雾气,已经被玄机子炼化一空,那木鱼也已经全部变作黑色,口中吞吐地皆是黑色魔气,其上方,隐隐浮现出一张面容,依稀是玄机子的样儿。

悟虚便在法界传音道,“恭贺玄机道友收取此物。”

玄机子,将那木鱼摄在手中,看了一会儿,走下骨床,转过身来,面朝着悟虚法界方向,笑道,“多谢悟虚道友义然相助。”然后,扬了扬木鱼,一敛笑容,“此物名叫血木鱼,乃是取佛门高僧的心脏生炼而成,被此处原先的主人天梵大师,用作辅助练功的魔器。”

悟虚见玄机子得了宝贝,并没有得意忘形,起了杀意,便缓缓从法界中出来,看着那犹如鲜血凝固的黑色木鱼,皱眉道,“以原先同门的心脏炼制魔器,辅助自己修炼,这天梵大师,真是做得出来。”同时又暗暗心惊,原来此血木鱼,主要功效乃是辅助修炼的,而方才发出诡异音节,以及驱动那四个魔偶,如此声势,不过是次要功效?

玄机子,点点头,“确实如此。据佟某从此血木鱼中得到的讯息,那仙路欲断未断、天外天欲隐未隐之时,修士人心惶惶,各尽手段,提升境界,增长功力,便是师尊同门也形同仇人。天童山天童寺,主持天梵大师,一夜之间,杀了寺中其余所有僧众,取众人佛心,炼成此物,修习一日千里,但也日益入魔,最后行事败露,受到追杀,逃到了此地,正式拜入魔门。”

玄机子主要用意还是说此物只适合魔道修行,正道佛门若是借用此物修炼,恐怕会走火入魔,要打消悟虚的贪婪之心。

悟虚却是通过玄机子此段语焉不详的话语,在默默推想当中的故事、情景、因果。对于这血木鱼,倒真的没有太大的贪念。一来,自己法界之中,已经有了一个木鱼,也可以辅助自己修行,二来,后面看到此物如此血腥诡异,心中也本能的排斥。

玄机子见悟虚沉默不语,便指着那弥勒佛手上的钵盂,说道,“悟虚道友,此钵盂乃空香木炼制而成,能吸收神识,隔绝气息,也是一件了不得的宝贝。道友若是不嫌弃,佟某便抹去上面的魔识印记,送与道友。”

说吧,拂尘打出,那钵盂便从弥勒佛像手中飞起,不在拂尘之下转了两转,化作亮丽的明黄色,朝着悟虚飞来。

悟虚接过,看了看,笑道,“如此正好,小僧还正差个钵盂去化缘。”

玄机子顿时哈哈大笑,“悟虚大师若是出去化缘,只怕多少人抢着布施。”

绕过弥勒佛像,屏风后面,便是韦驮天王塑像。

那玄机子了一眼,哈哈大笑,“悟虚大师刚说化缘,这韦驮天王,便如此应景,看来大师后面定让有所收获。”

原来,此韦驮天王,将韦陀杵置于肩上。按照惯例,即是表示,此寺庙是大寺庙,可以招待云游到此的和尚免费吃住三天。

悟虚也不由淡淡地一笑,左手托起那钵盂,“那小僧便要空口白牙,大吃四方。”

二人笑过之后,出了这天王殿,朝着那大雄宝殿望去。

正所谓

四尊泥胎藏血傀,一颗红心炼木鱼。

天王殿中弥勒佛,似笑似哭托钵盂。

第二百七十四章 惊出殿

大雄宝殿的门窗也是紧闭着的。

悟虚和玄机子推开窗,但见地上血迹斑斑,似乎经年所积,十八罗汉皆成忿怒相,手持各式奇形怪状的兵器,犹如幽冥魔王一般。上首一尊释迦牟尼佛成道像,左手横置左足上,右手直伸下垂,妙相庄严,只是悟虚却是没来由觉得陌生和恐怖,仔细一看,那佛像面容竟然是瘦削形,眉间右侧隐隐还有一颗黑痣。

这难道便是那魔僧天梵大师将自己的塑像立在这大雄宝殿之中?悟虚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

忽然,那佛像左手手指微微颤动,双眼两道精光射出,分别朝着悟虚和玄机子而来。悟虚、玄机子,朝着那塑像望去,只见一片金色的光海中,无数星辰起伏幻灭,自己似乎身不由己地想要飞进去。

悟虚急忙低头,合掌,结大日如来金刚法界定印,稳住身形和神识,随后便遁入自己曼陀罗法界去。旁边的玄机子,拂尘靠在右臂,左手双指如剑,朝着前方点去,正是幽冥化魔指,将那道金光化作一缕黑烟。

那塑像似乎彻底活了过来,双目精光暴射,好似喷火一般,左右双手指,微微颤动,一道道无形波动,打在那分列四周的十八罗汉身上。便只见,那十八罗汉,也微微颤动起来。一阵阵若有若无的佛号声响起,大殿的四壁似乎也开始有光华流动。

悟虚在法界见到这般情景,急忙对着玄机子喊道,“道友,速速退去。”

玄机子,自然晓得。前面天王殿四尊天王,都让人头痛。如今,这大雄宝殿中,居然足足有十八罗汉!这还不说其他。如何能敌?

悟虚与玄机子,疾疾倒飞。

那塑像忽然微微张开双唇,无声地动了动。玄机子身上传来一声巨响,惊得悟虚急忙看去。

玉脂丹瓶,五彩法器,还有那黑乎乎的血木鱼,漂浮在空中。玄机子的一枚须弥戒爆掉了,想必是那塑像方才召唤血木鱼所致。

悟虚暗暗心惊,不是说完全炼化了么?那塑像一唇无声,神通却是如此之大!

见玄机子正手忙脚乱的,一一摄取,最后还伸手朝着那血木鱼抓去。悟虚疾声道,“便是此物,那魔头还有感应,可以召唤。且先舍了去,出去从长计议。”

那血木鱼,又像先前在天王殿中一样,不断的发出同一个音节的诡异响声。砰砰的,让人心跳不断加速,热血不断上涌,灵气也疯狂的运转起来。

但玄机子却是死死的抓着不放手,颧骨边青筋暴露,对着悟虚大声喝道,“若是没了此物,你我只怕出不去!”

悟虚一愣,心中暗骂,又气又急,怒喝道,“你怎么不早说!”

此刻,二人已经飞出大雄宝殿。那十八罗汉没有化作血傀儡飞杀过来,那塑像端坐在那里,双唇不断微微颤动。每动一下,那血木鱼便红了几分,发出的声音也越来越急促,隐约像一颗魔心,不断跳动着,要从玄机子手中挣脱飞去。

悟虚不再犹豫,先是伸手取出那刚刚得来的钵盂,扣在那血木鱼之上,然后激出曼陀罗法界,在虚空中显出一方隐约寺庙,挡在了二人之前,随后,僧袍一扫,荡起一阵罡风。然后,与玄机子,急急朝着天王殿飞去。

那端坐上首的塑像双唇停止了召唤,双目的精光也逐渐消散。终后,大雄宝殿的两扇门在悟虚荡起的罡风中缓缓关闭,那塑像双眼幽幽地望了玄机子紧紧攥在手中的血木鱼之后,也彻底暗淡了下去。

方才的那番景象太过惊人,悟虚与玄机子飞入天王殿,一步也不停留,直接穿堂而过,朝着山门飞去。

待飞到山门外,悟虚望着前方,不由面色一沉,停下来,侧身注视着玄机子。玄机子一边匀着气,一边对着悟虚稽首道,“多谢道友相助。玄机子方才不是有意隐瞒,道友勿怪。”

悟虚冷哼的一声,指着前方,问道,“来时之路,已经不见。难道真的如道友方才所言,须得此血木鱼方能出去?”

玄机子苦笑道,“如今看来,似乎确实如此。贫道炼化此物之时,曾经有段信息,说此物乃梵音寺山门之宝,凭借其此物可以随意出入。但贫道那个时候,自以为已经顺手将其完全炼化,这随意出入禁制一说,自然无从谈起。直到方才在大雄宝殿,贫道见其依然能够被殿中魔像召唤。这才知道,如此凶险之地,恐怕你我出去,还须得靠此物。”说吧,拿着那血木鱼,愁眉不展,仿佛拿着一块烫手山芋一般。

事情缘由,若真的是照玄机子所说。那么这血木鱼,看似被完全炼化,实则还是藏有那天梵大师的印记,如果那大雄宝殿中的塑像是类似于天梵大师分身存在的话。如此,怎么不叫玄机子心忧。

悟虚却不管这些,思索了一下,冷言道,“玄机道友,此物,出去之后可以慢慢炼化,实在不行,还可以请大自在宫出手。眼下,你我二人还是想办法,怎么出去?”

一边说着,一边倒是有些后悔,如此轻率的跟着玄机子进入此地。自己方才已经用神识暗自探查了一番,四面八方,一片昏暗,一片茫茫,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

玄机子自知理亏,见悟虚隐隐动怒,赔了个笑脸,随即双手捧着血木鱼,两个大拇指按在上面,轻轻滑动。片刻之后,那木鱼又响起诡异的声音。

悟虚二话不说,立刻遁入法界,屏蔽了此魔音。但见玄机子,全身魔气四溢,道袍高高鼓起,面色面色潮红,红里透着黑,也不知道是爽得很,还是难受得很。

悟虚在法界中,冷哼道,“玩得就是心跳啊。”

玄机子听罢,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咬着牙,低声说道,“悟虚道友,快随贫道出去!”话音一落,身体便飞了起来,手中的血木鱼,复又变得血红,泛起淡淡的红光,犹如一盏灯笼。

悟虚急忙紧随其后。

在昏暗中,幽暗中,飞行了大约一两个时辰之后,那血木鱼渐渐停止了声响,红光也消散,复又变得黑乎乎的。而前方,却有光亮闪动。

悟虚和玄机子猛地向前冲去,出了一个洞口,站在一处悬崖上,便看到脚下云海茫茫,远处,一座大大的岛屿,若隐若现,诸多修士气息,密密麻麻。

“阿弥陀佛,玄机道友,我们这是到哪里?”悟虚凝视着前方。

“无量天尊,若是贫道所料不差,你我却是来到了乾坤岛。”此刻已经收好血木鱼,依旧是手持拂尘,仙风道骨。

正所谓

起殿自作成道像,左右胁持尽阎罗。

木鱼血声渡苦海,钵盂化缘断音魔。

第二百七十五章 美人紫

自从庐山六峰开启,天下修士,闻风而至。但因着六峰的传承乃是佛儒道魔妖鬼六系,许多修士不能上庐山,滞留在六峰之间的茫茫云海之中的大小岛屿上。日子一久,除了依附于六峰的万佛岛、求魔岛、正气岛、妖灵岛、三清岛、幽冥岛之外,云海中间,隐约还有三大势力,那便是宝信岛、乾坤道、紫荆盟。所谓乾坤道,乃是由丹门和大衍宗为首的松散联盟,势力范围囊括数十座大小不一的岛屿。而乾坤岛,便是其中最大最核心的一座岛屿,丹门和大衍宗便驻扎于此,东面丹门,西门大衍宗。

悟虚一边听着玄机子的解说,一边徐徐朝着那乾坤岛飞去。只见,前方红霞升腾,气机隐隐,许多修士在云中驾着法器,洒然穿梭。待近点,又听到论道说法之声,嗅到淡淡的丹香。心中不知道怎的,竟然莫名一松,虽不是仙界,但已经有了点超凡脱俗的气象,再怎么也离那血雨腥风,蝇营狗苟的人世间,要远了点。遂与玄机子,说道,“玄机道友,若是有事,你我就此暂且别过如何?”

玄机子笑道,“恰恰好,我倒是有点事情,不过悟虚道友,此地毕竟是别人的地盘,你又是一直在下面,莫如你我同行,相互也有个照应。须知乾坤道能够自成一方势力,实力底蕴不容小觑,便是真灵修士也有的。”

悟虚原本想一个人过一把“仗剑走天下,笑傲江湖行”的瘾,听了低头想了一下,便笑着点头同意,随着玄机子,收敛着气息,徐徐飞向乾坤岛。

这乾坤岛上,皆是修士,处处皆有禁制。除了行路之人,以及一些对外公开的服务区,其余各处全都若隐若现。悟虚前世看过一些玄幻仙侠,见岛上既无酒馆,又无寓所,便好奇地问道,“若是我等这样的前来,想要歇脚,喝酒,交易,又如何?难道全在所谓·的服务区?”

玄机子似乎对此地颇为熟悉,一边带着悟虚向前飞行,一边说道,“悟虚道友在人世间,享得好清福。庐山上,修士门餐风饮露,歇脚还要什么旅馆?除非你要闭关。至于玩耍,交易,一是在服务区,二是在一些别馆。不过那些别馆,没有引荐,却是极难进入。”

说话间,玄机子缓缓在一茂密桃林处停了下来,取出一张绯红玉碟,朝着中间那棵嫩枝翠绿、花如新雨的老桃树掷去。便见那老桃树,红光一闪,缓缓向后退去,露出一个天然的洞口。

玄机子朝着悟虚一稽首,摆了摆拂尘,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悟虚跟在后面,只觉通过了一片桃花林,来到了一处桃花源。

远远地看见一群修士,三三两两的围坐在一起,或在亭榭间,或在草石上,或摇头,或晃脑,清香四溢,花木招展。好一派悠然自得的样儿。

一个人,不知道从哪里飞了过来,拱手笑道,“两位道友,有礼了。”

玄机子扬手一道白光。那人捧在手里,看了看,随即眉开眼笑,“两位贵客,这边请。”腰一弯,手一抬,竟是做了一个小二的请地姿势。

玄机子回头看了悟虚一眼,对着那人说道,“找一雅间,来一壶桃花酿,新鲜瓜果,七分熟的犀牛肉,四个丹顶鹤头。”

那人,一边引着悟虚和玄机子往前走,一边连声应着,不一会儿,便将悟虚和玄机子,引到一处清幽包厢,然后匆匆退去。

悟虚抬头,吟道,“昆仑!”然后对着玄机子笑道,“昆仑,乃是自古神话洞府,王母娘娘修炼之地,想不到庐山上区区一个别馆的一个雅间,竟然以之命名!”

玄机子坐在这昆仑包厢中的千年紫金藤做的椅子上,摆手笑道,“且莫说昆仑,什么蓬莱,九州,这里都应有尽有。悟虚大师,你若是想去须弥山,给了赏,也可去得。“

玄机子这话说得俏皮,悟虚听得却不由一阵唏嘘,上了庐山,本以为换了天地。却不想还是如人世间一般。

几个婢女轻轻推开房门,鱼贯而入,将玄机子方才所点的桃花酿,瓜果,犀牛肉,丹顶鹤头,蹑手蹑脚地轻轻地一一摆放在圆形玉案上。

悟虚,看着那热气腾腾的犀牛肉、丹顶鹤头,皱眉道,”庐山之上,也有犀牛?“

玄机子,哈哈笑道,”庐山之上,哪有犀牛?不过,正如你们佛门那句虚空妙有一般。有需求,自然就有了。好叫道友知晓,这些,有的是从山下寻来。遣人去云梦之地生擒而来。“

悟虚又问道,”犀牛肉,也罢。然则,丹顶鹤,属于仙鹤一类。为何这里,当作鸭头一般?鹤舞白沙,我心飞翔。斩杀了来,岂不是大煞风景?这庐山上,皆是修士,难道也做那焚琴煮鹤之事?“

玄机子,听罢,愣了愣,手指着悟虚,失声而笑。

这时候,那先前将悟虚和玄机子引入此处雅间的人,领着一群女子进来。悟虚一看,却是呆了。切莫说环肥燕瘦,但看那风韵,那气度,一个个灵气十足,个性十足,仪态万千,或如风尘女侠,英姿煞爽,或如星月仙子,若即若离,或如女神仙女魔头,高不可攀却又楚楚可怜,冷若冰霜却又眉目含情。

悟虚摆摆手。玄机子会意,又扬手甩出一道白光,那人喜笑颜开地伸手接住,道了谢,带着那些女子退了出去。

悟虚忍不住问道,”我看方才那些女子,似乎也有修行,怎么沦落得和风尘女子一般?“

玄机子笑道,”有了些许修行,便不会沦落风尘么?须知,庐山上,皆是修士。一山还比一山高,她们修为低微,要在这庐山之上活命,便只有如此了。

悟虚叹道,”想不到,这里也跟下面人世间一般。小僧原先以为,庐山之上,便是一方净土,纵有千差万别,大家也是一心向道,哪里还有这些事情!“顿了顿,复又问道,“先前进来的那几名女修,我若是她们,便下庐山去算了,何必苦苦在山上煎熬,仙道无凭,倒不如在人世间,餐风饮露,行云游,化蝶舞,自由自在,岂不快哉?”

玄机子伸手取了一个绿濛濛、香喷喷的瓜果,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下,轻轻咬了一口,果汁在空中化作一丝丝绿雾。玄机子微微一吸,脸上随即浮现淡淡的惬意,微微闭目,犹如饮醇酒一般。半响过后,方才对着悟虚笑道,“此乃丹门特有的绿雾萝。清心提神,荡涤浊气。”

悟虚也伸手取了一个绿雾萝,细细品尝之后,又伸手取了一颗紫色葡萄。这葡萄寻常大小,入口即化,有丝丝灵气蕴含在汁液中,顺着喉咙流淌而下,到了丹田,复又化作一股醇和的酒力,向着四肢百骸徐徐冲透。悟虚急忙默诵了一声六字大明咒,把蠢蠢欲动的酒虫给压了下去,面上却笑着说道,“这想必便是闻名天下的美人紫?”

悟虚在大都天源延圣寺便听闻,西域大漠中有一种葡萄,成熟之后,连皮带肉皆呈紫色,汁液如灵酒,普通人食之,一颗即醉,修士食之,可以化解体内阴寒之气。又此葡萄,九年一开花,九年一结果。成熟之后,姹紫一片,香飘十里,好事之人,便取“二八少女”之意,称之为美人紫。只可惜,这美人紫,掌握在一个叫做流沙门的修士势力手中,用来配合其独门功法,极少对外交易。八思巴又不是一个贪图口欲之人,是以悟虚在天源延圣寺,呆了将近一年,也见识过不少稀奇玩意儿,但这美人紫却还是第一次吃到。

玄机子,笑着点点头,“正是。想从前,我在终南山修道之时,近百年的光景,也就几次教中大典,恰恰好碰上了,一饱口福。”

说道这里,玄机子似乎勾起了回忆,微微仰着头,脸上浮现一层淡淡的黑气,字斟句酌,犹如写传世之文一般,“倒是,有一次,本教有几名弟子,在西域游历之时,路遇歹人,起了争执。当时,那些人,见他们身着全真教道袍,也不敢造次。只是偷偷尾随着,在夜间设伏于大漠之中。那些人,功法诡异,迥异于中原,而本教那几名弟子,修为不过凡尘五六层,阅历又不足,最后竟然无一人生还。掌教盛怒,命贫道即日下山,务必要肃清宵小,一振本教声威。贫道,当时兼着执法堂的职务,虽然正在闭关修炼太虚忘情剑,得了掌教之命,第二天便出关下山,日夜疾飞,奔赴大漠,寻到其总坛,一把桃木,三天三夜,舞尽黄沙,剑比七星。那些贼人死的死,逃的逃。最后,贫道,带着上千斤美人紫,回到终南山复命。教中上下,皆有分享,一时戏称贫道为葡萄道长。只可惜,当时带回去的树苗,却是没有移植成功。”

玄机子一边娓娓道来,一边吃着那美人紫葡萄,语气舒缓,句句飘香。悟虚静静听完,合掌道,“所以说,世事难料。昔日美人紫譬如朝露,随光阴而逝去,今日美人紫譬如灵酒,于唇齿而留香。玄机道友,在这庐山云海,逍遥自在,无分魔道,又有何怅怅然?”

玄机子一舞拂尘,脸上黑气一收,“好一个无分魔道。悟虚道友说得妙。”说罢,右手食指朝着果盘轻轻一点,那些美人紫葡萄纷纷飞至半空中,一道魔气气,盘旋飞舞,随后化作一只寒冰盘,升起丝丝冰汽。那些美人紫葡萄,便如起起浮浮,犹如在冰河之中一般。

悟虚笑了笑,“葡萄如酒,冰镇之后,别有风味。”遂与玄机子,一一隔空摄取,似食似饮。

玄机子,吃了几颗冰镇葡萄,似乎心情平复了下来,不欲再提自己从前之事,便对着悟虚颇为玩味地笑了笑,另起话题,说道,“庐山六峰开启,莫说修士大多尽入此处,便是人世间的诸般珍稀也收拢了上来。就拿着美人紫来说,若是在人世间,要见到此物,只怕还颇费周折;在庐山上,你我却是轻松食来。何以故?修士们,无论正邪,,无论哪门哪派,无论修为高低,都想着上山来寻觅机缘,连带着将在人世间宗门的底蕴也搬了过来。可以说,再过些时日,山下这人世间便真的是世俗世界了。悟虚道友,你叫别人下山去自由自在,倒好比叫仙人们自贬下凡一般。”

悟虚讶然道,“玄机道友,恐怕言过其实吧?就算有的宗门,将自己山门也拆了,搬到庐山上,那人世间天地灵气,依旧在,顶多少了不少珍稀之物。何来世俗世界一说呢?”

玄机子,摇摇头,冷笑道,“悟虚道友,你且莫笑。据贫道所知,真的是有一些宗门,要将在人世间的一切都搬了上来的。别的不说,这乾坤岛上的丹门,便是一例。”

“哦?”悟虚望着玄机子,意带垂询。

玄机子继续夹了一块犀牛肉,一边吃一边继续说道,“悟虚道友,想必也知道,庐山六峰开启,天地灵气,渐渐汇聚在此间。是以,丹门,已经将所有炼丹的丹炉,都搬到了庐山,因为此消彼涨,在庐山炼丹,却是好过其原先的火龙地脉。如今,丹门门主万焰真君,伊丹平,传令,将丹门在人世间滇池的药田及珍稀药草,分批挪移到庐山上来。至于其他一些东西,老早便一股脑儿的搬了上来。甚至其山门的那块石碑,也已经带了上来。”

悟虚细细听着,想了想,笑道,“如此说来,人世间,不亚于经历了另一场浩劫了?功法、宝贝、药草,凡是好东西,都被修士们搬到了庐山云海。”

“岂止是好东西,”玄机子稍稍压低了声音,“据贫道所知,各大门派,如今派了专人,在人世间四处游历,专门寻找好的根苗,带上庐山,收入宗门。”

悟虚见玄机子低了声音,颇为谨慎,心中一动,便问道,“难道六峰之上的宗门,也是如此?”

玄机子,嘿嘿一声,却是笑而不答。

悟虚皱眉,“这感情便是拉壮丁啊。不过修士宗门收徒,颇为严肃慎重,想来也不会真的看上了,掳了就走,必然是显露两手术法,再玄而又玄地讲一下大道,再随手赐下一些珠宝银两或者丹药,方才在众人兴高采烈,顶礼膜拜中,携子飞去。”

悟虚暗自思索了一会儿,又问道,“我见着庐山之上,也是处处杀机。就说此处吧,也是和人世间似的,弱肉强食,修为高就是前辈,有了钱就任性,便真真如那围城一般。想上山的人自然很多,但难道真的没有想下山去的?”

玄机子见悟虚还不认输松口,还在纠缠方才那几名破落女修如山下面人世间花坊之中的歌伎一般,抛头露面,以色谋生,便哈哈笑道,“悟虚道友,修行一途,逢凶化吉,颇为顺利,先是夺舍莫恩,成了曼陀罗法界修士,后又受八思巴大师的关爱呵护,年纪轻轻,已是佛门真人法界修士。倒不知道要羡煞我辈多少人?!”

悟虚合掌,“惭愧惭愧。”

玄机子,眼下已经吃了不少美人紫,已经有了些许醉意,一手抚案,轻笑道,“人说一入侯门深似海,我说一经修行难回头。”

这种感觉,悟虚其实也有的,但看着仙风道骨的玄机子,似醉似魔般,手持拂尘,却又放荡不羁,以掌抚案,手指微动,却又似乎在拨弄那无弦琴,便忍不住笑问道,“此话何解?”

玄机子拍着案几,笑道,“悟虚大师,我且问你。你如今乃是真人法界修士,不说呼风唤雨,颠倒日月,至少也是寿命增长,御风而行,弹指一挥,地动山摇。试问,大师你,可否愿意做一个世俗之人?一把钢刀,两个毛贼,便叫你生死不能自主,任砍任杀?寒暑交错之时,一不小心,便阴阳不调,卧床不起?”

悟虚笑了笑,“这些只是枝节,重要的是贫僧想要追求大道。是以,不愿意再做一个世俗之人。”

玄机子笑道,“悟虚大师,我且问你。你如今,眼可看百里,耳可听虫鸣,神识可以贯穿虚空,周游八方。禅定之时,心安身轻,如在九天之上,个中意境滋味,难以言说。你又舍得不舍得,像一个世俗之人一样,做一个瞎子、聋子、呆子?舍不舍得,那种身与道合,无比喜悦的境界?”

悟虚合掌,“阿弥陀佛,佛门禅定,不以种种安乐喜悦为要,楞严经中细说五十阴魔,便是为了破除此等妄心妄念。”

玄机子,冷笑道,“那是佛门中的说法。修士之人,修炼到深层次之时,灵与肉浑然一体,飘飘然,恍恍然,那种意境和感觉,便是给个皇帝做,只怕也未必肯换。世俗之人见,修士闭关,一坐数年,以为苦得很,殊不知,修士是乐在其中,物我两忘。凡此种种,你说,有谁愿意下山去,去人世间那灵气日益稀少,种种功法、药草、宝贝,全都不见的地方去?是不是好比叫仙人们自贬下凡一般?”

悟虚不禁沉吟起来,点着头,“这不相当于吸毒上瘾么?前世,看一些新闻,有的吸毒人自述,吸了毒品,自觉飘飘然,恍恍然,物我两忘,难以自拔。”

却只听玄机子又重重地一拍案几,声音高了几分,“一入侯门深似海,一经修行难回头!说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却不知,修行之中大自在,修行之中大道在。是以,前有女修作歌伎,强作欢颜,只为留在庐山好修行;后有,玄机子入了魔,杀人夺剑,只为百尺竿头更进一尺!”

玄机子暗害纯阳门,夺取黄龙剑,后来事泄,被道门追杀,迫不得已入了魔道。这些,悟虚也是知道的。今日,玄机子先是回忆昔日终南山种种,此刻又以女修士充作歌伎开头起兴,亲口提到此事,大发感慨。言语间,既有沉重,又有懊悔和不甘。

悟虚不由叹道,“这就是宁愿坐在宝马里面哭,也不愿在自行车后笑。”

悟虚此处,却是用了自己前世的一个典故。玄机子自然是不知晓的,便问道,“宝马里面,怎么坐?何谓自行车?”

悟虚笑了笑,便按照这一世的风俗情况,稍稍做了一下调整,将自己前世的这个典故说了一下。

玄机子非常生气,又将案几重重地一拍,“悟虚道友,此言差矣。听你所说,那女人似乎可以自由选择?这就大错特错!”

悟虚急忙一合掌,“愿听道友**。”

玄机子将手徐徐从案几上抽回,竖立在胸前,捏了个手印,定了定,无悲无喜地说道,“悟虚大师,你先是出了花莲妙法宗,后在天源延圣寺,因为种种,也是如闲云野鹤一般,怎么知道这宗门如侯门的道理?”遂一抖拂尘,两眼望天,幽幽说道,“一入侯门深似海,一入宗门深似海。入了宗门,便有了祖师爷、掌教、师尊、师伯,便有了多少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像悟虚道友你,若不是被逐出了花莲妙法宗,以游僧身份驻锡天源延圣寺,难免落个叛教之罪,受天下修士唾弃,受无尽打压排挤甚至追杀。佟某当日,见纯阳门门主无心修行,带着私生儿女,游荡江湖,修士之态全无,反倒似坑蒙拐骗的江湖之人,这才有了后面之事。结果,先是被逐出全真教,受到通缉追杀,后又被正一教所不容,道门无容身之地,仓惶逃至囚魔峰。便是先前,悟虚道友,你看到的那些女修,她们若是散修还罢了,若是身在宗门,嘿嘿。”

玄机子此番言语,说到其残害纯阳门,夺取黄龙剑一事,语焉不详,一笔带过,但中心意思,却是说得清楚无误。悟虚一边听,一边怵目惊心般地暗自点头,待到其说到最后,语气萧索而又愤懑,方才笑着宽慰道,“玄机道友,今日怎么如此愤世嫉俗?说到那些女修,小僧以为,他们若是身在宗门,应该不至于如此吧?别的不说,宗门的颜面何在?这宗门的颜面啊,以小僧看来,虽说是颜面,其实也是香火情,玄机道友,能够逃到囚魔峰,难道这当中正一教便没有放水?”

玄机子,听了悟虚之言,脑海中,不由浮现当日正一教玉真子,对自己使用拘灵符的情景,心中连连冷笑,嘴上说道,“悟虚道友,还是没有体会啊。一入宗门深似海,那些女修要是宗门之人,试想,祖师爷,掌教、师尊都上了庐山,而且还带走了所有修炼所需的法器、功法、丹药、药草,她们自然也只能上庐山来,难道在世俗荒芜之地修行?难道背着一个欺师灭祖的叛教之罪?这不是悟虚道友你所说的,坐在宝马里面哭,不在什么自行车后笑的事情。宝马也好,自行车也好,你必须在后面跟着,哪怕苦也得忍着,忍着,忍着,还得忍成了笑。”

悟虚低头看着案几,长长的吸了口气,合掌道,“这些瓜果,也不知道依着什么缘法,生长得如此色香俱全。”

玄机子,摄取了一个丹顶鹤头,放入嘴里,一边咀嚼,一边答道,“色香再俱全,也不是你我盘中餐?”

悟虚低声说道,“你我又难保不是别人的盘中餐?”

玄机子,哈哈大笑,“你们佛门中人,就喜欢说这些虚头巴脑的话,美其名曰参禅。参来参去,还不是别人盘中餐?”

这话说得妙。悟虚也大笑不止,手指弹起两颗美人紫葡萄,“玄机道友,此话,真正是深得佛法三味。来来,我敬道友。所谓一入宗门深似海,一经修行难回头。一颗美人紫,暂解君忧愁。宗门深似海,庐山懒回眸。”

正所谓

一上庐山入云间,宗门修行深似海。

对饮葡萄美人紫,遂忆过往笑自在。

第二百七十六章 阴魔石

悟虚与玄机子,正有说有笑,忽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两位前辈,待会大厅恰好有一场临时的交易大会,不知道两位前辈有没有兴趣?”

玄机子抬头望了悟虚一眼,见悟虚无可无不可,便说道,“且将清单拿来一看。”

门外之人,遂轻轻地推开门,将一张素色绢帛恭敬的放在案几上,然后又默默退下。

玄机子指着这绢帛,对着悟虚说道,“此别馆,名叫桃花坞,乃是丹门在乾坤岛的一处经营。过些时日,等到人多之时,便会应修士所请,临时举办一些交易大会。每次交易大会,确定出售或者交换的物品,便会写在这绢帛之上。悟虚道友,不妨将一指灵力打在上面,看看此次有些什么物品,有没有道友需要的宝贝?”

悟虚听罢,抬手一点,那素色绢帛,便飞到半空,显现出一行红色字迹。悟虚定睛一看,

“天外陨石,一块”

过了三数呼吸,字迹又一变,

“阴魔石,两块”

如是,一件件物品,名称连着数量,轮番显现。

随后,红色字迹又变作金色字迹,

“天雷丹,一颗”

随后,又是如先前一般,过了三数呼吸,字迹又一变,换做其他物品的名称和数量。

最后,金色字迹缓缓褪去,素色绢帛复又轻飘飘地落在案几上。

悟虚看罢,问道,“怎么还用两种不同颜色的字迹?”

玄机子似乎对那阴魔石颇为意动,沉吟着,答道,“这种临时的交易大会,是应那些有物品出手或交换的修士要求所发起,然后这桃花坞为了增添人气,也会拿出一些物品来。红色字迹列出的物品,便是那些要求召开交易大会的修士所有之物,金色字迹显示的,则是桃花坞拿出的物品。”

悟虚对那天雷丹有点兴趣,听罢玄机子所言,便笑道,“然则特意用不同颜色区分,只怕还另有规矩吧?”

玄机子点点头,“这个自然。桃花坞每三个月举行一次颇为隆重的交易大会,若是有人等不及,又不想卖给桃花坞或者只换特定的物品,那么要求举行临时交易大会,便须得多缴纳一部分酬劳。而这部分多缴纳的酬劳,视情况,也有可能会由买方承担。此其一。其二,桃花坞拿出的物品,往往是宣传之策,真正卖出去,则大多是在下一次正式的交易大会之上,除非你出很高的价钱。”

原来是打广告,逗人玩。悟虚不由有点失望。自己抢了敖吉,杀了沙里密,夺了两份的五分之一的妖灵丹,送给敖青,本想助其血脉进一步进化之后,再请敖青帮忙炼化一些天雷,好进一步淬炼神识。但这次决意斩断尘缘,一念起,身便行,却是走得匆忙,等不及此事。

“是不是什么时候专门下山一趟?”悟虚暗自想着,“还有何其峰等人,自己曾经答应过带他们上庐山的。”

玄机子见悟虚隐隐有失望之色,试探着问道,“悟虚道友,难道看上了桃花坞拿出的物品?”

悟虚一笑,“小僧孤陋寡闻,见识浅薄,这清单所列物品,全无介绍。都不知道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玄机子,轻轻一抚掌,“这也是交易大会的规矩。大道并行不悖,既然存在便自然有他独到的妙用。是以只列名称和数量,不说其他,知道的自然知道,需要的自然非它莫属。”

悟虚摇摇头,颇不以为然,“若是详细描述,岂不是更能勾动人心?何况知道此物的价值和妙用的人更多,岂不更有可能卖个好价钱。”

玄机子点点头,沉声道,“道友说得也极有道理,只是这丹门的规矩便是如此,也不知道其中有何缘由。好在大会之上,若是有人感兴趣,便会亲手试探,到时候,大师若是对某件物品感兴趣,自可出手一试。”

悟虚笑道,“看起来,这丹门还真的会做生意。这恐怕也是一种勾动人心的策略吧?搞得神神秘秘的,当是古玩捡漏么?”顿了顿,“只不过,你我一个来自囚魔峰,一个属于莲法峰,抛头露面,好不好?”

玄机子也正为此事踌躇着,听闻悟虚此问,更是皱了皱眉头,沉吟道,“抛头露面倒不至于,你若是不愿外人看到真面目,自可变幻容貌身材,收敛功法气息。只不过,贫道却是想要那阴魔石,若是当场出手验货,贫道的身份,只怕便被人知晓。”

悟虚不由奇道,“小僧先前听那赵明珊提到过阴魔珠,说是囚魔峰独有产物。你们魔道有专人收集此物,在求魔岛上,几乎可以当作元宝一般,任意买卖诸多物品。这阴魔石,又是何物?道友居然担忧当场验货之时,魔气外泄,暴露了身份?”

玄机子,想了想,传音给悟虚,“告诉道友也无妨。道友想必也知道,庐山六峰,其实是由六件法宝所化。莲法峰,乃是佛门至宝,梵音木鱼所化。而囚魔峰,则是魔门利器,天魔轮所化。囚魔峰各处禁制逐步破解,那天魔轮也逐渐开启,其气息外放,与灵气相合,便成了阴魔珠,对于魔道修士来说,大有裨益。而阴魔石,也是天魔轮气息外放,只不过是与妖兽内丹或者修士魂魄相合,所形成。贫道若是出手查验,必定激发出阴魔石内纯正魔气,到时候,外人一看便知贫道来自囚魔峰。虽说乾坤岛不禁魔道修士进入,但露了身份根底,总归是不好。若是不出手查验,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更令人起疑。”

玄机子施展魔道功法,机密传音,本就有点阴阴的感觉。再一听内容,什么“魔器气息与妖兽内丹或者修士魂魄相合”,什么“露了身份根底,总归是不好”,悟虚顿觉雅间内气氛诡异起来。好在,玄机子传音之后,又是一副满面春风的样子。

悟虚沉默片刻,说道,“不知道我出手查验,佛门功法对这阴魔石,是否可行?”

玄机子等得就是悟虚这句话,当即笑道,“有何不可?所谓一阴一阳谓之道。贫道出手,乃是同属性查验。大师你若出手,则是相克属性查验。”

悟虚点点头,却是心中自有主张,便对玄机子缓缓说道,“些许小事,道友不必言谢。说不定,到时候,小僧还要借助道友之手呢。”

玄机子,脸上笑意更甚,露出一个我懂得的神情。

悟虚笑了笑,“如此说来,便劳烦道友带着小僧,去看看这桃花坞的临时交易大会?”

那先前呈上清单之人,依旧站在门外不远处,见二人出来,便殷勤地迎了上来,然后前面带路,将悟虚和玄机子引到了一处大厅。大厅正门外又有两名女侍,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包厢。

正所谓

阴魔石中说趣闻,清心茶后忆故人。

偷得桃花浮日闲,敛去身影掩月冷。

玄机子矜持地点点头。一名女侍便款款一个风摆柳,柔身微微一拜,引着悟虚和玄机子绕着厅外侧行,逶迤来到大厅侧面一处石梯,拾级而上,最后来到一间独立的房间。玄机子付了费用,又额外打赏了这名女侍,随后摆摆手。那名女侍,低声道了声谢,低头退在一边。

二人刚刚坐定,又有几名女子,鱼贯而入,摆了一桌子的瓜果灵酒。-

悟虚因为刚刚吃过,便问道,“有没有茶?”那名女侍便报了一串茶名。

悟虚心中暗笑,这和人世间果真是没有什么区别,有心捉弄,故作沉吟一番,问道,“也不要什么仙茶、灵茶,来一壶铁观音便是了。”

那名女侍一愣,随即答道,“大师,铁观音暂时没有,不过我们有万佛岛的罗汉茶,大师要不要来一壶?”

万佛岛的罗汉茶?悟虚还是第一次听说,便问道,“罗汉茶?”

那女侍,一张秀丽的面容随即如花骨朵儿一般,且笑且绽放,“罗汉茶,乃是莲法峰下万佛岛有名的佛茶。万佛岛普济寺后院塔林之中,有一颗老茶树,乃是从人世间相国寺移植过来的,经受莲法峰佛息熏陶,长出的每片茶叶,都颇具灵性。泡在泉水中,便呈金色,如一尊尊罗汉打坐。据说,与佛有缘之人饮之,可以听到菩萨在耳边诵经说法。。”

“上一壶清心丹茶。”玄机子一扬道袍。

那女侍眼前一亮,连声说是,随即急匆匆出去传话。

玄机子对着悟虚笑道,“万佛岛罗汉茶,悟虚道友,日后想喝多少便有多少。这乾坤岛上,丹门的丹茶算是一绝。不可错过。乃是丹门仿照炼丹之法,炮制的茶叶。这清心丹茶,对于清心凝气,驱除心魔,有独到之处。道友,一尝便知。”

不一会儿,那女侍便将清心丹茶送到。悟虚好奇地倒了一杯,只见杯中茶水无色无味,几片茶叶,犹如扁舟于汪洋大海,浮浮沉沉。悟虚一口饮下,胸中似有万马奔腾,燥热不堪,随后便感觉那几片茶叶,忽然释放出丝丝寒意,犹如冬雪迎春融,全身如同置于冰窖一般,再然后,全身渐渐暖洋洋的,好似要融化了一般,身心一空,似乎少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悟虚回味了片刻,对着玄机子说道,“此清心丹茶,先是诱发出心神杂念,随即冰消溶解,令身心轻空。确实是好茶。”

玄机子笑了笑,对着那女侍挥挥手,“你且退下,若有事,自会叫你。”那名女侍随即一躬身,退到了外面。

玄机子又对着悟虚笑道,“喝个茶,还如此小题大做,倒是让道友见笑了。”说着,缓缓倒满茶杯,举到唇边,停了片刻,仰头饮下。随后,整个人如化石一般,一丝丝极淡的黑气滋滋轻响地往外冒。

悟虚待玄机子恢复正常之后,关切地传音问道,“玄机道友,难道还想着弃魔返道?”

玄机子,双眼精光一闪,笑道,“非也非也。”

悟虚见状,也不再多问。

这时候,外面的交易大会开始了。清单上,最开始的那块所谓的天外陨石,经过激烈的轮番报价,被不知道哪一位土豪给买走。紧接着,悟虚便听到一个悦耳的声音说道,“阴魔石,两块。”顿了顿,补充道,“换清心丹。”

悟虚望向玄机子,只见玄机子愣了愣,哑然失笑,“只换清心丹?贫道也想要清心丹啊。呵呵。”玄机子如此说,那便是他也没有清心丹了。自然,也就暂时不需要悟虚出去当场验货了。

悟虚便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若有所思的玄机子,说道,“刚刚喝过清心丹茶,如今又听闻清心丹。”

玄机子神识外放,一边观察着外面大厅中的情景,一边答道,“清心丹,类似于正一教的三清丹,弥足珍贵,功效是清心丹茶的百倍。一般求换此丹者,要么是晋升真人层级冲关之用,要么便是用来救治不慎被魔气入脑、迷失本性之人。”

悟虚心中一动,脱口而出,“难道是那李明珊?”李明珊的夫君,岳飞阳,不就是魔气入体入脑,彻底入魔,迷失本性么?先前,李明珊还想要用阴魔珠换取护心丹呢。

玄机子眼光闪动,“极有可能。阴魔石,只有在囚魔峰中险要之地方能寻到。这李明珊,和赵彤属下韩双颇为暧昧。”

韩双被魔气侵入体内,然后又被岳飞阳一掌打入囚魔峰,正是被赵彤救起,然后以幽冥化魔指,引入魔道。如今,成了赵彤的部属。

“也许是韩双也说不定。”玄机子声调陡然降低,似乎对韩双颇为敌视。

悟虚听得“赵彤属下韩双”六字,稍稍一怔,随即笑道,“那韩双对岳飞阳恨之入骨,怎么可能拿着阴魔石来换清心丹呢?”

玄机子没有说话,只是聚精会神留意着外面的一举一动。自从主持之人,说阴魔石只换清心丹之后,大厅中便一片安静,似乎没有人有那清心丹,或者说有但不愿用此丹来换这阴魔石。

那主持之人,连问了三遍,已然如此。按照规矩,此轮交易便要作废,略过。正在此刻,悟虚和玄机子对面的包厢中,一个稚嫩的女子声音,响起,“这两块阴魔石,不知道要换多少清心丹?”不急不躁,宛若天籁。

那主持之人,本以为这单生意做不成了,却忽然听到有人在包厢中款款而问,听其语气,似乎大方的很,急忙答道,“两颗。一块阴魔石,一颗清心丹。”

大厅中顿时议论起来。一颗清心丹,便价值连城,可以救一名正道修士脱离魔道。两颗清心丹?这两块不起眼的黑色阴魔石,竟然如此值钱?

阴魔石,到底有什么用?大厅中,有人半是自言自语,半是征询,声音不高也不低。

楼上一间包厢中,数名气息晦涩的修士,如众星拱月一般,分别站在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两旁。那小女孩,也嘟起嘴,“这两块阴魔石,明明藏有月魂。难道你们一点都没察觉?”其左侧一名年长的老太婆,慈祥地望着这小女孩,柔声说道,“月儿,本宗掩月神功,修炼到第七层,方才可以凝聚月魂。但若是有人将本宗神功修炼到如此境界,又怎么可能葬身在那区区的天魔轮之下呢?”

其对面一名老夫子,也抚须笑道,“小月儿,你天生道体,如嫦娥下凡,用不了十年,便会凝聚出月魂,到时便知道,本宗掩月神功之妙。”

那小女孩子,嘟着嘴,“人家方才运转功法之时,明明是有感觉嘛。赵婆婆,楚伯伯,你们不信,可以出手查验一番啊。”

那赵婆婆和楚伯伯,溺爱地看了这小女孩一眼,然后对视一眼,点点头。便听得那老夫子,笑道,“也罢,楚伯伯我便亲自出手查验一番。”

那女孩子顿时拍手而笑,对着外面大声喊道,“一块阴魔石,一颗清心丹?本姑娘要先验验货!”

按照规矩,要验货,是要人出来,当众验货。但那女童话音一落,放在交易大会主持之人面前的阴魔石,便仿佛被一支无形之手托着,徐徐朝着楼上一处包厢而去。而那主持之人,以及周围明的暗的护卫,全都恭谨地一动不动,主持人脸上还浮现一丝谄笑。

大厅中,响起众人嗡嗡的声音,但随即全都安静了下来,似乎也有一支无形之手,掐住了他们的脖子。

玄机子两眼精光一闪,猛地站了起来,遥望着对面那个包厢,随后浑身一颤,气息急速收敛,一瞬间,便变得如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一般。

悟虚面色一沉,祭出曼陀罗法界,然后急速传音给玄机子,”道友与这魔女有仇?“

”道友小心,对面是天外天掩月宗的高人。“玄机子小心谨慎,含糊不清地回道。

悟虚心里一沉,暗道,”冤家路窄,果然是陆妙影一行!“

第二百七十七章 月儿弯

这小女孩子,自然便是久未在书中出现的张若月。悟虚和玄机子都听出了她的声音。

张若月倍受那陆妙影的宠爱,整日与陆妙影形影不离。张若月在此,那么陆妙影自然也在此了。而陆妙影,如今已经在庐山彻底恢复了境界和修为,所谓真灵修士是也。

悟虚和玄机子却是万万不曾想到,在此地遇上了这个女魔头。玄机子拼命收敛着气息,悟虚干脆直接遁入了曼陀罗法界。两个大男人,真人修士,此刻却如见了猫的老鼠。实在是彼此境界修为悬殊过大,一个在天,一个在地,由不得两人逞强斗狠。

却说对面包厢中,张若月看着“自动”飞到跟前的两块阴魔石,激动地跳了起来,急声说道,“没错。月儿的七巧明月心,分明感到这两块黑石头里面,有非常熟悉亲近的气息,这种气息,和婆婆你们身上的一模一样!”

说罢,张若月两只小手熟练无比地捏了个灵诀,胸前浮现一轮弯月状的光团,散发出姣姣光华,包厢中顿时如一暗,明明是白昼,却如夜晚一般,将其衬托得如同月宫仙子一般。

其左右的老太婆和老夫子,忽然咦了一声,额头也开始出幽幽白光,白光中隐约有一道小小的虚影晃动,正是各自的神魂。掩月宗的掩月神功,修炼到后来,神识之体吸收足够的月华,神识和月华交融,不分彼此,便会逐渐化为月魂之体,有种种妙用。这两人显然已经步入此等境界,此刻将月魂之体显现出来,却是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两块阴魔石。

只见,那两块阴魔石,在张若月胸前弯月光团的照射下,里面渐渐的也开始有白光亮起。虽然极微弱,但那白光在阴魔石中,仿佛种子一般,生根发芽,带着难以言说的喜悦,顺着石头内部的缝隙或者说脉络,便向向四周发出一丝丝细若牛毛的白色光线。

那被张若月称作赵婆婆和楚伯伯的老太婆、老夫子,面色凝重,对视一眼,随即额头之上的月魂之体,也伸出一条白光触角,轻柔缓慢地将那两块阴魔石隔空包裹。

只见那两块阴魔石,内部的白色光线越来越多,幽黑的部分越来越少。最后,阴魔石化作粉末,白色光线急速缩回去,两个指甲大小的圆形的小光团,冲开这这老太婆、老夫子的光手触角,没入张若月额头。

张若月,胸前那弯月光团消失不见,整个人身体一软,一声不吭地昏迷过去。

那老太婆和老夫子,急忙扶起张若月,各自又将一条白光绕向张若月额头。却见张若月额头忽然浮现一圈光晕,虽也是白色,但却与这老太婆老夫子月魂之体伸过来得光束泾渭分明,似乎不愿这二人月魂之体的白光进去。只是传来一道模糊的信息,要这二人稍安勿躁,不必介入,一切等张若月醒来再说。

“楚奇师兄,难道真的是两位本宗前辈,大难不死?”那老太婆,看着对面一脸沉思的老夫子问道。

“若是从气息来看,应该不假。”对面楚老夫子,沉吟道。

“若是他们把小月儿当作了宿主怎么办?”那老太婆,一改先前的慈眉善目,阴声说道,脸上有了一丝煞气。

那楚老夫子,字斟句酌,传音道,“这两位前辈,到如今灵识未灭,似乎是用了那久已失传的月祭三生之术。眼下,他们已经进入了小月儿识海,若是真的将小月儿当作宿主,恐怕到时候宗主也不会说什么。”

此话一出,那老太婆脸色又一变,阴晴不定,不言不语,木偶一般,唯有额头月魂之体,白光忽涨忽消。

月祭三生之术,乃是掩月宗传说中的禁忌之术。对月奉祭前生、今生、来生,求得一丝真正的造化神通,其神奇威力不可思议。只可惜早已失传。而掩月宗已经有数百年未曾有人降临人世间。

那么,这两人若是宗门前辈,恐怕辈分高得吓人,而且,最关键的是知晓月祭三生这样的禁忌之术!

半响,那叫做楚奇的老夫子,沉声道,“赵老婆子,你也莫慌,他们飞入小月儿体内,想来也是看到了小月儿的七巧明月心;而且既然说一切等小月儿醒来再说,想必也没有什么恶意。你我且等着吧。”

那赵老婆子,低头想了一下,忽然抬起头,一张满是皱纹的脸,笑得稀烂,,“此次,宗门派你我下来,辅佐陆妙影那个贱丫头。老身本来下来,是要给她好看的。想不到她却收了小月儿这个乖孩子,所以凡事看在小孩子的面子上,也多半让她几分。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楚师兄难道还早做打算?”

人老成精,这赵老婆子如此一说,那楚老夫子,便笑道,“确实如此。想当初,陆妙影这个贱人,天性淫、荡,害死了苏眉不说,却一副假惺惺的样子,要死要活,骗得太上长老的垂怜,这才一飞冲天,飞扬跋扈。此次,难道还要她借着小月儿便宜师傅的名义,又来沾光?”一副老夫子看不惯奸夫淫、妇,痛心疾首的样子。一边说,一边笑,儒雅之气更甚,杀气也甚。

那赵老婆子,听了楚老夫子的话,也是浑身杀气四溢,面若寒霜,冷冷的,嘶哑着喉咙,“苏眉小姐,老身至今还想起来呢。”顿了顿,看着包厢内垂手而立,浑身微微颤抖的随从。

那些随从,有男有女,都是陆妙影在庐山收揽的人世间修士。此刻,却听得这两位天外天的掩月宗老怪物,字字诛心,谈论咒骂陆妙影,无比惶恐。

“赵长老、楚长老,小的愿意,誓死追随两位长老。”一个人在幽幽白光笼罩之下,终于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结结巴巴地说道。

紧接着又有几人跪了下来。

那赵老婆子,又笑了,一把年纪了,却居然笑出几分怀春少女般的羞涩,笑得额头白光一阵蠕动,一阵乱颤。

包厢之中,赵老婆子和楚老夫子额头的月魂之体,发出道道白光,皎洁幽冷。两个人如在千万里极其高寒处,如日月星辰,俯视静看下方这些随从,如走狗,如鸟散,如灯灭,如灰尽。

张若月,方才正在全神施展掩月神功,浮现七巧明月心之际,忽然神识之体看到两道白光飞入自己识海,将全身灵力几乎汲取一空。正心慌乱,那两道白光随即又化作一男一女,男俊女秀,看着二十出头,神情却老成无比,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张若月,忽然明白过来,笑道,“两位前辈,是从阴魔石中出来的么?”

一提这阴魔石,这一男一女相互对视对望一眼,面带苦涩和欣喜,沉吟了片刻,对着张若月说道,“正是。小娃娃,你是掩月宗第几代弟子?”

张若月,扳着手指头,数了一阵,奶声奶气地说道,“若月是掩月宗第十八代弟子。”

“十八代?”那名男子,一声长叹,“想不到已经过去五百多年。”

张若月眼珠一转,惊呼着,结结巴巴的说道,“难道两位前辈是第八代的祖师爷?”说完,急忙恭恭敬敬地对着这身形似真似幻的一男一女,大礼叩拜。

那女子笑道,“免礼,起来吧。你这后辈小娃娃看着很是可爱,姓甚名谁?拜在本宗何人名下?“

张若月,心想,我便是说出师傅的师傅名讳,恐怕你们也不知道吧。果然,张若月将掩月宗太上长老名讳说出来。那一男一女对视一眼,又是齐齐一叹,”白云苍狗,世事变幻。“

张若月,正想着如何说些俏皮话,宽慰这两位。却只见那男子面色一凝,对着自己说道,”张若月,嗯,果然是名如其人。你是难得的月体,小小年纪便修出了明月心。我二人此次,大难不死,也是因为你的明月心之故。”顿了顿,“长话短说,我二人欲暂居你体内识海,徐徐疗伤恢复,到时候送你一场造化。你待如何?“

张若月立刻恭声答道,”若月乃掩月宗第十八代弟子,两位祖师爷,若是有何差遣,若月自当竭尽全力,在所不辞。“

那女子见张若月如此说道,便笑着说,”你也不必如此拘谨。我二人,因为被天魔轮封印数百年,需要借助你的月体之资,巩固月魂,恢复修为。虽然会拖累你的修炼进度,但日后定然加倍弥补。”

张若月抬起头,郑重无比地说道,”两位祖师爷言重了,明月千里共婵娟,若月不会连本宗宗旨都忘了。“

”明月千里共婵娟?“那一男一女,听罢,喃喃自语,过了好半会儿,方才对着张若月说道,”难为你还记得本宗宗旨。“语气平淡悠长,全无了方才的生分。

张若月,便知道自己此刻暂时无忧矣。却又见这一男一女微微一皱眉,对着自己说道,”外面那二人,待会你好生应付。若是问起,你便说只看到两道白光,飞进识海,消失不见,其余一概不知。“

张若月,露出似懂非懂的神情,点点头。此刻,那一男一女,隔绝了自己对外界的感应,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一概不知。

那一男一女,随即,真的消失不见。张若月,这才感觉又可以掌控肉身。睁开双眼,见那赵老婆子和楚老夫子,关切地看着自己,正要开口说话,却忽然觉得不对劲,环顾四周,师尊陆妙影招揽过来派在身边的修士,一个也不见!

”小月儿,你醒了?“那赵老婆子,慈祥地望着张若月,好似奶奶望着孙儿一般。

张若月张张嘴,旁边楚老夫子说道,”那些人,被阴魔石的魔气入侵,楚伯伯与与赵婆婆,已经料理了。“

张若月露出悲伤的神情。那赵老太婆,不忍地叹了一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两块阴魔石的魔气太甚,不然也困不住本宗两位前辈。“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小月儿,那两名前辈,跑到你体内去了。你可曾看到?“

张若月,便依着方才那一男一女的嘱咐,茫然的摇摇头,只说只见两道白光飞入识海,随即消失不见。

赵老婆子和楚老夫子,暗中对望一眼,随即说道,”那两位前辈,关乎宗门兴衰。如是出现,小月儿,你可得速速禀报。“

张若月,认真的点点头,”小月儿,省得。“说罢,又在此环顾空荡荡的四周,带着淡淡的哀伤。

那楚老夫子,看在眼里,暗中颔首,说道,”小月儿,你不必悲伤。说来说去,这都是囚魔峰干的好事。对面便有两名伪装的魔道修士。你且等着,看楚伯伯擒拿过来,定叫他一命偿一命!“

桃花坞交易大厅中的众人,都在方才无处不在的威势中,放低了身段,屏息凝气,默不作声地望着赵若月所在的包厢。

过了好一会儿,却听到啧的一声,然后,一道白光,从那包厢飞出,径直朝着对面而去。

对面玄机子,见那道白光,朝着自己飞来,便将手中拂尘拂了过去,口中说道,”无量天尊,对面道友何苦苦苦相逼?“

那道白光却是诡异得很。玄机子的拂尘打过去,如同打在皎洁月光之上。月光依旧皎洁,如水般漫过来。

悟虚在曼陀罗法界中,也感受到一道道月华之力,不断冲击着。

紧接着那赵老婆子也出手了,白昼成月夜。整个大厅,包括楼上的各处包厢,全都笼罩在幽冷的月色之中,昏暗阴冷。

一团月华,如强力补光灯一般,狠狠地投射在玄机子身上。

便只见,玄机子如妖魔,如孤魂一般,低声嚎叫着,浑身冒出丝丝黑气,犹如现了原形一般。

”悟虚道友,速速出手!“玄机子情急之下,高声喊道。

躲在曼陀罗法界的悟虚,双手合掌,怒诵道,”我、操!“。一把白骨剑祭出,朝着对面包厢斩去。

”悟虚大师?!“张若月稚嫩的声音响起,整个人飘飞了出来,胸前月牙弯弯,清光万道,如照九州。

正所谓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几家包厢饮美酒,几家封印在石头。

第二百七十八章 斗心机

张若月的呼喊声,悟虚听到了,但白骨剑依然毫不一丝停顿地朝着前方挥去。白骨剑荡起的也是一层层白光,与对面包厢飞出来的两道明亮而有阴冷的白光相比,显得有些灰暗,但却在空中却犹如历史的尘埃,生生横亘在那里,断了时光。

玄机子愤怒的紧逼着嘴,浑身上下却不断传来魔怪的低声吼叫,在悟虚的白骨剑后面,瞬间变得高大无比,在地上投射出一条长长的身影。那条长长的身影,一楼地面,曲折地贴着墙壁,上了二楼,愤怒的头颅顶着交易厅的屋顶,数根长发飘飞,好似从天而降的恶魔一般,两只手从墙壁转角处,诡异地伸出来,掌心冒着熊熊的黑色火焰,仿佛穿越时空一般,朝着此刻正飞出包厢的张若月和赵老婆子、楚老夫子探去。

“佛门法界修士?”那楚老夫子不愧是天外天的修士,见一把白骨剑突兀地从虚空冒出,替玄机子挡下了己方二人的一击阴月斩,当即沉声喝道,同时,居然伸出右手,化掌为爪,朝着白骨剑隔空摄去,却是看也不看玄机子的反击。

只见,那赵老婆子,站在张若月身边,面带讥讽之色,头顶上的一道白色光团,徐徐飞起,似乎和张若月胸前的明月心交响辉映。

玄机子探过去的双手,到了三人身前三米处,便停顿了下来。似乎陷入了难堪的泥潭。掌心黑色火焰,打出去之后,开始呲了一声,变得无声无息,越来越小,最后似乎一片小小的黑色枫叶标本,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埋在万丈巨石之下。

悟虚在法界中,只觉祭出的白骨剑,被定在哪里,难以动弹,急忙双手结印。

那楚老夫子,枯瘦的手掌,正要抓住白骨剑剑柄,却看见白骨剑瞬间化做了一颗白色珠子,在空中飘飞一阵,如流星一般飞入悟虚手中。

悟虚走出了法界。因为,他已经看出陆妙影不在此处。而对面两人虽然修为厉害,但也还是真人层级,就算打不过,也是可以跑的。

“悟虚大师,想不到真的是你!”张若月飞了出来,亲昵地拽着悟虚的僧袍一角,有如蝴蝶一般绕着悟虚转了一圈,两颗镶嵌在温泉一般的玉石眼珠,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不停地打量着悟虚。

悟虚手托着钵盂,含笑望着这个久未谋面,灵性十足、心地善良的张若月,见对面那阴霾老沉的两个老怪物,神色不定,玄机子似乎松了口气,将双手缓缓抽回,默不作声,不由心中一动,对着张若月执掌说道,“张施主,好久不见。小僧有礼了。”顿了顿,朝那赵老婆子和楚老夫子方向望了一眼,问道,“尊师陆真君可好?”

张若月,仰起头,回答得滴水不漏,“师尊很好,上次还说托人在人世间打探大师的消息呢?”然后,对着玄机子惊叫道,“玄机道长,你也在这里啊。”随即,又飞快转身,蹦蹦跳跳地来到那赵老婆子和楚老夫子中间,指着悟虚和玄机子说道,“赵婆婆,楚伯伯,他们都是师尊和小月儿认识的。”

然后不待众人说话,又一口气,银铃般,将四人身份,大致介绍了一下。

悟虚和玄机子面面相觑,那赵老婆子和楚老夫子也对视一眼,然后分别注视对方。

打是打不起来了,悟虚和玄机子对对面那两人颇有顾忌,便微微上前一步,行礼说道“阿弥陀佛,月儿施主,请代小僧向陆真君问好。”说罢,便要转身离去。

“悟虚大师!”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那楚老夫子和张若月同时说道。

悟虚含笑,望着这二人,目光却大半落在张若月脸上。

张若月显然没有想到她身边那个老夫子也出声叫住悟虚,脸色变得迟疑起来,但很快便恢复如初,笑颜如初。

“悟虚大师和玄机道长,如此匆忙,不知要去哪里?我们掩月宗与佛道中人也多有来往,难得遇到人世间的青年才俊,要是方便,倒是可以小聚一下。”那一身云袍、头别木簪的老夫子,,望着悟虚二人,缓缓说道。

悟虚和玄机子注视着这老夫子和那站在一边默不出声老太婆。

气氛顿时又紧张起来。

玄机子忽然笑道,“我等原本打算,稍作游历便各自回去复命,不过既然前辈盛情相邀,我等自然恭敬不如从命。”说罢,传音给悟虚道,“我等这样的六峰真人,他们是不敢随便抹杀的。”

方才出手一试,悟虚便知道对面这两个老怪物,比自己和玄机子要厉害得多。玄机子用普通的传音之法,恐怕是起不到秘密传讯的效果,倒有点像是故意说给对方听的。

果然,那老夫子和老婆子,嘴角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

“方才之事,不过误会。”那楚老夫子矜持地含笑说道,“且入座。”

悟虚不知道玄机子为何突然如此。但自己,确实不想到时候碰到陆妙影。那陆妙影对自己不安好心,实力未到之前,自己还是避而远之。正要开口,却忽然看到张若月一边拨弄着秀发,脑袋微微依靠在那老夫子身上,望着自己,眼神中有一丝哀怜和慌乱。便忍住了要说话,默默地随着众人,飞入了张若月所在的包厢。

这桃花坞的临时交易大会,又继续进行。

悟虚、玄机子、赵老婆子、楚老夫子,四面而坐。张若月本来是要坐首位的,但是她执意不肯,以年龄大小为由,坚持不不入座,这里挤挤,那里凑凑,有时候也跑到悟虚和玄机子中间,左看看右瞅瞅。

悟虚基本上不怎么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哪里,若是张若月靠近,便低头,和其轻声说两句昔日在东海上通行的趣事。每当这个时候,张若月便会大笑不止,蹦蹦跳跳的跑到对面那个腐朽的老夫子或者阴冷的老婆子跟前,摇着他们的手臂,将方才悟虚提到的事情,低声复述一遍。

玄机子不时微笑,和那两人正谨慎交流着,努力营造出一种友好的气氛。这种情景,像极了一个争夺遗产的家庭盛宴。

悟虚也是挂上程式化的笑容,只是心里却越来越疑惑。因为,以自己的了解,张若月是没有这么幼稚,昔日在东海上,她虽然也有很多说笑,但却非常灵动,偶尔还透着一丝小孩子好强似的狡黠。而现在,张若月看上去却完全是一个没有长大的模样,甚至,甚至还带着一点傻里傻气。

“天雷丹!”这时候,楼下的交易主持人,喊出了下一件物品,声音也略带兴奋。

悟虚微微倾身,放出神识,注视了楼下的动静。一颗土黄色,鹅卵石大小的东西,盛放在一个古色古香的木匣之中,此刻正被主持人双手高高举起。楼下传来轻微的骚动,但却没有一个人出声叫价。反倒是有几道目光,朝着二楼包厢望过来。

从那陆老夫子出手摄取阴魔石,到后面这两个老怪物与玄机子和悟虚的打斗,都明白地宣示着本次这个小小的临时交易大会居然出现了四名甚至五名真人修士。方才,阴魔石被毁,主持交易的桃花坞没有任何责难,虽然不清楚背后怎么协商,但明面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可见那个包厢里面的人的来头和实力。

悟虚对于丹药等事物,是个门外汉,借着这个时机,笑问道,“看来他们都认为天雷丹,只有两位前辈有希望拍得了。”

那陆老夫子,露出一丝傲然的神情,“这样的东西,天外天多的是,我们就不在此夺人之好了。此物,人世间比较难得,悟虚大师若是有修炼雷属性功法,可以收入囊中。”

悟虚听罢,见着从天外天下来的陆老头满不在乎此物,顿时知道对于自己淬炼神识应该没有多大帮助,不由失望地摇摇头,“小僧一心向佛,清静无为,哪里有修炼雷属性功法。”

对面的张若月,却出声道,“陆伯伯,这个天雷丹,有什么妙用?”

“此物,在天外天,叫作天雷石,蕴含有一丝雷力。不过却是极其细微和斑驳,一般用在驱动法宝、阵法之用。”那陆老夫子对着张若月柔声说道,“辗转流落到人世间,被丹门拿去炼制一番,便成了所谓天雷丹。”

那陆老夫说道此处,便住口不言。那天雷石被丹门炼制成天雷丹,具体有何用处?他却是不讲!悟虚侧耳听得言尤未尽,心中将这老贼暗骂了一顿。

那张若月,顿时拍掌笑道,“好玩,我要买一颗玩玩。”笑声,却是直接传到了下方。

下方那交易主持人,立刻双手托着天雷丹,噔噔上楼,眼巴巴地送了上来。

那陆老夫子和赵老婆子,对视一眼,哑然失笑,对着张若月说道,“小月儿,你这次却是上了这黄老头的当,以为他们拿出的第一件东西,都是好东西。”

那躬身托着透明杯子的主持人,媚笑道,“晚辈,怎么敢作弄月儿姑娘。月儿姑娘,若是喜欢,小的做主,这个天雷丹,便送给月儿姑娘。”

陆老夫子和赵老婆子,还有张若月,似乎和桃花坞的主人很熟,也不好真怪罪下来,沉吟片刻,便说道,“方才我们弄坏了两颗阴魔石,加上这颗天雷丹,你回去告诉你家主人,我们会多帮他炼制一炉护心丹。”

那姓黄的主持人,顿时大喜,急忙一边道谢,一边将手中木匣恭恭敬敬送到张若月手上,随即退出。

张若月欣喜地接过木匣,手心散发出柔和的白光,将天雷丹虚托着。只见天雷丹,表面隐隐浮现一层土黄光膜,光膜上有星星点点的白色光点,不断跳跃着,不知道怎么的,悟虚看着,脑海中浮现两个字,地雷。没错,给悟虚的感觉,就好像地雷一般。那白色光点,是雷,那土黄色光膜是土。

楼下,又有两三个物品交易完毕,已近尾声。那陆老夫子忽然说道,“此次临时的交易大会,其实甚是普通。两位若是有空,不妨等待几日,乾坤岛将会在下个月初,举行一场盛大的拍卖大会。届时,将会有不少好东西,管教两位大开眼界,不虚此行。”

哦?听着陆老夫子的口气,似乎是他们在背后参与这个拍卖大会?天外天掩月宗要蠢蠢欲动了?悟虚心中咯噔一下,但却有点莫名的小小的兴奋。

这时候张若月跑了过来,拉着悟虚的手说道,“悟虚大师,同去同去。不妨你们也住到丹门紫月轩,到时候也可以帮小月儿领悟一下月之境界。”一边说着,一边食指在淡蓝色袖边白袍的遮掩下,飞快地在悟虚掌心用力地点了一下。

那陆老夫子和赵老婆子似乎知道,当日在东海上,悟虚以一首明月千里寄相思,以及狮子吼说偈,帮助陆妙影和张若月顿悟之事,当即点头道,“如此正好。东海之事,我等也早就听小月儿提及过。届时,还想亲眼一睹大师风采。”

悟虚不动声色地对着张若月笑了笑,看了玄机子一眼,然后对着对面这两个老怪物,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紫月轩,在桃花坞的东面,更是在乾坤岛的东面。张若月小手拉着陆老夫子和赵老婆子,在前面,悟虚和玄机子徐徐跟着后面,穿过数片云海,绕过几处明显的禁制,在一处隐约可见的山门面前停了下来。

那陆老夫子,抬手打出一块令牌。那令牌泛着绿光,刚刚没入山门,便看到云雾一阵翻滚,随即向着两侧飞去,露出那山门的全貌。只见大约五百米来宽的青石甬道,正中间一尊高大的丹炉,足足有十米高,须得数十人方能合抱。石道两边开满了奇花异草,还有许多高大的树木。

一个修士从石道旁边的一处树林的屋子里飞了出来,将陆老夫子方才打出的令牌恭恭敬敬地交还,”两位前辈,回来了?“一边说着,一边暗自打量着悟虚和玄机子。

那陆老夫子微微一点头,也不多说,随即朝着朝着里面飞去。

悟虚和玄机子,对视一眼,在后面,对着那名修士,双双行礼说道,

”囚魔峰玄机子,前来叨扰。“

”莲法峰悟虚,前来叨扰。“

然后,这才飞了进去,随着陆老夫子三人消失在一片花草树林中。

那名修士,仔细念叨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惊呼道,”囚魔峰玄机子,这是魔门的真人修士啊。“又啊了一声,随即急急地禀报去了。

这边,那陆老夫子带着众人经过山门石道左侧一条林荫小路,来到了一处独门独户的院落。进去之后,稍微说了几句,那陆老夫子便叫此间的侍女,先领着悟虚和玄机子去西院休息。

悟虚和玄机子,向侍女打听了一下此处大致的情况。方知道,此乃丹门贵宾馆之一。那陆老夫子等人已经在这里住了一月有余。

待侍女退下,悟虚和玄机子布下禁制,正要开口说话,却见玄机子一摆手,微微摇头,然后闭上双目,貌似静坐起来,却暗地里传音给悟虚道,”那两人修为远在你我之上,还是小心点为妙。“

悟虚便也闭上双目,盘腿坐在一处,传音道,”既然这两人修为远在你我之上,方才道友为何答应那陆老怪留下来?难道六峰真人修士,真的不会被随意抹杀?“庐山六峰真人修士,算是六峰核心成员,貌似说暗地里有君子约定,各方势力不能随意抹杀。但悟虚却是深表怀疑?能约束天外天掩月宗的大修士么?要知道掩月宗,不在六峰之中。

”方才,我等身份,已经被桃花坞众人所知晓。想必他们有所顾忌。不然便凭着那小丫头,我等便没有了麻烦?何况,当时,道友你难道没有觉察到那一触即发的杀机?“玄机子快速回应道。

方才,那陆老夫子出言挽留二人的时候,其和那老婆子暗藏的杀意,悟虚也是有所察觉,想了一会儿,不禁皱眉问道,”难道你我二人与他们有仇?或者囚魔峰和莲法峰下来的天外天修士和他们掩月宗有仇?“悟虚和玄机子二人,自然是和他们没有仇恨的,这才是第一次见面。至于天外天修士的纠葛,这个,二人怎么知道?

房间内一阵沉默。

过了片刻,玄机子又传音问道,”方才为何道友又答应随他们来到此处呢?我看方才进来之时,那老货居然不介绍你我二人身份,怕是居心真的不良啊。“

悟虚一阵踌躇,差一点就将张若月对自己的暗示说了出来,但转念一想,张如月似乎有危险,自己贸然说了出来,玄机子偶有所露,引起那两人的怀疑,倒是不好。遂含糊不清地回道,”那张若月,与我以前认识,她好似有极受那二人的宠爱。小僧想来,既然走不了,倒不如跟在张若月身边。这样,那二人或许更加顾忌几分。“

玄机子听罢,心中暗道,”果然不出所料。看来,这悟虚和那小丫头,还真有几分交情。“便依旧闭着双目,脸上露出一丝会意的笑容,传音道”此计甚妙。悟虚道友,说不定我们还能从那小丫头口中得知一些消息。“

”什么消息?“悟虚见玄机子唆使自己去套张若月的话,心中暗恼,表面上依旧一脸无悲无喜。

”如果不出贫道所料,掩月宗和丹门暗中有所协议,或者已经联手。那下个月的拍卖大会,估计掩月宗在背后参与,甚至操控,也说不定。“

”各大势力有所幕后协议,也是正常的。至于拍卖大会,总不过是交易罢了。难道还能玩出什么阴谋诡计?“

”能够让那两个眼高于顶的老怪物说是好东西的,恐怕非得来至天外天的宝贝不可。“

”就算来自天外天的宝贝,到时候拍卖大会自会公布,还不是大家都知道了。“

”嘿嘿,今日已是下旬,若是下月初有如此拍卖大会,应该是数月之前,便已经传遍庐山了。”

“难道外面没有消息?”

“至少囚魔峰,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悟虚和玄机子谈到这里,便停了下来。各自盘腿而坐,如入定中,身影若隐若现,似幻似真,似乎随时会随风而去。

整个西院,越发的寂静,仿佛里面没有人居住一般。

与此同时,东院的一间静室内,那陆老夫子和那赵老婆子,似乎也刚刚结束一番谈话。片刻之后,那陆老夫子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事不宜迟,今夜待丹门设宴之后,你我便开始布置。”话声尚在,人已不见。

那赵老婆子,坐在那里,神色变幻,最后终于平静下来,一脸的慈祥,拄着拐杖,也走出了房间,一边脚不沾地地朝着后面一处精致阁楼飞去,一边笑吟吟地喊道,“小月儿,小月儿。。”

正所谓

修行亦是修世情,斗法更是斗心机。

绿袖笼指巧传讯,紫轩伴月影迷离。

第二百七十九章 回春掌

丹门果然有夜宴。

因为囚魔峰和莲法峰的两名真人修士来了,丹门无论如何,至少出于礼节性,也要设宴款待一番。而到紫月轩西院,来请悟虚和玄机子的,是丹门宗主大弟子长孙赤。

当长孙赤站在西院那拱形入口外之时,玄机子刚刚以秘法,将自己和悟虚二人的行踪通知了囚魔峰。二人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样比较妥当。尤其是悟虚,本以为张若月会暗自联系自己,结果等了几个时辰,居然毫无音讯,心中的担忧不由暗自重了几分。

听到前来拜会的长孙赤,清声如雏凤鸣,在外面自报家门,悟虚和玄机子联袂显身,将其迎了进来。各自入座,一番寒暄,那长孙赤,衣着古朴,举止典雅,言语冲淡平和,颇有古时谦谦君子之风,令悟虚和玄机子二人大有好感,相谈渐欢。

也许是前世网文看多了,悟虚对于炼丹士有几分莫名地仰慕,又见长孙赤如此随和,便问道,“小僧对于丹道仰慕已久,不知以后可有机会请教一二。”

那长孙赤淡淡一笑,“所谓丹道,丹门也只是稍窥皮毛,比起六峰绝学,差之甚远。两位大驾光临,若是不嫌弃,在此小住几日,在下自当奉陪。”

悟虚再要开口,那长孙赤忽又说道,“师尊,得知两位莅临乾坤岛,特在凝香谷设宴,命在下前来恭请,还望两位赏光。”

玄机子笑道,“尹宗主太客气了。我等对丹门仰慕已久,如此正好,还劳烦赤丹真人引见。”

那长孙赤,亦是真人修士,因其修炼的乃是赤阳神功,痴迷炼丹,手法精妙,经其所炼制的丹药大多带有一层红晕,是以被称之为赤丹真人。

赤丹真人长孙赤,听罢玄机子之言,便不再多说,起身领着悟虚二人出了西院,来到紫月轩大厅,与张若月等人汇合,然后齐齐朝着那凝香谷飞去。

途中,张若月叽叽喳喳的,不时还对着悟虚和玄机子做着鬼脸,悟虚看着齐身边的那两个老怪物,知道不是时候,便只做出一副佯装着恼怒的样子,偶尔与其嬉笑几句。

待飞到一处山谷前,两边悬崖峭壁,上面挂满了花草,颜色各异,红黄蓝白,犹如瀑布一般,风吹起,便有阵阵淡香袭来,犹水面之上的一朵朵浪花。众人随长孙赤飞徐徐从中间飞入,那香气便日益沁心,日益纷繁,日益浓烈,犹如惊涛骇浪一般。待到飞入谷中,香气又变得幽远醇厚,波澜不惊,却又无处不在,如汪洋大海一片。

那陆老夫子连声道,“不错不错。老夫每次来,都觉得这凝香谷妙不可言。以谷为炉,凝万香为丹。”

前面的长孙赤,回首笑道,“陆前辈过誉了。说起来,若不是陆前辈相助。此凝香谷,怕是难以在庐山之上重现。”

那陆老夫子,摆摆手,“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久闻丹门凝香谷之名,可惜一直无缘相见。想不到,今日,在庐山,得偿所愿·。”玄机子笑道。

悟虚,一边环顾四周,一边暗自思虑,“听这口气,似乎这凝香谷,是帮着丹门在庐山重建的?好一个‘以谷为炉,凝万香为丹’!”

又辗转飞了数里,那长孙赤便缓缓降落在地。前方不远处,夜色与灯光中,亭台楼榭连绵起伏。四名劲装修士带着四名手持彩灯的侍女,分别从左右迎了上来。

进了数道大小不一的院门,来到正厅,悟虚和玄机子便看到正前方坐着两名鹤发老者。左边一人,身着紫袍,面容笼罩着一抹淡淡紫色,也许是其修炼功法的缘故,双目含笑,却又自带一份威严,想必便是那丹门宗主尹丹平。悟虚从玄机子处知道,此人极少露面出手,传说其修为已经是真人大圆满境界,只差一个机缘,便随时晋升真灵层级。右边一人,身着青袍,面容清瘦,双目微闭,似乎在神游天外。

长孙赤将一行人引至左侧席位,那陆老夫子和赵老婆子要张若月坐在上首,张若月却是不肯,执意坐在了中间,悟虚和玄机子挨着张若月往下坐首。

“囚魔峰、莲法峰两位真人莅临丹门,尹某有失远迎,还望见谅。”那紫袍老者,一直含笑打量着悟虚和玄机子,待二人落座之后,方才又扬声说道,同时右手虚抬,示意候在四周的侍女呈上美酒佳肴。

悟虚和玄机子,回礼谢过。

尹丹平又将厅中一干人等介绍了一番。坐在其身旁的那青袍老人,乃是丹门长老吴天明。这时,长孙赤已经坐在了悟虚等人对面的,居于上首,和其一起的也是几名丹门的真人修士。悟虚数了一下,不多不少,正好五名。显然,丹门的真人修士,绝不止这单单的七人(加上尹丹平和吴天明)。

悟虚与玄机子,与对面这五名真人修士,一一打过招呼。那边,尹丹平和那陆老夫子和赵老婆子,似乎已经很是熟悉,有说有笑。

日间,在桃花坞,张若月介绍,只是称呼他们为陆伯伯和赵婆婆,来自天外天。此刻,悟虚暗中留意听着,从尹丹平刻意的交结和逢迎中,方才知道,这陆老夫子和赵老婆子的详细身份。那陆老夫子,名叫陆纯生,号洞玄居士,出自掩月宗月华院;那赵老婆子,名叫赵慕兰,号麝香子,出自掩月宗月色院。

月华院,月色院,不知道那陆妙影又是来自掩月宗的什么院?悟虚暗中思忖着。忽然心中有所感,抬头望向那丹门宗主尹丹平,见其似笑非笑、颇为玩味的望着自己和玄机子问道,“玄机道友,悟虚大师,两位此番光临乾坤岛,不知道有何要事?我小小丹门不知道是否可以略尽绵薄之力?”

玄机子看了一眼陆纯生,正要说话,陆纯生却笑道,“两位道友,路过乾坤岛,遇见老夫,听说下月初有一场盛大的拍卖大会,便决定盘桓数日。”

尹丹平望着玄机子和悟虚,露出一丝了然的神情,一边点着头,一边沉吟着,半响过后,缓缓说道,“下月初的这场盛会,多有奇珍异宝,未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和争斗,却是未曾公开宣扬。两位道友,既然来到乾坤岛,又蒙洞玄居士引荐,自然是要邀请的。”说罢,手一挥,两枚玉简分别飞向悟虚和玄机子。

悟虚接到手中,见玉简通体透明,上面一道银色气流和一道紫色气流,相互缠绕着。神识探进去,那两道气流,便化作两个数字,三三。想必代表着编号,自己是第三十三位受邀之人。

悟虚与玄机子收好玉简,还未道谢,那长孙赤却又开口,声音依旧清幽细软,“下月初,自然会有人通知两位道友。每枚玉简,仅限本人参与。”

搞得这么神秘?!悟虚便望着这温润如玉的长孙赤,笑问道,“敢问赤丹真人,此次丹门举办的拍卖大会,如此神秘,却不知道有什么奇珍异宝,可否稍微透露一二?”

哪知那长孙赤,忽然面色大变,双眉竖起,冷声道,“大师来自莲法峰,小小丹门的拍卖大会,哪里有什么奇珍异宝,能令大师看得上眼。”

悟虚愕然,自觉自己方才说话语气并无不妥,却想不到这长孙赤听了却像变了个人似的,劈头盖脸,横眉冷对。想了想,悟虚忍住心中怒气,只是呵呵的笑了笑。

“赤儿,不得无礼!”尹丹平似乎也是未曾料到如此情景,愣了愣,板起脸,沉声说道,然后转过头,对着悟虚笑道,“我这徒儿,平日里痴迷炼丹,这几天事情多,把他从丹房强拉出来,他就时时发脾气。悟虚道友切莫见怪。”

悟虚一合掌,“阿弥陀佛,赤丹真人,醉心丹道,至性至诚,令小僧佩服不已。”

玄机子在一旁,吃了一杯酒,嘿嘿笑道,“炼丹,首要便是须得养气静神。赤丹真人如此心性,难道是遇到了过不去的关口,小心心魔重重哦。”玄机子此语,用上了魔门的玄功心法,字字句句,虽然说得轻柔如春风佛面,却暗藏无相天魔之音,抑扬回转之间,却是要趁机令这无理取闹的赤丹真人长孙赤平添心魔。

此言一出,对面丹门那几名修士便齐齐变了脸色,对着玄机子和悟虚,怒目而视。便是中间正上方的尹丹平和那楚天明,也目光如炬,看了过来。

那陆纯生二人,一脸捉摸不透的淡笑,坐在那里不言不语。张若月想要说什么,却发觉插不上嘴。

那长孙赤,缓缓起身离席,走到中间空地,对着玄机子一个稽首,“长孙赤却是忘了,玄机真人,原来是道门翘楚。炼丹一道,虽然自成体系,但却有诸多借鉴道门之处。玄机真人,既然原先出自清静峰,还曾经是正一教三清通玄威德大护法,长孙赤不才,想要讨教一二。”

玄机子,在册封为正一教三清通玄威德大护法的盛典上,被人揭穿欺师灭祖,残害同门之罪,随后又被道门联手追杀,逃到囚魔峰。这段往事,庐山之上无人不晓。但这事,犹如吕叶青杀了师傅和师兄,投效罗刹峰一般,都是忌讳。轻易说不得。

此刻长孙赤云淡风轻,以道门稽首之礼款款道来,不异是极大的嘲讽。

长孙赤每说一句,玄机子脸色便红上一分。等到其说完,玄机子已经是气得双手发抖。他举起酒杯,一口饮下,待红得发紫的脸颊化作雪白一片,方才阴阴的笑道,“好说好说。”却是不再多言,便要飞出去。

旁边,时刻观察着的悟虚,叹了一口气,一把将其拉住,低声喝道,“玄机道友,怎的也如此毛躁?且看小僧如何周旋。”

这个时候,还不是撕破脸面的时候。玄机子被那长孙赤如此讽刺,心情激动,飞出去大打出手,却是不好。是以,悟虚不得不挺身而出。玄机子被悟虚这一拉一喝,也醒悟过来,咬咬牙,阴沉地望着长孙赤,点点头,手中却是暗中将那得自梵音寺的血木鱼取了出来。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不如由小僧,与长孙道友,坐而论道。”悟虚坐在位置上,也不起身,合掌对着长孙赤朗声说道。

“古人云,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在下,在此恭候大师。”长孙赤,轻轻一甩衣袖,袖口淡蓝色碎花荡起一阵药香。

悟虚呵呵一笑,“俗话说得好,行家一开口,便知有没有。长孙道友,如此风流人物,打打杀杀,岂不是煞了好风景?”

长孙赤,仰头哈哈一笑,“好一个油嘴滑舌的刁钻和尚。也罢,既然你要坐而论道,那我便与坐而论道。”一闪身,回到座位,微一沉吟,便说道,“一字僧二字和尚,三字四字又如何?”

其左右的丹门顿时传来低低的哄笑声。就连那随时都是一脸漠然,闭目养神,不视外物的楚天明,嘴角也微微弯了一下。那尹丹平故作大声,喝道,“赤儿,不得如此胡言乱语。”

那与悟虚坐在一排的陆纯生和赵慕兰,悟虚没有扭头去看,想必表情也是幸灾乐祸一般。

这是人世间的俗语,说什么“一个字僧,两个字和尚,三个字鬼乐官,四个字色中饿鬼”,却是用来讥嘲一些修行不够把持不严的僧人。

悟虚不由面红耳赤,瞪着对面,暗道,“好你个长孙赤,几次三番,主动挑衅!如今又出言羞辱小僧!真当小僧是泥菩萨不成?”

旁边的张若月,轻轻的拉了一下悟虚的僧袍,以目相询。悟虚左手对着张若月,微微一摆,示意其稍安勿躁。沉吟片刻,笑眯眯地对着长孙赤说道,“三字鬼乐地狱空,四字欢喜自在中。”

那长孙赤随即又问道,“佛门常有人言,佛祖乃天人师,无所不晓,无所不知。但不知哪部佛经中,说到炼丹一道?”

悟虚张口即道,“《金刚经》便有提到。”

“哦,”长孙赤眯起了眼睛,“还请大师细细道来。”

悟虚又是一合掌,以平时梵唱之法,诵道,“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

这段经文,是世尊说来,回答须菩提“如何降伏其心”的。但一切法皆是佛法。悟虚这里,却是用来比喻炼丹。

“若卵生、若胎生。。”,却是道明囊括了一应药材。“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则是说要以无余涅槃之法来炼丹。

在座之人,大多读过金刚经,听悟虚如此取巧言说,不由会心一笑,却是不好说错。

那长孙赤,果然是痴迷丹道,也不呵斥悟虚油嘴滑舌,只是口中喃喃自语,“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将此句反复念了几遍,似乎有所感,又似乎摸不着头绪。

悟虚心中暗笑,“这下,你总知道小僧一开口,便知有没有了吧。慢慢想去吧。”

忽然,那长孙赤猛地一抬头,两眼泛着精光,注视着悟虚,“‘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又是作何解?”

悟虚吓了一跳,暗道,“难道,我给他参话头,还真的误打误撞,让他顿悟了不成?!“随即,合掌答道,”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却是,接着前面,将后面的经文念了出来。

旁边玄机子顿时哈哈大笑。悟虚脸上的笑容也更甚。

长孙赤,忽从座上飞起,微皱眉头,盯着悟虚,”出家人不打诳语。我问你,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又是作何解?“

悟虚干脆闭上双眼,悲声道,”阿弥陀佛,佛法似海,唯信能入。长孙道友,若能够四大皆空,堪破红尘,放下屠刀,一心念佛。此中真意,自然能够明了。“

一身皂色道袍的玄机子,带着几分酒意,以掌拍案,腰都直不起来了,佝偻着身躯,坐在那里,喋喋笑着,分外刺耳。

一阵热风咋起,长孙赤飞到了中间空地上空,一掌拍起叠叠热浪,令悟虚和玄机子宛如身处丹炉一般。

好胆!玄机子轻声怒哼。却又被悟虚拦住。

”要文斗,不要武斗。长孙道友,何苦落了下乘呢?“悟虚一边说道,一边迎了上去。

”我这回春掌,正是炼丹所用。用来向大师讨教一下无余涅槃之法,正是恰好!“长孙赤,话音一落,身影化作九道,绕着悟虚齐齐出手。

这回春掌,共有九式,如长孙赤所说,正是丹成之时,用来收丹之用。但见其九道身影,分不清虚实主次,围着中间的悟虚不断游走出掌。当好似,将悟虚当作了丹炉,或者丹药一般。

悟虚在中间,祭出金刚不坏法藏法门,只觉那长孙赤不似在杀人,反倒似乎在推拿按摩一般。一道道掌力,暗含精妙指法,刚中带柔,柔中带刚,时而炙热,时而温热,击打在自己全身。悟虚差一点就舒爽地叫出声来。

旁人,只看到空中长孙赤围绕着一团火红的光团,眼花缭乱地挥掌击打。哪里知道内中究竟?张若月,更是站了起来,望着空中那宛如烈火丹炉一般的光团,紧张的握着双手,手心全是汗。

悟虚一阵舒爽过后,见周围热气红光渐渐合拢,目力难识外面,方才警觉,”瞧这长孙赤,方才出手极有分寸,难道是温水煮青蛙?“正要大喝一声,出手破了长孙赤这回春掌。一道身影却飞到了进来,二话不说,化掌为指,以灵力在空中写出一行淡红色字迹。

谷外,子时,有要事。

悟虚一惊,正要传音相询,却又住口,怕外面大厅众人察觉。

那淡红色字迹,稍纵即逝。那道身影,却没有消失,反而上前一步,趁着悟虚愣神的功夫,一掌朝着悟虚的光头按去。

好歹毒!居然以这种雕虫小技,想要置我于死地!悟虚急忙抬手,挡了下来。

这时候,这道身影已经近在咫尺,和悟虚面对面,相距不过毫厘计。

一股幽香入鼻,悟虚猛地睁大了双眼,露出一丝惊讶地神情,这长孙赤是女的?!

长孙赤,当然看懂了悟虚的眼神,冷冷地看着悟虚,张开嘴,轻轻地吐了一口气,随后另外一掌朝着悟虚胸前袭来。

悟虚急忙关闭鼻根,同时另一只手护在胸前,却还是觉得全身灵力微微一滞,一股霸道至极的掌力,像火海一般烧过来,身体不由往后飘飞。

大厅中众人便看到,随着半空中长孙赤那九道身影合而为一,飞如火红光炉状光团之中,一声巨响,红光消失不见,悟虚在一片烈焰中,手忙脚乱的倒飞而行。

长孙赤飞回座位,看了悟虚一眼,便不屑一顾,端起酒杯,自斟自饮起来。

”九九回春,神火丹成。“那陆纯生陆老怪,抚着胡须,道了一声妙。

玄机子阴沉着脸,悟虚用力的按了按他的手,笑道,”好一个回春掌,掌掌回春,舒筋活血,妙不可言。“

对面丹门修士一脸鄙夷,纷纷冷笑。

正所谓

坐而论道尽诳语,九九回春不炼丹。

凝香谷外花似海,染罢夜色子时看。

第二百八十章 夜宴罢

夜宴罢,回到紫月轩西院,悟虚将方才长孙赤斗法之时,暗传讯息,约自己子时凝香谷外相见之事,告知玄机子。

玄机子想了想,说道,“如此说来,方才长孙赤主动挑衅你我,却是另有深意?什么事情,竟然弄得堂堂真人修士如此隐晦,不能名言?”

两人如此传音通信一番,便商定悟虚按时赴约,玄机子随后暗中策应。

这时候,外面传来张若月的声音。

悟虚兴冲冲的推开门,却看到那叫做赵慕兰的老婆子,也跟在张若月身边,一脸的不悦,冷漠地看着悟虚。

张若月松开赵慕兰的手,翩翩飘到门口,变戏法一般掏出白日里在桃花坞拍得的天雷丹,递给悟虚,奶声奶气的说道,“悟虚大师,婆婆说,你被那长孙赤用回春掌打伤了,中了丹毒,须得用天雷丹这样的东西化解。”

悟虚看了那赵慕兰一眼,然后才对着张若月笑道,“区区一击回春掌,不碍事的。”

张若月背对着赵慕兰,眨着眼睛,“这里面可有学问了。”

“小月儿,悟虚大师佛法高深,见识渊博,你巴巴地跑过来班门弄斧,徒惹人笑。”那赵慕兰,走了过来,似乎要拉张若月回去。

悟虚见状,干脆一伸手,抢先将张若月拉进了房间,嘴上说道“张施主一片好心,小僧岂能拒之门外。”

张若月手掌上翻,顺势将天雷丹塞到悟虚手中,笑嘻嘻地随着悟虚走进房内。

那赵慕兰,一阵风地跟了进来,正要发火,却忽然住了口。

玄机子端坐在白骨床上,手里托着一个血红的木鱼,身后魔影缭绕飞舞,整个人的气息若有若无。房间内,虽然有火烛,照得亮堂堂的,但似乎其所在之处才是此间的主宰和基调。

“无相天魔**!”赵慕兰眯着眼睛,拄着鹤首拐杖,腰杆却是挺得笔直,口气凝重,但却没有像白日里那般祭出月魂,显然不是怕了玄机子,而是对这门魔功及其背后的大自在宫充满忌惮。

悟虚祭出曼陀罗法界,端坐在白骨剑莲座之上,对着惊恐的张若月笑道,“莫怕,无相天魔**,虽然是天外天大自在宫盖世绝学,小僧这里也有一方佛性法界庇佑。”

玄机子置身于一片幽暗之中,悄无声息;悟虚的白骨剑莲座散发出幽幽的白光。一黑一白,将宽敞的房间,占去大半。

赵慕兰,脸色阴沉如水,一道白光,终于从其头顶升起,如喷泉一般,垂落在身外四面八方。“怎么,不服气,想要再打一场?老婆子便是一个人前来,便怕了你们不成?”声声断金裂石。

张若月见此情景,急忙,慌乱地摆动着粉嫩的双手,“婆婆,悟虚大师、玄机道长,好好的,你们怎么又要打架?”

悟虚看着有恃无恐的赵慕兰,暗叹道,“你要真的是一个人,我们就是拼着受伤,也要打得你满地找牙,威风扫地!”嘴上却是说道,“前辈误会了。我等与陆真君、张施主本是旧识,许久不见,略作小谈。难道,这也碍着前辈法眼了?”言下之意,若是你欺人太甚,不给一点情面,那只好打一场了。

那赵慕兰,看了悟虚手中的天雷丹一眼,面露一丝不舍之色,然后又爱怜地看这张若月,柔声说道,“老身岂是如此不讲情理之人。只不过,小月儿你尚在年幼,又正在修炼的紧要关头,须得时时独处,保持身心空灵。”

“前辈无需多虑。”悟虚即刻答道,“我等皆是真人修士,这点道理和防范还是知道的。稍后,小僧会以雪、山狮子吼助张施主凝神定心,明镜无尘。”

“万万不可!”那赵慕兰急声说道,“本宗功法,自成一派,另辟蹊径,不劳费心。”

见悟虚点点头,那赵慕兰又踌躇片刻,又看了看可怜巴巴的张若月,无可奈何地说道,“小月儿,半个时辰之后,老身再来接你回去。”说罢,化作一道白光,飞了出去。

张若月见赵慕兰走远,便好似变了一个人。瘪着嘴,看了一眼阴森恐怖的玄机子一眼,爬到悟虚那白骨剑莲座上,绕着悟虚看了一圈,然后猛地扑在悟虚肩膀上,追问东海一别之后,悟虚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悟虚哭笑不得,随意说了几桩趣事。那张若月,咯咯笑着,又一屁股也坐在莲座上,扳开悟虚合十的双掌,要继续说,继续讲。

悟虚还是第一次和这个小丫头如此亲密接触,不由一愣,有一点招架不住,心中不由升起一种荒谬的想法,难道她情窦初开,对自己有意思?随即连声暗道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这时候,悟虚忽然觉得掌心一阵阵麻酥酥的,张若月的小指甲正轻轻地滑动着。

“陆伯伯和赵婆婆似乎对你们没安好心。”

一会儿功夫,张若月便在悟虚掌心写出了这样一句话。悟虚心中一动,正要暗中传音给她。张若月却又飞快地写到,“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传音给我。”

这掩月宗陆纯生和赵慕兰两人如此神通广大?自己和玄机子也是真人修士,联手布下禁制之后,暗中传音,他们还能探知?如此说来,夜宴之前,自己与玄机子两人的谈话,他们岂不是全都知道了?悟虚心中大骇,示警式地朝着双目紧闭的玄机子看了一眼。

再看张若月,两眼清澈无比,稚嫩的脸庞上,带着一丝鬼机灵般的笑意,嘴上开始嚷嚷起来,手指却又在悟虚掌心飞快地滑动起来。

“他们现在对我也很是防备。”

悟虚嘴上应付着,也以指想问,“为何?”

两个人就这样,用最古老的方式,小心翼翼的交谈起来。

。。

紫月轩东院,赵慕兰回到房间没多久,那陆纯生便走了进来,径直坐在其对面。

“那和尚没有起疑吧?陆纯生的声音响起。

赵慕兰摇摇头,“那天雷丹,本来就可以驱除阴毒,我们又没有做任何手脚。一个人世间的小和尚,又怎么可能起疑?”

“起了疑也不怕,天雷丹蕴含一丝天雷,由不得人世间这些假真人不动心。”陆纯生淡淡的笑道。

“困在两块阴魔石中两名本宗前辈,真的是当年千里明月万里血的楚山赵月两位前辈?”赵慕兰,沉默片刻,压低着微颤的嗓音,仿佛提及一个禁忌之词。

“赵师妹,论及对宗门典籍的熟悉,陆某远在你之上。”楚纯生,仿佛也被赵慕兰的语气所感染,声音也变得分外低沉,但两眼却是散发出夺人的目光,“我在一本杂记中曾看到,当年,这两位前辈,因为犯了宗门不可用情的清规戒律,受到惩罚,被关在无月洞中。却正是在那里,发现了失传已久的宗门绝学,三十年忍辱偷生,勤修苦练,终于大功告成,破关而出,所幸心中还保留着一丝宗门情谊,并没有打开杀戒。但随后,却在天外天掀起一场血雨腥风,惹得诸大宗门联手追杀,最后与十几名真灵大圆满修士,同归于尽。”

“想不到,两位前辈,却是大难不死,灵识寄存在天魔轮中。”赵慕兰,似乎也回忆起一些宗门传闻,眼露仰慕之色,“千里明月万里血,生死共婵娟,笑傲天外天。”

“等着吧,不出三日,那悟虚和尚炼化天雷丹之时,我等便趁机出手,制住那魔道玄机子。”陆纯生听得赵慕兰最后吟诵出那非诗非词的句子,不由站起身,走到窗边,抬头望着空中朗朗明月,悠悠说道,“待抹去这二人神识,将其献上。两位前辈重情重义,夺舍重生之后,自然不会亏待你我。说不定,收你我为徒也说不定。”

那赵慕兰,听了陆纯生这番话,也是一脸憧憬,随即又是一脸寒霜,恨声说道,“到时候,看她陆妙影还这么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哼!”

。。

悟虚和张若月的以指相谈,也接近尾声。听张若月所说,悟虚大致明白,自己和玄机子与陆纯生赵慕兰二人无怨无仇,恐怕缘由还在此刻已经潜藏在张若月识海中的两个月魂那里。

难道那两个月魂要夺舍重生,看上了自己和玄机子两个真人修士的躯壳?悟虚暗中摇头,却是未曾对张若月说,只是好言相慰,叫她不必担心,至少陆纯生和赵慕兰对她尚没有恶意,在桃花坞杀了陆妙影招揽的那些人,也只不过是为了保密起见。

想了想,从莲座上抽出一把白骨剑,化作寂灭珠,交给张若月,嘱其若是危急之时,祭出此珠,自己便会知道。

眼看着一个时辰即将过去,悟虚收了法界,与张若月随意交谈起来。还没说几句,赵慕兰便犹如阴魂一般,飞进了西院。

悟虚含笑着与依依不舍的张若月道别,随后倒了两杯清茶,以茶水在桌上写字,将得来的消息告知玄机子。玄机子,坐在边上,默默看着,一言不发,待悟虚写完之后,伸出一根乌黑的手指,弹起一滴茶水。

那滴茶水,在空中清香四溢,落在桌上,却是化作一个龙飞凤舞的字,杀!

悟虚猛然抬头,玄机子面无表情,身后魔影重重,那血木鱼不知道何时已经飞入其中,化作一个暗红的小点,一闪一闪的,犹如心脏在跳动。

“阿弥陀佛,”悟虚取下手腕那一串金刚了义生死密因珠,捏在双手轻轻拨弄着,缓缓闭上了双眼。

。。

凝香谷外,花草丛中,月光点点。撩人的夜色下,悟虚在光与影中,信步而行,却是没有惊动一个丹门巡逻修士。及至走到一处丹桂树林,悟虚忽然心有所感,停了下来,随后一阵细风拂过,花香如雾,一道身影浮现在眼前。

“大师不是守信之人。”长孙赤的声音,从夜雾中淡淡地飘来。

“阿弥陀佛,刚入子时,道友怎么说小僧不守信。”悟虚手托钵盂,心平气和,似乎已经习惯长孙赤这样的横竖挑毛病的毛病。

长孙赤,不答话,一扬手,飞出一个三尺木几,三个蒲团,三个木杯,一把紫金壶。坐下之后,微微一抬手,那紫金壶便飞起来,斟满了三个木杯。丹桂树林中,又多了一种茶香。

玄机子在悟虚身边,显出身形,定定地望着长孙赤,“你是何人?”

悟虚这时候,也看出了一些端倪。眼前之人,气息绵长刚健,绝非夜宴上长孙赤所能比。且其谈吐,比起来,也多了几分稳重和洒脱。

长孙赤,缓缓抬头,望着悟虚和玄机子,忽然淡淡笑道,“两位自庐山六峰而来,难道还怕长孙赤区区一人,凭着三杯丹茶,便可以摆下鸿门宴不成?”

悟虚微微一笑,率先走上前,坐了下来,“小僧最怕和说话文绉绉的人打交道,又最喜欢和说话文绉绉的人打交道。”

“哦,有何见教?”长孙赤,举起茶杯,朝着悟虚和玄机子致意。

“文绉绉的,那就是软刀子杀人不见血啊。但却有一样好,他不会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悟虚,也举起了茶杯,却是隔着老远。

那长孙赤仰头,做了一个大笑的动作,连声道,“有趣有趣。”话锋一转,“大师不会是因为方才夜宴上,舍妹喷了你一口嗜睡丹气,便一朝怕蛇咬,不敢喝在下这杯丹茶吧?”

舍妹?悟虚不由想起夜宴上,长孙赤贴近自己时候,传来的那股若有如无的幽香。

“夜宴之上,舍妹多有得罪,还请两位海涵。”那人面容虽然隔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雾气,但面容看上去,却与那夜宴之上的长孙赤毫无区别。

玄机子也不声不响地坐了下来,凝视着对面之人,问道“阁下兄妹如此煞费苦心,请我等前来,却是所为何事?”

那人叹了一口气,“两位既然已经收到玉简,不日便会参加拍卖大会。到时候,有些事情自然知晓。在下今日恰好有事在外,不及赶赴夜宴,款待两位六峰高人。原本想明日再登门拜访,却又得知舍妹一时玩劣,故弄玄虚,戏弄二位,是以不得不赶来赔罪。”

玄机子忽然,冷哼一声,“方才明明说悟虚大师不守信用,带人前来。如今,又说这些托词。难道瞧不起贫道?!莫说阁下在这丹桂林中,布下了重重禁制,便是这乾坤岛,贫道去留也只是在一念之间。”

悟虚正暗道,“我怎么没有察觉?”

却听得那人又仰起头,这次却是真正笑出声来,“玄机道友误会了。这小小的无相境,若是在下猜得不错,恐怕还是源自你们魔道吧。只不过用来图个清静,又怎么敢以此来对付囚魔峰的核心弟子,玄机道友,还有莲法峰的悟虚大师呢?”

悟虚见这人,似乎无恶意,但是言语间却三番四次,点到庐山六峰,便开口道,“下得山来,皆是道友。阁下如此说,倒是着相了。”

那人听罢悟虚之言,点点头,又沉吟片刻,方才说道,“有些事,此刻却是无从说起。这样吧,待到两位参加完拍卖大会,当夜子时,在下还在此处以茶相待,坐而论道。”说罢,弹出一枚丹药,送到悟虚面前,“夜宴上,舍妹无意打了大师一掌,这万毒丹,便权作赔礼。”

说完,便起身,朝着林中夜雾深处走去。

悟虚看了玄机子一眼,合掌问道,“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在下长孙赤,舍妹长孙慈。”声音传来,人已不见。

正所谓

莲上执手暗款曲,从前杂记谁记取。

月魂流传争有缘,丹桂飘香只萍聚。

第二百八十一章 误服丹

回到紫月轩西院,悟虚望着手中的万毒丹,眼前,这一日的事情眼花缭乱在掠过,只觉得这乾坤岛丹门迷雾重重、杀机重重。

那掩月宗的陆纯生、赵慕兰二人,竟然真的要对自己和玄机子下死手?那长孙赤长孙慈兄妹,似乎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告诉自己,或者玄机子,但似乎顾虑重重,只是暗示与下月初那神秘兮兮的拍卖大会有关。

这两件事,是一件事,还是各有分说?那长孙赤临走之时,以这万毒丹相赠,是否有什么深意?

一旁静坐的玄机子,忽然睁开眼,手指虚点,先在桌子上写下“囚魔峰、莲法峰”,然后又在一边写上“掩月宗,丹门”,再在掩月宗和丹门之间,写上“拍卖大会”。

悟虚看得明白,这是说掩月宗和丹门通过下月初这场拍卖大会,正式联手,企图对抗囚魔峰、莲法峰,乃至庐山六峰,说到底是要在庐山六峰完全开启之时,争得一席之地!

当初,庐山六峰开启之时,天下修士尽皆上来,却被释儒道魔妖鬼六大势力的正宗门派给占据了去,一些支流门派只得驻扎在六峰之下的茫茫云海。有的投靠了六峰,充作六峰外围势力。有的,则相互抱团,另立旗帜,组建了宝信岛、乾坤道、紫荆盟这样的势力。

这掩月宗和丹门联手在一起,看似寻常,却代表着不属于释儒道魔妖鬼正宗嫡系的天外天势力和人世间势力合流。

虽然有点历史的必然性,但身逢其事,多少还是让悟虚和玄机子有点震惊。

悟虚不由有点理解今夜丹桂林中,那长孙赤的小心谨慎了。眼下的庐山,六峰之外,还有宝信岛、乾坤道、紫荆盟,还有掩月宗这样的强大的天外天宗门,丹门何去何从?

就好比历史课本中民国初期的时候,各路军阀混战,奉系、皖系、川系,国民党、**,英美日俄,眼看着城头变幻大王旗,哪一路才是可以托付身家性命呢?

今夜长孙慈,先是暗中相约,随后又没赴约,反倒是其兄长孙赤出面,不痛不痒地和自己与玄机子说了几句。看来其内部,也是有分歧。总而言之,是打算与掩月宗联手,但又心有犹豫,拿不准,不想孤注一掷。这才有今夜,妹妹相约,哥哥赴约,却又含糊其辞。

早先陆纯生带着悟虚和玄机子进入丹门,却不介绍二人身份,难免有担心丹门的态度之嫌;而丹门听闻下面禀报悟虚和玄机子到来,当晚即设宴,也可见丹门不欲贸然和六峰撕破脸皮的顾忌。那长孙慈在夜宴上的所作所为,便是丹门宗主尹丹平默许甚至指使的也说不定

悟虚和玄机子,身为真人修士,境界一到,心中自有丘壑,看事看物,自有入木三分,一点就透。二人,对着桌上那几个名词,相互眼神交错,便于无声处听惊雷,将此事推敲出十之**。

悟虚略一沉吟,也手指微动,在桌上写字,问道,“通知?”却是问玄机子要不要通知囚魔峰。

玄机子摇摇头,阴沉着脸,又一弹指,“先前传讯,已经被拦截。不宜再打草惊蛇。”

悟虚一惊,自己二人岂不是真的陷入重围?见桌上字迹又一变,

“炼化钵盂,你我联手,或可一战。”

先前,悟虚和玄机子联手破开囚魔峰梵音寺外围禁制,闯入天王殿,各自得了一件宝物。玄机子得了那血木鱼,悟虚则得了那盛放血木鱼的钵盂。只不过,这由空香木作成的钵盂,比其血木鱼来,只不过是一个隔绝神识探查,气息外泄的容器罢了。悟虚当时也是聊胜于无,权当留作纪念,日后拿在手上,装一装云游四海、化缘而食的高僧罢了。

玄机子看着悟虚懵懂不解的样子,心中不由有一丝懊悔,懊悔当初轻易地将钵盂给了悟虚,但大敌当前,也不好起什么别的念头,复又以指在桌上,写道,“贫道也是猜测,道友且炼化之后再看。”

悟虚当即,双手结了一个转轮法印,一道道白光,如莲座,如****,将钵盂虚托在空中,神识之体在法界默诵六字大明咒。不一会儿,那原先仿佛泥巴捏出的钵盂,便逐渐转作金黄色,好似黄金作成一般。

玄机子身后一道魔影腾起,朝着钵盂飞来。刚刚靠近,还没来得及游走一圈,就一下子被吸入钵盂。悟虚低头一看,钵盂中金黄色光华一闪,那道魔影,便消失不见。再抬头,玄机子脸上露出极其震惊的神色,随即浮现出一丝笑容,手指连动,“天外天修士,神识很强。如此,便不怕了。”

悟虚想了想,撤去手印,将钵盂置于桌上,示意玄机子再试。

这次,魔影飞入钵盂之后,却是继续游走,玄机子手势一动,那魔影复又飞来出来,回到其身后。

这下,二人都明白了,此钵盂须得经由佛门特殊功法驱动,方能有吞噬神识的效用。悟虚更是明白,恐怕这和自己结什么印,念什么咒,没有多大的关系;而是和自己法界寂灭之气有关。当然,这寂灭之气,是自己法界之秘,不足为外人道也。

接下来的几日里,悟虚和玄机子,足不出户,形影不离,埋头静坐苦修。自从玄机子炼化了那血木鱼,悟虚又炼化了那钵盂。两人心中有计较,便是真的与那陆纯生、赵慕兰交手,也不会没有一搏之力。

对于悟虚来说,虽然不知道玄机子完全炼化了那血木鱼之后,能够将其发挥出什么样的神通威力,但自己左手戴着金刚了义生死密因珠,右手托着能够吞噬神识的钵盂,自问靠着法界玄妙,对上他们任何一个,也不怯场。何况自己还有白骨剑、星云竹。

只不过唯一可虑的,便是那陆妙影哪天突然出现,或者半路上又杀出几个天外天的高手。

是以,悟虚和玄机子,在被陆纯生、赵慕兰盯上的生死关头,不得不如履薄冰,加紧地,尽一切可能的,提升实力。

期间,悟虚自然也想到了,利用天雷丹中蕴含的那一丝丝天雷,淬炼自己的神识。要知道,自己和玄机子打不过那陆纯生和赵慕兰,便是因为神识的强弱。人世间真人修士,都是假修士,神识没有经受天雷的淬炼。

但天雷丹拿在手中,悟虚却又分外犹豫,担心那陆纯生、赵慕兰在上面做了什么手脚。要知道天外天的修士文明,比人世间发达得多,那二人又不是小角色,真要中了什么花招,到时候,岂不是像梵音寺里面的魔偶一般,生不如死,行尸走肉?

那陆纯生和赵慕兰,每日里,阴沉沉地,来到西院,明里暗里地施压。好似狼外婆,给小鸡拜年一般,神情一天比一天阴霾,眼神一次比一次慑人。

到了,第四日,张若月前脚刚走,陆纯生和赵慕兰又悄无声息地出现,神情冷漠地吓人,看悟虚犹如看死人一般,站在那里,直接索要天雷丹。

悟虚当然不给。几番唇枪舌战,言辞交锋,四人便要大打出手。

这时候,长孙慈却忽然出现,说是宗主尹丹平请陆纯生、赵慕兰前去,商议后日拍卖大会的事情。

那陆纯生立在空中,微微仰头,抚了抚花白胡须,方才对着长孙慈点点头,说道,“长孙贤侄,且稍待片刻,待老夫向悟虚大师讨要回天雷丹”话未说完,猛地全身气势一放,白光从头顶浮现,整个西院落,却仿佛进入了夜晚。其浑浊的双眼,朝着悟虚射出耀眼的光芒,如一头苏醒的猛兽,要趁着夜色觅食一般。

而悟虚此刻,全身有点点雷光流转,正滋滋作响。

“他方才已经将天雷丹服下了!”赵慕兰这个老婆子,顿时尖声叫道!

“阿弥陀佛,小僧昨夜便将天雷丹服下,到了现在已经是快到了火候。”悟虚紧闭着双目,似乎忙于炼化丹药,断断续续地传音给在场众人。

玄机子飞到悟虚前方上空,手持拂尘,沉声道,“不错,贫道一直在为悟虚大师护法。”说话间,身后浮现一尊尊天魔,层层叠叠,影影绰绰,好似至九天来。随后,这些天魔,全都猛地发出一声诡异的怪叫,两眼变成通红一片,煞气腾腾地,腥气冲天。

赵慕兰和陆纯生,并肩而立,两道月魂,散发出柔和的光辉,将所在之处,化作了一方琉璃般的月国,诸邪不侵。

那长孙慈,倒飞退去数十米,周身涌起一股浓密的丹霞烟气,急声说道,“诸位,万事好商量,切莫伤了和气。”顿了顿,又对着满脸怒气和杀气的陆纯生和赵慕兰,低声说道,“拍卖会后日便要举行,两位前辈何须动怒,节外生枝?天雷丹,师尊那里还有两颗。两位前辈,若是需要,今夜晚辈便将其送过来。”

那陆纯生脸上神情一阵变幻,忽然哈哈大笑,狠狠地看了看犹如魔主一般的玄机子和下方的浑身滋滋作响的悟虚,“这次便看在丹门的面子上,暂且绕过尔等!哼!”一拂袖,和赵慕兰,随着长孙赤扬长而去。

这三人没走多久,悟虚头顶便冒起一股青烟。这青烟,飘到半尺高,便停滞不前,聚成一团。

玄机子忽然轻轻咦了一声,转过身来,眉头微皱,手中拂尘却是快若闪电般扫向悟虚头顶那团青烟。

一声声脆响,那团青烟,化作一道道青色寒光,向着四处飞射。

玄机子,一边将拂尘在身前连连摆动,一边后退。一直退到了西院外,方才止步。

随后,脸色难看起来。

整个西院,就这数息之间,尽都被一层厚厚的冰块覆盖,散发出来的寒意,竟然激起一阵阵呼啸风声。风声中,片片厚实的雪花,飘落下来。

砰的一声,从院内传来,悟虚缓缓倒下。

正所谓

弹指入木知深浅,结印转钵定周全。

只因一时贪念起,误服丹药性命悬。

第二百八十二章 炼阴雷

玄机子破开突如其来的冰封,飞入院中,但见悟虚全身僵硬,几成冰雕,急忙一掌化去悟虚身上冰霜,然后神识传音,“悟虚道友?”

片刻之后,悟虚方才回应道,“无妨,这天雷丹原来蕴含的是一丝阴雷,小僧险些中招。还请玄机道友为我护法。”

玄机子见悟虚无大碍,便一把提起悟虚,回到了房间中,然后,拂尘对着四面八方一阵舞动,无数的白骨虚影飘飞出来,又无声地没入虚空。然后,将悟虚以跌坐之姿,小心翼翼地放在软榻上。

悟虚神识之体,此刻,却是被困在了识海,正如躺在地上的肉身一般,被一团雪白的雷光包裹着,无法动弹。方才,服下那颗天雷丹后,悟虚便立刻略加炼化,故意令全身雷光四起,好让索取此丹的陆纯生和赵慕兰怏怏而退。哪知,这天雷丹一略加炼化,便一发不可收拾。其外面一层,瞬间融化,一丝雷电之力,如烈焰燎原,从下丹田向上,升腾而起,一路奔向识海。这也正常,悟虚见玄机子飞到自己面前,一身魔功运转到极致,不让陆纯生和赵慕兰有机可乘,便索性要在识海中以那一丝雷电之力,淬炼神识。

哪知那一丝雷电之力,飞入识海,温度却是急剧下降,刹那间,变得阴寒无比。悟虚却是未曾料到,由此变化,一个措手不及,神识之体便被冻住。这才明白,原来这天雷丹中蕴含的是一丝阴雷!

这一丝阴雷之力,乃是天外天从上界汲取而来,威力极大。悟虚神识之体如肉身一般,冻得僵硬无比,便是连手印也结不起来。不过,悟虚曾经在舟山定海城,喝过那雪魄寒冰酒,对于神识对于阴属性的灵气,有所接触,倒还不至于完全慌了神,便以意密之法,观想大日如来法界本尊。

而万幸的是,悟虚因为晋升真人层级之时,是在东海龙宫的星海境中完成。当时由于星海境灵气充沛无比,悟虚吸收过多,那汹涌澎湃的灵气,击穿了天灵穴。所以,这一丝阴雷之力,一小部分竟然溢出了头顶。后被玄机子看见,以拂尘攻击阻拦,这才有了西院为中心方圆三四里的冬日雪原景象。

悟虚自从法界寂灭之后,便不再用那观想诸佛诸菩萨的意密之法,平时对敌,仅以口密身密之法,诵经咒结手印。但此刻形势紧急,又不在法界之中,悟虚神识之体,口不能言,手不能动,为了化解阴雷之毒,只好观想大日如来法界本尊。

玄机子方才传音问询之时,悟虚恰好将大日如来法界本尊完整观想出来,费尽力气,回答安抚了玄机子,便再不出声,任凭玄机子将自己提起,安放在房内软榻之上。

这个时候,张若月和长孙赤,一前一后,赶了过来。那张若月一进房间,见悟虚浑身冒着阴寒之气,气息若有若无,急得不得了,却又没有什么法子,在房间走了几圈,又生怕影响了悟虚运功疗伤,只好坐在那里,默默注视着。

长孙赤,飞来之后,稍作感应,说了一句“天雷丹。”然后,便取出一个三足六耳的丹炉,一道道灵诀打入之后,那丹炉之中,便有火炎升起,飘出一股股药香,朝着悟虚而去。

悟虚神识之体,在识海中却是暗暗叫苦。悟虚可以猜测到,这丹炉,定然是原先将天火石炼制成天雷丹的丹炉。长孙赤,本意是要以炼丹之法,将那一丝阴雷之力禁锢起来,但此刻那一丝阴雷却是在自己的识海,而且还包裹着自己的神识之体!

要按照他这种破解之法,里外应和,也是可以的。但目前这种情况,宜疏不宜堵。现在,这一丝阴雷之力,通过自己的天灵穴,正缓缓散去,自己观想大日如来法界本尊,待到能够口密身密意密三密合一,自然无惧。但长孙赤这般做法,却是令阴雷之力淤积于识海,反而减缓了自己神识之体恢复程度。两相比较,长孙赤的做法,至少目前来说,反而会慢上几分。

当然,这样也不是没有好处,那便是悟虚神识之体,能够更好得得到淬炼。虽然在悟虚印象中,天雷一般而言,都是至刚至阳,但至阴至柔也是道之一面,也可以用来淬炼神识。

只不过时间上就有点麻烦了,须知,那陆纯生和赵慕兰随时会过来。到时候,自己暂时不能出手,张若月修为不够。长孙赤及丹门会不会出手相助?很难说。

玄机子见长孙赤祭出丹炉,打出灵诀,房间温度复又温暖如春,继而炙热无比,阵阵药香,朝着悟虚涌去,那阴寒之气已经完全不见,便放下心来,缓缓闭上双目,双手做兰花指,入定中去了。

那长孙赤,忽然飞起,幻现出数道身影,围着悟虚,急速拍打。

”我,又是回春掌?!这是把自己当作丹炉?!重新炼制天雷丹?“悟虚瞠目结舌,不知道作何言,只得加紧观想大日如来法界本尊。

长孙赤一掌拍下,方才进入悟虚体内的丹炉火炎和药香,便化作一条火龙。九九八十一掌,九九八十一条无形火龙,便在悟虚体内四处游走。

”识海!识海!“悟虚全身一阵酥麻,********,却是焦急万分,无声地呐喊着。看来这长孙赤,还不知道人世间真人修士,都是假真人,没有经过真正的天雷淬炼,不然,不会只是让掌力药力在自己全身经脉游走,却不进入识海。

这哪里是将自己肉身当作了丹炉,分明是将自己肉身当作了辅材,要把自己和那道阴雷之力,合在一起炼制成另一颗天雷丹!悟虚欲哭无泪,苦笑着。还好,自己神识之体,现在已经可以动弹。当即,也不管长孙赤如何,自己心观想,手结印,口诵咒,三密合一,观想修持大日如来法界本尊,虽阴雷环绕,却再无恐惧,只把无边寒意,当作清凉甘露。

忽然间,那长孙赤停了下来,对着悟虚叹道,”抱歉,在下只能帮到这里。“随后一招手,收回丹炉,消失不见。

悟虚听得清楚,心知有变,这丹门还是偏向于掩月宗。

院外一阵阵诡异的魔啸声响起。玄机子不知何时,已经飞了出去。紧接着,张若月也飞了出去。那掩月宗陆纯生、赵慕兰赶了来!

体内的那九九八十一条火龙,停了下来。悟虚虽然修有金刚不怀藏之身,依然觉得浑身肿胀酸楚,似乎随时会爆裂一般。

此诚生死存亡之际!

悟虚用尽全部心神,双手奋力地朝上射出一道金光,击穿阴雷之力的包围,击穿盘踞在天灵穴的两条火龙。

顿时,阴雷之力又开始从头顶天灵穴飘溢出去,在周身化作无边寒气。而悟虚肉身体内的火龙受外界寒气刺激,又开始游走起来。

悟虚泛着金光的肉身,在阴雷之力和火龙的相互作用下,逐渐变作一片火红,犹如架在地火之下烧烤的丹炉,快要融化成铁水一般的感觉。

而这次,因为没了长孙赤的控制,那些火龙这次却是缓缓地飞入识海,绕着那阴雷之力盘旋飞翔。

待到这些火龙完全将阴雷之力包围,悟虚肉身之中的阴寒之气,恰好被悉数化去。如此,似乎是一个完美的循环。

过了片刻,火龙连成一片,那阴雷之力被耗去大半之后,化作一个白色小点,幽幽地悬浮在悟虚神识之体面前。而在悟虚识海中,则出现了一颗天雷丹。

只不过,这天雷丹中,不但有阴雷之力,还有悟虚的神识之体。悟虚神识之体,身处其间,不由又是一阵苦笑,自己神识居然合着这阴雷之力,被炼成了天雷丹么?

那一点阴雷之力,外受火龙压制,内受悟虚神识之体观想出来的大日如来法界本尊克制,再无一丝阴寒气息传来,乖巧如萤火虫般。悟虚神识之体将其摄入双手掌心间,默默加以炼化。

再望向那一层火龙丹壳,悟虚忽然心有所感,合掌诵道,“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随即,两手结了一个类似转轮法印的手势,十指散开,状若莲花状,微微旋转,指尖有光华流动。

那火龙丹壳,在悟虚道道指光之下,浮现无数裂纹。数息之后,碎为火焰,丹香弥漫在识海中。

悟虚神识之体寂然不动,那些细小如碎花般的火焰,带着炙热,从四面八方,乱坠而下,没入悟虚神识之体。与此同时,悟虚神识之体掌心间的那一点阴雷之力,也完全消失不见。

悟虚神识之体,缓缓细察内观,自觉如吃了一颗大补丸,不但茁壮凝练了不少,而且似乎还有了一些其他的变化。随后,肉身睁开眼,两道精光一闪,无喜无悲地望着闯到自己面前的陆纯生和赵慕兰。

“悟虚大师,”张若月在屋外大喊着。

房间内,灵气激荡,玄机子一脸阴沉地站在自己的右侧,手中捧着血木鱼。

那陆纯生和赵慕兰,见悟虚,双目如电,气息沉稳,不由心中一惊,好半响,那陆纯生方才阴恻恻地开口道,“悟虚大师,好功力,短短几个时辰,便将那天雷丹炼化了?”

这二人,蛮以为悟虚服食了天雷丹之后,神识便被困住,到现在差不多已经完全湮灭,所以和尹丹平商议好后日拍卖大会之事,便大摇大摆地回来,碰到飞出来的玄机子,也不说话,直接双双出手,想要拿下。却不料,玄机子凭着那血木鱼,和这二人生生硬拼了百多来回之后,方才极速退回房内,又以布下的白骨魔界,与二人相周旋。

待到这二人联手破去玄机子布下的禁制,闯进来,却看到悟虚活生生好端端地坐在软榻上,完好如初,怒目而视。

悟虚看着又惊又怒的陆纯生和赵慕兰,以及站在一旁气息翻滚的玄机子,微微眯眼,杀机暗起,嘴上却淡淡笑道,“小僧今日,依照金刚经,也炼了一回丹。一时心有所感,倒是想和两位老前辈,分享一下!”

说话之间,左手手腕上的金刚密因生死了义珠,忽然断开,化作一颗颗白色骷髅头,朝着这二人飞去。与此同时,玄机子也一声暴喝,手中血木鱼化作一颗跳动着的血淋淋的心脏,朝着二人飞去。

那陆纯生和赵慕兰,似乎对那血木鱼颇为顾忌,月魂浮顶,一把戒尺,一根拐杖,全都朝着血木鱼打去。对于悟虚打出的一百零八颗白色骷髅头,却只是以遁法幻术闪躲。

悟虚心中冷笑,“八思巴老国师的随身法器,喇嘛教的传世宝物!你们便是天外天,天外天的·天外天修士,今日也要叫你们知道什么叫金刚密因,什么叫生死了义!”随即,神识一动,双手结印,口吐真言。

那一百零八颗白色骷髅头,笔直的去势随之一变,如星河运转,不但将陆纯生和赵慕兰的笼罩,更是将其附近一片虚空也定住。那陆纯生和赵慕兰击退玄机子的血木鱼,一招手,居然将原先拦在外面的张若月招到身边,头顶月魂分别射出一道光华,落在张若月胸前。便只见一轮明月,从张若月胸前浮现,与两人月魂交相辉印。

这真是无耻。悟虚大骂,却是已经来不及收手。

但随即,悟虚便感到陆纯生、赵慕兰、张若月三人,虽在眼前,却犹如置身于千里之外。自己的金刚密因生死了义珠,不但失去了对其气息的锁定,团团飞过去,击中的不过是梦幻泡影。

陆纯生、赵慕兰、张若月三人,如水中月,镜中花,随着虚空中微微荡起的一道道涟漪,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神通?自己神识炼化了一丝上界阴雷,驱动得这串金刚密因生死了义珠如星河流转,可以封锁一方天地,却还是叫他们无声无息的逃去?

第二百八十三章 云海蜃

那掩月宗陆纯生、赵慕兰不知道使了什么神通妖法,消失不见。

悟虚恨不得将这二人打入第十八层地狱,正要追出去。却见玄机子,一脸憔悴,冲着自己摆手。

悟虚忙又在桌上写字问道,“受伤了?”

玄机子阴沉地点点头,伸手回道,“无大碍。方才阴魔石中脱困之人出手?”

方才,悟虚的金刚密因生死了义珠,正要砸到陆纯生、赵慕兰身上之时,这二人连带着满脸不甘使劲挣扎地张若月,瞬间便失去了气息,似乎瞬移而去。如今,悟虚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这种神通,悟虚直觉便是八思巴这样的真灵修士也做不到。难道真是从阴魔石中脱困,藏在张若月识海之中的那两道残魂发威?

悟虚望着东院,心中沉甸甸的。沉思片刻,在桌上写道,“我料他们奈何不了我们,何不前去东院一探?”

玄机子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双手按在桌子,缓缓抬起头,对着悟虚苦笑了一声。显然伤得还比较严重,无力再战。

悟虚便说道,“倒是多谢玄机道友方才舍命护法。”一边说着,一边扶着玄机子坐到软榻上,示意其运功疗伤,自己为其护法。



东院,陆纯生和赵慕兰,站定之后,环顾四周,顿时又惊又喜,对视一眼之后,齐齐望向了张若月。张若月,不知何时,已经端坐在虚空,双目紧闭,双手结了一个玄妙的手诀。

“尔等无知小辈,差点便坏了本座大事!”一个冰冷的声音,分不清男女,直接传到了陆纯生、赵慕兰识海中。

这二人听到声音,顿时跪拜在地,朝着张若月连连叩首,“晚辈一时心切,原本想着擒下那两名真人修士,助两位前辈早已恢复,却不想那和尚居然将天雷丹真的给炼化了。”

一阵沉默之后,另外一个声音响起,“尔等只需守护好张若月,到时候便是大功一件。”

那陆纯生、赵慕兰随即恭声应道,“谨遵前辈法旨。”



紫月轩,变得分外安静。到了拍卖大会开始之日,长孙赤,过来相请众人之时,还以为人去楼空。

此次拍卖大会,本来就是掩月宗和丹门联手操办。陆纯生和赵慕兰,带着张若月,径直飞去。张若月扭着脖子,见长孙赤飞到西院上空,连唤数声之后,悟虚和玄机子联袂飞出,方才如释重负,信了陆纯生和赵慕兰的话,随着二人远远飞去。

这边,悟虚望着长孙赤,先是合掌道了一声谢,然后才笑道,“先前说是自有人带我等前去,却不想,竟是道友前来,屈尊接引。”

长孙赤先前察觉那掩月宗陆纯生、赵慕兰二人杀回来之后,立刻遁去,心中却是惭愧万分,见悟虚绝口不提,只是道谢,白皙的脸庞,不由微微一红,叹道,“先前之事,说起来,实在是汗颜。此刻,长孙赤请命前来,是要向两位赔罪的。”说罢,一个长稽,隆而重之。

悟虚急忙伸手,两道灵力飞出,将其扶住,“哪里的话。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令兄妹能够做到这种程度,我与玄机子,已经是感激不已。”却是捎带着将长孙慈借用师尊商讨拍卖大会之事,引开那陆纯生二人之事,提及。

长孙赤,本是风流倜傥洒脱之人,见悟虚和玄机子如此领情,便也不再就此纠缠。带着二人,往那烟霞深处飞去。

一路上,长孙赤,倒是主动和悟虚和玄机子攀谈起来,不过说的却是一些趣闻,人世间的,庐山云海的,绝口不提拍卖大会。悟虚和玄机子也不多问,心想着到了地方,一看便知。却不想,飞啊飞,悟虚和玄机子估摸着飞出了数千里,身边的云雾越来越浓密,却似乎没有尽头。

长孙赤,见悟虚二人生疑,便笑道,“玄机道长,可能知道,我们眼下要去的地方。”

玄机子沉吟了一会儿,忽然脸色大变,惊问道,“莫非真的有云海蜃境?”长孙赤,笑而不语,只是矜持地点点头。

悟虚,急忙问道,“何为云海蜃楼?难道是一处云海之中,类似人世间海市蜃楼的幻境?”

长孙赤笑道,“虽不中,亦不远矣。”

“前些日子,据说乾坤岛发现了一处秘境,乃是由古时妖兽蜃的躯体所化,似真似幻,无相无形,时隐时现,自成一境,名之曰云海蜃境。想不到却是真有其事。”玄机子喟然叹道,“长孙道友,难道我们此刻已经在云海蜃境之中?”

长孙赤,笑着称是,遂又将这所谓的云海蜃境,介绍了一番。原来,丹门决定将宗门搬迁至庐山云海后,便派出人手,在乾坤岛附近勘察地形,仿照着人世间的设置布局,施法建造药田。这云海蜃境,便是丹门一位长老,在布置重建种植千幻叶药田之时,凑巧发现的。

千幻叶,是一味迷幻、镇静心神的治愈系药草,其种植的药田,须得含有类似的,本源一点的灵物充作肥力因子。那位长老,便跑到人世间东海,捕获了几条修成了精的海蜃,用以肥田。却不料施法之时,海蜃精血,激发出一个巨大的幻境,差一点就出不来。尹丹平、楚天明等人赶到之后,详加探查,方才发现此处藏着一处密境。这密境,乃是由一条修为极高的海蜃妖修坐化之后的躯体所化。这密境平时外显为幻境,唯有凭海蜃精血,以秘法催动,在月初数日之内,方能进入。

眼下,悟虚、玄机子、长孙赤,正是在这云海蜃境的外显幻境之中。

悟虚,明白过来,随即笑问,“长孙道友,为何领着我和玄机道友,在云海蜃境外面的幻境中,兜兜转转?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

说罢,便和玄机子停下来,炯炯有神地望着长孙赤。

长孙赤,倒也大方,低头沉吟片刻,点头答道,“在下与二位同行数千里,相谈甚欢,倒是觉得庐山六峰,倒不似外人所谓的高高在上,高不可攀。”说到此处,长孙赤,停了下来,望着悟虚和玄机子,眉头微皱,似乎在想着如何措辞。

悟虚和玄机子知道,其定然还有下文,之时微笑着,静等。

过了片刻,长孙赤,便又字斟句酌地说道,“庐山刚刚开启之初,丹门下属的百草门,出了一桩骇人听闻,欺师灭祖的大事,想必二位也是清楚得很。”

悟虚不由扭头望向玄机子,玄机子便将庐山开启之日,那吕叶青在众目睽睽之下,忽然施展鬼道功法,杀了自己的师傅和师兄,投奔罗刹峰之事,低声传音,大致说了一遍。

悟虚听罢,道了声阿弥陀佛,一片默然。

旁边的长孙赤,站在云海中,遥遥望着罗刹峰方向,款款而谈,“大凡修士,没有不想着成道飞升的,纵然是飞蛾扑火,也义无反顾。那百草门葛门主,却逆天而行,硬是要带着门人下山去,这才有了萧墙之祸,生死之劫。细想起来,吕叶青虽罪不可赦,却情有可原。”

悟虚听了,不由分外郑重地看了长孙赤几眼。

这段话,足见长孙赤是一个不拘泥之人,是一个向道志坚之人。但细想之下,这段话,又颇有深意。飞蛾扑火,义无反顾,百草门葛仙翁逆天而行,强行令门人下山去,这是一层;但推而广之,释儒道魔鬼妖,六大嫡系宗门,霸占着庐山六峰,不许其余宗门修士上去染指,不也是同样的道理么?不也是逆天而行么?

这里面的意思,玄机子也听了出来,遂开口道,“道友若是不嫌弃,贫道可以引荐道友去囚魔峰。”顿了顿,看了悟虚一眼,“或者由悟虚大师引荐道友去莲法峰。”

长孙赤,笑了笑,“长孙赤,自幼生在丹门,承蒙恩师不弃,养育授业,方有今日。岂能背弃丹门,独身而去,做一个自了汉。”

悟虚和玄机子相视一眼,引荐一二修士可以,但要容纳整个丹门,上囚魔峰或者莲法峰,二人自问拍不了板。悟虚甚至觉得,根本不可能,只好对着长孙赤合掌说道,“这件事,须得从长计议。”

那长孙赤,又是一笑,“悟虚大师有心了,只不过,在下目前倒没有此等奢望。实话实说,我与舍妹,这几日所作所为,也只不过却是想和囚魔峰、莲法峰暂且先结个善缘罢了。”

悟虚和玄机子,齐齐出声道,“这个自然。”

长孙赤,一脸严肃地稽首道谢,“如此,长孙赤便代表丹门,先行谢过两位。不过,诸如掩月宗这方面的事情,在下却是不好多说。好在拍卖会今日,便会在云海蜃境开始,两位稍后便知端倪。”随后取出一支玉瓶,从中弹出一滴海蜃精血,朝其打出一串灵诀。

悟虚和玄机子,便看到前方出现一层色彩斑斓的光膜。待随着长孙赤,飞到近前,长孙赤又是一弹指,又有三滴海蜃精血,飞出玉瓶,分别没入悟虚、玄机子和其自身体内。

“云海蜃境中,也有学多变幻。身着海蜃精血进入之后,我等气息和形态都会发生变化。稍后,我另有要事,不能陪同两位。若是有要事,两位传讯与我。”走在前面的长孙赤,一边说着,一边将两片传讯玉符交给悟虚和玄机子,随即穿过光膜,走了进去。

悟虚和玄机子接过传讯玉符,也迈步上前,进了这云海蜃境,再一看,不由相视而笑。原来,悟虚和玄机子,都真的如长孙赤所说的一般,气息变得晦涩,模样也大变。

悟虚变作了一个黄脸胖头陀,玄机子则变作了一个黑脸老道士。

而长孙赤,则变作了一个贼眉鼠眼的秀才。他不言不语,把悟虚和玄机子带进一处木殿,便有数名侍女前来迎接。长孙赤,将一面令牌扬了扬,吩咐侍女将悟虚和玄机子安排至一处雅间,自己却是没有跟来,闪身不见。

悟虚一边走,一边仔细看着,大约一百多人,全都和自己一样,气息晦涩,看不出正邪高低,模样也稀奇古怪,不由暗自笑道,“这好似前世的化妆舞会一般。”

待进入楼上雅间,那些侍女退下,又有一拨侍女,端着香茗瓜果,进了来,依次摆好,最后一名侍女,将一枚刻有拍卖清单的玉简,放在了悟虚和玄机子面前。

这拍卖大会,如此神秘,要么是因为邀请的人身份需要如此严格保密,要么便是这拍卖之物有奇异之处,而且多半重点在后者。悟虚和玄机子要,已经见识过着云海蜃境中的变幻神奇,便双双将神识探入那玉简。

不一会儿,悟虚和玄机子又双双抬起头来,震惊地望着对方。

“果然不出我所料,此次拍卖的很多东西,都不是人世间所有,而是来自天外天。”玄机子,证实了自己先前的推断,但语气带着深深地震惊。一两件可以,但这么多,便是可怕至极,掩月宗和丹门手笔不小,图谋不小啊。

悟虚微闭着双目,似乎陷入了深深地回忆中,低声自语道,“这到底是庐山修士的拍卖大会,还是人世间的悬赏大会?怎么会有人,以三颗天火石,换取人世间灵隐寺外的飞来峰?一颗传法舍利子,要换取龙虎山正一教的弥足珍贵的三清丹一瓶。一门紫气东来的儒修功法,指名道姓,要换取刘伯温的项上人头?还有人,要以一面黑龙旗,换取太湖十年专营之权?”

正所谓

炼了天雷退月去,烟霞深处说仙引。

人人都有求道心,方有云海蜃境行。

第二百八十四章 拍卖会

这云海蜃境中,天然具有幻术效果,修士进入其中之后,只要不刻意运功抵御,都会被附上一层蜃气,在旁人眼里,气息和相貌全都改变。而因为气息被掩盖或改变,每个修士的真是修为和境界,都不是自身真实水平,有的显得要比平时高,有的显得要比平时低很多。

当然,一般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的变幻,因为不光是为了隐秘和安全,而且绝大多数人内心其实都有多重人格,在这云海蜃境,幻现为与平时完全不同的模样,也是一种潜意识释放,或者说放纵。

这不,悟虚在雅间中就看到一幕。一个俊俏的翩翩公子哥形象的修士,一时忘形,调笑旁边一名小鸟依人、修为只有四五层的女子,伸出手化作蒲扇大小,朝着那女子涨得通红的脸蛋摸去,却见一道寒光闪过,那男的先是手,然后是身躯,一瞬间依次被斩为两截。那男子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就稀里糊涂地作了花下鬼。

而众人从其出手声势来看,这名幻现为小小女子修士的人,修为已然是凡尘九层了。

不一会儿,拍卖大会主持方,便有人走到拍卖台,重申了云海蜃境中的幻觉作用,并宣布拍卖大会即刻开始。

那人戴着一个青铜面具,长得五大三粗的,声音却是悦耳至极。悟虚和玄机子只听了一会儿,便知道此人正是那长孙慈。

悟虚当即对着玄机子笑道,“有趣,有趣。想不到还有这么好玩的云海蜃境。”

玄机子,也笑了,“以贫道看来,除了真灵修士,进了此处,每个人都隐藏着身份和修为,各自看不透。作为拍卖大会什么的,倒是一个绝好的地方。”

两人笑过之后,便不再言语,静观下方。

第一件拍卖物,倒是普通,乃清心丹。说其普通,也是相对悟虚和玄机子在清单上看到的其他天外天宝物而言。实际上,这清心丹,能够驱除心魔,修士晋级之时必备丹药之一。一番争夺之后,那瓶清心丹,落入一名枯瘦老者手中。

那老者将清心丹略作察看,便收了起来,神情自若地站在那里。众人,目不斜视,全都又望着拍卖台。似乎,外面千求万求、明面上已经断了货的清心丹,不过是大路货,不值一提。

那长孙慈笑了笑,拍拍手,便有两人托着一个木盒出来,走到了其身前。长孙慈,轻抚着木盒,娇笑道,“各位能来参加此次拍卖大会,都是见多识广,眼界极高之人,却不知可识得此木盒之物。”一边说着,食指扣着盒上玉环,轻轻带开。

悟虚和玄机子,随着众人,都屏息凝气,把目光投向那徐徐张开的木盒。只见一株碧绿的药草,虚浮在朦胧白雾之中,一股奇怪的气味,渐渐弥漫开来。那股奇怪的气味,闻之令人作呕,令人昏昏欲睡,但心神却没来由的一阵放松。

忽然啪的一声,长孙慈复又将木盒合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环顾上下四周,“三百年的忘忧草!”

台下众人纷纷倒吸一口气,从刚才的些许昏沉中惊醒出来,发出稀奇古怪的声音。

“忘忧草?!”

“相传,,生长于冥府黄泉路上的忘忧草?”

“真的是忘忧草?”

“忘忧草,有什么妙用?”

。。

“忘忧草,相传生于幽冥之地,与彼岸花相伴相生。鬼魂上黄泉路,经过之时,彼岸花唤起前世记忆,鬼魂回想起这一生一世的悲欢离合,冤死枉死,便会流下一滴滴无色无形的鬼泪,落在忘忧草上,忘忧草便散发出无尽芬芳,令鬼魂不散,可以一路走下去,经过忘川河、奈何桥,直至阴曹地府,待阎罗王勾决之后,或转世投胎,或下十八层地狱。”

嗡嗡的议论声中,一个白脸无须的中年人,医师打扮,站在那里微微摇着头,低声细语地说道。声音不大,但众人都在聆听。便是悟虚和、玄机子、长孙慈也不例外。

无他,这忘忧草,人世间已经绝迹。悟虚和玄机子,都不知道,更莫说其他一些人。便是知道的,能出声的,有的只知道个名字,有的只是看到过一两句似是而非的评语。哪有此人这般,在那里好似吟诗诵词一般,浅吟低唱,似乎三百年前朝夕相处,如今又聚首,感慨万千。

却见那人说罢,也不顾四周看来的目光,径直对着长孙慈问道,“这忘忧草,什么价钱?”

长孙慈,笑道,“阁下,是识货之人。在下也不多说。”一扬手,长袖中便飞出一枚玉简。那人接过玉简,也不说话,似乎是用神识在查阅。

半响之后,那人抬起头,说道,“成交。”说罢,将玉简送了回去。

那长孙慈,接过玉简,稍作查探,便是一脸的笑意,正要开口。却听到,四五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且慢,这忘忧草,我也想要!”

气氛顿时一滞。玄机子望着悟虚一笑,那眼神分明在说,“嘿嘿,有好戏看了。”

那中年医师模样的人,束手而立,望着长孙慈,一言不发。长孙慈,戴着青铜面具,宛如阴曹地府的贴面判官一般,冷冰冰的朝着后面发声的几人,看了一眼,沉吟片刻,取出五片玉简,神识进入刻画一番之后,分别送了出去。

很快,有四人神识看罢手中玉简,默默无语地送还给长孙慈,面色复杂的看着那中年医师。只有一人,紫红脸庞,又瘦又长,像个竹竿,神识看罢玉简的内容,颇为玩味地看看那最先出手的中年医师,还有长孙慈。稍作沉吟,也分出一道神识,但见玉简黑光飞闪,随后朝着长孙慈飞去。

“我比他的多。”这紫红脸庞的人,阴森森地说着,双眼却是目不转睛的望着那中年医师。

长孙慈,飞快地看过这人送还的玉简,然后抬起头,对着那中年医师,郑重地点点头。

那中年医师,面无表情,转身就走。大厅中虽然有很多人,而且有几个似乎还想着故意拦住他。却听到一阵阵呻吟声响起,那中年医师,化作一道绿影,已经消失不见。

悟虚和玄机子,在雅间看得清楚,这人方才手指飞射出道道暗绿光芒,打入了那几人的灵穴之中。只不过太过迅速和诡异,真人境界以下的难以察觉。

悟虚随即传音道,“道友,说这人是鬼道修士,但方才其出手,打出的却是暗绿光芒,倒有点像你们魔道中人?”

玄机子答道,“是魔是鬼,待会,我们出去便知。那人是个厉害角色,难道轻易就这么算了?”

悟虚道,“这云海蜃境,容貌气息变幻,你便是出去之后,又怎么能跟牢?难道悄无声息布下追踪之物?”

玄机子摇摇头,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两人多半认识,而且还是对头。”

江湖经验,悟虚不及玄机子,听罢玄机子之言,悟虚便不作声。两人继续看接下来拍卖。

接下来的拍卖,隔三岔五地,便有天外天的宝物亮相。引得众人竞相争夺,若不是长孙慈及时安抚,借着背后势力弹压,恐怕早已打了不知多少场。一幕幕热闹无比,惊心动魄,悟虚和玄机子看在眼里,却是日益肃然。

外行看门道,悟虚和玄机子却是看到,凡是天外天的宝物,拍卖的标的,都是秘不宣人的。一件东西出来,你若是有兴趣,玉简飞来,自己看,自己决定要不要拍下,如何出价?

悟虚和玄机子,此刻,才知道长孙赤还是对自己二人放水了的。叫人送过来的清单中,便标明了标的要价。

所以,三颗天火石出来,悟虚和玄机子便知道底价是一瓶清心丹,然后看着几个人在那里血拼一阵,笑而不语。所以,长孙慈对着一本玉册,说出“紫气东来”四个字之时,悟虚和玄机子不听介绍,只是冷眼相看,看有谁接招,要去取如今身在人世间的刘伯温的项上人头?

却不料,长孙慈,介绍完这紫气东来的儒门功法,分出数枚玉简,居然接到玉简之人,都是一阵犹豫之后,纷纷·送还给长孙慈。看那长孙慈的神情,似乎个个都应允去取刘伯温的项上人头。

悟虚与玄机子对视一眼,随即朗声说道,“我二人也想要这紫气东来!”说罢,两人真人气势一放,惹得众人侧目。

两名真人修士,而且是一佛一魔的组合。原先应允条件,打算争夺此此功法的人,稍作犹豫,全都放弃了。倒不是说,完全是怕了悟虚和玄机子二人,实在是举得为了区区一门紫气东来的儒门功法,犯不着同时得罪两名真人,而且是一佛一魔,很有可能从囚魔峰和莲法峰下来的真人修士,尽管在这云海蜃境,谁也不认识谁。

长孙慈,青铜面具,看不出表情,只是待悟虚和玄机子出声之后,低头,有飞出一枚玉简。悟虚拿在手中,与玄机子一察看,

“两位道友,是要取刘伯温的项上人头?还是要保刘伯温不死?”

悟虚冷笑一声,在玉简中回道,“长孙姑娘如此问,定然知道我等三人是旧识。小僧想问一句,难道丹门想要取刘伯温性命?”随即,将玉简扔了回去。

长孙慈看过玉简,静静的站在台上,似乎在和人通讯。片刻之后,笑道,“此物已经被楼上雅间的两位道友拍得。”说着,将那记载着紫气东来儒门功法的玉册,弹指送到悟虚和玄机子面前。

接下来地拍卖,按照长孙慈所说,无一不是天外天的精品。每一次,都搞得声势浩大,众人心急火燎,如痴如醉,呼喊声此起彼伏。但悟虚和玄机子,却因为知道了每一次拍卖的标的,心中渐渐不安起来。

掩月宗和丹门联手搞的这个拍卖会,通过这种隐秘的拍卖会,以天外天等诸多宝物为饵,可谓钓起了与会者心底**。有的人,为了一件宝物,便可能去杀人越货,甚至去杀同门,杀了之后,找一个“他曾经对不起我,他嘲笑过我,我敬他酒他不喝,他恨我,他早晚对我不利”这样的借口,便理所当然,杀起来洋洋洒洒,毫无顾忌。

还有那一面破破烂烂的黑龙旗,东海龙族看不上眼,却丢到这里来,拾掇着人,去和东海龙族较劲儿,夺下太湖十年使用权?

如此一来,人世间,庐山上,岂不是乱了套?

暗流涌动!

玄机子对着若是有所思的悟虚,笑道,“厉害啊。长孙赤,待你我二人看过拍卖会之后,再来言说,便底气十足了。”

悟虚一边注意着下方拍卖,是否那传法舍利子出现,是否那黑龙旗出现。,一边答道,“如此大张旗鼓,纵是阳谋,但你我于囚魔峰、莲法峰又有几多话语权?”

”一入宗门深似海,你我话语权没有,但好歹还是囚魔峰莲法峰的真人修士。“玄机子,桀桀笑着,忽然指着下方,说道,”传法舍利!悟虚道友,是否在等此物?“

悟虚看着长孙慈手中托起玉瓶,瓶口白光发散,散出七彩之色,一个僧人虚影在瓶口上方,跏趺而坐,似在诵经持咒。

传法舍利!悟虚在人世间黄山天都峰,曾经听多吉提起过,乃是天外天佛门高僧坐化所留,承载着其一人的佛法感悟。悟虚自然想要。

旁边玄机子见悟虚一脸向往的神情,笑道,”一瓶三清丹,骤然之间,只怕是龙虎山正一教三位太上长老才能拿出来了。“

果然,长孙慈将记载着标的的玉简,分发出去,大厅却是一片安静。长孙慈,见状,笑了笑,”那么,此次这传法舍利,便留作下次再拍。“

悟虚不死心,飞出玉简问道,”可以换其他东西么?小僧对于天外天传法舍利,仰慕已久。“

长孙慈,又是一阵暗中传讯,望了悟虚方向一眼,方才笑道,”诸位见谅,这传法舍利,非三清丹不可。诸位若是有意,下次准备好,再来。“

悟虚暗暗冷笑,”却是想逼得我去清静峰偷三清丹不成?如此设计,实在可恶!“

”悟虚大师,你我且退去?“旁边玄机子,忽然阴声说道,似乎起了杀意。悟虚心中一动,问道,”玄机道友,此番一次都没出手。难道没有看得上的?“

玄机子淡淡一笑,阴测测地答道,”看上了,却被一些有钱的主给拍下了。“悟虚顺着其眼神,便看到,下方西南角有几个人正悄悄地往外走。

这是要黑吃黑?杀人越货么?

阿弥陀佛,这种事情,我等佛门中人,如何可以参与?

悟虚正要想着如何斟酌回绝,却猛地看到又有几人也起身离席,混在那先前东南角几个人后面,似缓又急地朝外面走去。那后面几人,悟虚清楚地记得,乃是拍下那黑龙旗之人。

清单中说,有人以黑龙旗要换取太湖十年使用权。但范蠡隐居洞府,。便在太湖。何其峰等九人,正在太湖范蠡隐居洞府,落脚。悟虚真的是想见识一下,何人对太湖这么有兴趣。

”贪嗔痴,世人愚昧,总难逃脱。我与道友且去看个究竟。“悟虚一合掌,唱了一偈,随着玄机子,急急朝着外面而去。

悟虚和玄机子的身影,从雅间飞出。长孙慈隔着青铜面具,也看得清楚,一个冷笑,口中却是如黄鹂莺啼般,介绍起身前拍卖之物。

在另一个雅间中,那陆纯生和赵慕兰,对着张若月,呵呵笑着。那笑容说不出的阴沉和诡异。仿佛有一个,满脸皱纹,看尽沧桑的女巫,对着张若月说道,”天黑请闭眼,杀人游戏正式开始。“

张若月,正要分说。陆纯生和赵慕兰,却带着张若月,悄无声息地出了拍卖大厅,尾随着悟虚和玄机子而去。

正所谓

云海蜃境隐身影,天外珍宝动人心。

谈笑风生定生死,云诡波秘若幽冥。

第二百八十五章 劫杀劫

且说悟虚随着玄机子出了拍卖大厅,对视一眼,随即分开。

玄机子慢腾腾地缀着那站在大厅西南角的一拨人。那拨人,领头的是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人,因为蜃气的关系,修为看不真切,只是看上去气度不凡,在一片馋谄逢迎中,不苟言笑地便领着众人直朝着西南方向飞去。

这云海蜃境,严格说来,是一个范围,凡是海蜃妖修尸身所影响到的地方,便是云海蜃境。进来比较难,但出去,却只要一直往前走,到了一定距离,便自然出了来。

悟虚见这拨人朝着西南方向,扬长而去,暗道,“西南方向,便是阴罡峰,难道他们是妖修?东海龙族之人?东海龙族的妖修,高手众多,又因为体质的原因,灵力浑厚,功法奇异,玄机子只怕没那么容易得手。”随后又暗自一笑,自己这是瞎操心。随即,托着钵盂,远远地朝着那拍下黑龙旗之人走去。

那人身穿一件普通黑衣,出了大厅,先是在附近摊位上转了转,大手大脚随意买了许多东西,然后径直快步来到一座三层小楼前,抬头望了一眼之后,便急急地大踏步走了进去。

悟虚跟过去,才知道原来是丹门在此处开设的出售丹药之所。悟虚进去之时,那黑衣人,正在与一个掌柜模样的人,就一瓶还魂丹讨价还价。

悟虚便板起黄色面孔,摆起一副高人的冷漠神情,眼神游走不定,胡乱扫视着摆放在一个个木架上的丹瓶下面的标签。一个小厮,年纪虽小,察言观色却已多年,一眼便看出悟虚便是那种性情怪异,眼高于顶,一般东西看不上,逮着一个纰漏,喋喋不休卖弄半天的主,便也没有上前推销,只是客客气气地站在一旁。

悟虚仔细听了一会儿,便知道,那黑衣人似乎很想要那瓶还魂丹,但又觉得店家在坐地起价,气呼呼地和那掌柜说了几句之后,便直接扔下一句话,“一瓶还魂丹,五颗妖血石,老子买定了。”

对面那掌柜,一脸笑意,浑身道人打扮,八卦袍、云纹靴,就差手持拂尘,头戴道冠了。他静静地听了黑衣人的狠话,也不恼,只是笑而不语。

那黑衣人,气得浑身发抖,一道道妖气,在体外如蛟龙一般,盘旋飞舞,似乎在死死压制自己心中怒火,半响沉声道,“莫以为此处乃是丹门地盘,便如此张狂。须知,薛某也是你们发出请帖,郑重请来之人。”顿了顿,又恶狠狠地说道,“难道阁下,一直便不出乾坤岛不成?今日,与我结个善缘。他日,你若是到了万妖岛、阴罡峰,薛某自然会加以还礼。”

悟虚暗中笑了笑,不愧是东海龙族一系出来的妖修,强买强卖不说,威胁起人来,也是直白有趣得很。

只见那掌柜的,微微单手行礼,春风化雨般笑道,“还魂丹炼制不易,阁下若是真心想要,在下忍痛作主,十颗上好妖血石,如何?”

“十颗上好妖血石?!”那黑衣人,几乎是用咆哮的口吻,冲着那掌柜的怒吼。一股奇臭无比的腥气,从其口中喷出,朝着四周散去。妖修随着修为境界的提升,藏气化体,平时气息与普通人类修士无异,此刻一张口,却是将本体天生的腥气冒了出来,显然是怒到了极点。

那掌柜眉头微皱,正要动手,悟虚却走了出来,手中举着钵盂,将那股妖修天生自带的腥气,收入其中,随即笑道,“两位施主,和气生财。生意,可以慢慢谈嘛,何必如此呢?不看僧面看佛面,两位施主,不妨给小僧一个薄面,各退一步,皆大欢喜。”

那掌柜淡淡地看了悟虚一眼,没有说话。那黑衣人,双目如电,大刺刺地盯了悟虚一眼,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悟虚单掌行礼,“这还魂丹,平时作价几何,自有公论。丹门在此处售卖丹药,自然不会胡乱开价。而这位施主,显然又急需此物。若是身上没有那么多的妖血石,不妨以其他之物充抵。”

那黑衣男子,嘿嘿一笑,然后像看白痴一样看了悟虚一眼,便又转过身,死死地盯着那掌柜。

悟虚也像看白痴一眼看着这黑衣男子,你除非是真灵修士,不然难道还真的想在这里强买丹门的灵丹妙药不成?这人,怎么死脑筋呢?难道真的有那种传说中,修炼得不通人情世故,脑子里除了修炼便是一片空白的白痴修士?

那黑衣男子,就那样目不转睛,直愣愣地盯着那掌柜的,口鼻呼哧呼哧地不断喷出一股股恶臭腥气。

悟虚心中微怒,存心想先看一场好戏。便只是拿钵盂,将飘散到身前的腥气收取。

那掌柜,面色沉稳,双手不停地挥动着,犹如仙人采霞截云,将那一股股腥气一一收拢炼化。只是,他收取炼化得快,那黑衣人喷地更快。不一会儿,那腥气便弥漫开来,随后,又飘出了阁楼,竟然引得外面的人,一阵喧哗。

那掌柜,又从衣袖中取出一颗丹药,以指尖灵力徐徐化开,顿时空中又飘起一阵药香,将那腥气驱散化解。

”哈哈!“那黑衣人一阵放肆的怪笑,手指着掌柜,”这味道,乃是薛某道体自带的,便如那九尾狐天生媚香,生生不息,你有多少丹药,陪我这么耗着?“

那掌柜的,终于隐忍不住,铁青着脸,冷冷地说道,”道友难道欺我丹门无人?“

”道友此言差矣,在下一不动手二不动口,诚心实意地来到贵店。那个和气生财,价格可以慢慢谈嘛。道友何必如此动怒?“那黑衣人看着对面的掌柜,失了先前的傲慢矜持,不由借着方才悟虚和稀泥之语,好整似暇地开始戏谑起来。

这人真是一个活宝,泼皮。一旁的悟虚听着看着,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那掌柜,全没了平时风度,一张脸如寒霜中的老树皮,冷冰冰,皱巴巴的,两眼阴沉地与这黑衣人对视着,足足演了一刻钟的对手戏,方才轻声叹了一口气,说道,”五颗妖血石,那是外面蒙人用的还魂丹。真正的丹门正品,十颗上好的妖血石,已经极公道的价格。“一番义正言辞之后,话锋又微微一转,”道友既然手持请帖而来,可否交给在下,容在下手持道友请帖,请宗门定夺?“

那黑衣人想了一会儿,便将一枚玉简飞出。那掌骨,接过玉简,分出神识看了看,便说道,”道友且稍待。“说罢,便匆匆离去。

那黑衣人,见状,又是嘿嘿一笑,随即转过身,看向一直未走的悟虚,依旧还是用那种看白痴一样的眼神。

悟虚明白遇到了棘手的刺头,嘴上却笑道,”这位施主,果然会谈生意。小僧自愧不如。“

那黑衣人,露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恶心笑容,连声道,”好说好说。“然后,两只眼珠子,盯着悟虚手中的钵盂,闪闪发光,啧啧道”空香木做的钵盂,难得得很呐。这位大师,我们做笔生意如何?“

悟虚脸上的笑容也堆了起来,”这位施主,莫非看上了小僧吃饭的家伙?这却是换不得。小僧云游化缘,全靠它了。“

那黑衣人,见悟虚,面若黄纸,矮矮胖胖地站在那里,谈笑风生,不由慎重起来,将悟虚仔细打量了一下,心中暗道,”云海蜃境中,容貌和气息都会自动变幻。难道这和尚,是莲法峰下来的高手?“嘴上便哼了一声,问道,”还未请教大师法号?“

悟虚摇摇头,”法号也罢,姓名也罢,一切不过是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小僧与薛施主,既然同在这云海蜃境,以梦幻泡影行事,随缘而聚,过不留痕,又何必费心追问各自来历与姓名?“

那黑衣人一阵狂笑之后,盯着悟虚,沉声问道,”大师一直跟着在下,来到此处,是想做买卖呢?还是想黑吃黑?“

悟虚微微一躬身,”岂敢岂敢?小僧乃是佛门中人,不会做买卖,至于黑吃黑,更是不敢。“

”哦,那大师究竟所谓何事?莫非见在下与我佛有缘,想要亲近一二?“那黑衣人,虽然此刻是变幻之态,但举手投足,眉目之间,妖气十足,不时有杀意涌动,哪里有本分佛缘?说完此话,又是发出一阵诡异的奸笑。

悟虚直起身,左手一弹指,扣在右手钵盂之上。那空香木,便发出一声低沉地轻响,带着一丝莫名的香味,犹如虚空佛号一般,打断了这黑衣人的笑声。”阿弥陀佛,小僧是佛门中人,跟着薛施主,无非是想化个缘。“

哈哈哈,那黑衣人,听罢悟虚此言,顿时又大笑起来,笑得浑身发抖,妖气四泄,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止住了,那黑衣人方才盯着悟虚,一字一句地说道,”化缘!嗯,原来是想在老子身上做无本生意!“

话音一落,抬手便是五道乌黑的指芒,朝着悟虚飞来。悟虚两手合在一起,将手中钵盂一翻,十指扣在钵盂底部,暗自结了一个莲花****手印。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那黑衣人,见悟虚是佛门中人,施展的乃是妖族高层之中赫赫有名的妖鸷法指,以玄阴之力,配合体内的妖血之气,专破佛道功法。此刻,见那五道指芒瞬间被摄入钵盂中,没了动静,便不由咦了一声,一改先前嬉笑怒骂之态,又开始谨慎地审视起悟虚来,嘴上不动声色地问道,”大师,莫非看上了那黑龙旗?但薛某似乎并没有看到大师出手竞拍啊。再说,这种交易,方才不过是确定了交易,还未真正交割,原物还在别处。“

拍卖大会,有些物品,因为原主人只要特定的事物,所以,往往不能当场交易,只是由双方,向主持方缴纳一定的定金,算是确定了交易意向和承诺。真正的具体的交易,则是通过主持方,另外择日进行。

悟虚自然知道这些,颔首笑道,”薛施主何必如此动气?小僧只不过是想要向施主化个缘,将那所谓的太湖十年专营之权,布施给小僧。“

那黑衣人,嘿嘿一笑,”口气真大。昔日,人世间,元帝,将五台山方圆数千里,布施供奉于佛门。大师莫非是想依样画葫芦?“

悟虚手捧钵盂,笑眯眯地说道,”薛施主,既然来自阴罡峰,想必是东海龙宫一系?眼下,东海龙宫大军,席卷东南,太湖尽入囊中。区区十年专属,不过弹指一挥间,有何舍不得?“

那黑衣人,怒极而笑,”确实是不过弹指一挥间。大师,且稍待片刻,等薛某拿了那还魂丹,再与大师结这个善缘。“

”阿弥陀佛,“悟虚点点头,”君子成人之美。方才,小僧也是想帮着薛施主得了那还魂丹,预先结个善缘。“

那黑衣人,冷哼数声,不再言语,只等着那掌柜回来。

不一会儿,那掌柜又急匆匆地进来,望了那黑衣人和悟虚一眼,然后,走到那黑衣人跟前,将一只玉瓶叫到其手中,然后语带恭谨地说道,”门主得知薛前辈,急需还魂丹,本要亲自前来赠丹,不巧,外面有修士被人劫杀,只得敢去处理,不容分身,还请前辈见谅。“

那黑衣人,略带惊疑地哦了一声,然后便拿眼瞟着悟虚,嘴上问道,”可知道是何人被劫杀?劫杀之人又是何人?“

那掌柜,也不动声色地瞟了悟虚一眼。

悟虚心中郁闷至极,心知,定然是玄机子等不及,动了手,露了踪迹。

果然,那掌柜的此刻已经知道了这黑衣人的身份,见其出言相询,便答道,”被劫杀之人,从西南方向出了云海蜃境不久,便被劫杀,无一生还。有人看到,跟着他们出去的,是一名黑脸老道士。至于双方真实身份,在下却是不知。“随后,吸了口气,略作犹豫,又小心翼翼地说道,”据说,那黑脸老道士,施展的是囚魔峰的魔功,修为应该在真人层级。“

悟虚和玄机子,进了云海蜃境,便一直形影不离,一个黄脸胖头陀,一个黑脸老道士,一僧一道,早已被不少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此刻,见那掌柜望向自己的神情,悟虚便知道,他已经将自己也当作了魔道真人修士。

那黑衣人,也是如此,直接对着悟虚桀桀笑道,”我说我这专破佛道功法的妖鸷法指,打在大师身上,为何如泥牛入海一般。原来,大师是囚魔峰真人修士,失敬失敬。“

魔道修士,在正道眼中,臭名早已昭著,大抵无一不是穷凶极恶之徒。此刻这黑衣人点明悟虚身份,旁边那小掌柜,已经有点哆嗦起来。

这种烂账,悟虚向来是不认的。堂堂佛门修士,两袖清风,与世无争,救苦救难,被莫名其妙、阴差阳错地当作了十恶不赦的恶棍,说起来是个小误会,其实事关佛门与自己的名声,悟虚向来不以等闲视之。当即,一声苦笑,收起钵盂,合掌道,”两位施主,不要误会。小僧——“

还没说完,外面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误会?当初好意相邀,却不想尔等魔大发,光天化之下,干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还不束手就擒?等候发落!”另外一个同样阴冷的声音,响起。

悟虚面色一沉,便看到那陆纯生和赵慕兰,双双出现在阁楼中。

正所谓

上了庐山忆太湖,云海茫茫怎回顾。

苦口婆心强化缘,道友舞剑小僧误。

第二百八十六章 竹宝漏

悟虚见陆纯生和赵慕兰如此这般说着,找上门来,便知道自己与玄机子的踪迹早就在这二人掌握之中,稍加思索,二话不说,祭出曼陀罗法界,隐于虚空,要朝着正西方遁去。

那陆纯生似乎早有所料,扬手一抬,一面灰色令牌浮现在阁楼半空中,散发出道道无形的波动。

那黑衣人,轻声惊叫道,“破虚符?!”随即一脸戒备的看着陆纯生和赵慕兰。

悟虚在法界中,只觉往日畅通无碍的虚空瞬间如一滩烂泥一般,然后伴随着一阵阵震动,自己的曼陀罗法界,便从虚空中一点点被挤压出来。

赵慕兰手中那根鹤首拐杖,泛着紫红光芒,瞬间飞来,与悟虚飞出的白骨剑轻轻一碰,随即微微回撤,鹤首发出清脆的鸣啼声,拐杖躯干却化作一根拇指粗细的虬枝或者说光线,仿佛无尽长,绕着悟虚七拐八拐,最后交织成一个的多面体状的囚笼。

曼陀罗法界,在悟虚身后浮现出一处寺庙影像,山门匾额上有“天源寺”三个大字,悟虚盘腿坐在那山门匾额之下,脚下白骨莲花座,面色如水,双手结印,将金刚密因生死了义珠抛出。

那金刚密因生死了义珠,在悟虚双手,便如绚丽的烟花一般,一百零八颗珠子,闪耀出七彩琉璃之光,从下至上,向着四周飞去。

这一招,悟虚前几日用过,当时差点令陆纯生和赵慕兰阴沟里翻了船。只是这次,那陆纯生见状,却是阴笑连连,飞到上空,手握着那被黑衣人惊呼为破虚符的令牌,激发出无穷无尽的无形波动,同时头顶浮现一团白色月魂,垂下万缕白光。

那破虚符一打过来,一百零八颗金刚密因生死了义珠,便被齐齐定住,悬浮在空中。本是白色骷髅头形状的佛珠,表面不断流转着僧人打坐梵唱的虚影,但过了片刻,在陆纯生头顶垂下的白色月华中,也渐渐消失,化作一颗颗圆润无比的琉璃珠子,远远望去好似沐浴在万千月光中的一片星河。

旁边观战的黑衣人,紧紧盯着那一百零八颗佛珠,双眼露出兴奋的神情,轻声自语道,“好东西啊。一百零八位喇嘛教高僧坐化而成。”

悟虚见金刚密因生死了义珠被陆纯生定住,收也收不回来,便有点心慌。此珠乃是自己身上威力最大的法器了,白骨剑和法界寂灭之气,似乎对他们这样级数的高手,难有作用。而那星云竹,似乎除了坚硬无比,对于这种虚空斗法,却是不知道有没有效果。当然,自己还有那海音螺,乃是不到万不得已,不好动用。心里盘算着,嘴上大喝道,“此乃莲法峰八思巴大师的随身法器,两位真的要做得这么绝?”

那一头银丝的赵慕兰,张口露出一口雪白细密的碎牙,巍巍抖声骂道,“你这恶头陀,与那方才劫杀拍卖大会之人的魔道修士明明是一伙的,还想着花言巧语诓骗过关?废话少说,快快束手就擒!”十足的一副世外老怪的作派。

悟虚见自己点出莲法峰八思巴大师,这赵慕兰竟然恍若未闻,直接污蔑自己是魔道修士,便知道此间事,真的是难以善了。一狠心,从莲座站起身,左手持白骨剑,右手持星云竹,沉声说道,“小僧便是魂飞魄散,化为灰飞,也断不会令尔等作践小僧肉身。”

却是存了死志,打算拼死一搏,实在不行,只能毁了肉身,神识躲入海音螺去。

那陆纯生和赵慕兰,见悟虚如此,不由心中暗喜:此番二人有备而来,又是两个打一个。真的是,不怕你拼命,就怕你逃去了。

这二人,当初遇到悟虚和玄机子,便打算立刻擒下,献给从阴魔石中脱困两位宗门前辈。却不想,恰好张若月认识这二人,从中斡旋,又见悟虚是法界修士,随时可以遁去,这才虚以为蛇。

随后,又以张若月知道的拍卖大会的由头,极力引诱二人留下,又假借张若月之手,想要通过天雷丹,暗算悟虚,从而再趁机将二人擒下。却不料,长孙慈和长孙赤,不愿与庐山六峰彻底闹翻,暗中相助,一个帮着拖延时间,一个潜入西院暗中助悟虚炼化丹毒。待到,陆纯生二人与玄机子一番恶斗之后,却冷不防悟虚已经炼化了天雷丹,神识暗增,以逸待劳,打出喇嘛教重宝金刚密因生死了义珠,陆纯生与赵慕兰一是不察,差点着了道儿。幸好,潜藏在张若月识海中的两位宗门前辈,暗自出手。

那两位宗门前辈,言下之意,似乎不需要夺舍,但陆纯生和赵慕兰胸中的这口恶气,如何平息得下去。堂堂天外天的两名真人修士,却在两个人世间的假真人手上吃瘪,颜面何存?掩月宗的颜面何存?天外天的威严又何在?

是以,陆纯生和赵慕兰,对于悟虚和玄机子已经是存了必杀之意。为了杀悟虚和玄机子,去乾坤岛大衍宗借来了定虚空破结界的破虚符,又向掌控云海蜃境的丹门门主的讨了为了在境中便宜行事专门炼制的蜃楼丹。悟虚和玄机子一进入拍卖大厅,便被陆纯生和赵慕兰看破了形迹,死死盯住。

小生在这里枉费笔墨,絮絮叨叨地行文解释一干前因后果,实际上,不知道隔着几重时空,悟虚和那陆纯生、赵慕兰三言两语之后,已经又恶斗在一起,险象毕露。

那赵慕兰鹤首拐杖化作的囚笼已经缩小到了悟虚身外三尺所在,越发显得密集和压迫,不时溅落下紫红光华,射向悟虚。顶上楚纯生,一手祭起破虚符,将那一百零八颗金刚密因生死了义珠镇压定住,一手遥控着一把玉色短剑,在月魂之光中穿梭游走,如彗星划空,如银蛇电闪。悟虚一手白骨剑,一手星云竹,舞得密不透风,勉强抵挡下来。却是渐渐不支。

旁边的黑衣人,看到此处,便知道胜负已分。却不知道为什么,确实没有离开,似乎有趁火打劫地意图。

那陆纯生和赵慕兰看在眼里,只是面露冷笑,一边加快动作,一边对着悟虚呵道,“死到临头,还要顽抗到底?若是识时务,便自行了断,说不定我等一高兴,放你神魂一马,许你投胎去,重入轮回。”

悟虚一边双剑迎战,一边突然对着黑衣人喊道,“薛道友,这一百零八颗金刚密因生死了义珠,乃是八思巴大师随身法器,喇嘛教传承重宝,万万不可落入外人手中。你若上莲法峰,将今日此事,告知八思巴大师,便是结了一个天大的善缘。”

“哎呀呀,那黄脸胖头陀,你在里面叽叽喳喳说什么呢?薛某怎的,一句也听不清楚。古人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你且把气喘匀了,仔细说与我听。”那黑衣人,把手放在耳朵边,对着陆纯生、赵慕兰、悟虚三人,怪声怪气地叫喊着。

此刻,悟虚已经被陆纯生、赵慕兰二人合力攻击压制得不行,满脸通红,见这黑衣人搞怪,气得将双手的白骨剑和星云竹,齐齐朝着这泼皮般黑衣人方位挥去,斩出短暂的空隙,大声吼道,“我是你亲爹啊!乖儿子,还不来帮忙!”

那黑衣人一愣,随即气得哇哇大叫,在那里跺脚拍掌,恶狠狠地盯着悟虚,对着陆纯生、赵慕兰说道,“两位道友,待会擒下这个臭和尚,千万给在下留口气,我要让他见识见识我们妖族的刑讯手段!”

那陆纯生,顿时大笑,也不知道是笑悟虚呢,还是笑着黑衣人,“好说好说,你会不会妖元解体**?用在这个刁钻的和尚身上,却是恰好。”

妖元解体**?那黑衣人眼前一亮,急声说道,”两位前辈,定然是天外天下来的高人,连人世间失传已久的妖元解体**也知道?“

那妖元解体**,乃是妖族一种秘术,只限于高阶妖修血脉传承。陆纯生哪里真的知晓,只不过见其一直赖着不走,悟虚又出言诱惑挑逗,为防着节外生枝,陆纯生才这么一说。见其果然上钩,陆纯生当即神魔莫测地笑道,”好说好说。“

话音刚落,脸色忽然一变。那赵慕兰,也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半老徐特有的淡红樱桃小嘴,长得大大的,发出含糊不清地惊叫声。

悟虚正要以心神勾连海音螺,以作万全之策,却只看见,围困着自己的紫红囚笼,忽然如冰消融,噼里啪啦一阵轻响,那赵慕兰的鹤首拐杖在地上碎成数截。而那被定在半空的一百零八颗金刚密因生死了义珠,又动了起来,流转了起来,将手持破虚符的陆纯生击飞出阁楼。赵慕兰,呆了呆,猛地叫了一声,”星云竹!“便转身仓惶逃去。

悟虚丈二金刚摸不着脑,低头看着手中的星云竹。星云竹,有如此妙用和威力?怎么自己一点都没感觉?空中也没有任何波动和灵气异常?星云竹?难道真的是自己的幸运竹?

旁边那黑衣人,大叫一声,几乎是瞬移到悟虚跟前,对着悟虚笑道,”大师,你没事吧?薛某护驾来迟,惭愧,惭愧啊!“

悟虚瞪了他一眼,心知此地不宜久留,一转身,祭出法界,遁入虚空,扬长而去。

那黑衣人,顿时又是一声怪叫,双手朝着虚空打出道道灵力,见前方虚空浮现一丝黑气,随即笑道,”本尊的妖鸷法指,专破尔等佛道功法。臭和尚,哪里走!“却是借着方才暗留在悟虚身上的妖气,将悟虚定位,紧追不舍。

悟虚飞出了云海蜃境,见这黑衣人依旧随影随行,只得恼怒地传音问道,”小僧与东海龙宫素有渊源,你到底是何人,如此纠缠,是何用意?!“

那黑衣人,怪笑道,”你这个臭和尚,方才想要拖我下水,现在反倒责问起我来!“

悟虚答道,”你既然一直不走,便是起了贪念,小僧赠你一场善缘,你反倒不领情?便是此刻,你去莲法峰,依旧还是承你天大的人情。“

那黑衣人笑道,”敖青他们,个个都说你是位得道高僧,想不到今日一见,“顿了顿,发出啧啧惋惜之声。

嗯?悟虚缓缓从法界显身,狐疑地望着这人,”你认得小僧?“

那黑衣人,见悟虚现身,也停了下来,嘴里依旧长吁短叹着,唾液横飞,一股腥臭气味又是扑鼻而来。

悟虚看得厌恶,又觉得此人太过无赖,说不定对那金刚密因生死了义珠也有贪念,便不再询问,要进入法界,打算将其留在自己体内的妖气找出来,炼化之。

便在这时,一个清脆空灵的声音远远传来,”悟虚大师。“

悟虚一抬头,张若月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正要开口。却见张若月脸色木然,双目飞出两道白光。悟虚暗叫一声糟糕,便发觉全身不能动弹,神识也似乎到了一处神秘空间。

紧接着,楚纯生、赵慕兰恭谨地飞了过来,微微顿首,双手垂立。张若月,双目深邃无比,犹如无尽星空,看了这二人片刻,淡淡地说道,”将此二人的肉身押到秘密处,好生看管。“随即身影散去,消失不见。

楚纯生、赵慕兰二人,静候了片刻,方才松了一口气,面带喜色,将一动不动、犹如泥塑一般的悟虚和那黑衣人,各自提在手中,也自飞去。

正所谓

只因贪嗔陷牢囿,法界虽在不自由。

星云仙竹不幸运,破了强敌漏风头。

第二百八十七章 生死重

难分东西南北,触目一片白光,悟虚神识放出去,却一无所获,只感觉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生命的波动,却无任何灵气存在,遂认准一个方向,飞了片刻,却似乎感觉自己是在原地踏步,心知有异,刚停了下来。却猛然看到对面远处,一个黑色飞禽,朝着自己疾飞过来。

那飞禽身形极大,通体纯黑,头部若大雕,两只眼睛犹如黑夜中两颗明珠,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弯弯唇喙犹如锋利的镰刀,双翅张开,足足有百米来长,在空中急速扇动着,犹如一团燃烧的黑色鬼火,气势汹汹,扑面而来。

悟虚立刻祭出法界,手持白骨剑和星云竹,迎了上去。

那黑色大鸟,面露不屑之色,双翅微微朝外,分别向着悟虚的白骨剑和星云竹斜扫过去。

悟虚神识之体随即一震,感觉犹如砍在金玉之上,斜斜的倒飞回去。而那黑色大鸟,也猛地向后飞退,同时口吐人言,大叫道,“臭和尚,你这是什么东西?!竟然能够伤到本尊的天鹏法相!”

悟虚一听,便稍稍松了口气,向前飞了一段距离,望着这似乎又羞又恼的黑色大鸟,白骨剑和星云竹交叉格挡在胸前,“原来是薛道友。”

那黑色大鸟,两只贼眼,一边死死盯着悟虚手中的星云竹,一边怒道,“臭和尚,你手中的这个什么星云竹,从哪里得来?”

悟虚,避而不答,反倒问道,“你气势汹汹地扑过来,将小僧震飞不说,反倒倒打一耙!”

那黑色大鸟,将泛着幽光的光滑左翅一展,心疼地看着上面略显暗淡的一处,怒骂道,“本尊受你牵连,被吸到这莫名其妙的地方,跑过来找你理论,你却将本尊的天鹏法相的左翅打伤!你算什么得道高僧?修的什么佛?拜的什么菩萨?”语速越来越快,最后化作一阵急促尖锐的啼叫声。

悟虚微微皱眉,不悦地说道,“这都是你自找的。”然后一边环顾着四周,一边又说道,“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出去?”

悟虚自问自己年纪见识都尚浅,一时看不出此处的虚实,便将主意打在了这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妖修身上。

那黑色大鸟,听悟虚这么一说,正要再次发怒,又突然浑身气势一收,唉声叹气起来,“别做梦了,待会前辈来了,问什么,答什么,要什么,给什么,兴许还能留条小命。哎,连累本尊也跟着你遭这份罪。”随后,贼珠子又一转,问道,“你那个什么星云竹,反正保不住了,不如先给本尊瞅瞅?”

那模样神态语气,仿佛悟虚真的是命不久矣,悟虚微嗔道,“你这鸟人,如此幸灾乐祸。也罢,给你看也可以,不过你须得实言相告,有什么发现?”

那黑色大鸟,犹豫了一会,似乎颇为忌讳。悟虚见状,便把星云竹一收,沉声道,“也罢。小僧等上片刻就是,掩月宗的人自然会找上门来。”

方才张若月出现之后,双目射出两道白光,将悟虚和这妖修摄入到此处,悟虚心中便所所猜测:然是那两位困在阴魔石中的掩月宗前辈所为。这两位前辈,据张若月所说,是几百年前的高人,想必知道星云竹的妙用,所以才将自己掳来。自己只需等着他们出现便是。

那黑色大鸟,似乎发现了什么,但又顾忌这出手之人的修为神通,言辞闪烁,装疯卖傻,实则精明狡猾得很。自己还是懒得和其斗心机。悟虚拿定主意,便再也不理会这妖修,自顾自的盘腿而坐,双目似合似张。

那妖修,见悟虚不理不睬,反倒主动凑了过来,在悟虚身边喋喋不休地自报家门。说自己姓薛名浮,乃是金鹏支脉,玄水鹰一族,平时在东海龙宫结界中修行,此番庐山六峰开启,随着东海龙王上了阴罡峰。又说,其和敖青等人也颇有交情,云云。可谓唾沫横飞,音击长空。

悟虚对这种话痨,一贯是只听不说,权作泥菩萨。

那黑色大鸟,眼珠子转了几圈,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的收起双翅,站在那里不言不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悟虚和这黑色大鸟,忽然心有所感,同时抬头。

只见三轮弯月,突兀的出现在头顶,中间一轮较为凝实,却体积偏小,两侧的看上去稀薄一点,却带着淡淡的红晕,一圈一圈,将此处空间渲染地一片淡红,看上去怪异无比。这三轮似幻似真的弯月,一出现,此处空间便似乎起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悟虚直觉自己好似赤身**一般,被人看了个精光。

这种感觉,真的不好。悟虚生气地盯着上方,正要开口。便听得那黑色大鸟,一声惊叫,随即消失不见。

然后一个声音虚无缥缈地传来,“汝,不必惊慌,只要好生回答几个问题即可。”

接着,另一个声音,又冷冰冰地传来,“汝之神识,此刻处于我等的月界之中,若有任何隐瞒和歪曲,我等皆知。”

月界是什么地方?似乎是类似于曼陀罗法界的存在?悟虚默默想着,强忍着恼怒,沉声问道,“不知两位前辈有何垂询?”

沉默了片刻,一个人方又问道,“大师手中的星云竹,从何而来?”另外一个补充道,“从何人?从何地?”

悟虚想了想,答道,“此竹,小僧是无意间在范蠡夫子的一处隐居洞府所得。”

“范蠡何在?”

“将汝得到此竹的经过,细细道来!”

随着两声问话,悟虚头顶那两轮带着淡色红晕的弯月,瞬间化为两道人影。一男一女,面容看不真切,虚浮在那里,也无灵力波动,气息完全与此处融为一体,微微向着悟虚望来,也不见任何光华垂下,却让悟虚有一种生死不过只在其一眼中的感觉。

悟虚当即将白骨剑和星云竹摄入自己的曼陀罗法界,合掌诵持“六字大明咒”。

那男子略带一丝不悦地说道,“汝虽为佛门法界修士,在这月界中,向某取你性命,也是易如反掌,手到擒来。”

那女子似乎笑了笑,“汝莫惊慌,我等并无恶意。不然也不会等到此时。将你请到此处,也是不得已慎重起见。”

悟虚一边念诵六字大明咒,定住心神,一边却是电光火石般急速思量着,听闻这女子如此说道,方才停了下来,一边微扬起头,一边用带着回忆的语气,将自己初次进入范蠡隐居洞府的情形讲了一遍,然后又将自己和张若月、陆妙影,以及陆纯生、赵慕兰的瓜葛大致说了一遍。

最后说道,“范蠡夫子前辈,在竹简中曾有言,若是有机会,要将星云竹送还给掩月宗。只可惜,小僧先前遇见的掩月宗中人,除了张若月施主,尽皆对小僧颇为仇视,甚至欲除之而后快。张若月施主年纪尚小,修为低微,小僧又怕交还给她,徒增是非。如今,两位前辈相询,又似乎与范蠡父子前辈颇为熟悉,小僧倒是无意隐瞒。”

那一男一女,听罢,久久不语,似乎沉浸在昔日的回忆中,又似乎在暗中商议如何处置悟虚。

悟虚依旧盘腿而坐,双手合掌,将那《金刚经》诵起。

“云何应住?云何降伏其心?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

金刚经,号称群经之首,古往今来,无数人皆因此经而悟,生起感应,极为殊胜。相传,禅宗六祖慧能,便是在市集卖柴之时,偶然听到此经一句“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而开悟。悟虚当日在庐山莲法峰花莲妙法宗,拿着前世的物理化学知识,在那里和妙音师尊僵持不已;后来,妙音师尊扔下一本薄薄的金刚经,叫悟虚暂且心无杂念,无所谓地诵读。悟虚当作闲来解闷,不求甚解,只绕口令般,诵读到九九八十一遍的时候,方才有所感触,有所悟,遂放下心中芥蒂,开始修佛。

是以,金刚经,便是悟虚在这一世这一生的初始缘法。悟虚,此刻诵持,却是在两个真实不虚的修行高人面前,自感徘徊在生死之间,遂以此经为伴。

合掌诵经,心神趋于寂灭,悟虚随时准备自爆。

这时候,那个女子的声音又响起,“汝与陆妙影等人的瓜葛,我等也有知觉。汝既然有缘进入范蠡的洞府,得了这星云竹,又念念不忘其嘱托,实言相告。我二人自然不会难为汝,便是在那陆妙影之前,也可护你周全。”

见悟虚依旧诵经不止,又说道,“我二人欲往范蠡师兄的洞府一行,一则细察范蠡师兄踪迹,二则迎回星云竹。汝若能相助,事成之后,我二人可以承诺你汝两件事情。”

直到这时,一直没有告诉这一男一女范蠡隐居洞府在何地的悟虚,方才暗自吁了一口气,合掌恭声答道,“悟虚敢不从命。”

那女子见悟虚如此表态,甚是满意,随即说道,“如此甚好。只不过事关重大,事不宜迟,待会汝神识归位,便须得随我二人前行。”

言下之意,悟虚自然懂得,点点头,说道,“小僧晓得,断不会节外生枝。”说罢,却迟疑着脸色,问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小僧敢问两位前辈,那妖修,甚至那楚纯生、赵慕兰,两位前辈如何处置?”

“哈哈,杀伐决断,绵里藏针!我喜欢!”那后面沉默地男子的声音响起,震得此处空间白光一片耀眼,“那鸟人,方才不过是被挪移到另外一处,汝自可放心,我等不是嗜杀之辈。楚纯生、赵慕兰,这两个晚辈,对我等也还算恭敬。但若是他二人再利令智昏,对汝不利,向某自然会出手,绝不食言!”

这段话,绕来绕去。一会儿“不是嗜杀之辈”,“对我等还算恭敬”,一会儿“又自然会出手,绝不食言”。咋一听,显得阴柔虚伪,仔细一想,却才是真正的杀伐决断!

悟虚自叹弗如。方才自己坦白出范蠡,勾起了这二人的好感和急切,却留着范蠡隐居洞府具体地点不说,只是诵经明死志,借着说妖修死活,暗示自己对陆纯生、赵慕兰的不满,那神秘的掩月宗男性前辈,居然闻弦歌而知雅意,还带着一丝丝惺惺相惜的语气,答应必要的时候,清理门户。

到了这个底部,悟虚也不再多说,合掌道,“阿弥陀佛,小僧先行谢过前辈垂怜。”

接下来,应该是送悟虚神识归位了。

悟虚合掌,一脸晚辈神态,高山仰止地抬着头。

却不料,等来的只是梦幻泡影,那一男一女不声不响,一句交代也没有,便消失不见。然后,三轮弯月也不见。

反倒是那黑色大鸟,呱唧呱唧地又不知道从哪里脱了困,飞了过来,面朝着悟虚,喜笑颜看。

悟虚哪里顾得上此人,心中只是想着那两为掩月宗高人前辈,为何一下子断了音讯。范蠡洞府留存的星云竹只是一片幼林。自己又是诵经,又是参话头,几番生死周旋,得来的革命果实,实在是来自不易啊。

正对这黑色大鸟,不假颜色,独自嗟叹着,空中又响起那先前女子的声音,“速速神识归位!提防鬼道修士夺舍!”

此处空间随即如泡沫破掉,悟虚和那妖修的神识之体,双双齐全归位。

猛睁眼,悟虚便看到一只黑色的孔雀,在漫天绿幽幽的花瓣中,骄傲地飞舞翱翔,其惊人的气息,逼得自己有点喘不过气。

正所谓

弯月当头飘渺红,宝物在手生死重。

参得话头暗布局,还看孔雀展翅弄。

第二百八十八章 各自谋

那凤凰,体型不大,速度却是快到了极点,浑身缭绕着黑色火焰,将陆纯生、赵慕兰逼得连连后退,头顶的月魂也似乎萎顿不堪。尤其是赵慕兰,一头银发大半被炙烤得焦黑一片,有的更是卷曲起来,身上的衣服也大半被烧掉,露出一块块白皙肌肤,在那里一边出手,一边大喊大叫着,犹如失了身的处子一般。却见张若月识海内的那一男一女,借着张若月之手将两道白色光华,打入二人月魂之中,这二人方才重新振作,疯狂地和那黑色凤凰拼斗在一起。

另一边,那绿幽幽的花瓣如雨,组成一个阵法,中间困着三个人。其中两人。悟虚认得,正是长孙赤、长孙慈兄妹。这二人,头上各自悬浮着一尊丹鼎,垂下道道绚丽的丹火,同时不断用手中宝剑,荡开飘飞至身前的绿色花瓣。这绿色花瓣,诡异得很,被长孙赤、长孙慈兄妹火红剑罡,刺中或扫荡后,却不销融,只是飘到一边,绕着二人头上丹鼎旋转一圈,反而变得更大更绿,又晃悠悠地,似缓实急地朝着二人飘去。有一些花瓣,已经像向日葵般大小,颜色也绿得发暗。似乎这些花瓣,正在汲取那些丹火一般。另外一人,浑身包裹在一团黑气当中,不停地蠕动着,不断避让着那些绿色花瓣,但无奈有点避无可避的窘迫,变幻莫测的黑气上沾着的花瓣,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张若月,站在陆纯生、赵慕兰身后,整个人透露出一股霸道而沧桑的气势,粉雕玉琢的脸庞,没有一丝表情,遥遥地望着一名绿袍修士。这名修士,黑色云屐,一身长袍,从下到上,都是绿色,却又分出许多差异,深浅不一,老嫩有别,仿佛聚集了这世间所有的绿,让人感到生机盎然却又压抑无比,其头上戴着一个黑色凤凰面具,看不出真实面容。

“吕师兄,我狗眼不识泰山,看在同门的份上,您大人有大量,绕过小的这次。今日起,我胡长平便唯吕师兄你马首是瞻!”那插满绿花的黑色气团中传来一个焦急地声音,似乎再也扛不住了。

“忘忧草!”那绿袍修士,淡淡地吐出三个字。

“是是是!”那自称胡长平的修士,在黑色气团中,连声颤道,“我洞中还有不少宝贝,回去之后,尽数献给师兄。”

悟虚便看到,一个木盒,被一片黑云托着,飞了出来,稳稳地落在那绿袍修士的手中。看模样,正是先前在云海蜃境中的拍卖大会上,悟虚看到的那个盛放忘忧草的木盒。

“吕叶青!?”困在绿色花阵中的长孙赤,忽然惊喝道。

那绿袍修士,隔着面具,微微望了长孙赤、长孙慈一眼,漫天的绿色花瓣,忽然全都消失不见。这边那条黑色凤凰,也是一振双翅,飞到其脚下,载着其朝着远处飞去。

那陆纯生和赵慕兰正要追去,却被张若月冰冷地轻声喝止,似乎对那绿袍修士忌惮得很。

与之同时,那与长孙赤、长孙慈一同被困住的那团黑气,也朝着这绿袍修士远去的方向急急飞去。却不想那绿袍修士,反手一掌,生生逼飞回来,长孙赤、长孙慈,对视一眼,齐齐出手,以头顶丹鼎罩住这人,两道红色剑光一闪,黑气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随即化作青烟袅袅。悟虚和那薛姓妖修,也对视一眼,也要趁机遁去,却不想识海中一道耀眼的白光,像霹雳般闪过,打在各自的神识之体上,顿时感到一种刻骨铭心般的剧痛一**袭来。

“前辈饶命!”那神识之体为黑色大鸟的妖修,非常光棍地求饶道。

悟虚神识之体,痛得想打滚,却不能稍动分毫,直到这短暂而漫长的酷刑过去,方才冷哼着道了一声,“阿弥陀佛!”随后,便晕了过去。

待到悟虚在此醒来,才发现,躺在一艘木船上。呼呼地冷风,在外面咆哮徘徊着,旁边那黑衣妖修,和自己一样,如一滩烂泥般,斜靠在竹片做成的舱壁上。头重脚轻地挣扎着,想要从冰冷的木板上爬起来,却忽然又看到船舱中小小案几边,张若月的背影,被一盏油灯芝麻大小的光芒,斜斜地拉得老长,横在这狭促的船舱中,犹如挥之不去的阴影。

细微的动静,惊动了张若月,她急忙转身,看到悟虚醒来,伸出手,拉住摇摇欲坠的悟虚,关切地问道,“你醒了?还好吧?”

悟虚定定地望着张若月,点点头,露出一丝苦笑,也问道,“你也醒了?还好吧?”

张若月,笑了,左手一扬,如有天女散花般,打出数颗夜明珠,飞嵌入船舱顶部和两壁各处,一边审视着悟虚,一边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汝为何想逃走?吾等并无加害于你之意。”

悟虚的笑容,更加苦涩,“小僧是想试试,两位前辈是否暗中下了什么禁制。”

“油嘴滑舌!汝若是守信履约,那血月印便不会发作,到时候也会自然解开。”那掩月宗神秘莫测的女前辈的声音,微怒道。

砰!许是因为那女前辈觉得拉着悟虚的手,与悟虚如此近距离说话,有**份和体统,手一松。

悟虚**地摔倒在木板上,咧着嘴,“小僧错了。前辈教训得是。”

“小和尚,范蠡师兄的洞府在哪里?快快带吾二人前去!”张若月忽然发出男子声音。

悟虚望着张若月秀丽容颜,耳听着这粗犷的声音,瞬间想到了人妖二字,却是不敢笑,只答道,“小僧早已回禀两位前辈,范蠡夫子前辈的隐居洞府,在人世间。”

“哼!”张若月居然一瞪眼,又是粗声呵道,“此刻,我们已经到了人世间!”

人世间!居然又回到了人世间。悟虚耳听着船外风声水声,颇有点天上人间,一江春水向东流的感觉。

“敢问前辈,如今我们所在人世间何处?”

“鄱阳湖。”

鄱阳湖?悟虚沉默了片刻,方才轻声说道,“星云竹本应归还掩月宗。小僧也不是贪婪之人。只不过,两位前辈神通广大,小僧身家性命,只在两位前辈一念之间。若是两位前辈能够以心魔起誓,不会加害于小僧,小僧便一效犬马之劳。若不然,小僧宁可现在就魂飞魄散。”

张若月脸色又一变,面无表情地逼视着悟虚,好一会方才说道,“你这小和尚,居然敢要挟吾等。信不信,向某现在发动再发送一次血月印?”

悟虚闭上眼,一副等死的样子。

“也罢,”那女子的声音又响起,“不过你须得将身上的那星云竹片先交给我们。”

悟虚想了想,叹了口气,从法界,将先前用过的星云竹片取了出来。便看到,一道白光从张若月额头飞出,绕着那片星云竹一阵闪动,随后无声地倒飞回去。悟虚眼睛睁得大大的,自己得了这星云竹这么久,也曾用很多法子试验过,却从未曾能够令其发生一点变化。想不到这掩月宗两名老怪物,却能将其驱动变幻。

那星云竹没入张若月额头之后,张若月随即全身升腾起一层迷雾,莫说看不见,便是神识也进不去。给人的感觉,是这么近,却又那么远,好似仙人相隔一般。

足足过了好几个时辰,悟虚正在忐忑不安之时,那先前粗犷的男声,又从迷雾中响起,“向苍南,以心魔起誓,寻到范蠡洞府和星云竹,便仍由悟虚和尚离开。”

随后,迷雾渐渐散去,露出张若月的一张笑脸。

悟虚愣了愣,急忙说道,“还有一位前辈呢?”顿了顿,“还有这位妖修呢?”

张若月的一张笑脸,忽然凝滞,随即忿怒,粗犷的声音又响起,“我二人生死与共,你还疑心什么!”

悟虚正要再说,却听到张若月冲着自己急切地一摆手,跳到自己面前,关切的说道,“悟虚大师,切莫担忧。向前辈和莫前辈,不是坏人,不会加害于大师你的。若月可以保证。”

你怎么保证?悟虚有心问道,但终究动动嘴巴,没有说出口来。

此刻,东方晓白,那自称薛浮的黑衣妖修,也渐渐醒来,惊魂未定地看着张若月。张若月,之时天真无邪的淡淡一笑,对着两人说道,“天亮了,二位要不帮忙捉了鱼虾上来,我来泡壶茶。”

那黑衣妖修,看了悟虚一眼,见悟虚点点头,便跟着其走出了船舱。

。。

庐山上,乾坤岛云海蜃境的那场拍卖大会,虽然隐秘,结束之后,也没有人提起,但是依然有余韵化作暗涌,在明面上生起许多风波来。囚魔峰和清静峰之间,起了不小的争执,据说是清静峰几名道士,在乾坤岛附近被人截杀,而出手之人,极有可能便是叛逃到囚魔峰的玄机子。打了一场嘴仗之后,依附于两峰的求魔岛和三清岛,在云海中,明里暗里地,刀光剑影地干了几场,互有胜负输赢。虽然规模不大,但气氛却是紧张起来。其间,又有莲法峰的元法大师,亲赴乾坤岛,莫名其妙地与那天外天下来的掩月宗陆妙影,大战一场。

随后,独立于六峰,割据云海一隅的宝信岛和紫荆盟,与乾坤道,各自联系,日渐频繁,隐隐有会盟的趋势。许多修士,似乎嗅到了什么气味,纷纷托门路找关系,鸡飞狗跳般,拜入各大势力,或者干脆下山去往人世间,美其名曰历练,其实难免不是存了避祸的念头。当然,也不全是如此,有的则是因为拍卖大会的交易之事。

实际上,悟虚和那黑衣妖修,在鄱阳湖捉鱼儿的时候,便看到,一道道身影,一道道光华,从庐山飞流直下,四射而去。

“薛道友,那拍卖大会,看来是包藏祸心啊,竟然引得这么多修士,纷纷下山,难道真的是要将人世间搜刮一空?”悟虚看着如此景象,自言自语道。

那黑衣修士,嘿嘿一笑,“这是阳谋。他那里拿出好东西,列出所需之物,你若想要,便须得到处寻觅。何况,人世间,修士高手已经不多,大家下山走一趟,还不是自认为信手拈来。”

悟虚偏着头,惋惜地看了看手中那条长着血盆大口的红色鲤鱼,弹指一挥,那条红色鲤鱼,呱唧呱唧的嘶叫着,飞入湖中,消失不见。

“此前,陈友谅和朱元璋在此血战,血气怨气,竟然生出如此多的变异之物。”悟虚叹着气,嘴上又说道,“一场拍卖大会,这些修士又下来搜寻龙气灵脉,奇花异草,矿物精华,凡此等等,长此下去”

那黑衣妖修,又是数声尖笑,截住悟虚的话语,“长此下去,莫说山河变色,灵气全失,便是那一场场与之相伴的血雨腥风,也让人世间顿成修罗之狱。”

“哦?悟虚停了下来,站在万顷波光粼粼中,望着这薛浮,“薛道友,你是东海妖族玄水鹰一脉的顶尖人物,又曾负责看守龙宫藏经殿,定然是见多识广,不知有何见教。”

那薛浮,自从在船头和悟虚一番详谈,明白如今和悟虚真的是在一条船上之后,便和悟虚表示得很亲近。见悟虚如此问,便顺着悟虚的思路,一边仰头思量,一边缓缓说道,“悟虚大师,你身在佛门,有些东西可能还不甚了了。大师可曾记得,薛某拍下的另外一件宝物,阴阳双臂环?”

悟虚稍作回忆,点点头。这阴阳双臂环,乃是一对藏有难得的飞禽类妖魂的臂环,而且这飞禽妖魂乃是一雄一雌。一对臂环,打出去,自动互生感应,环环相扣,连绵不绝。悟虚还记得,那长孙赤给自己托人送来的清单上标明,此物须得子母阴阳煞换取。

“薛某当时恰好有一对子母阴阳煞,所以便换了来。”薛浮沉声说着,一抬双臂,飞出两只圆环。那两只圆环,闪着金光,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忽而又并在一起,忽前忽后,连番射去。一时间,在湖面上,一片金光,环环相扣,犹如天罗地网。

这还不算,那薛浮,忽然手势一变,空中又有两只飞禽虚影浮现,双翅振飞,口中吐出黄绿光芒,合在一起,在湖面上击打出一线数十里的巨浪。

悟虚看着薛浮写意的样子,便知道其只是稍作演示,还未尽全力,正要称赞其得了好宝贝,薛浮却又对着自己说道,“子母阴阳煞,千年难寻。我也是因缘凑巧,在东海一处洞府遗迹中得来胚胎,然后又放在东海龙宫化龙潭附近,经由地底幽火熏炙百年,方才成形。”

化龙潭。悟虚却是知道,乃是东海龙宫关押囚禁族中重犯之地。

“嘿嘿,不过若是薛某没有现成的此物,也会拍下来,到人世间碰碰运气,重新炼制一个。”薛浮收回那阴阳双臂环,颇为喜欢地把玩着,“因为这环中的飞禽妖魂,确实难得,乃是上古异种。”

“重新炼制一个?”悟虚敏锐地觉察到薛浮话语中的重点。

“正是!”薛浮点点头,复又直直地望向悟虚,“若是能找到阴年阴月阴日生的女子,在其阴年阴月阴日生产男子的时候,在其胎儿尚在腹中之时,一并杀死,然后将其神魂和肉身,置于鬼阵中,以秘法炼制,便也可以炼成那子母阴阳煞。”

薛浮说得平淡无奇,悟虚却是听得毛骨悚然,不由惊呼了一声。

那薛浮,见悟虚难得的惊慌起来,不由又是一阵桀桀地笑声,。

正在此刻,两道青光,疾射而至,两个道士,一老一少,瞬间停在了两人面前。那老道士,留着八字胡,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看了看悟虚和薛浮,上前一甩拂尘,稽首说道,“两位道友有礼了。”

悟虚和薛浮,还礼问道,“道友如何称呼,从庐山下来,要去往何地?”

“小心,这道士,似乎对薛某方才使出的阴阳双臂环,甚是垂涎。”旁边,薛浮暗中传音道。

那老道士,微带矜持地说道,“贫道流云子,此乃小徒仁净。我二人,奉师命,前往青城山一行。此鄱阳湖,受刀兵之气侵蚀,早已污浊不堪,湖中生灵也多有变异。两位道友为何在此流连?”

青城山?人世间,道教名山。但悟虚却是记起,那拍卖大会的清单中,只有一项提到了青城山。那便是一件名叫登天靴的宝贝,其介绍之后,注明须得人世间青城山十二石剑来换取。不由脱口说道,“青城山,十二石剑,小僧也是仰慕得很。”

话音刚落,那流云子便脸色大变,双目喷火般,盯着悟虚,一字一句地说道,“青城山,十二石剑,不过是张天师陪葬之物。你却又是何处得知?难道你!便是当日拍卖会上竞拍之人?!”

悟虚合掌道,“流云道友误会了,登云靴,青城山十二石剑,小僧只是偶然听说。”然后又看了看这二人的打扮,问道,“看两位道友装束,似乎是全真教一脉,这青城山隶属正一教,两位道友此去,却又是为何?”

“想不到大师佛门中人,却是对道门知之甚深。贫道,少不得要亲近一二。”那流云子见悟虚提到登云靴,再无迟疑,身形一闪,化作一道青光,竟然是直接向着悟虚奔来。

悟虚一边后退,一边说道,“想不到道友身为全真修士,却念念不忘正一教祖师爷的随葬之物。同属道门一脉,便是如此亲近的”

悟虚说得轻巧隐晦,在场中人,无一不是聪慧之辈,怎么可能听不出悟虚的挪揄讥讽之意?为了得到那所谓的登云靴,这流云子居然要去刨开,那同属道门一脉的正一教开山祖师的坟墓,拿了那所谓的十二石剑!

流云子面色通红,鼓着眼睛,大喝一声,也不与悟虚再多说,一把长剑,便要想取了悟虚的性命。

其随身的徒弟,也是满脸涨红,站在那里,跃跃欲试,一会儿看看悟虚,一会儿看看薛浮,心中迟疑片刻,终于冲向了薛浮。

薛浮长叹一声,全身气势一放。那小道士,便大叫道,“真人妖修!”大叫着,却是依旧身不由己地朝着薛浮飞去。薛浮,伸出左手,只那么轻轻一掌,那小道士,便沉入湖中,与下面的鱼虾为伴。

那流云子听到徒弟临死之前的叫喊,急忙想要后撤遁去。悟虚一声阿弥陀佛,变退为进,双掌合十,将其长剑夹在中间。

流云子还在犹豫是否舍剑而去,薛浮的另一掌又打了过来,大叫一声,撒手横飞,然后掉头便走。

悟虚手中白骨剑却是跟了上去,悄无声息地穿过其身躯。其神识想要出逃,却对坠落在白骨剑锋之上。

“且慢!二位·道友,我乃全真教掌教一脉,玄华子是我师尊。。”那流云子的神识,急切的说道。

悟虚笑道,“我乃全真教玄机子是也。”

“不可能!你撒谎!”流云子神识之体,在白骨剑上,惊叫道。

悟虚手一抖,白骨剑光华流转,在鄱阳湖上荡起阵阵涟漪。

片刻之后,悟虚收回白骨剑,喃喃自语道,“盗取祖师爷陵墓陪葬之物,以求所谓重宝。若是放你一条生路,到头来,人世间岂不是任尔等百般荼毒?”

正所谓

目睹宝物魂魄勾,竞拍过后生死斗。

人间自有真情在,岂是区区稻梁谋。

第二百八十九章 月婵娟

鄱阳湖上,一叶扁舟,看上去轻飘飘地,却如一支利箭,笔直飞纵,眨眼之间,已在数里之外。

一只黑鹰,挥动着巨大的翅膀,绕着这扁舟,不断盘旋地,偶尔翅膀尖不经意地划过湖面,便有五颜六色的鱼虾,飞出来,怪叫着,扑腾向船头。

船头上,一个黄脸胖和尚,坐在小木凳上,双手犹如打太极一般画着圈,发出闪闪白光,将那些飞出湖面的鱼虾,席卷过来,一阵虚揉,卸甲去鳞,开膛破肚,驱毒荡秽,方才笑嘻嘻地将其一个个打入一口丹鼎。待看到丹鼎快要装不下之时,方才对着空中那黑鹰,挥挥手。

那黑鹰长叫一声,双翅一收,飞落下来。一道黑影,在船头站稳,已经是化作一个哭丧着脸的黑衣人,正是那薛浮。他看了看悟虚,又看了看正全神贯注地望着那冒着热气和香味的丹鼎的张若月,眼珠一转,又换上一张笑脸,“月儿姑娘,且将就些时日,出了鄱阳湖,保管你顿顿美味。”

那掩月宗两个老怪物,平时在张若月识海修行,无事不出来,大半时间,倒是张若月和悟虚、薛浮在一起。薛浮便瞅准机会,时不时地讨好张若月一二。

张若月,看了薛浮一眼,清声说道,“我要吃龙肉,你能弄来么?”

旁边的黄脸和尚,脸上不由浮现一阵笑意。张若月见这黄脸和尚笑了,也忍不住嘻嘻笑了起来。

薛浮,也尴尬地笑了笑,“月儿姑娘真会说笑。龙肉有什么好吃的。”然后对着那黄脸和尚,长吁短叹道,“我说悟虚大师,你好好的,白白净净的,为何又故意变成这副模样,又黄又圆地杵在这儿。这不是给月儿姑娘丢脸抹黑么?”

张若月,听罢,看着悟虚,又是扑哧一笑。悟虚,听着薛浮的挪揄,只是淡淡一笑,“不过是副臭皮囊罢了。”

薛浮见张若月被自己逗笑了,打蛇上棍一般,斜着眼睛,抛着媚眼,继续说道,“以如此人世间形势,大师修为,尽可去得。如此遮遮掩掩,莫非是躲情债不成?”

悟虚笑道,“道友,你若再瞎说,小僧便把你也炖了,做一味十全大补汤,让月儿施主尝尝你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嘿嘿,薛某可不好吃的,倒是大师你白白嫩嫩的,好似唐僧肉一般。”

悟虚与薛浮,相互捧哏,凑趣儿,逗得张若月不时开怀大笑。临到了丹鼎中的鱼虾炖熟,汤鲜味美,张若月却一口未沾,只是稍稍闻了下味道,便走到小船另一头。

“月儿姑娘,你不尝一口?这些鱼虾,经过悟虚大师佛法超度,邪性全无,又以配合着大日金光灵力,在丹门的丹鼎中,炖得火候十足。”薛浮仰着脖子,对着款款而去的张若月的窈窕背影喊着。待张若月走远,方才一脸深沉地望着悟虚。

悟虚看着薛浮的神情,便知道他想说什么,微微摇摇头,一边喝着汤,一边用油腻腻的手指在甲板上写了八个字,“稍安勿动,静观其变”,随后打了一个饱嗝,将腿一蹬,仰身躺在甲板上,惬意地望着蓝天白云。

小船另一头,张若月嘟着嘴,自言自语道,“前辈,不是答应平时不出来,接管月儿的肉身的么?怎么老是时不时地操控月儿的肉身,弄得月儿一惊一乍,都快神魂颠倒了。”

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笑了起来,转身朝着悟虚和薛浮那边走去。

小船驶得很快,半日不到,便出了鄱阳湖,入了长江,折向向东,顺江而下。悟虚、张若月、薛浮,坐在船舱内,一边饮着张若月泡的月光茶,一边看着两岸青山留不住,从身过。

张若月,似乎很少在没有家长师尊的看护下,如此闯荡漂泊,早已站起身,走到船头,在冷冽的江风中,周身浮现一层淡淡的白光,与水气交融在一起,宛如江上仙子一般,一双明亮的眼珠,却一会儿看看两岸,崇山峻岭,郁树丛花,一会儿盯着头顶蓝天白云,一会儿直勾勾地望着前方汩汩波涛。

悟虚在船舱内见状,便笑道,“月儿施主,江上独立,水雾生仙,要不要吟诗一首啊?”

那薛浮,也是一个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妖精,立刻便接道,“月儿姑娘,兰心慧质,冰雪聪明,此刻神光护体,看青山巍巍,江水滔滔,怎能不诗兴大发?”

那张若月,转过头,两眼通红地望着二人,“你们两个,一路上阴阳怪气,一唱一和的,以为我听不出来么?”

悟虚和薛浮一惊,面面相觑,又立刻慌忙走到船头。尤其是悟虚,更是又感动又惭愧,先前东海偶遇,张若月帮着自己与陆妙影周旋,庐山上乾坤岛,又几次暗助自己,自己却因为此刻张若月代表那掩月宗两个老怪物监视自己与薛浮,只想着怎么逃之夭夭,却不自不觉,言语之间,令其起了误会。

当下,悟虚合掌躬身,恭敬诚恳地说道,“我二人口无遮拦,若月施主,还请见谅。”见张若月低头不语,等了片刻,只得又说道,“我等怎么不知道月儿施主,处处照顾,时时周旋,只不过命系他人之手,难免忐忑,偶有愤激之言,月儿施主只当疯言疯语,莫往心里费思量。”

“就当我二人放屁,月儿姑娘,掩鼻笑之便是!”旁边薛浮也笑道。

张若月,果然以手掩面,似羞还恼地样子,又是一小会沉默,方才低声对着悟虚说道,“你们都误会了。月儿是想家了,想我的父亲和姐姐、姐夫了。”

“原来如此!”薛浮猛地一拍掌,“这还不简单,此次下了山,薛某和悟虚大师,便充作护法,护送月儿姑娘回家省亲去!”

悟虚沉吟片刻,便也说道,“令尊颇有声名,多吉师兄定然知晓其所在,待我传讯一问便知。”

张若月,也知道多吉之名,听悟虚如此说道,方才略微敛去愁容,两行泪却忍不住,无声地流了下来。

悟虚当即,取出与多吉的传讯玉符,正要神识传讯,哪知道识海中,一抹白光又绕着悟虚神识之体如雷劈一般,在里面翻江倒海。悟虚一声惨叫,差点便栽倒在长江中。

待到,识海中白光消失,悟虚忍着疼痛站稳了身形,心知那掩月宗两个老怪物无时无刻不在暗中监视着自己与薛浮,在找到范蠡洞府和星云竹之前,断不会让自己神识传讯给别人。

过了一会儿,又见双目紧闭的张若月,脸色数变,气愤而又无奈的神情,便大声说道,“两位前辈误会了!小僧岂是那言而无信之人。只不过,人世间战乱纷飞,月儿施主思家心切,小僧原想相助一二,尽快帮着月儿施主一家相聚,了却尘缘罢了。”

又过了片刻,张若月睁开眼睛,眼泪又流了出来,“向爷爷和莫婆婆答应寻到范蠡洞府之后,你们随我去寻找家父。”

那薛浮一听,不由长吁了一口气,暗道:如此说来,小命无忧矣。

悟虚也叹了一口气,对着张若月说道,“范蠡洞府,便在太湖。此去不远,我们速速前往吧。好在,如今因着东海妖修的入侵,元朝已经与江南义军已经暂停交战,迟个一两日,也不打紧。”

张若月,迎着江风薄雾,朝着左右两岸和前方遥遥一圈指,“船行了这么久,难见渔樵。两岸青山迢迢,只有猿啼鸟鸣,前方江水滚滚,却无一棹一楫。这人都到哪里去了?战火四起,难道真的是千里无人烟。”

悟虚心知,张若月先是触景生情,思念家人,又以风景推人情,担心家人在战火中的安危,便措辞道,“东海妖修大举入侵,妖魔鬼怪又四处肆虐,小僧上庐山之时知道的是,江南地界的人类尽皆聚集在大的都城四周,以求庇佑。令尊一心事元,人在江北,又身居高位,想来定然无事。”

悟虚一边说着,一边却是没来由的暗自心惊。这张若月因为思念家人,观察入微,想得仔细,自己先前是没在意。但诚如其所看所说,船行了这么久,连一个人影也没看到,真的是可谓千里无人烟!虽说,人类尽皆朝着大都城聚集,但若是到了这种程度?难道真的是,穷山恶水,龙潭虎穴,占了大半,江南人民群众龟缩在几个大都城周围,一派洪荒末世的景象?若果真如此,那人间事,真的是已不可问。

张若月,听了悟虚的宽慰,渐渐安宁了下来。悟虚却是心中越来越紧。面对着张若月哭红的双眼,悟虚又不好将自己的情绪表露,反倒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合着薛浮,说说笑笑,又开始逗起张若月来。

张若月,嘟着嘴,对着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的悟虚和薛浮,说道,“你们如此兴致,作诗。”顿了顿,板着脸,“两位前辈,要考究你们的才学。”

悟虚和薛浮相视一笑,都知道张若月在狐假虎威,却都不说破,只是又嘻嘻哈哈地,指着对方说道,“你先来,你先来!”

如此,摆了几个放浪形骸,做足了架势,那薛浮便一拍大腿,道了声,“有了!”随即,飞到天空,化作遮天雄鹰,一边在前方飞来飞去,一边扑哧扑哧地,双翅拍打着江面,口吐人言道,“两岸青山一水牵,老鹰展翅乐无边。此去鹏程千万里,尽是潇洒人世间。”

悟虚待薛浮说完,猛地一拍光溜溜的圆脑袋,也大叫了一声,“有了!”随即,飞到天空,手托着钵盂,朝着薛浮这只大鸟背上飞去,一边口中念念有词,“春水船如天上坐,仙子花似雾中看。秃鹰载我万余里,只为月儿报平安。”

那黑鹰一个直飞,将悟虚甩在下方,然后变回人形,站在空中,叉着腰,老气横秋,吹胡子瞪眼睛的模样,对着悟虚骂道,“妈那个巴子,谁是秃鹰?还载你这个臭和尚,臭秃驴?我看俗话骂得好,不秃不毒,不毒不秃,转秃转毒,转毒转秃!”

不秃不毒,不毒不秃,转秃转毒,转毒转秃,这四句,是世人专用来骂和尚的。

悟虚站在空中,仰着光溜溜的秃头,无可奈何地指着薛浮,嘿嘿苦笑着。

下面,江中船头,张若月,忍俊不禁,已经是笑弯了腰,笑得长江改道,群山倾倒,笑得青春不老,仙气袅袅。

正所谓

丹鼎炖鱼美味鲜,嬉笑捧月乐疯癫。

好诗佳句做戏言,青山绿水望婵娟,

第二百九十章 参话头

空中的悟虚和薛浮,见张若月捧腹大笑,便相视一笑,徐徐朝着船头降落去。便在此时,前方两只丹顶鹤急急从云雾中飞过来,大声叫道,“两位前辈,救命啊!”

这两只丹顶鹤,一只羽毛落了大半,一只长嘴错了位。他们神情慌张,两只小眼睛鼓得大大的,一边朝着小船飞来,一边大呼救命。

张若月看着这两只口吐人言的丹顶鹤,浑身发抖,惶惶不安的样子,不禁说道,“好可怜啊。”说罢,看着悟虚和薛浮。

薛浮,沉着脸向前方看了一眼,对这两只算是同族之人的丹顶鹤,说道,“下来吧。有本尊罩着,看谁这么心狠手辣。”

那两只丹顶鹤,本来便是被人追杀得走投无路之际,恰好感应到前方薛浮化作本体鹰击长空释放的强烈妖气,便死马当作活马医地投奔了过来。结果,这位前辈,果真有出手相救的,当即一个跟头,有气无力地扑落在船头,便被张若月一手一个,拖进了船舱。

几乎是同时,便有三名道士,清晰可见地出现在前方。他们身穿紫金道袍,背负桃木剑,手持浮尘,脚踩云气,虚踏在江面上,一个个丰神俊朗,犹如陆地神仙一般。看见对面的悟虚和薛浮,这三人略微停了停,便又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悟虚平时一贯收敛气息惯了,又见这三名道士,修为最多不过是凡尘七八层左右,便不哼不哈地站在那里,双目微闭,静待薛浮出面应付。而薛浮,一脸阴骘地看着这三名道士,也不出声。小船依旧是朝着前方飞驶而去。

待到了大家相向逼近之时,那三名道士,中间为首一人,似乎看清了薛浮的修为境界,脸色一变,领着左右两人,弯腰稽首,唱诺道,“全真教谢亮,拜见前辈。”言语之间,三人背后的桃木剑却是齐齐自动出鞘半寸,蓄势待发。

薛浮冷哼了一声,左手正要抬起,却被悟虚油腻腻的僧袍轻轻拂住,随即便听到悟虚一声轻叹,上前一步,合掌道,“阿弥陀佛,三位道友,幸会幸会。”

谢亮三人正要再开口,却见小船载着悟虚等人已经擦身而过。

“师兄?”左边一人侧目望着浪花水气中渐渐消失的悟虚等人身影,小心问道。

那谢亮一摆手,沉声说道,“这两人估计都是真人修士。”

其左右二人,一听,顿时神色大变。方才悟虚和薛浮未曾刻意释放气息,这二人修为低微,有大半心神用在搜寻丹顶鹤之上,倒是一点也没有察觉。两个真人修士,莫说是现在,便是以前,也可以随意漫游神州行了。

那谢亮深深地看了一眼,前方已经空无一人的江面,说道,“此地离应天府也不远了,怕倒没必要怕。”顿了顿,“走吧,今日,师尊命我等前去鄱阳湖迎接冷师叔一行,莫要误了时辰。”

右边一直没说话的年轻道士,忽然憋不住,说道,“冷师叔。想不到冷泉生如今也成了真人修士,当起冷师叔来了。”那语气,夹杂着些许不满、不屑和莫名的嫉妒。

“这倒也是,要不是谢师兄,被派下来予以重任,哪里轮得到他,走了****运,误打误撞进了一处禁制,得了两颗还真丹。”左边那年轻道士,顿时也愤愤不平起来,一边嚷嚷着,一边拿眼瞅着面无表情的谢亮。

“好了!”谢亮一声轻呵,“我们修道,也讲究一个法财侣地。冷泉生,得了两颗还真丹,这也是他的造化,羡慕不得。”说罢,便飞了起来。

那两名年轻的道士,急忙微微低着头,紧随其左右。

这边,薛浮站在船头,迎风冷笑着,“悟虚大师,你倒是菩萨心肠,难道方才那刚刚从庐山下来的道士,不是死于你剑下?”

“阿弥陀佛,能不杀,便不杀。”悟虚答道,心中却想到,这三名全真教道士,估计便是清静峰派至应天府助阵的弟子,留下来,总是有点用处。

那薛浮,捏死这三人当捏死三只蚂蚁一般,悟虚既然拦下,说过之后,自然也不妨在心中,是以,对于悟虚所谓的“能不杀,便不杀”虽然颇不以为然,但却是懒得论辩。

恰好,那两只躲过一劫的丹顶鹤又走了出来,朝着薛浮和悟虚拜谢。薛浮,便随口问了几句,然后便意兴缺缺地挥挥手,不再搭理这两个修为低微的同族之人。

反倒是悟虚,和颜悦色地站在那里,一口一个阿弥陀佛,问东问西,一副社区送温暖的样子。那两只丹顶鹤,似乎第一次碰到这么和蔼的真人修士,战战兢兢的站在那里,有问必答,言语间还不时讨着好儿。

那薛浮似乎实在看不下去,对着这两只丹顶鹤冷声道,“你们在这里和和尚套什么近乎?被那些和尚道士,花言巧语,诓骗到寺院道观去的族人,难道还少么?哪里来,哪里去吧,好之为之。”

悟虚听罢,一时气结,红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薛浮。

那两只丹顶鹤,见薛浮端着族中前辈高人的架子,沉脸训斥,急忙恭谨地点头称是,随后对着悟虚和张若月拜了拜,便要展翅而去。

张若月,却惊呼道,“为什么赶他们走啊?他们已经被那些道士盯上,记住了气息。薛浮,想不到你竟然连同族之人的安危,也不放在心上。”然后,伸开双臂,拉着那两只丹顶鹤的翅膀,“仙鹤,仙鹤,你们不要走,到时候,随我上庐山去玩。”

“好,好,好。。”薛浮顿时好似换了一个人似的,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然后对着那两只愣住了的丹顶鹤,大声说道,“还不谢过?!莫说老夫没有提点你们这些晚辈,月儿姑娘,可是天外天掩月仙宗的仙子。”

悟虚忍不住笑了起来,薛浮一抬头,横眉冷对,似嗔似怒般,“莫要以为老夫翻脸比翻书还快,月儿姑娘,身份尊贵,又一颗童心,天真烂漫,她说要好好对待,便是好好对待。”

悟虚摸摸光头,看了笑而不语的张若月一眼,苦笑道,“难道小僧,便是坏人不成?”

那薛浮越说越起劲,唾沫横飞起来。张若月站在那两只丹顶鹤左边,那便站在右边,虚指着悟虚,笑骂道,“天底下,最最坏的便是和尚,要找主人,那是千千万不能找和尚。为何,这些光头家伙,逢人便说阿弥陀佛,然后狮子大开口,找你要这要那,你不给,他就咒你下什么阿鼻地狱;你给了嘛,求他们办点什么事,他们就给你讲佛法,讲因果,讲缘分,讲四大皆空,告诉你要看破红尘色相,忍辱负重,夹起尾巴作人;最后事情没办,你自个儿反倒上了贼船,跟着他们拜泥塑菩萨去了。整日里,吃斋念佛,念经持咒,鬼画桃符,你们跟在身边,还能吃香的喝辣的?稍有不从,便说你六根未净,心意不诚,罚你不吃不喝,不言不语;有了事情,或是给你打哑谜,参话头,说什么‘不可说,说不得’,又或者告诉你‘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叫你稀里糊涂,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薛浮,也不知道被哪位佛门中人给“无情打击、残酷迫害”过,说到后来,竟然是苦大仇深,就差抹点长江水,充作泪如泉涌了。

悟虚听得哈哈大笑,双手遂结莲花****印,半笑着诵道,“说得好,说得妙。薛施主,此番言说,却是胜过小僧讲经百遍。”

那薛浮,因着与悟虚多日相处下来,知道悟虚还是能够开些玩笑的,是以为着逗张若月乐子,便又拿悟虚开涮,却不想一时开了口子,停不下来,本以为悟虚会恼羞成怒,但看悟虚如此言说,也不由暗自佩服:不愧是佛门高僧,脸皮子厚实得很;罢了,且看这和尚怎么圆场收尾。

悟虚见船上薛浮和张若月,连带着那两只丹顶鹤,都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便又继续说道,“如薛施主一般,如此谤佛之人,千百年来,如恒河沙数,不可以计,可我佛门却一直屹立不倒。人世间,有禅宗、密宗、律宗、净土宗、法相宗、天台宗等诸宗,道祚绵长,又有有四大道场及天源、白马、相国、灵隐、国清等寺,香火鼎盛。所为者何?”

“大师!”远处一声清音传来。张若月一扭头,便看到,先前擦肩而过的三名道士,又寻了过来,不由自主地上前错步,站在了那两只丹顶鹤的前面。

悟虚,俨然一笑,转身望着这三名不速之客,双手依旧结印,“三位施主,来得正好。”

那谢亮领着两名师弟,奉师尊玄华子之命,前去迎接下山的冷师叔,但一路上,放出教中独有的联络方式,却是没有任何回应。到了鄱阳湖,三人随后分开,在鄱阳湖,游走了一番,却隐隐发现有一处灵气波动异常,残留着妖气和本教弟子的气息。禀告玄华子之后,那玄华子,便叫三人找到悟虚等人的踪迹,静待援手。

此刻,急如闪电般追了上来,谢亮忽然想到悟虚和薛浮的修为,顿时又恭谨起来,按捺住心中的猜疑,万分客气地行礼,“两位前辈,应天府便在前方不远处,若是有暇,可否稍作盘桓,应天府和全真教扫榻相待。”顿了顿,“在下师尊玄华子,灵隐寺行愿大师,和儒门大修刘青田,已经前来迎接。”

悟虚听得眼前道士,如此说,便知道所谓儒门大修,那么意味着刘伯温还没有晋升真人,不禁暗中微叹,只说道,“谢道友,你来得正好。方才,小僧正与这位薛施主论辩,却是少了尔等三人作证。”悟虚一边说着,一边手指虚指着薛浮和那两只丹顶鹤。

那谢亮,眼中精光一闪,自以为会意,装作徐徐沉吟,“敢问,大师是要询问这两只孽畜之事?他们偷盗本教丹药,还打伤了两名丹童和一干普通军士。”

那两只丹顶鹤,被悟虚这边反手一指,煞有其事地这么一问,顿时觉得不妙,以为悟虚刚才被薛浮说得恼羞成怒,要杀鸡给猴看。又听闻,谢亮如此说,立刻便大声的叫道,“我等身为妖修,从未踏足应天府半步,几时偷盗过贵教的丹药?明明是你们,想要将我等捉了去,训为坐骑。”

薛浮见谢亮如此说,也是大怒,准备出手,却被站在悟虚身后的张若月以眼神止住。随即恍悟,悟虚和自己小命,都在张若月识海中两位掩月宗高人手中,他难道还反水不成?想到此处,便站在那里,冷眼旁观,嘿嘿直笑。

悟虚不悦地回望了一眼薛浮,然后又转身,对着谢亮三人,点点头,“原来如此。那小僧,便不能徇私了。也好叫某些人,知道何为佛门中人!”说罢,手腕的金刚密因生死了义珠,忽然飞起,一颗颗骷髅头状的佛珠,在空中大放光彩,大放梵音,却是朝着谢亮三人飞去。

那谢亮等人,本以为悟虚要出手与那黑衣妖修相斗,却不想一瞬间,便被定住,然后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个白色骷髅头,闪动着七彩琉璃光,诡异万分地朝着己方飞来,不由吓得魂飞魄散。那谢亮更是大叫道,“大师,这是为何?”随即,又急声道,“大师饶命!”。。

“阿弥陀佛!”悟虚缓缓收回光彩夺目的金刚密因生死了义珠,套在手腕上,抖擞了一下,方才对着瞠目结舌的那两只丹顶鹤,点点头,笑而不语。然后,对着薛浮说道,“这三人去而又返,想必是已经疑心是我等在鄱阳湖杀了那两名刚下山的全真教道士。”

张若月,是第一次看见悟虚杀人,也是震惊得很,见悟虚如此说,有点茫然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这三人,与那先前下山的二人,都是全真教中弟子。这且不说,方才那谢亮刚追过来时,眼神有一丝犹豫,这也不说。最关键的是,应天府,便在前方,若是因为自己和薛浮是真人修士,应天府有三名厉害人物前来,那么在这三人与自己和薛浮碰面之后,便会出来,可到如今还未出现,这说明,这三人去了鄱阳湖,有所察觉,起了怀疑,才向上禀告,同时搜寻奉命确定悟虚等人的行踪。

这些道理,悟虚听谢亮说‘在下师尊玄华子,灵隐寺行愿大师,和儒门大修刘青田,已经前来迎接’便推断出来。但面对张若月的提问,悟虚却是笑了笑,眼睛看着那两只丹顶鹤和薛浮,合掌道,“不可说,说不得也。”

“好!够意思!”薛浮沉声道,“你这个和尚,不错。”

悟虚敛眉道,“薛施主,莫要误会。佛门既有低眉菩萨,亦有怒目金刚。这三人该杀,小僧依着缘法,便超度了他们。倒不是想和薛施主,斗气逞强。”不待其开口,复又说道,“小僧,最喜美酒,据闻薛施主收藏颇丰,不知可否化缘一二?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薛浮一怔,笑道,“好说好说,薛某须弥戒中,有千钟美酒。不知道大师平时喜欢喝什么样的?红的,白的,还是黄的,绿的?还是荤的,素的?”

悟虚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恭声说道,“红的,白的,黄的,绿的,都是这长江水。荤的,素的,无非浪花一朵朵。什么酒水,哪种颜色,都是缘份。薛施主若是能诚心布施一二,小僧便合掌恭敬,信受无穷。”

言语间,双手结成的莲花****印,徐徐转动,有光生,有香溢,却又随风而逝。转眼间,悟虚的身影也朦胧起来。

张若月,薛浮,还有那两只丹顶鹤,一时全都安静下来。便是那长江水,亦是无语向东流。

正所谓

鹤从东来无缘由,几番笑骂参话头。

欲说还休大江流,金刚怒目作骷髅。

第二百九十一章 做杂役

自从东海龙宫妖修,从海上来,以雷霆万钧之势,横扫张士诚、方国珍两股义军的属地之后,稍作消化整顿,又接连和朱元璋所部,在宣城、镇江、淳安、扬州等处数番厮杀。

好在庐山莲法峰、清静峰、浩然峰,派了不少修士下山襄助,朱元璋又借着释海等人,以白莲教教义,重造新军,高端战力、基础兵力,都不弱,再加上一干文臣武将、上下协力,竟然一时之间,只是略占下风而已,除开主动撤出的浙西等地,便只是丢了一个太平府属下的宣城。

这说起来,也北面和西面局势有关。北面,那元庭三皇子,巴尔措达,投靠了魔教,设连环计,杀君父篡帝位,陷害驱逐喇嘛教,逼得元太子依附王保保,在洛阳分庭抗礼,而喇嘛教则在多吉的统领下,大多迁移至五台山一带。还有太湖一域小明王所部,及李思齐在幽云诸州自立门户,凡此种种,也已经是乱成一团。西面,陈友谅在鄱阳湖战败之后,一直厉兵秣马,宣称要报仇雪恨,和朱元璋一决生死;却不知道,又是哪根筋不对,忽然调转方向,与巴蜀的明玉珍打了起来。

若是再加上,上了庐山,又重新下来的修士,那就更加纷繁复杂。这又得分两类来说。一种,是那些领了庐山六峰或云海中宝信岛、乾坤道、紫荆盟的指令,他们是带着任务下来的,自有去处。另一种,则是自行下山的。这部分,又分两种:原先的门派稍微大一点的,大多重返宗门,来回做搬运工,要将好东西尽数运到庐山云海去。那些小门小派或者干脆一直是散修的,没有那么多的累赘,下山来,四处流窜,偷鸡摸狗的有,趁火打劫的有,受雇于人的有,闲云野鹤的也有。

说来说去,就一个字,乱!

如此乱世,便真的如张若月所猜测的一般,你走上千里,往往也看不到一个人影,尤其是各方势力交错的地带。而就算是一方势力的内部区域,因为大劫一至,不但战火连连,便是妖魔鬼怪牛鬼蛇神也全都现世。普通人类,便是深山也不能随意苟且偷生。你想啊,你在深山老林,正男耕女织,幻想着建一个桃花源,却不知道哪天,一个妖怪,跑了过来,要占山为王,大嘴一张,一天便吃你一个活生生的人,你还怎么呆?或者一个鬼道修士,看中了这里,要建一个洞府别院,将方圆百里全都划为禁地,擅入者死,你又怎么办?

所以,为了避祸求生,普通人类,大约便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要么逃到大都城,无论哪一方的大都城,都会严禁滥杀。你就算是东海龙族妖修掌控的都城,那也需要两脚羊作奴隶不是?另一条么,则是投靠修士宗门,磕破了头在里面做个杂役。你就是无上仙人,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种了几亩花花草草,也需要蜜蜂蝴蝶不是?

以上便是人世间目前的形势和状况。

悟虚在庐山上待了月余,哪里知道人世间已经是天翻地覆,一派原始洪荒景象。待小船,沿着长江,飞流直下,快到那燕子矶时,江面上有高大的战船出现,一队队修士,脚踩法器,在空中巡行,悟虚方才莫名地松了口气,笑道,“燕子矶到了。”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两队修士,手持利剑,朝着悟虚等人左右飞来,其中一人高声叫道。却是看到小船速度甚快,快到巡逻点了也不减速。

悟虚正要开口,对张若月说,要不要减缓速度,转念又一想,此次被胁持,下来去那太湖,快去快回也好。自己本来就是不想再管人间事,若是此处停留,难免生出事端来。

反倒是张若月,知道悟虚和朱元璋应天府的关系,主动将小船速度稍微放缓了下来,对着悟虚说道,“悟虚大师,你去说说,我们只不过在在江上行船,路过此地而已。”

悟虚,便合掌对着那远远飞来的领头修士说道,“这位道友,我等乃是庐山下来的修士,欲往太湖拜祭故人。路过应天府,还望行个方便。”旁边的薛浮配合着,将真人气势稍稍一放。

那两队修士,便在空中倒退了数步,方才停住,那最前方的左右队长模样的领头修士,对望一眼,一个小心翼翼地迎上来,恭敬有礼地问道,“两位前辈有礼了。在下肖进,应天府神策营巡检,原是正一教俗家弟子。”另一个小队领头的,则在那里取出一面玉符,似乎在传讯。

悟虚,微一沉吟,说道,“幸会幸会。我等急着赶路,便不打扰了。”话音一落,那边张若月便又加快了小船速度,眨眼功夫便从前面数艘高大战船的缝隙,飞驶去而过,消失不见。

那两队修士和战船上的军士,看得愣住了,好半响才回过神来。一时间,分别发出各种警讯。

待到悟虚等人来到八卦洲附近之时,此处的守军,早已是严阵以待,五艘战船一字排开,船与船之间,被两边伸出来的长矛封得死死的。每一艘战船的上空,更有数人,个个手结莲花印,相互激发出一阵阵熟悉的气息。最前方,有一将军,手持一把黑色玄铁剑,冷着脸,沉声道,“两位前辈,有礼了。廖永忠,奉吴王命,恭候大驾。”

廖永忠!?魔气入了五脏六腑,还没死?悟虚看着前方熟悉的面孔,那冷漠刚毅的神情,那视死如归、毫无生志的语气,心中暗自一笑,传音给旁边的薛浮,“道友手下留情,这是一位故人。那些手结莲花印的,皆是白莲教教众。”

那望着前方,不屑一顾的薛浮,晒热一笑,“薛某便高抬贵手,给你一个面子。”说罢,猛地一抬双手,一阵狂风,江面上荡起千重浪,在浪头的小船,一瞬间攀升到高空中,然后如宇宙飞船一般,御空而飞,直接从廖永忠及其身后的五艘战船头顶高高掠过。

再次落在江面上之时,已经是在其后面数里之外。这时候,那廖永忠方才调转过来,化作一道黑影,追了过来。而战船上空,那些白莲教教众,也堪堪才反应过来,一声暴喝,齐齐出手,在头顶天空打出一朵朵白莲虚影,好似给悟虚等人送行一般。

悟虚回首笑了笑,转身挥挥手,一股绵力,挡下了廖永忠,然后望着天空那莲花状的云气,几分满足几分欣慰几分遗憾,低声吟道,“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后面,小船的速度更快,经过栖霞山与镇江交接处,薛浮又是如法炮制,大秀鹰击长空的神通术法,终于是过了应天府的势力范围,进入东海龙族妖修的势力范围。

随后,便简单了。沿途遇到巡逻拦截之人,薛浮浑身气势一放,然后在头顶浮现出一尊所谓的天鹏展翅的法相,顿时群妖退散,如入无人之境。正得意着,却冷不防,张若月脸色一变,薛浮便一声惨叫,气势也没有,法相也散了。

“如此招摇,难道是想暗中通风报信?”张若月一边冷声问道,一边素手一挥,木船上一阵光华闪动,沉入江面。

那木船遁入水中,随即变作一个封闭的圆球,然后越来越小,最后变作一颗小石子大小,合着无数沙石鱼虾,鱼目混珠般,在水底疾行。

其内部,张若月一脸煞气地虚坐着,薛浮倒在旁边,一边扭动着身体,一边痛苦地呻吟着,求饶着。悟虚有点看不过去了,“前辈,薛道友,也是想避免一些麻烦,早些到达目的地,不一定就是有其他心思。”顿了顿,又说道,“现在这样行走,小僧却是辨别不了方位了。”

张若月抬眼看了悟虚一眼,“无妨,到了此处,吾等已经有所感应。”

此言一出,悟虚不由大吃一惊,心中暗暗后悔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同时,神色凝重地望着此刻变了魂的张若月。那薛浮也不再呻吟求饶,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靠近悟虚几步。

张若月说完方才这一句之后,便闭目入定般,似乎在全力感应范蠡隐居洞府的位置。

悟虚和薛浮到了此刻,也顾不得忌讳,急速地交换起眼神。眉来眼去一番热烈,却是如坠冰窖,无计可施。这血月印,两人还是第一次听说,如何着的道,又如何破解,更是一概不知。

木船化作江底砂石,在暗流中前行。如山水压,虽然隔着木船,但却令悟虚与薛浮喘不过气来。两人仿佛夜行船一般,孤寂、沉闷,还有一丝丝幽影,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悟虚前世,曾经看见一些新闻报道,说人在深海潜艇中事情,其中有一段,记忆深刻,那边一个士兵,有时候因为岗位的缘故,往往要在一个很狭促幽暗的空间,几乎手脚不能动,长时间守着。悟虚此刻,忽然觉得万分理解当事人的感受,焦躁不安,一丝绝望,快要暴走的感觉。

“汝等不必惊慌,吾等言而有信。到时候,自然会放你们离去。”不知道何时,张若月那混合着童稚和沧桑的声音又响起。

悟虚猛地一抬头,望着张若月,脱口问道,“前辈,可是已经寻到范蠡夫子的隐居洞府了?”

眼前光幕消失,景象一变,一座六角石亭映入眼帘,悟虚知道,终于是被他们感应着,寻到了这里。

“什么人?!”一个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九道灰色剑光,从四周齐射过来。正是何奇峰等人出手。

悟虚心中一动,双手缓缓靠拢,正要结那大日如来法界印。却见张若月,眉间飞出一物,迎风招展,化作三尺长,散发出一股浩瀚的气息,同时有点点光华朝着四周飘飞。那点点光华,完全没有规律,就好像天上的繁星一般,但所过之处,顿时一片朦胧,不但何其峰等人打出的九道灰色剑光,当即消散地无影无踪,便是连他们自己也定在那里。自然,悟虚和薛浮,还有那两只丹顶鹤亦是如此。

悟虚,暗叹一声。想不到这一片星云竹,在他们手里,居然有如此神通妙用!

张若月看也不看一干被定在各处,表情各异的人,也不说话,只是神情庄重无比地朝着前方走去。

一天过去,两天过去,三天四天。

长时间的,被定在那里,也是一种酷刑。等到张若月回来,收回那片星云竹,众人噼里啪啦,犹如下饺子一般,纷纷栽倒在地,却是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因为全都困倦至极,瞬间昏沉入睡。

张若月,略微看了悟虚和薛浮一眼,忽然取出一片星云竹,绕着地上众人,在虚空中劈斩数剑,随后飘然而去。

第二百九十二章 无香缚

悟虚和薛浮,先后醒来,却发现已经身处在石亭后面山谷中的竹屋外,急忙先凝神内视,仔细感应着识海中那血月印的存在,片刻之后,都是面色一喜。那薛浮最先忍不住,一个旱地拔葱,如火箭腾飞般,直冲上方那闪着阳光的出口奔去。

这个出口,悟虚第一次进入洞府之后,想脱身,也是首先看到和选择尝试的。这个地方,因为阵法禁制的缘故,越往上飞,压力便越大,悟虚当初飞到了靠近半空中时,便觉得如泰山压顶,不能再进分毫。那薛浮,不愧为妖族真人修士,一口气冲到出口一米处左右,然后一声长啸,化作本体,黑色身影在阳光映射下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速度竟然再次提升,从那出口一跃而过。

范蠡隐居洞府此处的阵法禁制,悟虚已经是了然于胸,巴不得薛浮急不可待地飞出去,自己恰好和何其峰等人在这里重聚一番。是以,见薛浮抢先脱困,悟虚也不呼喊,转过身,恢复本来面目,不急不忙朝着旁边地上依旧昏迷不醒的何其峰等人走去,分别喂了一颗在乾坤岛丹门购置的补充灵气的三阳丹。不一会儿,何其峰等人便幽幽地醒来,见到悟虚,又惊又喜,正寒暄着。

忽然,一声怪叫,从木屋对面的那片柳林中传来,薛浮随之飞了出来,睁大着眼睛,望着悟虚和何其峰等人,及其身后的那一排木屋,面露惊恐之色,好似见了鬼一般。

悟虚直觉不妙,上前一步,问道,“薛道友?你不是方才已经脱困而去了的么?”

那薛浮是第一次见到悟虚的真容,面露狐疑之色,又不住地打量着何其峰等人和眼前的一切景致,忽然一言不发地,直接幻现出本体法相,又朝着那头顶上空的出口疾飞去。

悟虚对着何其峰等人摆手示意,随后仰起头,面色沉重地望着薛浮再次消失在上方那光影变幻的出口处。

片刻过后,悟虚转身望着对面那片柳林,又看见薛浮阴沉着脸,飞了出来,然后望着悟虚说道,“此地,你比较熟悉,你试试?”

悟虚知道薛浮的意思,摇摇头,“方才小僧已经用神识查验过了,此处洞府原先的阵法禁制已经完全被修改。我们似乎又处在先前那样的禁锢空间中。”

“你是说我等又被禁锢在月界中?”薛浮问道。

悟虚想了想,答道,“是不是月界,不好判断。不过至少有一点不同,那便是此处灵气依旧,而月界中,似乎没有灵气,或者说感应不到。”

灵气对于修士,极其重要,薛浮回过神来,确定悟虚所说无误之后,脸色便沉稳了几分,然后一边继续放出神识探寻四周,一边沉吟道,“我们似乎被特意困在这里,我方才闯那出口之时,似乎也没有感受到任何攻击或者压制。”

不一会儿,奉命四处查探的何其峰等人,便来禀告,在星云竹林边的石壁上有新刻画出来的字迹。悟虚和薛浮,急忙领着众人前去。果然是那掩月宗的两个老怪物所留,大意是要悟虚等人留在此处,帮着看护洞府,和这片星云竹林。

悟虚当初,见识了星云竹的奇特,便把所有成熟的星云竹移入自己的曼陀罗法界,只留下幼竹以待有缘。想不到这两个老怪物,见星云竹没有成熟,便将悟虚等人禁锢在此处,充作护竹杂役。

薛浮石见识过这两个老怪物的神通手段的,暴跳如雷,脸上却浮现一丝绝望的神情。何奇峰等人,以悟虚马首是瞻,全都看着悟虚。

悟虚,起初也是又气愤,又焦急,但看到这两个老怪物最后所言,却又放下心来。原来,这两个老怪物最后说道,只要星云竹成熟了,众人凭着成熟的星云竹,自然可以脱困而去。

在他们心中,星云竹若是要成熟,少则几百年,多则上千年,如此所说,只不过是稳住众人之心罢了。他二人在张若月识海中,养好伤,恢复过来,便立刻会来将这片星云竹林收走。

却不知道,悟虚曼陀罗法界中,成熟的星云竹多得几乎成林。

悟虚看罢石壁上的留言,这才如薛浮那般,飞出竹屋上空那个透光的出口,同时暗中将曼陀罗法界中的星云竹祭出,却是顺利出了洞府,站在了小青山上。悟虚呼吸了一口沾染着太湖水气的空气,又凭着成熟的星云竹进入洞府之中。

那薛浮见悟虚从那出口飞出去没多久,又原路返回,并不是如同自己一般出现在柳林中,眼中神色一动,却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注视着悟虚。

悟虚降落在地,默默地想了一会儿,方才对着薛浮说道,“薛道友,我与他们九人有旧,想要单独说些事情。”薛浮,也低头想了想,忽然大笑道,“大师,哪里的话。勿要以为薛某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师有什么机密事情,自可去办。薛某决不干涉。”

悟虚点点头,带着何其峰九人,进了竹屋左侧的书室,布下禁制,与众人各自散坐于地,方才斟酌着开口问道,“如今人世间,是何局势?”那何小花,便从座起,将风堂这段时间打探到的情况,一一汇报。

那毕澜澜和何其峰,不待悟虚开口,主动讲道,因为如今天下形势复杂,修士横行,玄影门不敢妄自行动,除了建立了几个小的外围据点之外,几乎没有针对修士的暗杀。至于,针对一些恶贯满盈的凡人的暗杀,毕澜澜和何其峰一件也没提,似乎默认悟虚不感兴趣。

悟虚倒是很欣赏二人的小心谨慎,自己临走之时,也是嘱咐众人要加紧提升自身修为,小心行事。又随口问起了桃花岛。

众人一阵沉默之后,方才含糊地答道,当日悟虚立于桃花岛的石像,已经无人拜祭,风吹雨打,似乎已经是破落得很。

悟虚默然,半响方说道,“本尊,当初强留下你们九人,重组玄影门,却是想着在人世间替天行道。立在桃花岛上的那石像,本来附有本尊一缕神识,若是有人遭遇不平之事,焚香默诵,虔诚许愿,本尊便会与诸位一道,去杀他一个公平正义。却谁想,本尊又一心求大道,还要带着诸位前往庐山去。”说到这里,悟虚环顾众人一眼,方才又带着几分自嘲道,“如今本尊与那神识久未交互感应,想来那缕神识也已经消散,而本尊当初在石像下留下的那所谓的‘若有不平事,焚香默诵之’,今日看来,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妄言罢了。”

何奇峰等人,一时摸不透悟虚的想法,都不好多说什么,只纷纷拿一些泛泛而谈的大道理,温言相劝。悟虚越听,却是越觉得心难安,脸上神色尽显迟疑赫失落。何其峰等人,面面相觑之后,开始这虚长老将众人召集至一处,又布下禁制,似乎有办法带着自己等人出去。哪知,说到后面,却是因着桃花岛上一具石像长吁短叹起来。

这时候,那张翠露忽然开口说道,“虚长老,不必遗憾。以属下看来,此地被那妖女发觉,占为己有,已经不适合作为玄影门总部所在。若是能够出去,他日我等不妨将总部设在那桃花岛。一来,可以出走海外,远避中原大陆战乱杀劫,二来也可以重塑长老石像,重振本门声威。”其余众人随即齐声附和。

悟虚若有所思,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说道,“还是先说说如何出去吧。”

何其峰等人,闻听此言,顿时精神一振。

悟虚看在眼里,心知此乃人之常情,也不计较,整理了一下思路,先将庐山之上的一些情况描绘一番,然后又将自己对于那庐山开启后,人世间可能发生的种种变故一一道来,更是将自己听闻到的一丝轮回印的传闻说与众人听。待众人听得如痴如醉,神情数变,悟虚最后方才又徐徐说道,“诸位可能也已经猜测到,本尊有脱困之法。但出了这洞府,又何去何从?”悟虚一边用无悲无喜的目光扫视着众人,一边自言自语地问道,“是随着本尊上庐山去?还是留在人世间?”

便有一个声音问道,“敢问虚长老,上庐山去与留在人世间,有何区别?”问话之人,正是那平时沉默寡言的杨晨。

悟虚闭着双目,答道,“上庐山去,若是还自认是玄影门之人,便多半潜伏在茫茫云海,若是要脱离玄影门,投奔庐山六峰或者云海中三大势力,也可以,不过从此便与玄影门和本尊再无瓜葛。留在人世间。。留在人世间。。”悟虚似乎想了半天,也没有答案,最后方才悠悠说道,“留在人世间,或许便如张翠露所言,回到桃花岛,安生立命,替天行道,徐徐图之。。”

书室内,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又是那张翠露,起身说道,“属下斗胆,何去何从,我等九人自然是听从虚长老安排。”

悟虚淡淡地一笑,“张翠露,尔等不要因为本尊修为比你们高,又须得靠着本尊才能脱困而去,心中而有猜疑。诚如本尊方才所言,当初重组玄影门,便是想要在人世间,乃至庐山、乃至天外天,替天行道。但,一则,本尊如今不愿沾染人世间因果,只求大道。说是一改初衷也好,说是言而无信也好,这便是我的错,不关尔等的事。二则,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照目前我们玄影门的实力,实事求是地讲,是很弱的,要在庐山上做替天行道的暗杀组织,风险是比较大的,这一点,我不瞒诸位,诸位自己想必也清楚这点。三则,本尊此刻询问此事,毫无一丝要挟之意,不过是想到了,便说罢了。”说完之后,一一看过众人,复又笑道,“也罢,一切待我等出去之后,再说。尔等在此稍待片刻,我出去和那妖修交待几句。”

悟虚出了书室,与薛浮直言自己还有成熟的星云竹,可以脱困而去,不过却要薛浮答应一件事情,那便是不要动这里的一草一木,出去之后,不得泄露此处之事,不得泄露自己这段时间,与之相遇相处的事情,不得泄露自己还有星云竹之事。

不动此处一草一木,不泄露此处之事,便是尽力保持此处完好无缺,更不要引来修士前来寻宝,以免走漏众人已经脱困之事,以及激怒掩月宗那两个老怪物;不得泄露与自己这段时间的相遇相处,却是悟虚为了在何其峰等人面前隐藏自己的身份,以及后面一些情况下的便宜行事,这不多讲,读者后续便知;不得泄露自己还有星云竹之事,道理也很简单,不用多讲。

待薛浮以心魔起誓之后,悟虚便召唤何其峰等人出来,也是众人以心魔起誓,不得泄露今日之事。随后,便暗中祭起星云竹,领着众人,从那掩月宗两个老怪物布下的禁锢空间出来,离开了范蠡隐居洞府。

悟虚站在小青山山顶,与薛浮话别之后,便再把“何去何从”的话题提起,“小青山上望太湖,心旷神怡定沉浮。是上庐山去,还是留在人世间,何去何从,诸位自行斟酌。”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在悟虚的一一注视下,何其峰九人,都表示要随悟虚上庐山去。悟虚似乎早有所料,当即点头,“既然如此,本尊便送尔等上庐山去。”然后转身遥望着东海桃花岛方向,片刻之后,说道,“尔等稍待一两日,本尊去去就回。”话音一落,便隐身于法界之中,虚空而行,向着桃花岛飞去。

正所谓

身陷禁制星云出,脚下青山临太湖。

玄影浮沉又自缚,桃花岛上香已无。

第二百九十三章 揭坟纸

悟虚从小青山,过了平江府,然后向东北笔直飞去,两个时辰左右,已经是出了大陆,入了东海。又行了没多久,便到了舟山岛屿。

这舟山,因为昔日东海妖盟的缘故,所居人类与妖修接触甚久,人妖最为混杂,沈昌岐夺舍龙王三太子之后,以为舟山乃是连接海陆的要塞,派了重兵把守,当然也不凡真人修士坐镇。

是以,悟虚遥遥望去,但见那舟山定海城上空,妖气如云,遮天蔽日一般,数百米一个的高耸箭塔,依旧如一字长蛇阵般排开,每个箭塔上都有十几名军士,面朝四周,手持锋利兵器,好似带刺的花儿在风中怒放。偶尔从云层缝隙坠下的日光,经过那些兵器的反射折射,在半空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绚丽光网。其城内,一半是妖一半是人,人妖并行,人妖不分,热闹非凡,群声鼎沸。

这便是沈昌岐所言的,人妖共荣,万物和谐么?悟虚心中似笑非笑。所谓“人妖共荣,万物和谐”,当然不是沈昌岐的原话,乃是当日在杭州西湖上,听罢沈昌岐的一番言辞,悟虚临时起意,借用前世历史中日本入侵中国时候宣扬的那句“东亚共荣,东亚和谐”,暗中加以笑侃的编排。

悟虚一边如是看,如是想着,隐在曼陀罗法界,虚空而行,暗中降落几分,入了城,如一个历史过客一般,在那些人妖头上,悄然掠过,飘然而去。看得虽然浮光掠影,但刹那间,悟虚便看出,妖修要高人一等,这个只需稍微留意从人妖相处之时的各自神态表情和动作,即可得知。

不知不觉,悟虚飞过一处酒楼,一阵阵熟悉的香味飘来。清蒸螃蟹,盐焗海蛏,铁板鱿鱼,醉虾生蚝,女儿红、糯米酒、杨梅酒

悟虚稍稍一顿,才看到,此处便是自己几次光临的酒楼。微微一笑,正要又飞去,一阵歌声又传来。

那歌声,甜美、清脆、婉转,却又带着一丝抹不去的虚情假意和逢场作戏,歌词朗朗上口,却又夹杂着一些本地俚语和轻挑之词,不用细听,便知道是窈窕风尘女子,在唱那酒廊情歌。

这歌声,悟虚也有印象。悟虚脑海中不由浮现当日,自己挣扎着从泥潭中起来,杀了那地头蛇王小九的情景。

那歌声暂歇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声声放浪的调笑,阵阵禽兽的怪叫,还有那叮叮当当的金银铜钱落盘声,以及一名女子千恩万谢的含笑声。

未几,歌声再起,悟虚随即飞去。

定海城,原先的将军府,如今已经一分为二,改名为城主府和将军府。悟虚率着何其峰等人,刺杀了守城将军廖喜龙,城中一片惶恐。但随之沈昌岐率东海水军袭来,舟山易主,将军府便改名为城主府,委派了两名真人修士,一个叫万里云,一个叫千岛雪,分任城主和将军,于此坐镇。

此刻,在那城主府中,有一处极高的建筑,分作三层,下方上圆,底下一层无门无窗户,数人人合抱的圆形巨石,纵横四四十六根,外围东西南北都站在一排妖兵,一个个红毛绿发,怪头怪脑,凶神恶煞,笔直地杵在那里。再上一层,雕梁画柱,密密麻麻的婢女,身着华丽的半透明的衣衫,垂首弯腰,屏息凝气,有的垂手而立,有的手捧着各式铜盘。

最高一层,却又像个亭子,明亮通透,光天化日。最边上摆放着姹紫嫣红的各式花盆,亭子中间则是一张大大的粉红色圆床,圆床上又有十余名赤身**的年轻美貌女子,或跪着,或半蹲着,围在一名干瘦的半百老者的周围。那半百老者,懒洋洋地,闭目仰卧在一条金丝靠枕上,浑身也是一丝不挂,根根肋骨,透过黑青色皮肤,散发出金色光泽,嘴里含着一块血糊糊的东西,正惬意地咀嚼着。左右两名年不过二八的少女子,时不时地拿起雪白的罗帕,小心翼翼地在其嘴边擦拭,以免有一道道血水带着腥气不时从嘴边溢出,溅落在床上。

两个少女子,是跪着的,弯腰小心伺候。胸前含苞待放的蓓蕾,自然也时不时地在这老者的鼻尖,携香晃过。那老者,好似忍受不住这送到跟前的春波淡香,不禁伸出细长的手指,**地探去。一个少女随即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闷哼,悠长如夏日,婉转似凉风,待看见有一滴雪珠,溅落在粉红色圆床上,急忙诚惶诚恐地跪拜请罪。那老者哈哈大笑地睁开眼,一手五指随即深深地扣住这少女的胸脯,正要说话,却忽然一掌将那少女击飞,全身翻起站立。

周围其余的女子,见这老者震怒,耳听得那飞出亭外坠落在地之前的惊叫声,个个惶恐不已,齐齐跪拜么,匍匐在那粉红色圆床上。

那老者,却顺手取过旁边的白袍,披在身上,如一片云,瞬间飞去,消失不见。

如果说,那白日宣淫的城主府是一片大气明亮。将军府,则宛如坟场一般,建筑低矮不说,更是笼罩着一股阴森气息。一个美艳妇人,正独自端坐在一处地下密室的中间。这密室,似乎是由冰块做成,处处寒气弥漫。奇异的的是,如此低温之下,其身边的一口水井却热浪翻滚,只不过那井水却是血红色,热浪升起,到了半空,便由于低温的原因,凝结着一个个细小的血钻,悬浮在那美艳妇人的周围,令其越发的妖娆、神秘。

当悟虚飞过那熟悉的酒楼,熟悉的歌声之时,这名美艳妇人,也忽然睁开眼睛,射出两道红光。但随即,这妇人又自语道,“好像有真人修士,暗中飞过定海城?不过既然万里云那老色鬼亲自察看去,本宫还是暂且先将这次的魂禁之血炼化干净。”

悟虚隐于法界,刻意虚空而行,低调得很,本来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却不想,方才停下来,分神出去,稍微感应了一下那熟悉的酒楼,熟悉的歌声,便被这二人借着城中种种阵法布置,察觉到了蛛丝马迹。

但悟虚随后,便是疾飞而去。那老者循着气气机,飞到那酒楼附近的时候,悟虚早已经出了定海城,直往桃花岛而去。

舟山定海,与桃花岛,相邻很近,对于悟虚这样的修士,不过须臾而至。

悟虚缓缓走出法界,隔着云雾,向着下方安期山望去,不由心中微沉。当日自己塑立起来的那尊石像,已经被推倒毁去,残缺不堪的莲花座底部,上面徒留几块碎石,远远望去,犹如压在山峰上的坟头纸。四周不见一人,只有一些低微妖修,在山上各处,三三两两地巡逻着。

悟虚缓缓降落下来,站在那里绕步数圈,低诵佛号不已。

很快,两个妖修从一处密林中蹿了出来,披着兽皮,手持明晃晃的钢刀,蹦蹦跳跳地来到悟虚跟前,开口盘问道,“和尚哪里来?此乃桃花岛禁地。还不速速下去。”

悟虚问道,“龙王三太子不是有令,要人妖和平共处么?这安期山自古便是对四周民众开放的,为何你们要把这山封了。”悟虚此话,实际上也不符合实情,自从东海妖盟建立之后,妖修借着赵浩然等人的名头,和人类修士一道,堂而皇之地统治着桃花岛,这安期山,包括其他一些地方,早已禁止普通居民进入。

“你这个臭和尚,怎么说话的?!莫说这安期山,便是这桃花岛,整个儿东海,自古便是我妖族领地,你待怎的?!”

“叫兄弟们都过来,把这和尚捉了,送到岛主那里发落!”

这两个妖修,顿时大呼小叫起来,喷着臭哄哄的唾液,瞪着细小狭长的妖眼,手里钢刀随时要向悟虚头上劈下来。

这样的妖修,说是妖修,严格还不能算修士中人,其实只是刚刚开了灵智,能够直立而行,比起常人来说,无非是力气大点,身手敏捷点,好的嘛会有一些天赋神通。

悟虚将手中的金刚密印生死了义珠,轻轻举了举,飞出一道光圈,将这两个妖修震退。那两名妖修,一个激灵,见机不妙,再也不说人话了,发出阵阵嘶吼,撒腿便跑。

那道光圈,却一下子飞到前面,如百万伏的高压线,将这两名妖修打得哇哇乱跳,毛发竖立,噼里啪啦。

“前辈饶命啊!”

其他地方闻声赶来的巡山妖修赶来之时,便看到那两名同伙,跪拜在一个盘腿而坐的和尚跟前,大声求饶。

悟虚双目扫视四周围拢过来、跃跃欲试、面带狠色的妖修,飞起一把白骨剑,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圈,这些妖修便齐齐口吐鲜血,栽倒在地,动弹不得。遂后又是一阵阵求饶声响起,有喊大师的,有喊前辈的,有喊大王的,有喊神仙的。

悟虚,端坐在那残破的莲花底座上,沉声问道,“此处石像,是何人毁去?”

那些妖修,心惊胆寒,生怕小命不保,也没有什么忠诚保密之类的念头,纷纷嚷道,“是岛主用他那如意月牙铲给劈坏的。”

如意月牙铲?此乃佛门兵器,想不到妖修中人也有使用的。悟虚问明情况,冷笑一声,随即腾空而起,朝着岛上一处飞去。

桃花岛岛主,东海妖盟时期,是落樱真人。庐山六峰开启之后,落樱真人,随着赵浩然等,上了庐山。遂后,东海龙族妖修浮出水面,一统大小岛屿。其间,悟虚和何奇峰等人,在桃花岛滞留时期,东海龙族并未派人前来,直到最近,方才由一个出自海枯寺的澄心禅师,手持舟山定海城城主之任命,带着一干妖修,上得岛来把令行。

悟虚来到那处洞府,但见洞外温泉汩汩,桃花和一些奇形怪状的花草,在缭绕氤氲中,争奇斗艳,随风传香。

“阿弥陀佛”悟虚朝着洞内诵出一声佛号。

洞内随即也响起一声“阿弥陀佛”,一道黑气飘出洞外,随后化作一个瘦高男子,倒八字斜眉,两只鱼纹眼,身着藏青色僧袍,手持一把暗金色月牙铲,一副怒目护法的模样,踏步站在空中,不住地打量着悟虚。

悟虚定睛细看,这所谓的澄心禅师,虽然僧人装束,气势雄奇,但浑身却是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妖气。悟虚在东海龙宫结界中待了不少日子,立刻便知道这人乃是人族修士,修习了高深妖法之后,又学了一些佛门禅定运气之法门,将气息竭力遮掩的缘故。

“可是那海枯寺澄心禅师?为何将小僧在塑立的石像无故毁去?”悟虚喝问着,手中白骨剑飞起,带着刺目的白光,朝其斩去。

那人,见悟虚一上来便动手,当即一声怒啸,“阁下是何方高人!?”双手握着月牙铲,也朝着悟虚杀来。

那月牙铲,似乎不是凡铁炼成,甚是沉重,那人拿在手中,扫、撩、劈、戳,将其舞动得如同惊涛骇浪一般。悟虚手指微动,白骨剑屹立在空中,一道灰色的法界寂灭之气,从剑锋上升起。却见那月牙铲忽然发出一道道金光,堂堂正正的精纯佛息,喷薄而出,将那道状若灰蛇的法界寂灭之气,化为乌有。

悟虚心中不由一惊,随即收回白骨剑,再次打量着这所谓的出自海枯寺的澄心禅师。这人到底是佛门同道,还是妖修?

那人见悟虚一脸谨慎的样子,心中不由暗自得意。自己,主修妖法,这把一时偶得的月牙铲,却是地地道道的佛门法器。不明底细的人,往往一时不察,吃亏着道。当下,将手中那月牙铲,朝着悟虚又是一挥,同时大喝道,“何方鼠辈,竟敢前来桃花岛滋事?”

悟虚,一合掌,金刚密因生死了义珠飞出。那人见,一片骷髅头围绕着虚立在空中却是如擎天柱一般的月牙铲周围,盘旋不已,讥诮道,“邪魔外道,蝼蚁撼树!”却见悟虚双手变幻,快速的打出一串手印,那一个个骷髅头便化作一尊尊高僧坐像,朝着月牙铲梵唱不已。心知不妙,长啸一声,一手向着月牙铲遥遥抓去,一手瞬间乌黑,化作长满鳞甲的兽爪,向着悟虚扫来。

这时候,那月牙铲,在金刚密因生死了义珠子化作的尊尊佛像梵唱声中,忽然也发出阵阵禅音,佛光闪闪之下,升起一阵青蓝玉烟。悟虚左手一指,点向金刚密因生死了义珠,只见佛珠纷转,一道道磅礴气息如剑射出;右手一指,点向

停在空中的白骨剑,一片灰蒙蒙的光幕垂下。那人顿时大叫一声,一手五指悉数被震断,一手五指指甲悉数被削去,自知不敌,含恨地望了悟虚一眼,便朝着舟山定海城飞去。

这人似僧似妖,悟虚一时看不透,又想着权且给龙族一个面子,稍作犹豫,便任其逃去。之后,悟虚飞进此人洞府,见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便自言道,“你毁我石像,我略作薄惩,烧你洞府,便是因果了结。”说罢,打出一道炙热的大日如来金光,点燃了洞中木床。正要出去,却忽然隐隐听到依稀的呻吟声和哀号声,正是从那木床下的一个缝隙传来。

神识放出去,朝下蜿蜒数百米,悟虚便看到一副骇人听闻、人神共愤的场景,拔出白骨剑,一剑劈开木床及下方的岩石,忽然又一转身,怒喝道,“回来得正好!”遂,身随剑走,化作一道精光,飞了出去。

“虚长老!”张翠露见悟虚双目圆睁一片白茫茫,一股强烈的杀意将自己的牢牢锁定,,吓得急忙大叫道。话音刚落,便看到那熟悉的白骨剑头那丈余长得灰色光华,已经飞到了自己眉间一指处。顿时,面色苍白,喉咙干涸不能言,愣愣地望着悟虚。

悟虚也愣了愣,半响方才收回白骨剑,深深地吸了口气,面色放缓,问道,“原来是你。”

张翠露,降落在地,回想着方才悟虚两眼无情无义,尽是杀戮寂灭之气,依旧后怕无语,好不容易稳住心神,正要开口。却见悟虚以剑指着洞府内,“且随我去救人。”张翠露急忙紧跟着悟虚入了洞府,从那木床处一直朝下飞行。

咆哮声、嘶叫声、呼啸声、呻吟声、哀号声、抽泣声、疯呓声,****难分。还有时断时续的海潮声,海风声,透过曲折狭长的石孔。全都传到耳边,透过鼓膜,直达五藏六府,三魂六魄。

张翠露,虽然如今是凡尘六层的修为,但毕竟是女流之辈,不由得毛骨悚然,浑身隐隐颤抖。前面的悟虚,不言不语,一把白骨剑,灰光乱闪,开山破石,杀气腾腾。短短的数百米,张翠露只觉得,一个人孤寂无依靠,幽暗之中,沿着悟虚那噬人的灰色光团,正一步步坠向人间地狱,心中紧张、恐惧、愤怒,差一点便有了绝望的念头。

待到,随着悟虚深坠至山底深处,离那些阴冷潮湿的礁石,还有十余米之时,张翠露借着悟虚手中白骨剑所发之光,终于看到了下方那一幕幕,不由发出一声长长的高亢尖叫,一下子盖过此间所有声响。她闭上双眼,尖叫着,只觉得世界如此安静,所以,便一直这般,用尽全身心神和气力地尖叫着。

尖叫着,尖叫着,犹如地狱女神一般疯狂尖叫着。一道道,一片片,一朵朵的灰色光团,犹如地狱冥火,在四处涌动,犹如彼岸之花,在黑暗绽放。

下方暗礁上,海水中,那些妖兽和人类,也不禁开始尖叫起来,恐惧、疯狂,变态地快意,末世的疯癫,全都尖叫了出来。

直到张翠露心神气力耗尽,晕死过去;直到下方那些妖兽和人类,永远消失、幻灭;直到一声无悲无喜无情无义的“阿弥陀佛”,从悟虚口鼻中叹息而出。此处世界,方才真正的安静下来。

正所谓

人妖难分共和谐,美酒飘歌不停歇。

莲座残缺暗嗟叹,余作坟纸压冤孽。

第二百九十四章 说惶恐

却说那自号澄心禅师的妖人,仓惶逃至舟山定海城。那城主万里云,听罢其述说,便想起方才自己感应到的那个神秘真人修士,一脚踢开澄心,“怎么不早些传讯?!坏了四太子殿下的大事,要你好看!”急忙传讯给对面的守城将军千里雪,两人一同升空,各自带着一队妖修,正要浩浩荡荡杀向桃花岛。

突然,天空中风云突变,两道黑影从西面出现,带着滔天的气势,刹那间,仿佛将天空遮去大半,那万里云和千里雪等人定睛一看,心中一惊,急忙稳住身形,朝着其中一位已至面前的金袍年轻人行礼道,“属下参见三太子殿下!”

“哼!”沈昌岐身着金丝龙袍,头戴紫金冠,面色如霜,身后一条暗金色龙影若隐若现,周遭黑色鬼气翻腾不已,如幽冥之海,“尔等知罪么?”话音一落,两道青光从其双目射出,直奔这万里云和千里雪而来。

那万里云和千里雪,大惧,一边各执施展出护体灵甲,一边后退,嘴里问道,“三太子,这是为何?”

沈昌岐又是冷哼了一声,抬手打出一道光幕。那光幕上,有普通的禽兽,也有低微妖修,还有普通人类,还有一些低微的人族修士,甚至还有怪模怪样的人妖混血儿,他们似乎被人下了什么药,神志错乱、甚至癫狂,时而互相撕咬,时而随意****,到处是血和肮脏的粘液,甚至模糊不清的胎盘

这种事情,真是人神共愤,无论是于人还是于妖,都是绝对的禁忌!

这二人一看,顿时脸色惨白,对视一眼,二话不说,分作两路,向着东海深处急急逃去。

沈昌岐也不再言语,双手抬起,分别遥遥对着这二人,两条黑龙随即从周围无边鬼气中飞出。这两条黑龙,乃是沈昌岐当日转修鬼龙之时,以龙族真人修士的真龙灵元所化,一条黑龙便相当于一名真人修士全力出手。那万里云和千里雪,躲闪不及,只得停下来,全力对战。但,这真龙灵元变作的黑龙,经过鬼龙问天大阵的炼化加持,虚无实质,寻常攻击难以奏效,不到数息,这二人便落了下风。

那千里最先坚持不住,在龙形鬼气中发出一声惨叫,便再无声息。万里云眼见千里雪被灭,胆战心惊,稍一分神,便被跟前的黑龙缠住,动弹不得,随后神识在识海边看道一条狰狞黑龙,飞了进来,通体散发着阴寒气息,张牙舞爪,朝着自己迎面飞来,大叫道,“三太子饶命!这全都是四太子殿下暗中指使的。”

沈昌岐忽然又是伸手,打出两道阴雷,下方定海城中城主府和将军顿时化为灰烬,然后仰头发出一声龙吟,随后说道,“舟山定海城城主万里云、守城将军千里雪,不尊本王之命,伤天害理,滥杀无辜,天地共愤,人妖不容,已被本人正法。”声震东南,传遍东海龙族妖修所属之地。

那舟山定海城,乃至桃花岛等诸地,顿时响起无数欢呼声,排山倒海,震耳欲聋。这万里云和千里雪,做得太多的太过之事,苦主太多,一朝被灭,尽皆跪拜在地,叩头而泣。其余人等,听见一声龙吟,然后黑龙飞天,主持正义,不由也振奋不已,纳头而拜。那些妖修,见东海三太子殿下,气吞八荒地站在天上,也各自恭谨无比、战战兢兢地行礼致意,随后也跟着人类欢呼起来。一时之间,舟山岛域,竟然有点万众一心,朝拜真龙天子的气氛。

那沈昌岐心中莫名一动,若有所思,脸上不由浮现一丝笑意,随即又长吟一声,收起无边鬼气,化作一条黑龙,朝着桃花岛飞去。随其而来的那人,见状,也发出一声长啸,振翅而飞。

张翠露,幽幽地醒来,耳听得四周一阵阵欢呼声,茫然地看着一旁的悟虚。悟虚,一脸悲色,坐在那残缺莲座之上,似乎已经入定多时。待张翠露的目光落在身上之时,悟虚睁开眼,略带歉意地问道,“你醒了?”张翠露点点头,忽然想起方才那人间地狱的情景,心中一惊,迟疑地问道,“虚长老,那山洞之事,如何处置?”

她在悟虚用白骨剑寂灭那山底海中的溶洞罪恶之前,便已晕过去。悟虚淡淡地答道,“已经处置好了。无须担心。你若心里难安,我便传你佛门的六字大明咒,于安神定心有妙用。”

张翠露身为杀手,却当着本组织中的长老面被吓晕了过去,心中莫名的愧疚,此刻听闻虚长老要传其安神定心的佛门咒语,更是觉得有点无地自容。这倒也不能怪她,张翠露先前修为低微,只不过杀一些凡人,做一些外围工作。等到悟虚重组玄影门,传授诸天剑阵,修为心境有所提高,但这种修士世界的骇人之事,张翠露确实是第一次遇见。

悟虚见张翠露心神还是有些恍惚,面露迟疑之色,便暂且住口,只是遥遥望着舟山上空。

张翠露,耳听得四周欢呼声,顺着悟虚的目光,抬头望了过去,见一个金袍年轻人和一个黑衣人,站在舟山定海城上空,气势滔天,不由低声对着悟虚说道,“长老,这想必是龙王三太子带人到舟山巡视,我们要不要避一避?”

悟虚摇摇头,忽然伸手指着天边的沈昌岐,问道,“你认识他?”张翠露原本担心方才杀进桃花岛,被那东海三太子撞到了,难以脱身,结果悟虚摇头,又气定神闲地用手指着那东海三太子,放下心来,答道,“是,此人便是东海三太子。据说几百年前被东海妖盟三位盟主镇压在东极岛万妖嗜血阵。被佛门悟虚大师救出,随后转修鬼道,如今已是真人中期修为,隐约是东海水军在东南陆地的第一人”

悟虚不待张翠露继续讲下去,又问道,”此人是善是恶?是正是邪?“

张翠露,沉思片刻,答道,”像这种大修士,高高在上,言出法随,一个眼神,便有手下无数人为之趋附奔走。即或是亲自动手,恐怕也是谈笑之间,杀人于无形。若不以功法门派寻常视之,属下等难以判断。“

悟虚道,”方才,本长老将山洞中的场景,传于他。他当即赶了过来,亲手杀了那舟山定海城的城主和将军,妖族两名真人修士。是以,无论人妖,欢呼四起,这才将你惊醒。“

”属下无能,还请长老治罪。“张翠露面带愧色,低头说道。

”你有何罪?我之本意,是想让你睡到自然醒的。“悟虚摆摆手,笑道”前世未曾沾染大罪大业,是以见诸苦而心生恐惧,此乃人之常情,也是你的福分。这也是我指你为法堂堂主的缘由。”

见张翠露不解,悟虚复又说道,“西方有一则童话,里面说到,有一个落难的白雪公主,一夜寄宿在一个农户家,那家农户用最好的房间,布置得十分干净舒适,让这位白雪公主在柔软香薰的棉床上歇息。第二天一早,农户问公主昨晚睡得可好?公主童心无忌,直接说床垫上有东西,没睡好,。农户的老妈妈对农户说道,‘果然是公主,我在蓬松柔软的棉床上放了几个嫩豌豆,她都觉得磕碰。’”

张翠露,听罢,若有所思,委屈地问道,“长老是说,属下未曾受过什么苦,像白雪公主这般娇嫩,所以才把属下分派到法堂,做一些善后评论的事务?”

悟虚又笑了,“你误会了。本长老不是说你未曾受过什么苦,而是说你未曾沾染多少罪业,也并无瞧不起的意思。正因为你如白雪公主这般娇嫩,未曾沾染罪业苦难,所以,但有罪业苦难,你见之便会心中不安。自然,玄影门执行任务,若有何差错,哪怕极小,你也必然不忍见之。试想,本长老若是找一个身经百战,杀人无数,老于世故,偷鸡摸狗,吃喝嫖赌,什么都会,什么都懂的人,来负责法堂,评断对错。他定然会觉得,暗杀本来就是千难万难,使些手段,也是在所难免,这个人可以这么利用一下,那个人杀了也就杀了,种种罪业苦难,他往往熟视无睹,只作存在即合理,甚至还颇为欣赏。再不然就和稀泥,你错我错大家都有错,最后大家都无错,错的是这个人世间,错的是这个社会,错的是老天爷。那么,还有什么对错是非可言呢?”

这些话,乃是张翠露方才晕睡之时,悟虚打坐沉思已久,想好了要来点化她的。是以,悟虚一口气款款说罢,直接摆摆手,示意张翠露无须谦让辩解。这时候,沈昌岐第二声龙吟传来,四周又是欢呼声响起。

悟虚遂说道,“此人是妖修,却亲手杀了两名妖族真人修士,是以此间人族尽皆欢呼,视作救苦救难、匡定乾坤的真龙天子。你怎么看?”

张翠露,想了想,答道,“这东海三太子,乃是妖修。人族帝王,应该指的心怀天下,大智大勇,安定天下,守护人族的人。实际上,这真龙天子一词,是有些人故弄玄虚。”

悟虚想了想,问道,“如果说,有一名妖修,或者鬼修,甚至魔修,他心怀天下,大智大勇,安定天下,守护人族,你说天下人会介意他做这个帝王么?”

看着张翠露迟疑恐惧的眼神,悟虚急忙挥手道,“你不要怕,本长老乃是正宗人族。此刻,只不过就事论事。”

张翠露这才断然答道,“怎么可能呢?!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若是妖修、鬼修、魔修,又怎么可能安定天下守护苍生!?”看着悟虚认真沉思的神情,张翠露复又笑道,“若是他真的能够做到这般,那他至少是一名妖仙、鬼仙、魔仙了。他若真的能如此,便让他做这个帝王又有何不可?”说到此处,张翠露忽然闭口不言。因为沈昌岐和一个黑衣人已经站在了对面。

悟虚一合掌,“三太子殿下,别来无恙。”

沈昌岐,对着悟虚也是一合掌,笑道,“想不到大师好兴致,在这里畅谈天下帝王事。”随后,指着旁边的黑衣人,“这是东海玄水鹰一族的族长,薛浮。”

悟虚笑了笑,对着薛浮一合掌,“薛道友,从哪里来?”

薛浮一瞪眼,“本尊刚刚从庐山下来。”

之前悟虚逼着薛浮立下誓言,不可说起与自己相遇一事。此刻,见薛浮如此说,悟虚笑着点点头,“原来,薛道友,是从庐山而来,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薛浮看了一眼悟虚,轻轻的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沈昌岐见二人似乎言语有点不对路,便对着悟虚合掌致谢道,“今日,多亏大师传讯,本王才得知那万里云和千里雪做下此等恶事。本王约束不严,实在惭愧得很。”

悟虚答道,“那万里云和千里雪,如此行事。真的是人神共愤。三太子能够大义灭情,不但小僧佩服不已,便是这舟山岛屿,也是欢呼四起,万众归心。”

沈昌岐听悟虚此番说,眼中精光一闪,背负着双手,站在安期山山顶,遥望着海天一色,“方才,大师谈论其人世间帝王之事,说到这妖修、鬼修、魔修,也能做人世间的帝王?本王听了,方觉佛法无相之说甚妙。只要天下安定,苍生安乐,又何必执着于色相之分呢?”

顿了顿,转过身,望着悟虚,徐徐说道,“本王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大师至杭州讲经说法。”

讲经说法?讲什么经,说什么法?无外乎,学那武则天罢了。武则天,以女子之身,要登大宝,找了一干和尚,说其是弥勒佛转世。这沈昌岐,恐怕是听了悟虚方才和张翠露的谈话,想要悟虚帮着其讲无相之说,说无论是妖修、鬼修、魔修,都可以做人世间帝王。

想到此,悟虚不由哈哈大笑,良久,方才对着沈昌岐说道,“昔日,小僧被如净师弟封为太平兴国禅师,如今又去东海妖族所辖的杭州西湖讲经说法,恐怕不妥。”

沈昌岐,似乎早料到悟虚会推辞,便对着张翠露,合掌道,”这位道友,似乎是玄影门之人?不知可否随本王去杭州,宣扬一下大师方才的高谈阔论,真知灼见?“沈昌岐乃是真人中期修士,张翠露不过是区区凡尘五层修为。沈昌岐对其合掌,恭问,莫说自然流露出的气势,便是这番礼节,便让张翠露感觉如泰山压顶一般沉重,急忙站起来,一边回礼称是,一边回头不住地看着悟虚。

这是以势压人啊。不但是压张翠露,也是压悟虚。沈昌岐不便对悟虚出手,但是对于张翠露,就难说了。何况张翠露修为低微,沈昌岐和身边的薛浮都是真人修士,留不下悟虚,难道还留不下张翠露?

悟虚没料到沈昌岐听到自己和张翠露的谈话,居然起了这么个念头,沉默片刻,对着沈昌岐说道,”小僧已经答应要送她上庐山去。“

沈昌岐笑道,”无妨,两位去庐山,便要经过杭州。稍作盘桓,让本王略尽地主之谊,岂不更好?“说着,对薛浮使了一个眼色,两人气息微动,将悟虚和张翠露若有若无地锁定。

悟虚叹了一口气,,”她如今又不是佛门中人,怎么可能讲得清楚佛法无相之妙。三太子,若是不急,且待三日,小僧传衣钵于她,到时候再为三太子讲经说法也不迟。“

张翠露,惊得合不拢嘴,呆立在那里。

薛浮,在旁边连连冷笑,”从古至今,老子还未曾听说有和尚传衣钵给一个女娃娃的!“

悟虚哈哈大笑道,对着沈昌岐,指着横眉瞪眼的薛浮,”三太子,我们正在说佛法无相之妙,这薛浮薛道友却还执着于男女之色相分。“

沈昌岐,笑了笑,”从古至今未有事,且待三日又如何?“

正所谓

遥望黑龙飞九天,静坐莲台思己过。

罪业深重下杀手,不如翠露心惶恐。

第二百九十五章 熏传法

悟虚在残缺的莲花石座上闭目静坐片刻,睁开眼,望着沈昌岐和薛浮,没说话,言外之意却很明确,“我要传衣钵,你们还站在这里干嘛?”

沈昌岐微微一顿首,一边身形徐徐向倒飞,一边将金边袖袍往两侧挥去,顿时安期山山顶风起云涌,刹那间形成一片浩瀚云海。若是山下凡俗之人看来,往日抬头可见的山顶,如今已经云深不知处。

这片云海,面积几乎有下方桃花岛大小,各处云团幻化出各类祥瑞和灵兽,龙、凤、麒麟、虎、孔雀等等,隐隐面朝悟虚和张翠露所在的中心之处,缓缓流转。相传,仙人菩萨说法讲经之时,有种种异象出现,祥瑞频现,更有天生异赋的灵兽前来听闻、助阵、护法。沈昌岐,一袖如此,虽然恐怕暗藏后手,但明面上却是给足了面子,悟虚低诵了声佛号,似谢非谢。

那薛浮看了悟虚和张翠露一眼,也远远飞去,不过却是与沈昌岐相反的方向。沈昌岐在西面,他在东面,似乎是有点前后堵截的意味。

悟虚摇摇头,一展曼陀罗法界,身后头顶隐约浮现一处山门,上方一块匾额,模模糊糊地有三个金光大字。

张翠露坐在一旁,微微仰视着对面身影飘渺、虚实不定的悟虚,目光如水,心潮却是起伏不定。到了此刻,悟虚便是不说,张翠露自然也知道这位虚长老,便是出自庐山莲法峰,交好喇嘛教,小小年纪便已经是真人法界修士,短短时间便已经白莲教护法长老的悟虚大师!

这倒没什么,从上庐山的角度,虚长老若是佛门中人,还是好事一桩。毕竟以前,悟虚可以隐藏身份,张翠露等人只知道其为乃是真人之上,身后有何背景、势力,无从得知,何其峰一度以为这位虚长老是一位不世出的散修。如今,就不同了,虚长老是出自莲法峰的悟虚大师,与喇嘛教和汉人佛门都有渊源,那么自己等九人上去了也不是无依无靠了,起码有莲法峰佛门在背后撑腰。

前日,张翠露见这位虚长老,闻知石像已损,颇为感慨,便心中一动,暗中跟着到了桃花岛来,所想的也正是期冀由此入了虚长老法眼,到时候,莫说上庐山自然多了几分保证,便是之后也说不定有所依靠。哪知,入法眼倒是入了法眼,可似乎入得太深了!眼前这虚长老,悟虚大师,居然要将衣钵传与自己?难道要叫自己当尼姑?或者说,传了衣钵是幌子,自己要作为人质,被扣留在东海妖族所辖的杭州府?

张翠露心情激荡,而又隐隐不安之时,悟虚心中也是脑海中念念不断。传衣钵,这个古老的词语,悟虚当初当着沈昌岐和薛浮的面脱口而出,实际上有戏虐和迷惑的成分。禅宗传承,以衣钵为凭,至五代而止,这是传衣钵的由来和本意。带着张翠露,从那澄心禅师妖人的洞府深入下去,经历那无边孽境,悟虚是有传法的想法,但仅限于一般的传法。这么说,倒不是有什么藏私,实际情况如此。有两个原因,首先,悟虚自认为自己也不过刚刚接触佛法而已,更没狂妄到自诩一代宗师,所以,传承是无从谈起,也不敢开这个口;其次,法不可轻传,悟虚也不可能凭借一个机缘,就把自己所学一股脑儿地教给张翠露,除非,像某些里面写的一样,悟虚自己马上要死了,一身所学或者身负传承,亟需找个人继承下去,不得已而为之。

“你为何到桃花岛来?”悟虚终于收敛心神,开口问道。悟虚临走之时,吩咐他们留在蠡湖小青山等候自己,张翠露却跟了过来,悟虚看到之后,没有责备,又带着她前去“救人”,这便是她和悟虚之间的缘。

悟虚,此刻祭出了曼陀罗法界,整个人离地端坐在空中,似乎要融入身后的山门,又似乎刚从山门现身。那情景,便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一般。

张翠露,何时见过这番景象,听得悟虚发问,双手略显慌乱地合十,低头答道,“启禀虚长老,悟虚大师,桃花岛石像被毁,是属下等看护不周。大师心有感怀,前来查探,属下岂能置身事外?”

“是不是怕小僧见石像被毁,心生嗔怒,反悔食言,不带你们上庐山去?”悟虚紧接着问道。

“属下不敢。”

难道是我天生王八气不成?悟虚心中清明雪亮,也不揭破,只是又接着问道,“方才在山腹岩洞中,你为何尖叫?”

张翠露略一迟疑,轻声答道,“属下无能,心志不坚。”张翠露此说,颇为讲究,她不按照方才开始所说,说自己没有经历多少血腥场面,胆量不足,而答之曰“心志不坚”。这便是对应着,悟虚传其衣钵一说。此中微妙区分,读者自品。

悟虚见张翠露果真有悟性,接上了话茬,不由暗自点头,缓缓笑道,“那是因为你有慧根,有佛缘。”

看见血腥残忍的场面,胆小尖叫,却被悟虚说成有慧根佛缘,张翠露万分不解,不由抬起头,诧异地望着悟虚。

悟虚见状,心中又是一喜。若是心术不正的旁人,此时此景,被自己如此称赞,无论是觉得自己在虚言诓骗还是刻意维护,多半会低头不语,作出一副唯唯诺诺、面有惭色的姿态,绝少会因为对事情道理本身的质疑而抬头诧异的望着自己。

“此中道理,你醒来之时,我已说过。如今,再为你分说。”悟虚忽然面色一正,“观人间惨状,你厉声尖叫,直至晕死。此乃,前世未曾沾染大罪大业,是以见诸苦而心生恐惧,此其一;其二,你尖叫声中,如泣如诉,此乃有情于众生,是以见众生诸苦感同身受,心生慈悲,无法生忍。我佛以何大事因缘入世?见众生皆苦,欲令众生开佛知见使得清净故,发大慈悲心。是以,小僧说你有慧根。方才,小僧问你人妖帝王之事,一番对答,不着色相,引得东海龙王三太子也注目称妙,要强留你我,是以,小僧说你有佛缘。”

悟虚双目如电,直视着张翠露,最后这几句却是以神识暗传。那要强留张翠露的沈昌岐和薛浮就在附近,张翠露听得悟虚此番话语,慌忙顿首拜道,“属下无心之语,想不到却惹下天大的麻烦,还望大师相救。只不过,若是说道大师佛门衣钵,属下自诩一介女流,资质鲁钝,修为低微,恐难以承受。”

悟虚笑道,“一介女流,又如何?众生平等。小僧岂是迂腐之人?你且起来坐好。”待张翠露忐忑不安地坐好之后,悟虚方才斟酌着说道,“所谓衣钵,不过禅宗五代习俗。小僧所意,是想借着今日缘法和情势,传你一些佛法,既可助益修行,又可脱困。也不要你削发为尼遁入空门,只要你平日里有礼佛敬佛之心即可。你若是愿意,便双手合十,诵一声阿弥陀佛。”

张翠露见悟虚如此说,也不再多问和迟疑,当即双手合十,对着悟虚恭恭敬敬地连诵了三声阿弥陀佛。

悟虚随即也合掌诵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摄出曼陀罗法界的木鱼和香炉,一边敲着木鱼,一边诵起《金刚经》来。这木鱼和香炉,都是悟虚借着东海星海密境的磅礴灵气,在曼陀罗法界观照本尊,观想本尊道场的所显化凝炼而成,有诸般妙用。

张翠露在对面,顿时之间,便听到阵阵梵唱从悟虚身后那若隐若现的山门飘出,合着木鱼声和悟虚的诵经声,从两耳根直入识海,随即闭上双眼,渐渐熄了外界诸缘,入了定中。

虽说如此,但其在定中,又“看到”周围云海一片翻腾,灵气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那原先沈昌岐衣袖荡起的诸般祥瑞灵兽,也多了几分灵动

耳听得庄严悠长的诵经声、木鱼声、梵唱声,张翠露忽然想起了方才在山腹岩洞中所见的一幕幕,人妖相残,禽兽不如又忽然看到悟虚两眼无情光,一把白骨剑,将岩洞所有生灵,不问好坏,不问人妖,尽数寂灭正要又开始惊声尖叫,一股檀香飘熏过来,张翠露心神一定,随即一松,空空荡荡地,放佛一切都成过眼云烟,了无牵挂,又无依无靠。

“阿弥陀佛!”悟虚一声********吼。张翠露就此,如梦方醒,猛地睁开双眼,但见悟虚在那天源寺匾额之下,寺庙山门门槛之上,端坐着,无悲无喜地望着自己。刹那间,不觉心中莫名的悲痛,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阿弥陀佛,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悟虚唱诵了一声,将张翠露摄入曼陀罗法界,隐于虚空。

那远远看着的沈昌岐和薛浮,见二人瞬间消失,便知道,悟虚带着张翠露遁入了曼陀罗法界,正要出手定住这一方虚空,却面露惊疑之色,手脚迟缓了起来。那薛浮更是惊叫道,“龙涎佛香!”,随后整个人摇摇晃晃地,犹如喝醉了酒一般。待到二人恢复过来,桃花岛安期山顶云海依旧,悟虚和张翠露二人却是已经不知何处去。

这正是悟虚借着香炉之妙。这二人其实也曾听说过,当日悟虚曾经在东海星海秘境中,以类似海枯寺龙涎香木珠的香气,熏倒敖吉之事,但时隔多日,一时之间,二人哪里能想到?何况,这二人为了避嫌不偷听悟虚传衣钵,离得比较远,悟虚又刻意控制着炉香,开始只是细微而又缓慢的逸出,只飘荡在张翠露周围,直到张翠露在悟虚的声闻法门下,消去因山腹岩洞所见而种下的心魔,熏染了佛法,开启了佛性之后,方才骤然而发,一面稳定张翠露的心神,一面暗算了沈昌岐和薛浮二人,刹那间麻醉住二人,同时趁机带着张翠露隐于法界之中,虚空而去。

沈昌岐修为境界稍胜一筹,不过清醒过来,也是于事无补。他倒也不恼,反而似乎意犹未尽地深深吸了一口空中的余香,眼露精光,若有所思,随后带着骂骂咧咧的薛浮朝着杭州府飞去。

这边,悟虚带着张翠露,直飞到蠡湖小青山,也不现身,直接将等着那里的何其峰等八人,也摄入法界,然后依旧隐于虚空,朝着庐山而去。

那何奇峰等八人,开始还以为遭了那位神通广大的修士的暗算,纷纷拔剑,显化诸天法相,却只听一声阿弥陀佛,手中白骨剑不翼而飞,化作一座莲台。莲台之上,张翠露似悲似喜。

随后,悟虚现身,说明了本来身份,却丝毫不提自己与张翠露桃花岛一行之事,只是指着张翠露说道,“从今往后,玄影门有事,便由张翠露主持联络。”何其峰等人,自然遵从。

此刻,已经是上了庐山。悟虚将众人摄出法界,又指着茫茫云海说道,“人间因果了,庐山云茫茫。诸位施主,诸位道友,暂且别过,各寻机缘,有缘再聚。”说罢,朝着张翠露脚下一指,那莲台顿时又消失,化作八枚白骨剑,飞回至何其峰等人手中,然后也不管众人如何分说,径直飞去,便是连张翠露也没曾再多言。

何奇峰等人,面面相觑,商议一阵,便随着张翠露,寻了一处方向,朝着那云海深处飞去。

正所谓

花言巧语说机缘,真心实意传妙法。

香炉袅袅暗熏染,云海茫茫各天涯。

悟虚传法给张翠露了没有?传了的,“如今,我再为你分说”这段,便是悟虚传法给张翠露,只不过悟虚此刻没有明说,或者说了一半,说了总纲(至少是悟虚认为的佛法总纲)。慈悲心,不沾染,有情于众生,观众生诸苦感同身受而无法生忍,这些无一不是入佛之门,大乘修行之凭。

第二百九十六章 终上山

悟虚与何其峰等人分别之后,却是直接向着莲法峰飞去。

如今的莲法峰,香云缭绕,上空金色光晕一圈接着一圈,悠长的梵唱声夹杂着清脆的木鱼声此起彼伏,颇有几分大菩萨道场的意境。

悟虚遥遥相望,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回想起当初自己刚刚转世重生,被妙音师尊带到山上,随众师兄弟早课晚课、劈材挑水的一幕幕,叹了一口气,直接向着莲法峰高处,原先花莲妙法宗的山门飞去。

刚刚飞到山腰高度,便有两道身影快若流星般飞了过来,一声佛诵,便拦在了悟虚面前。悟虚数番人世间游历,见此情景,也不说话,将真人气息一放,周围灵气汹涌,化作虚虚实实的白莲状,脚下白骨剑作莲台,金刚密因生死了义珠扣在左手大拇指和食指之间,发出道道白光。

那两名和尚,顿时合掌顿首,恭声礼问,“灵隐寺志道、志传,参见前辈!不知前辈在何处修习,是否第一次上这莲法峰?若是第一次上山,且随我等前往明性峰参见本寺长老慧光大师。”这二人,不认识悟虚,只当作原先在人世间深山老林苦修,此刻第一次上山前来的佛门真人修士。

莲法峰,占地不小,四周起伏之处,各自又成为相对独立的峰峦;明性峰,便是其中之一,坐落在半山腰。这明性峰,在当年便是花莲妙法宗迎来送往之地。花莲妙法宗遭难之后,人世间佛门修士联手夺回,修缮扩建,如今已经是一片绵延数里的寺庙院落。

悟虚望着二人身后,点点头,说道,“小僧乃花莲妙法宗悟虚是也。”

悟虚此言一出,那志道、志传,不由轻轻啊了一声,随即醒悟过来,不敢怠慢,一边引着悟虚朝着明性峰飞去,一边急急忙忙的传讯给慧光大师等人。

悟虚原本是要直接飞上莲法峰的,但如今物是人非,这二人又是同道中人,值此六峰既联合又抗争之际,也不愿伤了和气,是以方才停了下来,随着二人按照当初外人拜会花莲妙法宗的规矩,先去明性峰一趟。不过·,悟虚嫌这二人飞得慢,几个呼吸之后,忍不住飞越在前,如归心之箭。

是以,悟虚降落在明性峰之时,这二人还在身后数里之外。

“灵隐别院?”悟虚站在一片崭新恢宏寺院前,抬头望着那金字匾额,缓缓念道。当日,占地不过五亩的小小“莲轩”,如今已经是庭院深深、金碧辉煌的“灵隐别院”!

悟虚,心中正感叹着,只听一阵佛号响起,数名僧人从这“灵隐别院”飞了出来。个个穿着棉布青衣,双手合十,神色肃穆庄重,呈半月状虚浮于空。中间为首一个和尚,长眉细目,肤色如女子一般白净,右手大拇指戴着一个翡翠扳指,左手戴着一串紫色念珠,对着悟虚打量了一下,唱诺道,“来者可是悟虚大师?”

是问来者何人么??悟虚心中暗自又一叹,嘴上却是恭声答道,“正是小僧,尊驾可是慧光大师?”

悟虚此刻,早已经收敛了气息。那和尚,见悟虚一身素色僧袍,状若小沙弥,微微皱眉,问道,“可有何凭证?”

悟虚微微一笑,合十的双手,将十指散开,一朵白莲冉冉升起,“此处原本乃我花莲妙法宗的莲轩,两侧有莲花清池,四季常开不谢,如法常在。”

当初花莲妙法宗,有一位长老分管明性峰,言道“此处,乃本宗恭迎同道的第一战,不可太过简陋和寒酸。”遂以剑劈出两个大坑,命人引来山泉,种上各式莲花,又施展白莲心法,令莲花染灵,只要驻守在此处的花莲妙法宗人每日行早晚课,诵经念佛,池中莲花便常开不谢。也正因为如此,此处才改名为莲轩。

这是花莲妙法宗的一段趣闻。但外人多半是不知道的。

那和尚听悟虚此言,眉头又皱了皱,言道,“南无阿弥陀佛。花开花谢,缘起缘灭,不生不灭,方是法性真如。“

悟虚哈哈一笑,”好一个花开花谢,缘起缘灭。既然如此,小僧去也。“一甩僧袍,便朝着高耸入云的莲法峰飞去。

谁料那和尚却一闪身,拦在了悟虚身前,”悟虚大师,庐山开启,六峰出世而争雄,天下佛门咸集于此,各有统属。为免误会,悟虚大师,且领了令牌,再走不迟。“

悟虚心中有无名之火,笑道,”小僧本就是莲法峰花莲妙法宗之人,上得山来,还用领什么令牌么?“说完,也不待这和尚唠叨,入了曼陀罗法界,虚空中远去。

那和尚站在空中,双目微闭,身躯变得有几分透明起来,恰似悟虚在桃花岛安期山祭出曼陀罗法界,与张翠露说法之时的那般,仿佛随时可以粉碎虚空,如来如去。

“志藏师兄!”便在那透明朦胧的虚实之间,后面赶来的志道、志传二人,匆匆赶了来。那和尚随即自虚空“浮出”,复又徐徐降落在地。

原来,明性峰由灵隐寺慧光大师分管。这慧光大师一身修为已经是真人后期,虽然领着这事务,平素却在莲法峰与灵隐寺方丈灵音大师等人在一起,明性峰实际是由其三位徒弟志藏、志道、志传,出面处理事务。其中,志藏为大师兄,年纪最长,修为最高。

“师兄?”那志道见悟虚不知所踪,志藏方才在空中又似乎在施展虚空遁术,不由小心问道。

那志藏长诵一声佛号,手指朝着空中一弹,一股无形波动,如炉香飘散,“他已经上去了。”话音闭,低眉转向。两边僧侣随即,也齐齐转身,朝着那红瓦青砖、飞檐斗拱的灵隐别院走去。志道、志传,见志藏师兄如此,一时也无话可说,又想到已经传讯给师尊慧光大师,便对视一眼,也进了去。

且说悟虚在曼陀罗法界,虚空而行,还没多久,便“看到”前方忽然飞出四名僧人,合掌而立,前方虚空顿时一片紊乱,如惊涛骇浪一般。

现身而出,对面那四名僧人齐声道,“尊驾可是悟虚大师?”

悟虚沉声应道,“正是!”

“阿弥陀佛,闻说悟虚大师离开莲法峰后,屡获奇遇,修成了曼陀罗法界,今日一见没果然不虚。”其中一人,朗声唱诺。

悟虚,当日,可以说是被妙音大师逐出了莲法峰。这和尚用一个“离开”,然后又说什么屡获奇遇,修成了喇嘛教的曼陀罗法界。悟虚听罢,也不说什么,只是无悲无喜地望着这四人。

片刻之后,见这四人没了话语,悟虚方才说道,“小僧急着上莲法峰,诸位师兄,改日再会。”说罢,正要离去。

却听到一声“慢”!前方依旧是灵气肆虐,虚空破碎!

一个僧人踏出一步,对着悟虚微微颔首,“贫僧乃天台宗国清寺灌顶,想向悟虚大师讨教一下佛法。”

悟虚笑了,有这么讨教佛法的么?笑了笑,悟虚举起右手上的金刚密因生死了义珠,“此乃喇嘛教八思巴大师赐给小僧的金刚密因生死了义珠。”说罢,将其抛向高空。

“自在自观观自在,如来如见见如来。”悟虚一边吟诵,一边在虚空盘腿而坐,双目一闭,入了定去。

天台宗,以圆顿止观为法门,所谓“止是定,观是慧,摄心入止为定,静明观照为慧,止中有观,观中有止“是也。这灌顶和尚,说要讨教佛法,悟虚便以此法应对。

那以灌顶为首的和尚见悟虚如此,纷纷也如此这般,盘腿而坐,入了定去。待到这四人,头顶浮现一尊尊灵气逼人的佛相,这一尊尊佛相齐刷刷地睁目逼视着对面的悟虚。

悟虚,却如朽木之雕一般,却如海中暗礁一般,无有一丝生气,无有一丝灵动。

“悟虚大师!”

一声声莫大威力的佛门唱喝,如狮子吼,如天雷滚,如佳人哭泣,如天地初开。悟虚依旧一动不动,仿佛死人。



那灌顶收了法相,注视着悟虚,“悟虚大师,何以如此轻慢我等?”

悟虚缓缓睁开眼,如梦方醒般,“阿弥陀佛,小僧自在自观,却不想轻慢了诸位师兄,罪过罪过。”

自在自观,涅盘清净。纵然佛门唱喝,天花乱堕,又如何?究竟不过妄念而已。

灌顶深深地看了悟虚一眼,合掌道,“阿弥陀佛。天台宗,乃是法华宗一脉,与花莲妙法宗,同持《妙法莲华经》,究竟同门。”

随后,其余三名僧人也收了法相,然后随着灌顶转身而去,唱诵道,“自在自观观自在,如来如见见如来。”声音渺渺,身影邈邈。

此刻,那金刚密因生死了义珠,缓缓落下,悟虚伸手,收去其道道骷髅光,套在手腕,合掌恭送这四人,不由又诵了一句“阿弥陀佛。”

天台宗,确实主修《妙法莲法经》,属法华宗一脉。而花莲妙法宗,虽是净土宗,但依着宗门之号,也将《妙法莲法经》列为主修。悟虚记得师尊妙音大师曾经说过,“此经,宣讲内容至高无上,明示不分贫富贵贱、人人皆可成佛,与本门‘一声阿弥陀佛,即可成佛·’一脉相通,理趣如一。”

实际上,悟虚诵持《妙法莲法经》,所理解的重在“世尊以何大因缘现世?”

正如悟虚先前对张翠露所言,世尊以大慈悲心,见众生皆苦,所以化身万千,显化于世,随缘机巧,开权显实,遍渡众生。其中,首要,便是大慈悲心。

那灌顶和尚等四人,乃是天台宗之人,主修的佛经,也是花莲妙法宗所持。说来说去,还是香火情,同门谊。且具体而言,其止观之法门,也是悟虚修持之法门。是以,悟虚以礼相待,说要讨教佛法,便自观自在,入了定去,纵然灌顶这四人显出法相,以佛音逼迫,悟虚只作未闻,静待声声如刀斧而加身。那灌顶四人,顿时便知悟虚真个是止观之境,是以退去。

悟虚继续疾飞,飞了片刻,前方又有许多僧人飞出,拦在前面。

悟虚,此刻,心中那无名之火,日益猛烈,试问今日之莲法峰,竟是何人之天下?且不论出自花莲妙法宗,自己好歹也是佛门一脉,还是真人修士,怎的接二连三,不依不饶?究竟是何缘由?是何道理?

待前面那些僧人各自依方位,在虚空站定,悟虚不待对面为首者开口,冷声问道,“来者何人?!”

那为首者,明显愣了愣,随即合掌道,“可是悟虚大师?嵩山少林寺罗汉堂,在此恭迎。”

十八罗汉阵?悟虚颇为恶趣味的数了一下,恰好!

“小僧自人世间归来,难道还须经过少林寺十八罗汉阵不成”悟虚一边不紧不慢地数着手中那一百零八颗金刚密因生死了义珠,一边笑问道。

那为首和尚,长叹一声,“贫僧行痴,得灵隐志藏大师传讯,在此恭候悟虚大师多时。”

悟虚从曼陀罗法界摄出一枚白骨剑化作的寂灭珠,托在掌心,似笑非笑,“小僧何德何能,劳烦诸位师兄如此兴师动众?”

“阿弥陀佛,此处乃莲法峰咽喉之地,我等奉命值守,不许一人无令牌而上山去。还望悟虚大师见谅。”

“原来如此。”悟虚手掌虚握,掌心中的寂灭珠随即飞出,“那小僧便闯一闯少林十八罗汉阵!”寂灭珠化作白骨剑,随着悟虚身形,如一道电光,朝着对面飞去。

一阵阵佛号声中,那嵩山少林寺十八位僧人,结阵,游走,手中佛门法器,放射万千光华,真真如天罗地网。

悟虚身处其间,手持白骨剑,祭出曼陀罗法界中的寂灭之气,势若长虹,冷若冰霜,以涅槃之意,射无相之光

莲花峰上,一处密境,佛息弥漫,数位光头,宝相庄严,华贵袈裟在身,各持法器在手,结印诵经,气象万千。其所围绕之中,一个金色木鱼,露出半截,宛如实质,却在空中化作完整影像,起起浮浮。

忽然,那半空中的金色木鱼影像,一阵颤动,随即破碎。那露出半截的金色木鱼,也犹如老鼠见了猫一般,消失不见。那数位光头的诵经声,犹如失去了遮掩,声声震天,直冲山顶,更有无数莫名光晕,随云荡漾。

“为何如此?”一名无发无须,体态富贵,慈眉善目的和尚,轻呼道。

“阿弥陀佛,原来是悟虚归来,此刻正与嵩山少林寺罗汉堂切磋佛法。”一名胖乎乎的老和尚,笑道。

此处这些大和尚们,都是真灵修士,停了下来,三言两语,一个神识查探交流,便将事情弄得一清二楚。

“总算来了。”那身穿金黄僧袍,平素喜怒不形于色、默默无语的****额尼咯巴大喇嘛,幽幽开口,眼睛缓缓睁开,正要露出精光。

白马寺元法大师,和八思巴大师,齐声对着旁边一名老和尚说道,“一啄一定,想不到果真如此。既然如此,何不召悟虚前来?”

那和尚,随即合掌唱诺,却又忽然露出一丝苦笑,“他已经破了本寺十八罗汉阵,朝着此处飞来。”

今日,悟虚心中想着往日宗门情景,想着往日同门师长师兄弟,见佛门同修而行礼,遇牵绊阻拦而拔剑,终于是飞回了莲法峰。

正所谓

外出数载无音讯,孤身一人寂灭珠。

佛门万千随缘法,终须持剑破束缚。

春节刚过,诸位估计多少还有点近乡情怯的感触。此情思,正与悟虚上庐山莲法峰相通。

第二百九十七章 会众僧

莲法峰最高处,有座木制禅堂精舍。当年,花莲妙法宗祖师爷,慧远大师率领宗门众人,结无数善男子善女子之缘,历时三年建成,名曰“白莲舍”,乃是宗门大典之地。

全真教夜袭,鹊巢鸠占,莲法峰建筑、古籍大多损毁,唯有此处,却是奇迹般保留了下来。大约,花莲妙法宗人,和那全真教之辈,都不忍见其毁去。待到全真教与正一教相争,天下修士齐上庐山,佛门便顺势入驻,将此处作为佛门各宗各门的议事之所,一桌一椅一门一窗,都没变动,便是连那块“白莲舍”的匾额也依旧悬挂在大门之上。

悟虚收到八思巴、元法大师传音,飞到此处,看着眼前事物景致,好似梦境一般,一时竟然有了一丝不真实的感觉。待收敛心神,从“白莲舍“三个熟悉的大字下,迈步而入,悟虚便感到数道神识从左右两边探来,抬头一看,左边的偏袒右肩,身着紫红大袍,是喇嘛教僧人,右边一色的双袖圆领青色僧袍,却是汉人佛佛门中人。无论左右,皆是真人层级,各自坐在蒲团上,或合掌或数珠,或手持经幡、钵盂这样的佛门法器,有默默注视着悟虚的,也有闭目入定者。

再往前一望,便是那些佛门真灵修士。他们,在前方,高高低低,错落有致,盘腿漂浮着,犹如一尊尊遥不可及的星辰,神秘莫测。这其中,八思巴和元法大师,正对着自己微微颔首而笑。,

悟虚,急忙上前疾走数步,同时双手合十,上身前倾,垂首低声道,“末学后进悟虚,参见诸位前辈大师,诸位同道。“

“悟虚,且将法界祭出,让众位同门一观。“八思巴开口言道。

悟虚一愣,这是要验明正身还是怎么的?一上来,就要自己将曼陀罗法界祭出。但随即一想,八思巴对自己关爱有加,这样做定有自有道理。当下,低声唱诺,应了一声,随即将法界祭出。

悟虚的曼陀罗法界在身后缓缓浮现,这安静肃穆的白莲舍便好似秋池之中落下一串天外陨火。悟虚直觉,无论是左右两边的真人修士,还是前方的真灵修士,都似乎有了反应。前方的真灵修士还好,声色不动,左右两边则隐隐传来吸气呼气的惊讶之声。

诸位看官,看到这里,也许会问,声色不动,又怎么说似乎有了反应。这是直觉,就算你对面之人依旧笑容满面,目光纯净,但你站在那里,自然有所直觉或者说感应,知道他是高兴还是不满。若是说得更玄幻一点,或者说贴切佛门一点,这便是起心动念的心念之力的作用。就好比恋爱中的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两个人在一起,很多时候,无需言语,也不需要一个眼神,双方都知道对方的喜怒哀乐。

当然,在这里,这些修为高深的真灵修士,自然是没去可以收敛或者隐瞒自己的心意情绪,否则悟虚便是直觉不到的。这又是另外一方面。

似乎,有人满意,有人微恼,有人有人得意,有人生气。悟虚,急忙收了曼陀罗法界,不解地望着八思巴大师。

“悟虚,你此次归来,自称花莲妙法宗悟虚,可曾忘了那花莲妙法宗的白莲心法?“元法大师,开口了。

悟虚,望了望八思巴和元法大师,还有左右似乎泾渭分明的喇嘛教和汉人佛门之人,顿时幡然醒悟,暗道一声糟糕,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此时此刻,也万难辩解什么,只好顺着元法大师的话语,说了一声阿弥陀佛,双手分开,手腕相抵,作莲花状,十指尖灵气交错缠绕,在半空中结成一朵硕大的莲花。

众人看在眼里,又是一阵晦涩反应。纯正的白莲心法,施展出来,这莲花是一片雪白,但悟虚指尖之上的,颜色却是有点灰暗,看上去有一点惨白惨白的。本来在常人眼里,是看不出这种区别的。但此刻,白莲舍中的人,哪个不是火眼金睛?他们以为这是悟虚修习了喇嘛教功法的缘故。但悟虚心中明了,这是自己修习法界寂灭之气的缘故。但这个,真的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悟虚缓缓散去灵气白莲,光棍地站在那里。

这时候,一个怪异的声音,在整个白莲舍轻轻响起,无有方位,“果真如此,曼陀罗法界,白莲心法,具足圆通。“悟虚看到,前方似乎隐约处于核心位置的,一个说不出多少年纪,白白胖胖,藏人模样的和尚,眼中隐隐有金光闪现。

之所以,说怪异,也是一种直觉。悟虚,一听,便知道,此人不是人世间人,或者说不是地球人,来自天外天。这就好比,有人在京片子面前说川普一般。

似乎要印证悟虚的直觉,那和尚,忽然看向悟虚,含笑说道,“我乃天外天极光山大日宗****额尼。“说罢,一抬手,一串玄奥的法决随即浮现在悟虚眼前。

悟虚一看,正是关于曼陀罗法界修炼的一番感悟。曼陀罗法界,乃是修习之人一处独立空间,或者世界,种种妙用无穷。这准葛****,送给悟虚的法决,主要是讲的如何依据自身特性,挖掘开外种种妙用的经验。简单的打个比方,就好比你有了一笔巨款,你可以买这个,也可以买那个,可以做很多事。而这段法决,讲的便是如何利用这笔巨款。时髦点,按照现在一个说法,便是教你如何理财。

俗话说得好啊,你不理财,财不理你。要想发大财,先得学会理财。这段法决的重要性和宝贵性,便如此。

试举一例,这段法决中提到,曼陀罗法界中的灵气,可以集中到一小处区域,用来催生灵草,用来加快修行。

悟虚眼前一亮,犹如发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心中喜不自胜,称心诚意地对着这个天外天而来的大喇嘛,躬身道谢。

这****额尼大喇嘛含笑点点头,对着周围八思巴、元法大师说道,“如此,便定了下来?明日,我等再结阵,希望能早日炼化那梵音木鱼,博得头筹。“说完,便消失不见。

他这一走,似乎这番会面就此结束,白莲舍中的众人顿时纷纷飞去或消失。到了最后,只有八思巴和元法大师,留了下来,似笑非笑地望着悟虚。

悟虚,似乎,也只好露出似哭非哭的神情,傻傻地站在那里。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八思巴与元法大师互视一眼,对着悟虚说道,“悟虚,你且随我们来。”随即,从半空散腿下来,与八思巴带着悟虚,从后面出了白莲舍,朝着东南方向走去。

三人,便如闲暇登山漫游一般,也不使用御空而飞,只是踩着山石,沿着羊肠小道,蜿蜒而行。一路上,边走边谈,悟虚将自己在人世间的一些经历见闻,向八思巴和元法大师,大致说了一遍。

八思巴和元法,对东海龙宫的妖修水军,最为关注。悟虚在讲自己曾经去过东海龙宫,如何与诸如东海龙王三太子、九太子等结识之时,他们听得很是认真,有时候还主动提问。

悟虚不明究竟,但八思巴和元法神色又是一脸的轻描淡写,也不曾解释,悟虚也不好问,只不过尽可能的详细的将一些细节,原原本本的讲出来。

“当日,你作为妙音大师的弟子,随其居住在天音峰。老衲和八思巴,上了莲法峰,喜欢此处的清幽,便也将此峰和周围的一带当作了起居之所。“路上,元法大师一边走着,一边用手指着不远处说道,”悟虚,你若不介意,也不妨依旧在此旧地选一处作为洞府。“

悟虚,心里明白这两位前辈高人的好意,当即答道,“前辈厚爱,悟虚敢不从命?“

这天音峰,严格说来,是一座双子峰,一左一右,只不过相互靠得很近,远远望去,云雾蒸腾间,外人往往看作一个峰头。无论哪座子峰的高处,便可以听到这双生子峰之间万千风声、莫名啸声,这也是天音之名的由来。

花莲妙法宗前辈高人曾有言,此乃仙人在上界斗法,一道剑光穿破上下界壁垒,生生将天音峰劈开,是以有此景象,实际上便是一座。是否如传言一般,谁也不知道。但由此也勉强算应了一个天字。

悟虚,随着八思巴和元法大师,在山路上,云里雾里,兜兜转转,不时碰到黄衣青衣,方才知道两位大师所言真实不虚,不但是自己将栖身洞府各自安置于这天音双子峰上,更是将各自一脉的同门中人也合在一起,同居于此。

因着方才白莲舍颇为微妙的会面,悟虚见此,不由感叹道,“敲着情景,倒是有几分五台山景象。”五台山上,黄庙青庙,相安共处,共弘妙法,却是少了许多门户之争。

悟虚此言一出,那八思巴和元法大师便笑了笑,悟虚随即觉得眼前景色一变,一下子竟然被这两位大师带到了极高处,再定睛一看,脚下云层下,便是那天音双子峰,再抬眼一望,几乎整个莲法峰都收于眼底,各处寺院禅舍,镶嵌在青山绿水之间,飞崖怒瀑之间,散发着道道祥和空灵的气息,伴着白气彩虹和七色霞光,在空中凝而不滞,转而不散。这气象,胜过当初悟虚在莲法峰之时的千万倍。

悟虚心中正感慨着,八思巴和元法大师开口了。这两位大师,都是真正的佛门高僧,心性可谓时时依止,起心动念,不离真如,口无虚言,三言两语,便将一些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明白。

当日人世间佛门修士联手,从道门手中夺回莲法峰,一番勘探,却是无从着手。月余时间下来,却没曾如同其余五峰一般,发现任何禁制或者洞府。最后,喇嘛教的八思巴、羌巴穆勒两位国师,还有白马寺的元法大师、相国寺的慈心大师、灵隐寺的灵因大师等人,联手施法探查,也只是冥冥中看到这莲法峰上空有一个巨大的木鱼虚像浮现,金光万道,其音希希,却无从下手。直到那****额尼大喇嘛从天而降,言明身份,点出那木鱼名头和来历。

原来,此木鱼名叫梵音木鱼,相传乃是白莲宗开山祖师爷慧远禅师之物。慧远禅师飞升之时,将其置于莲法峰下,作为了镇宗之宝。后,历代白莲宗弟子在此以起居修习,此梵音木鱼渐渐生灵。而隋唐之时,上界有人联手封天,在庐山以六峰布下法阵之时,便以莫大神通,将那梵音木鱼之灵和这莲法峰融合在一起。所谓木鱼即莲法峰,莲法峰即木鱼,是也。

如今,人世间修士想要彻底开启通天之路,首先须得彻底炼化六峰禁制和隐藏的根本法器。于佛门而言,便是要将这莲法峰,也就是将这梵音木鱼炼化。但就在这里,佛门修士之间产生了明显的分歧。因为梵音木鱼之灵已经和这莲法峰融合,那么炼化之时,到底是按照现在情形,木鱼和莲法峰不分彼此,炼化成一体,还是依据从前,山还是山,将梵音木鱼之灵归位,还复成梵音木鱼法器。

前者,便是直接炼化,之后可得一宗威力巨大的法器,毕竟相当于梵音木鱼加上了莲法峰,这主是喇嘛教一派的提议。后者,则希望先将梵音木鱼之灵与莲法峰分开,然后再炼化出梵音木鱼,这是大多汉人佛门修士的提议。

这两个提议的区别和利弊。八思巴和元法大师,说得也很直接明白。主要是炼化的难易和之后法器的归属。因为,按照喇嘛教的提议,不分彼此,直接炼化,相当于同时炼化原先的梵音木鱼和莲法峰,所耗时日和人力,颇大;而且如此炼化,很可能因为梵音木鱼之灵的怨气,最后不得不将其彻底炼化抹去;所以,炼化方式,便自然要以喇嘛教那霸道至极的曼陀罗法界功法为主导,由此,最后也自然要以喇嘛教为主导。若是按照汉人佛门修士的提议,又需要梵音木鱼之灵的认可和配合,而且炼化之后,梵音木鱼重现于世,按照来历和缘法,定然是汉人佛门中人予以掌管。

八思巴和元法大师,所言都是极简。以上一些内容,悟虚是自行脑补得来。不仅如此,其中一些玄妙关键处,悟虚因为修得了曼陀罗法界,一点就透,当下就想得明白,想到了极深处。

喇嘛教曼陀罗法界,开始便有熔炼万物的独特法门,像那已经烟消云散的莫恩,修习之中,便是将无数宝物供奉于法界,炼化为法界一部分。因为人力和时间关系,若是按照前者提议,那么势必采用曼陀罗法界功法为主导。而汉人佛门之中,平素讲求修身养性,四大皆空,于炼器一道不甚擅长,是以另辟蹊径,走得却是助梵音木鱼之灵归位的路线,有点一两拨千斤的意思。但如今梵音木鱼之灵,已经被上界高人一**力和莲法峰融为一体,心有怨气,戒备心极重,难以沟通,更遑论配合。

同时,再联想到白莲舍中,那****额尼大喇嘛隐约的核心地位,猜测只怕这前者的提议占了上风。只不过如此一来,梵音木鱼便是消失不见,后面,喇嘛教一脉不但凭空得了一件威力巨大的法器不说,这代表庐山六峰之一的人世间佛门主导权,也落在了喇嘛教手中。

想到此处,悟虚不由诧异地看着八思巴大师。八思巴大师,毕竟是喇嘛教一脉,怎么看情形却似乎隐隐站在了汉人佛门修士这一边?

三人所处之高空,已经被八思巴和元法大师联手布下禁制结界。饶是如此,八思巴也似乎不不便多言,只是合掌轻诵了一声佛号。旁边的元法大师,倒是开口说话,“我与八思巴大师,不忍见佛门一脉,因此分歧而起莫名纷争。是以,今日要问问你是什么看法?”

悟虚有点莫名其妙,正要开口询问。元法大师,手指微动,一幅幅画面浮现在虚空,正是先前佛门真灵高僧联手带领众真人修士联手施法的情景。同时,一边缓缓解说道,“无论何种方式,都须得找出梵音木鱼之灵。是以,你未上山之前,我等便有个约定,先联手令梵音木鱼之灵现身,然后全力加以炼化,至于炼化的结果,以当时缘法而定。”也就是说,先找逼出梵音木鱼之灵,然后各自以各自的方式,同时联手全力加以炼化,至于最后如何,只看结果。

“若是如此,见有人欲要将自己也炼化,那木鱼之灵如何还会配合?就正如自己前面所推断的,多半是要朝着喇嘛教所期望的方向演变。但元法大师既然提到自己,开了口,定然还有下文。”悟虚默默想着。

“今日得知你上山,自称花莲妙法宗悟虚,我与八思巴等人联合提议,由你以花莲妙法宗传人身份,以白莲心法与那木鱼之灵,尝试做一次沟通。”元法大师顿了顿,言语间终于牵涉到悟虚。

那边八思巴也满是期冀的对着悟虚点头。

实际上,正是因为众人难以与梵音木鱼之灵沟通,所以才让喇嘛教的提议占了上风。而悟虚若是能够以花莲妙法宗传人身份,以白莲心法与那木鱼之灵沟通,令其配合众人脱离莲法峰,归位于木鱼,那么一场纷争也就消弭无形,而且无论是谁都无话可说。若是能够沟通这木鱼之灵,其又要求或者愿意归位,那么莫说是羌巴穆勒等人,便是那来自天外天极光山大日宗,修为境界最为高深的****额尼大喇嘛,也只能是如其所愿,依此而行。毕竟是佛门弟子,讲求一个好生之德和缘法。

八思巴和元法等人,不愧是世外高人,想出这个主意,堂堂正正,釜底抽薪。

悟虚自然应允,想了想,又问道,“方才为何又要看悟虚的曼陀罗法界,那****额尼大喇嘛又为何传我法诀,说我什么‘曼陀罗法界,白莲心法,具足圆通’?”

这时候,八思巴插嘴了,“老僧方才如此吩咐,是要当着众人的面,证明是你与各方都有缘法,以示无偏无倚。****额尼大喇嘛,先是查证,然后是希望如此。”停了一下,又说道,“至于,那法诀,悟虚你暂时还是不要修习的好。”

悟虚心想,难道小僧便是你一段法诀可以收买动摇的么?你天外天当真高人一等,把人世间看得如此渺小?却没看到,八思巴眼中的犹豫。

“阿弥陀佛,老衲与八思巴大师分居对望。悟虚你若是一时来不及选择住处洞府,不如就在下方谷底寻一处暂住。”元法大师,似乎也比较忌惮那****额尼大喇嘛,接着八思巴的话,指着悟虚脚下说道。

悟虚脚下正是山谷,正是在天音双子峰之间。元法大师和八思巴又各自驻锡于左右双子峰之上。其中护持之意,不言而喻。悟虚忽然想到,上次上庐山,在莲法峰外,元法大师和八思巴暗自传音,嘱咐自己未到真人境界,不可轻易上山,其中似乎便隐约提到那****额尼大喇嘛有可能对自己不利,其缘由似乎便是自己受了观音菩萨净瓶中菩提甘露洗涤肉身神识之故。正要开口,询问八思巴,八思巴对着悟虚摆摆手,“老僧与元法大师,已有计较,悟虚你且安心准备,与那梵音木鱼之灵沟通一事。有些事情,到时候,自然会告知与你。”元法大师郑重地对着悟虚点点头。“恐怕,方才白莲舍中的同门,会有人前来拜会。”言下之意,也是要悟虚先准备好应付眼前的麻烦。

悟虚见状,只得罢了。辞别两位大师之后,飞下山谷,寻着依稀旧日踪迹,来到当日自己与朱元璋等人居住之所的位置,只见乱石土堆,略作感怀,取白骨剑,在附近开了一个临时山洞,然后摘了两个山果,又用在囚魔峰魔音寺得来的空香木钵盂舀了些溪水,就着呼啸山风,清冷月光,渡过了自己再上庐山莲法的第一个不眠之夜。

正所谓

白莲舍去会众僧,法界心法只一身。

峰中木鱼难炼化,山风月光有和声。

第二百九十八章 起贪念

八思巴和元法大师,将悟虚安置在天音双子峰之间,是有远见之明的。悟虚在山谷临时洞中,听风怀旧,临幽观止,一夜独坐之后,便有人前来。美其名曰拜访,都依着礼节,合掌恭敬,口中佛号一唱三叹般。这样的情况,便是八思巴和元法大师也不好出面阻拦,须得悟虚独自面对。

第一日,来的是一名喇嘛。悟虚天明出山洞,看到此人之时,他正坐在一株杏树下,红色僧袍上缀着清晨的露珠,数只羽毛艳丽的山雀,在其周遭欢快地啼叫着。

悟虚停住了脚,身后曼陀罗法界浮现。因为,悟虚看得分明,那几只山雀,是从其体内飞出,然后在其周遭飞来飞去,这喇嘛似乎只是一个虚像。但悟虚却知道,此人的确在此,而且正是冲着自己而来。

“南无本师释迦摩尼佛!弘法长老,贫僧胡赞布达,有礼了”这名喇嘛,望着悟虚笑道,其声音居然直达悟虚法界。

”胡赞布达?“悟虚略带诧异,合掌回礼,”不知道,大师清早前来,有何见教?“

那胡赞布达,见悟虚一脸戒备的神情,不由微微一叹,”我师弟胡赞干达,昔日在安丰城外,曾经与弘法长老有过一场争斗。却不想令弘法长老,挂怀至今。古今多少事,皆是由此攀缘附会而起。“

悟虚和赵彤在安丰城外,曾经受到胡赞干达喇嘛等人的围攻。这胡赞布达观悟虚神情语气,便主动提及,虽有致歉之意,但重点还是在”却不想令弘法长老,挂怀至今“。弘法长老,乃是当日悟虚在小雪山上,因为曼陀罗法界有成,被喇嘛教高层所认可,被授予的尊位。这胡赞布达,以此称呼,自然饱含深意。

悟虚微微敛眉,”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人世间的一切,悟虚上了庐山来后,便早已忘却。“悟虚昨日听了八思巴和元法大师关于目前莲法峰形势的介绍,虽然预感在山上的日子不会平静,却想不到来得这么快。抬头望了一下天音左右双子峰上,八思巴和元法二人却是没有出现。

胡赞布达见悟虚抬头观望,轻轻地叹了一声,继续说道,”人世间种种,虽然如浮云,但般若常在。贫僧此次前来,是奉****额尼大喇嘛之旨意,前来讲解传授天外天极光山大日宗曼陀罗法界法门。“

昨日,在白莲舍,****额尼大喇嘛传给自己一道神念,里面讲的是如何开发修炼曼陀罗法界。今日大清早,胡赞布达便赶了过来,要为自己亲自讲解。

悟虚,思量了一下,顿首恭敬答道,”多谢****额尼大喇嘛和大师的一番美意,悟虚愧不敢当。“

胡赞布达,笑了笑,犹如面对一个任性的晚辈一般,”天外天极光山大日宗的一番美意,殊为难得,弘法长老切莫轻率,意气用事。“

悟虚也笑道,”他日,悟虚若是能上天外天,定当向极光山大日宗致敬。“

那胡赞布达,缓缓站起身,”也罢。本教法界,自成一界。谢绝外缘,求诸于己,也是殊胜法门。”随后对着悟虚念了一句佛号,转身而去。

悟虚原以为免不了一番斗法比试,见其说走就走,不由微微一愣,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却看到自己身后曼陀罗法界,忽然飞进来一只山雀。那只山雀,收拢艳丽的翅膀,露出几分与胡赞布达相似的面容,“慧明也罢,悟虚也罢。曼陀罗法界,便是佛法弘传。”说完,山雀化作一缕灵气消散,被悟虚法界吸收。

悟虚默默望着胡赞布达渐渐远去的背影,只得诵了声“阿弥陀佛”。这胡赞布达奉****额尼大喇嘛之旨意,前来拜访自己,欲为自己**,以示笼络。自己虽然婉拒,但因为修习了曼陀罗法界的缘故,胡赞布达临走之时,却将自身法界之气附着一道神念,化作谷中山雀,以法界相融之法,飞入悟虚法界之中。法界之气消散,那道神念仍在。这其实也是一种传法,传的是法界化身**。

曼陀罗法界有化身**,悟虚早就听八思巴听及过。只不过,八思巴所讲的,乃是如何在法界之中,修本尊分身,各列四方的无上法门。须知,悟虚所修习的曼陀罗法界,乃是大悲胎藏曼陀罗法界,依《大日经》所记,有三部十三院,共四百多尊佛陀菩萨法身。若是严格以此仪轨修行,则须得经由上师指点乃至灌顶,于曼陀罗法界一方虚空中,次第观想供奉。此法门,悟虚听八思巴说过,但没有真正接受八思巴的传承灌顶,也就没有去修习。后来,悟虚在东瀛扶桑小岛,悟寂灭之法,寂灭法界本尊,只自观自在,从此却是走上了另外一条修行之路。

而此次,胡赞布达,所演传的却是利用曼陀罗法界,凝炼显外分身之法门。那一只只山雀,方才在其周遭飞来飞去,其身体好似梦幻泡影,外行可能觉得是一种幻术。在悟虚这样修习过曼陀罗法界的人眼中,却知道,这些山雀便是其法界凝炼的化身,本尊化身同处法界,本为一体。只不过,这些山雀,只是附着其一道小小神念,比不得那些威力无比,自有灵识的真正化身罢了。

胡赞布达将一只山雀送入悟虚法界之中,随即自动消散,彻底融入。此法门种种,悟虚便自然明了。为何悟虚婉拒胡赞布达为自己讲解天外天极光山大日宗的曼陀罗法界妙门,胡赞布达临走之时还有此举?其临时凝炼的小小化身,那飞入悟虚法界的空灵山雀有言,“慧明也罢,悟虚也罢。曼陀罗法界,便是佛法弘传”。其意思也很明白,无论你是何立场有何打算,你修得的曼陀罗法界便是喇嘛教传承之法,这便是冥冥中不可说之因果缘法;既然如此,胡赞布达,便以个人同门之谊,以法界化身,弘传曼陀罗法界之法。

这里面的种种道理,真是三言两语难以说清。悟虚当是时也只能对着胡赞布达说声佛号,拒无所拒,谢无所谢。

待其走后,悟虚回到洞中,置身于于曼陀罗法界,静心感悟胡赞布达那山雀化身的那道神念。原来,这曼陀罗法界化身外显之法,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譬如要凝炼这山雀化身,只需要将一只山雀摄入法界,供奉于法界本尊之前,以法界之气炼化之,即可。这其实和用奇珍异宝乃至法器,供奉法界是一个道理。但难就难在山雀有灵,生生炼化,实乃杀生。所以此法门,一般都要在施展的最后,对摄入之物体的魂魄予以超度,令其入寂灭,如此方无碍佛门慈悲。

这是胡赞布达演示的法门。悟虚心中却觉得有点外道之嫌,说到底,这毕竟是杀生。甚至,悟虚隐隐觉得,胡赞布达,似乎没有完全讲授此法门。此法门,后续定然有圆通补救措施,而不是单单的超度。不过,悟虚对于利用法界凝练身外化身,非常感兴趣。是以,独坐山洞,想要参照着胡赞布达这道神念印记,潜心加以推演。

随后,悟虚将一株凋谢的山花摄入法界。悟虚寂灭法界之后,法界本尊,其实便是悟虚自己。悟虚将其安放在膝前,默诵经文密咒,便见这枝已然枯萎的花朵,几个呼吸之间,便彻底化作虚无。悟虚入定观想此花朵,须臾,此枝花朵复又出现在面前,和之前的,一模一样。悟虚大喜,放出一大神念,附着其上,然后缓缓送出法界。哪知,这花朵出去没多久,便化作一缕灰色灵气,消散在空中。

悟虚,看着这缕灰色灵气,恍然大悟。自己法界寂灭,自观自在,虽然还有这样一个法界,但其实已经完全脱离了曼陀罗仪轨。胡赞布达演示的这法界化身的法门,须得借助喇嘛教大悲胎藏界曼陀罗,否则根本不能凝炼出来化身。想想也是,若是随便一人,用灵气显化出一个事物,然后分出一道神念附着其上,就炼出了化身,那岂不是太过儿戏?

明白之余,悟虚不禁有几分失望。这法界化身,可是了不得的神通。自己若是能够修习,到时候,身边化身万千,头上一枝簪花是化身,肩上百灵鸟也是化身,甚至水中鱼儿,佛前青灯,都是自己的法界化身

悟虚想着,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出八思巴曾经以秘法给自己演示的大悲胎藏界曼陀罗,莲花八叶表心,大日如来坐在最中央,东西南北四佛四菩萨,随后由内至外,又有东西南北围绕的三重十二院,遍知院、观音院、持明院、释迦院、文殊院乃至外金刚院从金刚密印现第一重金刚手等诸内眷属,从大悲万行现第二重摩诃萨诸大眷属,从普门方便现第三重一切众生喜见随类之身。纷繁复杂,重重种种,无尽庄严藏。

自己这法界,本身来自于大悲胎藏界曼陀罗,如今寂灭之后,虽然自观自在,但却是一个人胡乱摸索,而喇嘛教的大悲胎藏界曼陀罗却是依据《大日经》的无上传承。自己要不要先按照喇嘛教这大悲胎藏界曼陀罗,在法界修习一段时间,得了几具这法界分身,再重施寂灭之法?

开始是推演法界化身,到了后面,悟虚枯坐在山洞,却是苦苦思索着自己要不要修习大悲胎藏界曼陀罗?

不自不觉,悟虚神识忽然隐约看到周围无数佛陀菩萨环绕,放大光明,出大祥云,又有种种妙音法香,而自己端坐在最中央一片金光之中,觉大欢喜,得无上妙有

忽然,一声天雷滚滚而来,悟虚便看见周围那些佛陀菩萨,面露恐惧和挣扎,但最恐惧的是,那白色天雷却是朝着自己飞来。

下一秒,自己便要被天雷轰顶,魂飞魄散。这是悟虚的直觉,而且,悟虚知道,此直觉真实不虚。也就这个时刻,悟虚忽然顿悟,自己神识入了幻境,或者妄境。但虽说幻境,妄境,悟虚的直觉却告诉自己,自己若是不能脱离此幻境妄境,若是被这天雷所轰,则自己却多半会真的死去。

情急之下,悟虚大喝一声六字大明咒,嗡嘛呢叭咪吽,随即默诵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幻境消失,悟虚神识从法界退出,好似奄奄一息的缺水鱼儿一般,归位回身。

一阵唱诺声,正从外面传来,如古寺铜钟撞响,声浪如汪洋大海,涌入洞中。

“阿弥陀佛,灵隐寺慧光,拜会悟虚大师!”

悟虚识海一片翻腾,眼前直冒金星,忍着头痛,打开洞口禁制,一边暗自庆幸,想不到是这灵隐寺慧光大师一声洞前佛门唱和,化作滚滚天雷,将自己从幻境妄境中惊醒。

正所谓

未有传承起贪念,妄想入观胎藏界。

化身神通须内求,自性具足随缘现。

最近有点忙,而且这几处自己感觉不是很好写。所以可能更新不稳定。

第二百九十九章 尽虚伪

那慧光,今日前来拜会悟虚,走到洞口,见一片金光四溢,佛息汹涌,却暗藏寂灭坐化之意。慧光乃是灵隐寺长老,终日在后山修行,乃是得道高僧,见此情景,便知道悟虚此刻已然走火入魔,是以以佛门狮子吼,破了悟虚的妄境,将悟虚警醒出来。

待到金光散去,洞口打开,悟虚在里面出声相请,慧光方才飘然而入,见着端坐在青石之上的悟虚,身影虚实不定,身后法界朦朦,便合掌行礼,低声唱诺了一声,“阿弥陀佛,密宗曼陀罗,须得教中上师灌顶加持。悟虚大师,乃是花莲妙法宗之人,为何不勤修白莲心法,专诵阿弥陀佛?”

这老和尚,居然能够看出自己方才走火入魔,而且能以佛号声将自己救出来。看来真是不简单。悟虚一边听着其话语,一边暗暗打量着这慧光大师,脑海中却不由想起了前世自己到灵隐寺上香祈福的情景。那还是一个夏日新雨的午后,翠色迤逦,虚空生露,悟虚背着背包,沿着石径辗转而上,经过两道关口,先持三柱清香四方遥拜,随后入大雄宝殿,拜过佛祖世尊,又于殿后观音菩萨座下,诚心布施,再上药师殿,华严殿等各处参拜。沿途见香客如云,寺院僧众如如,却不见面前这样的高僧大德。偶尔远望花木中的禅房,唯有一个个空调外机,依次铺陈开去

慧光,身着一袭洗得发白的素色僧衣,脚穿浅黄色纳鞋,面容清瘦,双目如两汪绝顶山泉,幽深无尘。见悟虚一时不言语,也不介意,轻轻一摆僧袍,将脚下一丈之地拂了拂,然后也盘腿坐了下来。

悟虚忽从回忆中醒来,对着慧光合掌致谢,“末学后进悟虚,多谢慧光大师方才出声相喝。”说完之后,便静静地看着慧光。

那慧光,待悟虚说完,等了一会儿,见悟虚再无他言,只得微微摇头,沉吟道,“阿弥陀佛,前日明性峰,志藏等人,不知悟虚大师真容,多有怠慢。老衲此次,乃是专为此事而来。”

慧光没有说来赔礼道歉,而是说专为此事而来,显然是有说教。悟虚低声唱诺了一声,露出专注的神情。

慧光,似乎平时都在清修,不善于说辞,见悟虚像个闷葫芦似的,反倒迟疑了起来,片刻之后,又是自嘲似地摇摇头,然后唱了声佛号,双手合十,直言道,“莲法峰,乃是花莲妙法宗山门。全真教月夜暗袭,庐山开启,我等上山来,多有叨扰;因着诸般缘由,于贵宗山门一草一木,又多有修整改动。其中不得已,还望悟虚大师明鉴。”

悟虚当即回礼道,“无妨。小僧重上莲法,第一日不免睹物思情,行止有些乖张了。”

那慧光闻言略喜,犹如世外高人一般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悟虚大师,乃是花莲妙法宗的传人。既然上了庐山,白马寺、国清寺和本寺等,都以为,应该将莲法峰交还给悟虚大师,由悟虚大师主持山中事务。”

悟虚听罢,淡淡一笑。将莲法峰交还给自己,由自己来主持山中事务?这不是说笑么?如今,无数佛门高僧,咸集于此,便是花莲妙法宗还在,难道还能作主么?

慧光,见状,笑着又说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悟虚大师,莫非心有疑虑?”

悟虚立刻问道,“若是由小僧以花莲妙法宗之名,主持山中事务,但有所命,白马寺、国清寺、灵隐寺等诸位,当真肯听?”

慧光,微微一笑,如清风明月,“这个自然。”

悟虚忽然醒悟,意兴阑珊地挥挥手,“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诸位的一片美意,小僧心领了。”

这却是为何?诸位看官可能看不明白,且听小生越俎代庖,稍作解释。出家人不打诳语,慧光既然如此说,便表示白马寺等诸寺有此商议,如果悟虚以花莲妙法宗传人身份,主持山中事务,那么白马寺等佛门中人自然会听从号令。看起来,好得很。但这里面,有讲究。白马寺诸寺,如此;那么,悟虚该如何自处?如何对待诸寺之人?他们拥护支持你,你如何为他们着想?难道说,因为他们听从你主持山中事务,你便可以乱来?今天叫谁谁去劫个美女,明天看谁不顺眼便命其自裁?这是打个比方,你若真的如此乱来,别人也不会请你来做这个主持;便是作了,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到头来自作自受。

天底下,很多事情都是如此。不是说真的可以随随便便乱来的。古人所谓的,天命有常,有德者居之,说得也是这个道理。佛门修士,更是讲究一个因果缘法,更是不可能觉得天上掉馅饼。

这番道理,诸位看官,还可以扪心自问一下。比如,组织部派人来,说要请你当总书记,你如何应对?再无厘头点,吴孟达从银幕中跑出啦,拿着几本武功秘籍,说你骨骼清秀,可以守卫世界和平。你又如何应对?

当然,慧光方才说出的白马寺诸寺院众人的商议,不是戏言,也没有恶意。其用意,其实很明确。一则,承认莲法峰属于花莲妙法宗,等于十提前将此峰交还给悟虚这个传人;二则,白马寺等众人承诺,支持悟虚以莲法峰主持的超然身份,参与庐山之事。

但如此一来,无论从情理上来说,还是从局势而言,悟虚都自然要投向白马寺等诸寺势力这一边。而且德才不足,恐怕只是被放在火上烤。

但你,又不能说白马寺诸寺众人,居心叵测,用心险恶。因为,他们既然如此商议,便是真心实意,要承诺和支持悟虚以花莲妙法宗传人的身份,主持山中事务。至于弊端?你悟虚老老实实,循规蹈矩,不乱来,自然什么弊端都没有,除了须得选边站,站在他们这一边。至于如何主持山中事务,喇嘛教为首的这一方势力买不买账,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悟虚也想明白了这些道理,是以,只是“忽然醒悟,意兴阑珊地挥挥手”,并不误会慧光是在忽悠自己。自己虽然听到慧光代表白马寺等天下汉人佛门一方势力,许诺“莲法峰归还于花莲妙法宗”,心中颇为意动,但这里面水太深,牵涉到佛门内部两大势力的明争暗斗,悟虚也只能暂时婉言回避。

慧光见悟虚不置可否,不由皱眉,“阿弥陀佛,一切皆是缘。悟虚大师,初上庐山,又身兼花莲妙法宗和密宗功法,一时难免看不清。”便不再提此事,顿了顿,直接问道,“过几日,随着那六荒神魔乱天大阵运转,梵音木鱼之灵又要现身,如何炼化,悟虚大师可有定计?”

这是正题,慧光见悟虚不欲接受己方条件,站在己方这边,便径直问到了最关键之事。

悟虚暗叹一声,答道,“不瞒大师,小僧上得山来,于此洞中第一夜,于此事,便有了定计。”顿了顿,诚恳地看着慧光,“小僧听说大师等人,慈悲为怀,守不杀生之戒,心中欢喜。但梵音木鱼之灵,已经与莲法峰融为一体,是将其灵识归位,重新恢复为梵音木鱼,还是以目前现状,将其炼化为其他法器,小僧以为,须得小僧与那梵音木鱼之灵沟通过再说。无视其灵识,将其连着莲法峰,以曼陀罗法界炼化,固然是杀生;但将其灵识生生从早已融合的莲法峰剥离开来,恐怕会令其元气大伤,甚至就此消散,此亦是杀生。”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悟虚大师,有此慈悲心,花莲妙法宗振兴有望。”慧光,合掌说道,从地上起,转身而去。

慧光之后,再无一人前来拜访悟虚。因为,悟虚最后答复慧光的话,已经传遍了莲法峰。悟虚答应,以白莲心法,全力尝试与那梵音木鱼之灵做次沟通,但不是诱其脱离莲法峰,归位于木鱼,而是问梵音木鱼之灵作何选择?由此而定如何炼化。

天音双子峰上,八思巴和元法隔空而立,以神识交流。

“若是梵音木鱼之灵,希望留在莲法峰中,又如何?到时候依着曼陀罗法界之法?”

“如此,便是如悟虚所言的杀生,他又如何应对?”

这个问题,不光是八思巴和元法想到了。便是其他佛门高僧也想到了。但他们都没有前来,或者派人打听。因为悟虚宣布暂时闭关,直到三日后,梵音木鱼之灵现身之时。

悟虚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梵音木鱼之灵,若是固执地选择继续与莲法峰融合,又怎么办?实言相告,然后按照他们先前的约定,以曼陀罗法界将其连着整个莲法峰炼化掉?或者说,便是梵音木鱼之灵,纵然选择继续与莲法峰融合,又被曼陀罗法界加以炼化,依旧能够保持灵识不灭?

悟虚闭关,便是想这些。

明性峰上,志藏和尚,带着一干僧众,面无表情地望着寺院大门上哪崭新的匾额。

昨日,慧光大师从悟虚那里回来之后,便飞到了明性峰,望着那块金光闪闪的匾额,微微摇头,抬手一拂袖,那匾额上的“灵隐别院”四个大字,便化作原先的“莲轩”二字。然后,对着志藏、志道、志传等人说道,“莲法峰,不是无主之物。花莲妙法宗,从晋以来,为天下修士,守护庐山这通天大阵。这莲轩,相传乃是花莲妙法宗一代高僧,青莲大师所建。尔等切莫怠慢了。”

一个僧人,见志藏不喜,便轻言道,“那悟虚大师,说什么一切要听那梵音木鱼之灵自己做主。若是梵音木鱼之灵,选择与莲法峰融合,不肯归位怎么办?难道便由着喇嘛教将其炼成法宝?”

另外一个僧人,也细语道,“若是那梵音木鱼之灵,与那莲法峰融合日久,性情大变,不亲近我佛怎么办?难道他悟虚能够令顽石点头?”

“阿弥陀佛,我等中原佛门,便是太过慈悲,太过谦让。当初,喇嘛教助元军纵马江南,我等中原佛门,一味避世,致使生灵涂炭,汉人气运衰败;如今,这悟虚,又好似书呆子一般,开口闭口要有好生之德,要让那修成精怪的木鱼之灵自己做主。”志藏,双眼从换做“莲轩”二字的匾额出移开,注视着天音峰方向,冷声说道。

莲法峰后山,那****额尼大喇嘛,法驾驻锡之处。一排排喇嘛教僧人,错落有致地端坐成一圈一圈,其中心处,空无一人,只是那佛息却如汪洋大海,在茂盛稠密的花木上空结成一层层祥云香盖。一道透明的光柱,从上升起,周围散发着淡淡的七彩光华,一直延伸到极高处,没入虚空之中。

****额尼大喇嘛,端坐在曼陀罗法界之中,似乎刚刚和羌巴穆勒、胡赞布达等人商议完毕,微微叹息道,“那悟虚要询问梵音木鱼之灵自身意愿也好。也可令八思巴再无话可说。”

羌巴穆勒,一向与八思巴不对付,皱眉道,“我与八思巴师兄同门日久,他先前却不是这样的。但自从八思巴师兄因着世间缘法,假死于世,将国师之位传于我,说是闭关清修,却神游天下,也不知道遇到了何事,竟然与中原汉人佛门走到了一起。”

****额尼大喇嘛,望着羌巴穆勒,微微一笑,“八思巴,是莲花生大士的亲传弟子。羌巴穆勒,切莫作是念。”

羌巴穆勒,微微顿首。旁边的胡赞布达,说不由问道,“八思巴乃是莲花生大士的亲传弟子。若是莲花生大士,能够传下一道法旨”

“莲花生大士,近百年来,不问俗事。极光山九莲峰,禁制重重,外人没有接引,万难入内。我也许久未曾得见,只听说大士无相无定,只差最后一步了。”****额尼大喇嘛一合掌,肃然答道,法界之中,金光摇曳。

羌巴穆勒,和胡赞布达,也是肃然,问道,“天外天与上界也是分隔已久,不知道如何迈出那最后一步?”

“不可说,不可说”****额尼大喇嘛,敛眉低头,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

羌巴穆勒,和胡赞布达,见状,知道****额尼大喇嘛不欲多言,变相送客,随即对视了一眼,低声宣了一句佛号,便从其法界而出。

深夜,明性峰,志藏身处禅房,正在入定,却猛地睁开眼。一道身影派飘然而至,门窗禁制好似不存在一般。那人神通了得,却大拇指和中指相扣,微微作了一个法诀式的动作,将中指挽起置于嘴唇边,对着志藏做了凡俗世间中的噤声的示意动作。

志藏,已认出此人,孤傲的眉头一扬,犹如出鞘利剑,以神念问道,“少林寺派你下山?”那来人点点头,合掌以神念回道,“正是如此。师尊说,既然各自意见不统一,那悟虚又蛇鼠两端,处处讨好卖乖,我等也不能听之任之,须得找个人来,有备无患。我此刻前来,便是问问你,山下有何要事相托?”

“上山之时,俗缘已了。”志藏想了想,“听说花莲妙法宗,除了悟虚、如净、释海三人,还有几人,如今都在应天府。如智师兄,也不妨留意一下。”

那被唤作如智之人,听罢志藏所言,不再多言,出了明性峰,化作一朵云彩,出了莲法峰,然后下了庐山,朝着人世间应天府而去。

正所谓

只说莲法有传承,木鱼真灵无人问。

若是真为不杀生,何须夜云下凡尘。

第三百章 秘密剑

却说那如智下了庐山,凌空虚度,过鄱阳湖,沿长江,飞到应天府地界,避开巡视的修士小分队,降下云头,化作一个行脚僧,进了应天府,大踏步朝着鸡鸣寺而去。

如今的鸡鸣寺,因为当日白莲宗大典的缘故,已然今非昔比。那日,朱元璋和释海,在悟虚的见证下,以喇嘛教帝师印为信物,双方订下盟约。回去之后,朱元璋便暗中闭关,闭关之前,下发王命,将鸡鸣寺周围数百亩范围内的居民迁徙一空,又遣派军士在其上大兴土木,禅房厢房,钟楼偏殿,花园水榭,修得跟王府似的,巍巍峨峨,气象万千。

这如智走到鸡鸣寺门口三丈处,便有专司守护的军士前来相询。待到了大门一米处,又有粉雕玉琢的伶俐两个小和尚,上前行礼。想不到这鸡鸣寺如此难进,如智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枚松果,交于其中一人,只说要见白莲教教主。那两名小和尚,见如智一身僧衣虽然不显眼,但气宇不凡,取出的松果又如同黄金一般,金灿灿的,不敢怠慢,一人急忙将其迎进寺中给,一人一溜小跑,前头禀报去了。

不多时,桌上的香茶还冒着热气,如智便看到一个瘦脸和尚,一手捏着佛珠,一手握着那金色松果,大踏步地走进厢房。如智一看,此人,心中不觉一阵失望,修为不过八层,而且气息不纯,显然是用秘法提升境界的。如此白莲教教主,怎么能够随自己上庐山,与那悟虚一争高下,成为花莲妙法宗的传人?

“阿弥陀佛,尊驾可是从庐山莲法峰而来?晚辈灭嗔,花莲妙法宗不肖弟子,有礼了。”那灭嗔见如智坐在那里,八风不动,四周金色光晕隐现,知道是真人层级的修士,急忙上前施礼,俯身唱诺。

原来不是那释海。如智,不置可否地微微颔首,问道,“在下少林寺如智,此番奉命从庐山莲法峰下来,乃是特意前来请释海大师上山的。”

灭嗔,听罢大吃一惊,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如翻江倒海一般。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了。少林寺如智大师,自己也曾听说过,乃是少林寺有数的高僧,多年之前,便已经入了真人层级,据传闻,其主修的乃是佛门正宗般若无相功,玄妙无比。此人说是奉命从莲法峰下来,是奉谁的命?犹如为何特意要请释海师兄上山去?

灭嗔脑海中,诸般念头如行云流水,表面上却恭谨地答道,“原来是少林寺如智大师,失敬失敬!真是不巧,今日释海师兄去吴王处议事,怕是要晚些回来。”

“无妨!你且忙去,贫僧在此等候便是。”如智,轻轻一抖衣袖。

灭嗔,本想套些近乎,见如智闭上了双目,不再开口,只得行了个礼,躬身退了出去。

灭嗔退出去没多久,如智缓缓睁开眼睛,略显不喜地稍稍环顾四周,然后叹了一口气,从座上起,自言自语地皱眉说道,“想不到人世间灵气如此稀薄污浊。”庐山大阵开启,人世间的灵气从四面八方涌入,顿成修行胜地,尤其是庐山六峰,据从天外天下来的****额尼大喇嘛所说,堪比天外天一般的洞天福地。这如智上了庐山之后,习惯了纯净充沛的灵气,骤然下到人世间,还真的有点不适应。

他此刻只想着早些见到释海,带其上莲法峰去,也无心静坐。先是在厢房内踱步数圈,然后索性走了出去,在附近漫无目的地逛了起来。周围的僧人,都知道其是一位灭嗔长老都要礼敬的贵客高僧,见其行来,无不恭敬作礼。一时之间,如智,竟然如入无人之境,不自不觉,靠近了寺中后院。寺中后院,一向是机密之地,如智正要回转,却忽然精神一振,只觉一股精纯佛息,在前方时现时隐,如蛟龙潜水,气势磅礴而又深沉。

寺中后院,藏有佛宝!如智,掉头就走,回到厢房,然后盘腿而坐,如在定中,一道神识却悄然而出,朝着寺中后院而去。

一个时辰过后,如智猛地睁开眼睛,身形化作虚无,飞了出去。

空中,一个容貌俊秀的年轻和尚,身穿白色僧袍,右手持剑,左手单掌立于胸前,对着紧追过来的一前一后两人,朗声道,“郭施主,刘施主,两位如此苦苦相逼,莫非欺我白莲教无人?”

前面那名女子,一身宫装,彩袖长展,手托一朵青莲,喝道,“释海,你污我儒门,本真人今天便要找你讨个说法。”

紧随其后的,是一名中年男子,身着道袍,浑身却流露出纯正的儒门浩然之气。这人,高声道,“玉莲真人,且慢动手!”

后面还有数名修士,有佛门的,也有道门的,都不紧不慢地,遥遥飞来。

如智,隐身虚空,看得真切。那最前面的的一女一男,正是浩然峰的玉莲真人郭敏和青田真人刘伯温,在后面徐徐跟来的,乃是同属莲法峰的弘止大师和行愿大师,还有同属于清静峰的玄华子和天星子。

那郭敏见释海飞到鸡鸣寺上空,便再不后退半步,当即朝着如智隐身的方位看了一眼,冷笑道,“原来是找了帮手!难怪今日不做那缩头乌龟了!看剑!”话音落,手中青莲,急速膨胀,犹如一朵蘑菇云在其掌心升起,青白之气纵横弥漫间,七枚宝剑组成的剑阵便朝这释海当头飞去。

当日,郭敏在清静峰中一处洞府中寻到了一本青莲剑谱,七枚青色玉剑。蒙马灵华指点,潜心修炼,,以剑入道,迈入真人层级,因此,郭敏自号玉莲真人,而这七枚玉剑,便也成了其随身法器。

这青莲剑清静剑法,基本剑阵形态,虽然也是莲花状,但却不同于佛门乃至悟虚的白骨剑莲花座。佛门的莲花座,或者说悟虚白骨剑结成的莲花座,主要还是喻示佛法如莲,坐于其中,有清静守护之意;而这青莲剑法,宝剑组成的莲花状,重在一个变化。七枚青色玉剑,不断飞舞旋转,一道道剑气,交错纵横,组成朵朵莲花形状,而且大的套小的,层层叠叠,收缩膨胀,变化多端。

郭敏自从上次,在鸡鸣寺险些遭释海以白莲舍身剑暗算,便将儒门浩然正气附着在宝剑之上,此刻这剑阵形成青白双色,白色正气浩浩荡荡,一往无前,青色剑气挥洒飘逸,却又锋利无比,一正一奇,眨眼之间,便将释海困在了中间,予以围剿。

那刘伯温,见来不及阻止郭敏,只得一边说道,“大敌当前,我等切莫意气用事。不然,庐山之上,怎好相见?”一边神识如水,拦在如智之前,为其护法。

后面两名佛门修士弘止大师和行愿大师,也察觉了如智的存在,相互对视一眼,各自一道神念飞来询问。

如智,略作沉吟,便实言相告,略说缘由。三人神念商议,呼吸之间便已说得一清二楚,正要出手替释海解困。

这时,那万千剑气中,释海的声音传来,无悲无喜,犹若老僧塔下诵经,“诸位道友,在此做个见证,郭施主如此苦苦相逼,贫僧为宗门计,不得不得罪了!”

这句话,二十多个字,但从释海嘴里说出来,传到诸人耳边,却不过弹指一挥间。话音未落,骤变顿起。随着阵阵龙吟,一道金光,从寺中后院升起,金光所过之处,青莲剑阵青白剑气,荡然无存。

随后,便看到一团白光,飞向郭敏。郭敏一边后退,一边不慌不忙地取出一册玉帛。这玉帛,受郭敏灵力催动,只是徐徐展开了一个角,天空中便瞬间变得炙热。一星星火光,流出,鸡鸣寺半个上空的白云变化作红彤彤的烟霞。远远望去,似乎有仙女要火烧鸡鸣寺一般。

住手!如智急忙抛出一盏古铜佛灯,随后合掌飞出,口诵佛号不止。那古铜佛灯,飞到郭敏手中的玉帛前,轰的一声,忽然点亮。那玉帛流出的星星火光,仿佛全都飞到了灯芯之上。漫天的红光消失,只有佛灯灯芯上那豌豆大小的青色火苗。

那团白光,更盛,更亮,转眼间已经飞到了郭敏面前。

“住手!”刘伯温大喊一声,手中一支毛笔状法器,朝着那团白光点去。顿时间,无数字团,闪着光华,呼啸而去。

后面的玄华子和天星子,也大喝一声,联手打出一道法诀,一方星河出现在郭敏头上。郭敏趁机收回那玉帛,站在从天而降的道道星光,身影朦胧,光彩四溢,似乎已在另外一片星空之中。

却不料,那团白光,忽然一震,无数白色亮光,朝着四面八方射出,一时之间,竟然将刘伯温打出光彩字图,刺得烟消云散,而玄华子和天星子二人,还有弘止大师和行愿大师,还有隐在暗处的如智,全都连连后退。

那如智,更是惊呼道,“舍利圆寂之光!”

佛门舍利子,乃是高僧圆寂坐化所留。若是加以炼化,令其生出七彩圆寂之光,光之所照,则佛门诸法诸相,尽皆寂灭。但此刻,这道道白光,毫无七彩之光晕,却不但能令佛门诸法诸相,尽皆寂灭,便是儒门道门的诸法诸相,也皆可化为无形。

白莲舍身剑!花莲妙法宗的禁忌秘法。纳高僧舍利于体内,身寂灭而光为剑。直到此刻,释海方才真正施展出来。

只见其,从那团白光中隐隐现出身形,伸出双手,作莲花状,对着郭敏胸前,按了下去。这时候,郭敏周围的星光早已不见。那十道大小不一的白色剑气,穿过郭敏的胸膛,向外幽冷地延伸着,犹如虚空之莲。

刹那间,郭敏好似从无尽星空坠落下来,艳丽的彩袖,青色的披帛,散乱的长发,随风飘飞。

刘伯温大叫一声,飞过去接住郭敏,直接朝着庐山飞去。

释海,缓缓从白光中走出,对着远去的刘伯温,唱诺道,“青田真人,无须惊慌,郭施主并无性命之忧。”说罢,方才转身对着如智,弘止大师和行愿大师,以及玄华子和天星子,行礼道,“释海无能,竟然要亵渎本门前辈的舍利子而御敌,倒是让诸位见笑了。诸位若是不弃,还请入寺一叙。”

玄华子和天星子,对视一眼,对着释海稽首回礼道,“释教主一剑天下惊。我等先前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释海,站在虚空中,低声说了句“阿弥陀佛”。那玄华子和天星子看在眼里,只觉其浑身淡淡的白光,如魔纹密咒,急忙又是一施礼,告了声罪,慌忙飞去。

正所谓

忍将舍利作器炼,鸡鸣寺上破青莲。

非是师弟不留情,已舍此身秘密剑。

第三百一章 暗涌潮

如智,弘止大师和行愿大师两位,还要释海、灭嗔,等五人,在鸡鸣寺后院一处禅房,密谈至深夜。其详情外人不得而知。但第二日,弘止大师和行愿大师。便领着座下弟子及一干佛门修士,从别处搬至鸡鸣寺中。而鸡鸣寺,则对外宣布,白莲教教主、鸡鸣寺主持、太平兴国护法左禅师,释海,因伤重,临时紧急闭关,教中、寺中一切事务暂由长老灭嗔负责。实际上,便在当夜,释海已经随如智,连夜上了庐山。

也就在当夜,释海以凡尘修为,重伤浩然峰下来的玉莲真人郭敏一事,已经在应天府传开了。初始,许多修士不信,那释海不过凡尘修为,前些日子,还被郭敏当众打落入秦淮河,狼狈而去。但,清静峰下来的道门大修,亲口所言,言之凿凿,由不得不信。

第二日,便有不少儒家弟子,急急赶往应天府东郊紫金山,郭敏和刘伯温所住的中山学院,要拜谒两位儒门真人,求教解惑。但中山学院,大门紧闭。众儒生这才知道不妙,竟是堵在门口,议论纷纷,又惶惶然,不肯离去。到了太阳当头之时,紫金山上山下,已经是水泄不通。

这时候,一队人马,全副武装,个个身披铠甲,背负三筒破魔箭,手持泛着青光的长枪,约莫三百人,疾驰而至。众人认得,此乃吴王朱元璋的亲兵护卫队。一问,才知道是奉吴王之命,前来维系治安的。其为首将领,手持朱元璋的令牌,接过防务,将原先驻扎在此地的军队和衙役尽皆派遣至外围,命属下军士守在山道,自己则带着四名阴身儒修,上了山来,在中山学院门口,对这些儒生苦口婆心地好言相劝。

而在鸡鸣寺,则是李文忠率领着一队亲兵,骑马赶至,却被挡在了门外。李文忠不得已,只好言道,自己乃是奉了吴王的命令,前来拜见探望师兄释海。如此,这才带了两个随从,从侧门进入寺中。

此起彼伏的诵经声,响彻寺院。一个个步伐矫健,灵气内敛的僧人,紧张有序地走来走去,竟然给人以军营的肃穆感觉。待绕过大雄宝殿和钟楼,来到后院的禅房中,李文忠便见到那灭嗔身披金丝袈裟,盘坐在中间,两个小沙弥分别站在其身后左右,一人两手扶着一根八环金色锡杖,一人两手端着一支三脚青色香炉。左右两边,分别坐着弘止大师和行愿大师,及其属下弟子。

李文忠,恭谨合掌,上前数步,行礼说道,“昨夜,吴王于定中,忽感鸡鸣寺上空灵气翻腾,今日一早便得知释海教主闭关。心急之下,特命文忠前来。”

那灭嗔,也不说话,一挥僧袍,一副画面出现在李文忠面前,正是昨夜释海与郭敏等人交手的影像。李文忠见罢,大惊,正要开口。

左边弘止大师,说话了,“昨夜,我等都有见证,玉莲真人在吴王府咄咄逼人,又一路追杀至鸡鸣寺,释海教主忍无可忍,奋起一搏,最后借助舍利子之威,与那玉莲真人两败俱伤。”

看这画面,明显是释海引诱郭敏大意出手,然后突然暴起,以威势极大地秘法,逼退刘伯温、玄华子、天星子等人,重创郭敏,如何使两败俱伤?李文忠沉吟片刻,问道,“不知释海教主伤势如何?”

“阿弥陀佛,释海教主和玉莲真人都已经去了庐山。”右边,行愿大师,微微合掌。

“李都督!”

李文忠得悉释海和郭敏都上了庐山,心中又是一惊,正要再开口,却猛地听到灭嗔一声断喝,直呼己名,当下不由思索地应道,“文忠在,不知灭嗔大长老有何提点?”

“李都督,昨夜之事,你已经看到了。天下纷扰,正邪交锋,三教争雄,你受本教悟虚大师的点化,也算是佛门弟子,当此之时,可有决断?”灭嗔,坐在上首,声若滚雷,双目如电。

李文忠当日,在栖霞寺千佛崖,受悟虚指点,成为修士,这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事情。灭嗔这番话,用上了佛门神通,话还没有讲完,李文忠脑海便浮现出平时所观想的阿弥陀佛之像,万道金光闪现,便是其整个身躯也泛起一圈金色光晕。

李文忠,又是迷惘,又是清醒,片刻之后,喃喃说道,“李文忠既是佛门弟子,自然一心向佛。诸位大师,若有差遣,文忠定当”

话还没有说完,却见旁边行愿大师忽然又开口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随着其开口说话,李文忠身上金色光晕消散,整个人有仿佛鲜活过来,面色一变,略显惊慌地看着灭嗔。

“原来,悟虚大师当日传授的乃是观想入定法门。此法门,我天台宗,最是看重。今日老衲传你天台宗小止观法门。望你勤加修炼,早日真正皈依我佛。”行愿大师一边说着,一边弹指打出一道玄奥无比的神念。

李文忠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盘腿合掌,入了定去。

行愿大师,又一挥手,一道白色柔和的光晕,将李文忠笼罩,随后对着灭嗔说道,“想不到,此人修行的法门,隐隐契合本宗的止观法门。依此缘法,老衲出手,还望灭嗔长老莫怪。”

弘止大师和行愿大师,皆是真人修士,而坐在上首的灭嗔,还是凡尘境界。

灭嗔合掌对着行愿大师笑道,“原来有如此缘法,灭嗔不知,大师莫怪。”

说到这里,不得不解释一下。所谓渡化,有两种所指。一种,可以称之为点化,重在启发引导。一种,则是佛门中人,面对穷凶极恶之辈,施以种种神通,在其神识打上佛法烙印,使其不再为恶,为佛门所用。这其中的分别,便是是否其人自愿皈依佛门。前一种,是种种方便,令其顿悟,主动自愿加入佛门;后一种,则是种种神通,强行洗脑,控制改变某人灵识,一般用在兽类,比如某某妖兽,被渡化,、成为寺院山门的山门护法,巡山护法

方才,灭嗔依照先前三人商议,对李文忠使出了佛音灌顶**,要将李文忠强行渡化。哪知,此法施展过程中,李文忠所修的法门显露出来。行愿大师见此法门,便出手打断了灭嗔的施法传授了天台宗的小止观法门,算是天台宗和李文忠之间结了善缘。日后,李文忠要真皈依佛门,恐怕入的也是天台宗。而所谓小止观法门,名之为小,非小法门也。

吴王府,后花园,经由高人施法,一片花海,怒放的鲜花,一朵朵一层层一浪浪,凡俗之人放眼一望,了无边际,若是再凝神细看,则头晕目眩,昏沉无比。而在这片花海之中,一座精巧的殿堂,隐身于弥漫香雾之中。此刻,朱元璋正与一干人等,在里面依序而坐。除了属下文武心腹,还有玄华子、天星子等道门中人,还有随同刘伯温、郭敏从庐山浩然峰下来的儒门修士。

殿堂中的会晤,显然已经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众人各抒己见之后,都沉默地望着一直沉默的朱元璋。朱元璋,主动召集各方,但会面之后,却一直坐在那里如木雕一般,一言不发,面无表情。自从那日在鸡鸣寺,与释海,以帝师印为信物,结下盟约以来,朱元璋回转王府便直接闭关数日,出关之后,气势判若两人,常人与之相对,不觉双股打战,难以站立。有善望气者,言道,吴王有天子气。

面对着一道道如山目光,朱元璋双目睁开,身后青气如混沌初开,一条金龙首尾盘绕,似异界印记。

“本王,自加入白莲义军,所求所愿,唯在驱除胡虏,光复汉家。却不想庐山骤变,天下修士纷纷出世。”朱元璋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一切意犹未尽之言,全都自己抑扬顿挫之中,然后一边扫视着殿堂上下左右,四合八方,长叹一声,“元璋,随有修行,但终是世间俗人;白莲教虽出自佛门,但芸芸众生不过是借此自觉,方知反抗****。昨夜,鸡鸣寺上空之争,却是世外修士之争。出世入世,各不相干。是以,本王无话可说,也无须置喙。”

朱元璋的意思,很明白。自己虽然有修行,但不属于任何修士势力。自己只管凡俗之事,只求推翻元朝,平定天下。修士之争,自己概不介入。而应天府,白莲教,也主要是凡俗众生。三教相争,除了白莲教的修士,其余人等,也不应该牵涉进去。

话虽如此,但朱元璋召集手下,以及道门儒门修士,相聚王府后花园秘密殿堂,商谈此事,本身便是一种态度,因为白莲教中人一个都没请。朱元璋,只是派李文忠代表自己前去探问释海。与其说,此次商谈,朱元璋是表明自己中立立场,自己以及应天府不介入三教之争,还不如说朱元璋宽慰自己的手下心腹、以及道门儒门,阐明自己为何在应天府发生如此内斗,儒门郭敏被佛门释海打成重伤情况下,自己要不偏不倚,不闻不问,保持中立的良苦用心。

本来朱元璋和道门儒门,早有默契,要制衡白莲教,消弭白莲教在军中潜在的莫大影响。这,也是其文武心腹早已心知肚明的。是以,此次商谈,众人是想要朱元璋出面,以值此生死存亡之际,白莲教教主却阴谋重伤儒门玉莲真人,挑起内斗而问罪。有的人,甚至想着如何借此机会,逼走释海等人,将白莲教的势力连根拔起。

但朱元璋,如此说,在场的众人,也无话可说。若真的由此,使得三教争斗明面化白热化,甚至牵扯到众多凡俗之人,随之而来的后果和局面,在场中人无一人敢负责。是以,朱元璋语罢,众人尽皆称善,拱手而出。

目送着众人拱手而出,朱元璋,孤身一人在殿堂中,忽然说道,“诸位还请回避片刻,本王还想参详一下那帝师印中的天子气。”虚空中,数道阴暗扭曲的身影,退去。正是马灵华为其延请的一干阴身儒修。这些阴身儒修,平时与朱元璋形影不离,暗中护卫,随机参赞。但自从朱元璋这次从鸡鸣寺回来,炼化了帝师印中那道天下气运之后,这些阴身儒修,在十里之内,不但无所遁形,更深受那道天下浩荡气运的威压。好在后来,朱元璋将这道天子气炼化得收发由心,平时敛而不露,方才相安无事。

待阴身儒修亦退去,朱元璋身后盘绕的金龙忽然飞起,青色气流急速四溢,如`汪洋大海,充满整个殿堂。他一抬手弹指,青气汹涌,金龙飞舞。

“白莲舍身剑?!释海师兄,你真的练成了么?“朱元璋,抬手弹指,顷刻间,青气汹涌,金龙飞舞,朱元璋站在那里,如一尊杀神,又好似此间唯一的主宰。他微微仰头,隐约对着鸡鸣寺方向,轻声自语,幽不可闻。

紫金山,中山学院门外,依旧是人声鼎沸。有的即兴做诗歌文赋,或哀怨婉转,或大义凛然;有的呼朋引伴,暗中串联好似一团随时迸发的地火。所幸朱元璋派来的亲兵卫队,起了作用,目不斜视,手持兵器,缄默不言,在众儒生组成的暗涌中,好似定海神针一般。再加上中山学院住着的浩然峰下来的儒门修士,没一人出来。这局面倒是逐渐平稳了下去。

却不料,忽然有一人从中山学院里面爬到院墙上,一手抓着院内一根苍劲树枝,一手挥舞着,开始了滔滔不绝的演讲。中山学院的院墙,有六丈之高,此人站如此高处,开始还惨白着脸,但随即便便泰然自若,先是拍着胸膛,以项上人头担保,确认玉莲真人和青田真人昨日赴吴王府议事之后,便再也没有回过中山学院。然后,自表身份和经历,言道自己乃是本地儒生胡惟庸,因看不惯佛门大肆抓人抄经之举,语出激愤,惹来性命之忧,幸得玉莲真人出手相救,又慧眼青目,送其至中山学院。最后,声泪俱下,号召众儒门弟子,前往鸡鸣寺讨个说法。

那胡惟庸,这段时间,在中山学院,治学养气,当其站在院墙上高声疾呼之时,其声传遍整个紫金山,一字一句,如黄钟大吕,敲在众儒门弟子的心头。片刻之间,聚集在紫金山的儒门弟子,便群情激愤,化作愤怒的人流,浩浩荡荡地朝着鸡鸣寺而去。

先前被派到此地的朱元璋一部亲兵卫队的将领,见状,不由暗暗叫苦,急忙带人,骑马赶到了领头的胡惟庸跟前,亮出白晃晃的兵刃,厉声喝止,要胡惟庸带着身后众人退去,不得出紫金山。

那胡惟庸,到了此刻,也断无退去的道理,忽然长啸一声,说道,“虽千万人,吾往矣!”随后,所有聚集的儒门弟子,齐声诵道,“虽千万人,吾往矣!“诵声一出,气势顿成,一股浩然正气,弥漫开来,如一道白虹,自山顶而下,无人可挡,直奔鸡鸣寺而去。

庐山上,阵激扬的钟声从明性峰响起。此钟声,传于华联妙法宗,以佛门灵力催动,钟声响起,或贵客拜山,以示尊荣,或强敌来犯,传讯警戒。

悟虚正在山洞中,温习百练心法和参详法界化身之法,却是没有丝毫察觉。直到刘伯温在山洞外以灵力大声喝问,悟虚方才如同从梦中醒来。

撤下禁制,悟虚走出山洞,一眼便看到了刘伯温虚托着一口金丝楠木棺材,面色凝重地望着自己。

正所谓

一剑惊起千层浪,人心似海暗涌潮。

吴王但参天子气,不见紫金浩然啸。

第三百零二章 木棺辩

“郭敏,被释海重伤。马仙子叫我上莲法峰来找你医治。”刘伯温一边说着,一边掌心暗吐灵力,木棺缓缓打开。

木棺中,郭敏面色雪白,双眉微皱,唇间的胭脂依旧在,浑身气息却几近于无,好似刚出土的古代女尸一般。

悟虚不由惊声道,“怎会如此?”一只手,顾不得男女顾忌,按在了郭敏的额头。

这边,刘伯温神识传音,将昨日在鸡鸣寺上空之事详细告知悟虚,然后又说道,自己马不停蹄送郭敏上了浩然峰之后,浩然真君等人束手无策,还是马灵华一眼看破,说郭敏已经被佛门舍利子圆寂佛息侵入识海,神识在寂灭虚空中不断削弱消散,最稳妥地办法,乃是找佛门高人,收了圆寂之光,将郭敏神识接引归位。而且,既然是花莲妙法宗的释海出手所伤,最好是找同为花莲妙法宗之人。那自然就是悟虚了。

是以,马灵华和赵浩然,带着刘伯温和郭敏,气势汹汹地上了莲法峰。眼下,马灵华和赵浩然,在白莲精舍前,与****额尼大喇嘛等一干真灵修士对峙;刘伯温则带着郭敏,径直来到天音峰谷底,悟虚的临时洞府中。

悟虚手掌按在郭敏额头少许,便察觉其体内有数道类似于自己寂灭法界的气息,只不过更加阴柔和凛冽。一边听刘伯温说着,一边默默运转法界,将郭敏体内的那圆寂气息,缓缓摄入法界。

因为庐山六峰早有约定,通天之前,不得伤害各自真人层级的修士。所以,身为浩然峰真人修士的郭敏被佛门中人打成重伤,差点化作虚无,这件事真的是可大可小。

白莲精舍前,****额尼大喇嘛,似乎在天外天与马灵华,也是比较熟悉,苦笑着对其说道,“灵华子,那释海,从前在莲法峰花莲妙法宗修行,庐山六峰开启之后,却一直滞留人世间,与如今的莲法峰早无瓜葛。此番问罪,怕是师出无名。”

旁边的一脸怒色的赵浩然,说道,“若是那白莲教教主释海,与莲法峰诸位毫无瓜葛,那本真君便立马下山,灭了释还和白莲教。”

****额尼大喇嘛等人,不由沉默不语。虽然喇嘛教,以及中原汉传佛门,都觉得白莲教几近于外道,但白莲教在世人眼里,乃是佛门出世济世一脉。若是任由赵浩然等出手灭去。世人怎么想怎么看?人世间的局势,又会是怎么一番局势?北有魔道控制的元廷,东南有东海妖族。

“阿弥陀佛,”灵隐寺灵清大师走了出来,“据老衲所知,玉莲真人,三番五次奚落佛门,挤兑白莲教教主释海,昨日又不依不饶地追杀到鸡鸣寺上空。释海迫不得已,祭出白莲舍身剑。以此推论,难道,玉莲真人便没有错?”他却是知晓门下如智,已经带着释海,悄然上了庐山莲法峰来。

****额尼大喇嘛,笑道,“如是如是。当日,我等立约,乃是如今庐山六峰之上的人。那释海随亦属佛门中人,但却不属于当日的庐山六峰之人。更何况,那释海,如今还只是凡尘境界修为,却被玉莲真人手持一卷赤明天书追杀不已。若要论理,这又当如何论?”

当日,六峰立约,不得伤害各自所属的真人修士,实则还有一条隐含的约定,或者说前提,那便是真人修士不得故意冒犯真灵修士,亦不得随意对低境界的修士出手。

灵华子,马灵华,也不与****额尼大喇嘛做口舌纠缠,峨嵋一挑,朗声说道,“既然如此说,那么六峰便认定白莲教属于莲法峰一系。来日方长,到时候自然有计较。”说罢,便转身望着天音峰方向。

莲法峰众位真灵修士,此刻收到灵清大师的传讯,都已知道,释海已经上了庐山莲法峰,此刻正隐身于灵清大师身后,见马灵华如此说,只得默然不语,也随着马灵华,齐齐望向天音双子峰之间的山谷。

悟虚一手扣着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一手按在郭敏冰冷的额头,将那数道圆寂气息悉数化入自身法界。待收功之时,却发现法界之中,出现了一道朦胧倩影,长发幽怜,挽带飘飞。

悟虚立即遁入法界,惊问道,“郭敏,是你么?你醒了?”

那道倩影依旧朦胧虚幻,轻飘飘飞了过来,披头散发,犹如厉鬼一般。悟虚正欲结印持咒,那道倩影忽然幻现出郭敏的面容,冷冰冰地注视着悟虚。

悟虚看着眼前鬼魅身影,又大声问道,“郭敏,是你么?”

突然,那女鬼一声清脆的厉喝,“看剑!”随即扬手挥起一把青色玉剑,朝着悟虚遥指过来。

剑光越来越近,越来越青亮,那女鬼的身影,也越来越来明晰,柳眉逶迤,明眸如玉,脸颊和双唇间有一抹淡淡的红晕,好似春天初开的桃花。

自身法界之中,悟虚举手投足便可化解,但却一直往后退。法界之中,一切随心。刹那间,便退得远远的。远远地望着郭敏手中的青光,唇上的桃红,如一道活泼的山泉,一团明媚的春色,在自己的寂灭法界中,随着自己飞舞。

终于,悟虚停了下来,双手合十,将头上的玉剑,眼前的倩影,定住。

两个人,双目相对,没有言语,也没有神识交流。

过了一会儿,悟虚略带伤感地诵了一声“阿弥陀佛”。郭敏收回玉剑,束手而立,两眼微微眯着,盯着悟虚。忽然,郭敏骂了一声,“臭秃驴!”随即,转身飞去。

木棺中的郭敏,忽然睁开双眼,站立起来,飞身在空中,一只脚脚尖轻轻地点在悟虚的额头上,然后一个鹤冲天,朝着白莲精舍上空的马灵华、赵浩然飞去。

悟虚缓缓睁开双眼,望着郭敏远去的身影,摇摇头,对着刘伯温说道,“青田兄,你我好久不见,今日须得趁机好好聊聊。”

刘伯温朝着白莲精舍方向望了一眼,一颔首,随着悟虚进了山洞。

白莲精舍前,佛门儒门高人,如何对答,如何斗机锋。且不管。悟虚与刘伯温,在洞中坐定,各自将分别之后的所遇所见,娓娓道来。说到,浩然峰,悟虚方才得知,浩然峰除了马灵华,还有一名真灵修士,从天外天下来,马灵华称其为司马居士。至于容貌修为,刘伯温在浩然峰地位不高,却是一无所知。说起来,刘伯温在浩然峰也不得意,不然也不会被再派往人世间,相助朱元璋了。不过,好歹,刘伯温因缘凑巧,晋升为真人修士,在浩然峰上勉强立足。

又谈到了玄机子,悟虚讲了一下自己先前和其一道在囚魔峰探寻那梵音寺的事情,以及后面来到乾坤道的地盘,在丹门如何和掩月宗的两个老鬼周旋,最后在海蜃境分别。刘伯温便说道,“此事,玄机子也告诉过青田。他那日,截杀了清静峰全真教的道士,杀人夺宝,却不料被丹门中人察觉,一直追杀到囚魔峰。所幸,丹门对庐山六峰很是顾忌,见其逃入囚魔峰,便退了去,只命人将个中详情,禀告给清静峰。清静峰已经放出话来,通天之时,便是欺师灭祖残害同门的玄机子丧命之时。”

悟虚听罢,久久不语,最后说道,“当日,我等三人结盟,共进退,求大道。但玄机子如今,入了魔道,整日里和杨颖蓉这样的魔女在一起,行事无顾忌。这可如何是好?”

刘伯温微微一笑,“悟虚大师以为如何?”

悟虚忙说道,“青田兄,切莫以为小僧心有他意。”略微顿了顿,复又说道,“只不过小僧乃佛门中人,修的是慈悲心,总感觉玄机子如此行事,到后面怕是佛魔难相处,正邪难相处。”

刘伯温沉吟片刻,说道,“道友所虑极是。实不相瞒,青田也早有所考虑。今日,与道友见面,倒是有了一番计较。“

悟虚忙抬手示意。刘伯温,右手在袖中微微抬起,指了指白莲精舍方向,笑而不语。

悟虚恍然大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合掌道,“和而不同,青田兄,可谓解我困惑也。”

忽然一道逼人的神念传来,飞沙走石,洞口的禁制好似纸糊一般,那情形犹如山野间突有一辆玛莎拉蒂呼啸而过,平和的灵气顿时一阵飞扬。悟虚面色一紧,此乃真灵大修士神念不加遮掩地扫至本处,却不知那马灵华还是赵浩然。刘伯温随即站了起来,停了下,面色不自然地望着悟虚,犹豫着说道,“浩然真君传来神念,说郭敏感谢悟虚大师慈悲出手,将圆寂之气摄取化解,无以回报。”顿了顿,脸上现出一丝苦笑,嘴上却继续道,“释海所修功法,实属邪魔外道,无色无味,无声无息,无情无义,阴潜体内,腐蚀识海,有百害而无一益。思之再三,唯有赠此金丝楠木棺,悟虚大师佛法精深,于此木棺中禅坐数日,方可消弭后患。”

此刻,空中那道气势汹汹飞扬跋扈的神念,已经不见踪迹。但刘伯温和悟虚二人却分明感觉到数十道神念悄然入了洞中,只不过显得很有礼貌,都没有彰显自己的存在。

悟虚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哈哈大笑,走到金丝楠木棺前,以手相抚。木棺内,有一颗玉石,放在郭敏曾经躺下时候的头部之上的位置。悟虚略一探查,便知道此玉石,能自动吸收阴气、死气,对于舍利子的圆寂之气,也有些许效果。四壁,有儒门真灵修士,以**力,“写”下的儒门经典章句。字字句句,入木三分,形神兼备,娟秀俊朗,灵动而又严谨,显然是那马灵华所为。悟虚见此,不由暗暗点头,马灵华不愧是天外天下来的儒门高人,这番布置,不由让自己想起当日在蠡湖范蠡隐居洞府,差一点寂灭掉自己神识,坐化而去,幸亏书室中诸子百家经典,因寂灭之气而生感应,大放光彩,将自己救了回来。

但这浩然真君,命刘伯温如此说,却是暗藏祸心。普通佛门修士,确实不应沾染舍利子圆寂之气,除非你修成真灵,不然很容易由此堕入顽空,走火入魔,身心寂灭。所以赵浩然指责释海事邪魔外道,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的。悟虚也不是真灵修士,此番为郭敏摄取化解圆寂之气,若是没有寂灭法界,未免后遗症,马灵华布置的这口木棺正是适合。若不然,那估计同出花莲妙法宗的悟虚也有修炼与释海同样功法的嫌疑。再者,谁知道这口木棺,有什么其他玄虚?到时候不要躺进去,便出不来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悟虚,拍着木棺,对着棺内壁上的一句悠悠念着,“多谢灵华真君的美意,不过这舍利子圆寂之气,小僧却是不怕的。”

说罢,从法界中摄出一句白皑皑的尸骨,放于木棺中,对着刘伯温笑道,“小僧出海东游于扶桑,恰逢东极岛屠四海身陨。其临终前,托小僧将其尸骨带回故土安葬,曾有言‘郭大小姐知晓其故乡所在’。今时今日,便是恰好。”

屠四海的尸骨在悟虚寂灭法界存放多时。悟虚偶尔也曾想起。但其尸骨却沾染了一丝寂灭之气。若是随意入土安葬,悟虚恐怕生出后患,是以耽搁至今。

如今,却是正好。有这马灵华亲手布置的金丝楠木棺,沾染了寂灭之气的屠四海尸骨,不会产生难测之变;而自己将其当中取出来,这些暗中窥探的真灵修士,自然以为自己将圆寂之气全都转移到屠四海尸骨之上,如此,也保住了自己的法界寂灭之秘密。

悟虚一边说着上面那番话,一边却是在空中将自己扶桑关于屠四海的影像飞速放出。自然,也将东海妖盟,昔日图谋扶桑议事,公示于众。

便只听得虚空中一声冷哼,那口载着屠四海的金丝楠木棺,随即飞出洞去。数十道神念,也如潮水般退去。

刘伯温站在那里,神识传音,“不日,我依旧要下山去应天府,襄助你那个如净师弟。悟虚道友,可有见教?”

悟虚,想了想,摇摇头,“人间事,已不可问。释海师弟如此莽撞,恐怕白莲教有大患。”

刘伯温,明白悟虚之意,沉吟道,“事在人为,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既然上了莲法峰,便守住莲法峰即是。”言下之意,也是人世间鸡鸣寺恐有大难,花莲妙法宗的传承,还须得悟虚在庐山莲法峰上用功。

目送着刘伯温离去,悟虚面带愁容,喃喃自语道,“如何个守住莲法峰?难道真的要答应他们,出来挑头做这个莲法峰的传人?”

正所谓

舍利子诸法空相,寂灭界倩影如剑。

手抚木棺心无惧,白骨皑皑释人嫌。

第三百零四章 忍了醉

悟虚在天音峰暗自踌躇,却浑不知,释海此刻正与一干汉人高僧,在一处秘密山洞对坐。

方才,送走了浩然峰的马灵华、赵浩然两位真灵大修及郭敏、刘伯温,少林寺圆通大师、相国寺慈心大师,还有灵隐寺灵清大师,带着各自弟子,拂袖而去,辗转来到一处幽密洞府,联手布下禁制,一道身影从虚空飘飞出来,对着这三位,合掌拜谢,“花莲妙法宗,释海,参见诸位大师,谢诸位大师庇佑之恩。”方才,马灵华、赵浩然两人在白莲精舍上空之时,释海正在灵清大师身后,幸得圆通、慈心、灵清三人,联手施展法,方才将其气息遮掩得一丝不漏,瞒过了众人。

“阿弥陀佛!”圆通、慈心、灵清三人,齐诵佛号。身后弟子,如如智、志藏、守信等人,紧皆肃然,尽皆默然。

请释海上庐山莲法峰的缘由,已经由如智一一讲明。此时,洞中相会,在于一个礼节,要的却是一个结果。

这个道理,释海自然懂得,他依旧恭谨着,沉声说道,“我那悟虚师兄,早已上了庐山莲法峰?庐山之事,释海唯其马首是瞻。”

“悟虚,与喇嘛教,甚至魔教众人纠缠不清。”圆通大师睁眼,首先答道。

“实不相瞒,我等曾经请其以花莲妙法宗传人身份,主持莲法峰事务。他却不置可否。”慈心大师也睁开了眼睛。

“梵音木鱼的归属,不但关系到佛门密显之争,也关系到他日莲法峰的归属。”灵清大师,双目幽幽地望着释海身外的山洞外、。

释海,沉默片刻,答道,“释海,要先见见悟虚师兄。”说完,起身迈步,朝着洞外走去。

“阿弥陀佛,悟虚大师,在天音峰山谷中。”一道神念传来,洞口的禁制,完全敞开,释海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好似刚刚闭关三百年。

天音峰山谷中,悟虚好不容易抹去郭敏在心头留下的倩影,端坐在山洞中,结印入定,参悟那法界化身之法。当日,胡赞干达演化的化身之术,其窍门,悟虚早已明了。但此窍门,悟虚以为,涉及到杀生,一直不敢修行。那****额尼大喇嘛打出的那道神念中法界妙用法门,却全都是要以法界本尊施展。悟虚此刻,法界寂灭,不观诸天神佛,哪里有什么本尊?而所谓观自在,观来观去,自己也没有成为法界本尊。

悟虚想来想去,恐怕是要在法界做道场。所谓道场,悟虚此刻的理解,便是同修共持之处。金刚经有云,“在在处处。若有此经。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所应供养。当知此处。则为是塔。皆应恭敬。作礼围绕。以诸华香而散其处。”悟虚以为,此段经文讲的便是供奉修持佛法之处。自己但若供奉此经于法界,邀有缘善男子善女人,同修共持,这曼陀罗法界,亦是庄严道场。

由此,悟虚顿悟法界分身法门。吾不杀生,吾,请有缘众生,入此法界,入此道场,同修共持,法界融通,道场无界,吾自然有“有缘众生”于世间的万千化身,彼“有缘众生”于世间自然也有吾之精气神。此法平等,无分高下,有情众生,正是悟虚这个前世穿越而来,读了些书,中了些毒,喜欢讲“一人一票、民主自由“,念念不忘平等博爱的最爱。

有此因缘,悟虚抬头看见山洞石壁,一株好似牵牛花的植物。一抬手,唱诺了一声阿弥陀佛,将其摄入法界。这好似牵牛花的植物,出现在法界中,差点便被寂灭之气化去。悟虚一手按着供奉于法界佛龛前的金刚经,一手竖立在胸前,诵道,“庄严佛土者,即非庄严,是名庄严!“将法界寂灭之气,顿时收敛。那植物,稳稳地存活了下来。

悟虚,一道神念飞至那植物。一瞬间,悟虚不由有些恍惚了,似乎自己化身为某种植物,不复为自己!再一回神睁眼,那植物已消失不见。

难道是自己法界寂灭之气,太过厉害,或者有违佛法?

悟虚心中惊疑不定,却忽然听到山洞外,有人以纯正的白莲心法传音而来,“悟虚师兄,师弟释海,前来参见。“

释海?!

悟虚收敛心神,出了法界,打开洞口禁制,诧然道,“释海师弟?“

释海含笑道,“一别经年,悟虚师兄可还安好。”笑语间,却掩饰不住一丝愁容。

悟虚急忙将释海迎进洞府。释海进来之后,淡淡地一扫四周,叹道,“莲法九峰,乃至当年诸位长老洞府,无不是灵气盎然,风光无限,想不到你我师兄弟,今日却在此处相会。”

悟虚被释海如此一说,也不由叹道,“世事变幻,白云苍狗。莲法峰此时此景,你我之辈,徒唤奈何?”

“此处太过幽暗,悟虚师兄,我带你去一处。”释海静静地听完悟虚的感叹,忽然笑道。

。。

莲法峰东面,有一处,不是最高,但地势开阔。每日旭日东升之时,阳光最先投照到此处。可谓云蒸霞蔚,气象万千,当年花莲妙法宗内门弟子,便是在此处,禅坐诵经,观日出山海。宗门长老有云,白莲偏柔,当以日出山海补之。

这些,悟虚曾经听说过,但当时却是外门弟子,没有资格,来此修行。

释海带着悟虚,飞来此处,驻足不语。悟虚一时之间,也不好说什么,只遥想当日自己在莲法峰,花莲妙法宗的种种。

“悟虚师兄,我用白莲舍身剑,伤了那郭敏。”释海突然说道。

悟虚愣了愣,想不到释海突兀地先说了这件事,自己本来是要择机徐徐询问的。

那日,在鸡鸣寺,释海双手合十,问自己,“若是日后遇上那赵彤,还有郭敏,该如何?”悟虚垂泪,幽幽答道,“该如何便如何。”

悟虚,少许沉默,答道,“阿弥陀佛。”

修士之间,恩怨情仇,因果缘由,无须细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郭敏,她三番五次,诽谤佛门,羞辱于我,我若再退,本宗本教颜面何存?”释海,自带讥讽语气,徐徐说道,不自不觉走到此间最高处,眺望着四周,“到头来,才发现,莲法峰已然物是人非,喇嘛教,少林寺、白马寺、相国寺、灵隐寺、天台寺等等,我花莲妙法宗何在?何存?”

悟虚无言以对,只合掌顿首,口诵佛号不止。

忽然,释海转身对着身后的悟虚,笑道,“悟虚师兄。想当年,我在内宗,你要叫我一声师兄。”

悟虚连道不敢。连道惭愧。心中却是有不好的预兆,感觉释海还有许多话,欲说未说。

果然,释海,站在这昔日花莲妙法宗内宗弟子修行之地,声音依旧低沉,语气却越来越重,“当日在鸡鸣寺,我等三人相约,各有使命。论修为,悟虚师兄你最高,莲法峰之事,便托付给师兄你。不知师兄你有何打算?”

明白人,无须说明白话。释海这般说,便是对悟虚上莲法峰之后的所作所为,一清二楚,有所不满。

悟虚当即一合掌,“悟虚此番上莲法峰来,顿感举步维艰,兢兢战战,唯恐行事不密,惹下大祸。”

“悟虚师兄,是在说师弟我伤了那浩然峰玉莲真人郭敏之事?”释海,敏锐地问道。

悟虚摇摇头,“郭敏,乃是浩然峰的真人修士,被派往应天府,襄助如净师弟。些许口舌之争,又何须大动干戈,引得佛门儒门内斗。师弟,切莫以为悟虚儿女情长。”

释海,一拂僧袍,“我蒙少林寺圆通大师、相国寺慈心大师、灵隐寺灵清大师相邀,上山来,主持莲法峰事务。师兄以为如何?”

论起来,释海,还是花莲妙法宗的内宗弟子,比起自己这个外宗弟子来,更有资格作为花莲妙法宗的传人,主持莲法峰事务。但如此一来,便是隐约坏了当日在鸡鸣寺的约定。当日,在鸡鸣寺,悟虚撮合释海和朱元璋,以帝师印结盟,实则定下,悟虚上庐山,释海做白莲教教主,朱元璋以吴王之尊,平定天下。

悟虚想不到释海如此说,不由又愣了愣,随即答道,“你若是以内宗传人,主持莲法峰事务。那人世间白莲教怎么办?”

此言一出,释海笑了,“当日,师兄你英姿勃发,力战元军统帅王保保,无奈军士,还是教众,尽皆欢呼教主。”顿了顿,颇有深意的望着悟虚,一字一句地说道,“人间白莲教,便托付给师兄你了!”语罢,飞身而起,消失在莲法峰重重叠叠的山色风声中。

悟虚,以目相送,却忽然觉得眼中一阵疼痛,不禁泪如雨下。释海的背影,和莲法峰万千莫测景色,全都模糊一片,浑成一色,越来越远。

当日,八思巴和元法大师,面色凝重地走来,告知悟虚,释海,以莲法峰花莲妙法宗内宗之人的身份,出现在白莲精舍,问悟虚去不去,争一争。i

悟虚,忽然笑道,“我本花莲妙法宗弃徒,又有什么去争一争的!”

悟虚说罢,起身飞出山洞,不管八思巴和元法大师,绕着莲法峰,诸多山峰,

千山万水!!!

气象万千!!!

一年四季之姹紫嫣红!!!、

四面八方之峰峦叠嶂!!!

鸟语花香!!!

云蒸雾腾!!!

一草一木皆含情!!!

一生一世看不尽!!!

悟虚,想要对群峰长啸,奈何,唇微启,泪先流,竟无语凝噎!!!

悟虚,想要跪地放声痛哭,奈何,山山水水,云里雾里,八思巴、元法,都看着自己!!!

悟虚暂且,就这样飘飞着,绕着莲法峰,犹如断了线的风筝,好似无家可归的醉人!!!

悟虚,身上渐渐泛起淡淡的白灰色光晕;随着悟虚,不断绕飞,莲法峰也渐渐形成了一道灰白色光晕。外人远观,齐皆赞叹,以为佛迹。唯有知情人,合掌,诵出若有若无的佛号声,梵唱声。

终于,悟虚,犹如失了中心的铅球,按照前世抛物线的轨迹,停在了莲法峰之外,离万佛寺数百里之外,茫茫云海。

这时候,郭敏站在浩然峰,冷眼如寒月!这时候,囚魔峰上,风起云涌!

悟虚,置身在云海,犹如雾都孤儿一般,山在对面,师友在对面,自己终于是一个人。

可以任性痛哭!!!

可以无声而泣!!!

可以团作一团,圆润地翻滚!!!

可以抱头抢地,背光向隅!!!

可以哭,可以笑。

可找到知己,可感到孤独。

可以爱,可以不退缩。

可相知的心,哪怕追逐???

哪管千山走遍!哪管置身寂寞路途!!!

。。

正所谓

浮浮沉沉,不过敛眉间。

昨日愁,且看掌心。

生生世世,尽染云无垢。

今夜酒,忍醉心头。

第三百零五章 花不见

悟虚绕着莲法诸峰,飞了三圈,随后直飞下山,带起一道烟霞。临到山脚,却被八思巴和元法大师,挡住了。

悟虚合掌,“两位大师,悟虚本也无心参与此间种种纠纷。释海师弟,此番前来,悟虚虽不喜,但也就此断了种种因果。”

元法道,“善哉善哉,悟虚,只要你没有产生心魔,如何想如何选择,倒是其次。”

心魔?自己有了心魔么?在哪里?什么样?悟虚茫然自问。

八思巴和元法对视一眼,齐诵佛号。声音不大,却似水陆****,诸妙音俱全,围绕着悟虚,连绵不绝。外界只是刹那一瞬间,悟虚却似乎感觉过了一日一夜。

两位大师,以大神通,**力,为悟虚单独做了一场法事,却是方才悟虚的举动,令人隐忧。

而且,在这****中,悟虚看到八思巴站在自己面前,一脸严肃的合掌说道,,“有一事,此刻,老衲须得亲口问你一下。”此刻,三人所在之处自成一界。八思巴现身,如此严肃,悟虚还是第一次见到。

悟虚一怔,随即答道,“请上师明示。”

“当日,你再应天府老山凤凰岭,元军大帐,本教诸多师兄弟面前,承诺每日修习那莲花化生**,观想本教祖师莲花生大士,可有此事?”八思巴徐徐问道。

悟虚又是一怔,八思巴所问之事,确实有之。但悟虚承诺的前提条件,是王保保和元军,放了赵彤,但当时赵彤却已经落入了魔道之人的手中。道理上来讲,悟虚是没有这个履约义务的。但实际上,悟虚也曾经几次观想莲花生大士,前面有一次,还颇有感应,似乎直接见到了莲花生大士的法驾,当时,莲花生大士似乎还对自己说了一句密宗真言,可惜却被闯入栖霞寺的潘若雪和李林甫打乱干扰。到后面,悟虚几次入定观想,却是再无所获。

悟虚便把此事的来龙去脉和个中具体情形,以神念完完整整地告知八思巴。八思巴,点点头,似乎完全明了,以神念,略带遗憾地对着悟虚说道,“实不相瞒,莲花生大士,已经失踪多年。天外天极光山大日宗,虽然密不外宣,一直暗中查访,却是一无所获。老衲在人世间,也是偶然神游之际,得知此模糊讯息,直到从那下来的****额尼大喇嘛口中隐约得知一二,方才佐证确认。但具体详情,却是不知。”

悟虚忽然想到,当日在天都峰,多吉师兄,借着星云竹,向李秉澄、梁效如问起莲花生大士的情景。又复想到,****额尼大喇嘛下来之后,联合喇嘛教诸位法界修士,施展诸佛海会**界,为王保保灌顶加持,将其生生提升为真人修士,然后命其率三十万大军拿下,其间侵占诸多寺庙,扣压诸多僧众,强行命其修炼那莲花化生**

凡此种种,全都串了起来。原来莲花生大士,失踪了?天外天,人世间,遍寻不得!

悟虚要问,是否莲花生飞升上界,但忍住了。既然说失踪,而不说飞升,便是有依据。这可不是随意乱说的。

悟虚忽然说道,“当日,悟虚入定观想,莲花生大士,大士忽现,端坐在残败莲台,半身是火,半身如金。似乎“处境不妙四字,却是不好出口。

八思巴,显然知道悟虚言下之意,微微一笑,却有无比悲苦地合掌自言自语道,“莲花生大士,也曾以如此形象,与老衲神识,遥遥相对。老衲身为莲花一脉在人世间的传人,实在是惭愧,惭愧。“

喇嘛教源远流长,据悟虚所知,分为莲花、雪狮这两大主脉,这莲花生大士,便是八思巴这一脉的祖师;这里讲的祖师,和外界虚谈的祖师有所不同,是真正有道统传承关系的,不是简单的论资排辈。这莲花、雪狮两大主脉,又下分有诸支脉派系。

听八思巴此番言说,似乎还隐约透着莲花、雪狮两大主脉的争斗。但这其中的历史、恩怨、种种,悟虚不甚明了,何况又不是喇嘛教中之人,何况八思巴也没明言。是以,悟虚只得合掌顿首,无言。

八思巴,沉吟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悟虚,当日你来天源延圣寺,老衲对你青眼相看,有两个缘由。一则,老衲神游之时,隐隐察觉,天下即将大乱,有明朝当兴,本教本脉当有应劫之人;二则,你恰好从庐山莲法峰下来,机缘凑巧修成了本教不传之曼陀罗法界。“

“所以上师,将悟虚当作了那应劫之人?“悟虚有点爽然若失。

“我将你当作了莲花生大士。“八思巴大师,正色说道。

这?所谓将自己当作了莲花生大士,便是以为莲花生大士转世。这如何担当得起。何况悟虚自知自己的来龙去脉,前世今生。

世间,或者传说中,不乏有宗门高人,转世重生,下界来行走一番。但一般都会被点化或者自悟,回归为原先宗门弟子,行走于世。悟虚,当日在天源延圣寺,三番四次,婉拒八思巴亲自为自己加持,行那入教仪式。八思巴,也正是从这一点,确定悟虚应该不是莲花生大士转世。

这些话,都没明说。简简单单的,三言两语得对答,悟虚和八思巴都已意会。旁边的元法大师,一直站在一旁,闭目入定,寂然无语。

悟虚又是一躬身合掌,“多谢上师照拂。“八思巴,当日在元都天源延圣寺,便知道自己不是所预料之人,却还一直照拂有加,悟虚不得不谢。

八思巴看着悟虚恭谨行礼,叹道,“你不是莲花生大士,我却更加看不透了。莲花生大士,到底在哪里?悟虚你又与此有何因果?”

悟虚听不明白,微微抬头,却见八思巴,复又说道,“你可知,天外天极光山大日宗,无一人入定观想,得见莲花生大士?人世间,老衲得见,却不曾如悟虚你一般,令莲花生大士口出真言。”

莲花生大士,失踪。那真的是失踪,佛门高僧,观想入定,也找寻不到。不然,若是观想入定中,能够与莲花生大士会晤,又何来失踪一说呢?八思巴,曾经在定中,与莲花生大士,遥遥相望,但却仅仅如此,电光火石,刹那间,惊鸿一现,再无任何交流。

所以,悟虚能够看的那么清楚,莲花生大士还诵出真言,已经是了不得了,甚至可以说是天外天、人世间,独一人。

话说到这里,悟虚不得不表示了,束眉挺身,“上师,有何吩咐,悟虚在所不辞。”

“南无本尊释迦摩尼佛!”八思巴一声唱诵,犹如胡松华唱赞歌一般,发自肺腑,层层递进,婉转飞扬,“当日,你曾有言,日日观想莲花生大士。虽前因不在,不必履约。但老衲在此再续前缘,恳请悟虚你日日观想莲花生大士。”

这时,旁边一直闭目入定,寂然无语的元法大师,忽然也一道神念传来,“此事,牵涉甚广。悟虚你不可懈怠。亦不可泄露与他人。”

八思巴和元法大师两人,显然还有许多隐情没有相告。但这阵势和态度,却是无比严肃沉重。

悟虚,随即,也不由略带悲声地诵了一声佛号,应承了下来。

****散,诸音停,八思巴、元法、悟虚三人所在之处,又平淡无奇。两位垂垂老矣的高僧,和悟虚举手合掌,在轻轻的佛号声中,就此别过,无有他言。

悟虚出了莲法峰地界,过了那附属的万佛寺,走进茫茫云海。云深不知处,悟虚便如那吉普赛人一样,开始了新的一段流浪旅程,流浪在夜空,流浪在云海。若是按照时间来说,便是流浪在诸位看官走马观花欣赏油菜花的春天里。

依旧是在这云深处,一座小岛上,名曰奈何岛。这座小岛,按照方位,按照地理位置,离那罗刹峰不远。是以,来来往往的,大多都是一些鬼修,或者死气沉沉,一脸死相的修士。

这一日,也就是悟虚出了莲法峰之日,有那么九个人儿,来到了奈何岛,疲惫不堪地抬脚走进了一间客栈酒楼。这九个人,风尘仆仆,面容憔悴,有几个人衣衫上还隐隐有血迹。进了这客栈酒楼,也是选了普通房间,然后也不要送餐服务,齐齐地来到前面的酒楼大堂,随意地点了几个菜,坐在那里,默不作声地吃着。

这一看,便是无门无派,结伴而行的散修。俗称,盲流。无门无派,没有宗门接引,是以称之为盲;东奔西走,到处撞机缘,是以称之为流。

对付这种盲流,有的是办法。这不,这九人屁股还没坐热,饭菜才刚刚扒拉了两口。便有一个酒糟鼻子的,常在此处厮混的修士,带着两个随从,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敢问,诸位,是哪门哪派,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他抱着拳头,斜斜的昂着头,两眼向天,费力地低下来,用一丝散光,瞅着这九个盲流。

铮铮铮,九把白骨剑,齐齐拔出,闪着寒光。这九人,默然不语。

白骨剑,吓人得很。何况奈何岛,又是属于罗刹峰鬼门的势力范围。那人一见,九把白骨剑,整齐划一的亮出来,不由吓了一跳。低下头,弯下身,深深地打量了这九人一眼,笑道,“莫要误会,莫要误会。最近,风声很紧,上面派我留意过往之人。诸位这是?“

这九人中,一个女汉子,终于出言道,”我等乃是玄影门之人。”

玄影门???那人摇头晃脑了半天,也想不起,有这个门派。玄影门,乃是文天祥一个分身在人世间组织的秘密暗杀组织,庐山六峰开启,玄影门随之被弃。此人,小,又如何得知,当下便以为这九人在扯大旗。这也是许多散修,行走闯荡云海的惯用招数。

但明晃晃的九把骷髅剑在此,此人也颇为顾忌,遂眼珠一转,抱拳笑道,“久仰久仰,幸会幸会。“随即,退去,出了酒楼,径直去找帮手去了。

不一会儿,一群鬼修,便浩浩荡荡地寻了过来,望着那九把阴冷惨白的白骨剑,不由纷纷两眼放荧光。再仔细一看,这九人,居然没有半点鬼气!!!没有鬼气,却有这么九把白骨剑!这群鬼修,真的是眼红了,暗暗忿怒了。

为首者,一个长得像骷髅一般的鬼修,脚不沾地,浮在半空中,手指着这九把白骨剑,“这九把白骨剑,从何而来?”声音阴柔如乱葬岗的野猫。

看着这些鬼修贪婪的目光,何其峰、张翠露等人,不由叹了一口气。何其峰等九人,自从上了庐山,与悟虚分别后,在云海闯荡,生生死死,颠沛流离,这才知道自己这样的实力,在庐山上,简直就是举步维艰,九死一生。莫办法,想到玄影门昔日和文天祥的关系,便一路搏杀,朝着罗刹峰方向而来。

却不料,越是靠近你罗刹峰,九人手中那白骨剑,便越是惹人眼红。好几次,如今日一般;只不过今日,似乎对方人数最多,数十人,清一色的骷髅身材,阴冷鬼修。

“这白骨剑,乃是悟虚大师以喇嘛教秘法炼制而成,赐予我等侍从。”那风堂毕澜澜说话了。悟虚,因为那次八思巴和元法大师,因喇嘛教是否勾结魔道中人之事,当众与悟虚有过一段交涉问责,知名度还是有了一些。

那为首的鬼修,一听,便笑了,“喇嘛教也有白骨剑,不假。但尔等这九把,一眼望去,便看到阴气郁结,鬼气缭绕。悟虚,乃是佛门中人,又怎么可能炼制出此等鬼道法器?“声音犹如婴儿啼哭,说完之后,竟然引得身后数十名鬼修,桀桀直笑。

何其峰等九人,相互对视一眼,便要施展那曼陀罗诸天剑阵,对方鬼修太多,一上来,估计就是一场恶战。

便在此时,,一个声音从酒楼外远远的地方传来,“原来如此!“随后,看到许多青色树叶,从外面随着清风飘进酒楼,一片片生机盎然,闪着晶莹的光泽,有的甚至还带着湿润的露珠,犹如仙女散的花一般。

那群鬼修,一见此番情景,不由纷纷脸色一变,不约而同地退后数步,站成一排,朝着这些无根之落叶施以注目礼。何其峰、张翠露等人,脸色也是一变,因为那人还在外面,气息却是令九人手中的白骨剑生了莫名的感应,平时隐藏在剑内的那一道灰蒙蒙的寂灭之气,在剑尖化作一道隐约灰芒,不停地吞吐闪烁。

正所谓

莲花化生有大士,花开花落定中知。

国师顿首续前缘,骨剑阴冷何人识?

第三百零六章 庐山苦

随着何其峰等人手中的白骨剑剑尖灰芒闪动,那些青色树叶,忽然犹如烟花般,迸射出磷磷荧光,整个酒楼瞬间昏沉了下来。在这磷磷荧光之间,一道暗影,仿似恐怖魔王从天而降。

此人,披着暗青色长袍,长袍上绣着一尊三足药鼎,看似药师或者丹师打扮,但那惨白的脸庞下面飘着一缕黑白相间的胡须,两只眼珠缀在上面,犹如黑色的精灵,浑身鬼气缭绕,却昭示着此人的出现,恐怕不是救死扶伤,而是来收割生命的。

那先前的数十名鬼修,看到此人,全都露出恐惧焦虑的神色,似乎想上前行礼,又似乎在犹豫是否赶紧退避,站在那里,单薄阴冷的身躯,犹如风中枯叶。他们识得此人,正是那当着天下修士的面,突然暴起,施展鬼门功法,杀了师傅和师兄,投靠了罗刹峰黑龙使的吕叶青。

吕叶青,加入罗刹峰之后,不知得了什么奇遇,不但颇受黑龙使青睐,而且修为也是直线上蹿,短短一年不到,居然修成了真人修士。据传闻,此人修炼的鬼门功法,另辟蹊径,自成一派,最是阴狠毒辣,可以不经意间,直接吞噬对手的精气神,据为己用,而被吞噬的对手则是尸骨无存,形神俱灭。加之,此人独来独往,喜怒无常,除了对罗刹峰上黑龙使毕恭毕敬之外,狠劲发作起来,便是那些真灵鬼龙修士的面子也不卖,是以,一干人修士背后称其为“鬼叶青”,无人敢轻易招惹,皆是敬而远之。

此刻,吕叶青,看也不看这鬼修,对站起来的何其峰等人也视若无睹,两眼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那雪白阴冷的白骨剑。他看得如此神情专注,阴柔而又恐怖的气息缓缓溢出,竟然使得酒楼中阴风渐起,隐隐有鬼泣之声。

何其奉等人手中的白骨剑,也开始颤动起来,发出微微嗡鸣声,和一层淡淡灰色光晕,将此人无形中带来的威势和气息化去大半,使得他们还能勉强屹立着。旁边那群群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鬼修,却是如被捏着脖子的鸭子,头上冒着青筋,眼珠凸起,不断地往后飘退。

一个鬼修终于忍不住了,挣扎着,哽咽着,颤声说道,“吕少侠,”三个字刚说完。那吕叶青,左眉微微挑起,空中的青色树叶,忽然分出十几片,无声而又快速地,分别贴在这十几名鬼修的额头上。

一声声惨叫响起,这群鬼修,随即化作阵阵青烟,而那十几片树叶复又随风飘散。

这时候,张翠露忽然紧闭双眼,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紧接着整个人气势一变,双手合十,白骨剑浮现在双肘之上,一层淡淡的金光浮现在全身周围。随后,何其峰、毕澜澜、何小花等人,也几乎同一时间,施展出了那曼陀罗诸天剑。韦驮天,大自在天,帝释天,等诸天法相,各自作忿怒相,九把白骨剑,威风凛凛地对着前方的吕叶青。

韦驮天、大自在天、帝释天,这些法相,那吕叶青自然认得,不由惊讶地咦了一声,似乎想不到何其峰等九人竟然真的使出了佛门功法。随即又笑道,“果然有趣。便让吕某试一试你们这九把白骨剑!”他一眼便看出,何其峰等人所结之阵,关键便在那九把白骨剑上。

只见他一伸手,掌中便也出现一把白骨剑,凄冷白光流转,轻飘飘地,带着无尽寒意,朝着何其峰等人刺来。何其峰等人,身形各自闪动,白骨剑却是从不同方位,齐刷刷地朝着前方送出,最后灰色剑气在那人刺来的白骨剑前端凝成一团。

吕叶青见状,掌心暗吐灵力,白骨剑剑端涌出一道黑气,似猛鬼厉爪又似嗜血毒箭,夹带着阴风鬼嚎,飞入那团灰色剑气之中。但见何其峰等人这边,诸法相金光一闪,那九把白骨剑射出的灰色气团随即壮大了几分。吕叶青惨白的脸上又是一抹惊讶之色浮现,自己此刻,通过白骨剑发出的鬼气,居然好似进了无底洞,无声无息,毫无感应。要知道,如今那无间暗影修罗功,自己已经修炼到第八层,加之自己另有奇遇,此无间暗影修罗功的修罗鬼气施展出来,便是同阶的佛门修士也要小心应付,想不到此刻到了此处,却是如泥牛入海,悄无声息。

吕叶青,看着那灰色气团,浑不似之前遇见的佛门功法气象,再看看其后那九把纵横呼应的白骨剑,回想起自己方才的一方感应,不由心中一喜,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手中的白骨剑,在空中飘然转身,带看似要飞起而去,下一刻,却又猛地回过身来,右手探出,周围黑气飞扬,掌心却在黑气翻腾中悄然化作暗绿之色,一道黑青之光,在遮掩中,悄然飞出。

何其峰等人的白骨剑又是齐齐飞舞,祭出一道灰色光团。这灰色光团,与吕叶青那道黑青之光相遇在一起,纠缠片刻,随即分开,似乎谁也奈何不了谁。但吕叶青的脸色又变了。因为,那道黑青之光,与灰色光团分开之后,不一会儿,渐渐转化成青绿之色,然后又渐渐化作一颗绿朦朦的骷髅头虚影。

吕叶青掌心一吸,那颗绿朦朦的骷髅头虚影,随即倒飞没入其掌心。吕叶青,双眉一扬,左右手齐齐探出,暗青色长袍,高高鼓起,无数的青色树叶,从其上再次飞出。

这时候,张翠露,再次一声激切地尖叫,与此同时,本来闭着的双眼,忽然猛地睁开,合十于胸前的双手快速结了一个大日如来法界定印。何其峰等人便感到各自操控的白骨剑,不受控制地,飞在了一起,合成莲座之态,齐齐旋转,对着前面吕叶青的方向,投射出道道剑气。

吕叶青,见前方九把白骨剑,忽起变化,射出地道道剑气,如莲花般在空中不断绽放,不由大喝一声,双手猛地一伸,空中飘飞的树叶,片片浮现出骷髅头影,带着莫名的诡异,冲了过去。远远望去,黑色鬼气之中,两条青色长龙,从其身后飞出,但见其首,不见其尾。

黑色鬼气,化作水墨背景。何其峰、张翠露等人,站在一座莲花台上,浑身金星闪闪,犹如在不断燃烧;吕叶青,虚浮在空中,脸庞雪白如幽冥之水,暗青色长袍在身后飘扬,长袍上,隐约可见,一根绿色树藤缠绕着一尊三足药鼎,似乎如活物一般。一朵朵莲花,不断从莲台飞出,在片片青冷树叶中,不断绽放,不断凋零,然后花随叶落,跌入下方无尽虚空。

这时候,张翠露,浑身不断颤抖,面带无尽痛苦,流着眼泪的双眼抬起对空,嘴唇微微无力分开,给人的感觉,似乎在无声的呐喊或者尖叫。其双手,徐徐变幻,所结手印,一个接一个,又给人无比安详的感觉。这两种不同的感触,一经同时出现在其身上,时间仿佛停滞了几个呼吸,又好似一个世纪。

吕叶青,莫名惊讶,双手微微一顿,随后便感觉到整个酒楼有莫名的气息出现,随后,有阵阵梵唱声从天外而来,脚下有金莲涌现,却随即消失一空,犹如幻境咋现。再看前方,那九把白骨剑合成的莲花座,忽然也消散,飞出九颗白色圆珠,飞向何其峰、张翠露等九人,在九人面前,发出淡淡的柔光,随后,这九人便如气泡一般,消散一空。

酒楼中,那无处不在的,那寻常人置身其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色鬼气,逐渐退散。吕叶青阴沉着脸,站在当空,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如千年老树,周围青叶飞舞,无根却不枯萎,孤寂却不归根。

这九把白骨剑,里面的气息,自己似乎隐约在哪里见过?其阴冷灭杀的法门,也似乎与自己无意中学得的那个九幽碧落玄功类似。但方才这九人确实是用佛门功法施展驱动这九把白骨剑,何况最后这九人以剑破空而遁,留下梵音金莲异象?但如此说来,便是佛门和鬼门功法可以融通?这岂不是很荒谬么?难道说,炼制这九把白骨剑的那个悟虚和尚,其实是个魔修?由佛入魔,只不过自己不熟悉佛门魔门功法,没看透?。。

被吕叶青猜疑的悟虚和尚,此刻正赶往乾坤岛。

这个和尚,离开莲法峰之后,在云海中,以“我是一片云”的心境,倘徉了几日,飘忽辗转,来到了一处名为祥云岛的所在。此岛,虽然接近云海中心地带,但却是诸方不管之地,出入的多是一些散修,或者小门小派。所谓祥云,不过泛泛而谈,大而无当,就跟阿猫阿狗一般的俗。

这种城乡结合部,才正是我等盲流的栖身之所也。悟虚,上庐山来,晃了几天,也知道了盲流一词。心中这样晒然自嘲着,慢腾腾地朝着前方一处热闹地儿走去。

这个所谓的热闹地儿,怎么说呢,就好比一个路边摊。两个红脸修士,穿着宽大的僧衣,在那里煮茶,十几个四处投靠无门,形形色色的修士。悟虚一眼看过去,这十几人,三三两两,或坐或卧,或低声私语,或闭目温神,尽皆陶然自得,自得其乐,但再一细看,却感觉又如村口无赖庄稼汉一般,太阳底晒脚丫子,捉虱子,就差两副麻将找点乐子了。

悟虚上前,对着那两个穿僧衣的红脸修士,一合掌,还没出口。其中一人,看了一眼悟虚手中的空香木钵盂,呼哧呼哧地说道,“这位大师,我等虽然穿着僧袍,但却不是不禁荤腥,更不是佛门弟子。大师,若是要化缘,小本经营,却是担待不起。”听语气,好像在和尚手下吃过亏。

悟虚,笑了,“这位施主,在下也不是佛门弟子,更不是什么大师。在下,路过此地,只想买杯茶喝。”

那人一看就是个大咧咧的人,听了悟虚之言,也不辩悟虚开头的那句“这位施主”,反倒是流露出一股颇为意会的表情,看了看悟虚身上那件单薄的僧衣,点点头,说道,“茶也不是什么好茶,就是人间陈年西湖龙井。也不贵,囚魔峰的阴魔石,阴罡峰的炼妖丹,罗刹峰的幽冥草,莲法峰的罗汉香,清静峰的养心丹,浩然峰的正气丸,任何一种,无论品质,一颗即可。”

哎,度量衡没有统一啊。当年秦始皇,气吞万里,横扫**八方,统一了人世间的度量衡,想不到修士间,还是如此原始,难道这便是返朴归真?后世那些乱七八糟,误人子弟,谋杀时间的玄幻,动不动就灵石啊,晶石啊,难道只是世人胡思乱想?悟虚神游天外,却没看到,那人渐渐变了脸色,面目不善地看了看莫不作语的悟虚。

等悟虚醒悟过来,那人方才鄙夷地说道,“你莫以为我在这里招摇撞骗!虽说是人世间陈年的西湖龙井,但你可知这里是庐山?不是人世间?这陈年的西湖龙井,那都是紧俏货!”

悟虚讶然,“不是有许多宗门,把人世间的产业都全搬上庐山了么?难道西湖附近,没有修士宗门?抑或说没有随手搬来几亩茶田?”

那人像看白痴一样看了一眼悟虚,转身继续煮茶去了。悟虚,站在那里,呵呵呵地干笑了几声,旁边方有一名仰躺着的修士,眯着眼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对着悟虚说道,“莫见怪,他们两兄弟就是这样。上次,有个和尚,说是莲法峰下来办事的,路过此处,喝了几壶上好的铁观音,却是一分钱没给,说是即属佛门弟子,便应该行个方便。那和尚修为境界已接近真人,他两兄弟,打不过,只好吃了个哑巴亏。”

这人说得含蓄,旁边的品茶人,却好多都笑了。似乎许多可以作为谈资的细节,还没有讲出来。那两个红脸修士的脸,更红了,看上去,滚烫滚烫的,好似马上就要沸了的红茶两杯。

悟虚,学着在场众人,微微一笑,开口说道,“若是人世间陈年西湖龙井值钱,在下倒有栖霞寺枫叶红一片,不知可否换杯茶喝?”枫叶红,悟虚后面在栖霞寺小住之时,又蒙吉相大师馈赠,收在法界,留有几许。

悟虚此言一出,那两个方才还气鼓鼓的红脸修士,立刻围了上来,手提着茶壶茶杯,二话不说,先给悟虚斟满一杯。

悟虚,见这两位如此殷勤,当即取出一片,交到其中一人手中,然后慢慢饮了一口,却暗暗皱眉,“这西湖龙井,是不是真的?可比当日,东海龙王三太子请我和多吉师兄喝的差得太远了。”

那两人接过枫叶红,看了一眼,随即双双飞走。以悟虚的神识默察,似乎飞入了附近一所山洞,似乎在查验自己给出的枫叶红,那神情好似庄稼汉拿着金元宝一般,不禁微微摇头叹笑。

与此同时,这在场的十几名修士,却全都围了上来,纷纷询问悟虚什么时候到的庐山,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拿出来交换的?独独,方才首先和悟虚说话的那名茶客,畏畏缩缩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悟虚三言两语打发了众人,喝完杯中茶,发觉气氛逐渐凝重,竟然隐隐透着杀气,不由叹问道,“难道为了一片栖霞寺枫叶红,一杯陈年西湖龙井,尔等便要大打出手?如此这般,如何修道成仙?”说罢,气势微微外露,然后不待醒悟过来的众人分辨,起身而去。

悟虚在岛上转悠了两圈,听了一些议论传闻,眼见得天色已晚,便在一处寂静地停下来,忽然转身,对着后面,说道,“小僧观你,方才尚能守住心境,为何又如此猥琐尾随?”

片刻之后,一个人影从距离悟虚三百米远的石缝中蹦出来,忐忑不安地走到悟虚面前,躬身说道,“晚辈苏吉,参见前辈。”

悟虚挥挥手,“什么前辈晚辈,有话直说。”

那人随即鼓起勇气,噼里啪啦,先说自己如何如何,又说方才在那茶社看到悟虚,便知道悟虚是高人,然后再说想跟着高人闯荡江湖,最后神秘兮兮地说,他知道有一个秘密拍卖大会,悟虚若是从人世间带了珍稀之物,可以前去,换些天外天的宝贝。

天外天的宝贝?悟虚顿时想到了那次乾坤岛那次,丹门联合掩月宗,利用无意发觉的云海蜃境,举办秘密的拍卖大会。一问,果然便是。

想不到这个拍卖大会,影响轰动,成了品牌。悟虚不由又想到了丹门的长孙赤、长孙慈,更不由想到了张若月、玄机子。

这个拍卖大会,自己知晓,还用得着你来说?悟虚心中想着,正要纵身飞去,却忽然看到那人可怜巴巴的,不由心中一软,问道,“一片栖霞寺枫叶红,一杯陈年西湖龙井,为何便可以令尔等心神失守,大打出手?难道庐山之上,已无尔等立足之地?”

那人苦笑着,酝酿或者说平复了一些情绪,答道,“实不相瞒,前辈所看到的,便是实情。”

“什么实情?”

“一片栖霞寺枫叶红,一杯陈年西湖龙井,便可以心神失守,大打出手。”

“为何”

“一日修行深似海,上了山来下山难。”

大家都是修士,寥寥数语,带着神识感应,却是将此中详情传达得详细无误。

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有两层意思,一层说的是庐山大阵开启,此间灵气充沛,人世间灵气日益稀少;另外一层,说的是,上下庐山,都需要真人修士带队。这到了后来,你进出庐山,若是要求真人修士帮忙,那都是有明码标价,甚至是有所谓潜规则的。这一明一暗,上来脱了一层皮,下去再脱层皮,不要命了?是以,小散也好,小宗小门也好,来了就有点回不去。不说坐吃山空,便是庐山上,云海中的丛林规则,也管教你最后一穷二白,急得要卖身为奴。

一句话,这天道竟然如此变化;这庐山,竟然真的像座大山,压得你喘不过气来。

悟虚想了想,问道,“尔等好歹是修士,云海之中,灵气充沛,纵然无大宗门收留,也可以闭关苦修,自学成才嘛?一些口腹之欲,难道不能舍弃?”

那人又是苦笑着说道,“前辈说得极是,但茫茫云海,若说闭关苦修,这洞府,也难找得很啊!切莫说灵气充沛,便是普通的山洞,你若是修为不高,没有后台,住不了几日,便有人来收保护费,赶你走。你若不走,他们中有高人,布下那欺天负地,隔绝灵气的禁制。没有灵气,甚至没有水,他们再轮番派人骚扰攻打。到头来,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啊!“

悟虚明白了,理解了,醒悟了,赫然开朗了,对着这人叹道,“好吧。一起走吧。天上地下,总有容身之处。“

正所谓

青袍随身藏骷髅,昔日传法待缘谋。

一杯陈茶庐山苦,方知灵山在心头。

第三百零七章 鬼影青

话说悟虚带上苏吉,正欲前往乾坤岛之时,忽然觉得法界一阵震动,神识入内,端坐在白骨剑组成的连台上,细细感应,便知道何其峰等九人出了事,自己于张翠露识海种下的灵印自动触发。

当日,悟虚在桃花岛之巅,当着东海龙宫三太子和那薛姓妖修,说要传衣钵于张翠露,实则无衣钵可传,但终究是在张翠露识海种下了佛门灵印。此佛门灵印,乃是悟虚在与张翠露随说众生皆苦、慈悲为怀之义之时,参照喇嘛教的灌顶之法,于法界暗施手印,秘密打入张翠露识海深处。当日随说为引,暗中灵印为记,只待张翠露他日或危难之时,或见众生如当日桃花岛岩洞内诸般苦难之时,张翠露心生痛楚和绝望,此灵印便会触发,为其再次秘说众生皆苦、慈悲为怀之义趣,令其心生,令其心住,以烦恼为菩提,顿悟佛法。

又此灵印,因为其九人手中白骨剑皆是悟虚法界炼制,曼陀罗诸天剑阵也是悟虚法界相助而炼成,是以可以引动白骨剑,化作寂灭珠,组成相当于虚空印的排列组合,助何其峰、张翠露等人破空遁去,脱离险境。

悟虚在莲台,手结大日如来法界定印,何其峰、张翠露等九人,在奈何岛上那处酒楼中,所经历的一幕幕,历历在目。起初,悟虚不在意,看到后面,那张翠露第三声尖叫之后,不由心神激荡,差一点栽倒在莲台上。

为何?张翠露第三声尖叫之后,前一刻那诡异的青袍鬼修,居然脚涌金莲,若有若无的佛音梵唱此起彼伏!这鬼修,难道说还是菩萨转世不成?!要知道,悟虚布置在张翠露身上的一切,有开启慧根、渡化有缘之功效。悟虚本意是渡化传法于张翠露,却想不到,竟然令得这名鬼修,生出如此异象!

可就算菩萨转世,也不会转世成为鬼修吧?这简直是匪夷所思,闻所未闻。

悟虚出了法界,沉吟片刻,对着苏吉说道,“本欲直接前往乾坤岛,但恰有同门出事,你且随我前去接应。”说着,手一扬,何其峰等人形象浮现在苏吉面前。

所谓同门,悟虚如此称谓,因为是修士,言语之间,那苏吉不曾误会,便知道,指的乃是“与自己为同门弟子”,而非是“悟虚的同门”。但在悟虚来讲,确实是自己的同门,或者说是自己的师兄弟,共尊悟虚。

这里,便不由不插几句。苏吉,作为凡尘修士,请求与悟虚,便是默认要以悟虚为尊,听其号令;于世俗眼里,或者一般的修士眼里,那便是存在一定的人身依附关系。而悟虚亲口对苏吉说,何其峰等九人,也是同门,那自然,大家都是同门,不然,悟虚也无须对其说出带有解释意味的一句,直接象带着宠物一般,带着其前往接应何其峰等九人便是。

这其中,便牵涉到,悟虚这样的佛门修士的修行之道。佛祖曾言,人人有佛性。所谓佛祖,不过也是先行的觉悟者,他是老师,他是善知识,善护念。须得尊崇,可以崇拜,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你与佛祖的关系,实则更偏重于平等,而不是等级森严的上下级关系,不参杂一丝人生依附的意味,所谓众生平等是也。那么,悟虚视何其峰、张翠露等九人,视苏吉等人,根本而言,也无外乎同门共修。若是用后世某个时期的时髦用语,那便是,大家都是同志,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从五湖四海走到了一起。如此而已。

(注,上面这个佛祖与我等实则平等,是小生中言。为何?佛祖不可说不可说。金刚经有偈:若以音声见我,以色相求我。是人行邪道,不得见如来。道理如一。)

悟虚当初设置,那九把白骨剑,化作寂灭珠,带着何其峰等人破空而遁,直接是向着自己方向飞来。细细感应之下,也正是入此。与苏吉说了一句之后,便带着其,循着感应,飞入云海。

再说何其峰、张翠露等九人。张翠露居首,依旧双目紧闭,长发飞扬,双手合十,似乎陷入深层次定中。身后九颗寂灭珠,绕成一个圆圈,罩着何其峰数人,先是隐于虚空,飞出了奈何岛,一个时辰之后,从虚空中出,笔直地飞向前方。何其峰等人心知有异,却又不敢贸然唤醒张翠露,再加上那九颗白骨剑化作的寂灭珠,在张翠露身后盘绕,根本失去了感应。这才想起了当日上庐山那日,悟虚临走之时,所说的话语,随即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宛如护法使者。

这一路飞来,虽然不说惊世骇俗,但也无比招摇。引得沿途修士,纷纷侧目。有眼力高的,一望便知,佛门高人出现,甚至是天外天下来的佛门大修,甚至称之曰,菩萨转世!有心机深的,也不言语,悄无声息地,在后面跟着,也不知存了什么心,打了什么主意!

如此,不出半日,罗刹峰与莲法峰之间的云海中,便出现了一支奇异的队伍。一个黑衣妙龄女子,手结佛印,面容时而痛苦,时而哀愁,时而慈祥,时而微笑。其脑后,九颗散发着白光的圆珠,徐徐飞转,盘旋。其身后,紧紧跟着八名男女,似随从,似护法,气息与之连成一片,透着淡淡的佛息。再后面,则是跟着一长串,成群结队的,形形色色的修士,不紧不慢,不远不近地缀着前方这九人。

何其峰等人,面无表情,心中却是暗暗着急起来:张翠露何时能醒?这身后之人,越来越多,如何打发?再这样下去,惹来厉害角色,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一道黑气,带着惊人的气息,从后面疾飞而来。所过之处,众修士,纷纷避让,有大半,竟然直接飞去,消失不见,似乎很是畏惧。

何其峰等八人,在张翠露身后,不由相视苦笑,这身后越来越近的黑气,其气息,正是先前在奈何岛酒楼中所遇到的那名真人层级的鬼修的气息!

不多时,那道黑气,竟然从头顶上方,飞到了前面。一道人影渐渐从黑气中走出,其身着青袍,不是那人还是能是谁?

此刻,张翠露依旧还未醒来,依旧笔直地前飞。眼看着,就要撞上那人,那人也缓缓地扬起了黑气缭绕的双掌。何其峰等,连连叫苦,正要不顾一切地联手全力一击。却忽然,眼前情形一变,待细看,不知道何时,已经身处悟虚的法界之中,更有一陌生人,站在那里对着自己等人微笑示意,“我乃悟虚大师新收的随从苏吉,见过诸位同门师兄弟。”

法界外,悟虚静静地浮在虚空,仔细打量着眼前这名鬼修,片刻之后,合掌道,“小僧悟虚,还未请教尊驾名讳?”

悟虚?吕叶青,眼前一亮,也收敛着浑身四周翻腾的鬼气,睁大眼睛,上下打量着对面这个年纪轻轻的和尚,口中阴冷地答道,“原来你就是悟虚大师?我乃罗刹峰吕叶青。”

吕叶青?悟虚徐徐收回注视的目光,而听着这三个字,不由暗暗皱眉。吕叶青,自己听说过,其本是百草门弟子,却不料在庐山第一日,便杀师尊和师兄,投靠了罗刹峰黑龙使文天祥。如此之人,怎么会在自己布在张翠露身上的佛印触发之下,脚涌金莲,佛音随身呢?

吕叶青,见悟虚沉默不语,心中颇为不喜,阴阴地笑了笑,“之前那白骨剑,可是大师以法界炼制而成?”

悟虚法界能够炼制出白骨剑,是因为法界寂灭缘故,一般的喇嘛教曼陀罗法界,断难有此妙用。这本是悟虚一个大秘密,却不料被吕叶青突兀地直接道破。

悟虚唱诺了一声,说道,“尊驾,为何执意为难小僧同门?”

哈哈。吕叶青,仰天大笑,黑色鬼气一收,身上青袍却有无数青叶浮出,随着其阴森尖锐的连绵笑声,向着四面八方飞舞去。

刹那间,跟这何其峰等人来到此处的修士,全都如惊弓之鸟,作鸟兽散。这一方云海处,转眼之间,便只剩下悟虚和其两人,隔空对峙。

“阿弥陀佛!”佛号声再次从悟虚嘴里飞出。那无数飞舞而至的青叶,纷纷化作青烟,缭绕而散。这正是佛门功法对鬼门功法的一般性克制之用。

却见吕叶青,不慌不忙,抬起右手,轻轻朝着悟虚左肩按去,貌似老朋友打招呼一般,无拘无束,兴之所至,逾越时空。

悟虚不闪不避,站在那里,只是双手结大日如来法界定印,周身遍涌金光,如金身罗汉,要硬接吕叶青这一掌。只不过,嘴里却诵出六字大明咒。

这六字大明咒,一经诵出,吕叶青便是动作一滞,按向悟虚肩膀的右手掌心的那一抹厚重稠密的暗绿,忽然喷薄而出,如脱缰野马,又似阴火燎原,竟然蹿升蔓延至其整个右手。

吕叶青,低沉地喝了一声,右手臂上的熊熊绿焰,齐齐飞起,化作密密麻麻的狰狞骷髅头,朝着悟虚咆哮而去。

悟虚也忽然猛地出掌,空中层层叠叠的大日如来金光,迎了上去。

便见得,那些绿色狰狞骷髅头,忽然好似活了过来一般,张开两排锋利白皙的牙齿,将那一片漫天似的金光各自咬碎攫取,然后变成灿烂的金色,飞了回去。顿时,吕叶青的右手臂,金灿灿,如镀金了一般。

悟虚,一声大叫,倒飞数里,犹如见了鬼一般,露出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猛地,悟虚在虚空盘腿闭目,双手结莲花印。

法界之中,何其峰等人,一边与苏吉交谈着,一边焦急地看着深层入定的张翠露,去忽然看到悟虚(神识之体)出现在那莲花台上,双手结莲花印,面色无比凝重!

法界内外,顿时梵音四起,无数虚幻的莲花,带着不切实际的真实感,在各处涌现。那吕叶青,见空中无数白莲,朝着自己涌来,双掌奋力齐出。无数白莲,好似无物,未破碎,却如泡沫,偶有靠近飘落其手臂其身躯的,也瞬间消失。

这场景持续没多久,悟虚便停了下来,直勾勾地望着对面的吕叶青。吕叶青,却似乎忽有所获,一声尖利的长啸,双臂一振,一边朝着远处飞去,一边哈哈狂笑道,“原来如此。”

悟虚愣了愣,却是没有追赶,只环顾四周,又神识放出,四下详细探查,然后身影消失,进入了自己法界之中,一抬手,止住了何其峰等人的出言询问,径直飞到莲台上,入定而去。

何其峰等人,面面相觑,正打算默默等待;却谁知,悟虚又猛地一睁眼。随后,便听到数声佛号,身躯一软,尽皆晕倒。那苏吉也不例外。

待到醒来,何其峰等人,环顾四周,猛地站起来,手持白骨剑,一副全身戒备的样子!这不正是奈何岛那个酒楼么?怎么又回到此处?没错,这死人般的寂静,这重口味的鬼气,还有周围远近,面色不善的鬼修!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一个清迈的声音传来。

众人一看,悟虚大师坐在酒楼倚窗边,其对面,一个中年和尚口诵佛号罢,又合掌叹道,“原来如此,如此说来,你我须得上了罗刹峰一趟?”

“臭和尚,这里是罗刹峰的地盘,你们来做甚?”一个鬼修,忽然出现在窗户外,伸手便是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捅了进来,大概是想要来个一刀两命,从背后,将悟虚和那中年和尚一起劈成两半。

但见,悟虚依旧一脸恭谨地坐在那里,背对着的那个中年和尚也依旧双手合十,如如不动。

何其峰正要大叫着,意在提醒。那把捅进来的钢刀,却忽然淹没在或者说融化在,一道红光中。

大日如来金光!

窗外响起一阵惊呼,然后便是一声惨叫。

这道大日如来金光,出现得毫无征兆,也不强烈,好似晚霞西沉之时最后一抹余晖,看上去,全无炽热之感,只有那一抹淡红。但窗外却是在那一声惨叫之后,彻底安静了下来。

何其峰等人,跟着悟虚多时对于佛门功法也算有所了解,大日如来金光也曾听说过,见着悟虚的神情和那抹如火似莲的淡色红晕,心中震撼不已,各自猜想起着这名陌生背影的中年和尚到底是何方神圣?

张翠露忽然开口说话了,只有四个字,“阿弥陀佛!”

何其峰等人顿时石化在那里。张翠露何时醒来,又何时默默站在了后面?而且居然开口说起阿弥陀佛来?!

便在此时,那中年和尚缓缓转过身来,面带着微笑。他笑得很随和,右手微微抬起,手指空空,作拈花状。

何其峰等人,但觉得一只无形大手在自己头顶如春风拂过,一阵清凉,真如醍醐灌顶。

悟虚随即站起身,合掌致谢。何其峰等人也顿时醒悟,纷纷上前行礼。那中年和尚,也不回答自己是谁,只是微微挥手,然后看向悟虚。

悟虚会意,手指对着何其峰等人一点,九颗寂灭珠分别飞入九人体内,同时神念传讯,如此这般。

何其峰等人,随即领命,出了酒楼,向着各处暗中寻那吕叶青去了。

正所谓

诸剑连珠传警讯,法界结印观异景。

大日金光骷髅头,莲花暗涌鬼影青。

第三百零八章 夜雨宿

“阿弥陀佛。”那中年和尚,望着何其峰等九人远去的背影,不由对着悟虚又是长叹恶一声。

悟虚不由又再次回忆起先前自己在法界所观和亲自与吕叶青交手的情景,依旧是有点迷惑和迟疑,极其慎重地斟酌说道,“是与不是,有无关系,纯属悟虚猜测。一切还得等国师您亲自查验。”

原来,悟虚方才与;吕叶青交手之后,便急忙将何其峰九人摄入法界,禁制起来,然后急忙联系八思巴大师。八思巴大师,听说此人在法界佛印之下,脚涌金莲,交手之时,一身鬼道功法,颇为奇怪,竟然能够轻松化解悟虚的大日金光,虽然悟虚于此功法修为平平,最关键的是,此人与悟虚交手到最后,居然一半身子金光琉璃,一半身子鬼气森严,居然与悟虚在定中所见到的莲花生大士的法相有几分神似之处。是以,八思巴大师,急忙而又悄然地派出一道法界化身,亲自前来。

一方面,八思巴等人急切想寻找到莲花生大士,另一方面,虽说佛门讲究随缘而显,但若是莲花生大士真的转世成一名欺师灭祖的鬼道修士,那么宣扬出去,确实是比较骇人听闻。这也是,悟虚与吕叶青交手之后,随即将何其峰等人摄入法界,暗中禁制起来的原因。

八思巴大师化身,听了悟虚神识传讯,遂与悟虚一道来到奈何岛,在不惊动罗刹峰真灵修士的情况下,搜遍方圆近千里,不见其踪影。悟虚这才,派出何其峰等九人,四处寻找。

在奈何岛盘桓一日,那吕叶青仿似人间蒸发了一般,全无一丝消息。悟虚与八思巴一阵商议,此处奈何岛,乃是罗刹峰的地盘,两人作为佛门中人,不宜过久停留,不如前往乾坤岛,参与那云海蜃境中的密市,徐徐打听。那密市,颇有影响力,而且吕叶青上次也曾参与,说不定,这第二届密市举办之时,那吕叶青也会再次前去。而罗刹峰地界,则有留下来的吕叶青等人继续打探。

于是,八思巴、悟虚一道,离开奈何岛,直接朝着乾坤岛而去。那苏吉,则跟在悟虚身后,一同随行。

悟虚还是第一次见到八思巴的法界化身,平素八思巴都是秘而不宣的,而且,据悟虚观察,此身外化身,不但其修为自己居然看不透,深不可测,而且其语气神态,接触之下,与八思巴本人似乎毫无分别。真可谓,玄妙不可言。

前段时间在莲法峰,干赞布达,在****额尼大喇嘛送给自己一段曼陀罗法界运用法门之后,显示了法界化身之妙,悟虚见猎心喜,一直想要学会,却因为自身法界寂灭以及未曾接受上师灌顶等原因,只是隐窥门径。此刻,八思巴法界化身,与己同行,悟虚几次话到嘴边,又生生止住。

好在八思巴这法界化身,随着悟虚的速度和方向,在云海快速穿梭,不出一日,便到了那乾坤岛地界,倒是省却了悟虚不少莫名心痒和煎熬。

乾坤岛上,丹门修士居然有不少识得悟虚,一见之后,一边飞也似地迎了上来,一边着人飞也似地前去禀报。不一会儿,那长孙赤便风急火燎般从岛内迎了出来,远远望着悟虚,一边拱手,一边大喝道,“来者可是前来参加密市的佛门高僧?”同时不停地对着悟虚,使出人世间凡人常用的眼色。悟虚看在眼里,不露痕迹地后退一步,神识传音给旁边的八思巴这法界化身,“此人乃丹门掌门大弟子长孙赤,请国师暂为上前答话。”

八思巴这法界化身,微微望向迎面而来的长孙赤,朗声道,“可是长孙施主,小僧宝印,正是为密市而来。”原来,八思巴这具法界化身,法号宝印,悟虚暗道,先前一直是称呼其国师。

那长孙赤,略有深意地看着宝印和悟虚,合掌道,“原来是宝印大师,请。”身子一侧,领着宝印和悟虚,以及苏吉三人,先是绕着岛外徐徐飞行一段,随后径直引着三人,往岛外一处飞去,却是离那乾坤岛越来越远。

悟虚看了宝印一眼,见其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一脸平静沉稳,便也不出声,只管带着苏吉,和宝印一道,随着那长孙赤向前飞。

待到了一空旷无人处,长孙赤方才停了下来,潇洒地转过身,对着悟虚和宝印合掌道,“悟虚大师,是否认识掩月仙子?”

掩月仙子?

悟虚和宝印顿时齐齐皱眉。所谓掩月仙子,定然指的是掩月宗陆妙影。而这次初到乾坤岛,长孙赤径直将二人引至岛外僻静处,如此相问,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宝印大师脸色颇为凝重,却依旧是一副随时入定而去的样子;悟虚,却罕见地先是哼了一声,先前的笑脸瞬间阴沉了下来。

无须多说,长孙赤见此情景,便神识传音,将事情原委,告知悟虚二人。原来,陆妙影前段时间,不知道从哪里回到来到乾坤岛,与张若月、陆纯生、赵慕兰等人会和之后,随即以掩月宗的名义,向乾坤岛丹门、还有大衍宗,提出了一个颇为难以拒绝的要求,那便是要丹门和大衍宗动用乾坤盟的势力,暗中打探悟虚的下落。至于,这个要求,为什么难以拒绝,长孙赤,没有明言。

此次,悟虚等,前来乾坤岛,所幸的是,恰巧被长孙赤的心腹首先碰上,不然,只怕已经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

悟虚听后,久久不语,暗思道,“难道,那掩月宗两个老怪物已经察觉我已经逃出了范蠡隐居洞府?然后,遇到那陆妙影之后,又告知了星云竹一事?八思巴这具法界化身,会不会为了自己,与天外天掩月宗陆妙影等人发生冲突?”

这边厢,宝印大师忽然开口道,“敢问长孙施主,此次密市,那罗刹峰吕叶青,可曾得到请帖?”

长孙赤,愣了愣,随即答道,“罗刹峰吕叶青,乃是鬼道翘楚,据我所知,第一次密市,我等便潜入送上贵宾令牌。每次密市,他都可以有一席之地。”

“阿弥陀佛!”八思巴这具法界化身,汉人模样,言行也是汉传佛门的范儿。宝印大师,诵罢这句佛号,随即闭目沉默,宛如定中。旁边的悟虚,自然明白,又沉思了一会儿,方才狠狠地对着长孙赤说道,“宝印大师,乃是佛门大修士。我等此次前来,却是为了寻找那吕叶青。长孙施主若是能够照应一二,庐山莲法峰自会承你的情。”

那长孙赤,听悟虚如此说,又看了看高深莫测,沉默不语的宝印大师,沉吟片刻,点点头,问道,“两位大师,若是能够乔装打扮一番,在下倒是可以暗中为两位大师安排好乾坤岛一行。”

其言下之意,便是他可以为悟虚等人,在乾坤岛这段时间,巧为遮掩,提供一些帮助和便利,但却不会明面上出手相助。

这一日,乾坤岛上,来了三名散修,两名游方僧人,一名道士。这三人,上了乾坤岛之后,便寻了一家普通的客栈,租下三间中等客房。那两名僧人,自从进了客房之后,便没有再出来,好似闭关了一般;那个道士打扮的修士,倒是潇洒得很,穿着青色道袍,手持一杆拂尘,每日一大早,便出门,在这岛上四处溜达,直至深夜方才归来。这两名游方僧人,自然是悟虚和宝印,那整日外出的道士自然是奉命行事的苏吉。

如此数日过后,随着那云海蜃境中的密市即将再次举行,赶往乾坤岛的修士也越来越多。便是悟虚等人所居的客栈,也住满了人,个个神秘兮兮的,尽皆不以真面目示人。整个客栈,随处可见修士走动,悄无声息地,寂静得很,仿佛里面住的都是些不入轮回的孤魂野鬼一般。

这其间,自然也有晚来的修士,想要住进已经客满的客栈,企图赶走悟虚等人这样的桥段。但这些,真的是无须浪费笔墨,有什么好写的呢?有什么好看的呢?无非是,煞费苦心,设计演绎一些无厘头的对白情节,行那装逼打脸之事,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洗洗睡,清晨早起说不定还有个晨勃的惊喜。

但在一个暴雨之夜,悟虚正枯坐入定,冥冥观想莲花花生大士而不得之际,却忽然听到隔壁传来了两声惨叫声,在飘摇风雨中,如蚊虫嘶鸣一般,几不可闻。这便是又有人以命争夺这小小客栈中一处客房。

悟虚从定中警醒,倒不是因为这雨夜中隔壁传来的两声惨叫,而是因为那熟悉的魔气!九幽化魔指!悟虚可以肯定。这九幽化魔指,悟虚见赵彤施展过,见那杨颖蓉施展过,一指仿若幽冥来,勾魂夺魄于无间。这道若有如无的魔气,是在那两声惨叫声之后,隔了数个呼吸,方才泄露过来,显然出手之人已经将这九幽化魔指,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举手抬指,杀人夺命之时,不曾泄露半点魔气。

难道是赵彤?或者是那杨颖蓉?抑或是玄机子?!

悟虚,不由起心动念,神识悄然放出。风声、雨声,风雨声,隔壁是那边的寂静,又好似真的是一处幽冥,幽幽冥冥。风愈大,雨愈疾,愈幽静,愈如魔。

悟虚,心中讶然,正要起身悄然前往,一探究竟。忽然,客栈大门外,有动静传来。一个黑袍男子,一边小心翼翼地虚扶着那名女子,恭敬之中透着爱怜,爱怜之中保持着些许尊敬,一边轻叩大门,直到客栈伙计出来,直接说本店已经住满,已无多余客房。

那名黑袍男子,对着伙计笑了笑,将头稍微偏了偏,方才说道,“贵店,明明那地字丁号客房空无一人,为何却说已经住满?”那伙计一愣,大声地说道,“这不可能,地字丁号客房,前日里,便有客入住。”

“双儿,”那名女子,身披黑袍,戴着面纱,在凄风冷雨中,似乎有些疲倦和娇柔,此刻对着那黑袍男子,轻声说道,“若是那密市如你所说般,此间定然已经人满为患。我们还是别处随便找个地方吧。”

那被唤作双儿的男子,不停地点着头,仿佛是这夜里的冷风,为这夜里的雨点和声一般。待到,这名女子说完,他方才又朝着那名伙计笑了笑,然后乌黑的五指,伸进怀中,取出一块乌黑的石头,送到那客栈伙计的面前,“这位小哥,行个方便。我等就站在外面,你不妨前去看一看,是不是那地字丁号客房空无一人。”

阴魔石!能在乾坤岛上开店的,也不是太过无能之辈,自然其手下的伙计也颇有几分眼力,这名伙计看着眼前的乌黑石块,识得是上好的阴魔石,不由低声惊呼了一声,语气也软了下来,说道,“两位客官且稍等。”随后,也不接住哪黑袍男子递过来的阴魔石,一转身,急匆匆的朝着里面跑去。

不一会儿,客栈掌柜带着先前那名这伙计,又急匆匆地跑到客栈门口,对着那黑袍男子,连连作揖,说道,“两位贵客驾临,招待不周,还望海涵。那地字丁号客房,先前的两位客官,似乎已经匆匆离去,如今正好空了下来。两位若是不嫌弃,且稍待片刻,待我叫人打扫之后,便可入住。”

那名黑袍男子,又矜持地笑了,在这雨夜的疾风劲雨中,无声地腼腆地笑着了笑,然后微微侧身,对着那头戴黑纱的女子低声说道,“师娘,我们还是不要麻烦他们了,权且先住上一宿,避避外面这狂风暴雨。”见那女子,没有出声,这男子,便又对着客栈掌柜和伙计笑了笑。

那客栈掌柜和伙计,站在风雨中,不由打了一个冷战,随后便将这二人,迎了进去,送到了那地字丁号客房。也就是悟虚的隔壁。

这一男一女,住进了客房之后,却是泾渭分明起来。那女子,心事重重地坐在圆桌边,而那男子却是走到窗前,坐了下来。

“双儿,这屋子里原先的住客,是不是被你赶跑了?”那女子,背对着那男子,忽然幽幽说道,“你答应过师娘,不得以魔功伤人。”

“师娘,你太多心了。是,我刚才是来过这里,但是我只不过是搬出囚魔峰的名头,然后给了两块上等阴魔石做交换。那二人方才离去。你情我愿,不过是公平交易。”那男子,苦涩地说道。

悟虚,端坐在那里,自然认得这二人。当日,在求魔岛附近,悟虚便见过,正是那韩双和李明珊。韩双已然入魔,其与师娘李明珊的关系,如今看来,更显亲近。

搬出囚魔峰的名头,显然是以势压人。这韩双如此说,却是毫无愧色,似乎也不怕李明珊恼。果然,那李明珊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并无责怪话语。

若是,寻常苦命鸳鸯,或者魔道修士,悟虚便也不闻不问,也不愿暗中窥探二人**。便是先前那两声惨叫,正是韩双施展九幽化魔指所致,又如何?你杀我,我杀你,这人世间,这庐山上,还少么?自己管得过来?

正要收回神识,那李明珊却忽然说道,“别的事,我也不管。双儿,我只问你一句,你何时能够脱离囚魔峰,脱离那赵彤的魔爪,随我下山,回雁荡山去。”

脱离赵彤的魔爪?悟虚心中一阵苦笑。

那韩双沉默片刻,忽然站起身,走到李明珊身后,双手轻轻地按在肩膀上,早先被魔气入侵所形成的坑坑洼洼、丑陋无比的脸庞,此刻柔情,闪着灼灼光华,话语声温柔而又坚定,“师娘,双儿又何尝不想和你早日同回雁荡山呢?待我此次得到那天魔花,将一身魔功尽数转移出去,便和师娘重回雁荡山。”

李明珊,依旧背对着韩双,双手抬向双肩,似乎想要将韩双的双手拿开,但到了半途,脸上却不由浮现出一丝羞涩,双手从中途撤了回来,合在胸前,双唇微动,似乎在默默地喃喃自语。

天魔花?!悟虚从长孙赤那里得来的密市拍卖清单中知晓,这天魔花,乃是天外天魔道修士的珍贵药草。修魔之人服用之,可以将一身魔气提炼精纯,若是普通修士服用之,往往便会引来心魔,成为魔道修士。

回想着清单上关于天魔花功效妙用的种种描述,听着韩双的温软细语,看着其站在李明珊身后,那双闪烁不定的双目,看着那欲言又止、心事重重的李明珊。悟虚不由得在这暴风雨之夜,打了一个寒战,浑身一阵冰冷。

急忙将神识收回,盘腿而坐的悟虚,却忽然想到了赵彤。依稀间,悟虚仿佛看到赵彤,在囚魔峰无比高远之处;她,长发飞扬,周遭魔气重重,冷冷地看着自己,似笑非笑。

正所谓

千里追至乾坤岛,却被悬赏已多时。

闭门独坐暂入定,一夜风雨化魔指。

第三百零九章 暗杀市

正在恍惚沉思中,门外面忽然响起苏吉的声音,悟虚一抬手,微微拂开门,那苏吉闪身而入,上前两步,对着悟虚一合掌,急急说道,“大师,晚辈方才回来之时,看见一名道士,手持木鱼,在附近堵着几名自称是莲法峰的僧人,盘问个不停,似乎是在找大师你。”

悟虚微微一笑,“那木鱼,可是血红血红,看着甚是恐怖。”

“正是。那木鱼,象血一样红,甚是诡异和不祥。晚辈多看了一眼,便觉得耳鸣心悸,浑身血液莫名加速。”苏吉一边回答着,一边脸上浮现一丝恐惧。

这不是玄机子还有谁?一个道士,手持一个如此诡异的血红木鱼,除了玄机子还有谁?那·血红木鱼,正是其和悟虚一同闯入囚魔峰一处禁制中得来之物。至于玄机子为什么找自己?这说来还需几句话交待。

从决定赶往乾坤岛,参加密市,寻找吕叶青开始,悟虚便暗自传讯给了刘伯温和玄机子一句话:速来乾坤岛云海蜃境密市,共谋大事。

但到了,乾坤岛,悟虚遇见长孙赤,得知那掩月宗陆妙影等人,在悬拿自己,便变了主意,乔装改扮,在此间闭门不出,只待在云海蜃境中,那密市开始之前,与刘伯温和玄机子取得联系。却不想,玄机子也到得这么早,算起日子,便是整整提前了三日,便到了乾坤岛。这几日,因为八思巴这具法界化身一直在身边,自己不欲八思巴见到玄机子和刘伯温,是以一直未曾回其传讯,他竟然急不可耐地见到和尚便拦下,追寻自己的踪迹。

有这么关心自己么?还是说,他也知道了自己被陆妙影等人悬赏寻探?看情形,自己还是先去见见他们为好。悟虚想到此,遂带着苏吉,出了房门,来到前面的酒楼。

这个时候,夜已三更。酒楼中,只有寥寥数人。悟虚,找了一张黄花梨圆桌,点了一壶所谓的西湖龙井。苏吉,四五十岁的容貌,却熟练地恭身站在一边,像极了一个老仆。悟虚曾经多次给他讲过,本人不在意这些。但苏吉却道,自己既然追随悟虚,悟虚境界修为又比自己高,自己自然要执晚辈礼节;又说道,自己若是与悟虚平起平坐,外人难免误会,难免带来种种不便。悟虚想了想,便默认了,随他去。

西湖龙井茶,刚上来。玄机子,便出现了。他,双目闪着逼人的光芒,,依旧是一身道士装束,玉簪束发,八卦覆身,一手拂尘,一手木鱼,只是举手投足之间,隐约有几分不羁,些许放荡,若有若无的魔气,在夜色中不见分毫,但一股无形萧杀之气,却随着风雨扑面而来。

酒楼小厮,一个激灵,倦意全无,犹豫了一瞬间,然后屁颠屁颠地迎了上去。但玄机子,却望着悟虚方向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好似黑色的花儿,让人难以靠近。酒楼中其他客人,鸦雀无声地,纷纷起坐离席,要逃离这即将流血的杀人现场。有一人,更是连滚带爬,毫无一丝修士风范。

悟虚望着迎面走来的玄机子,苦笑着,戏谑道,“这位道友,你为何如此拉风拉雨?黑夜中,你是如此明亮,如此注目,差点亮瞎了小僧的双眼。”

玄机子,看着那些酒客离去,又对着小厮挥挥手,“心之蓝一壶,鸭头一盘。”说完,大摇大摆的坐在了悟虚面前,“今夜,凄风冷雨,不喝酒怎么行?西湖龙井,越喝越冷。”

一道神念传来,却是八思巴法界化身宝印大师察觉玄机子气息。悟虚只说是赵彤属下,自己引来,有事相询。

玄机子似乎也有所察觉,待宝印大师那道神念退去,对着悟虚冷笑道,“这又是哪位佛门高僧?”

悟虚微微摇头,抬手在圆桌上写道,“八思巴化身在此。”正是先前,二人在乾坤岛丹门中,秘密对话的方式。

玄机子,以掌抚桌,手指微动,“你可知,乾坤道在四处找你?”

悟虚,冷着脸,微微点头,写道,“此次邀道友前来,乃是商议一件大事。”随后手指一扬,又写道,“开黑市!”

黑市?玄机子,明显愣了愣。黑市,是那么好开的?你无权无势,摆个路边摊,都有人撵;你无钱无势,喝杯水都不行。还开黑市?而且,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个开黑市,和你的境界修为无关。你悟虚,就算是真灵修士又如何?你有多少资源?

玄机子,严肃认真地看着悟虚;悟虚却在其眼神中,分明看到了善意的怀疑和嘲讽。

悟虚早有所料,又在圆桌上写了三个字,“玄影门”。

玄机子,猛地抬微微抬起头,双目闪闪发光,注视着悟虚。

玄影门,玄机子自然知道,人世间修士暗杀组织。

没错!就是暗杀!

悟虚,意味深长地对着玄机子点点头,对着玄机子说道,“玄影门,本是黑龙使所创。庐山六峰开启,玄影门名存实亡。我在舟山定海城,恰好遇见了九人。他们如今也在庐山。”

一壶心之蓝,被小厮战战兢兢地端上来了,苏吉给悟虚和玄机子斟满,随即又退在一边。

玄机子若有所思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笑道,”他们可不好杀啊!“却是以为悟虚想对付陆妙影等人。

悟虚摇摇头,”那是另外一回事。”顿了顿,“云海蜃境的密市,是以物易物。这黑市,却是以命换物,其实也公平得很。而且,非大奸大恶之人不杀。说是黑市,不过是月黑风高好杀人,实则清爽无比。“

玄机子不由沉思起来。他想不到,悟虚找来自己,居然是提议搞一个暗杀组织,开一个暗杀黑市!不管悟虚说什么”非大奸大恶之人不杀“,玄机子深深知道,若是搞起来,搞得好,势力和资源都有了,搞得不好,那就成了邪恶的恐怖组织,过街老鼠。

但对于如今,已经是魔道中人的玄机子来说,这个提议,真的是很合乎胃口,充满了诱惑。

玄机子,忽然又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手指不紧不慢的轻叩着桌面,脑子里不知道又在想什么。

悟虚见状,也不再多言,起身说道,”道友不妨再仔细参详一下,待刘道友到了之后,我们再议。“说罢,便带着苏吉离去。

这一夜,风雨甚急。走廊外又黑又冷,悟虚手结大日如来法界定印,运转金刚不坏藏法门,周身散发出一层金色光晕,将苏吉也笼罩其中,不急不慢地,走着。

忽然,漆黑的夜空中,一声轻响,一道魔影急速飞去。悟虚识得,这正是那韩双。想起方才韩双华对师娘李明珊的花言巧语,悟虚遂道,“何方妖魔,夤夜潜行?!”

那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脱手而出,将韩双困在空中。顿见其显出身形,面露狰狞,十指指影无比修长,在一百零八颗白骨骷髅中,状若天魔。

悟虚正要痛下杀手。玄机子神识传音过来,“手下留情!此人留着有用。”

悟虚只得缓缓收手,暗道,“想不到玄机子和此人有旧,方才定然是暗中联络上了。也好,也好。”也不管,玄机子要留下此人作何用,二人如何会面,带着苏吉离去。

酒楼中,那韩双脱身,飞至玄机子处,行礼道,“多谢玄机道长出手相救。”玄机子,微眯着眼,示意其坐下,然后说道,“外面,不比囚魔峰。你方才如此招摇,魔气外泄,落在正道高人眼中,难免惹来杀身之祸。幸亏,此人,与我还有些交情。”玄机子入魔之前,乃是响当当的全真教弟子,交游广阔,见多识广。这对于先前也曾是正道中人的韩双来说,有一种莫名的亲近。再加上,玄机子,此刻,乃是真人修士,在囚魔峰也是独踞一方。

是以,面对刚刚出手救下自己的玄机子,韩双完全是一副晚辈的姿态。静静的等玄机子说完,韩双又恭谨地一边连声称是,一边给玄机子面前的茶杯斟满。

玄机子,望着圆桌上一壶西湖龙井,一壶心之蓝美酒,举起茶杯,喃喃道,“可惜了一壶美酒。”

韩双,急忙道,“晚辈该死,晚辈看道长先前杯中盛着茶,便自作主张,错会了意。”

玄机子,轻轻挥挥手,“罢了罢了。”顿了顿,又漫不经心地说道,“那天魔花,不是寻常之物。而且,据我所知,我们囚魔峰上还有人对此也是势在必得。你可准备好了?”

韩双,脸色一变,问道,“还有谁也知道这个消息?”

玄机子,犹如猫看老鼠一般,杯中茶还冒着热气,口中的语气却是冷若窗外夜雨,“杨颖蓉那个贱人,前日已经下山,此刻想必已经来到了乾坤岛。”

杨颖蓉,乃是天外天大自在宫的弟子,靠着秘法,下到人世间雪域高原,夺舍了一名土司的女儿央金卓玛,先是在人世间诱惑元庭三皇子巴尔措达,随后又在应天府西北老山凤凰岭,以玄阴蕴魔阵给赵彤魔气灌顶,令其入了魔道。这两件事,可谓影响深远。一个,最终颠覆了元庭,一个则令悟虚引以为憾,心痛不已。但这个罪魁祸首,却由此,受到了大自在宫宫主的赏识和嘉奖。虽说,囚魔峰上,赵彤身为圣女,但论实际影响和潜在势力,却非其莫属。对于韩双来说,杨颖蓉简直就像一座高耸的囚魔峰,压在心头,喘不过气来。

果然,玄机子点出杨颖蓉三个字,韩双顿时就愣在了那里,面容·也不再狰狞,嘴唇不自觉地微微动了动,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当初在紫阳门饱受起欺负的小双儿。

“哼!”一声冷哼从玄机子鼻孔重重发出,惊得韩双不由一个冷战。

“你若是如此,还是趁早一个人滚回囚魔峰,别连累你那孤苦伶仃的师娘!再告诉你一个消息,你那好师傅,紫阳门宗主岳飞阳,当日并没有死!”

“什么!那个狗贼还没有死?!这是为何?!”韩双又惊又怒!

他却不知道,当日悟虚蒙李明珊所托,前去救治岳飞阳,不料岳飞阳已然入魔,正欲将其彻底超度,正是玄机子却出现,救下了岳飞阳。

玄机子,后来,对韩双说,自己感到之时,已然神志失常,气若悬丝,虽然喂了一颗阴魔丹,却依旧功散人亡。

玄机子嘿嘿笑道,“贫道也不知,只是前日看见,杨颖蓉那贱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收了一名紫袍属下,善使一把紫色宝剑,长发蔽面,出手甚是狠辣。”

韩双脸色阴晴不定,急促变幻,半响,一字一句地问道,“那个狗贼是不是也到了乾坤岛?”魔气不受控制地从其体内溢出,其双手高高举起,十指向天。窗外,一道闪电,突然劈下,韩双幽黑的身影,染上一丝惨白。

又是一道闪电劈下,韩双忍不住发出阵阵怒吼。

玄机子,一皱眉,挥手,布下禁音结界,随后,又露出捉摸不定的笑容,一边喝着西湖龙井。,一边看着癫狂的韩双,好似在·欣赏人世间难得的戏剧。

又是一道闪电劈下!这道闪电,不同寻常,竟然从窗外直奔韩双而来。韩双·一声怒吼,飞身而起,迎着闪电,怒射而去。

这道闪电,白得吓人,似乎其中蕴含着上天无尽的·怒火!更有一支笔,从白色闪电中伸出,笔端幻现出一个个银色的字团。夜雨中,似乎上天也感觉到了韩双的戾气,派下仙人,降下惩罚。

这时候,玄机子,又笑了,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清声道,“青田兄,别来无恙?何必为难贫道这个可怜的属下?”

玄机子此话说出,韩双便感到风也静了,雨也停了,闪电也消失了,那一个个带着危险气息的字团,也莫名地消失了。

一个面容青古,气息浩然的中年儒修,正是刘伯温,站在了玄机子面前。他看了韩双一眼,随即,对着玄机子说道,“所谓正邪,往往不过功法差异。但刘某方才在风雨中,见戾气冲天,竟引得电闪雷鸣,若是悟虚大师在此,恐怕要出手降妖除魔了。”

玄机子,又是嘿嘿一笑,”悟虚大师,正在此处。”

“哦?”刘伯温方才收到玄机子的传讯,急急赶来,却想不到悟虚也在此。

八思巴法界化身,宝印大师,在此。悟虚为了避嫌,不想三人在此相会。哪知,这玄机子,居然不知道为何,见到悟虚之后,当即传讯给了刘伯温,而刘伯温又恰好到了乾坤岛。

悟虚在客房中,正在入定,继续默默观想莲花生大士。却不想,又被刘伯温的传讯打断。待得知,刘伯温已经到了此处,正与玄机子在前面酒楼等着自己,。不由一阵苦笑。遂神识传音与宝印大师,说道,“小僧有两位人世间相识的故人前来。大师无须在意。”

这八思巴法界化身,宝印大师,此次的主要目的便是寻找吕叶青。悟虚解释清楚,宝印大师便自坐禅,不闻不问。

待悟虚在此来到前面酒楼,那韩双已然回了去。悟虚、刘伯温、玄机子,三人,在这风雨夜,又难得地聚首在一起。

暗中开一个黑市,暗杀的黑市?刘伯温听罢,沉吟不语,望着悟虚,犹如望着已然·入魔的玄机子一般。

那眼神,谁不懂?玄机子,看得哈哈大笑。

悟虚一合掌,悲天悯人地说道,“青田兄,儒门功法,浩浩然,刚直不阿,难道真的是不懂变通?”

刘伯温问道,“何谓变通?难道搞暗杀便是变通?”

悟虚一声叹息。真是白天不懂夜的黑,自己成了大修士,便拿捏起身份来。你便是真人修士,又如何?你有多少资源?你有多少势力?你飞到这庐山茫茫云海,振臂一呼,有多少人回应?莫说响应。

悟虚觉得,这一点,刘伯温和玄机子,还真得向“革命前辈”学习。想当年,孙中山、汪精卫、蒋介石,还有**,哪个么,没有搞过暗杀内讧式的暗杀,比如暗杀宋教仁,暗杀陶成章,国共两党相互的暗杀行动且不说。便在早期,反动人物猖獗,革命义士势单力薄,暗杀首脑人物,打击敌方气焰,制造轰动气氛,便成了一种常规选项。汪精卫,刺杀清朝摄政王载沣,遂未成功,但“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使其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同样,蒋介石,暗杀陶成章,遂了孙中山心中所想却不能明言之事,由此获得孙中山的赏识,最后扶摇直上。至于,周恩来和陈云率领特科人员,在上海滩,大刀斧头,无声手枪,惩处叛徒,乃至抗战后期,刺杀汉奸以及日本人,那更是许多英雄血,正气歌。

“天意难见。我等虽为真人修士,却势单力薄,身处险恶之地。庐山六峰,乃至云海诸地,皆在他人掌控之中,我等不过随波逐流罢了。论修为,不过真人境界,论资源,可谓囊中羞涩,若想有所作为,说到底还是须得手中剑!那天外天掩月宗,通过乾坤道的大衍宗和丹门,搞出一个密市,凭的是天外天的奇珍异宝,乾坤道的阵法丹药。我们没有奇珍异宝,也没有阵法丹药,有的只是这条命,拿命去换!”悟虚老神在在地说着。

刘伯温、玄机子,沉默不语。悟虚说得冠冕堂皇,但暗杀便是暗杀,或者说刺杀也一样,都是不容于世,都是有忌讳的。所谓的以命去换,虽然多半是拿别人的命去换,但三人也不可能真的置身事外。

“哈哈,想不到贫道当日为了躲避全真教分追杀,顶替悟虚大师,作了玄影门的长老。本以为上了庐山,便用不着了,却想不到还有重操旧业的一天。”沉默地酒楼里,玄机子第一个笑道,却是最先赞同之人。

二比一,刘伯温若是不赞同,恐怕这先前结成的三人同盟,便要瓦解。是以,片刻之后,刘伯温望了悟虚一眼,沉声道,“既然如此,若是能不滥杀无辜,悟虚大师这番提议,倒也可行。替天行道,培植势力,获取资源,徐徐图之。”

于是,暗杀黑市,开始成立。

这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悟虚在感受到重重危机之时,出于自保,想出了这个提议。玄机子,入魔已久,于杀戮本已心无挂碍凝滞,蠢蠢欲动之时,欣然同意;而刘伯温,半天没有等到悟虚暗中传音解释,算是勉为其难地暂且同意了。

正所谓

莫道暗杀不入流,要想革命此中求。

狗贼气焰太嚣张,身无长物以命酬。

第三百一十章 杏花落

庐山云海,天气变幻莫测,乾坤岛上昨夜还是狂风大作暴雨如注,第二天一早,却艳阳高照,分外晴朗。但见得,缭绕云雾,白里透着红,红里透着白,四处灵气升腾,宝光隐现,更有阵阵丹药之气飘散在空中,比花还香。人在百里之外,闻着这股异香,不用看,便知道乾坤岛不远矣。丹门所在之地,名不虚传也。

相比而言,与丹门并列称雄于乾坤岛的大衍宗,却是低调得很。但低调归低调,却是谁也不敢轻视。据说,擅长阵法的大衍宗,暗中在乾坤岛布下了重重禁制,其护岛大阵,名曰五行阴阳锁天阵,乃是利用五行之力,阴阳虚实变化,厉害无比。虽然到今日,这五行阴阳锁天阵,尚未全力运转发动过,但却是真人修士也不敢轻易不经关卡,直闯入岛。至于真灵大修士,悟虚层次未到,不知道也。

这不,一个喇嘛,如闪电飞进乾坤岛百里之内后,便徐徐放慢了速度。不一会儿,见到数名乾坤岛的巡岛修士,迎面飞来,这喇嘛,干脆停了下来,云淡风轻地站在空中。

这喇嘛怪异得很,一身暗青僧袍,上面绣着晦涩难明的图纹,居然还留着长发,手里也没有佛珠,看上去完全不像一个佛门中人。但巡岛的修士,却心中笃定,此人定然是一名也野和尚,参的是野狐禅,不知道在那里偷学了一身道法传承,如此面容示人。

心中虽然嘀咕,那为首的巡岛修士小心上前,依着礼节,客气询问。只见这青袍喇嘛,也不说话,取出一面令牌,一座云遮雾绕的岛屿,之上有一轮明月。巡岛修士见罢,抬手打出一道灵气,那令牌上的明月便发出淡淡的光华,而且随着呼吸,时而圆润,时而残缺,时而消失,时而浮现,似乎刹那间。

那为首的巡岛修士顿时脸色一惊,随即含笑道,“原来是密市贵客,在下罗忠雄,失敬失敬。宗门有吩咐,若是密市贵客,可以免费到我大衍宗玲珑苑休息暂住。”

密市贵客,便是乾坤道主动派发了令牌之人,无一不是云海中有身份有地位的修士。这·几名巡岛修士,先前见这喇嘛,装束奇特,一身修为不过尔尔,还以为是哪里来的散修,跑到乾坤岛凑热闹,却是没想到居然还是一名持有令牌的贵客。掩月宗联合乾坤道的大衍宗、丹门,组织这个密市,其用意莫测。但大衍宗和丹门,却都看作是网罗拉拢修士的好机会。尤其是这种散修,说不定便可以吸纳入宗门,到时候,宗门是有重重地奖励的。

那罗忠雄,一脸春色,笑容可掬地望着眼前这名青袍喇嘛,那眼神,恨不得驾着他就往玲珑苑赶。身后的同伴,也上前来,七嘴八舌地说起玲珑苑种种好,说起大衍宗的种种好。

那名青袍喇嘛,似乎有所意动,但片刻之后,眉头一皱,缓缓地摇摇头,对着这几名巡岛修士一合掌,随即离去。

罗忠雄,急忙追问道,“前辈,晚辈罗忠雄。那玲珑苑负责之人是晚辈的师叔,前辈若是前往玲珑苑,报晚辈的名,不说其他,一些小事,还是可以通融的。”

待这名喇嘛走远,罗忠雄方才一边转过身来,一边满脸不屑地摇着头,“这厮,一看,就非正道中人。那令牌,也不知道是不是偷来,还是拣来的。”顿了顿,对着身边几名垂头丧气的同伴,说道,“都打起精神来,这次宗门有考核,我们至少要请到四位密市贵客入驻玲珑苑,若是完不成任务,这个月的丹药全扣事小,被那帮鸟人笑话,才真是丢面子!”随即,阴沉着脸,带着唯唯诺诺的属下,又像清晨的小蜜蜂一样,嗡嗡地飞个不停,融入这一派仙家景象的云海之中,泯然于背景。

此刻,乾坤岛上,已经是修士满为患。虽说云海蜃境中的密市,唯有手持令牌者方可进入参与。但,还是有许许多多修士赶赴过来。这似乎便是密市的衍生效应,或者按照后世所谓的“互联网”的思维,叫做人气,叫做流量。

那青袍喇嘛,乍上乾坤岛,见人头攒动,眉头又是一皱,暗中快速避开。就这样,躲来闪去,最后,寻了一处僻静之地,有模有样地盘腿坐下,静静调息。

。。

“陆师兄,放我下来吧,我能走。”

“赵师弟,前面有一片杏树林,你我且到林中摘些果子,休息片刻。”

。。

那青袍喇嘛忽然睁眼,眉头又是一皱,有两个低微修士,一个背着另外一个,絮絮叨叨,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

这两人虽在数百米开外,但说话声,却不难被人听见。这两人一边断断续续的说着,一边摇摇晃晃地朝着这青袍喇嘛所在的杏树林走来。

不用神识,那青袍喇嘛肉眼便可看到,那背上之人,神情萎顿,不停地咳着血,犹如垂死挣扎的网中鱼儿,双手有气无力地却又不断地拍打着身下之人的肩膀。其身下之人,圆睁着双眼,好似将死未死的鱼儿泛着白眼,身上也是血迹斑斑。

那青袍喇嘛不由暗自冷哼一声,“这两人眼看着,一副灯枯油尽,命不久矣的样子,自己左避右避,好不容易寻个没人的清静地,却叫这两人冲撞了,既然如此,便收了尔等!”起心动念间,一股黑气,从身里溢出。

那两人,兴许是受了重伤,又或者是有着心事,却是对前方暗藏的杀机,一无所察,依旧一边说着,一边往这片杏树林走来。

。。

“想不到那灭嗔,居然如此手狠手辣!宗门遭难,我等本应同心协力,却谁知!他竟然为了一颗舍利子杀了陈师兄和王师兄!”那背上之人,见身下的陆师兄,不管如何,死也不丢下自己,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哭声中,那陆师兄一声闷哼,忽然栽倒在地。

那青袍喇嘛看得分明,这背人的陆师兄,听到背上的赵师弟放声大哭,心神失守,被横在路上的一块石头绊倒。

这一带,山石嶙峋,两个人倒在地上,尽皆头破血流。

那青袍喇嘛,看着这二人,在地上,有声音,没动作,好似两块砧板烂肉,临到死了,还难分难离,倒起了莫名怜悯之心,收了杀念和四周黑气,默默地看着。

“陆师兄,你让我死去吧。你要活着,活着找到悟虚师兄。陈师兄和王师兄不能就这么惨死。”

“生死有何惧?赵师弟,佛祖会保佑我们的。阿弥陀佛,佛祖在上,惟愿弟子陆平山、赵传鹤,度过此劫。”

。。

这两人,瘫倒在地,神志已经有点不清,全凭着平时禅坐静修功夫,和不屈不挠的一指,在那里却是含糊不清低声细语着。有许多话语,那青袍喇嘛也不曾听清。

好一对难兄难弟!

那青袍喇嘛,长叹一声,起身走了过去。他不曾飞起,只是徐步靠近。似乎是心有所思,似乎是怕惊吓了这两人。

背上的赵师弟已经昏迷过去,陆平山双眼也支撑不住,开始渐渐地合上。他不由心中一声哀鸣:千辛万苦,杀出重围,幸得栖霞寺吉相大师相助,逃离生天,上了庐山,想不到庐山处处杀机,处处歹人,讥讽、嘲弄,调戏、打杀,自己与赵师弟勉强支撑到现在,却是要死在这什么乾坤岛上,死在这不知名的杏树林前!只可恨那灭嗔!竟然不知何时,暗中杀害了陈师兄!自己与赵师弟,王师弟,察觉此事,他竟然颠倒黑白是非,说我们勾结妖人,意欲叛教!。。

一双僧鞋,模糊地映入眼帘。

陆平山,不由心头一松,终是昏睡过去。

待再次睁眼之时,陆平山便看到一个喇嘛,端坐在自己和赵传鹤旁边,双手散放在双膝之上,两眼似闭非闭。

“大师救命之恩,且受弟子一拜!”身旁的赵秋鹤,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醒了过来,对着这青袍喇嘛,五体投地地拜道。

“免礼!”青袍喇嘛,睁开双眼,似从定中出,看了看地上的陆平山和赵秋鹤,淡淡地说道。

陆平山看了赵传鹤一眼,挣扎着,跪起来,合掌拜谢道,“庐山莲法峰花莲妙法宗外门弟子,陆平山、赵传鹤,谢过前辈救命之恩。”

青袍喇嘛,一抬手,陆平山、赵秋鹤只觉一股柔和的大力,将自己扶起。

“我在此处静修,却见到你二人相依为命,凄惨行来。其中,有何缘由,可否道来?”

陆平山和赵传鹤相视一眼,又各自合掌,顶礼而拜。随后,便由那赵传鹤,将二人一番惨难遭遇,详细叙说。

原来,那日,释海设计重伤郭敏,引得儒门弟子,包括那些读书人,全都跑到鸡鸣寺问罪。其间,更有道门和朱元璋在暗中推波助澜。恰好,释海连夜上了庐山。鸡鸣寺一时间,乃至白莲教,群龙无首。陆平山、王传法、赵秋鹤三人,本在军中,得知消息,急忙赶回鸡鸣寺,见寺院被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又找不到释海,只好听灭嗔号令,护寺护法。但值此危急之际,却左右不见陈一鸣出关。三人被灭嗔支支吾吾地阻拦,更加起疑,一番打探之后,伺机闯入陈一鸣禅房,方才知道,陈一鸣已然圆寂多时!

当日,悟虚在应天府,期许其重振宗门,光大香火,将大半元法大师所赠的舍利子,转交给了释海。当其时,释海,为表宗门师兄弟同心同德,又分别赠予灭嗔、般智,以及陈一鸣、宋昭仪、陆平山、王传法、赵秋鹤。陆平山等人得了舍利子,一直珍藏在身。到后来,除了陈一鸣不再军中,在鸡鸣寺潜修,炼化了那舍利子,宋昭仪、陆平山、王传法、赵秋鹤等四人,因为释海被郭敏等人大肆羞辱,欲练神功,尽皆将舍利子返还给了释海。

说了这么多,其实就一句话。先前说是闭关的陈一鸣圆寂却不见了舍利子,陆平山等人,顿生疑惑。却不料,灭嗔先发制人,居然说他们三人,暗中勾结东海妖人,将三人打成了叛教之徒!莫须有之罪,却让三人如丧家之犬,令王传法身死,令陆平山和赵秋鹤狼狈逃往栖霞寺。栖霞寺吉相大师,暗中·助其上了庐山。却不想,来到了庐山茫茫云海,靠近乾坤岛之处。

余下的,无需多言。不过是农民工倍受欺凌,不过是打工妹饱受******,不过是小摊贩被城管蹂躏,不过是朗朗乾坤之下的暗无天日。

那青袍喇嘛听罢,久久不语,半响方才轻声自语道,“同门相残,师弟骗师兄,师兄杀师弟。谁对谁错?谁是谁非?命运如此?因果如此?”话音落,随即仰天大笑,“师傅!师兄!你们看看!”

声震林间!一朵朵杏花在林间飘飞着,隐约间,仿佛间,那粉红的花蕊,好似春末的蒲公英,漫天都是,却不知飘向何方。

这青袍喇嘛仰天笑罢,对着陆平山和赵秋鹤,冰冷地说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尔等的悟虚师兄,此刻应在此岛,且去寻来,且去跟随。看看,到底是师兄好,还是师弟好?”

陆平山、赵秋鹤,惊诧莫明地望着眼前这状若癫狂的喇嘛,心底不由升起一股寒意,浑身打了一个冷战,竟无言以对。

那喇嘛,忽然双手挥舞,朵朵杏花化作晶莹骷髅头,如死一般寂灭,无声无息,避无可避,飞入两人体内。

陆平山、赵秋鹤,两人呆跪片刻,齐齐喷出一口乌黑鲜血,再次昏睡过去。

。。

悟虚在客房中,观想入定,莲花生大士依旧不见,却忽然看到片片杏花飘飞。那无穷无尽的杏花,飘啊飘,飞啊飞,无有尽头,无有始终。

悟虚觉得有异,忽然惊醒,默诵六字大明咒,却看到那片片杏花,忽然全都变作黑色,然后化作一缕缕黑烟。那黑烟的形状,全是那一颗颗骷髅!

随后,从定中出,合掌抬头,窗外一片光明,红日,彩云,和风,清香。

但悟虚却悲从心起。

有人说。这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但悟虚深深明了,爱恨情仇,悲欢离合,不过刹那间,定中所见,便是如是,如是。

正所谓

杏树林下双双行,青袍遂忆同门情。

漫天飞舞落何处,定中看花不愿醒。

第三百一十一章 即菩提

还有两日,江湖传闻的云海蜃境密市,便要开始。乾坤岛上,放眼望去,修士如狗,比比皆是,熙熙攘攘。有人因为钻营无门,自知无望拿到进入密市的令牌,索性趁此机会,摆个地摊,算是先声夺人,不虚此行。

这修士,其实也是人,何况久远以来,天路隔绝,修士文明已然有些衰落。这接二连三的地摊一摆出来,乾坤岛顿时变得嘈杂拥挤起来。当然,说是嘈杂拥挤,那也是落在那些前辈高人眼里。不是笔者这等凡夫俗子所能臆测的。我等凡俗俗子,挤惯了沙丁鱼罐头似的大公交,日子久了,也不觉的嘈杂拥挤,反而觉得贴切,尤其是炎炎夏日;那专车接送的,耳听着喧哗之声,眼看着路上的长龙,自然叹道,太过拥堵,太过吵闹。但这都是凡夫俗子的感受,一个字,俗;再一个字,low。

那些真正的前辈高人,看到眼前有人影,便觉得拥堵嘈杂。有人说,这便是vip贵宾专属通道嘛。错!大错特错!那些前辈高人,不止是要目中无人方,才觉着清静逸达,便是连一道气息,连一丝味儿,也不能有,这是一种感觉,一种难以言说却又真实不虚的感觉。

却说,那陆平山和赵秋鹤再次苏醒过来,才发觉身上的伤势已然无大碍。不用说,定是那怪异得青袍施以援手。两人对空三鞠躬,算是聊表谢意。随后,两人又打坐调养数个时辰,眼见得头顶太阳,像是喝醉了酒一般,红彤彤的,向着西沉,两人方才急急起身,朝着那人烟稠密之处匆匆奔去。

待走了数十里,但见得,一处地摊夜市,早早开张,繁荣热闹。三五成群的修士随处可见,到处游走,行为举止却甚是文雅,说话也是低声细语。陆平山、赵秋鹤,见此情形,也不由各自喘匀了气,整了整衣衫,放慢了脚步。

他二人,借着星星光华,顺着静静人流,沿着争奇斗艳的诸多摊位,依次而过,偶有驻足,上前意欲询问,却又转身而去,却是囊中羞涩得很。那灭嗔,在鸡鸣寺,当着诸多教中弟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随口诬陷二人,阴谋勾结东海妖人,一时间,昔日同门皆成仇敌,刀兵相向,陆平山、赵秋鹤以死相搏,又幸得几个心知己心腹以死相救,这才好不容易逃到栖霞寺,生死关头,仓促之间,,不亚于净身出户。

这番情景,莫说修士,便是凡夫俗子,也一眼看破。更何况,落在有心人眼中!

当陆平山、赵秋鹤经历了无数白眼,无数无声地冷漠之后,站在一间客栈面前,踌躇着,迟疑着,徘徊着。上了庐山没多久,却经历过多次劫杀,二人早已知晓,以二人的修为,若是随意露宿,只怕,明日这庐山云海便多了两个冤死鬼。

这时,从那客栈中冲出一个小厮,三两步来到二人面前,含笑问道,“两位客官,可是要住店?”陆平山·和赵秋鹤,对望一眼,不由问道,“我等想要在此住宿一晚,不知道,一个房间,怎么算?”

那小二,打量了陆平山、赵秋鹤一眼,说道,”两位想必是佛门中人,几人如此有缘,一个房间一宿费用,便收庐山莲法峰一颗罗汉果。”

庐山?莲法峰?罗汉果?陆平山、赵秋鹤,两人呆了呆:听起来,好高大上啊!可******自己当年在庐山莲法峰,怎么没有听说有什么罗汉果如此宝贝?

那小厮,见二人面色一滞,虽无悲无喜,却分明露出了一丝穷酸,随即把头扬起,鼻孔朝天,再也不言语。

这陆平山和赵秋鹤,下了庐山之后,投奔到应天府之后,许多时候在军中效力,见区区一个小厮竟然如此作派发作,不由怒目圆睁,双眉如刀,一股杀气弥漫开来。那小厮,一惊,退后一步,一手指着头上自家客栈的匾额,呵斥道,“哪里来的散修盲流?一身煞气,居然想要在我龙门客栈撒野?!”

这一声呵斥,毫无灵气,陆平山、赵秋鹤二人听罢,却不由顿时气势全无,抬头看了看那灵气逼人,金光闪闪的匾额,整个人都萎顿了去,半张着嘴,却是无一言以对。

片刻之后,两人转身,步履阑珊而去。

便在这时,一个青年修士,忽然从暗处跳出,站在陆平山、赵秋鹤二人面前,手指着那灵气逼人,金光闪闪的“龙门客栈”四个字,怒目逼视着那趾高气扬的小厮,骂道“狗仗人势!”

便在这时,在客房中幽坐的悟虚忽然收到隔壁八思巴法界化身、宝印大师的神识传音,“悟虚,店外有我佛门弟子,身陷恶人险境。”悟虚一惊,随从座起,飞了出去。

高高的夜空中,悟虚隐匿身形气息,随即又是一惊,认出了陆平山和赵秋鹤二人,同时也将方才这青年修士站在陆平山、赵秋鹤二人面前,怒骂小厮的情景看得分明。

这龙门客栈外,早已围满了修士。这些人,全都是看热闹的。这些人,见那青年修士,一身正气,意气风发,手指如剑,剑指龙门客栈,声若奔雷,叱咤风云,不由精神一振,暗道,有好戏看了!却不料,在那小厮面色惨白,连连后退之时,那扬眉剑出鞘的青年修士,其飒爽英姿却似乎凝固在那里。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响起,在瞬间寂静的夜空。悟虚缓缓显出身影,双手未曾合十,分开平摊,静静的注视着陆平山和赵秋鹤二人。

“悟虚!”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喊声响起,陆平山、赵秋鹤,泪如雨下。

悟虚不由急急飞了下来,搀扶着二人,只觉左右手被陆平山、赵秋鹤紧紧抓住,用力地摇动着,心中莫名一叹,正欲温言抚慰,却听到这二人恸哭道。

“陈师兄,死得不明不白。”

“灭嗔他不念同门之情,构陷我等叛教。”

“王传法师兄惨死在鸡鸣寺大雄宝殿。”

。。

声泪俱下,如泣如诉。

悟虚想起清晨入定看到的那无尽的杏花,漫天飞舞,忽然化作颗颗骷髅头,任凭陆平山、赵秋鹤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双手,摇得自己东倒西歪,犹如发了羊癫疯,打摆子一般。

“悟虚?是那个先前被八思巴大师和元法大师打入囚魔峰的悟虚?。”

“嘘!人家是喇嘛教法界修士!。”

“据说,现在是庐山花莲妙法宗唯一传人,依着缘法,主持莲法峰大小事务。”

围观的修士,有的悄然后退。

这时候,悟虚已经从陆平山、赵秋鹤二人断断续续的言语中,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又想到前几日刘伯温带着木棺而来,木棺中郭敏身那类死自己法界·寂灭气息的伤势,又想起自己当日飞到鸡鸣寺上空,释海修炼奇功的情形,又想到那日因着自己提议,花莲妙法宗在鸡鸣寺举行宗门大典,郭敏出言不逊,释海阴忍出手,十指如剑。。

舍利子!悟虚还有什么不明白?

据传闻,东海龙宫入侵中原大陆之时,天外天许多修士奉命下庐山,浩然峰有刘伯温和郭敏到了应天府,在朱元璋于秦淮河接风洗尘的夜宴上·,郭敏先是讥讽白莲教,随后又大打出手,将释海打落水中,口吐鲜血而逃。。

还有那日,释海双手合掌,以宗门相问,“若是那郭敏,赵彤,又如何?”逼得自己几乎无言以对,涕泪说“如是如是”。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悟虚不由悲声口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那陆平山、赵秋鹤二人,听得悟虚诵起经文,不由也流泪合掌,却是泣不成声。

那龙门客栈的小厮,这时候却动了,期期艾艾地,远远地,对着悟虚三人说道,“原来是庐山莲法峰悟虚大师,晚辈有眼无珠。且请”

话还没说完,悟虚侧过身,一脸愁苦地合掌,对着那目瞪口呆,好似石像的青年修士,“韩施主,今夜倒是难为你如此用心。”今夜之事,完全是韩双伙同那客栈小厮,联手做局,悟虚还不透?

那青年修士,正是韩双。方才悟虚隐现,韩双便已察觉,悟虚便是昨夜客栈走廊差点取自己性命之人。今夜此刻,又得知其乃悟虚,不由暗暗叫苦。自己刚刚领了玄机道长之命,好不容易发现这陆平山、赵秋鹤二人,遂联合客栈小厮,设下这连环计,百般羞辱之下,企图将二人招纳为玄影门死士,却想不到这两人居然还有这样的身份和来历!

但玄机道长千叮咛万嘱咐,玄影门之事,万万不可泄露。这大庭广众之下,韩双只得硬着头皮,面对着悟虚暗藏杀机的询问,也只得是双掌合十,恭声说道,“囚魔峰圣女座下韩双,参见悟虚大师。”

悟虚,笑了。这韩双,是玄机子的人。今晚之事,多半是其奉玄机子之命,在物色玄影门的死士炮灰,而玄影门之事又是自己提议的。便冲着这个因果,自己又怎能不网开一面?想不到这韩双,却自称囚魔峰圣女座下,抬出赵彤的名头来。

悟虚静静地站在原地,含笑环顾,合掌道,”诸位施主,今夜相逢便是有缘,小僧等身无分文,无依无靠,却是要诸位施舍一番。“说到最后,竟是轻声怪笑起来。

周围围观的修士,顿时大惊,正犹豫着,把手伸向怀中,做出欲要布施之状。却见得悟虚,又旋身,正对着韩双,似哭似笑的说道,”韩施主,你既然路见不平,接下来何不仗义出手,替我这两位师兄弟付了房费?“

韩双,飞快地逃出一个玉瓶,送到悟虚面前,见悟虚一动不动,神情不变,双手依旧合掌,莫名的笑脸在夜色中恐怖地绽放着,慌忙将玉瓶扔给此刻也已经快要石化的客栈小厮,随后,如惊弓之鸟,一边飞速遁去。

他这一动,周围的修士,便如夜潮一般退去,刹那间,这龙门客栈门外,便只剩下悟虚,陆平山、赵秋鹤,还有那已经手捧玉瓶,跪倒在地的客栈小厮。

悟虚,看了一眼那小厮,随后对着陆平山、赵秋鹤说道,”你们重伤刚愈,先进入歇息吧。鸡鸣寺之事,我已知晓,是是非非,还得从长计议。“

那陆平山、赵秋鹤,似乎也被悟虚诡异的·表现吓到了,早已止住了哭泣。此刻,听了悟虚的言语,齐齐机械地点点头,无声地,默默地随着悟虚进了客栈。

今夜没有风雨,悟虚默默地走在从前面酒楼到后方客房的走廊上,月光避无可避,无情地打在脸上,是那么的阴冷,那么的雪白。

释海,就算你要振兴宗门,就算是被郭敏打得落水吐血,就算你要舍利子修炼奇功,你难道便可以如此对待同门师兄弟!真的要如此么?

此刻,你在庐山莲法峰,以花莲妙法宗内门弟子身份,在诸多真灵大修眼皮底下,又能玩出什么花样?

自己感受到种种威胁,向玄机子、刘伯温提议,在庐山重建玄影门,组建暗杀黑市,想不到,第一个遇劫的竟是陆平山和赵秋鹤。难道,自己做错了?这往后的因果,自己如何面对?

今夜,陆平山和赵秋鹤,险些被韩双做局,先是一人百般羞辱,然后一人跳出来充作好人,如此这般,是要将他们最终·引入玄影门,做了刺客,甚至死士,甚至炮灰。。

虽未得逞,但如此举措,究其因果,归根于己,自己又与释海师兄,又有何区别?自己何德何能,可以仇恨鄙视他?

再进一步讲,自己,释海,究竟是所谓的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入了魔道?还是这世间这世道,便是如此,唯有如此?

。。

走到自己的客房处,悟虚转身,抬手,示意陆平山和赵秋鹤进去。待两人进去之后,悟虚自己却又转身,晚风吹,晚风送,月色明,月色静。悟虚站在皎洁月光之中,沉默不语,心有千千结,难以安宁。

悟虚抬头观月,月色如水。悟虚低头数珠,珠珠圆润。

忽然,悟虚看到双手间,那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串,似乎多了一颗,在幽冷月光下,朦胧发光。

悟虚拭眼,定睛再看,那佛珠,消失不见。

原来是自己的一滴泪珠。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悟虚随即诵道,”烦恼即菩提。世尊以一大事因缘入世,见众生皆苦,默然涕泪。“

悟虚跪倒在湿润清冷的地上,口中诵持不已。强忍着,眼泪却止不住垂了下来。

正所谓

死里逃生夜色行,无端凌辱暗嗟嘘。

纵然烦恼即菩提,悟虚望月泪如雨。

第三百一十二章 蜃境开

正当悟虚暗自嗟叹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沉浑厚的佛号,随即便听到那八思巴法界化身,宝印大师,传音道“速速祭出法界!”传音之间,其人已经从客房中飞身而出,虚浮在悟虚前方上空。

这时候,那天上的月光似乎变得格外的明亮,一道倩影,好似嫦娥一般,在月光中悄然浮现。

悟虚站起身,抬起头,朝着这道似真似幻的倩影看去。月光下,却看不清容颜,但气息分外熟悉。陆妙影!悟虚微微攥了一下拳头,迎着此刻凛冽的月华,纵身飞了上去。

又有两道身影,从漫天的月光中涌现,分立在陆妙影身后,正是那楚纯生、赵慕兰!这二人,一人持戒尺,一人杵着拐杖,满脸不善地望着悟虚。那赵慕兰,更是伸出鸡爪一般的手指,对着悟虚虚点着,阴声说道,“这次看你往哪里逃!?”

方才在龙门客栈外面,早有预感的悟虚,见着陆平山、赵秋鹤二人,病殃殃的,窘迫不堪,不由一时显出了真身。陆平山、赵秋鹤死里逃生,正走投无路之际,猛地看到悟虚,当即脱口唤出悟虚的名号。悟虚的踪迹由此泄露。那陆妙影很快便得知了消息,赶了过来。

往日,悟虚看到陆妙影,无不是掉头便走,落荒而逃。但今夜,悟虚却主动迎面飞来,毫不畏惧得与其对视着。陆妙影不由暗暗称奇,不由仔细打量起悟虚身边的宝印大师。

只见宝印大师,双手合掌,敛眉肃目,浑身上下无有一丝气息外泄,若不是其虚浮在空中,若不是脑后有一轮淡淡的金色晕,怕多半会被陆妙影当作凡俗僧人。

陆妙影脸色俄即凝重起来,身影也更加缥缈,整个人似乎快要消失在越来越汹涌的月光之中。但恍惚间,其身影一又似乎无处不在,高大无比。天穹的明月,好似其头顶一颗小小明珠。

一声佛号又从宝印大师嘴边响起,扩散开来。悟虚心有灵犀,随即也是一声声佛号诵出。两人所在之处,月光如潮水般退去,顿时变得无比幽暗,但随即宝印大师脑后的那轮金色光晕,却越来越亮,好似旭日东升一般。

乾坤岛的众多修士,便看到了难得景象。有修为低微的人,直接脱口而出道,“日月同辉!这是什么兆头!?”识货的人,则又是肃然,又是激动地望着天空。

那凝香谷中,长孙赤、长孙慈兄妹,并肩而立,屏着呼吸,目不转睛地望着天空。

陆妙影,忽然又从无边月光中迈步而出,严肃地望着宝印大师,严肃地问

道,“阁下是莲法峰上哪位大师?”

陆妙影,真灵修士,她开口问是哪位大师,那便是将宝印也当作真灵修士对待。

宝印长叹一声,答道,“陆仙子,悟虚乃是我佛门弟子。昔日若是有什么因果,何不就此了了?我等此次前来乾坤岛,不过是慕名参加掩月宗开设的迷市罢了。”

大修士,说话很讲究。所谓,“悟虚乃是我佛门弟子”,那便是说悟虚乃是我佛门传承弟子,不是普普通通的弟子,佛门是不会轻易弃之不理的;所谓,此次

慕名参加,那便是不会捣乱,对掩月宗也没有恶意。

陆妙影深深地看了一眼宝印大师,忽然笑了,“原来如此。”说了这四个字,又看向悟虚,“当日,你随本宗两位长老还有月儿,一同下了庐山,不知去了哪里?为何单单你回来了,他们人呢?”

悟虚,今晚,一肚子无名业火。陆妙影问完话,悟虚听得明白,知道张若月和那两个老怪物还逗留在人世间,但悟虚却是懒得敷衍回答,只是依旧冷冷地看着陆妙影,那模样,似乎随时便要冲了过去。

“不可鲁莽!小心周旋!”宝印大师暗中传讯。

悟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收敛情绪,无悲无喜地说道,“当日,我与东海薛浮被贵宗门两位前辈高人强行掳下山,幽禁在一处山洞之中,自生自灭。我二人后来侥幸脱困,却是未曾再见贵宗门两位前辈高人和张若月。”

“不知那处山洞,具体在什么位置?”陆妙影的声音又幽远地传来。

悟虚,怒了,但随即又笑道,“东瀛扶桑长崎岛上。”陆妙影问得如此仔细,看来她也在暗中打探那些星云竹。这星云竹,到底有何妙用?有何神奇?他们掩月宗的人如此在乎?悟虚面不改色地,对着陆妙影撒了个谎。

佛门弟子,有诸多戒。流传到如今,最最基本的便是五戒:一不杀生,二不偷盗,三不邪淫,四不妄语,五不饮酒。那陆妙影,不曾想悟虚在身边这位莲法峰下来的高僧旁,作为佛门弟子,会随口胡诌,当下点点头,轻轻地一挥手,将两块非金非木的令牌送到宝印大师和悟虚之前,“本次云海蜃境密市,欢迎大师随喜。”

随后,陆妙影带着那楚纯生、赵慕兰彻底消失在月光之中。

这边,宝印大师,忽然一声佛号,也徐徐降落在地。悟虚也随即降落下来,却看到宝印大师对自己微微露出遗憾和凝重的神情。难道是方才当着其面,妄语破戒之事?

宝印大师一道神念传来。悟虚肃然。便是方才,释海已经成功和梵音木鱼之灵进行了有效沟通,要助其回归本体。而喇嘛教这边,虽然按照事先约定,诸位真灵修士也齐齐出手,但暗地里却在于汉人佛门修士,争夺对于梵音木鱼的控制权。释海不消说,自然是站在汉人佛门这边的,他成功与梵音木鱼之灵进行了沟通,到时候其真正归位,汉人佛门对于梵音木鱼的掌控自然有很大几率占有优势。但事情不到最后关头,都很难说。

宝印大师,没说喇嘛教如何暗中出手争夺。悟虚也没问。毕竟其本尊,八思巴大师,也是喇嘛教中,有些东西不能太过。八思巴能够做到如此中立,便是已经很难得了。其化身对着悟虚面露遗憾和凝重,也是因为他和元法大师,包括其他一些比较超然的佛门修士,都比较属意与两派都有些渊源的悟虚,作为与梵音木鱼沟通的人选。哪知道,少林寺、国清寺、灵隐寺这三大寺庙的佛门修士,暗中却将平素毫不起眼的释海给带上山来,以内门弟子的身份,将悟虚挤走。如此操作,虽然表面上看很成功,但于大局却甚为不妥,明显加深了喇嘛教和汉人佛门之间的猜忌和矛盾。

悟虚,得知此消息之后,没有说话,此事,到现在偶已经与自己无关。自己又说什么呢?

这时候,有大衍宗和丹门的修士,前来拜会。那大衍宗为首之人,是一名号称神算子的真人修士;而丹门,自然是那长孙赤、长孙慈二人。悟虚因为与长孙赤、长孙慈二人有旧,此次进乾坤岛,还事先蒙长孙赤暗中提醒,本想既然泄露了踪迹,便姑且随着长孙赤、长孙慈去了丹门。但见宝印大师,站了片刻,便径直回了客房,也只得作罢。

随后,此次云海蜃境密市,居然有莲法峰真灵修士前来的消息,不胫而走。其所在的龙门客栈附近,也随即变得令人瞩目起来。

许多人都在暗自揣测,是不是乾坤道这次玩得太大,引得庐山六峰侧目,莲法峰派人下来一探虚实。一时间,竟然传得有鼻有眼,甚至有传言,庐山六峰意欲联手打压乾坤道。但就在陆妙影和宝印大师夜空中,日月对峙的第二天旁晚,那云海蜃境忽然开启,投影在乾坤岛上空,无数法器、药草等,在那投影中,浮浮沉沉,灵气逼人,每一件都是大多修士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看得人眼花缭乱,心中暗叹,此次云海蜃境密市,居然有如此多的奇珍异宝!真是大开眼界,不虚空此行!

最为震撼的是,有三轮圆月如梦幻般,,同时高高悬空。左边一轮,皎洁明亮,另外两轮却是罕见的血红之色,而且看大小和气势,似乎比那一轮白色的明月更圆,更大。

这表示云海蜃境,此刻有三位天外天掩月宗的真灵大修士坐镇!

乾坤岛,顿时沸腾了!

悟虚坐在榻上,透过窗户,望着此番情景,顿时明白,那两个掩月宗的老怪物回来了!心中一惊,急忙神识传讯给宝印大师,将星云竹诸事一一告知。话还没说完,隔壁宝印大师房间,便传来无比剧烈的波动和气息,一瞬间漫过来,犹如片片莲叶,将悟虚层层包裹住。

庐山莲法峰深处,一秘密洞府,梵音阵阵,佛光普照,一个巨大的木鱼,静静地定在空中,好似一艘久远而来的宇宙飞船。许多佛门修士,齐齐出手,正各自施法。其中一人,忽然收手,飞身而去,其余人等面面相觑,却只听得,“诸位见谅,八思巴忽然心有所感,须得闭关一段时日。”

悟虚隔壁房间,李明珊不顾韩双的劝阻,一边恨铁不成钢地埋怨道,“佛门高僧在此,别人那些邪魔外道,纷纷避走。你可是要重回正道,有什么心虚的?!且待师娘,去求求悟虚大师,若是能够请得那位佛门真灵大修士出手,你也不用再四下打探求取什么密市令牌,竞拍那什么天魔花了!”一边毅然而然地甩开韩双的手,出了房门,走到悟虚房前,恭敬作礼,合掌拜道,“晚辈李明珊,拜见大师。”

这时候,悟虚房内,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悟虚,速速与老衲法界相融合。那两块密市令牌,切莫带入法界。”悟虚一听,心中一阵激动,想不到八思巴大师本尊亲自过了来。当下按照其所说,一边运转着法界,与八思巴法界融合,一边干脆将那两块昨晚陆妙影送出的密市令牌,直接扔给了那李明珊。

那李明珊话音刚落,便看到两块密市令牌,从悟虚房中飞出来,落在自己脚下。心中又是失望,又是高兴。自己与韩双原来就住在悟虚大师隔壁。那么自己与韩双之事,甚至包括自己方才所说的话,悟虚都一清二楚。自己前来相求,悟虚却不愿意出手,但总算还是慈悲为怀,给了自己两块密市令牌。

李明珊惆怅地回到房间,韩双一见其手中令牌,顿时惊喜叫道,“师娘果然没说错,悟虚大师真是慈悲为怀!这下,我们可以去那云海蜃境,参加密市了!”

话音刚落,一阵汹涌而狂暴的气息,从天而降,冲进房来。血红的光华,如惊涛骇浪一般,从四面八方,打过来,碾压过来。

李明珊直接晕死了过去。韩双一声怒吼,使出魔功,奋力挣扎了一两个呼吸,便也不支,正含恨绝望。

所有一切,又全都消失。隐约中,只听得一声怒哼,“他们没有带着令牌,此刻恐怕已经凭着曼陀罗法界遁入虚空之中。”

韩双喷出一大口黑血,看了地上李明珊一眼,也眼一闭,栽倒在地。

正所谓

真身显露引妙影,月华难掩大日光。

只为星竹蜃境开,令牌在手人断肠。

第三百一十三章 有隐情

云海蜃境中一处亭台中,陆妙影闭目而坐,身上白袍随着微风荡漾,淡蓝色碎花边在光滑玉石上叠得一层又一层,整个人远远望去,好似身在花丛中一般。张若月坐在其左侧,下了人世间一趟,似乎多了几分成熟,面色如水,自顾自地平视着前方,似乎在神游天外;而楚纯生、赵慕兰两人,却靠着栏杆站着,不时地朝着天空某个方向张望。

不一会儿,两道血红之光飞来,落在那陆妙影和张若月跟前,随即化作两道人影,一男一女。那张若月顿时一跃而起,拉着这两人的人,好似面对家中长辈一般,撒娇地问道,“怎么样,我说你们抓不着他吧。他那曼陀罗法界,我之前偷偷试过,无实无虚,似乎自成一界。“这两人,被张若月生拉硬拽着,又被如此说道,不由对视一眼,露出一丝苦笑。

反倒是睁开双目的陆妙影,起身对着这两人行礼之后,转身对着张若月说道,“月儿,你怎能如此无礼?虽说两位长老,借用了父亲和你姐姐的身躯,但毕竟实际是宗门八代长老。“

张若月,只得依依不舍地松开双手,学着陆妙影的模样,恭恭敬敬地对着这两人行宗门弟子礼。

若是悟虚在此,便会惊讶莫名。这两人,单看容貌,正是自己初下庐山,所见过面的张元常,张若兰。

却说,当日,那楚山、赵月,当日寻到范蠡隐居洞府,发觉星云幼竹之后,欣喜若狂,当下布下禁制,将悟虚和薛浮,以及何其峰等人困在。一则是未免泄露消息,二则则是要悟虚等人充作杂役,看护好星云幼竹。二人联手施展的禁制,自以为人世间无人能破,取了些许星云幼竹之后,便放心离去。

接下来的日子,这二人借宿在张若月体内,借助张若月的明月心和星云竹,很快便极速恢复到了真灵层级。那张若月,自从被陆妙影收为弟子之后,虽恋爱有加,但唯有一条,就是不让张若月和家人再见面,说既然已经修道,便无虚眷恋尘缘,更何况,掩月宗的功法尤其忌讳的便是动情。

此番好不容易下了庐山,重回人世间,陆妙影以及其哼哈二将楚纯生、赵慕兰都不在身边,张若月便央求着楚山和赵月二人,欲要来一次省亲之旅。那楚山、赵月二人,后来在掩月宗本就是所谓的叛教之人,到后面功法大成,在天外天更是行事肆无忌惮,在阴魔石中被困五百年,一朝出来,也是静极思动。张若月,乖巧加小蛮横,不费多少口舌,二人便笑呵呵的点头同意。

却不料,一番打探寻觅,才知道,那张元常、张若兰等人,随着战乱,已经流落至武昌府。及至赶到武昌府,楚山和赵月,方才发觉陈友谅被暗算,武昌府已然是鬼道修士暗中操控的地盘。而张元常此刻身为陈友谅帐下的一名书记官,也受鱼池之殃,受到胁迫。但那张元常,自幼深受父亲张养浩的言传身教,岂愿屈从于鬼魅,随遭杀身之祸。张若月寻到之时,张元常,以及张若兰,已经被杀害。张若月,伤心欲绝,恨不得随父亲和姐姐而去,其明月心也开始崩溃。

那楚山和赵月,见此情景,几乎束手无策。最后,还是赵月想了一个法子,趁着张元常、张若兰尸骨未寒,主动和楚山进入了张元常、张若兰躯体,夺舍而重生。如此,方才,多少劝慰住张若月。随后,二人又在武昌府大开杀戒,大杀一通,杀了不少鬼道修士,方才带着沉默寡言的张若月离去,回到庐山。

哪知,刚回到庐山,来到乾坤岛,与陆妙影等人见过面,听陆妙影说有真灵修士意图搅局宗门所开设的密市,便与陆妙影一起,展现了一下实力。这才有先前云海蜃景的那番震撼动静。待到稍后,得知悟虚居然也出现在乾坤岛。二人担心范蠡洞府的星云竹之事泄露出去,便急忙飞到龙门客栈。哪知,悟虚机警,当即决定向八思巴说出事情原委,随后,八思巴本尊真身赶来,与悟虚法界相融,虚空遁去。

这其中,未尝没有陆妙影刻意隐瞒的因素。为何?陆妙影和楚山、赵月,都或多或少知道星云竹重现的事情,那陆妙影知道悟虚手中曾经有过星云竹,而楚山、赵月是知道悟虚知道范蠡洞府有星云竹。但此中有意思的是,他们都想瞒着对方。若是三人一见面,陆妙影不单单只说宝印大师,而且还提到悟虚,只怕楚山和赵月二人老早便飞到了龙门客栈,联手将悟虚堵住了。

是以,因着这个原因,楚山和赵月,对陆妙影便隐隐多了一分戒备和敌意。

是以,楚山含笑着挥手,将张若月虚扶起来之后,便对着陆妙影似笑非笑道,“什么长老不长老的,我二人原本犯了宗门规矩,被打入禁地,自生自灭。大难不死,匆匆数百年到今天,不过是人老了,有点落叶归根的香火情罢了。“

“楚长老,说笑了。妙影身外晚辈,当年的是是非非,无从置喙。但自幼从典籍中得知两位长老的英雄事迹,一直是倾佩羡慕得很。便是师尊她老人家,在方才得知两位长老的消息之后,言语之间也是欣喜不已。“陆妙影双手执礼,温言细语地恭声说着,顿了顿,”听师尊的意思,她老人家恐怕会亲自下来,恭迎两位前辈。“

陆妙影的师尊,便是掩月宗的宗主!

楚山和赵月,对视一眼,片刻后笑道,“何须如此!何必如此!“

陆妙影,不卑不亢地答道,“理应如此。“

这些对话,莫说张若月,便是楚纯生、赵慕兰,也不能完全听懂。只是尽皆感受到了其中,若有若无的争锋相对。

忽然,那赵月,伸手一把牵住张若月,望了楚纯生和赵慕兰一样,笑吟吟地,对着陆妙影,徐徐说道,“江山代有人才出,老身自阴魔石而出,方才知晓宗门也出了你,“顿了顿,加重了语气些许,”还有苏眉这样的绝世天才!“话说出来,却是阴冷得很。

那陆妙影,听得苏眉二字,整个人都变了。白色长袍,随风飞扬,长袍边上的淡蓝色碎花,好似实物,从无尽岁月的启封而出,漫天都是。

万千月华如注,便在这漫天的蓝色碎花间,陆妙影惨白的脸颊泛起一圈红晕,双眼如电,直勾勾地望着楚纯生、赵慕兰二人。

楚纯生、赵慕兰二人,不由后退。这时候,赵月扬起手,挡在了二人之前,似笑非笑地又对着陆妙影,接着前面的话,“但若论离经叛道,我与楚山,其实比起你和苏眉来,真的是自叹弗如。“

与此同时,旁边的楚山,伸手牵住张若月的手,鄙夷地看着陆妙影,冷哼了一声,“小月儿,如此资质,你是否真的如实禀报于宗门?“

张若月,茫然地看着这一切。但这具体详情,三人的对话,楚纯生、赵慕兰尴尬而又忐忑的表情,张若月却不明究竟。她自然知道,陆妙影已经处于暴走的边缘,也隐隐察觉楚山和赵月对陆妙影抱有敌意和鄙夷。

小女孩子,直觉陆妙影被两位前辈长老欺负了,回想起陆妙影对自己的好,张若月不由说道,“你们怎么能倚老卖老,合伙欺负我师傅?“

她这一句话,好似退烧剂,又好似导火索。楚山嘿嘿一笑,赵月也止住了话语。但陆妙影,却动了,她冷漠地转过身,背对着楚山、赵月,还有楚纯生、赵慕兰,还有张若月,振臂,犹如嫦娥奔月一般,高飞而去。

张若月,忽然无比自责,觉得自己太多软弱,对着明月下,陆妙影那飘飞的模糊背影,大声喊道,“师傅,您老人家,要到哪里去?!可不能丢下小月儿不管啊!”

极高处,极寒处,陆妙影耳听得张若月略带哭腔的呐喊声,复又转身,清清冷冷的声音,随月光而下,“本次密市之前,师尊即会下界。一切缘由,她老人家自会裁断。”

随后,音渺渺,人渺渺。

张若月,呆了片刻,随即委屈而用力地挣脱了楚山的手,掩面哭了起来。



悟虚与八思巴法界相融,遁行千里,方才在一处小岛上空停了下来。从虚空出,悟虚便听得下方有木鱼之声,一座不大的寺庙在夜色中隐约可见。

这时候,八思巴的声音传来,“此处,已经是离莲法峰不远。我等且去下方歇息一晚。”想必这八思巴大师也看出,悟虚匆忙离去之时,法界中,还带着苏吉、以及陆平山、赵秋鹤三人。莫说悟虚遁行千里感到吃力,便是这三人,只怕也有点经受不如此法界破空急遁。

悟虚遂和八思巴大师,降落在下方庙宇之中。一应交涉,自有八思巴大师出面。悟虚将飞得七荤八素的苏吉等三人,摄出法界,随着寺中佛门修士,进了后院,依次住下。

悟虚在禅房,于檀香中,以坐代睡,回想起今夜所发生的种种事情,却是难以入定。正强自调伏着,却忽然听到寺院山门外,传来一个妇人的低低的啼哭声。

庐山之上,皆是修士,无有凡俗之人。怎么还有凡俗间才有的事情?

悟虚不由好奇心动,飞到山门外。只见一个女子,蓬头垢面,泪眼朦胧地站在寺外几名僧人面前。片刻之后,悟虚便知道,原来这名女子,要深夜进寺。她一个女流之辈,这些佛门修士,虽然不同凡人,但还是讲究一些忌讳。

耳听得这女子的微微啜泣声,悟虚似乎觉得似曾相识,但仔细回忆,又无从记起,陌生得很。

这时候,这寺院中的僧人看到了悟虚。也许是因为八思巴大师的关系,他们都朝着悟虚躬身合掌。这一幕被那女子看在眼里。她便暂时止住了啜泣声,直接朝着悟虚走来,冷声问道,“都说佛祖大开方便之门,为何不让我进去呢?”

悟虚见这女子方才还哭哭滴滴的,此刻却横眉怒目,不由一愣,随即笑道,“我佛大开方便之门,如何不让女施主进去?”说罢,一转身,带着这女子进了寺庙。

那女子随悟虚进入寺庙之后,反倒沉静了下来。到了大雄宝殿,朝着那金身佛像,合手拜了拜,默默站了片刻,随后便转身退了出来。

直到出了寺门,那女子方才对着悟虚问道,“佛祖既然大开发便之门,要渡尽众生,为何又有着如此多的清规戒律?”

悟虚顿了顿,答道,“佛祖大开方便之门,指的是众生皆有佛性,皆可成佛,又随众生根器秉性,因材施教。而所谓的清规戒律,则是众生在修行佛法之时,所须要遵循的准则、规律。”

“为何须要遵循?不是说众生根器秉性皆有不同,皆有所异?便如这天上明月,亦有阴晴圆缺。何况你们佛门之中,也有不少高僧,酒肉不忌,甚至还有喇嘛教有欢喜禅。再有,《维摩经》中维摩居士,妻妾如云,诸天菩萨却是奈之不何?”

想不到这女子,对于佛门之事,竟然知之颇深。她,一边缓步而行,一边仰头,望着夜空明月,似乎有感而发。

悟虚,站在松林前,合掌沉声说道,“众生根器秉性各异,但若修佛法,便须得遵循基本的戒律,若是入我佛门,则更是如此。维摩居士,妻妾如云,喇嘛教有欢喜禅。前者是修为到了一定境地,随缘显化,破顽空斥偏小,后者则是功法上从**入手,却是须得破去之,正如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只不过此法门剑走偏锋,另辟蹊径,常人本就沉溺**,除非真有情而又不贪着,除非真欢喜而又悟空虚,否则若是以此法修行,凶险无比,是以一直是秘法,秘而不宣。”

那女子,背对着悟虚,一边听着悟虚的回答,一边面露不屑之色。直待悟虚说完,方才笑问道,“大师,你可会那欢喜禅?”

悟虚肃然,满脸庄重,一身正气,“阿弥陀佛,小僧不才,略知一二。”

“哦?是么?”那女子忽然徐徐转身,淡淡回眸,在皎洁月光下,竟然生出万千风情。

悟虚,迎面一看,大叫一声,但声音却只在耳边回荡,却是连悟虚本人也被禁锢了。

陆妙影,戏谑地看着悟虚,好一会方才说道,“看在你今夜为我解惑之故,便不取你这淫僧性命。”

悟虚好委屈,却是有口难言,只得怒目相向。

只听得那陆妙影又说道,“我也与你和那位大师结个善缘。后日,云海蜃境密市,有天外天佛门舍利出现。”

这时候,八思巴大师察觉动静,也飞了出来。

那陆妙影,看了八思巴一眼,随即说道,“届时,你们若有喇嘛教大欢喜法门,可以与本宫交换。”

说罢,身影一闪,化作一道月光遁去。

悟虚对着空中喊道,“没有令牌,到时候,陆仙子要我等如何进去找你!”

夜空中,两道银光,朝着八思巴和悟虚疾飞而来。到了近前,化作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

“凭此月珠,到了云海蜃境,本宫自然知晓。”

其音缭绕于月下,其人已不知在何处。

正所谓

根器秉性虽各异,门中戒律须遵循。

莫道全无自由在,若有真情欢喜寻。

第三百一十四章 处处剑

张若月,见陆妙影竟然被楚山赵月三言两语,挤兑得负气而去,忽然想起陆妙影平时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呵护,不由也埋怨起在场等人起来,嘟着嘴,凶巴巴地瞪了一眼,拔腿便走。

那赵月手一扬,发出一道粉红色光华,却谁想,张若月胸前忽然浮现一轮圆月,散发出万千白光,随即身形一闪,彻底消失在月色之中。

千里明月!赵月一怔,似乎无可奈何,又似乎颇为欣慰的笑了笑。旁边楚山也笑道,“暂且随她去吧,这孩子就是心底太善良。。她有明月心,又学会了千里明月的遁术,就算是遇到什么事情,也足可自保,何况,还有你我在。”

千里明月,乃是掩月宗一门很厉害的遁术。据说,修炼到高深处,在月光中,可以一遁千里,月光所在之处,须臾可至。张若月,小小年纪,修行不过数载,却因为天生月体,修炼出了明月心,居然能够习得此门功法。楚纯生、赵慕兰而二人,望着张若月方才消失的方向,不禁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且说,张如月随月光远去,飞出了云海蜃境,淌过几许山川河流,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处热闹非凡之所。一缕月光透窗而入,张若月站定,皱眉注视着面前之人,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你是鬼道修士?!”

一身青色僧袍的吕叶青正坐在酒楼角落里,自斟自饮,忽然见到张若月一个小女孩子,粉雕玉琢般,身着纷繁而又素雅的宫装,有模有样,大摇大摆地临空而来,站在那里,颜色言语皆不善,怔了怔,笑道,“在下乃是佛门中人。这位小女施主,怎么如此说话?”

张若月,修有明月心,对气息非常敏感,尤其是鬼道修士的气息,因为自己的父亲和姐姐姐夫,都是在武昌府被鬼道修士害死的。

只见张若月,摇摇头,也不怕生,反而上前一步,仔细盯着吕叶青那一身青色僧袍和其白皙的脸庞,随即一瞪眼,娇喝道,“藏得还挺深,但休想逃过本姑娘的法眼!”话音一落,竟然取出一件亮晶晶的法器,朝着吕叶青便打了去。

这件法器,咋看去,像一个银色圆球,在空中不断自旋,向四面八方,发出出强弱不等的光芒。这些光芒,瞬间便有近百道,在空中,犹如实物,凝而不散,将吕叶青所在之处,尽皆笼罩,映射得光影交错。

那吕叶青,方才还一直端坐在那里,此刻,却似乎失去了踪影。空中,那每一道光芒旁边,都出现了一片树叶。这片片树叶,翠绿翠绿的,生机旺盛得可怕,好似要滴出汁儿一样;这片片树叶,尽皆闪动着绿色的光晕,好似一把把利剑,在空中随时会化作剑雨,覆顶而来。相比之下,张若月哪圆球激发出来的光芒,则顿时略显虚幻和散乱。

一轮小小的明月从张若月胸前浮现出来,那漫天的光芒顿时齐齐动了起来,似乎变作一把把锋利的弯刀,要将这一片空间完全绞杀。

这时候,那些树叶也动了起来。他们发出一丝丝绿色光毫,。这些绿色光毫,细弱游丝,却瞬间将所有翠绿树叶连接在一起,远远望去犹如华盖,又似一个剑阵。而那吕叶青又忽然重新出现在座位上,安稳如老树盘根,他的双足,踩着酒楼竹板,腰杆挺得笔直,白皙的面容消失在一片暗绿下。

“吕叶青!”离此地数里之外,一处繁华翠竹遮掩下的水榭中,一名妖艳女子,遥望着远处,也不见有何动作,三个字说完,人却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淡淡的异香。

一个黑衣老者,佝偻着背,背上插着一把笔直的黑剑,抬起头,脸上坑坑洼洼的,在月色下,竟然令这满园花草尽皆黯淡五色。他朝着那女子飞去的方向,略微望了望,迟疑了片刻,便也疾疾地跟了去。

道道银光,如雨如风;那片片绿叶,连成一片,更有许多暗绿气流,如团团迷雾,四处弥漫。

吕叶青身在一片暗绿之中,双眼隔着九幽碧罗气,幽幽地注视着张若月,心中起伏不定。眼前这小女孩子,像极了那掩月宗陆妙影的贴身弟子张若月,自己身处乾坤岛参加那云海蜃境密市,要不要出手将其制服?若是就此遁去,却是心有不甘,也抹不下面子。

张若月,今晚因为师尊陆妙影之事,本就心里憋气,出来散心,无意发现一名鬼道修士,想起家人的惨死,便要拿这鬼道修士开刀出气,一上来便使出了楚山赵月传给自己的月刃,满以为在自己的明月心配合下,不出三招,便叫此人化作刀下鬼,却谁知,这鬼道修士似乎颇为厉害,功法诡异得很,自己一时之间竟然还隐隐落了下风。

张若月,生气了,正要双手朝着那银色圆球按去。

酒楼中,一阵阵花香飘荡开来,花香中,一只芊芊玉手从虚空中缓缓伸了出来,轻轻地按在一片绿叶上。那一片绿叶,顿时变成一片漆黑。这片漆黑,好似瘟疫一般,随即蔓延开来。

随着这片漆黑蔓延,一片白晃晃徐徐出现,一个年轻貌美,身着暴露的女子,出现在张若月和吕叶青之间。

那吕叶青,站起身来,他上前踏出一步,右手抬起,伸向头顶!那天空中,所有的绿叶一瞬间,全都消散,只余下一只墨绿的手掌,伸进天空中那片黑云,与那妖艳女子的玉掌无声地碰在了一起。

张若月,快速地退到窗边,双眼转动。因为她看出,这女子来自囚魔蜂。

那女子回眸一笑,对着准备溜之大吉的张若月笑道,“妹妹,别怕。有姐姐在。”然后,对着吕叶青密语传音道,”吕叶青?!小女子,杨颖蓉。今夜过后,可否约个时日,你我好好聊聊?“

玉掌柔若无骨,却是发出道道暗劲,将吕叶青的手掌暗暗弹开。

吕叶青,一言不发地深深地看了杨颖蓉一眼,随即转身纵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杨颖蓉,笑吟吟地转过身,却见张若月,在那里大声喊道,“你这个鬼道修士,哪里逃!“语音落,竟然也消失不见。

杨颖蓉,想不到张若月竟然有如此高明的遁术,站在那里,看着窗外月光,微微失神。

嗖的一声,一道黑影,从窗外飘了进来。杨颖蓉淡淡地看了来者,然后扫了一眼酒楼,慵懒地吩咐道,“去叫小儿上点酒菜,本宫要在此赏月。“那黑衣人,一躬身,沉默地,飞快而去。

却说,张若月随月光而遁,紧追吕叶青不舍。吕叶青,早已察觉,先是极速而行,却不想,张若月竟然如影随形,几次三番,于月下显身怒喝,要吕叶青停下来,速速受死。吕叶青充耳不闻,到最后索性故意放慢速度,朝着僻静幽深之处飞去。

待来到一处荒芜山谷,吕叶青。,寻了一个漆黑的山洞,故意闪身一现,飞了进去,然后转过身,身后浮现一道黑凤凰虚影,墨绿的双手负于身后,静静地站在那里,专等着张若月进来。

哪知,张若月,也是机灵得很,在洞外幽幽月光中,半隐半现,却是始终不走出月光,走进山洞。

两人就这样无声地僵持着。

吕叶青忽然笑了,垂下双手,身后黑凤凰虚影消失,然后自顾自地盘腿坐了下来。眼前之人,定然是那天外天掩月宗陆妙影的贴身弟子张若月,她若是真的进来,自己如今也是不好痛下杀手。自己通过与悟虚一战,这几日,渐渐领悟到了生死转换之玄妙,九幽碧落玄功,似乎又有即将进阶。倒不能和这个小丫头如此无端虚耗下去。

想及此,坐在地上的吕叶青,双手一挥,在洞口不下一层幽落结界,随即闭目潜修起来。

那九幽碧落玄功,乃是吕叶青当日在罗刹峰一处秘密禁制中,偶然所得。此功法,乃是一名叫做长青子的前辈所创。这名长青子,本是一名丹师,却中途堕入鬼道,他糅合炼自己原先所修的丹门碧树长青功和鬼道心法,自创了一门叫做九幽碧落玄功的功法。丹门碧树长青功,乃是一门木属性功法,要旨在汲取天地灵气和花草树木精华,尽皆转化为木属性灵力,修炼到高深处,便会凝结出一颗碧树,其叶碧绿长青,自成体系,自成阵法,妙用无穷。那长青子,堕入鬼道之后,便结合鬼道心法,将原先的碧树长青功,修改为鬼道功法,将那原先的碧树中的一道生生不息的木灵之元加以保留,而片片绿叶却尽数以鬼气,化作颗颗骷髅。长青子,以木灵之元,避开鬼道修士不少天道限制和劫难,同时又以那鬼气骷髅叶,与正道修士相对,则或夺人生气,或以死气伤人,与鬼道修士相对,则或汲取炼化,夺人死气,纳为己用。

如此这般,独树一帜,不出百年,竟然成了许多人头痛的鬼道大修士,曾经有一段时间,风头无两。待其飞升之时,许多修士为了寻找其传承,曾经闹得一片腥风血雨。这数百年下来,也有不少人得到或者遇到欺传承,但这九幽碧落玄功,要求苛刻,既要求修炼之人修炼过丹门功法,又学得鬼道正宗心法,是以居然一直没有人能够传承下来。直到吕叶青出现。

吕叶青,得了长青子传承,修习了这门九幽碧落玄功之后,便是靠着这门功法,一番恶斗,杀了,胡长平,收了那被封印的凤凰魂。终于,得到黑龙使文天祥的认可,成为其关门弟子,也在罗刹峰,乃至整个庐山,闯出威名,而不是先前弑师弑兄的恶名。这里,暂且按下不细表。

且说,吕叶青,那日与悟虚交手之后,接触到悟虚的法界寂灭之气,当即便隐隐有所悟。悟虚那法界寂灭之气,本是悟虚参悟生死,了觉无常,舌情舍义,断了观想佛祖菩萨为法界本尊之法,但观自在,而修出的。这其实,隐隐暗合长青子当日入了鬼道之后,只余木灵真元的碧树根本,其余尽皆舍弃,由生入死,生死存一的道理。

吕叶青,这几日前心修炼,也已经渐渐一窥其间奥妙。否则,以其投身于罗刹峰而变得暴戾的心性,断不会沉稳地坐下来醉心修炼,恐怕,张若月不进来,他等了片刻,便杀了出去了,大不了,杀了张若月,便立刻逃回罗刹峰。

数个时辰过去。

盘腿坐在山洞中的吕叶青,忽然一睁眼,莫名轻笑,“原来如此!生死不过一念间,所谓死,不是死,而是新的生,此之谓鬼道!“随着其轻笑声响起,其身周围,无数绿光泛起,时而化作狰狞骷髅头,忽而又化作翠绿欲滴的绿叶,浮浮沉沉,生生死死。吕叶青,端坐在其间,似笑非笑,白皙的面容,一会儿阴森无比,一会儿又似乎变回当日百草门那个忠厚老实二师弟。

张若月,在洞外,开始见洞内时而鬼气汹涌,时而又有无边草木之气,带着蓬勃生机,欢快地溢出来。那气势,虽然被刻意地约束在洞外,但站在不远处的张若月,却是暗暗心惊:想不到,这个鬼道修士,如此厉害,自己要不要寻找师尊他们前来帮忙?

正忧郁着,却发现这两种气息,渐渐被一种熟悉的气息所取代。仔细辨别,不由脱口惊呼道,“喇嘛教曼陀罗法界之气?!“她只接触过悟虚这一名佛门修士,对于佛门功法,知之不深,觉得此气息与悟虚法界寂灭之气颇为类似,却是误作了曼陀罗法界之气。

彷佛,为了印证其话语一般。山洞中,居然有若有若无的梵唱生传出,片刻之后,又有淡金色的莲花虚影从虚空生起,朝着洞中飘去。

“难道此人,是佛门高僧转世?“张若月喃喃自语道。

这时候,吕叶青,从山洞中飞了出来,无悲无喜地冷冷望了张若月一眼,朝着天边而去。

张若月,愣了愣,随即又追了上去。

。。

方才的酒楼这一层,空荡荡的,那黑衣人,垂首而立,杨颖蓉对着满桌的酒菜,一手抚窗,一手撩发,好似幽守空谷的绝代佳人,一丝轻笑中带着莫名的哀愁,静静地对着夜空。

直至夜空中,一道流星划过。一个人影,出现在其对面的座位上。

杨颖蓉,娇声嗔怒道,“玄机子,你可晚来一步。那陆妙影的贴身弟子,刚刚飞走了。“

玄机子,看了一眼旁边的黑衣人,方才徐徐对着杨颖蓉微笑道,“黄龙剑,贫道当日送给陆仙子,便没有打算要回来。杨左使,倒是有心了。“

杨颖蓉,仰天咯咯一笑,“想不到祖师爷的黄龙剑,道长也拿去送人。“

哼!玄机子,冷哼一声,一甩道袍,不悦地说道,“有什么事,直说。贫道,忙得很!“

杨颖蓉,和玄机子在囚魔峰上打交道多时,知道此人心思阴沉,手段狠辣,做事绝不拖泥带水,调笑过之后,见其动怒,便站起身,一边漫步,一边曼声言道,“道长何必动怒?奴家知道你没了宝剑,一直为你留意。到了今日,终是有了些眉目了。“说罢,满脸含春,吐气如兰,凝望着玄机子,”便只看你想不想,敢不敢了?“

玄机子,眉头一皱,与杨颖蓉对视了一会儿,缓缓说道,“黄龙剑,乃是纯阳祖师之物。于道门修士而言,配合道门功法,威力无比。难道清静峰,又出了什么了不得宝剑?“

杨颖蓉,摇摇头,“我也不与你打诳语。“抬头望着夜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若是真论起来,那东西比起你那黄龙剑,不知珍稀神奇多少倍!“

“哦?”玄机子,盯着杨颖蓉看了片刻,反倒坐下来,半是讥讽,半是探询,“不知道是天外天什么宝贝?竟然令杨左使也如此失态?”

杨颖蓉,没理会玄机子,依旧自顾自地,清声诵道,“星云变幻,神竹传世。”随后,猛地一转身,对着玄机子问道,“不知道你听说过星云竹没有?”

玄机子,沉思片刻,缓缓摇头,反问道,“星云竹?是何物?”

“星云为纹,混元一体。无坚不摧,无法不破。”杨颖蓉,又念了四句。

玄机子,默默念了数遍,忽然对着杨颖蓉笑道,“是不是又要找我帮忙杀人?”

说到杀人,杨颖蓉也笑了,娇滴滴地望着玄机子,深情地说道,“这个自然。杀了这二人,你我便平分了那星云竹。”说罢,手一扬,空中便出现一幅画面。画面中,两名修士,站在云端,。其中一人,手持一竹片,朝着下重重叠叠,绵延数百里的魔影,挥洒而去。

那重重魔影,玄机子一看便知,正是杨颖蓉手下四名傀儡魔将联手施展那四方夺灵魔阵的景象。四方夺灵魔阵,乃是大自在宫一门合击之术,经由那四名凡尘大圆满的魔将联手施展,便是一般的真人修士也须得暂避锋芒,徐徐破之。

但画面中,那人手持竹片,如仙剑一般,云淡风轻地随意挥去,四方夺灵魔阵如豆腐块一般,不堪一击。更仿佛有一阵星光随着竹片洒落,将那四名隐身魔将逼出,然后便见得那四名魔将一边挣扎着,一边渐渐消散。

画面到此为止,显然是杨颖蓉留在这四名魔将身上的神识也被斩灭。

玄机子,沉默了片刻,眯着双眼,说道,“这二人,我认得,也是来自你们天外天的修士,一个叫李秉澄,一个叫梁晓如。”

杨颖蓉,肃然答道,“正是这二人!此刻,他们已经进了那云海蜃境。”

。。

一番密议之后,玄机子忽然抬头,静静地看着此刻一脸杀气,脸色肃然而又冷酷的杨颖蓉。那杨颖蓉,随即又是低头妩媚一笑,“你怎可如此大胆,如此轻薄?”

玄机子,故作淫笑道,“我看杨左使,如此杀伐决断,不去做女杀手,真是可惜了。”

杨颖蓉,正要嗔怒笑骂。

玄机子,起身诵道,“二八佳人体似酥,腰悬利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一边吟诵,一边踏步虚空,朝着窗外夜色走去。

正所谓

鬼影升腾千里月,生死浮沉一念间。

更有魔女夜半语,遂笑处处有利剑。

第三百一十五章 随境转

乾坤岛上的这场密市,还有两日便要正式开始。许多持有令牌的修士,都已经进了那云海蜃境。那些没有令牌的,却是连云海蜃境到底在哪里也不知晓。这越发的让人心挠挠,嘴上不说,但心底却各自埋怨起乾坤岛来。

一般的坊市,都是来者不拒的,人越多越好。密市也有的,但只要有人引荐,也可以去得。但哪像这般神秘和矫情?没有所谓的联络点,唯有凭借那神秘的令牌。虽然大家都知道,乾坤道在主持密市和派发令牌,更有人探知大衍宗的玲珑苑和丹门的紫月苑这段时间,专门招待那些持有令牌者,但一干修士,在大衍宗和丹门宗门之外,徘徊数日,也只是在外面,望而生叹,徒唤奈何。

有的暗中串联,设计联手暗害了原先持有令牌之人,一番分赃不均之后,那最后的剩者,兴匆匆地凭着手中令牌的感应,进了云海蜃境,哪知,却被查验出手中令牌与登记的身份信息不符合,然后便有真人修士出手,若是打不死,方可真正拥有资格。真是坑人啊!

不少修士暗自腹诽,敢怒不敢言。因为有几个出言不逊,骂骂咧咧的散修,已经被巡岛卫队,当场格杀,连渣也不剩。

是以,悟虚和八思巴,再次悄然来到乾坤岛之时,便发现一夜之间,岛上竟然给人一种躁动不安的感觉。好似屁民,要造皇帝老儿的反一般。

当身为丹门大弟子的长孙赤,飞出山门来,迎接悟虚和八思巴之时,那远远的围在外面的修士人群,顿时发出各种窃窃私语声。悟虚和八思巴随着长孙赤,直接进了云海蜃境,便看到迎面一队修士飞来,居然是两名真人修士带队。

悟虚在途中听长孙赤提起过,知道这是由大衍宗和丹门各出一半修士,组成的查验身份之人。二话不说,与八思巴大师,微微运转灵力,握在手中的月珠,顿时发出一圈朦胧月光。

那为首的两名真人修士,见状,便朝着悟虚、八思巴二人人行了个礼,又对着长孙赤颔首致意,随即飞去。

悟虚看了看八思巴,然后看了看长孙赤。后者会意,对着二人拱手道,“两位大师,在下还有宗门琐事缠身,便不能一路相陪了。若是有什么事,传讯即可。”

悟虚略带歉意地对着长孙赤点头谢道,“有劳长孙兄了。此次,事起仓促,又关碍着一些佛门私密,倒是不好再劳烦长孙兄。”

昨夜,突兀出现的陆妙影走后,八思巴和悟虚几乎是彻夜长谈。从星云竹的来历和妙用,到如今庐山莲法峰上喇嘛教和汉传佛门之间的一些争斗,八思巴和元法大师等人不偏不倚的态度,再到含蓄隐约地讲到了天外天的一些传闻,包括莲花生大士失踪一事,最后告诫悟虚,星云竹之事,不可轻易对外言说,吕叶青之事,亦不可轻易对外言说。

至于,那陆妙影提出要用天外天佛门舍利子换取喇嘛教的欢喜禅法门。八思巴大师,倒是觉得到了云海蜃境中,寻找那吕叶青的同时,可以和陆妙影再接触接触。

此次密市,对于悟虚来说,其实吸引力不大。但既然自己偶然间,发现了那吕叶青有可能是莲湖生大士的转世之事,身为佛门弟子,深受八思巴大师恩惠,于情于理,都不能置身事外,更何况,天外天掩月宗的陆妙影,还有那两个老怪,对自己虎视眈眈,自己若是孤身一人,便不上这乾坤岛,怕也是寸步难行。所以此·,悟虚决意或者只得,一边随八思巴大师寻访吕叶青,一边暗中和刘伯温、玄机子筹划暗杀黑市。可身为佛门弟子,这样做,真的妥当么?刚开始,陆平山、赵秋鹤便首先几乎因此遭劫。

正胡乱想着这些,法界中一枚传讯符,亮了。悟虚不露声色地神识一探,原来是玄机子传来讯息。这道讯息,玄机子是同时传给悟虚和刘伯温的。讯息中,玄机子首先提到了星云竹,然后把与杨颖蓉相商之事,复述了一遍,甚至把他看的李秉澄挥竹破四方夺灵魔阵的画面也分毫不差地显示了出来。最后,则是一个血红的问号?不言而喻,是问悟虚和刘伯温,要不要依着先前筹建暗杀黑市的约定,开张杀人?

悟虚,沉默了。照这个势头,星云竹之事,恐怕会逐渐被越来越多人知晓了。早晚会找到自己头上。这可如何是好?是不是因此借机又想到,难道真的要开始暗杀游戏了么???。。

悟虚法界中,一片寂静。那便刘伯温显然也是在沉默。

如同上次一样,进入云海蜃境的修士,若是没有特殊应对法门,身形容貌乃至气息都会发生变化。悟虚和八思巴,再次赶赴乾坤岛,直上丹门找长孙赤,是一番容貌和打扮。此刻,竟然又是另外一层容貌和打扮。两人相视,不由一笑。悟虚笑道,“此身本是虚,不料又变幻。”八思巴笑道,“四大随境转,真心等闲看。”

两人说罢,便朝着中心地带飞去。掩月宗和乾坤道,在云海蜃境的中心,以修士手段,修建了一座巍峨的宫殿。这宫殿,看上去,四四方方,珠光宝气,挂有古朴风铃的檐角,高高弯翘,那尖端似乎锋利得刺破了虚空。一阵风吹过,烟雾缭绕,这大殿厚实的墙壁,竟然微微扭曲起来,给人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这大殿,修建在此处幻境的阵眼,介于虚实之间。”八思巴暗中传音,委婉地提醒悟虚。悟虚一边微微点头,一边举目四望。这大殿四周,有许多固定的摊位和小的阁楼院落,悟虚粗略一看,大部分都属于大衍宗和丹门的,小部分则是乾坤道里的其他小势力所有。想来,因着密市尚未正式开始,而许多持有令牌的修士,又大多提前进入云海蜃境,是以,乾坤道便在这大殿的外围开设许多交易场所,一则不至于太过怠慢,惹人不快,二则也趁机多赚点。

经过上次的密市之后,进入此地的修士,都变得颇有默契起来,虽然在外面一个个都是“了不得”的人物,但此刻,却轻易不开口,纵然低声开口也是绝不多费唇舌,气息也刻意收敛着,好似普通凡俗人一般。谁也不知道站在自己对面是谁?真实修为有多高?关于此点,据说便是许多在此负责密市事务的乾坤道弟子,也不例外。是以,这近百名修士,在殿外,围着一个个摊位,从小阁楼进进出出,却个个彬彬有礼,毫无喧嚣噪杂之声,但过于沉静,以至于透着几分压抑和诡异。

悟虚看着这气氛,便觉得有点不喜。倒是八思巴,毫不在意,无悲无喜地开始绕着这大殿,顺时针而行。悟虚跟在其身后,与前方之人迎面而过,与左右之人擦肩而过,无声无息,不带起一丝烟火,忽然笑了:自己好似随着八思巴,在坟场漫步一般,触目皆是孤魂野鬼,要寻找的也是那鬼道修士吕叶青。

忽然,八思巴停了下来,站在一处低矮的阁楼前,静静地望着里面。悟虚瞧这情形,便知道八思巴感应到了那吕叶青。他沉默地望着对面封住去路,同样沉默地两名修士。悟虚不明白,这两名修士,一眼看去便知不是乾坤岛弟子,但不是乾坤岛弟子,便是手持令牌前来参与密市的修士,怎么会充作看护侍卫,守在这里,拦住自己和八思巴

悟虚,上前一步,慢慢地释放气息和气势,同样的,对面那两人也开始无声地释放气息和气势。作用在三人身上的幻术,渐渐褪去。悟虚褪掉了第一层伪装,露出进入乾坤岛时候的容颜装束,一个中年黄脸书生,虽然看上去略显猥琐,一身纯正佛息却深深出卖了自己;对面那两人,黑袍掩身,便是连面容也各自被一块黑布掩住,只露出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头顶上空,黑气如狼烟。

周围的修士,无声地靠拢过来,沉默地围观着。

这时候,两道身影,一左一右,急速飞了过来,随后皱眉地看着八思巴、悟虚和那两名魔道修士,徐徐行礼说道,“此地乃是密市,只有交易。诸位道友,若是真有什么恩怨,何妨出了此地,再做了断?”

在一旁一直没有动静的八思巴,忽然合掌,对着这乾坤岛二人微微行了个礼,诵了声佛号,随即转身而去。悟虚,见状,自然也收敛了气息气势,也转过身,要随八思巴离去。

“且慢!”阁楼中忽然响起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随后,几个类似方才拦住八思巴和悟虚去路的修士,簇拥着两名风度翩翩的青衫公子,缓缓走了出来。

云海蜃境中,进入之人,若是不刻意躲避,或者施展特殊法门,容颜装束尽皆变幻,便是连性别也是毫不例外。听方才的声音,分明是年轻女子的声音,但出来的却是两名浊世翩翩佳公子。这正是符合了魔道修士的自恋张扬的脾性。变幻了容颜,乃至性别,本也可将自己原声遮掩,但却偏偏依旧一口女儿声!

悟虚,再度缓缓转过身,凝望着这二人。那一声“且慢”,悟虚熟悉得很,乃是那许久不见的魔女杨颖蓉的声音。他暗自传音给八思巴,“对面那两人之中,可有那吕叶青?”

悟虚虽不知,但心中确信,八思巴,自有妙法可以感应到那吕叶青。

八思巴,微微摇头,似乎知晓悟虚心中所想,暗中答道,“这两人中,没有吕叶青。赵彤,她也不在这里。”赵彤,与悟虚之事,八思巴尽知。她原先是八思巴座下天魔舞舞女。八思巴自然熟悉,他如此直接点破,直说赵彤不在此处,悟虚心中反而一荡,随即莫名其妙松了口气,再次认认真真地打量起对面那两人来。

杨颖蓉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们佛门修士,便是如此无礼?”

悟虚不说话,只是皱眉盯着杨颖蓉旁边的那名青衫男子,心中暗道“这人是谁?为何我竟然也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他没有暗中启动法界垂询玄机子,因为他有一种直觉,这人也断然不是玄机子!究竟是何人?究竟是何人又入魔道?!

那青衫男子,此刻也察觉到了悟虚的眼神目光,他似笑非笑地昂起头,双目如电,毫不相让地与悟虚隔空对视。

这两段话,写起来几十字,在当时情景,却不过刹那间。那杨颖蓉刚呵斥完,八思巴便是一合掌。

这一合掌,虚空中,便隐约有无数莲花生,有无数梵音起,更有万千金色光毫涌现。

那杨颖蓉,顿时脸色一变,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悟虚回过神来,正要口宣佛号,欺身上前。却听得八思巴暗中对自己一声佛号,只得打消试探对面那人的心思,随着八思巴飘然而去。

悟虚正随着八思巴飘然而去,那名青衫男子却忽然动了,他上前一步,不留痕迹地拂开杨颖蓉如长蛇一般的手臂,飞到半空中,向着快要消失的悟虚和八思巴,挥手,斩出长剑。

那长剑,如龙蛇,如狂风,如夏雨,带着些许暴烈,数分霸道,几多畅快,在这云海蜃境中,幻现出璀璨色彩,幻现出魑魅魍魉,幻现出犹如生死爱恨交织而成的光与影。

悟虚,猛然回首,隔着这光影,这鬼魅,这色彩,注视着这青衫男子。有八思巴大师在此,无边攻击,落在跟前,只作落木萧萧下。

在这漫天的色彩,无尽的幻相,连绵的剑影中,悟虚与那青衫男子,再次双目对视,犹如顽童,嬉闹玩耍时,不服气地看着对方。

这人究竟是谁?!

悟虚心有戚戚,却百思不得其解。暗中询问八思巴,八思巴却只是敛眉顿首,始终不发一言。

正所谓

真假虚幻随境转,自有妙法心中参。

因果缘由躲不过,纵然回眸两相看。

开年之后,真的很忙,很忙。

更新难保稳定,诸位看官见谅!

第三百一十六章 真亦幻

那青衫客,一击不中,一边震惊于八思巴的修为,一边顾忌乾坤那两名脸色阴晴不定地真人修士,徐徐收手,随杨颖蓉,又进入阁楼,再未显身。

八思巴大师似乎暗中锁定了吕叶青,之后,便随意走到一处,在一棵歪脖子老树下,盘腿而坐,似定非定。悟虚,坐在一旁,默想片刻,依旧毫无头绪,便也抛在一边,神识再次入法界,看着那寂然无声的传讯玉符,皱眉念佛,犹豫不决。

“阿弥陀佛”,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吼出一声浑厚的佛号,迤逦而来。这女子,长得如花似玉,隐约间,脸颊两个浅浅的酒窝还藏着媚笑。

悟虚不由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这云海蜃境,真是有趣。眼前这人,分明应该是一名男性佛门修士,此刻却幻现成一名弱不禁风的小娘子。

但见这女子,走到近前,双手合掌,朗声道,“川西广济寺能觉,见过两位大师。”

方才悟虚和八思巴大师先后出手,识货之人,自然知道二人至少都是真人修士。此人,神情和语气,不卑不亢,显然也是真人修士。

川西广济寺?能觉?悟虚想了没有印象。微微侧目,却见八思巴大师合掌回礼,“原来是能觉大师,在下宝印(在下悟虚)”

那能觉大师,待悟虚和八思巴大师齐声回礼,想了一会儿,忽然“花容微微失色”,凝视着悟虚和八思巴,低声说道,“幸会幸会!”随即,指着悟虚身边空地,“贫僧厚颜,能否在此打扰二位一番?”

八思巴大师,略作沉吟,点头不语,悟虚见状也是这般。那能觉便又低声宣了声佛号,安安静静地在悟虚身边坐下,随后两手一合,也自参禅入定去。

片刻之后,竟然又有一名修士,走了过来,口诵佛号,自称太湖吉安寺行真,三言两语,便也做了下来。如是,一个时辰不到,便有七八名修士,自称某某寺某某僧,前来寒暄,然后围着悟虚和八思巴大师坐了下来。

好嘛,倒是可以做个临时道场了。。

悟虚正暗暗想着,忽然,对面远处,一阵微弱的骚动。但见有人退,有人进,片刻之后,也有十余人,围在两名绿袍老者坐在了一起。这两名老者,面容古朴,双目隐隐有煞气。悟虚心中一惊,这两人分明是东海龙族的真灵修士。那股妖气徐徐微放出来,却已经冲天而去,却已经震惊全场。

随后,一处草地之上,又有数人气势一露,变作儒生模样,齐声吟诵不已,一时间,其声朗朗,风乎舞雩。

悟虚,低着头,却是抬头,只是在法界,通过玉符,传讯刘伯温,“青田兄,在那里背诵论语么?”

片刻,刘伯温笑着回讯道,“悟虚大师,难道只许你们佛门中人舌灿金莲,便不许我们读书人之乎者也?”

悟虚,微微暗笑,却又听得玄机子的声音响起,“无量天尊!你们,一个舌灿金莲,一个之乎者也,贫道方才所言之事,可有计较?”他却不知道躲在哪里。

悟虚,沉吟片刻,答道,“先前,那杨颖蓉找到你,要和你一起去截杀李秉澄、梁晓如。既然如此,又何必,我等出手呢?”

玄机子晒然回道,“悟虚大师,何须如此揣着明白装糊涂?”

玄机子,和杨颖蓉,一直不和,明争暗斗。杨颖蓉要与他联手对付李秉澄、梁晓如,夺了星云竹。玄机子又怎么可能没有防范之心呢?他却是想,联合悟虚和刘伯温,布下后手。

悟虚和刘伯温,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真的要开始么?一入宗门深似海,一日修行难回头!一夜畅饮,一晌偷欢,如何说未醉,如何忆余温?屠刀举起,何时才能够放下?

悟虚和刘伯温,又再次沉默了。玄机子,嘿嘿笑了两声,不复再言。

。。

李明珊握着韩双的手,手心满是汗,全身热乎乎的,仿似温水中的鱼。一进入这云海蜃境,自己和韩双便变作了另外的模样。自己变作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人家,身上的衣衫也变了,好似当年未嫁时小罗碎花裙。

韩双也变了模样,满脸黑气,消散得无影无踪,英姿勃发。他微笑着,伸出手,宽厚的手掌紧紧握住李明珊细若无骨的小手。

两个人什么话也米说,就这样依偎在了一起,并肩而行,眉目间,脸庞上,都荡漾着笑意。一路走过去,犹如一股春风。那些沉默着,收敛着,压抑着的修士,纷纷侧目,目光闪动。

感受着这些目光,李明珊不由无力地抽动着手,呓语般,“双儿!”韩双却把李明珊的手握得更紧,垂下头,在李明珊粉红的耳垂边,悄声道,“师娘,这云海蜃境,变幻莫测。外人看不透我们的身份和修为。”

“嗯。”李明珊低低地嗯了一声,片刻之后,关切地仰头,望着韩双脸庞和双眼,“你的伤怎么样了?”

韩双,默默地对李明珊摇摇头,然后,挺起胸膛,牵着李明珊的手,脚步轻快地经过一个个摊位,一座座阁楼庭院。

走着,走着,李明珊停了下来,明显犹豫地望着前方悟虚和八思巴所在之处。方才,悟虚、八思巴和魔道中人的暗中较量,她和韩双也看在眼里。自己和双儿,因为佛门悟虚大师所赠令牌,方能进入这云海蜃境,自然,对佛门有所好感。有心要前去行个礼,但过去却须得先经过那座魔道修士聚集的阁楼。

韩双,早已察觉李明珊的心思和犹豫,想了想,微微拍了拍李明珊的肩膀,牵着她的手,悄然侧身,远远的避开那座阁楼。

哪知,他二人,刚调转了方向,一道身影便从那阁楼中飞了出来,落在二人面前,挡住了去路。此人,笑吟吟,一边不住打量着李明珊和韩双,似乎认了出来,一边说道,“好一对苦命鸳鸯!”

韩双,抬步上前,挡在李明珊面前,对着这人施礼说道,“这位前辈,我二人只不过来此一游,若有惊扰之处,还望海涵。”

那人,轻轻一甩青色衣袖,虽然刻意压低了嗓门,但声音却无比**,“想不到,你还认得我。”

韩双眉头一皱,声音也低了下来,十分恭谨地回道,“韩双不敢忘。”

一旁的李明珊,纵是傻子,也知道眼前这个似男实女的魔人,认出了韩双,紧张万分,紧紧抓着韩双的手,同时右手悄然按在了腰间宝剑之上。

杨颖蓉,看在眼里,喜上眉梢,语气却哀怨无比,缓缓调笑道,“双儿,你师娘想要拔剑杀了奴家呢?”

韩双,一言不发,带着李明珊,往后疾退。那杨颖蓉,见此,笑了笑,身影一闪,虚虚实实、重重叠叠,瞬间便飞绕在李明珊和韩双周围。

这时候,青天白日里,一抹月光却从天而降,洒落在杨颖蓉重重魔影之上。杨颖蓉,身着青袍,收起魔影,站在空中,横眉注视着不知道何时出现的两名美少女。

这两名美少女,美到了极点。已出现,便引起了众人的注目,同时也令众人暗中吃惊。如此美丽,岂是云海蜃楼幻术随机所化?定然是大修士,借助此处幻境,以**力,使自己美上加美。

但见,这两名美少女,也是如同李明珊和韩双一般,手牵着手,并肩而立。只不过相比李明珊二人,她们顾盼之间,明眸皓齿光彩生,淡眉朱唇藏藏惬意,站在空中,可谓神采飞扬。

众人瞧在眼里,顿时便知。这两名美少女,定然是一对修为高深的道侣,眼见得李明珊、韩双这一对新人晚辈,当众被囚魔峰的魔女逼迫,忍不住挺身而出。只不知,什么时候,这人世间,乃至庐山云海,出了这么一对神仙眷侣?

哼!这云海蜃境上空,忽然一暗,一个巨大的身影浮现,一下子占住了此处天空的大半;看上去,模模糊糊,但气势无边,令下方众人都齐齐抬头,面露惊疑之色。如此这阵势,定然是此间主持云海蜃楼密市的真灵大修士!

这人一出现,杨颖蓉,便恭谨地对着上空一曼妙行礼,随即又倒飞回阁楼去。

那两名美少女中的一人,抬头嘻嘻哈哈的望了上空那真灵大修士一眼,随后随着身边伙伴,也悄然隐去。

悟虚看得明白,那骤然显身在天空的真灵大修士,便是那掩月宗楚山。同时感受着法界中微微发光的月珠,略一思量,便猜测到,这两名美少女,定然是那陆妙影和张若月。

杨颖蓉回到阁楼,扫了身边一名黑袍老者一眼,又看了对面那先前对八思巴和悟虚出手的青衫客,幽幽叹道,“别的宗门,都是一对对的,并肩迎战,我们魔门无人,只有奴家我这个可怜兮兮的,独自出去抛头露面,丢人现眼。”

那青衫客,神秘莫测地一笑,却是没有言语。自己此番悄然上山,要不是初来咋到,人生地不熟,何须刻意暴露身份,与此女虚意周旋。

那杨颖蓉,碰了个软钉子,顿时面挂寒霜,领着左右,上了楼去。身边的一黑袍老者,欲言又止,杨颖蓉看在眼里,转身走到窗牖处,漫不经心地问道,“正事要紧。那二人,可打探出来?”

那黑袍老者,不敢执拗,急忙取出一个状若罗盘的物件。此物件,表面光滑如镜,但却是一片黑色,黑得发亮。此物,名唤阴魔盘,乃是杨颖蓉为了追踪李秉澄和梁晓如,交给其使用的。依着魔门规矩,杨颖蓉的手下的魔将皆有其亲手种下的天魔印。身中这天魔印之人,一言一行,尽在施印之人监控掌握之中。那四名魔将,当日被李秉澄、梁晓如打杀,体内的天魔印临碎灭之前,却将当时情景画面和李、梁二人的一丝气息传了回来。杨颖蓉,将这丝气息封入阴魔盘,入了云海蜃境之后,便命这黑袍老者,循着感应,四处打探。

黑袍老者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杨颖蓉的背影,恭谨地说道,“属下遵照左使指点和吩咐,已经将那二人如今的容貌及所在打探清楚。”说吧,双手一吐魔力,便见那黑色镜面,红光一闪,出现了一幅幅画面。那画面中,两名修士的身影容颜,纤毫毕现,连带着其周围的人物景致,背景中,那密市专用的大殿,赫然高耸。

“想不到他们居然和乾坤道还有勾结?”杨颖蓉,一直望着窗外,却似乎将身后情形尽收眼底,“你且再去留意他们的行止。此事办好,本宫自然会让你逞心如意。”

那黑袍老者,眼中精光一闪,也不多说,躬身抱拳,退了下去。他化作一道黑影,从阁楼后面悄然而出,及遥遥望见李秉澄、梁晓如了,方才缓下身形,板着脸,不声不响地辗转走去。

他自以为自己这番举措,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料没走几步。便有一人拦在了自己面前,抬头一看,一个红衣大汉,一脸的胡茬,浓眉大眼,头上浓密的黑发中插着一根醒目的红色簪子,虽看上有点不伦不类,但别有一番气度。

“尊驾何人?”黑袍老者,嘶哑着声音。

这红衣大汉,解下腰间的储物袋,献宝似取出三四样闪着光华的珍珠项链。黑袍老者,微微瞟了一眼,忍住鄙夷之色,语气冷漠的可怕,“对不起,没有兴趣。”说吧,正要抬步,从其侧面而过。

“呵呵,岳道友,如今好大的架子。”那红衣大汉,爽朗的笑声中,夹杂着这么一句,却如三月里料峭春风,竟然使得那黑袍老者,一个激灵,僵硬在那里。

“阁下到底是谁?”片刻之后,这黑袍老者的声音更低了,几不可闻,犹如幽深山洞中冬眠的蛇。

那红衣大汉,满脸憨笑,有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件黑不溜秋的小香炉来。娜黑袍老者一见此物,浑顿时身微微一颤,两眼发光,正要开口说话。

那红衣大汉,见状,反而一个转身,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地笑骂道,“格老子的,无量那个天尊,居然有货无人识!且去前面阁楼转转。”

那黑袍老者,皱眉冷冷看了七背影一眼,随即又自顾自地朝着李秉澄、梁晓如走去。

且说那红衣大汉,骂骂咧咧地,进了前面一处阁楼,却收起了储物袋,大摇大摆地上了二楼,要了一处雅间,又要了一壶好茶,两个杯子,一人瞧着二郎腿,哼哼哈哈地自斟自饮起来。

一个时辰不到,雅间虚掩的门,被风吹开了。那红衣大汉,放下脚,语气沉静,“进来吧。此处,我已经布下禁制。”

方才那黑袍老者,脚不沾地般,飘了进来。先是顿了顿,旋即落在木板上,又紧着上前两步,方才对着这红衣大汉,拱手长拜,“晚辈岳飞阳,参见玄机道长。”

“免礼,免礼!”玄机子,端坐在茶桌边,含着笑,身上的大红袍如云似雾。

正所谓

风乎舞雩原上咏,东海妖气冲天看。

有人并肩双双行,恰似当年与君伴。

魔盘锁气生死印,香炉蒙尘故人来。

五阴炽盛真亦幻,一声佛号共树参。

第三百一十七章 动杀念

当日,岳飞阳与还真道宗门柯无畏生死相斗,柯无畏祭出宗门历代祖师降妖除魔的炼魔炉,那岳飞阳本已暗中被魔气入侵,索性就此入魔,反客为主,又得潜伏在一旁的玄机子暗中相助,灭了柯无畏,那炼魔炉却是落在了玄机子手中。

方才,玄机子从储物袋取出此物,岳飞阳当即认出,瞬间明了,却配合着玄机子,演了一出戏,掩人耳目。他先是走到那李秉澄、梁晓如附近转了转,随即,悄然寻了来。

玄机子,在囚魔峰独来独往,独树一帜,虽没有赵彤、杨颖蓉这般名正言顺声势浩大,但毕竟也是得到大自在宫宫主首肯的,莫说自身道家魔门功法,便是人世间的江湖阅历也摆在那里。

岳飞阳,虽然明里投在了杨颖蓉座下,实际上,暗地里一直对玄机子礼敬有加。为何?不但玄机子曾经救过他的命。更重要的还是,二人还有类似的经历遭遇,至少在岳飞阳来看,是如此。玄机子也好,岳飞阳也好,都曾是人世间,风风光光的正道修士,却不想,上了庐山,世事无常,居然成了魔教之徒!个中滋味,唯有自品,又怎不叫人惺惺相惜。

玄机子,含着笑,示意岳飞阳,入座,喝茶。茶尚温,人已入港,三言两语,便谈到了要紧处。

玄机子自岳飞阳得了李秉澄、梁晓如二人此刻容颜和位置,当即笑了笑,“不知那妖女许了你什么好处?贫道最是宽厚,自被全真教得了好处,反口血污之后,最是痛恨赏罚不明。”

玄机子,阴谋残害纯阳门,百般迫害逼问,得了黄龙剑,知晓了天外天。激动之余,将详情上奏。全真教,当即命其为元都总领。却不料,天外天道门有人下来,一夜之间,玄机子竟被逐出全真教,惶惶然。玄机子,对此事,一直是耿耿于怀,可谓铭心刻骨。至于后面上庐山,上庐山投靠正一教,则又是另外一回事。

岳飞阳,听玄机子如此说,犹豫片刻,随即稍微大声地说道,“贱内,被那不肖弟子韩双蒙蔽。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岳飞阳,大婚之后,接任紫阳宗宗主,一心想要广大山门,一年之中,倒是有大半时间,闭关苦修。那李明珊和韩双由此,幽情暗生。待其察觉,事情已经到了几不可挽回地步。恰好,庐山六峰开启,岳飞阳率宗门弟子,上得山来,却刻意寻了靠近囚魔峰之地,然后找了个机会,一掌将被魔气入侵的韩双,打入囚魔峰,却不料,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岳飞阳,自己也被魔气入侵,再加上其他一些诸如还真道柯无畏挑衅之事,终是自己也入了魔道,如奴仆一般,委身于杨颖蓉座下。

玄机子,听罢岳飞阳之眼,当即颔首冷笑,“道友之事,贫道也略知一二。便纵是没有今日你我会面,贫道也不会置之不理!你且放心,那目无尊长,色胆包天的韩双,到时候,任你打杀!”

岳飞阳,在这个昔日自己便已仰望不已的玄机子面前,听得其如此干净利落之言,不由呜呜咽咽,大好魔道修士,竟然无泪干嚎起来。

玄机子不耐烦的抬起手,止住了岳飞阳的凄凄惨惨。

两人遂又密谋了一番,方才各自散去。

悟虚在八思巴身边,默然静坐,忽然间,听到一声宏大的钟鸣,随即见到那用作密市场所的大殿,光华大作间,沉闷的大门,徐徐开启。便有身着乾坤道服饰的修士,四处飞起,朗声道,“诸位道友,大殿开启,密市开始!”

殿外的修士,略做迟疑,怎么提前了半日?这个问题无人解答。但见,先是杨颖蓉,带着人,飞身而入,随后那两名绿袍老者和两名衣冠楚楚的儒生,也各自带着一班人,飞了进去。随后,其余修士,也祭出法器,驾起云头,如流星追月般,飞了进去。

悟虚随着八思巴大师站起来。那八思巴大师,环顾了一下这七八名围坐过来的修士,低声诵了声佛号,随后也带着悟虚和这些人一起飞了进去。

大殿中,空间极大。正中,一挂星河,璀璨无比,于悟虚看来,像极了自己祭出碧海珠的情景。那群星发浮沉中,一个古朴苍凉的祭台,若隐若现。祭台上,长孙赤、长孙慈,分列左右;其正中,一个年纪轻轻的女童,肃然而立。

悟虚,不由笑了笑,这女童,不是张若月,还是谁?只不知、,为何派了她来充任拍卖师。

此次密市,比起上次拍卖会,显然高级了不少。上次拍卖会,这大殿不过是寻常殿堂,分为散席和包厢。这一次,大殿被人以**力,借用云海蜃境炼化,凡入殿者,皆可看到,一抹月光飞来,化作一团云雾。包裹着众人。有修士施以法力,这月光云雾,便随心幻化。一时间,寺院道观,亭台水榭,不一而足。

大殿中,星月同在,光芒万丈,空中各种道场,各种所在,若隐若现。不知何人,大声说了一句,“好一派仙家气象!“立刻,便有无数冷哼响起。

悟虚和八思巴,在一处云头化作的玲珑禅室,默默无语,眼瞅着张若月将一件件物件,取出,投影到空中,耳听得其带着叽叽喳喳的语气,摇头晃脑,将拍卖之物,添油加醋,娓娓道来。

悟虚不由笑了笑,掩月宗搞的这个密市,规模气象都超出前次,但实际上、暗地里,还是脱不了先前的窠臼。要以天外天宝物,扩大影响,惑乱人心。

天外天的一草一木,却要修士下了庐山,拿人世间山山水水来交换。奇巧淫技般的物件,却要修士下了庐山,灭宗屠门来交换。但偏偏有人出声竞拍,出声应允。一时间,竞拍声,喧闹声,在大殿此起彼伏,如风雷贯耳,如流星划空。

悟虚正暗自嗟叹,张若月忽然稍微飞升数米,胸前一轮明月浮现,双手变幻,将一个玉匣于虚空托出,顿了顿,清唱道,“天魔花!“语音罢,玉匣缓缓自动启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荡漾开来,引得大殿中许多云端,许多寺院,许多亭台阁楼,微微摇晃,微微蠕动。

张若月,忽然清喝一声,一边后退,一边双手对着那玉匣打出纷繁复杂的手印。那天魔花的虚影,渐渐浮现玉匣之上。

悟虚定睛去看,那天魔花仿若小时候见过的万花筒,形态颜色无不随时变幻,无有定形,难窥真容。

八思巴在一旁,诵道,“佛与魔,不过一念之间。花非花,魔非魔,但观本心。”

悟虚,当即领悟,法界止观,再望过去,那天魔花顿时空无一物,只呈五颜六色之色相,流转不歇。

这时候,对天魔花得竞拍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一个声音,不知从哪里响起,好似发狠一般,“三十六颗阴魔石!“但随即传来一声讥笑,这讥笑之人,没有报价,反而直接大包大揽地对着张若月说道,”此物珍贵无比,岂可寻常估价?不知卖家何所求?“

此处卖家,便是乾坤道,便是背后的掩月宗。此处密市,拍卖之物,大多随行就市,价高者得;但有些东西,掩月宗和乾坤道,拿出来,却不是单单要来买个好价钱的。有些东西,是不能用钱来衡量的当然,既然是密市,你如果最后价高,那也是可以拍得此物;但若是你能够满足卖家的要求条件,那自然是优于最后价高者。这是此密市的一项潜规则。

那声音如此直截了当地询问,显然也是知道其中门道的,也更是知道这天魔花的珍贵。

张若月,沉默片刻,似乎暗中得到了命令,也直接答道,“或者入我掩月宗。“此言一出,顿时一片哗然。用得着天魔花的,多半是魔道修士,你掩月宗,又是从何说起,要魔道修士入你掩月宗?难道,天外天,掩月宗,入了魔道不成?!

便是悟虚,也不由暗中向八思巴询问道。八思巴沉声道,“据老衲所知,此花乃是上界魔气泄露,在天外天亦属罕见之物。修士服食之,可以逆转阴阳,修成无上魔身。”悟虚忽然想到那一夜,韩双在隔壁对李明珊所说的话,不禁又问道,“魔道修士服食之后,会不会也逆转过来,通过密法,成为正道修士?”

八思巴,对着悟虚晒然一笑,沉吟片刻,方才徐徐说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也不是没有可能。”悟虚不由一窘,不复多言,只把目光再次投向拍卖台上的张若月和那似真似幻的天魔花。

入掩月宗,这个条件,没人响应。便是连暗中响应的也没有。因为,最后,天魔花,还是被那个先前出价三十六块阴魔石的人,以四十块上品阴魔石,拍下了。那人?悟虚也不知道,是不是韩双,反正终归应是囚魔峰的魔道中人了。

拍卖会,渐近尾声。悟虚注意到,有几次拍卖,交易最后都是了无声息地完成的。想来,定然是掩月宗、乾坤道,暗有所图。

八思巴却是毫不放在心中,只是偶尔抬手托掌,看向那陆妙影当夜临走之时留下的月珠。

悟虚,知道,八思巴此番前来,除了吕叶青之外,所在意的便是天外天的佛门舍利子了。偏偏张若月,唱诵不已,什么烈焰刀,什么混元一气功,什么爆灵丹。。说得星河涌动,天花乱坠,却偏偏没有佛门舍利子。

直到,张若月笑吟吟地宣布此次密市就此结束,感谢祖国,感谢cctv,感谢海外华人侨胞,悟虚方才松了一口气,看来陆妙影没有诓骗自己与八思巴大师,暗箱操作,专等着与自己和八思巴大师交易。但怎么到了现在,还没有消息?

便在此时,张若月徐徐转身,渐渐淡去之时,大殿中,一个声音响起,虚无缥缈,却又无处不在,“且慢!敢问那原先列出来的天外天佛门舍利子呢?怎么不见拿出来拍卖?”

八思巴、悟虚身边,那七八名佛门修士,听闻此语,不由纷纷气息一动。天外天佛门高僧大德的舍利子!

似乎有人刻意捣乱一般,看似无边无际的大殿中,竟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嗡嗡声。

悟虚不由苦笑一声,佛门舍利子,难道非我佛门中人,也真正能够用起来?是不是只要是好的,大家都想要?八思巴,难得地正襟挺胸,聚足目力,遥望着张若月背影。

悟虚随即起身,双手结莲花印,口诵佛号,“若有舍利子,亦是我佛门中人迎奉,何劳诸位道友徒费心机?”

顿时,冷笑声,连连响起。

“佛门高僧?莲法峰大师?又怎么了?老子有钱!”

“嘿嘿,天外天舍利子!正好拿来下酒。”

悟虚听着这些暗自发出的起哄声,默然不语,看了看手中的月珠,见依旧毫无动静,又望了望张若月若隐若现的背影。

张若月,若隐若现,欲走还留,可见事情有变。

八思巴诵了声佛号,对悟虚说道,“莫急,且回来静观其变。”

悟虚顿觉自己有些失态,若是因此被人看出了虚实,看破了意图,接下来反倒不妙。遂无言,退了回来。

此刻,大殿也安静了下来,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修士自有修士的风度和气魄,点到即止,静观其变。

突然,两道人影,洒脱无比地从星河中飞出,其中一人,手持星云竹,好似上朝归来,手持玉笏的闲散大臣,风流无比;另一人,衣衫飞舞,掌托着一颗白光闪闪的圆润珠子,好似飞仙,飘逸无比。

这两人,飞出中间的流转起浮的星河,徐徐停在空中,朝着四面八方环顾一眼之后,方才有一人淡淡地说道,“这舍利子,已被我天外天观星宗所得。”

大殿之中,一时之间,哗然。天外天,观星宗,绝大多数修士,还是第一次听说。但瞧着二人神情姿态,恐怕,天外天,观星宗,不假。

但一时间,有人暗中真的冷笑了,有人暗中更是双目喷火一般。

天外天,观星宗?悟虚,默默感受着大殿气氛,也笑了。望着在大殿中,飘飘然如神仙,风流飘逸无比的李秉澄、梁晓如,悟虚神识入法界,激发了传讯玉符,对玄机子刘伯温说道,“两位道友,今日小僧怕是也要出资请杀了。”

正所谓

入了魔道再忆前,是非不问叹缘浅。

掩月观星又如何?苦笑一声动杀念。

第三百一十八章 峰外斗

这两人一现身,自报家门,悟虚便知道是李秉澄、梁晓如。自己曾经亲眼所见,这二人对那陆妙影俯首贴耳,十分崇敬。那么在有人暗中出声,质疑之后,李秉澄和梁晓如走出来,大包大揽,说那天外天佛门舍利子已经被他二人得了去。这十有**,便是陆妙影暗中指示的。

那接下来,陆妙影多半是会叫这二人来和悟虚等人交换《曼陀罗大欢喜经》。而不巧的是,这二人因为星云竹被杨颖蓉识破,已经约了玄机子等人,正为袭杀的对象,搞不好便在这乾坤岛附近!

如此一来,悟虚不得不抢先知会玄机子和刘伯温。他的用意很简单,自己和八思巴尽快和李秉澄、梁晓如进行交易,在这之前,尤其是交易过程中,要提防杨颖蓉与玄机子等人捣乱,甚至把自己和八思巴也卷了进去。

大殿中,一处,杨颖蓉妙目流转,望着对面那个神色凝重的青衫客,风流无比地笑了笑。方才便是这人,暗中出声,质疑原先清单中的天外天佛门舍利子没有出现在拍卖现场。

杨颖蓉笑盈盈地看着此人,那眼神妩媚而又挑衅,甚至隐隐带着一丝锋利。“原来大将军此次煞费苦心地上庐山来,便是为了这天外天佛门舍利子?”杨颖蓉眼神如电波,以天魔功秘法,将一道隐晦地神念传到对面。

“是又如何?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取你的星云竹,我要我的舍利子。莫要有什么别的念头!”对面那青衫客,冷哼了一声,以神念回道。

“咯咯”杨颖蓉,媚眼如丝,“这么说来,大将军是答应和奴家联手了。”

那青衫客,徐徐看了杨颖蓉一眼,却是没有说话,但那态度,显然是默认了。

这时候,张若月再次宣布密市结束,隐身不见。李秉澄、梁晓如二人,也随着其他修士,朝着殿外飞去,却不经意间,从悟虚和八思巴所在的禅房经过。

悟虚和八思巴,看着掌心中那陆妙影给的月珠,一闪一闪,由原先的清凉化作些许温润,对视一眼,随即对着周围的佛门修士说道,“诸位,就此别过,他日有缘再见。”随即飞出禅房,不近不远地跟着李秉澄、梁晓如二人。

出了大殿,没多久,悟虚便是眉头一皱,感觉上,竟然有许多人也和自己与八思巴一样,不紧不慢的缀着李秉澄、梁晓如二人,粗略估算,将近二十余人!那李秉澄、梁晓如,似乎知道,又似乎不知道,潇洒地,自顾自地,竟是朝着云海蜃境外飘飘然飞去。

“悟虚,”八思巴忽然暗中传音给悟虚,语气颇为担忧,“稍后怕是会大起杀戮,须得小心,莫太沾染因果。”八思巴这句话,说得明白,但是又似乎极其含蓄,悟虚觉得八思巴隐隐有所指,隐隐有所规劝告诫,不由暗自一愣,微微失神。

便在这时,有六道人影,分别从不同方向,忽然暴起,朝着前方的李秉澄、梁晓如杀去。这六人,似乎不是同一伙的,但一看,都是杀人越货的手。再迟延片刻,出了这云海蜃境,大家都要恢复本来面目,李秉澄二人虽然已被暗中以秘法锁定,丢不了,但自己却也暴露了。是以,他们不约而同,选择此刻动手。他们,都没有隐匿身影,云海蜃境中,本就不是自己的真实生容貌。

所以,悟虚便看到,六个真人层级的修士,各持法器,打出凌厉的锋芒、光华,朝着李秉澄、梁晓如二人身后疾飞去。一时间,前方灵气如沸水,平地起波澜,六道光芒,红的,蓝的,黑的,黄的,瞬间汇聚到一处,然后一声巨响,好似核弹爆炸一般,在那汇聚处,也就是李秉澄、梁晓如二人所在之处,忽然迸射出一团耀眼的白光。这团白光,一闪而过之后,李秉澄、梁晓如,消失不见,只见到四道身影,沿着原先的轨迹,末路狂奔一般。

虚空中,忽然出现两把古朴的宝剑,带着阵阵清鸣,几个呼吸间,便追上其中两道身影,穿胸而过,然后徐徐掉头,洒下丝丝血雾,停在空中,如骄傲的龙,发出一声一声长鸣。不知何时,复又出现的李秉澄、梁晓如,轻轻伸出手,将这两把宝剑,各自召回,冷冷地看了一下身后。

这时候,二人身后,又有几人动了。他们,手持法器,却引而不发,一边疾飞,一边朝着二人以目示意。看情形,竟然是被震慑住,不敢对二人出手,反倒是打算飞出去,围杀那方才袭击李秉澄、梁晓如六人中的漏网之鱼!

李秉澄、梁晓如,不由轻蔑地一笑,又转身,继续前飞,只是速度却是快了许多。

悟虚,心中也是一片凛然。方才,六名真人修士,联手袭杀,想不到竟然如此铩羽,死了四个,剩下两个似乎也成了被追杀的对象!李秉澄、梁晓如,竟然毫发无损。自己要是没有记错的话,他们也不过是真人修士而已!悟虚,不由抬头望了望此处这一片真实而又扭曲的天空。

接下来,再无任何人在云海蜃境对李秉澄、梁晓如出手。不但如此,便是先前跟踪的人,都作鸟兽散。看来看去,悟虚忽然一笑,明面上,似乎只剩自己和八思巴两人,还紧紧咬着李秉澄、梁晓如不放。

却说,李秉澄、梁晓如,出了云海蜃境,对视一眼,好似约好了一般,身形一闪,如流星一般,到了此时,二人方才全力飞行。他二人,乃是天外天观星宗内门弟子,施展出宗门星遁之法,端得是快速飘忽无比,三分之一香的时间不到,便已经是出了乾坤岛。

出了乾坤岛,二人朝着东方,又忽左忽右地飞出近千里,方才停了下来,驻足而立。片刻之后,那梁晓如,看了看四周,微微皱眉,对着李秉澄说道,“那两人怎么还没寻来?”

李秉澄,仔细感应了一下,淡淡地说道,“快了。”忽然,与梁晓如双双脸色一变,齐齐向着极西方望去。庐山六峰,西方乃是莲法峰,此刻,李秉澄、梁晓如么,分明感觉到极西方那莲法峰有一股浩大荒凉的气息慢慢升腾而起。“莲法峰有变!”“似乎是那梵音木鱼要出世!”两人正要联袂向西去。

“阿弥陀佛”,悟虚缓缓从虚空中走了出来,合掌与李秉澄、梁晓如相对,但双目默默注视着西方,心中一片了然,感慨万千。又想到,方才一出云海蜃境,八思巴突然传音于自己,说即将失去吕叶青的感应,急急分别,要自己一个人前来迎奉天外天佛门舍利子。也不知道是真的寻那吕叶青去了,还是赶回莲法峰去了。心里更是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但随即又警醒过来,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如此猜测八思巴大师?

当即默诵佛号,收敛心神,对着李秉澄二人,把月珠一亮,说道,“不知两位道友,是否是受陆仙子之托,以天外天佛门舍利子与我等交换《曼陀罗大欢喜经》?”

李秉澄、梁晓如,见悟虚月珠在手,把话又说得如此清楚直接,微微一愣,随即点头。“这位道友,想必是自莲法峰而来吧?”李秉澄背负着双手,缓缓问道。能够拿《曼陀罗大欢喜经》和陆妙影做交易的,至少也是佛门真人修士,而且多半来自莲法峰。李秉澄和梁晓如,方才施展星遁之术,飞出乾坤岛近千里,除了遵照陆妙音吩咐,远离乾坤岛进行此次交易之外,也存了试探之心。想不到,悟虚来得也够快,而且敢一个人前来,似乎有所凭借。

悟虚却不回答,直接取出一块玉符,急促地说道,“《曼陀罗大欢喜经》便在此玉符中,天外天佛门舍利子呢?”

李秉澄二人想起之前陆妙影的吩咐,便也取出舍利子,然后与悟虚各自互相检验之后,做了交换。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李秉澄神识进入玉符,略微一扫,便知道确是佛门喇嘛教《曼陀罗大欢喜经》无疑,虽不知道陆妙影为何看重这本专讲欢喜禅的经书,但完成了陆仙子郑重嘱托,心中也是一喜,遂对着悟虚说道,“莲法峰似乎梵音木鱼便要出世,我等想随大师一道,前去观瞻一番。”

哪知,悟虚摇摇头,只说了一句,“就此别过,两位保重。”

便在这个时刻,一个女子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悟虚一听,便知道是杨颖蓉。自己随即遁入法界,正要隐于虚空而去,哪知一道细长的黑色光影,居然投射进来。这黑色光影,又散发出无尽的魔气和万丈金光,竟然逼得悟虚从虚空而出。

悟虚沉着脸,静静地看着对面那青衫客,半响说道,“想不到,原来是你!”那青袍客,神情复杂地望着悟虚,忽然哈哈大笑,“我也想不到,原来是你。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这一片空间,已经魔气似海,杨颖蓉等人似乎布下了什么阵法,将自己和李秉澄、梁晓如三人围住。也许是有这青袍客对付悟虚的缘故,杨颖蓉等人只管和阵法中的李秉澄、梁晓如交手。

悟虚看了两眼,便认出了杨颖蓉、玄机子、韩双三人,余下还有五人,个个也是修为不弱,出手狠毒。随后,又望向那青衫客,“小僧上了庐山,便斩断了尘世俗缘,为何王公子非要拦住小僧的去路?”方才,悟虚急着走,便是想着避开杨颖蓉他们与李秉澄二人的争斗。是以,听到杨颖蓉的笑声,悟虚当即遁入法界。却不想,还是被拦了下来。

那青衫客,听得悟虚发问,略一沉吟,随即说道,“还望悟虚大师见谅。若是悟虚大师能够将天外天佛门舍利子转赠于王某,王某感激不尽。”

悟虚一笑,“佛门舍利子,岂能落入魔道修士之手。便是落到你手中,又有什么大用?本次密市,有天魔花流出,王公子何不多加留意?”

那青衫客,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多说,将手中那柄黑色玉杵,缓缓举起。虚空中,黑气缭绕,漫天魔神,尊尊金光闪闪,尽皆朝着悟虚看来,发出无边威压。黑云压城城欲摧。这被悟虚称为王公子的青衫客,屹立虚空,被一尊尊凶神恶煞簇拥着,身影忽然变得高大起来,双目也变得幽邃起来,手中黑色玉杵,发出慑人心神的魔音。他,一语不发,将那魔杵,对着悟虚遥遥点去,犹如阵前将军,义无反顾地拔剑。

便只见,其身后万千魔神,齐齐出手,纷打出道道光华,在他手中魔杵所指前方联成一片,形态似剑非剑,似杵非杵,流光溢彩,却不断地冒着滚滚黑色狼烟。向着悟虚呼啸射来。

这黑玉般的魔杵,悟虚也认了出来。人世间,应天府西南老山地界,王保保得喇嘛教曼陀罗诸佛大****灌顶,晋升真人曾经,统帅元军南下,与悟虚数次凌空交手,所持法器,便是一柄金刚伏魔杵。那金刚伏魔杵,神威无比,悟虚使尽办法,最后用星云竹,方才堪堪抵挡住。想不到如今,居然被主人变作了一柄魔杵。

悟虚见此魔杵,居然可以凝聚万千魔神虚影的法力,隐隐有喇嘛教曼陀罗法界的妙用,不敢轻视,双手遂结不动明王根本印,一百零八颗金刚密因生死了义珠从十指尖浮起,飞到头上,化作一顶华盖,黄布上白色莲花朵朵,底部六字大明咒文皆用金丝绣织而成,似真还虚,莲花开复谢,密咒转又闪。将那魔杵之光,挡在了外面。

一旁,李秉澄忽然发出一声愤怒的冷哼,面对杨颖蓉等多人围攻,他和梁晓如终于忍不住,祭出了最后的厉害杀着,星云竹。

一道道星光从浓密稠厚的黑色气雾中朦胧升起,却又如利剑一般,刺得人不敢直视。

李秉澄站在那里,好似天上的星君下凡,惬意之中带着几分冷漠,挥舞着手中那薄薄的竹片,无数的星光,以其为中心,喷薄而出,扩散开来,朝着杨颖蓉等人,朝着四面八方,连绵而去。

正在此刻,一阵阵宏远的木鱼声,从极西方的莲法峰传来!

那梵音木鱼出世了!

正所谓

天外舍利欢喜换,人间新魔青衫来。

你追我逐生死斗,木鱼声中莲法开。

第三百一十九章 他人裳

莲法峰,梵音木鱼,出世了!

整个庐山都沸腾了起来!

但见,西边那莲法峰方向,一片金灿灿的佛光冲天而起,无数佛像在高空似真似幻,时隐时现,一声声悠扬宏大的木鱼声,响彻庐山之巅,正道修士闻之,心清神明,心境坚固圆润,有的甚至有了大彻大悟的之感。但是,对于那些邪魔外道修士而言,则不觉心神失守,周身灵力一滞,甚至那修为低微的,直接是一身灵力如青烟飘散。

李秉澄和梁晓如,对视一眼,随即大笑道,“真是天助我也!尔等纳命来!”那杨颖蓉等人,则是又惊又怒·。这那道道看似极远的佛光,阵阵连绵不绝的木鱼声,一经出现,他们各自都或多或少受到影响,暗自苦心布下的九幽天魔阵,也瞬间出现了纰漏。

那李秉澄、梁晓如二人,虽不是佛门修士,却也受到几分加持。此消彼涨之下,李秉澄手持星云竹,更是如入无人之境,纵横开阖,数息之间,便要彻底带着梁晓如从不断后撤的黑气中脱身而出。

这时,随着那自西而来的一浪接一浪的木鱼声,庐山整个云海的灵气也起了变化,开始动荡起来。云海之中,无论正邪修士,皆仿佛置身于惊涛骇浪中一般。那玄机子猛地一声大喝,一把拂尘,打出条条魔气,如练似剑,同时,祭出一血红之物。

那血红之物,状若心窍,不断蠕动着,每蠕动一下,在场众人便觉得耳边只有慑人的砰砰声,心神颤动,灵力沸腾。而遥远莲法峰传来的木鱼声,则被挡在了外面,几不可闻。

这番变故和反复,杨颖蓉瞧在眼里,心知机不可失,咬咬牙,也纤细十指虚托出一颗雪白的骷髅头,面色雪白,双唇也再无一丝红润,长发在空中散乱飞舞着,却在呼吸之间,从鼻孔喷出两道淡淡的黑气。这两道黑气看似细淡,但飘散开来,迅速将空中染成一团墨色。顿时,李秉澄、梁晓如所在此处,佛光难浸,复又暗无天日。

黑暗中,杨颖蓉猛地扭头,对着那青衫客怒哼道,“速速归位,再要迟疑,怕是你我性命难保!”玄机子也怒喝道,“先放那个和尚走!”

悟虚此刻,因为身为佛门修士,又修习过莲法峰花莲妙法宗功法,与即将出世的梵音木鱼暗生感应,浑身上下,一片佛光,所在之处,梵音四起,便是连那一百零八颗金刚密因生死了义珠化作的华盖,也更加的高大宽敞。

青衫客,看在眼里,知道此刻想要对付悟虚,几无可能。一边收回魔杵,一边与悟虚对视了一眼,然后闪身没入那一团黑气之中。

悟虚,望着不远处那方圆数里的黑色空间,微微犹豫起来:要不要救李秉澄、梁晓如。

黑气翻滚,显然里面酣战正急。星光不显,看来李秉澄、梁晓如二人,虽是天外天观星宗高手,又有被说得神乎其神的星云竹,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悟虚,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玄机子传讯过来,他是早已知晓悟虚真实身份的。

先前,玄机子老早便对自己说过袭杀李秉澄、梁晓如之事。自己与刘伯温不置可否。然后,自己在云海蜃境密市大殿中,又出言邀请玄机子和刘伯温启动玄影门暗杀行动,狙击外人,确保和李秉澄、梁晓如二人的交易成功。到了这个时候,自己又怎能破坏玄机子的好事呢?若不然,玄影门之事,便休得再提!。

悟虚想到这里,忽然一愣,又暗自自问,“若是,玄机子此刻,出言叫自己暗中出手,对付李秉澄、梁晓如,然后再对付杨颖蓉等人,助其夺得星云竹。自己又该如何办?还是速速离去的好!”

便在此时,法界中,元法大师的传讯出现,语气急切匆匆,要悟虚即刻赶回莲法峰护法!悟虚得此传讯,再无犹豫,一合掌,低诵了声佛号,随即朝着莲法峰飞去。

一路向西而飞,悟虚但见佛光越来越盛,木鱼声越来越响,灵气变化也越来越剧烈,因此而身死的修士也越来越多大多数邪魔外道修士,但正道修士也时而可见,奇形怪状,恐怖至极。邪魔外道修士,自不必说;那些正道修士,有的是因为正修炼到紧要关头,却被莲法峰如此动静,惊动得天火入魔,有的则是被发狂的邪魔外道修士临死之前,残忍杀害的。不亚于一场小型的天地剧变,天地浩劫!悟虚如是想着。

待到了莲法峰,悟虚才发现,整个莲法峰已经被佛门高人,联手以**力封锁了起来,便是自己以真人修士的境界修为,也难以硬闯入内。

好在,元法大师等人,顷刻便察觉到峰外的悟虚。随即一个蒲团,从万丈金光中飞出,载着悟虚,径直朝着莲法峰主峰峰顶飞去。

待到了峰顶,悟虚顿觉,头晕、目眩,几乎目不能视物,几乎寸步难行。因为,峰顶上空,到处都是真灵大修士。除了莲法峰佛门一系的真灵大修士在此,,庐山其余五峰,清静峰、浩然峰、囚魔峰、阴罡峰、罗刹峰,也有数名真灵大修士前来,便是平时游离于六峰之外的掩月宗,那陆妙影也引着楚山、赵月赶了来。莲法峰的佛门真灵大修士,以****额尼大喇嘛为首,神色肃然地端坐在一侧空中,其余峰外而来的真灵大修士,在另一侧,身影渺渺,却又隐隐连成一气,与****额尼大喇嘛等人,遥遥对峙。虽然,彼此都或多或少收敛着气势,但冥冥中,那无形的压力,却叫悟虚几乎喘不过气来。

而在那前方中间之处,释海跏趺跌坐,双手捧着一个金灿灿的光团。那光团,约莫有磨盘大小,不停地跳动着;随着这光团挑动,里面传来阵阵木鱼声,飘飞出种种佛门异相。

“无量天尊!诸位大师,我等前来并无恶意。但梵音木鱼乃是佛门重宝,骤然而出,庐山之上,天翻地覆,须得好生徐徐开启。”对面,一个道人,周身笼罩在一片青濛光气之中,其音如钟。

“这不是悟虚么?他也是花莲妙法宗弟子,若是此人力有不逮,诸位大师可以换悟虚前去操控。”赵浩然,清瘦面容,忽然显现,双目凝视了悟虚一眼,随即又消失在层层烟霞中。

到了此处,悟虚的一番乔装打扮,完全失效,显露出来真容。

那赵浩然此言一出,背对着悟虚的释海,便忽然一颤,随即又坚如磐石般定在那里,任凭双手之上的那个金色光团,如火焰般跳动不止。

元法一道神念传来,悟虚顿时对局面了然。梵音木鱼之灵刚开始归位,异相刚起,峰外的真灵大修士便纷至沓来,以不能引起庐山骤然·剧变为借口,联手施压,逼得梵音木鱼不能快速完全出世。如此一来,释海,便只能放慢速度,刻意操控着梵音木鱼一点一点现世。这样以来,难度便大了数倍。打个比方,你做仰卧起坐,平时,你躺下,收腹挺腰,一气呵成,3秒之内便做好一个;但现在,要你放慢动作,慢慢地,连贯不停歇地,十分钟内做完一个。你做得了么?当然,这里,也不完全就是释海真的自己随心所愿地这样做,实际上,也是这在场的这些真灵大修士,暗中施压,有所控制的,你想快也快不起来。但是,又不能停,停了就前功尽弃,自身还要受到反噬。

****额尼大喇嘛等佛门修士,也不是说没有出手。但,一来,所来真灵修士人数远远超过莲法峰这边;二来,也是投鼠忌器,梵音木鱼正在逐渐变化出真身,若是真的打斗起来,只恐怕结果孰难预料!

如此,释海,便遭了殃,受了罪。元法传讯悟虚之时,他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待听得赵浩然提议悟虚将自己替换下去,释海心中更是无比憋屈。“我不甘心!”释海,面容扭曲,在心中怒吼道,用出了全身最后一点精气神。

我说,为何掩月宗在云海蜃境搞出那么大的动静,庐山六峰这些真灵大修士,甚至赵彤、郭敏这些人也不曾现身,缘来都是盯着莲法峰呢!

悟虚,默默想着,望着赵浩然方才露面的方向,随后又看向释海不断颤动的背影,合掌对着莲法峰诸真灵大修士,“梵音木鱼,有德有能之人,方可得之。悟虚,不过花莲妙法宗外宗弃徒,不过区区真人初级修士,何德何能?”言罢,悟虚,木着脸,缓步虚空,至元法大师之侧,默然坐了下来。

一阵女子冷笑,从方才赵浩然露面之处的烟霞云层中传来,正是那郭敏的声音。

这边,己方阵营中,数道光华飞出,越过悟虚头顶,没入释海体内。然后,便听得****额尼大喇嘛叹道,“释海,心神快要耗尽,如此强行注入灵力,纵然能够再维持半个时辰,只怕到时候,梵音木鱼还未完全显露真身,释海全身灵脉便要尽断。”

顿时,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暗自投向了悟虚。

黑暗中,李秉澄和梁晓如,此刻已经是面红耳赤,显然吞服了升灵丹。没办法,二对九,何况这九人当中又有三人亦是真人修士,而且手中各自持有厉害法器。所谓一力降十会,李秉澄二人虽然功法玄妙,又有星云竹这样的神物,但在杨颖蓉九人暗中布下的九幽天魔阵中,却只能堪堪自保,要说脱困而去,一时之间却是难以办到。

他二人,背贴着背,浑身星光闪耀。梁晓如,双手对着头顶陆妙影所赐的月珠,不断打出道道灵诀;那月珠,如明月一般,垂下万千白色光华,光华所照,魔气消褪。李秉澄,施展出宗门天外流星剑法,遥控着星云竹,在月华光幕之外,忽东忽西,忽左忽右,如流星如精灵,在无边魔气,无尽黑暗中,快速划过。

那青衫客的魔杵,勾引天上地下万千魔神的意念之力,齐聚于杵前虚空,时而化作刀剑利器,时而幻现天魔之身。更有潜藏在黑色魔气中的韩双等人,犹如夜幕中的毒狼,不时阴狠地刺出一剑。。这些都被李秉澄以星云竹挡了下来。

但,玄机子手中那血红木鱼,所发出的诡异魔音,却无视星云竹、月珠之威,直接扰乱着李秉澄、梁晓如二人的心神。好在那月珠之光有荡涤心神之妙用,李秉澄二人倒也只是受到干扰,而不至于走火入魔。

双方这样僵持拼斗着,这其中,莲法峰的木鱼声,一会儿低沉,一会儿宏大,云海之中,灵气也随之,时而平和如秋湖,时而躁动似火山。间接作用到此处,却是令双方都有险象环生的遭遇。

玄机子,遥望着莲法峰方向,心中不由逐渐焦急起来。此刻,他也明了,莲法峰定然是有人拖延甚至阻止梵音木鱼出世,方才出现如今种种异相。但以自己的了解和判断,玄机子知道,到了最后,梵音木鱼终会完全出世,这是六峰开启、沟通上界的大势所在。再想到,悟虚,这个花莲妙法宗的传人,也已经匆匆赶回莲法峰去。玄机子不由脸色一沉,伸手将那血红木鱼抛在空中,随后双目浮现一层血丝,身影一晃,重重叠叠,却又幽暗无比,然后一声声尖叫响起,每道身影便同时伸出双手,拍向那血红木鱼。

一道道木鱼声,也从那血红木鱼处响了起来,化作一颗颗血淋淋的心脏,急速跳动着,朝着李秉澄、梁晓如飞去。

还未飞至这二人,黑暗之中,却传来数声闷哼,更有两把黑色魔剑,闪着幽冷的锋芒,随着急促的还有怨毒的咒骂声,飞了出来,相互缠斗不已。

“该死的蠢货!”玄机子,心知肚明,自己全力催动这尚未有完全炼化至收发由心的血木鱼,引得阵中一旁的韩双和岳飞阳,按捺不住,心神彻底失守,相互大打出手,却也顾不得这些,暗骂了一声,继续以天魔化身,全力拍打血木鱼。

那韩双、岳飞阳,各自到了此处,听从杨颖蓉调遣,结成九幽天魔阵之后,依着阵法感应,没过多久,便相互发觉了对方,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但一直被杨颖蓉严令约束着。但前有莲法峰梵音木鱼声、云海灵气急剧变动,再有九幽天魔阵中数位真人修士生死相斗的惊人气息侵扰,韩双和岳飞阳苦苦挣扎,处于暴走边缘,待玄机子全力催动手中那血木鱼,二人终于把持不住,忍无可忍,忘了一切,只依着心中仇恨和本能,相互挥剑,招招尽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打法。

这边杨颖蓉,却是又气又怒,韩双、岳飞阳二人这么不识大体,不顾大局,阵前私斗,却是影响到了九幽天魔阵的运转。

有此破绽,李秉澄、梁晓如,怎会不用?二人虽然背对背,但却心有灵犀地同时长啸一声,月珠垂下天月华界,星云竹四周迸射出如火花般的点点星光,沿途划破漆黑魔气,瞬间便飞到了韩双和岳飞阳交手之处。

眼看着这二人这次真的是要脱困而去,玄机子怒喝道,“贱人!还有什么手段,快快使了出来!”

早已化作天魔之身的杨颖蓉,一言不发,忽然从阵法中枢位置飞出,快若闪电般,朝着李秉澄、梁晓如二人飞去。但咫尺天涯,就那么点距离,数息可至,但李秉澄、梁晓如二人却已经成了水中月、镜中花。

那青衫客,本就不想涉入太深,方才也是未尽全力,见如此情形,当即收回魔杵,转身便走。

玄机子,心中郁闷至极。那实力颇高的青衫客,掉头就走,九幽天魔阵,又没人居中主持,已经形同虚设。可笑那杨颖蓉还痴心妄想!“贱人!”玄机子,心中又狠狠地暗骂了一声。

忽然,李秉澄、梁晓如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叫。不知何时,前方出现一片叶海,二人飞得甚急,却一不小心,陷了进去。那杨颖蓉,似乎早有所料,微微一顿,随即也主动飞了进去。

吕叶青!玄机子心中暗叫一声,也急忙飞上前去。

那片叶海,似乎自成一界,一眼望去,无穷无尽的树叶,翠绿欲滴,仿似生机无限,但玄机子却感到了其中那无尽萧杀的气机,尤其是隐约传来的莫名鸣啼之声,竟然让玄机子心中一冷,感受到几分死亡的威胁。

忽然,从那遥远的西方莲法峰,又有宏大的木鱼声传来,响彻庐山之巅。那莲法峰在修士们的视线中,也似乎逐渐变得高大飘渺起来,像一把利剑,刺向云霄。

一阵莫名的轰鸣声在心头响起,玄机子不由抬头仰望,竟然隐隐感觉天空似乎暗中起来变化,好似被抹去了一层尘埃,更加真实而清明。这种感觉,朦朦胧胧,但却又真实不虚。

梵音木鱼出世,莲法峰要完全开启了。玄机子不由莫名一叹,想不到居然让莲法峰拨了头筹。

不待玄机子多想,一道金光从天而降,垂落在前方无尽叶海之中。随后,便看到,杨颖蓉倒飞出来,直退到数十里之外,方才停了下来。但其身影却未稳住,杨颖蓉娇躯不断颤动,一抹血雾从其唇边喷洒而下,整个人好似凄风冷雨中海棠,摇曳飘红。

那叶海之中,忽然响起阵阵梵唱声,木鱼声,随后又升起无尽鬼气。

又是一道金光从天而降,那无尽鬼气,随即消散。

紧接着,便是连那片叶海也消失不见。

哇的一声,杨颖蓉,又是猛地喷出一大口精血。玄机子远远望了一眼,感受着杨颖蓉那几乎是滔天的愤恨,微微一笑,一甩拂尘,转身而去。

正所谓

魔气升腾结阵忙,不知莲法真战场。

梵音金光云海荡,辛苦一场他人裳。

第三百二十章 魔女语

一只巴掌大的木鱼静静地浮在上方,闪着金光,散发出佛门独有的气韵,好似闭关多年的老僧,一朝破壁而出。

悟虚双手掌心向天,虚托着,虽身心疲惫,但感受到梵音木鱼真灵那一道略带欢快的神念,也是心中喜悦。这道·神念,是单独传给悟虚这个亲手助其归位之人,蕴含复杂,不但有其数百年的所见所闻,更是记载了梵音木鱼一些最基本的御使法门。

悟虚来不及细细参详,一股巨大的吸扯之力,忽然从身后传来。悟虚的曼陀罗法界,不禁显化出来,震动不已。却原来是****额尼大喇嘛等人,联手施展曼陀罗诸佛海会**界,要强行与悟虚法界相融。曼陀罗法界相融,本是需要法界主人应允;但先前,****额尼大喇嘛等人,源源不断地提供浩瀚灵力,助悟虚送梵音木鱼之灵归位之时,早已暗中种下灵引。此刻,梵音木鱼·刚刚出世显化,****额尼大喇嘛等人齐齐祭出法界,要将悟虚·法界融合,却是企图凭着悟虚与梵音木鱼之灵的联系,将梵音木鱼炼化了去。

岂能让他们如愿?!这是众人一致的想法。

又是一道道磅礴灵力,排山倒海一般,以悟虚为中心,悉数倾泻碾压了过来,竟然如同方才一般,又都把悟虚当作了战场。

真是欺人太甚!那道道灵力,在身体内外,全都如狂风利刃,毫无一丝温柔,悟虚咬着牙关,尽可能地将这些灵力导引至梵音木鱼。便只见,梵音木鱼,顷刻变大,飞到悟虚头顶,徐徐旋转起来。

那梵音木鱼,越转越快,越转越亮,到了后来,悟虚头顶上空,一亩大小的区域全是一片金光,清脆的木鱼声时时从金光中响起。这片旋转的金光,犹如金色漩涡,那些从四面八方打过来的灵力,不管正邪,无论黑白,如泥牛入海,全被吸了进去。

在场的,都是真灵修士,片刻之后,便齐齐收手。

那梵音木鱼,见众修士收手,忽然化作一道金光,没入了莲法峰中。整个莲法峰,一阵震动,似乎有什么东西破体而出!佛光、梵音,四起,更有纯厚的佛息,在各处升腾,作华盖云,作香炉烟。。

罗刹峰的那些鬼龙,首先退去。随后,非莲法峰佛门修士,悉数飞出了莲法峰。

悟虚,也趁机,隐身而去。·

梵音木鱼出世,莲法峰真正开启。这件事,由此暂告一段落。当然,此事涟漪,许久还在六峰及云海流传。议论纷纷,众说纷纭,有好事者做个大致的统计,此事件中,云海有近百名修士受伤,五十余人身亡,此事过后,庐山莲法峰,有数十处祥瑞乃至法器先后出世,灵气浓郁程度上升了三分之一,整个山峰变得更加神秘和巍峨,寻常修士更加难以靠近。而且,据传说,庐山莲法峰可以操控着梵音木鱼,任意远程攻击。那天外天下观星宗下来的两名真人修士,李秉澄、梁晓如,似乎就是被悟虚以梵音木鱼,降下三道佛门金光,给轰杀得连渣也不剩。一起倒霉的,似乎还有罗刹峰吕叶青。

前面的所谓“大致统计”不过寥寥数语,但后面的“据传说”却是绘声绘影。悟虚在云海中晃悠了几日,经过不少地方,每个地方都有人在谣传这些。他们每个人都言之凿凿,放佛身临其境,亲眼目睹,说什么悟虚垂涎那天外天佛门舍利子,阴潜尾随,先是等魔道中人忍不住先出手,作壁上观,等到囚魔峰和观星宗的人,两败俱伤之际,方才暗中祭出曼陀罗法界,恰好罗刹峰的吕叶青路过,便也遭了悟虚毒手,与李秉澄、梁晓如二人一同被曼陀罗法界困住,然后被悟虚驱动·梵音木鱼,降下金光,悉数轰杀。

这是何人在如此编排自己?!用心何其毒也!当日,自己导引着诸多佛门真灵大修的灵力,源源不断地灌输到梵音木鱼之中,要助其真灵归位,显化于世,确是有三道金光,从梵音木鱼之中,升起,冲天而去。但这三道金光,乃是梵音木鱼真灵自己激发出来的,想必是灵力灌输太猛,或者是要消弭出世之前的天劫。又如何扯到自己头上?再者说,自己与李秉澄二人交换了佛门舍利子之后,听得元法大师紧急传讯,便早早离开,又如何祭出曼陀罗法界,将三位修为高深的真人修士,一同困住,然后从千里之外的莲法峰接引来佛门金光?要知道,几乎整个庐山的真灵修士,都在莲法峰上看着自己助梵音木鱼真灵归位的。又怎么可能还在云海某处?。。如此多的破绽,这背后造谣之人的智商呢?这些传谣之人的智商呢?

悟虚坐在一处茶馆,耳听着众人的议论,心中冷笑不已。

这时候,忽然,一阵笑声在茶馆外响起,一道曼妙的身影,如微风细柳,斜斜地飞了进来。如羊脂一般的手臂,乃至大腿,在又薄又细,轻盈无比的黑丝下,若隐若现。但大好春光,却几乎无人敢抬头去看。因为,囚魔峰自在仙使,杨颖蓉,何人不晓,几人敢看?

好个杨颖蓉!当日,袭杀李秉澄、梁晓如,她最是积极,说不定便是她想出这事后嫁祸的谣言!悟虚正要起身上前。

哪知,这杨颖蓉眼波一转,纤腰微摆,无声飘至一个妖修跟前。这妖修,头上两只角,浑身毛发如刺,若是细数,袒露在外的腹部上,又有七七四十九块腹肌,看上去矫健得很。

悟虚识得,这个妖修,正是先前,脚不沾地,唾沫横飞,对着周围吹嘘自己如何如何设计,轰杀观星宗和罗刹峰之人的的人。

“方才便是你,在这里妖言惑众?说什么悟虚大师,阴险卑鄙,下流无耻,谋财害命?”杨颖蓉,手捻兰花指,吐气如兰,轻声细语道。

悟虚不由气结,“阴险卑鄙,下流无耻”这八个字,那名妖修方才有说么?这真是指着秃子骂和尚!

那名体魄雄伟的妖修,也不知道属狼类还是属虎类,但此刻却的的确确属猫类,站在那里,垂着头,腰杆也软趴趴的,颤声答道,“小的胡言乱语,仙使莫怪。”

杨颖蓉,闻罢,转过身,对着悟虚,似笑非笑,“修行之人,切记不可妄语,更不可无事生非。你今日这番言语,我听到了倒没什么,无非是略微申斥罢了;要是让我那赵姐姐听到了,你可就不死也得扒层皮。”

那名妖修,顿时头如捣蒜,连声说是,然后连滚带爬,逃出了茶馆。其余人等,见气氛不对,也急忙哄然而散。

茶馆中,只剩下杨颖蓉和悟虚诡异地对视着。片刻之后,杨颖蓉,忽地嫣然一笑,扬手舞袖,扭腰倒飞,落在宽长的木凳之上,依之为床,单手支首,玉体横陈,凝目对视着悟虚。

悟虚·,笑了,随口吟诵道,“《曼陀罗大欢喜经》有云,红粉不骷髅,真空藏妙有。只可惜,小僧愚钝,只知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不然,倒是可以好好领教一下杨施主的天魔艳功!”话虽如此说,却已经是将曼陀罗法界祭出,手中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也虚浮了起来。

杨颖蓉,止住了笑,凄凄楚楚地望着悟虚,“究竟有何冤仇?你竟然如此对我,一碰面就杀气腾腾,三言两语,便要刀剑相向?”

悟虚冷笑不语,这妖女,赵彤多半便是被她引入魔道的,几次三番见面,都是阴阳怪气,暗藏杀机,此次这到处流传的谣言,说不定便也是她散布出来的,莫看她方才假惺惺又语带讥讽的呵斥那妖修。

曼陀罗法界充斥于茶馆,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如星辰涌动,杨颖蓉身影幽幽,似真似幻,诸相具足,放佛身处无尽远处,又仿佛便在悟虚眼前。

便纵是大自在宫的天魔影,在我法界之处,佛珠之下,又岂能来去自如,倩影悠游!?悟虚站在重重莲花间,双手徐徐结印,一丝灵力在腹中蕴绕,从脐轮升腾,循着中脉,过心轮,至喉轮,正是要以********吼,诵出真言。

遥远的对面,杨颖蓉却先开口了。她那香艳而又飘渺的身影,在四面八方显现,幻灭,流转。。每个身影,同时发出不同的音符,或喜或悲,或轻柔或铿锵,或勾魂夺魄,或萧索寂寥。。

这种种声,组合在一起,却是一首**而又幽怨的诗句:

天魔原在身边伴,飞天是我心中乐。

峰中仍共痴痴爱,但求人间多春色。

在此间的茶馆中,在悟虚的曼陀罗法界中,跌宕起伏,飘飘荡荡,悠悠扬扬!

悟虚当即大退一步,面带惊异之色,无比凝重地遥望着对面的漫天魔影。这诗句,乃是自己当日初上囚魔峰,与赵彤在黑云翻腾间,扣手偎依,风流缠绵之后,临时起意而作,怎么会被这杨颖蓉知晓?

忽然,悟虚又是脸色一变,接连后退几步,法界摇晃,一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也垂落在手腕处。悟虚面色忽然起了几分狰狞,又带着一丝恐惧,死死地盯着斜卧在对面木凳之上的杨颖蓉。

杨颖蓉,面色灰白,却又隐约带着一丝潮红,微微抬首,幽怨地望着悟虚。

“是你?不对!不可能!”悟虚,一字一顿,方才涌到喉轮的那丝灵力,从唇边飘散而出,化作云和雾、风和雨。悟虚的面容,顿时在杨颖蓉眼中变得不真切起来。

扑哧!一口污血,从杨颖蓉唇边喷出,带着腥味,飘散到空中,同隔着两人之间的那层云和雾、风和雨,溶为一体,纠缠在一起。

“当日,我咬了你一口,如今算是偿还了。”杨颖蓉,忽然一变大口喷着鲜血,一边似笑非笑地对着悟虚说道。

悟虚,听罢此言,犹如五雷轰顶!当日,自己初上囚魔峰,心忧赵彤,莫非真的是心神恍惚间,被这魔女以幻境相诱,将其误认为赵彤,然后做下那苟且之事?!不然,这杨颖蓉何以不但知道那四句诗,还一口说出咬了自己心口一口?

悟虚忽然又想到,当日那颗珍珠,被自己一捏即碎,全无一丝佛息,自己也曾起疑,对着赵彤远去背影大声追问。。还有那日之后,赵彤对自己的避而不见。。心中翻江蹈海,到了嘴边,已经是苦涩一片。

“你这个妖女!”悟虚,忽然一声大吼,朝着杨颖蓉飞了过去,单掌高擎,手腕佛珠簌簌直响。

杨颖蓉低着头,咳着血,发丝散乱在肩头,气息萎顿不堪,放佛一下子老了几十岁。

悟虚,单掌如剑,在杨颖蓉头顶,散发出耀眼的金光,但终究是敛去。悟虚,无力地垂下手,一个踉跄,惊慌地后退几步。

片刻之后,悟虚稳住心神,沉声说道,“你走吧。”顿了顿,又略带沮丧的语气,“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的伤不是我造成的,你也无须在我面前装可怜。”

方才,悟虚出手,虽然有部分灵力气劲,打在了杨颖蓉身上,但却不可能令其如此咳血不止。多半是围攻袭杀那李秉澄、梁晓如之时,受了重伤。悟虚心中暗道。

咯咯。杨颖蓉猛地抬起头,对着面色阴冷的悟虚,含糊不清地冷笑起来。

“本宫,需要在你面前装可怜么?一掌打死我吧,反正我已经中了你们佛门的大日金光!”

悟虚眉头一皱,看着眼前状若癫狂的杨颖蓉,沉默片刻,说了声,“不可理喻!”便要抽身而去。

哪知那杨颖蓉,如幽灵一般飞拦在前路,披散着头发,面色惨白,嘴边血迹斑斑,双眼直勾勾地望着悟虚,似乎空洞无比,又似乎随时要喷出熊熊烈火。

“你到底想怎么样!”悟虚头皮发胀,也快疯掉了,压低着声音,咬牙切齿,狠狠地问道!

“我已经命不久矣,送我下庐山,我要死在雪山上!”杨颖蓉,也压低着嗓音,但语气却是十分切斯底里,狠狠地瞪着悟虚,犹如泼妇一般。

“要么,你就一掌打死我!”

“我宁愿死在你们这帮秃驴手中,也不愿落在赵彤、玄机子他们手中!”

悟虚心中默念《般若蜜多心经》,双掌合十,任凭杨颖蓉又哭又闹,身影渐渐淡入曼陀罗法界。

杨颖蓉,望着空空如也的茶馆,沉默片刻,仰头又是一口高高的血箭喷出,身躯直接往下坠。

数点梅花飘零,一袭黑纱覆地。

虚空中,一声佛号响起,悟虚去而复返,神色复杂地走了出来。

正可谓

身作战场心如狱,谣言难敌魔女语。

当初光影暗缠绵,诵罢情诗血如雨。

第三百二十一章 玄影现

庐山云海,渐渐又恢复了往日的情形,平静中带着喧嚣。

虽然伤亡不少,但这就是修士世界中所谓的劫,你既然入了修行的门,便要去面对和承受修行道路上的缘和劫,喜与怒,乐与悲。这个道理,众修士早在人世间,拜入宗门那一刻起,就已经明了。我们看前人传记杂记,论赋,说某某修行数百年,一朝遭劫,身死道销,那用词和语气,都是平淡至极,或者说有点无情,也是这个道理。这就好比,江湖上的俗话,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出来混迟早要还的。说来说去,不过如此。

当然,并不是说没有修士悲痛伤感,但也只是洒下一杯灵酒,点上几根香烛而已。死者长已矣,生者不能常戚戚,劫后余生的人,还要去练玄功,纳灵气,破境界,虽不能长生久视,但得一二神通妙术,修行路上也才走得更远不是?

之所以说庐山云海,平静中带着喧嚣,便是如此。庐山莲法峰此番完全或者说真正开启,云海中的修士,无形当中有了紧迫感。庐山六峰,莲法峰已经发生巨变,接来下,是不是其余五峰也快了?如果说每一峰真正开启,都是有如此阵仗,那这接下来的五峰五劫,该如何应对,如何应劫?

此刻,莲法峰,自然是在西边,卓然而立,朦朦胧胧,时见金光闪耀,而其余五峰也似乎有所变化,气息流转间,频频有异相显现。偏偏莲法峰真正开启之后,六峰更加气势不凡,禁制涌动,巡视森严,更加难以靠近,直教一般修士,望眼欲穿,在云海空自徘徊。

云海之中,是如此形势。六峰之上,则又是另外一番局面。

莲法峰,梵音木鱼脱困而出,本是大喜之事。但那梵音木鱼出世当日,又即遁去。虽然整个莲法峰,因此发生几乎可以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灵气更加浓郁,不少佛门法器,还有典籍功法,随之出世,对于****额尼大喇嘛这样的真灵修士来说,更是感觉到冥冥中,与诸佛诸菩萨的感应更加容易和强烈,但梵音木鱼却藏匿了起来。破开通往上界的壁垒,须得如梵音木鱼这样的法器,组成六荒神魔乱天大阵,方才可以。所以,莲法峰一干真灵修士,带着释海,正急着搜寻其踪影。几乎是封闭山门的状态。

清静峰,浩然峰等诸峰,因着莲法峰的真正开启,而暗生感应,全都在集中力量破除新出现的禁制,炼化莫名飞出的法器,好迎接本峰真正开启的一天。一句话,热火朝天,经济形势一片大好。

云海,六峰,整个庐山上,都是忙碌景象,人人有功练,处处有宝藏,本是十分的祥和。但偏偏却出现了一件骇人听闻的惨案。

此事,还得从人世间,长安紫云观说起。唐代君王,以李姓,尊老子李耳为祖,据传说紫云观是唐代君王宫外秘密修道之处。唐宋,再到元朝,紫云观,早已破败不堪。一个观主,两个小童,三个人可以说是相依为命,全靠着集市上卖掉鬼画符,勉强维持生计。却不想,有一日,那观主,道号长生子,无意间,在观内地窖中起出一件古色古香的香炉。这长生子,道法全无,眼界还是有的,也暗中认得一些三教九流的朋友,便到处大吹大擂,从唐兴说到宋,从宋亡说到元,从老子骑青牛出函谷关,说到历次佛道辩诘,把那香炉裹上一层又一层历史的面纱。也亏得他老谋深算,和几个人合谋,费尽心思包装炒作之下,那香炉居然卖了个大价钱。

本来,这个故事,就此,也就老套地结束了。但人心不足蛇吞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那长生子,眼睁睁看着那黑不溜秋的香炉,在经过自家兄弟几番炒作之后,忽然被一个陌生人一口气出了个大价钱,三千金,给买走了。那长生子顿时起疑,指使人手,潜行狙击,却被打得落花流水,随后没几天竟然有人趁夜杀入紫云观。长生子,见势不妙,东奔西窜,到了应天府地界,已然是走投无路之际,忽然记起曾与自己一面之缘的全真教玄华子真人,便来找到玄华子,将此事禀告于他。

玄华子,开始不以为意,待详细问明香炉形状款式,方才慎重起来。这一慎重,玄华子先是遣人四处打探,然后一夜千里飞驰奔袭,夺了这香炉。一番查验之后,此香炉倒似乎有点像传说中的紫金八卦香炉,顿时欣喜若狂,当即向在庐山清静峰的师门发出了讯息。

清静峰上,收到消息的全真教一系,秘密商议之后,示意玄华子立刻上庐山来,严格保守秘密云云。玄华子,会意,斩了那紫云观长生子,一个人,悄然飞上了庐山。

不幸的是,玄华子,刚上庐山,便被人杀了。连带着,还有从清静峰下来,暗中接应玄华子的一名真人修士,三名凡尘九层修士。统共五人,尽皆被人斩杀。不仅如此,这五人的道袍,空荡荡地悬挂在其遇害的附近树林中,在风中发出阵阵诡异的叫声。

那声音非常之凄惨,显然是临死前的绝望啼叫。而且,耳听着这些惨叫声,眼前会不断变化出一幅幅模糊画面。深黑色的背景,中间一颗淡红色圆心,圆心四周围着五个微小的人影。随着圆心不断地蠕动,这些人影,作出各种诡异的姿态,透着一股阴深的痛苦,和强烈的忿恨。

毫无以为,凶手非常残忍和变态,虐杀了这五名全真教道士之后,还将这五人临死之前景象,以邪术秘法,制成影像,与其说是挑衅,还不如说凶手不如此则不足以彻底发泄。

什么人有如此高的修为,又如此的凶残?居然敢在庐山上一口气虐杀清静峰道门两名真人修士,三名凡尘九层的弟子?

清静峰,无论是全真教还是正一教,都纷纷出动门下,联手追查凶手。由于此事,过了一日,方才被发觉。现场的痕迹,或者说气息,都已经改变或消散。便是真灵修士,也无法从中看出凶手是何门何派,修炼何种功法。毕竟,上了庐山之后,邪魔外道的功法,有太多渠道和机会可以接触到,而且据有人推测,原先人世间的许多正道修士,或多或少,不说修炼,至少是参阅过这些邪魔外道功法的。

但从修为和动机来推算,也不是毫无头绪。那天机道长,首先便提到了玄机子。他被道门所抛,投入囚魔峰,一直心有忿恨,而且熟知全真教道门功法,对玄华子和玄羽子更是了如指掌。是以,全真教掌教***亲率门下,前往囚魔峰,要玄机子出来接受问询。

玄机子,隐身在囚魔峰无边魔气之中,唇枪舌剑,一番对质。那边全真教,拿不出证据,又忌惮大自在宫在囚魔峰暗地里有真灵修士坐镇,只得悻悻离去。

清静峰也有人提出,若是论修为,单单玄机子是不可能独自截杀道门如此多的高手,而且当时连一点紧急传讯都没能发出。而众所周知,玄机子,在囚魔峰,虽获得套天外天大自在宫的认可,但并不曾正式拜入大自在宫,一向独来独往。所以,也不一定便是玄机子所为。反倒是,罗刹峰的那些东海鬼龙,心狠手辣,人数众多,便是真灵修士,也足足有五六名之多。而且那香炉,最后是流落在人世间武昌府,武昌府据情报显示,已经被鬼道修士暗中掌控。若那香炉,果真是传说中的紫金八卦炉,那些鬼龙得到消息,难保不悍然出手,虽说庐山六峰有约定,不得杀害各峰所属的真人以上修士。

很快,又有情报送来,东海鬼龙一系,曾经在人世间秘密组建玄影门,专司暗杀。而玄华子、玄羽子等人惨死之后,凶手在现场所遗留下来的那一幅幅画面,颇有几分玄影门杀人留影的味道。

是以,清静峰,便暗中将罗刹峰那些鬼龙修士作为了重点怀疑对象。先是派人传书,然后暗中展开了针对性的调查。一时间,两峰关系骤然紧张,底下所属的修士,也好几次你打我杀,所幸双方高层都还是比较克制,后续也有暗中会晤,倒是没有真正形成两峰敌对争斗的局面。

没过多久,庐山又出现了几桩无头公案。被害的人,有正有邪,有男有女,但杀人的手法一模一样,也是杀人之后,现场留有被害者的衣衫,衣衫无风自动,发出凄惨的叫声。若是有人听了,眼前也会出现一幕幕画面,一样深黑色背景,正中淡红色圆心,圆心四周围着被害人的身影

一句话,庐山出了连环杀人狂魔。一时间,庐山,尤其是云海中,那些散修,人人自危,谈虎色变。

杀的人多了,公案多了,线索也就多了。任凭凶手狡猾得很,有心人一一细访,竟然发现,有些命案,居然是有人委托一个叫做玄影门的暗杀组织所为。不出数日,又有消息暗中流传,说人世间也有一个玄影门,乃是东海鬼龙修士中一个叫做黑龙使的人组建的。但这种传言,很快便销声匿迹,因为,很快整个庐山都知道,黑龙使,乃是如今罗刹峰的首席长老,那人世间玄影门,乃是其一个分身组建的,意在除暴安良,替天行道。而且,黑龙使亲口说,人世间玄影门已经不复存在。紧接着,清静峰有赏格发出,若是有人提供假冒人世间玄影门的真凶信息线索,赏赐功法一部,甚至准许其加入清静峰。

如此一来,庐山云海部分修士,又忙碌起来,东奔西欧,要除暴安良,匡扶正义。而此时,那自称玄影门的组织,似乎慑于清静峰和罗刹峰的声威,不再作案杀人,销声匿迹了一般。

但明里暗里地追查,依旧在进行着。尤其是清静峰道门中人,这段时间,云海之中明显多了不少,他们一个个身着淡青色黄边软纱道袍,头上别着玉木材质·的簪子,背上背着宝剑,往往十几人一群,由一两名真人师叔带队,在云海各处云游。

所谓云游,其实是一个很广泛的概念或者说法。云游到一处,或探宝采药,或拜访同道,或参加种种交流大会和竞拍大会,等等。实际上,是无所不可为,遇到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某种角度,可以算是一种宗门出世历练。因为,道门所谓的财侣法地,也多是在云游中凭借机缘获得。

却说在那庐山云海西南方向,在莲法峰、罗刹峰和紫荆盟三方势力之间的缓冲空隙地带,方圆千里,有一座小山,名曰玄兵山。山不高,孤零零的,灵气也一般般,上面有一个叫做玄兵门的宗派。此玄兵门,在人世间也算小门小派,掌门也就是凡尘八层后期修为,但其主修功法《玄兵诀》,用来温养锻炼一些刀剑类法器,却是有独到之处。他们与世无争,专以此道和外面修士打交道,倒也算是逍遥自在。

这一日,玄兵山,飞来了一群道士。那领头二人云里雾里,气势不凡,一看就是真人修士,自称乃是清静峰全真教道门弟子,云游至此。惊得玄兵门上下,齐齐出来迎接。一番殷切逢迎,这群道士,便逗留了下来,取出各自宝剑,要玄兵门以《玄兵诀》提升锋利度和硬度。

然后便在闲谈中,那全真教领头的两名尽职尽责的真人修士,便在话语中提到了玄影门。这二人,原本是随口一说,自从莲法峰和罗刹峰联手发出赏格,玄影门便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但谁想,这一说,那随侍一旁的玄兵门大弟子,眉头一皱。这眉头一皱,哪里能够瞒过全真教之人的慧眼,细细一问,那玄兵门大弟子只好当众讲道,前段时间,有一行九人来到玄兵山,求他帮着以《玄冰诀》为九人手中的白骨剑重新塑造形态。那九把白骨剑,阴气森森,不似正道之物。他们九人,要将宝剑重新塑造成各式形态,似乎有掩人耳目的企图。

更为重要的是,据下面的人禀报,这九人平时言语间,数次提到过玄影门三个字。当时玄影门三个字,在庐山已经是尽人皆知,但这玄兵门大弟子,在与这九人交谈之时,故作不经意地提起,这九人又闪烁其词,似乎有所隐瞒。

这玄兵门大弟子,一番“似乎”,一番“闪烁其词”,还有那阴气森森的白骨剑,顿时引起了全真教道士的注意。

接下来的事情,有些细节也不用细述。全真教道士,将这九人围住,一番询问,更加起疑,当即便擒拿了下来;封印了这九人的功力,像老鹰捉小鸡似的,拎着,直往那清静峰飞去。

玄影门九人,行踪败露被擒拿。为首的还是一名女修,名叫张翠露。

消息,不胫而走,顿时众人皆知。

正所谓

八卦香炉惹杀戮,九天骨剑招疑误。

阴差阳错玄影现,处心积虑铸大错。

第三百二十二章 刘葫芦

囚魔峰,慈云观,三清殿,黑霭霭的魔气弥漫,中有红光闪烁,一个人影不停流转,恍恍乎,幽幽乎,正是那玄机子在修炼。忽然,魔气急速朝着中心涌去,他的身影渐渐凝实,端坐在那里,望着手中的血红木鱼,皱眉不语,心中暗道,“这血心木鱼毕竟脱胎自佛门法器,虽然这些日子我用不少修士心脏血祭,但恐怕还是得佛门高僧的心脏,方可十分契合,令其发挥最大威力。只是,自己已经引起招惹了清静峰和罗刹峰,要是再惹了莲法峰,恐怕大大不妙,还须仔细计较”

玄机子微微出神的想了片刻,方才从须弥戒取出一片闪闪发光的传讯玉符,默然感应之后,笑了笑,一拂黑色道袍,起身走了出去。

他看似闲庭漫步一般,速度却是极快,不一会儿,便出了囚魔峰,然后化作一个红衣大汉,飞到魔岛,大摇大摆地走进一处酒楼,旁若无人地直接上了三楼,轻车熟路般走进了一间名叫无影的雅间。

雅间中,早有一个人,一身魏晋时候的士子装束,高冠宽袖,静静地坐在圆桌边,圆桌上一个热气腾腾茶壶,两个空空如也的茶杯。那人望了玄机子一眼,叹道,“在自己的地盘,你也如此小心?”此刻化作红衣大汉的玄机子,坐下来,望着眼前这人笑道,“你不也是变了模样么?虽然你那一身正气,我老远便闻到了。”

那人,微微一皱眉,抬头望着窗外,“我从浩然峰赶过来,到了你们求魔岛,自然要稍微遮掩一二。”

玄机子和此人,很是熟稔,听罢,又是一笑,却也不说话,只是拿起桌上茶壶,一边慢慢地将两个茶杯斟满,一边缓缓说道,“此处茶水,也就是这大红袍比较有味道。”

那人,和玄机子,各自举起茶杯,也不说话,只是浅酌慢饮,直到一炷香之后,茶杯见底,那人方才淡淡地说道,“我此次约你出来见面,本是想当面问一问。”

“结果,你已经不必问了。”玄机子又是淡淡一笑,说话间,又伸手执壶,重新将两个茶杯满上。

那人,两根手指摩挲着温润的茶杯,隔了半响,方才又说道,“你可知道,清静峰今日,擒住了九名玄影门的杀手?”

“哦?有这回事?”玄机子,看似不动声色,但双眼却开始散发出光彩,顿了顿,复问道,“确定是玄影门的杀手??”

“千真万确,”那人也是眼神一亮,望着一脸凝重的玄机子,一字一顿地说道,“悟虚,方才紧急传讯于我,要我想办法保这九人周全。”

玄机子愣了愣,忽然大笑道,“好!好!好!”站起身,疾走了两步,忽地扭头对着那人说道,“难怪悟虚提议在庐山之上组建玄影门,原来是早有筹划。青田兄,那九人,是不是人世间玄影门之人?”

被玄机子唤作青田兄的,自然便是刘伯温了。

但见,变了容貌的刘伯温,迟疑片刻,点头答道,“悟虚此刻,被困在人世间雪域高原的哲蚌寺,未曾细说这九人来历。但以常理推断,应是人世间玄影门之人无疑。当日,你为了躲避全真教追杀,顶替悟虚,成为人世间那玄影门客卿。可曾听说过张翠露这个人?”

玄机子略一思索,又是笑道,“张翠露,倒是没有听说过。不过玄影门组织严密,各地各处分支,互不统属,只向门主负责。她若不是应天府分支的,我自然不知晓。”

刘伯温又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如今,张翠露九人被全真教擒获,由两名真人修士带队,正送往清静峰。说来说去,此事也是因你而起,不知你有何计较?”

清静峰擒拿了这九人,押送的队伍是由两名真人修士带队,沿途接应策应的,更是有不少高手。更莫说,清静峰,会以此为诱饵,暗中布下陷阱。而且,很可能有真灵大修士出面。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要不然,刘伯温也不会紧急约见玄机子了。若是能够一个人救下这九人,刘伯温,说不定,就直接一个人,暗中出手,救下张翠露等人了。约见玄机子,道明实情,刘伯温也是有几分迫不得已。

这段时间的连环杀人血案,其实从第一起,那清静峰全真教五名道士遇害之事开始,刘伯温便确定是玄机子所作无疑。到后面,接二连三,甚至直接出现了玄影门字眼,无非是他故弄玄虚,扯出玄影门,甚至于造成既成事实,想要拉悟虚和刘伯温下水。但刘伯温,一直故作不知,不闻不问,置身事外,也是在反复权衡,直到张翠露等九人被阴差阳错抓了起来,悟虚又急急传讯,言辞恳切地央请刘伯温设法营救。刘伯温思虑再三,这才紧急约见玄机子,又从浩然峰下来,亲赴求魔岛与之会面。

刘伯温,静静地看着兴奋的玄机子,心中千万个念头转动。

玄机子,负手于背,缓步踱行,似乎脑海中也是百千万转。

忽然,玄机子,猛地·止步,对着刘伯温,沉声说道,“青田兄,当初在人世间应天府,我等三人结盟,同生死,共进退。但,悟虚当日提出在庐山组建玄影门暗杀黑市之后,他本人和你又万分犹豫,以至于先前那星云竹也落入了罗刹峰·吕叶青手中。莫非你和悟虚,都嫌弃贫道目前的身份?”

这是剖心之问。

刘伯温一阵苦笑,缓缓说道,“暗杀黑市,与佛门道宗宗旨有所违背,很是忌讳。我想悟虚,之后也颇有悔意。这一点,玄机道友你应该理解。至于你目前的身份,我和悟虚,都没有嫌弃之意。”

“既然如此,贫道也直言了!”玄机子坐了下来,斟茶,漫言,“人世间,我等三人结盟,但上了庐山,却是各行其事,长此下去,便是人世间的归人世间,庐山的归庐山。如今唯有玄影门一事,可以让我等三人,真正联系在一起。青田兄,你说,是不是?”

刘伯温,望着茶杯中已经泡开了的茶叶,沉默片刻,长叹道,”玄机道友,无须如此说。眼下,最紧要的便是张翠露那九人之事。“

玄机子,见刘伯温避而不答,嘿嘿笑了笑,却也不再追问,低头沉思片刻,方才又说道,”要救这几人很难。就算证明这九人上庐山来后,未曾杀过人,但他们是玄影门杀手这一点,却定然会被清静峰那帮老杂毛抓住不放,说不定就稀里糊涂地做了替死鬼。“

刘伯温点点头,清静峰迟迟没有抓到真凶,眼下张翠露这九个人世间玄影门之人冒出来,无论如何是不会轻易放过的。就算这九人,每次血案都有不在场证据,也难洗同党之嫌。

”除非——“玄机摇着头,竖起右手食指,对着囚魔峰方向,微不可察地虚指了一下。

刘伯温会意,压住心中的惊讶,问道,”大自在宫,果真有真灵大修士降临?玄机子又是嘿嘿一笑,收回手指,肃然不语。

刘伯温,断然说道拂手,“万万不可。如此,便就算救出这九人,之后,这九人又如何行走庐山?”实际上,刘伯温来时,最担心的就是,张翠露九人之事,被玄机子知晓之后,大加利用。此刻,玄机子提出是不是请囚魔峰中从大自在宫下来的真灵大修士出手,刘伯温想都不用想,直接否决掉。

玄机子,也随即顿悟刘伯温的此番前来的真实意图,冷笑着,“既然如此,贫道我出面,也是不宜再有动作。往后的事情,便要仰仗青田兄了。”

刘伯温,此次前来,一则是防止此事被玄机子利用,二则也是隐隐有告诫玄机子的用意,见玄机子如此说,当即笑道,“玄机道友,切莫误会,意气用事。此事,容我从长计议。”

张翠露等人被擒住的当日,全真教便有真灵大修士孙终敏悄然赶来,暗中秘审,各种实情,当即得知。张翠露等人承认曾经加入过人世间玄影门,但东海剧变,玄影门早已不复存在,众人受了莲法峰悟虚大师的点化,早已算是佛门修士,而且众人之中修为最高的也不过凡尘六层,又岂能作下那滔天血案?

但正如刘伯温和玄机子所推断的,孙终敏听罢张翠露等人的辩解,冷笑一声,追问道,“既然在人世间加入过玄影门,便难保在庐山又加入新成立的玄影门,不然尔等又何必提到玄影门便遮遮掩掩,支支吾吾?”张翠露等人,答曰,正是怕发生此时这般的误会。孙终敏,一拂袖,转身而去。

从之之后,全真教也不再有人前来审问张翠露等人,只是默默押送着他们,不紧不慢地朝着清静峰而去。沿途,该住店的住店,该歇脚的歇脚。旁人看在眼里,便明白,这是想着引蛇出洞。

这是阳谋。全真教如此行事,拿张翠露九人如此做法,既是扬了清静峰道门之威,也是煞那玄影门的威风。若玄影门没有一丝动作,那么也算是声名扫地了。那玄影门门主,恐怕也无法再服众,让手下甘心送死卖命。

第三日的时候,全真教一干人等,押着张翠露等人,来到了宝信岛下属的一处岛屿。这岛屿,远看之下,状若道士随身携带的一个葫芦,是以被取名为葫芦岛。两名真人修士带队,其余道士,两人一组,押着一人,好似游街一般,上了岛来,缓步而行,众目睽睽之下,走进一间客栈,住进了一处别院。

到夜晚时分,一个玄衣男子,也踏上了葫芦岛,他身背着一把黑鞘长剑,像一个远方游子,面容沧桑,步履略显蹒跚,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同一家客栈,问明了全真教道士所在别院之处,却又去,反倒是坐在大厅一处角落,叫了酒菜,一个人吃了起来。

不一会儿,全真教一名真人修士,带着几人,便出现在大厅,扫了一眼,直接朝着这玄衣男子走去。

也不知道全真教这边说了什么,大厅中忽然听到那名玄衣男子,高声说道,“在下,苏吉,以前在人世间,也加入过玄影门。这身衣服,还是当年玄影门发的。你们全真教,要打要杀,悉听尊便!”

全真教那名真人修士,道号玄冥,他冷冷地望着这玄衣男子,“不管阁下是否是装疯卖傻,故意找茬,既然你说自己曾经加入过玄影门,那就得罪了!”说罢,便要出手。

这时候,只听一声“且慢!“,一个身着淡色宽敞道袍的中年人,走进了恶大厅。他走到那玄冥之前,一身浩然正气环绕,行礼说道,”在下刘伯温,见过道友!“

刘伯温,清静峰的儒门真人修士,却又习得道门不少妙法,精通占卜堪舆,善用奇门遁甲。玄冥当即稽首道,”原来是青田真人。贫道,全真教玄冥,有礼了。“

刘伯温又还礼,”幸会幸会。“随后,对着玄冥沉吟片刻,指着那玄衣男子说道,”此人,名叫苏吉,本在人世间应天府抗元杀妖。与我偶然相识,颇为投缘,此次回清静峰,便将其带上了庐山,随我见识一下庐山云海。却不想,言语间,冲撞了贵教和道友,不知道能否看在在下的薄面,方才之事,就此揭过?先行谢过了“

玄冥子,想了想,点头说道,”原来如此。一场误会,青田真人,不必客气。“

随后,刘伯温和玄冥子,以及另外一名全真教真人修士玄清子,在他们所住的别院中,相谈甚欢,到了后面,更是交流起道法来。刘伯温,说起道门分支中的奇门遁甲,可谓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那全真教,以内家心法为重,玄冥子和玄清子二人,听得如痴如醉,自觉获益良多,直到一夜过去,东方泛白,方才如梦初醒。

刘伯温方与二人辞别,带着苏吉,飘然而去。

云海中,刘伯温对苏吉如此如此吩咐着,苏吉一边听着,一边频频点头。到了最后,刘伯温叹了一口气,”如此,至少短时间,他们九人无性命之忧矣。至于,何时能够真正脱困而出,便须得看机缘了。“正欲飞去,见苏吉依旧还站在那里,不由转身问道,”你可还有疑问?“

苏吉恭敬行礼答道,”晚辈不敢。只不过,前辈为何要与全真教那两名真人修士,一夜长谈。若是他们葫芦岛上不糊涂,中途识破了前辈妙计,岂不是大为不妥?“

刘伯温看了苏吉一眼,笑道,”也罢,看在你昨夜,冒死假扮玄影门之人,舍命顶撞全真教的缘故上,本真人便与你解说一二。“顿了顿,忽然问道,”你可是觉得本真人是在诓骗他二人?“问完之后,也不待苏吉回答,又说道,”昨夜,我与他二人在林中,促膝而谈,将道门分支的奇门遁甲之术,诸多精妙玄奥之处,一一解说,可曾有半分诓骗?“

一席话说完,刘伯温飘然而去,苏吉若有所思。

而随后,这一日内,庐山云海传遍了一则消息。一名叫做苏吉的修士,原本是人世间玄影门的杀手,昨夜差点也被全真教玄冥玄清擒拿,好在浩然峰青田真人,出面作证作保,一场误会方才消弭。而据说,全真教原先所擒拿的那九名凡尘修士,也是之前加入过人世间玄影门,上了庐山之后,也不曾行凶作恶,只不过无人出面为其作证作保,到如今还在背着黑锅,被全真教拿来做法扬威。

随后又有人说,这九名凡尘修士,曾经受过莲法峰悟虚大师点化,已经算是佛门俗家弟子

如此众说纷纭,更加热闹;同时,一种质疑和同情也在众修士中迅速蔓延。

玄冥子、玄清子,带着一干道士,带着张翠露等人,不再游街示众般的走走停停,风急火燎一般回到了清静峰,随后一刻不停歇,将张翠露等人送至了主峰上面的三清观,和张翠露九人一起,接受诸位真灵大修士的垂询。

正所谓

商议只为劝诫,罢手即是相助。

设计并非得罪,论道实在葫芦。

第三百二十三章 莫妄修

清静峰·,三清观大殿中,天外天下来的长清子,全真教的丘通南、孙终敏、吴有道,正一教的天机子、玉真子、灵宝子,等诸位真灵大修士,尽皆置身于层层灵气化作的云雾之中。

玄冥子、玄清子,看不真切,也不敢看个真切,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毕恭毕敬地垂手站着。旁边,张翠露等人,忽然感觉一阵清风拂过,全身的封印随即解除。张翠露和何其峰正欲开口,又是一阵清风拂面而来,将她二人连着其余七人,一起送出了大殿。然后,这股清风,犹如一张温暖的巨手,托着九人,飞速而行。

何其峰·、张翠露等人,只见得四周一片白茫茫,耳边呼呼作响,待停了下来,站稳身体,回眸一看,身后清静峰巍峨挺拔,白云仙鹤环绕,说不出的气象,恍如梦中。

九人正迟疑不定,一个和尚远远地飞了来,“阿弥陀佛,诸位可是何其峰、张翠露等施主?贫僧空行,奉元法大师之命,前来接应诸位上莲法峰。”

这空行,脚踩祥云,僧袍下隐约有金光射出,而那些金光环绕在其周遭,幻现出一尊手持金刚杵的密迹金刚法相。显然是位真人修士,而且将那金刚不坏法藏之法门已经修炼到极高深处。张翠露九人,如今主修的便是曼陀罗二十四诸天剑阵,其中吴剑主修的便是二十四诸天中的密迹金刚。见此情形,当下便不由地对空行起了好感。听得其是奉了佛门真灵大修士元法大师之命,接应己方去莲法峰,高兴惊讶之余,又觉得难以置信。

空行,见众人有所迟疑,微微一笑,合掌说道,“方才正一教天机长老,知会元法大师,元法大师又询问过悟虚大师,方才命空行前来。”

何其峰等人,随即看了张翠露一眼。上了庐山之后,悟虚离别之时,直言张翠露乃是其传人,要何其峰等人以其为首。张翠露见众人望着自己,暗中祭起传讯玉符,想要向悟虚确认一番。哪知,却久久没有回音。担忧之余,沉吟片刻,对着空行说道,“如此,有劳大师了。”

一行九人,遂随着空行,上了莲法峰。随后,又参见了元法大师。席间,自然谈及悟虚。元法喟叹道,“那日,梵音木鱼出世,莲法峰真正开启,悟虚便飘然下山,音讯全无。尔等九人之事,还是浩然峰青田真人暗中告知老衲。”

张翠露九人之事,悟虚为了保密起见,仅仅告知了刘伯温,再由刘伯温出面,先后酌情告知了玄机子和元法大师。而刘伯温告知元法大师此事之时,也提到了悟虚被困之事。元法大师,得知悟虚被困人世间雪域高原哲蚌寺,急忙传讯给此刻身在人世间的八思巴大师,随后,又派人传信给正一教天机子,和全真教丘通南。这才有清静峰三清观大殿中那一幕。

实际上,刘伯温和苏吉,导演出葫芦岛之事,四处散布谣言后,清静峰道门,便知道张翠露等人之事已难以完全掌控,隐隐有点弄巧成拙。再加上,元法大师派人传信,是以,清静峰道门众真灵大修士,如孙终敏一般,暗中查看了张翠露等人的功法,确定为佛门一系,当场便将九人送出了清静峰。

此事,至此·,便暂告一段落。张翠露等人,从此便暂留在了莲法峰白马寺属地,随着空行等人静心修行。至于玄冥子、玄清子,受了一顿严厉申斥,领了惩罚,带着对刘伯温的无尽怨念,再下清静峰,不抓到真凶誓不回转。

反倒是悟虚,让人担忧起来。无论是元法大师还是八思巴大师,还是刘伯温,玄机子,还是张翠露等人,数次传讯,都无任何回音。要不是多吉已经奉八思巴大师之命,前往雪域高原,元法大师,刘伯温,乃至张翠露等人,恐怕都要按捺不住,下庐山去了。

话说,悟虚自那日出了莲法峰,遇见杨颖蓉,得悉前尘秘事,犹豫再三,便送其下了庐山,至雪域高原,却不想被困在了哲蚌寺。此事,说起来,又话长。

魔女杨颖蓉,未露形迹之前,名叫央金卓玛,本是雪域高原一名藏族女子,后偶然与元朝三皇子巴尔措达相遇,遂成为其爱妃。悟虚,当日带着其下了庐山,飞到雪域高原,将其安置在一个藏族人家之后,便隐身而去。

这雪域高原,可谓一方佛国,几乎是家家信佛,人人信佛。臧传佛教的诸多派别,宁玛派、萨迦派、噶举派,格鲁派等,在这雪域高原,割据一地却又相互扶持,政教合一,拥有无上权威。悟虚将杨颖蓉送下来之后,并没有真正离去。他一方面,在雪域高原,四处游历,增长见闻,一方面也在暗中监视杨颖蓉的一举一动。

高耸入云的雪山,披着洁白的哈达,倒映在清澈见底的湖面;古朴原始的藏民,骑着骏马,高亢的歌声,像雄鹰一样在蓝天白云上飞翔;金子般的阳光,洒落在雄伟的寺庙上,红色、白色、黑色的经幡,迎风飞扬。

悟虚,把自己当作了后世慕名而来的观光客,在雪域高原,行走了数日,看遍了这片雪域佛国。心中,深深震撼之余,又不由深深感不安。

众所周知,此刻的雪域高原,还是农奴制度,而且又政教合一。那些佛门僧侣们,尤其是上层僧侣,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地位,堪比一方诸侯。这些僧侣,联合世俗界的一些奴隶主,形成了绝对的垄断的权力阶层,生杀予夺,作威作福。

农奴制度也罢,政教合一也罢,也许是因为雪域高原的封闭,自然资源的缺乏,还有诸多因缘的累积,这才造成如此境况。但让悟虚深深不安,疑惑,甚至愤怒的是,藏传佛门,在此处,竟然大大违背了佛祖的教诲,或者说违背了佛法的宗旨。

其一,佛法讲的是众生平等,可雪域高原上,藏民农奴,几乎如同猪狗牛羊,喊杀便杀,剥皮抽筋,藏传佛门受藏民如此虔诚供奉,却不无丝毫怜悯,熟视无睹,甚至利用佛法为这种不平等辩护和鼓吹;其二,藏传佛门这些僧侣,肆意索取财物、劳役、女子;其三,他们往往借双修之名,白日宣淫,以法事之需,生生虐杀藏民农奴,取其热气腾腾的肠胃、心肺,血淋淋的眼珠、足筋,以为祭品。

为此,悟虚,曾经郑重地参拜入萨迦寺,和寺中一些喇嘛交谈过。这些喇嘛说起来,也是振振有词。因果循环,今生做牛做马,是赎前世的罪孽。他们这些藏民农奴,献上钱财,牛羊,妻女,乃是供奉我佛,以此功德,洗清前世罪孽,于来世种下无数善根。至于双修,生取活人器官,这个在上师眼里,都是无差别,毕竟空,何须着相?

最后,还反问悟虚,何须着相?悟虚默然。

佛佛说因果循环,六道轮回;佛又说,所有一切众生,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佛还说,若有人以世间七宝布施,以是因缘,得福甚多。

这些喇嘛,如此说,似乎也能自圆其说。

悟虚,闷闷不乐,难道政教合一之后,这些喇嘛,便站在了农奴主的立场,不去救度世人,反而为其涂脂抹粉,甚至助纣为虐?

如果,这些藏民生来便是罪孽深重的,生来便是卑贱污秽的,生来便是微不足道的,生来便是可有可无的,那么他们被欺凌,被奴役,被虐杀之后,便真的可以洗清罪孽,含笑九泉?

如果,身为佛门中人,不大慈大悲,不救苦救难,反而说此乃他们因前世罪孽应当有此下场,反而·说一切不过如梦幻泡影,都是一场空,那佛祖又为何入世传教呢?那佛法以及佛门,还又何必要呢?反正,都是一场空嘛。

萨迦寺,乃是藏传佛教萨迦派的根本大寺。萨迦派,自从出了“萨迦五祖”,尤其是五祖八思巴,“被元世祖忽必烈封为国师、帝师,领总制院事,管理西藏地方政教事务”之后,势力大增。到如此,近百年过去,虽然蒙古大元帝国,已经风雨飘零,但八思巴尚在,是以,萨迦一派,依旧屹立不倒,至少表面上还是雪域高原最大的政教势力。

悟虚,因为手持八思巴一百零八颗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在萨迦寺,受到隆重接待,礼遇甚恭。但悟虚没呆几日,便婉谢了殷勤挽留,离寺而去。

悟虚一个人,徒步而行。因为每到一处,周围那些藏民,见到悟虚的装束,便齐齐五体投地,跪拜不已。悟虚便避开人烟之地,朝着寂静空旷,大雪封顶的山谷走去。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悟虚一个人,心思重重却又浑浑噩噩,耳边只传来脚下嘎吱嘎吱的踩雪声,还有那时而呼啸而过的风声,到了后面,风雪飞舞,四处好一片白茫茫,无牵挂。忽然,悟虚,双腿一曲,盘坐了下来,瞬间,成了一个雪人,然后成了一座小雪山。孤僧参不透,自埋高原雪。

雪山上冷冷清清,拉萨西郊的哲蚌寺,却是春意暖人。这一日,哲蚌寺的一名长老,号称哲曲法王,新纳了一名明妃。一时间,哲蚌寺长老,齐聚一堂,更有许多年轻僧侣站在四周角落,手持各式佛器,金刚杵、转经轮、木雕佛像、佛香、彩色经幡,又诵起无数梵音佛唱好似一个大party。

在堂中上首,哲曲法王,一身暗红僧袍,头戴明黄僧帽,双手结莲花印,分别放在膝上,两只眼睛不时散发出逼人的光芒,注视着下方那名跪拜在地,低头合掌,虔诚无比的少女。

这名少女,美艳异常,而且最为难能可贵的是,她对于佛法颇有慧根。依照常规,哲蚌寺长老纳明妃,须得对人选详加考核,除开年轻貌美这些因素之外,还需要看备选之人,向佛之心,以及对佛法的理解领悟,普通情况,往往要考察数年之久。但这名叫央金卓玛的少女子,真可谓是上苍赏赐给雪域高原的瑰宝。她,面目姣好,体态妖娆,举步若莲,对于我佛对于上师,乃至一般的喇嘛,都毕恭毕敬,虔诚无比,于诸多佛经及密手印,皆是一点即通。

阵阵梵唱中,袅袅佛香中,哲曲法王,缓缓伸出右手,虚按在前面下方那名女子的额头,口中念念有词。一炷香之后,礼毕。其余众人皆散去,佛堂中便只剩下哲曲法王和那名少女。

他的身形渐渐升空,依旧保持着端坐之姿态,浑身金光闪现,无喜无悲的对着这少女说道,“央金卓玛,你能短短时间,通晓本教《密宗道次第广论》,可见前世乃是前百千万世,已于我佛前种下诸善根。吾今,便以无上瑜伽心法,开示于你。”

言罢,也不见其有什么动作,便见得那央金卓玛自动飘飞到其身前,张开两腿,勾住其腰背,缓缓沉了下去。

哲曲法王,一声狮子吼,伸出粗壮的双手,按在央金卓玛的后背。央金卓玛,微笑着,两只芊芊玉臂,轻轻扣在哲曲法王的肩膀上。

佛堂内,金光一片,金光中有大光明生。两人的身影,便消失在这片金光中,这片令人眼晕目眩的大光明中。

金光终是散去,大光明也散去,香烛也熄灭,佛堂中弥漫着一丝****的气息。一片寂静和幽暗,好似世间万物进入伏藏,整个大地化作一个巨大的子宫。

片刻之后,身上金光万道起,哲曲法王端坐着,显现在空中,犹如佛陀一般。只是那面容,却不断变幻,时而化作那刚刚被哲曲法王纳为明妃的央金卓玛的面容。

在这变幻中,哲曲法王口吐女声,轻笑自说道,“原来如此。所谓明妃,实则佛母。”

央金卓玛,杨颖蓉是也。她身中佛门大日金光,设计“逼迫”悟虚送其来到人世间雪域高原,也就是这具躯体原先主人的故乡,然后扮作处子,故意引起哲蚌寺长老哲曲法王的注意,拜入其门下,趁其纳自己为明妃,行那双修**之际,暗施魔功,颠鸾倒凤,偷天换日,一则是为了疗伤,二则则是有更大的图谋。

而悟虚发觉之时,从雪中出,闯入哲蚌寺,已经为时晚矣。

正所谓

因果循环轮回苦,前世今生是阎浮。

修佛不渡世间人,明妃空行妄作母。

注:本章,小生想了很久,藏传佛教的一些流弊,试着提出来。但六道轮回,因果循环,包括密宗双修,乃至种种常人觉得恐怖的法事。依照佛教,或者说臧传佛教的教义,又可以自圆其说。为免诽谤和不必要的争执,诸位看官且当看。

佛说因果循环,六道轮回,但若是世人以此自甘堕落,则佛也要哭。

本章中,明妃,究竟何指,或者说一般何指,诸位可以自行百度。包括空行母这个称号。

至于双修,包括前面提到的曼陀罗欢喜禅。佛说,若不能禁欲,则修佛断难成。但依照臧传佛教的教义,又有双修,欢喜禅一说。这里,我们可以稍微展开一下。

所谓双修,首先重在指精神层面的观想。注意,不是本心观想啪啪的事情。而是另有所指。打个不恰当的比方,高僧修行到了一定的境界,可以本心不动,化身入世,入梦,入幻境,经历世间百态,这其中便包括男欢女爱,而且·不是专注于此;这算是一种历练。当然,有的人会说,高僧境界到了,已经超越了普通的色相,杀生或者欢爱都无所谓;这个嘛,从理论上来说,可以是可以,维摩居士不是便有妻妾无数么。(维摩居士是为了弘法。)但是基本上没有高僧会这样做。为什么?可以化身入幻境做这些事情,为何本尊要去做?

其次,有没有通过真实肉身的双修,得大解脱者?很难很难,尤其是如今末法时代。理论上有可能而已。其实这一点理论上有可能,小生以为也是为了佛法整个理论体系的圆融严密,而承认的。

这也可以为那些最新藏域密宗,接触到双修的朋友们,提个醒。

所以,本章名为莫妄修。

第三百二十四章 末法计

生死轮回,今生如此,缘是前世罪孽。这个自然没错。或者确切的说,即是今日之果,便是昨日之因。那么,今日之因,便是明日之果。欲要脱离这纠缠不清的业障苦海,跳出那生生世世的生死轮回,便须得在今日下功夫。于己,在自渡;于他人,在渡他。

是以,《般若波罗蜜多金刚经》有云,“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是以,《易经》开篇,即是乾卦,且有言“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是以,《论语》也有言,“苟日新,日日新。”

只不过,金刚经中这句“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偏重于从“空”来阐释,要修佛之人守住本心,破除或者超越过去、现在和未来之虚妄。所隐含的意思是,既然都是虚妄,那么为何还耿耿于怀,为何还受其束缚,为何不明心见性,返复本心?

。。

悟虚,在雪中,在定中,诸多念头,如雪山,如蓝天,如白云,悠悠千载,一瞬而过。

忽然大地动,在悟虚座下裂开一条缝,悟虚身躯随之下沉。一道白光,打在脸颊上,悟虚缓缓睁开双眼,身上的冰雪早已融化,自己已是置身于一处岩洞之中。

这岩洞四周,栩栩如生地绘着种种鬼神,尽皆成忿怒状,在前方白光的照耀下,显得无比阴森和恐怖。而那道温暖白光的源头,朦胧中却是有一尊佛像,宝相时时变幻。

悟虚合掌走上前去,穿过那温暖的白光,便看到石壁上有一个大手印。这大手印,看似平常一般,五指伸开,按在石壁上,但给悟虚的感觉却是不断变幻。那五根指头,如五片莲花瓣一般,舒展收拢,又如五名妙龄女子,缤纷摇曳。

悟虚,忽然记起当年在元都天源延寿寺中,自己随多吉等人参学修行,曾经在藏传佛门典籍中看到,莲花生大士,入世有八种法相,其中之一便是日光莲师,于日光中显种种神迹。而且,莲花生大士,入藏传法,临走之时,因心忧后世末法时代,特地留下不少心法法门,藏于雪域高原各处秘密之地,乃至五大之中。每一处,莲花生大士都留有印记,并以此为记,令无数鬼神侍奉守护,留待后世之人。

悟虚两相参照,顿觉此处便是传说中莲花生大士留下的一处所谓的“伏藏”。但悟虚又清楚地记得典籍中所言,莲花生大士,在每一处伏藏都有授记,明确无误地为每个伏藏授记了取出的时间、取藏者的名字,以及将会持守法教的具缘者。

自己莫名其妙地来到此处,总是有缘。难道是取藏者,还是持守的具缘者?悟虚尝试着,祭出自己的曼陀罗法界。

只见,那石壁上的大手印,忽然犹如活过来一般,飞了出来,毫无征兆地按在了悟虚的曼陀罗法界上。

对,就是按在了悟虚的曼陀罗法界上。曼陀罗法界,本来无实无虚,但悟虚神识却有这种被按住的感觉。说起来,好似幻觉,但又真实不虚。

因为,一阵阵梵唱,自虚空传入悟虚神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篇经文。悟虚细细感悟,不禁大惊,怦然心动。原来此篇经文,说的是如何对临死之人进行渡化。悟虚,自从寂灭法界,自观自尊,对于渡化他人而言,除了传法之外,却是再无他法。其他不说,便拿这临死之人来说,悟虚如今只能是以净土宗法门,教其一心念诵阿弥陀佛,往生极乐。

但这篇经文中,详细讲述了临死之人,种种状态和阶段,并针对性地提出了不同的和对应的法门。究其核心和重点,在于,临死刹那之间,其人其实处于平时根本不可能之有的清明空灵状态,今世种种尘缘,六根蜕脱,万般皆舍,万般将离。当此之时,为其说生死之道,说无常,说真空,开示本心,令其顿悟而不迷失,借诸佛加持而速证菩提。

列位看官,看到此处,可能会心生疑问。为何,说悟虚细细感悟此篇经文之后,会“不禁大惊,怦然心动”?都是渡化,都是上西天,往生极乐。一句阿弥陀佛,如此简单,人人适用,为何还舍简就繁?

此间种种,若要细说,若恒河沙。小生资质鲁钝,口吃手笨,只能就此略微勉强分说。

其一:

净土宗一声阿弥陀佛,确实可以令死者往生西天极乐。但这一声阿弥陀佛,那是要有功力的或者纯度的。若有人,在世为恶,造下无边罪孽,临死之前,听说有净土宗,有阿弥陀佛这么一回事,随口念来,则也不能往生西天极乐的。说得俗一点,业太重,而心又不诚,随口一句,便想上西天?那是做梦。净土宗所说的,一声阿弥陀佛即见佛祖,即刻往生,那是要你心念纯净而虔诚地念出的。你业太重,心念如何纯净?你随口一念,又如何虔诚?这里面是有大讲究的。后市有俗话,没有谁,能随随便便成功,说得是同样的道理。说不定,你临死一声阿弥陀佛,须得你多年累劫修。

相比而言,这篇经文所讲的,要稍微好一点,虽然也有类似的问题。但因为比较细分了临死之人因为种种业障而出现的的种种状态和阶段,有不少灵活的应对。这篇经文中,甚至考虑到,因为业障太重,死后七日,其人未能脱离苦海,快要投胎的情况。(七日,姑且认为是虚数;投胎,不一定是人胎。)这种情况,这篇经文,也有应对的之法。至于成不成,那是一回事。毕竟,这上面,还有一个因果报应这样的上位法。

其二:

这篇经文,对于临死之人的渡化,是给出了许多选择。可以观想平时所修所闻的诸佛诸菩萨,得到种种加持。而不是如同净土宗非得阿弥陀佛。这个就更加普适,照顾到了不同人不同的前世今生种种遭遇和业力。

其三:

这篇经文,暗藏修行大秘密。

这篇莲花生大士传下的经文,后世有个名字,叫做《中阴闻教得度秘法》,又被一些人称作《西藏度亡经》。

悟虚感悟此经,心中欢喜之余,发现自己的曼陀罗法界之中,多了一朵白色莲花。这朵白色莲花,漂浮在法界半空,根本不受悟虚控制。悟虚每每想要以神识靠近驱动,那朵白莲花,便随即消失,难以捉摸,更有莲花生日光莲师的法相,无比庄严地出现在悟虚神识之中,其法相四周,更有无数金刚鬼神,侍奉护卫。

悟虚,这才明白,原来,此处果然是一处伏藏,而这伏藏,取藏者可能是自己,但能够受持修行的具缘者,则是另有其人。这《中阴闻教得度秘法》,只是附带的,对取藏者的一种奖励?

自己莫非受了这因果,要承担起将此伏藏安全传给具缘者的义务?悟虚心中想着,飞出岩洞,冲破冰雪之封。

一出来,悟虚便察觉到自己留在杨颖蓉身上的印记,已经失去感应,或者说消失。数日明察暗访之后,悟虚得知哲蚌寺哲曲法王,新收了一名叫做央金卓玛的明妃,当即急急朝着哲蚌寺赶去。

当悟虚手持八思巴的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以礼登门拜访,立即被迎入寺内大殿之后,寺中诸位大喇嘛皆在座上现身。但一番寒暄后,悟虚发觉,却唯独不见哲曲法王。

“敢问寺中哲曲法王,如今可在寺中?”悟虚,向着上座的哲蚌寺主持扎西班丹大喇嘛,合掌问道。

扎西班丹,也是真人修士,其师尊乃是藏教格鲁派(又称****)创始人宗咯巴。庐山六峰开启,宗咯巴,上了庐山,却命座下诸位弟子,分别留守在格鲁派诸寺之中。扎西班丹,听说悟虚乃是从庐山下来的,又手持八思巴随身佛珠,是以便亲自率领寺中诸多喇嘛接待,一则算是对于八思巴的尊崇,二则算是想询问一下庐山上的情景。却不料,悟虚开门见山的便是这样一句。

见悟虚一脸的郑重,扎西班丹,当即向着身边左侧之人微微侧目。那人顿时合掌躬身,答道,“哲曲法王,前日已经闭关修持无上金刚时续轮。”

那哲曲法王似乎在寺中的地位很高,扎西班丹听罢,也不再多言,只是微笑着望着悟虚。

所谓金刚时续轮,即是藏传佛教密宗中一种仪轨。其中,含有双修的内容。悟虚听得明白,但知道此刻,也不宜继续追问,只好转过话题,和扎西班丹等人聊起庐山莲法峰的近况。

扎西班丹等人,听得很是认真。途中,扎西班丹还数次询问起宗咯巴的境况来。宗咯巴,悟虚,在庐山莲法峰有点印象,但也只是远远的见过两次面。一次,时悟虚初上庐山会众僧之时,一次则是梵音木鱼真灵归位之时。但这两次,都很匆忙,两人也没有近距离接触。饶是如此,扎西班丹等人,却是显得非常高兴。

悟虚不由问道,“庐山开启之后,虽然与人世间隔绝,但真人修士,皆可来去自如。上师难道一次也没曾上过庐山。”

扎西班丹,微露尴尬之色,笑而不语。

悟虚见状,也不好多问,又说了一下庐山六峰乃至云海的一些传闻和见闻。扎西班丹等人,虽然欢喜之色,但坐姿依旧一丝不苟地端坐着,也无人任意打断悟虚讲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他们,颇为端庄矜持,律己甚严,不似前几日悟虚在萨迦寺中遇到的那些喇嘛们,往往听到精彩紧要处,纷纷大声出言,还时不时流露出质疑。如此氛围,一群大喇嘛,红衣黄帽,像小学生一样,围坐在地,凝神倾听,悟虚不由起了点好为人师的兴致,说到后来,竟然祭起法界,施展出声闻法门,绘声绘影,将诸多讯息,以神识相印方式,与众人言说。

待悟虚醒悟过来,才发现,不自不觉,已是深夜。

扎西班丹一声佛号,打破了殿中的宁静,随即,又对着悟虚微笑道,“悟虚大师,此番言说,我等眼界大开。此刻天色已晚,大师且随我用些斋食之后,便在甘丹颇章中休憩。明日,我等再和大师讨教佛法。”

悟虚也有留在此处,查探杨颖蓉之意,便合掌谢过。当晚,悟虚便在哲蚌寺住了下来。

第二日一大早,悟虚起来,穿过一条巨石为柱的走廊,便看到后方建筑沿着山势,递次上升,在上方平台又有巍峨险峻的三层高楼,顶部一片金色,上面****、宝幢,处处皆是,阳光照耀下,抬眼望去,犹如一片金光佛土从虚空中出。

忽然,扎西班丹出现在其中,对着悟虚抬手致意。很快,一个小喇嘛,小跑着过来,将悟虚引到了上方高楼。悟虚这才得知,原来这甘丹颇章乃是寺中主持的寝宫院落。扎西班丹将自己安置在其中,确是颇为礼遇。

如此一来,悟虚不由暗自松了口气。昨夜,自己原本打算今日假借寺中游览名义,暗中搜寻那杨颖蓉的。这哲蚌寺僧众,和扎西班丹,如此礼遇好客,自己也不用藏着掖着,不妨对其直言便是。

沉吟片刻,悟虚便将那杨颖蓉之事,说与扎西班丹知晓。扎西班丹,勃然大怒,立刻带着悟虚,起身赶往了那哲曲法王的闭关之地。

哲曲法王闭关之地,在哲蚌寺措钦大殿后面阿巴扎仓的一处独立佛堂。悟虚随扎西班丹赶到之时,昨日在大殿中见到的那些大喇嘛已经到了七八位,有的略带迟疑地望着扎西班丹,更多的则是把目光则是放在了悟虚身上。

只见,扎西班丹,在他们默默的注视下,步伐沉稳地走到那寂静的佛堂之前,身上灵气散发,精纯的佛力化作朵朵祥云围绕在其身边。

这时候,一个大喇嘛,忽然上前数步,半跪在地,行礼说道,“扎西班丹赤巴(主持),哲曲此次闭关之前曾有言,他要降伏修行以来遇到的最大的魔障,若无万分紧急之事,切勿惊扰。”他话一说完,又有两三名大喇嘛默默地走上前来,半跪在扎西班丹之前。

“哲曲可是带着那名叫作央金卓玛的明妃,一同闭关?”扎西班丹,沉声问道。

那半跪在地上的几名大喇嘛,点点头,随即急切地说道,“这善女子,天生莲体,深具慧根,虽然是短短数日,却经过我等多方评定,确定无碍,方才核准。”

这时候,又有几名大喇嘛赶了过来。

扎西班丹,环视了在场众人一眼,对着地上那几名大喇嘛,温怒地轻轻哼了一声,“我不是说这个。那个女子,乃是庐山囚魔峰的魔女。悟虚大师,除魔卫道,从庐山一路追查至此。却不想,被你们给选入寺中纳为明妃!”

悟虚在其身后,也上前一步,将杨颖蓉之事大致解释了一下。

那四五名恭谨半跪在地上的大喇嘛,神色一阵慌乱。

扎西班丹,不再多言,再次踏出一步,便欲要以********吼之法,唤出哲曲。

“扎西班丹赤巴,你若现在强行打断哲曲闭关修行,哲曲师兄定然非死即伤。莫若我等在此为其护法,等到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哲曲出关,再做定论。”一名大喇嘛连滚带爬,抱住扎西班丹大大腿,显然与哲曲关系非同一般。

在场的喇嘛也是多有点头之人。

到了这个时候,悟虚看出来了。那哲曲法王,在哲蚌寺这些喇嘛中颇有影响,甚至自成一股势力。这扎西班丹,有点借题发挥,想要对付哲曲法王,今日公开一试,却不想有点骑虎难下。心中暗叹一声,快速思量了一番,又上前一步,微微显露出真人修为,朗声说道,“那魔女,乃是天外天大自在宫下来的魔女,修为不凡,功法诡谲,若是再不出手,恐怕为时晚矣。”

悟虚和扎西班丹,两名真人修士,并肩站在那里,虽然气息刻意收敛,但无形的气势和威慑,却令在场所有大喇嘛感到一丝窒息,难以再开口言说。

扎西班丹再不顾忌,一串串低沉的藏语发音,从其嘴边诵出,带着耀眼的光,飞入佛堂。

这时候,佛堂中,忽然升起一片金光,犹如汪洋大海。一个魁梧的僧影,徐徐升起,浮现。然后,他双目睁开,两道金光射出,停在虚空中,犹如两轮烈日一般。他凝望了悟虚和扎西班丹片刻,忽然起身,身后无数鬼神天女幻相,如影随形般随之而动。

待他一步走到悟虚和扎西班丹之前,所有幻相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潇潇洒洒,寂寂寥寥。他对着悟虚和扎西班丹,微微笑道,“两位师兄,如此劳师动众,所谓何事?不如进佛堂细说?”

此言一出,那些本就怀疑的大喇嘛,齐齐兴奋起来。不消问,哲曲开口称呼悟虚和扎西班丹两位师兄,便是明确无误地告知众人,他已经晋升真人层级,从大的境界来说,与悟虚和扎西班丹二人并驾齐驱。尤其是先前半跪在地,向扎西班丹苦苦痛陈的那几位大喇嘛,他们虽然尽量压抑着,没有欢呼,没有尖叫,但落在扎西班丹和悟虚眼里,早已经是眉飞色舞,不可一世的样子。

“哲曲师弟,”扎西班丹再次环视四周,最后把目光投向悟虚,一边说道,“那名叫做央金卓玛的明妃,实则是庐山囚魔峰的魔女,此刻她在哪里?“

“原来是为了此事,“哲曲无悲无喜地点点头,合掌说道,”那个魔女,已被我降伏渡化。“

扎西班丹注视着悟虚,悟虚注视着哲曲,半响之后,举手合掌恭谨地对着哲曲说道,“原来如此。善哉善哉。“

扎西班丹,见悟虚也找不出破绽,眉间的阴霾一闪而过,随即笑道,“恭喜哲曲师弟,晋升真人。“然后又对着众喇嘛说道,”通告本教诸寺,乃至宁玛、萨迦、噶举诸派,三日后本寺举行大庆典。“

。。

措钦大殿三楼西北侧,强巴通真(弥勒见得解脱)殿,扎西班丹和悟虚,站在见解弥勒佛八岁等身像前,默然无语,恭谨上香。待上香礼毕,扎西班丹望着佛像,轻轻喟叹道,“佛祖在上,如今雪域高原,是不是已经到了末法时代?佛祖又何时能够出世救渡众生?“佛门中,以为弥勒佛是未来佛,会在末法时代,出世渡人。是以,扎西班丹有此说。

悟虚听罢,不由刮目相看,想不到扎西班丹还有此番见识。诚然,自己也是如此觉得,如今的雪域高原,萨迦派经过萨迦五祖的发展,特别是八思巴成为蒙古大元的帝师国师,已经进入政教合一的阶段,但也不知道是否是真正的高僧大德都上了庐山还是怎么的,那些如今在人世间雪域高原掌权的萨迦派喇嘛,违背佛旨,不遵戒律,沉溺享乐,肆意妄为,甚至可以这么说,有的喇嘛干脆就是披着僧衣的魔王门徒。

“悟虚大师,那魔女是否真的被哲曲降伏渡化?“扎西班丹,忽然轻声说道,”哲曲若真的将那魔女降伏渡化,而晋升真人层级。恐怕三日之后的大庆典之后,雪域高原更加远离我佛慈悲,僧众中又有不少人,沉溺世俗的享乐,不守戒律,不愿大愿大行。“

悟虚点点头,颇为动容。仔细想想,扎西班丹担忧确实是不无道理。这其中的道理很简单。打个比方,你整天吃喝玩乐,掳人双修,饮食男女,本来被说成不是真修行,但结果你一不小心,又是降伏渡化妖魔,又是晋升真人,修到别人前面去了,那别人以后要不要坚持不吃喝玩乐,不掳人双修。

“典型示范“在这里,扎西班丹等人,想要改变现状,督促指引,便是有点师出无名。就好比,后世中,我们常见的传闻或者段子,以前班里不好好学习的,现在都成了老板;学习好的,现在都在给别人打工。

悟虚忽然想到藏传佛教中广为流传的预言和指引:末法时代,莲花生大士的护持非常重要。正要对扎西班丹提及莲花生大士心咒,却又猛地想到莲花生大士已经在天外天消失,而那吕叶青又可能就是莲花生大士的一具分身。

哪知,扎西班丹忽然虔诚地念诵起莲花生大士心咒;哪知,在扎西班丹虔诚诵持莲花生大士心咒之时,悟虚曼陀罗法界中的那朵诡异白莲花,忽然闪着七彩光华,飞出法界,漂浮在扎西班丹面前。

正所谓

中阴救度妙经文,大士伏藏授缘人。

一切皆为末法计,降魔修真起贪嗔。

第三百二十五章 大庆典

“原来你就是具缘之人?”悟虚轻声惊呼道。

只见,那朵闪现着七彩光华的白莲,快速地无声地没入扎西班丹额头。扎西班丹一动不动,整个人表面流淌着一层七彩琉璃光。这七彩琉璃光的范围逐渐扩大,不一会儿,便将扎西班丹完全遮掩住。

这应该是莲花生大士的伏藏在进行秘密灌顶,那七彩琉璃光应该是对具缘者的一种护持。悟虚退到殿门外,盘腿而坐,手持金刚印,也为其护法。

这时候,寺中大小僧侣也都被惊动了。先前在聚集在阿巴扎仓那边哲曲闭关之处的那些大喇嘛,也都赶了过来。待问明缘由,他们商议了一番,留下六人,如悟虚一般,在殿外绕成一圈,珈跌坐,或持法器,或结印,口诵经文不止。而其余六人,则处理寺中事务,以及随之而来的三日后的大庆典。

而这次大庆典,因为扎西班丹得到莲花生大士的伏藏,而显得更加引人注目。消息传出的当日,便有近千名喇嘛涌进哲蚌寺,更有无数善男信女五体投地地跪在寺外,朝着寺中措钦大殿上空那一缕七彩光晕,磕头不已。

格鲁派系的真人修士最先赶来,甘丹寺的贾曹杰,色拉寺的绛钦却杰,还有扎什伦布寺的根敦珠巴,这些宗咯巴的弟子,扎西班丹的师兄弟,率领着各自座下,在接到消息后,几乎在一个时辰之内,全都齐聚在强巴通真(弥勒见得解脱)殿外,各以秘法,默默护持。

佛门传承灌顶,有时候不是一时片刻。转眼之间,已是第三日,扎西班丹还没有走出来,哲曲晋升真人的大庆典却已经快要开始。甘丹寺的贾曹杰,身为宗咯巴的大弟子,便发号施令,命绛钦却杰和根敦珠巴两位师弟,带着弟子,留在强巴通真(弥勒见得解脱)殿外,继续守护,然后邀请悟虚随其前往措钦大殿的主经堂,参加哲曲的晋升庆典。

短短的路程中,贾曹杰以声闻秘法,暗自传音,向悟虚提及了哲曲此人。哲曲,此人原是一个普通藏童,一日牧羊,误入一个山洞,得到了早已消失的苯教的传承,修习有密宗诸多秘术,后在甘丹寺听宗咯巴讲经,三天三夜,受到点化,遂拜宗咯巴为上师,入了格鲁派,修习显密双修。哲曲,性情暴躁,桀骜难驯,又喜欢以秘术行事,为贾曹杰等人不喜,但因为其诸多秘术,好为人出头,却受到一些中层弟子的亲近。宗咯巴走后,贾曹杰借故将其赶到哲蚌寺,却不想,他在哲蚌寺另有奇遇,因祸得福,一举晋升真人修士。

悟虚默默地听着,暗中回道,“岂不知,是那囚魔峰魔女,暗中夺舍?要知道,那魔女本身便是真人境界修为。”

贾曹杰讶然一笑,“哲曲,本身修为便是凡尘大圆满,又精通苯教秘术和本派的《密宗道次第广论》。悟虚大师,也说那魔女下山之前,已经身中佛门大日金光,命不久矣。又岂能够,在哲蚌寺,悄无声息的夺了哲曲的舍?这几日,我也在暗中以神识问话于哲曲,并无可疑之处。”

悟虚,听罢,又喜又忧,脑海里却闪动着杨颖蓉的身影,应天府老山温泉中两人初次斗法,乾坤岛云海蜃境中默然对峙,及至小岛茶楼中杨颖蓉一边呕血不止,一边说出那石破天惊的囚魔峰秘密事

那边贾曹杰见悟虚一时无话,知道其还心有疑虑,走了几步,又说道,“庆典即将开始,悟虚大师,到时候还可以再仔细看看。若是有什么异常,暗中通知我等便是。”

悟虚点点头,“当日,我成为法界修士之后,八思巴和羌巴措达等大师,在元都小雪山,也曾举行过典礼,不知道今日此庆典是否与之类似。”

贾曹杰笑道,“曼陀罗法界,对于真人修士来说,也是殊为难得。何况,当日,是八思巴、羌巴措达等无上上师亲自主持?”说罢,话锋一转,“今日,本派庆典,萨迦派也有上师前来,到时候,或许还要劳烦悟虚大师从中接洽。”

悟虚,一听,顿时眉头一皱,合掌顿首,“小僧本是庐山莲法峰花莲妙法宗之人,在元都愧受八思巴大师的爱护提携,却不曾拜入藏传佛门,来到这雪域高原,与诸多佛门同修,亦只是一面之缘。”

“哈哈,我与悟虚大师,虽然是一面之缘,但却一见如故。”贾曹杰哈哈大笑着,上前数步,转身拐弯,却是迈步走进了华丽庄严地主经堂。

等到悟虚,赶上来之时,他已经侧身伫立在门口,一边颔首合掌,一边口诵佛号不止。许多目光,静静地投向了悟虚。悟虚见贾曹杰在等着自己,只得略微疾步的样子走了过去,一边也是颔首合掌,对着经堂中众多大喇嘛口诵佛号不止。

这些大喇嘛们,错落有致的端坐在经堂,看上去个个都·精气内敛,灵气十足。但从僧袍和僧帽的颜色样式,却又十分分明,宁玛派的大喇嘛,红袍红帽;萨迦派的大喇嘛,也是红袍红帽,但僧帽却是一律呈莲花状;噶举派的大喇嘛,身着白色僧衣;而格鲁派的大喇嘛,包括贾曹杰等在内,都是着黄色僧衣。

悟虚一眼,望去,便知道萨迦派的大喇嘛最多。他们虽然随意的坐在经堂左侧,但却自然而然地处于中心位置,受众人瞩目。

忽然,悟虚感受到一道炙热的目光,抬头一看,一个黄衣喇嘛,缓缓地从一扇侧门,走了进来,他双手合十,面带微笑,一路鞠躬。

哲曲法王!悟虚,一边随着贾曹杰缓步走去,一边注视着他。他,身材魁梧,乌黑的长发,在经堂明亮的光华中,闪动着莫名的光泽,长方形的脸,红润得如同成熟的蜜枣,高挺的鼻梁上,两只牯牛一般的大眼睛。此刻,他正谦虚地笑着,向着经堂中诸位大喇嘛会心地致谢。立时便有人低声赞叹,高原上又多了一只雄鹰,佛门又多了一尊护法金刚。

在这种赞叹声,贾曹杰作为宗咯巴的大弟子,格鲁派如今在人世间的第一人,危襟正坐,开始主持此次庆典。

待贾曹杰简短的讲话之后,哲曲开始从座起,徐徐升空,无数的鬼神,乃至明妃、空行母,开始若隐若现地围绕着其周围,或做忿怒状,或顶礼膜拜。哲曲全身开始放射万道金色光芒,一个浑厚低沉地声音开始从其唇间流出。

起始一句,便是“圣大白伞盖佛母”!便震惊全场。

要知道,晋升真人的庆典上,当事喇嘛向在座的同修展现真人境界,是不能随意乱展现,或者这展现的便是自己真实的所修所悟,是做不了半点虚假的。而大白伞盖佛母是一尊女佛,属于密宗的佛,是显密合壁的化身佛,三世如来的佛母。

这里面的道理,悟虚也知道一点,当下,也是一愣。如此殊胜?!悟虚暗自祭出曼陀罗法界,要施展天眼通看个究竟。

这一眼看去,只见空中,一尊忿怒状女子法相,隐隐在哲曲身后浮现。蓝色裸身,头佩五头骨,身披人骨念珠。三只眼睛,长发下垂。右手执钺刀上扬,左手执盛血头骨碗。右腿伸直,左腿高弯。极其****而又恐怖。

悟虚以天眼通察看之时,那女子法相,似乎忽有所感,三只眼睛,齐齐朝着悟虚望过来。

轰的一声,虚空炸响,好似烟花绽放。

经堂中,众大喇嘛纷纷侧目,怒视悟虚。

悟虚收起法界和天眼神通,合掌道,“阿弥陀佛!”哲曲此刻,也诵完经文,徐徐落座。

悟虚,将自己所看到的,以声闻法门传给贾曹杰。贾曹杰又是微微一笑,对着经堂中的众大喇嘛说道,“方才哲曲身后有大威德金刚的明妃,金刚起尸母的法相显现。悟虚大师,无意以天眼通看到,以为有异。”

大威德金刚,乃是藏传佛门密尊,相传其威势极大。贾曹杰如此说,意谓出自汉传佛门的悟虚,也许是初次见到,所以才有方才之意外。

他如此说,悟虚也只得苦笑一声。

那些大喇嘛们,再次打量了一下悟虚,便扭过头去,注视着哲曲。一名萨迦派大喇嘛,沉默片刻,开口说道,“哲曲,听说你与一名资质甚高的明妃闭关双修之后,一举晋升真人修士?”

此言一出,经堂内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贾曹杰更是面色一沉,带着经堂内格鲁派僧众,长长的诵出一声浩荡的佛号。

但见,哲曲面无表情,在座上一躬身,合掌恭谨答道,“正是如此。不过,那名明妃·实乃魔女,已经被哲曲察觉,降服度化。”

哲曲此言一出,经堂内的气氛又是莫名一荡。

悟虚不明所以,但看得,贾曹杰面色一片涨红,而那名问话的萨迦派大喇嘛,还有其他各教派的大喇嘛,大多露出了然和微笑。

情况不妙啊?悟虚急忙暗中传音问讯。贾曹杰没有回答,却是正略带怒意的大声说道,“哲曲本是苯教之人,显密双修之后,以大圆满之境,斩魔女于座前,以此功德和机缘,这才晋升真人。诸位,难道以为有何不妥么?”

“贾曹杰,我等并未说其不妥。相反,哲曲,以一颗不拘陈规的向佛之心,勇猛精进,速证真人义。我等都是深以为然,赞叹随喜不已。”一名年迈萨迦派大喇嘛笑道。

他此言一出,经堂内四处,便传来赞叹随喜之声,予以附和。

偏偏这时候,那哲曲,坐在那里,开口道,“如是如是,若我执着于清规戒律,不依本心修行,断难如此勇猛精进,速证真人义。”他这一句应对,犹如投掷于满满油桶中的柴火,瞬间令经堂沸腾起来,嗡嗡声此起彼伏。

一些格鲁派僧人站在那里一副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样子。而这时候,贾曹杰,已经缓缓地站了起来,胸前合掌势若金刚杵,对着哲曲沉声说道,“显密双修,先显后密,持律而修,此乃本教派之根本宗旨,不二法门。哲曲师弟,如此当众妄言,莫怪到时候,我以大师兄之名,将你逐出师门。”

哲曲,一躬身,合掌,却是没有再说什么。

那萨迦派的大喇嘛们,却齐齐冷笑道,“贾曹杰,你们格鲁派便是如此打压先进同门?须知,便是格鲁派,也是我雪域佛门一系。贾曹杰,你如此出言行事,我等同门,少不得要秉公执言!”其他的教派的一些大喇嘛,也齐齐诵出一声声佛号。

说是什么秉公执言,但却是大有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之意。

格鲁派重戒律,不无故滥杀,不随意索取享乐,在宗咯巴的带领下,茁壮成长,在藏民中的影响日益扩大,令随心所欲,欲求无度的萨迦等教派的喇嘛来说,日益感到危险。此番,哲曲打破了格鲁派规定的真人以下,不许双修的禁令,闭关双修,而且还一举,晋升真人。他们便拿着此事做法,要破了格鲁教持戒守戒的根基。更何况,还有那扎西班丹得到莲花生大士的伏藏之事。

想不到,萨迦派,联合其他教派,要借此机会,打压格鲁派!悟虚不由一声暗叹。同时,心中也隐隐确定,杨颖蓉没有死,她夺了哲曲的舍,如今冒充哲曲,在这里煽风点火,要引起藏传佛门的内讧,浑水摸鱼。

正所谓

原本是双喜临门,却无奈祸不单行。

庆典开眼见尸母,萨迦破戒动刀兵。

第三百二十六章 伏藏戒

格鲁派,主张显密双修,先显后密,严谨持戒。而其他教派,尤其是如今执掌雪域高原大权的萨迦派,他们个个醉心于秘法秘术,沉溺于物欲享乐,在这蓝天白云之下,雪山草原之上,予取予夺,肆意妄为。悟虚这几日,可以说有切身感受。

悟虚在雪上岩洞中无意寻到莲花生大士的伏藏,扎西班丹却是那具缘者。而自己作为伏藏开启者,得了莲花生大士的《中阴闻教得度秘法》,不能不为扎西班丹护法。

偏偏,萨迦派,趁此机会,联合其他教派,在庆典上骤然发难。那当事之人,哲曲,身为格鲁派二代弟子,却公然与萨迦派一唱一和。更何况,这哲曲,极有可能便是被杨颖蓉夺了舍。

如此三番因果,悟虚细细思量,却是不能置身事外,遂从座起,合掌诵道,“诸位大德上师,我等齐聚佛堂,乃是为了随喜哲曲法王的晋升庆典。各派教义,多有偏重,但总不出世尊所说的方便法门。又是为何,要如此怒目相向。”言语间,手上的金刚密因生死了义珠,徐徐升起,放出道道白光。

金刚密因生死了义珠,乃是八思巴的随身之物,萨迦派的重要法器。某种角度来说,持此佛珠,便如八思巴亲临。在场诸人,皆是识得,都把目光转向了那几个萨迦派的大喇嘛。

却见他们以眼神相互交流片刻,便有一人,站了出来。对着悟虚说道,“世尊传法,因人而异,皆是方便法门,本无高下。但贾曹杰他们,却独执着于戒法,内则等级森严、以律压人,外则诋毁同修、蛊惑信众。今日大庆典,本是共参共证的好机会。哲曲当众宣讲自己的体悟,却不想,被无端呵斥甚至要逐出师门!我等奉八思巴法旨,在总理雪域高原大小政教事务。不能不出来说话。”

悟虚听罢,看了贾曹杰一眼,示意其稍安勿躁,然后说道,“既然如此。我等便在此,坐而论道即可。”顿了顿,扫视一周,又缓缓说道,“人世间有人言,雪域高原,是离上天最近的地方。如今庐山开启,庐山六峰倒是似乎成了离天最近的地方。我等今日,在此坐而论道,共参共证,他日到了庐山,也是一段佳话。”言下之意,在这里争个啥啊,庐山之上,来日方长。

如此一说,经堂内的诸多大喇嘛,都是若有所思,气氛为之一松。那站出来的萨迦派大喇嘛,一顿首,回到了座位。谁知他刚坐下,其身边的一人又开口说道,“悟虚大师,此言极是。我等今日,便坐而论道,以成他日佳话。“顿了顿,”“哲曲,方才展现晋升真人后的感悟,诵持《大白伞盖经》;悟虚大师又以天眼通,看到了哲曲身后有金刚起尸母之相浮现。以贫僧推断,这应是应证了我藏传佛门密宗的金刚时续轮秘法的殊胜。”

大白伞盖经,乃是大白伞盖佛母之经。金刚起尸母,乃是大威德金刚的明妃。藏传佛门,双修秘法,男性一方乃慈悲之父,女性一方乃智慧之母。而金刚时续轮秘法,乃是双修秘密法。此人如此说,便是暗指哲曲便是因为与女子双修,而晋升真人。

这话题的主动权,似乎又回到了萨迦派这边。

格鲁派,要求弟子严格持戒守戒,纵然是真人修士,要纳明妃,修习双修之法,也有许多程序和规定。哲曲真人未到,便秘密修习双修,进而晋升真人。这无疑是告诉众人,格鲁派所宣扬的戒律或者规矩,并不一定的要遵循,不必如此执着,但方便尔。这就从根本上动摇了格鲁派的教义。

悟虚,深不以为然,正要开口驳斥。

哲曲又开口了,”正是如此,小僧困在凡尘大圆满关口,已经多年。却不想一遭秘密双修,于大欢喜中得大禅定,方才冲破关碍,晋升真人。“他声音很轻,犹如少女呢喃,低首敛眉,好似自悟自说。语气却是十分肯定和欢喜。

顿时,经堂一片欢喜赞叹,嘈杂起来。那萨迦派的几名大喇嘛,更是面有得色,望着哲曲,笑而不语。

悟虚和贾曹杰,都正要开口。这时候,经堂中的香烛忽然无风自灭,陷入一片黑暗。随即,天空中忽然响起莫名的梵唱声,虚无缥缈,却震动四方。悟虚正以为扎西班丹已经受持伏藏,破关而出。却不想听到旁边贾曹杰一声吼叫,“不好!”黑暗中,只见其保持着盘腿坐姿,拔地而起,向着三楼的强巴通真殿方向飞去。却不料刚刚离地三尺,便被一层无形的屏障给拦住,停在了那里。显然是有人暗中出手。

悟虚,祭出法界,略一试探感应,不由看向萨迦派那群喇嘛。整个主经堂,被人以曼陀罗法界给禁锢了起来。而曼陀罗法界,正是萨迦派的不传之秘法。

那群头戴莲花状僧帽的萨迦派大喇嘛,围坐成一莲花状,中间一垂垂老者,双手持印,正对着悟虚,颔首微笑。这人,悟虚却是认得。前几日,悟虚拜访萨迦寺,盘桓期间,便是由此人作陪。此人名叫,松仁赞旦,乃是萨迦派如今依旧留在人世间的真人法界修士。悟虚与这松仁赞旦近距离接触过,知道此人修为高深得很,只不过也许是因为寿元将近的原因,所以选择没有上庐山,而是留守在萨迦寺。

想不到,松仁赞旦也来了哲蚌寺。悟虚暗叹一声,先前自己一眼望过去,并不曾见松仁赞旦。他定然是以秘法,遮掩了容颜和气息,直到此刻才显露真容。

贾曹杰,一声怒吼,诵出一句佛号,显化出三头六臂的大威德金刚忿怒法相,折身朝着松仁赞旦奔去。那些围坐成莲花状的萨迦派大喇嘛,也是齐齐一句佛号,其中的松仁赞旦手印如如不动,但他们却好似镜中月水中花一般。

松仁赞旦的修为,本来就比贾曹杰,又有周围大喇嘛加持,曼陀罗法界祭出,贾曹杰又如何能奈其何?

悟虚,自问也不是对手。尤其是对方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悟虚思之再三,若要破开松仁赞旦的曼陀罗法界,前往强巴通真殿救援,便只有拿被掩月宗那两个老怪视为珍宝的星云竹了。

悟虚正要从自己的曼陀罗法界拔出星云竹,黑暗中,香风袭来,哲曲飘然而至。他宝相庄严,临空合掌,宽大的金黄色僧袍,微微拂动,两眼定定地看着悟虚,“你不回庐山,留在这冰天雪地,又是为何?”

悟虚,冷眼相向,“送你下庐山至雪域高原,本是了你临死心愿。想不到·,你心计如此之深!今日,我必斩你!”说罢,举起手中的星云竹,奋力斩去。

“星云竹!”哲曲一声尖叫,急速后退,遁入松仁赞旦的曼陀罗法界。

悟虚手持星云竹,斩入松仁赞旦的曼陀罗法界,紧追不舍,却被松仁赞旦拦在了前方。及至此刻,悟虚方知道,星云竹可以破开曼陀罗法界。眼见得,那杨颖蓉夺了舍的哲曲,快要逃走。悟虚急切说道,“松仁赞旦,那哲曲已经被魔女夺舍,你快快让开,我要将其斩灭!”

松仁赞旦,两眼盯着悟虚手中的星云竹,沉声道,“悟虚大师,老衲敬你手上的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惜你小小年纪便已成为本教真人曼陀罗,在·萨迦寺也是多方礼遇。为何,你如今反而一味袒护格鲁派?”

悟虚又气又急,怒笑道,“松仁赞旦大喇嘛,可是看上小僧手中的星云竹了?”

松仁赞旦,摇摇头,“老衲寿元将近,已是快要去见佛祖之人。你手中的星云竹,再是何等宝贝,老衲又岂会放在心头?”

悟虚心中一沉,说道,“如此,小僧便得罪了!”说罢,手中星云竹作剑,朝着前方的松仁赞旦斩去。

松仁赞旦此刻是神识之体,处于自身的曼陀罗法界。他见得悟虚星云竹斩来,双手手印变幻,一尊观音菩萨法相显现,左手净瓶杨柳,右手兰花指,骑着白马,散发出无限的慈悲和怜悯。

观世音菩萨!悟虚许久不见其法相,急忙收住星云竹。想不到松仁赞旦,修的本尊,是观世音菩萨!

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悟虚心中,默默诵念了菩萨一声尊号,又莫名叹了一声,随后折身,举起星云竹,破开松仁赞旦法界。

那杨颖蓉扮作的哲曲已经不知所踪。悟虚站在措钦大殿外上空,脚下无数顶礼膜拜的藏民,头上强巴通真殿被一层红光淹没,早已看不真切。悟虚想要闯进去,星云竹向上一刺。

只听咦的一声,虚空中有人似乎很是吃惊。但悟虚只见,扎西班丹躺在八岁弥勒佛等身像前,昏迷不醒。

忽然,先前隐身之人,从虚空中,对悟虚说道,“悟虚,你是莲法峰传人,白莲教教主,又是此伏藏开启者,这朵白莲便授记于你便是!”话音一落,先前悟虚在雪山岩洞中起出的那朵诡异的白莲花,忽然显现,朝着悟虚额头飞去。

悟虚,大吃一惊,正要躲闪,却被一道玄奥的气息定住。“不好!是真灵大修士!”悟虚心中大叫,一边手中星云竹用力挥舞。一边想要遁入自己的曼陀罗法界。

但真灵大修士,又岂是那么好对付。悟虚星云竹用力劈砍,一股神识却将悟虚的神识牢牢定住。那朵诡异的白莲花很快飞入悟虚额头,出现在悟虚识海。

也正在此刻,悟虚法界中的一枚传讯玉符开始发光。苏吉传讯,先是讲了庐山云海出现了凶残玄影门之事,然后便是报告,张翠露等人被当作同党,被清静峰道门缉拿。

那朵在识海的诡异白莲,开始发光变大,无数的金光流出,无数的梵唱响起。悟虚识海快要被挤爆,匆忙间,只得传讯与刘伯温。然后,悟虚便失去了知觉。

莲花生大士留下的伏藏太过厉害,或者说殊胜。悟虚本不是具缘者,却佛门真灵大修士暗中施法,将伏藏打入自己的识海。那冥冥中的反噬,那隐含在伏藏中的庞大讯息,顿时如·惊涛骇浪,在悟虚识海四处冲击。

这时候,诸派前来参加大庆典的大喇嘛,已经悉数从哲蚌寺离去。天空中,强巴通真殿也逐渐从慢慢褪去的红光中显露出来。

哲蚌寺有天魔作怪,扎西班丹接受莲花生大士伏藏失败哲曲法王也负伤而去。

种种传言,开始在寺外无数善男信女中间暗自传播发散。

就在这时,强巴通真殿上空,忽然又升腾起七彩光晕。无数淳朴的藏民信徒,大喜,连忙磕头诵经不已。殿内,悟虚盘腿端坐在扎西班丹旁边,头顶一道七彩光柱,犹如喷泉一般,涌出三尺,随后如雨般向着四周星星点点地洒落。贾曹杰、绛钦却杰、根敦珠巴等人,率领着大小喇嘛,围坐在四周,庄严肃穆,结印秘诵,承受着那七彩光华。

悟虚晋升真人之时,因为借助东海龙宫星月秘境中的狂暴灵力,天灵穴已经被击穿。自那以后,悟虚平时以灵力锁住天灵穴,然后一直多在法界修行,壮大己身神识。今日,莲花生大士的伏藏,在识海反噬,爆发,传承。悟虚识海受迫不过,天灵穴的灵力也被冲散。伏藏的七彩光华,随即从悟虚头顶冲出。

那七彩光华,颜色只是色相,实则是伏藏的种种传承和秘法的经文章句。此刻,从悟虚头顶如泉涌,带着曼妙的梵唱,洒向格鲁派的诸喇嘛,包括扎西班丹。

这些经文章句,同时也深深印刻在悟虚的识海内。悟虚神识“苏醒过来”,便看到识海中,一个个色彩各异的字符,犹如漫天星辰,又如盏盏明灯。此种种传承和秘法的经文章句,究竟何许内容也?

无须翻译和领悟,悟虚神识一扫,或者说神识之体,在识海随意一望,一看便晓。

“不得杀生。”

“不得饮酒。”

“不得妄语。”

这是佛门种种戒律啊!

一声苦笑,悟虚望着识海挥不去,抹不掉的点点光华。想不到莲花生大士的这个伏藏,居然是这个!这些戒律,好似在识海生了根,抬眼望去,永恒浩瀚如星辰。悟虚感觉,好似刻在自己脑门上一般。

怎么形容呢?我们姑且打个浅显的比方,举个简单的例子。有了这些东西在识海之后,悟虚若是出言或者做事,这些东西便会在自己识海发光、犹如一个不知疲倦的老者,在耳边谆谆提醒教诲。

这种伏藏传承,一般人根本受不了。你境界修为未到,脑子里却总有一个东西在提醒你,劝阻你,你多半会不堪其负重,崩溃掉。又或者,你做了破戒之事,切莫说杀生,便比如喝酒,比如妄语,长此以往,此秘法之下,你多半会人格分裂,或者直接疯掉。

此伏藏秘法,悟虚,也感觉有点受不了,感觉自己好似被戴上西游记里面孙悟空头上的金箍儿,随时随地被念紧箍咒。

正所谓

大士伏藏为末法,佛门内讧此时代。

法界遁了魔女去,戒律如灯放光彩。

第三百二十七章 七彩光

想不到莲花生大士这伏藏,留下的居然是一部持戒守戒之法。世尊曾有遗训,其涅槃之后,众僧当以戒为师,依四念处安住。悟虚作为佛门修士,自然知晓。但悟虚,穿越而来,带着前世的旧习和知见,却是一直未曾完全持戒。

在庐山莲法峰花莲妙法宗门之时,悟虚酒肉不忌。后因为多疑好辩,被逐下山之后,可谓一个人闯荡江湖,可谓破戒多多。若是真依照佛门经典,特别是汉传佛门的宗旨教义,悟虚根本不能算是僧人,或者早就该逐出寺去。

不过,悟虚下了庐山,夺舍莫恩,修习得喇嘛教的曼陀罗法界。所以,也不被外人不认为是佛门修士。因为喇嘛教很多时候,或者说一定程度,是允许僧侣娶妻生子,吃肉喝酒等等。说起来,这里面原因或者解释很多。此处,我们可以择一而说。诸位看官,想必都比较熟悉济公此人。他百行无忌,却又是公认的一代高僧,因为他“本是降龙罗汉传世”,因为他“酒肉穿肠过,佛在心中坐”。

对于,悟虚本人来说,他因为前世的旧习和知见,觉得自己其实是“未来人”,佛教也不是一层不变的,而是逐渐演变,与时俱进的,流传发展到“未来”,重在一个“心向善”,此其一。其二,佛门经典中密法中的种种戒律,实在是太多太细,而且放到“未来”,很多都需要变通,因为戒律也是世尊在传法度世之时,见众僧言行,而争对性地逐一提出、制订的,这里面就有一个方便的意思。

其三,悟虚,是重在从佛学入手,进行修行,某种角度来说是偏向于将佛学当作一种真理,而不是一种宗教。所以,悟虚读经,重在其义,不在其辞。兹举一例:因为世尊降生印度,印度此处之人,所以很多佛经中的一些章句和行文,都存在着许多浓厚印度特色,包括佛祖菩萨的相貌坐骑手持的法器的描述形容。所以,悟虚修行,重在实证,不在其形式。否则,悟虚也不会在曼陀罗法界中,将修习的本尊斩去。

以上三点,乃是悟虚此时此刻的理解和解释。有此理解和解释,悟虚此刻方能“无碍”修行佛法,而不至于心有狂乱和彷徨。这一点,很重要。

所以,悟虚此刻阴差阳错接受了部分莲花生大士这持戒守戒的秘法之后,确实是如前一章节所说,有点受不了。时时刻刻,处处在在,一言一行,识海中的灿若星河的戒律之光团,都在提醒或者困扰着悟虚,令悟虚感觉“动则得咎”,几乎是动弹不得。为何,若是有一念一行一举一动,不符合此秘法中的种种戒,悟虚识海中便有对应之光团骤亮,同时又仿佛有无数高僧将对应之戒梵唱而出。

这可如何是好?

悟虚,相当于就此被困。

悟虚神识外探,发现不独自己,强巴通真殿中,扎西班丹、贾曹杰、绛钦却杰、根敦珠巴等十数人,情况也类似。他们一个个闭目结印端坐在那里,呆如木鸡。

过了数日,那扎西班丹,忽然口诵佛号而起。修为未增,整个人的气质,却为之一变,更加严谨庄重,更加内敛沉默。他一眼,扫过悟虚等人,开口说道,“诸位谨记,以戒为师。”说罢,出了殿去。留下悟虚等人面面相觑。

又过了数日,悟虚忽然一叹气,也慢慢站起来,对着旁边贾曹杰、绛钦却杰、根敦珠巴等人说道,“还是先起来,活动活动吧。这样坐着,也不是个办法。”却见他们尽皆默然不应。

悟虚又是叹了一口气。自己和他们对于戒律的理解所有不同。自己没有他们那种绝对的敬畏和尊崇。他们得此秘法授记,便视为一次绝佳的修行,多半是要坐在这里,修得起心动念间,皆与识海中的戒律之光相契合。而自己,此刻站起来,不是已经修得真正的持戒守戒,而是暂且不去修,也不做别的,就是起身活动活动。心无杂念,起身走走,只要不踩着蚂蚁,踩着花花草草,便不会触发识海中的戒律之光。算是一种消极的回避,取巧偷懒。

悟虚,敬佩之余,合上掌,躬身一拜,然后小心翼翼地地退了出去。一出殿,外面早有守候的喇嘛,疾步,恭谨地迎了上来。原来是,扎西班丹有吩咐,但有人出殿,便即刻带到甘丹颇章去见他。

悟虚随着两名敦实的年轻喇嘛,默默走在粗犷而又宏伟的巨石走廊上,识海中时不时有戒律光团蠢蠢欲动,时刻提醒悟虚要如何如何,不要如何如何,便是神识完全退出识海,也能感应得到。走到一半路程,悟虚一气之下,干脆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像个活死人一般,浑浑噩噩地随着那两名喇嘛移动着。那两名年轻喇嘛,暗自侧身看了悟虚一眼,脸上疑色一闪而过。

待快到甘丹颇章之时,悟虚感觉到识海中的戒律之光齐齐闪烁不停;待走进院落,登上层层巨石铺就的梯子,这种感觉更是强烈起来。

三楼石梯尽处,悟虚微微皱眉迈步进去。

数日不见,扎西班丹的寝宫,似乎变化不小。墙壁四周,依旧悬挂着不少华丽的画像彩织,但偌大的空间,却因为撤走了不少物件,而一下子空旷了起来。金色的阳光,从窗外直射下来,空中一些浮尘分明,悟虚感觉好似到了一个陈旧而闲置的大仓库。

两名年轻的喇嘛,早已退下。扎西班丹,远远地端坐在一张古朴的贴地木床之上,前方一张低矮的木几,上面放着一个小巧的铜质香炉。他沉默不言,两眼凝望着悟虚,看似遥远而矮小,但在悟虚眼中却显得无比高大庄严。

而这个时候,冥冥中似乎又有一个无孔不入的声音在不断地提醒自己,告诫自己,一定要持戒守戒,尊崇眼前这位律师。

悟虚没来由感到一种危险,不自觉地神识遁入曼陀罗法界,整个人也变得飘忽起来。悟虚一手结印,一手持星云竹,透过法界,惊疑地观察着扎西班丹。却见,扎西班丹,也面露惊疑之色,望向自己这边。

悟虚,试探着,神识传音,问了一句,“扎西班丹道友?”

扎西班丹,忽然颔首而笑,抬起放在膝盖上的左手,捏了一个悟虚从未见过手印,对着悟虚所在之处,轻轻虚按。悟虚便“看到”自己识海中的那些戒律之光,齐齐从自己脑洞大开的百会穴处,飞了出去。悟虚暗中运转曼陀罗法界,那些戒律之光,却不受丝毫影响,视法界屏障如无物,径直朝着扎西班丹左手而去。

“莲花生大士此伏藏,乃是戒律之法,借悟虚道友之手开启,传于本教,授记于小僧。莫非是天意?”扎西班丹,声音平和冲淡,左手手指的戒律之光已经汇聚成一个小小的七色彩球,旋转闪耀,“悟虚大师,为小僧护法,途中却被萨迦派热胆上师将部分戒律之光打入识海。困扰多日,小僧甚是不安。”扎西班丹,此番开口,也用上了佛门声闻法门。寥寥数语,却将前因后果来龙去脉解释的一遍。

当日,扎西班丹,受伏藏秘法灌顶,途中却被闻讯赶来的萨迦派真灵大修士热胆大喇嘛,打断传授授记,白莲被强行夺取。哪知那热胆夺去之后,方才知道原来是戒律之光。戒律一道,与其所修法门颇有冲突,而且此伏藏传承,根本之处,戒律之光的运用操控法门,已经被扎西班丹所获,戒律之光形同鸡肋。是以那热胆略微参悟,便随手丢给了悟虚。

扎西班丹,本以为戒律之光,已经被悟虚等人所得,却不想一见悟虚,便感应到那些在悟虚识海中的戒律之光,主动传来讯息。出手一试,果然,那些戒律之光,便从悟虚体内飞了回来。

原来如此!悟虚恍然大悟。那个热胆,悟虚也在路上莲法峰上见过。想不到萨迦派为了这莲花生大士的伏藏,居然请他下山来。这莲花生大士所留下的伏藏果然神奇殊胜,选好了具缘者,便谁也抢不走。

俗话说得好,不是你的别强求。何况,这个戒律之光,悟虚真心有点想“礼送出境”。悟虚听罢扎西班丹所言,随即笑道,“这真是天意。我观道友如今气息内敛深沉,便是连这寝宫,也去繁至简。看来道友得了伏藏授记,于戒律一道,又有所精进。真是可喜可贺。”

两人,隔着窗外金色阳光,遥遥相对,就如何“以戒为师”侃侃而谈。忽然,先前的那两个年轻喇嘛,又躬着身,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外,恭声禀报,说是根敦珠巴也已经出关,此刻正在石梯下等候扎西班丹召见。

扎什伦布寺的根敦珠巴,悟虚若是没有看错,他是自己见到的宗咯巴弟子众修为最差的一个,连真人修士也不是。想不到,却是最先修持戒律之光最快,出来最早之人。这真是各有根器和机缘。悟虚正感叹。

扎西班丹,似乎看出了悟虚所想,说道,“根敦珠巴,资质有限,但心地朴实,一向谨守教规,尊师重道,此番最先出关,前来见我,一来固然是其得到的戒律之光最少,二来也是他平时积累的造化。”说罢,便对着门外淡淡地吩咐,“领他进来。”

悟虚知道自己不宜在场,又想着那杨颖蓉已然逃脱,还有张翠露等人被抓之事,遂果断地起身,辞行。扎西班丹,似乎很是心急和根敦珠巴会面,只是略微挽留了一下。

悟虚走到外面,飞身而去之时,在哲蚌寺上空一眼瞥到下方石梯上的根敦珠巴。他,双手合掌,步履沉稳,目不斜视,看上去,精气十足,有一种一往无前的气概。全不似悟虚方才来时那般踟蹰凝滞,浑浑噩噩如同活死人。看来,果真是将那戒律之光修持炼化。

高原高空,氧气稀薄,但悟虚却是飞得畅快。被那戒律之光困扰了好几日,一遭返给原主,悟虚只觉枷锁尽卸,脱困而出,惬意疾飞,颇有点“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意趣。前世散漫自由惯了,中自由民主之毒甚深,悟虚如今虽然心崇佛法,也深解以戒为师的重要,但要真的识海中到处都是戒律之光,随时有人碎碎念,悟虚也是受不了。

“学了法门,又不遵守教规。本已不妥。还找出一些‘歪理邪说’强自辩解,遇到那七彩戒律之光此等机缘,也避之不及,唯恐作茧自缚。这是不是有点叶公好龙的味道?”悟虚临空御风,脚踩白云,看着下方草原奔驰的骏马,翱翔的雄鹰,心有戚戚,自嘲道,“青灯古佛,谨守诸戒,我如今怕是难以做到了。罢了罢了,前世今生,最爱自由。大不了,我此后,做个护法之人便是。”

忽然,悟虚猛地一顿,停了下来,转身回望。已经在远处的哲蚌寺,上空金光隐现,气象森严。“根敦珠巴识海内的戒律之光已经被炼化,那扎西班丹急着召见破关之人,是否另有所图?”悟虚喃喃自语,不由想到了释海为了收回分出去的舍利子,修炼那白莲舍身秘密剑,暗中杀害陈一鸣之事。

悟虚潜回哲蚌寺之时,正好看到扎西班丹和根敦珠巴一同从寝宫出来。那根敦珠巴看上去,不但神气十足,而且全身似乎隐隐有七彩光晕流转,似乎是有护体之妙。但见他随着神情威严的扎西班丹,直接来到了强巴通真殿外盘腿而坐,看样子是要为贾曹杰、绛钦却杰等人护法。悟虚不由哑然一笑,暗嘲自己心里太过阴暗。随即再度转身,朝着庐山方向而去。

雪域高原到庐山,几乎是一条由西向东的直线。悟虚一路疾飞,飞到成都府上空之时,忽然接到刘伯温和元法大师的传讯,得知张翠露等人已经安然上了莲法峰,不觉松了一口气,刚向刘伯温和元法大师回讯致谢,多吉的传讯又到,却是询问自己如今是否还被困在哲蚌寺?要自己稍待片刻,多吉随后便到。

张翠露等人无恙,久未见面的多吉师兄又传来关切,悟虚心情大好,当即回讯多吉,和其约在了前方的巫山神女峰见面。

正所谓

以戒为师是宝训,旧习知见难授受。

哲蚌寺中七彩光,不及前世爱自由。

第三百二十八章 神女峰

巫山神女峰,在长江上游,今日重庆东北。她依江而立,出云而望,风姿绰绰。关于她的神话传说,歌赋诗词,多不胜数,犹如滔滔江水流,悠悠彩云飞。那一句“巫山**”的典故,便是由此峰而来。

悟虚,几乎是顺着长江源头,御风而飞,不一会儿便道后世闻名的三峡地段。悟虚不由得放慢了速度,降下云层,虚立在江面之上,但见得,脚下数百米宽阔的江面,浩浩汤汤,水势看似平静,实则潜急。且随着江流的曲折宛转,两岸青山绵延,徐徐展现在眼前,时而如泼墨长画,时而又如险峻军阵。

悟虚在江面,踏波随风,不一会儿,便看到一座巍峨山峰,犹如天门一般,从转弯处,扑面而来,心知已经到了夔门,不禁叹道,“高峡出平湖,神女应无恙,当惊世界殊。只可惜,后世三峡水电站一修,这水位抬高,眼前这番奇景便不复存矣!”三峡水电站未修之前,夔门天下雄,那真是当空雄立,关锁江河;但随着三峡电站的修建,上游水位大幅度抬升,却已不复当年气势。

下面的巫山神女峰亦是如此。若是后世此刻前去,神女峰,便少了一份高远和神秘,已经没有当年楚襄王做春梦时候的那番出世独立,朦胧高洁。神女已不在,江上数峰青。

但,悟虚此刻,却是有福的,有缘的。过了夔门,顺江而下,远远地,悟虚便望见那神女峰。风声,水声,辽阔而又悠长,好似其出场时候的奏乐。她静静地站在江边的青山上,周围环绕的云雾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绚丽的色彩,将其衬托犹如天边的女神。云起雨落,霞光万丈,也只不过是她身披彩衣,一颦一笑。

“悟虚师弟!”一个身影,从北面天边,飞驰而来,势若骄阳,金光一片。

悟虚当即飞起身,一边朝着神女峰飞去,一边笑道,“多吉师兄!”

神女峰上,阳光灿烂,草木葱葱,悟虚与多吉各自合掌,肃立对拜,相视而笑。鹤鸣猿啼,山泉汩汩,悟虚与多吉各自将各自遭遇说起,三言两语便谈到了雪域高原上藏传佛门的事情。多吉直言相告,当初上庐山之后,留守在人世间的,除了几个精英之外,·大多是一些根器资质下等之辈;这些人,离了宗门长老座师等的管教,再加上未能上庐山又心怀怨望,是以,行事往往无忌,确实是难以约束。五台山,也是如此,虽然多吉使出霹雳手段,多有杀伐,但诸多寺院,不分青庙黄庙,那些僧众多有破戒之行,有的更是自甘堕落,与邪魔外道为伍。

悟虚,不由想到,明清以后,宗咯巴的格鲁教派,在雪域高原一派独大,便谨慎提醒道,“今日因,明日果。萨迦派如今,看似权势无两,但等到庐山真正开启,你们尽皆离去,这又如何?”

多吉长叹一声,“实不相瞒。师尊此次要在萨迦寺为吕叶青开启前世灵识,我本不是很赞同。但师尊,却说这是为了本派将来之计。莫非他老人家,也是考虑到这点?”

悟虚若有所思。八思巴认定吕叶青有可能是莲花生大士转世,他煞费苦心,将其带到人世间。若是再萨迦寺中能够令莲花生大士恢复灵识,那可谓功德无量,萨迦寺也必将因此而成为佛门胜地,此中好处不可细说。遂问道,“八思巴大师,可是已经到了萨迦寺,我等是否前往拜谒,为其护法?”

多吉摇摇头,“此番师弟脱困,师尊已然知晓。他命我前来,乃是想你我前往那武昌府走一遭,救一个人。”

“哦?不知所救何人?”悟虚问道。据传闻,武昌府,如今已是被鬼道修士暗中掌控。而鬼道一系,除了东海龙宫那些鬼龙之外,似乎还有不少天外天下来的鬼修。当日,悟虚率何其峰、张翠露刺杀舟山定海守将廖喜龙,那廖喜龙诡异的落日剑法,令悟虚印象颇深。想不到,八思巴居然要自己和多吉一道,前往武昌府救人。自己和多吉,可都是法界真人修士。看来,此事不同寻常。

多吉当即答道,“此人,悟虚师弟也曾见过,便是那潘若雪?”见悟虚微微露出吃惊的表情,多吉又笑道,“此中缘由,我也不知。师尊他老人家有此吩咐,定然事出有因。此事甚急,我等不如边走边说。”

悟虚随着多吉,飞到武昌府,神识默察,但见上空阴森鬼气,乌黑一片,尤其是那王宫,其上空鬼气如山似海,几乎到了遮天蔽日的地步。两人对视一眼,方才明白八思巴为何如此慎重。此刻,武昌城几乎成了一处鬼域。若非鬼道修士,进入其中,恐怕修为便要大打折扣。更紧要的是,身处其间,外界可供汲取的灵气,几乎是没有,这要是打斗起来,不能速战速决,只怕便要被困住。更何况谁知道,此处,鬼道修士布下何等阵法和禁制?!

当然,地面上的普通人,一个个也是乌云罩顶,鬼气缠身,可惜不自知,依旧如平时一般劳作生活,都城内也是热闹非凡。悟虚与多吉,降下云头,收敛了气息,换了容颜装束,一边在街道上走着,一边默默观察。鬼道修士,随处可见,但他们一个个外表看去,却都是仙风道骨,所过之处,普通人无不纷纷礼让,投以崇敬的目光。偶有一二,因为所修功法太过诡异,容颜气质太过惊恐,也以黑纱蒙面,或坐在八抬大轿之中。这种境况,倒不似悟虚后世看得那些鬼片。那些鬼片中,凡是鬼魂或者鬼修,无不是面目可憎,黑气绕身,一看便是鬼。那像此刻,鬼与人无区别,人鬼难分,人鬼不分。

两人走了片刻,选了一座靠近王宫,建筑较高的茶楼,在茶楼最高层的雅间中坐定。一边饮茶,一边遥望着王宫,一边交谈着。

“看来潘若雪,便是在王宫内?”悟虚看着手腕上哪一百零八颗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闪动着微弱的光芒。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能够感应到潘若雪,这是八思巴告诉多吉的。

“如此看来,潘若雪暂时还没有性命之忧。”多吉,知道,悟虚想问为什么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能够感应到潘若雪的存在,但多吉也不知道,只好避而不谈。

悟虚抬头,透过窗户看了看天空,皱眉道,“王宫之处,鬼气几乎无所不在,其上空,更是结成华盖状。恐怕,至少也是有真人层级的鬼修坐镇。我等若是要前去救人,最好再等待一个时辰,待正午时分,烈日临空,阳气最盛之时,再行动手。”

多吉一听此话,笑了笑,“师弟,身为佛门修士,怎么也讲起阴阳之道来了?所谓,阳气盛,阴气衰,乃是道家之言。我等佛门修士,四大皆空,无论阴盛阳衰,还是阳盛阴衰,与我何干?”

这也是不无道理。佛门修士,不以阴阳之气修行,自然也无须于此忌讳。按照悟虚此刻的理解,佛门修士,主要是修心,或者修神识;至于金刚不坏身,则是另外一个套路,修的是空,因为空,所以不坏;至于肉身成佛,那只是一种比喻或者描述,不是实情。多吉身为注重密法修身的萨迦派喇嘛,说出此等话,显然于佛法的感悟和自身的修行上,都又有所精进。

悟虚也笑了笑,正要开口。门外,一个蛮横的声音响起,“快快开门,搜查奸细!”随即,便听得砰的一声,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个将军模样的鬼修,领着七八个士卒,闯了进来。

他先是瞪着大眼,狠狠地扫视了悟虚和多吉一眼,再对着空中一挥手,身后小兵,急急如律令般,分成两队,从左右,将空荡荡的雅间,装模作样地巡视搜查了一遍,然后将悟虚和多吉团团围住。

“将军,莫要伤人,说不定娘娘还要见这二人呢。”一阵脂粉香风,熏飘进来,一个宫装少女,缓步从外面出现在悟虚和多吉面前。这少女,年方二八,长得虽说不上美艳,但也算小巧玲珑,凹凸有致,尤其是那神态举止,站在此刻那虎背熊腰却明显弯腰驼背略带谄媚的将军身边,反倒显得威风凛凛,胜过无数小家碧玉,大家闺秀。但在悟虚和多吉看来,却是地地道道的女鬼,虽红粉,不过骷髅。

那一身戎装,胸挂护心镜,脚蹬登云靴,手持长枪的鬼修将军,一躬身,算是无声地应答,随后直起腰板,走上前来,对着悟虚说道,“你这手上的佛珠,是从哪里来的?前几日,有妖僧入境,蛊惑民众,你们是不是一伙的?这佛珠,是接头暗记,还是传讯之物?”

想必是,悟虚和多吉方才上楼之时,手上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因为靠近王宫中的潘若雪,生起感应,散发光华,被他们所看见,想要********。

悟虚对着多吉一笑,“师兄,怎么办?”

多吉一合掌,慈悲地说道,“师弟你既然不愿出手,师兄我只好勉为其难了。”

两人旁若无人地对话,顿时激得那鬼修将军大怒,便是那宫装少女,也是峨眉倒竖,作武媚娘在那金銮殿上之状。那鬼修将军,大手一挥,阴测测地叫道,“弟兄们,给我抄家伙!”活脱脱的土匪神态。围成一圈的士卒,顿时拔出腰挎大刀,朝着中间的悟虚和多吉齐齐劈来。

但随即,那名宫装少女发出一声尖叫,露出阴森的原形,惨白的面容露出无比惊慌的神色,两手好似落水儿童,拼命地划拨着,倒飞而去。紧接着,那鬼修将军和那些士卒也醒悟过来,纷纷后退。

悟虚对着宝相庄严的多吉笑道,“几日不见,师兄的曼陀罗法界又多了几分玄妙。”原来,便在那一瞬间,多吉暗中祭出法界,将雅间和他们这些人全都摄入。此刻,悟虚和多吉虽然看似身处雅间,其实已经在法界之中。

那宫装少女和鬼修将军,冲出雅间,又是一阵惊恐万分的尖叫。外面,那些方才还活蹦乱跳的士卒,有的被尖尖的石柱刺穿了胸膛,有的被压在巨石之下,有的掉进油锅火海,有的凶猛的黑鹰不停的啄着双眼。个个哀嚎不已,惨不忍睹。无间地狱的景象。

这两人心知遇到了高人,二话不说,纳头便拜,求饶不已。只可惜,悟虚和多吉,看似在眼前,又似乎隔着十万八千里。

眼前一切,一纤一毫,尽入眼中,悟虚看罢,诵了声佛号,“多日不见,想不到多吉师兄法界之中,也有了无间道。”

多吉笑道,“此乃师兄我,在北方与魔军数番交手,斩杀无数,而在法界修成。众生有无尽罪业,我于法界,令其入无间地狱。师弟,莫要以为师兄嗜杀,此乃幻境,聊作警戒,徒具其象,无有真实杀戮。”

悟虚,点点头,“师兄,和太湖魔军,多有交手?”

多吉,却是凝重地摇摇头,“师弟有所不知,那王保保已经入魔。”

什么!?悟虚一声惊呼。****咯巴大喇嘛,联合众多喇嘛教法界真人修士,施展那诸佛海会**界,以秘法,为王保保加持灌顶。想不到,王保保如今却是入了魔道!要知道加持灌顶之际,受持灌顶之人完全敞开六识和识海,前世今生,所有种种,都要受到严格审查。但有瑕疵或不足,在诸佛海会**界中,全都会被一一矫正或抹去。通俗点讲,便是被完全洗脑。王保保又是如何可以事后,再入魔道?

正思量着,那宫装少女和鬼修将军,已经在无比的惊恐和压力之下,向多吉完全敞开了神识和识海。片刻之后,多吉身后文殊菩萨佛像浮现,佛光,普照。这两人,完全消失。

悟虚和多吉,依照那宫装少女和鬼修将军的记忆、容貌和身份,乔装打扮,带着差点被吓个半死的士卒,朝着王宫走去。

悟虚扮作的那名宫女,似乎在宫中身份不低,一路亮明身份,居然畅通无阻,,直接来到了王宫深处的后花园后面的一处偏殿。这时候,法界中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灼灼闪光,很显然,潘若雪便是在附近,或者就在那偏殿之中。悟虚对着多吉点头示意,也不管是否有埋伏,又是将各自曼陀罗法界祭出,相融合后,向着那偏殿飘去。同时,多吉在法界中,以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为引,持印施法,召唤潘若雪。

那潘若雪也不知道与这串佛珠有何关联渊源。多吉一经施法,悟虚便看到潘若雪如天外飞仙一般出现在法界之中,只是面色发白,显然身负暗伤。

这时候,数声怒吼在外面响起。更有一道扭曲的虚影,手持一把白色骨剑,杀了进来。悟虚面色一惭,因为这道虚影,正是从自己法界处进来,当下拔出星云竹,横扫过去。那道虚影,随即被斩灭。

潘若雪,玉臂一伸,法界半空中的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瞬间飞至其手腕,随即双手一合掌,那佛珠便闪着耀眼白光,从四面八方,飞出法界。威势之大,看得悟虚目瞪口呆。

法界疾飞,不消片刻,已经出了武昌府。如此轻松顺利,悟虚正要开口,却忽然面色一变,多吉主动将两人的曼陀罗法界分开了,自己却是完全感应不到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和潘若雪的动静。

巫山神女峰,悟虚和多吉又相对而坐。半日之后,,那潘若雪戴着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忽然从多吉法界而出,气息逼人,容颜乃至整个身躯,全都在一片金光之中,边缘更是有七彩光华,直令烟霞失色,神女峰之名仿佛便是为她而起。

她似乎看了多吉和悟虚一眼,随即朝西一闪而逝。其影渺渺,一句传音空灵如天籁,“李林甫在武昌府作长史。王保保和赵彤,要联手攻打元都,屠尽元庭。”

第三百二十九章 因果累

潘若雪,自被八思巴和元法大师送下庐山去做功德,便以莲妃身份,入宫保护元帝。却不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魔道暗中策反了三皇子,将其纳入魔门,又以美色,诱惑元帝,以三皇子李代桃僵,同时反诬喇嘛教阴谋作乱,一夜之间,元都内的诸寺喇嘛,死伤无数,退走邯苍山。元庭势力也正式一分为二,元庭三皇子以元帝之躯,元帝之名,据守元都,发号施令,元庭太子则在王保保军中,在太原与之对峙。

这是悟虚所知道的情况。但潘若雪后来如何,而王保保又为何入魔,又为何联合赵彤要攻打同为魔道掌控中的元都。悟虚却是一头雾水。

潘若雪在留音中,讲到,那夜元都之乱后,她便南下,辗转于应天府、杭州府,最后来到了武昌府。在武昌府,无意间发现李林甫竟然作了汉国的长史。潘若雪稍作打探,却不料老奸巨猾的我李林甫察觉,设计,将其引至丰都鬼城附近,借助鬼道修士之手,将其擒拿。所幸,那此刻已经是鬼上身的陈友谅,垂涎潘若雪美色,将其幽禁于武昌府王宫中。潘若雪以体内八思巴的一百零八道舍利光护身,一边与“陈友谅”周旋,一边还要提防李林甫等阴身儒修的暗算。苦苦支撑数日,直到悟虚和多吉前来。

至于,王保保和赵彤联手攻打元都的消息,则是潘若雪刚到武昌府之时,那胡媚儿暗中传递过来的。当初多吉带着天源延圣等寺的喇嘛,从元都退走至邯苍山,与悟虚在后山,深夜密议之时,发现了身为灵狐一族的胡媚儿,遂以曼陀罗大欢喜法门为其灌顶,送至元太子身边,做了一名侧妃,号曰福妃。

潘若雪说的这两件事,悟虚都不感兴趣。李林甫,甚至包括其他一些阴身儒修,改头换面,在武昌府陈友谅这里做官任职,要么是朱元璋他们的计谋,要么就是李林甫等人投靠了鬼道修士。这与我何干?王保保入魔,和赵彤联手,要攻打元都,屠尽元庭。这又与我何干?赵彤,入魔日久,究其缘由,乃是有心魔,不灭了元朝派,她心魔难消。自己与赵彤,数次欲见未见,恐怕真的是各自要走自己的路了。至于屠尽元庭,套用雪域高原那些喇嘛的话,那是他们罪孽。

但多吉却有言道,“师弟,元庭虽然无道,但我喇嘛教受其百年供奉,若是任由魔道中人屠杀一空,莫说师尊,便是师兄我也于心难安。何况,还有不少无辜善良之辈。”多吉说得平淡,语气却是十分坚决。

这番话却是很有道理。往俗了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往大了说,别人天天虔诚供奉,尊你为上师大德,受你的戒,习你的法,你好意思不闻不问?便是你真的一走了之,不闻不问,你作为修行之人,就真的走得了么?那份因果还在,那份业力还在,搞不好还会产生心魔。再往深处讲,你们喇嘛教如此做,可谓不讲江湖道义,或者没有政治信用,说出去,众口铄金,还不是说你喇嘛教无能又无情。

悟虚看着多吉略露倦色的眉宇间,不禁暗叹一声,说道,“师兄所虑甚是,但因果循环之下,如此行事,岂不是处处攀缘,纠缠不休?庐山莲法峰已经开启,师兄打算还要在这纷扰的人世间停留几时?”

多吉摩挲着手中光亮的佛珠,遥望着北方,沉默片刻,悠悠说道,“你们汉人,有句俗话,尽人事,听天命。”

巫山神女峰上,**变幻,一片绚丽,一片空灵。但神女不见,徒留仙境,唯有悟虚和多吉,沉默不语。

风起,烟霞似水,恍若仙音。多吉复又对着悟虚说道,“师兄我知晓师弟你一心想要斩断俗缘,追求大道。师兄我,此番之所以明知元都难保,魔人势大,也要前往,也是欲要了断俗缘。”顿了顿,唱诺了一声佛号,“那赵彤,乃是师弟魔障,师弟你是不宜去的。倒是那应天府,朱元璋,白莲教,师弟你何不趁此机会,一了百了?届时,你我师兄弟再一同上庐山。”

应天府,朱元璋,白莲教?悟虚沉思不已。自己上次,被掩月宗两个老怪胁持,与那薛浮,还有张若月,前往蠡湖范蠡隐居洞府之时,路过应天府,遇到白莲教弟子,自己都是避而不见。况且,白莲教如今,已经托付给释海,又有帝师印与朱元璋立约。自己难道还需要做什么么?

悟虚疑惑得看着多吉。

多吉深深地看了悟虚一眼,语带慈悲地诵了声佛号,“当日,你我二人,游历至九华山,师弟你听闻白莲教弟子被阴谋充作炮灰,无端送死,心中悲痛忧愤,对着地藏王菩萨金身像,莫明痛哭。此情此理,师兄我感同身受。”

悟虚,不信六道轮回,今世今生受苦受难,便是前世罪业的宿命。白莲教,面对****,忍无可忍,不甘受此困苦,受此压迫,以佛祖降世为号召,揭竿而起,宣扬佛国净土。悟虚对此,深表同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白莲教是做了悟虚想做而未能做的事情。他们以实际行动,发出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呐喊,表达了对今生今世所遭受的不公的本能反抗,以及对所谓宿命的质疑。

此世的悟虚,因此,对于白莲教有一种宗教般的情结。这种情结,除非修佛的悟虚,能够找到一个因果循环六道轮回对于今生今世受苦受难众生一个圆融的解释,否则将一直陪伴着悟虚。

雪域高原上,悟虚见藏传佛门诸派,几乎是横行无忌,肆意妄为,藏民沦为农奴,做牛做马,以前世今生因果循环之名,任打任杀。于雪山中,禅坐静悟,得出“因果循环固然有,万法皆空,因果不空,但佛门弟子,修佛为善,应当知众生皆苦,慈悲渡化,众生也应当有自强不息,奋发向上的结论。但此结论,还是不能说是圆融。设若,有人,以方便法门之说,说你前世罪孽深重,今生根器不足,倒不如,不要做无用功,甚至多做多错,业障更深重,便在今生,受尽诸苦,还了前世罪孽,来世好托生,重新做人,又如何说?这也算是在点化你,超度你。

多吉,一番话,不经意间,却是击中了悟虚心底最隐秘的软肋。

悟虚望着一脸倦怠,一脸慈悲地多吉,心有戚戚地说道,“想不到师兄,如此慧眼。悟虚今日方知,太上忘情,千难万难。直到今日,人世间,还有俗缘未了,还有心结未解。”

与多吉辞别之后,悟虚满怀心事,甚至有点恍惚的,飞到了应天府地界。在曼陀罗法界之中,悟虚静静地俯视着下方。郊外,农者像小蜜蜂一般忙碌。城内,行人如织,动作各异。好一派繁忙景象。空中,巡逻的修士,穿梭不已,犹如群星一般;而道道阳刚之气,更是从各要塞军营,如云升腾。真应了那一句“雄赳赳气昂昂”。再看那鸡鸣寺,气势却是大不如悟虚当日临走之时。如今,释海在庐山莲法峰,陈一鸣等人死的死,逃的逃,若是估计不错,寺中便只剩下灭嗔等人,在那里主持大局。

如此,悟虚又想到了通陈一鸣蹊跷身死,灭嗔等人诬陷追杀陆平山、赵秋鹤等人之事,心中五味杂陈。他犹如一片云,静静地漂浮在应天府上空,鸡鸣寺上空。

。。

应天府,吴王府,此刻因为张士诚归顺东海妖族,这人世间便只剩下应天府,朱元璋的吴王府了。朱元璋的吴王府,规格未变,器物未添,但却日益庄严肃穆。莫说那一个个屏息的忙碌奴仆,便是那花园中的一草一木,虽然春意盎然,却也端庄得像个上流社会贵妇人。

胡惟庸,垂头丧气地从吴王府走了出来。

他因为前些日子,在中山学院鼓动儒生前往鸡鸣寺而崭露头角,更被人通知做好准备,某月某日,觐见吴王朱元璋。胡惟庸得此消息,欣喜若狂,一个人在室内大笑,就着难得的雪白宣纸,挥笔写下李白的著名诗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却谁知,今日觐见,身披软甲的吴王朱元璋,坐在那金銮殿上,只是远远地瞄了他一眼,好半响方才淡淡地问道,“汝何德何能,竟然敢煽动儒生,围攻神教?”随后,更是连连挥手,示意其退下。胡惟庸连日来,准备的满腹经纶,之乎者也,生生咽在嗓子眼。走在王府的青石路上,一个老迈的太监,慢腾腾地跟着,胡惟庸眼前还晃动着刚才朱元璋头也不抬,挥手赶人的那一幕,眼看着沿途繁花似锦,心中不由一阵哀鸣,只觉如残花败柳一般。

他出了吴王府,正要仰头叹气,旁边却有一名宿儒,拦在了面前。这名宿儒,高冠长带,气宇不凡,但手中却持着一杆白布,白布上写着“占卜问卦”四个大字。”你这老头,看你打扮和气度,也是饱学之士,为何到老了,却为老不尊,干起这个勾当!?”胡惟庸气不打一起出。

谁知那宿儒老头,毫不生气,反倒呵呵笑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如今怪力乱神当道横行,吾适逢其会,三月读易所得,用作平时占卜解卦,有何不可?若说浩然正气,你胡惟庸一时不容于吴王,垂头丧气而出,浩然正气又到哪里去了?”说得胡惟庸一愣一愣的。

最后,也不知道那宿儒老头说了些什么,胡惟庸居然熄了怒火,也不回中山学院,更是以弟子礼,随其而去。

悟虚在高空中,曼陀罗法界中,遥遥看着此番事情,不禁哑然失笑。忽然想到那中年儒生叫做胡惟庸,想起后世一些史书的记载,急忙注目而视,却不想,胡惟庸和那老儒生已经失去了感应,消失得无影无踪。

悟虚疑惑片刻,又将神识专注于鸡鸣寺,临空细观。

。。

深邃而昏暗的大殿,灭嗔,有模有样地端坐在莲花台,虽自称长老,却好似神圣教主。座前如手臂粗的香烛,不是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发声音;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围坐着白衣僧众。他一人高居阔论,口若悬河,讲的不知道是什么经文,句句不离白莲,句句不离圣教。

烟熏火燎中,那般智,则带着数十名光头,等高虚浮于灭嗔左侧,目光炯炯,扫视着下方。那神情,,凶神恶煞,却又没有一点护法鬼神威仪,反倒有点像后世的纳粹冲锋队,随时准备用武力用暴力来捍卫领袖的权威,教主的神圣。

悟虚看得心生厌恶,把神识又投向军营中那些白莲教弟子。

。。

普通白莲教战士,在军营中没有特殊的标记,也不是单独成建制。他们与普通军士混合在一起,除了那些修炼过白莲心法的,悟虚再难分辨。但就算是那些修炼过白莲心法的弟子,其言行举止,悟虚也看不出来与其他人有何区别。

军中的那些白莲教长老,自从释海主持教务以来,尽皆着白袍,白袍上以黑线绣着莲花。他们,虽然容易辨认,言行也有独特之处,但悟虚却感受不到多少佛门气息。也不知,这些白莲教长老,本身根器不足,还是行伍之中要随波逐流,和光同尘。总之是,不像佛门中人,倒像是政委书记。一句话,杀戮太重犹可恕,犯戒太多难认同。

传音玉符亮起,多吉已经北至元都,带着数十名喇嘛,要颇为悲壮地拯救元庭那些无辜善良之辈,了了喇嘛教百年积蓄的最后俗缘。

南方的悟虚接到讯息,也缓缓落地,悄然进入应天府,孤身一人,要异想天开地断了以上种种、如此这般的因果缘份。

正所谓

本想无碍上庐山,还有因果在人间。

前世今生诸法空,南辕北辙难忘情。

第三百章三十章 云端上

元都,如今的北京城,那厚实坚挺的城墙上,布满了乌黑的斑点,那是战火硝烟的印记。

云端上空,数道身影,分列两旁,相互对峙着。一边,一男一女,站在“元帝”左右,其中那名女子,身后长长的绿发,在空中纷飞,如一条条吐舌毒蛇,她对着对面,冷声说道,“赵彤,你虽然被封为圣女,但也仅限于庐山囚魔峰。若真论起资历辈分来,他日上了天外天大自在宫,你还得称呼我等一声师兄师姐!”

赵彤,依旧是黄脸黑纱,头上簪着一支野花,对着这绿发魔女淡淡一笑,答道,“裘师姐,多心了。我等此番攻打元都,别无他意,只是为了早些找出那轮回印。”

那绿发魔女眼眉一挑,“你们便认定了轮回印在元都?”

赵彤笑而不语。旁边王保保,默然而立,手中那金刚杵,幽幽地闪着阴冷的黑色光芒。

一名气宇轩昂,服饰奢华的中年男子,背负双手,痴痴地望着北方,久久不语。胡媚儿,走上前,手臂如盛夏蔓延的藤条,缠绕着这男子的手臂,柔声说道,“太子,无须担忧,魔道修士便是再猖狂,多吉大师他们也定能保住皇室一脉。”

元都城外,韩林儿,干枯的身躯披着宽大雍容的龙袍,携着韩匡的手,从车辕徐徐升空。脚下无数声音在呐喊,“护驾!”数名身影,随即腾空而起,围成一圈,将韩林儿和韩匡护在中央。

更高处,那站在“元帝”身边的一男一女魔道修士,神识一扫下方,对视一眼,便对着中间的“元帝”,实则元庭三皇子巴尔措达说道,“大势已去,三皇子不如随我等上庐山,从长计议。”说罢,复又看了赵彤等人一眼,夹着巴尔措达·,直接向着庐山飞去。

“你们等着,庐山之上,寡人与你们一绝高下!”巴尔措达,被半是护持,半是胁持着,身不由己地飞离元都,嘴上却是无比地说道。

元都城内又有无数身影,腾空,随着这三人飞去。

韩林儿,惨白的脸庞,涌出无数红晕,一手抓着韩匡的手,一手用力的向前挥出,同时大声喊道,“千秋功业,便在眼前,本教弟子何在!?”

冲杀声,震天响起。无数士卒,如潮水般,向着元都漫去。

不多时,城破。杀声喊声中,元都顿成人间地狱。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想不到百年不到,皇图霸业随风逝。

一队车马,从北门,仓惶而出,直往大漠而去。

那王保保,率人杀入了城中;赵彤,飞落下来,看也不看韩林儿,手指北面,对着韩匡说道,“那一队人马,定是元庭首脑和余孽,你且领兵随我前去截杀。”

说罢,虚空中,四面魔旗显现,风卷云涌,遮天蔽日一般。韩匡带着身后一队人马,随着头顶虚空魔旗的牵引,犹如腾云驾雾一般,飞至那一队仓惶北去的车队之前。

马嘶叫,蹄飞扬,这群车队中,也不乏勇士,他们一个个两腿轻轻一夹,骑着骏马,手持刀剑,身负剑囊,冲了出来。

韩匡,站在赵彤旁边,对着这些蒙古勇士,朗声说道,“蒙古骑兵,横扫天下。但你们横征暴敛,大伤天和,气运已衰,到如今,还想垂死挣扎?”话还未说完,其身后的士卒,个个如杀神一般,已经沉默地完成了包抄。

后面·,元都,杀声震天,哀号声整天!前方,魔军重重。如此形势,便是那些不多的不畏死的蒙古勇士,也不禁失了锐气,他们不待将领发话,一个个虽然训练有素地结成错落有致的防御队形,但脸上却多了一份悲壮。

偏偏这时候,车队内,那些养尊处优的贵妇人,乃至孩童,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赵彤看着这一切,耳听着前方华丽车厢里面莹莹不绝的绝望哭泣声,不禁一阵心驰神荡,隐约间,仿佛间,又回到了当日安丰城内的日子和情景。那人相食的场面,那遍地的伤兵,刘福通日益苍老憔悴日益暴戾专横的面容。。

时光仿似倒流。当初元都,疏月阁,自己强忍欢笑的一幕幕。更早的时候,自己·扭腰拧臀,手摇臂晃,充作八思巴座下天魔女的情景。还有刘嬷嬷在自己面前呕血而死。

赵彤从心底,涌起一股快意!她几乎是仰天而笑,右手徐徐抬起,食指笔直地点出,“何须多言,杀!”其身后,四面半人高如宫扇般的魔旗,迎风招展,卷起层层黑云。黑云中,一道道黑影飞出,顺着赵彤手指,向下方精壮的蒙古皇宫卫士冲杀过去。这些黑影,无实在形体,诡异地扭动着,却又发出声声啼叫,犹如春天里深夜里山谷里夜猫叫春,尖细刺耳,令人毛骨悚然。

那些蒙古士兵,纷纷大喝一声,向着空中喷出一口鲜红的精血,顿时空中飞扬起一层血雾。他们随即又整齐地挥动手中的刀剑,顿时金鸣声大作,无数寒光,在血雾中激射而出,好似迸发出勾魂夺魄的魔力,将冲到跟前的道道黑影,悉数斩断。魔影斩断,却随即汇聚在一起,成一团黑云,压在当头。

赵彤面无表情地站在高空中,也不见有何动作,身后一面魔旗升起,那旗杆对着下方遥遥一点,一道柳条粗细的黑光飞出来,落在了那团黑云之中。黑云急速翻腾变幻,转眼之间,便又化作一尊高约十丈的魔将,骷髅头上两个空洞的眼眶,有绿光冒射,黑色头盔黑色铠甲,上面雕刻着纷繁的秘纹,看上去宛如实质,栩栩如生。这高大威猛的魔将,微微一仰身,双手长戟举过头顶,好似刽子手,抡大刀一般,从右上方斜斜地斩下来。

一时间,空中鬼哭狼嚎,长戟上突然暴涨出来的黑色光华,如闪电一般穿过那尚未完全飘散的血雾,又如暗潮一般在夜色中蔓延开来,将那点点寒光,瞬间淹没吞噬。

这时候,一声声佛门密咒响起,空中多了许多佛像、菩萨像,尽皆散发着纯净的白光,驱散了那黑色闪电,黑色暗潮。一片光晕在车队外围浮现,将那魔将的长戟挡在了外面。当初元都夜乱之后,三皇子以元帝之名,收缴捣毁一切喇嘛教事物,严命大臣王公,禁军护卫,不得私藏佩戴喇嘛教的佛像等饰物。此刻,这些忠心耿耿的元庭精锐护卫,顾不得禁令,将随身秘携,佩戴多年的佛像佛珠,取了出来,捧在掌间胸前,乃至举到头顶。

车厢中,片刻之后,虔诚的诵经声响起,开始略显慌乱和急促,到后面便渐渐的平稳从容起来。数尊佛像,从车厢中飞出,定在半空,祥云咸至,异香连连,梵唱声四起。

不知何时,那尊魔将,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彤在高空中,静静地俯视着下方的一切,片刻之后,冷冷一笑,侧身对着身边的韩匡低声说了一句。那韩匡便兴奋地点点头,对着身后下方大声喊道,“白莲军听令!”

其身后那一队胸前绣有白莲的军士,早已严阵以待,听得韩匡发令,齐齐一声洪亮的军号,声震八方,一股浩然佛息直冲天穹。

隐身在暗处的多吉,轻轻的叹息一声,带着十几名喇嘛,走出法界。他先是凝目望向此刻已经烽烟四起,杀声哭声一片的元都城内,随后端详了一下下方那几尊熟悉的佛像,最后才平视着对面的赵彤,合掌道,“赵真人,冤冤相报何时了?下方这些人,平素一心向佛,诸恶不沾,何不卖小僧一个薄面,得饶人处且饶人。”

多吉上师!

下方一阵欢呼。许多人喜极而泣,更是有不少人呼喊着多吉的名号,述说往日自己如何如何恭敬喇嘛教,如何如何顶礼膜拜多吉,做过什么什么大布施。。又有人跪地向天,虔诚许愿,今日之后要如何如何。。

多吉充耳不闻,一言不发,只是盯着赵彤。

赵彤淡淡一笑,指着韩匡身后,“此乃我白莲教幸存弟子。国仇家恨,万千人头,岂是大师你寥寥数语可以抵消,可以抹去?”

多吉默然不语。

那边韩匡,一挥手,身后下方的白莲教弟子,口诵佛号,手持兵刃,杀向了元庭这支车队。这些白莲教弟子,乃是赵彤命韩匡秘密训练的一支奇兵,尽皆修习过庐山莲法峰花莲妙法宗的白莲心法,不染一丝魔气,反而是带着一丝佛门气息。元庭这支车队外围的佛门光晕,对他们丝毫不能阻碍。

多吉虽然方才便隐隐有所预料,但见到此番情形,还是面色一苦,当即命随同自己前来的那十几名喇嘛,下去助阵。自己,则望着对面飞驰而来的赵彤,手结印,口诵咒,浑身金光大作,迎了上去。

此刻,赵彤那四面魔旗,已经不知所踪。她一人,手持一把如玉骨剑,一袭黑纱,犹如云端之上曼舞。黑纱漫卷飞扬,白色剑花就这样从天空,一路盛开过去。无浸骨花香,亦无矫揉媚态,有的是鲜明的黑与白,有的是暗潜的生与死。

多吉面色凝重,端坐在七彩云端之上,手中一杆转经轮,身影却又若隐若现,显然已经暗中将曼陀罗法界祭出。神识之体在法界,手中飞速旋转的经轮,却时不时出现在外,在若有若无的梵唱声中,放出道道金光,与赵彤的骨剑隔空碰撞,每一次都迸射出光怪陆离的斑斓,令周围云彩显得妖艳无比。

渐渐地,多吉在法界祭出出一尊高大的三头六臂文殊菩萨法相,一手持转经轮,其余五人各自结印,在法界外云端上,幻现出无数金光闪闪的佛陀法相,菩萨法相,或合掌,或结印,或持各式法器。而每尊佛陀法相,菩萨法相,周围,都有数道赵彤·身影浮现,急速飞舞,神情各异,手中骨剑长短粗细不一,有的如五尺重锋,势若小山,有的仅比绣花针,荧光闪闪,有的又如横笛玉箫,发出美妙声音,有的又似老树嫩花,不断演绎着绿红枯荣。

这番打斗,早就惊动了元都内的王保保。他飞身而至,默然而观。

“扩廓帖木儿!当日本教诸位真灵大修诸位长老,为你联手施展诸佛海会大****,送你大造化。为何你居然入了魔道?”忽然间,云端上无数的佛陀菩萨法相,齐齐侧身侧目,对着王保保开口问道。

王保保,低头看着手中幽黑的金刚杵,冷笑片刻,说道,“佛说渡化世人,你们说要送我一场大造化。为何,却又送我一把魔器?”

“不可妄语!这把摩诃那钵金刚杵,虽然出自天外天极光寺,但却是经过师尊等人亲手加持过的,又怎么会是魔器?!”多吉的声音,从那尊高大的三头六臂文殊菩萨法相四面八方发出,伴随着漫射的金色光华,无比庄严。

王保保,又是冷冷一笑,不复再言。

“王大将军,还在等什么?我可是已经感觉到了那佛门舍利子的气息!”

两道身影从天际,如流星般飞来,瞬间即来到王保保面前,正是那先前带着三皇子巴尔措达离开的两名魔道真人修士。此刻出声者,是那名男修士。

王保保,顿时一皱眉,正要开口。此刻在多吉法界所在的那处云端上,化身万千,萧萧骨剑挥,翩翩天魔舞的赵彤,忽然开口了,“人各有志,无须勉强。桑荃芳,崔判严,你们还不速速入阵,助我一臂之力?”话音未落,四面魔旗,从虚空中,云层中,极速飞出,迎风而长,直刺苍穹,散发出滔天的魔气,将多吉所处的那片七彩云层团团围住。

那一男一女两名魔道修士,见此情景,不再理会王保保,飞身而入。

王保保面色一沉,但见方才多吉和赵彤交手的那片虚空,已经赵彤那四面魔旗分据四方而镇。片刻之后,那四面魔旗便在巨大的轰鸣声中渐渐隐去。里面,多吉诵起了六字大明咒,一句接一句,无数的金莲在无边的黑暗中一闪而过。

略一犹豫,眼前一黑,前方仿佛升起一根巨大的黑色圆柱,高不见顶,里面的多吉、赵彤,还有那桑荃芳,崔判严全都看不见,感应不到。王保保的脸色更加阴沉,他仰头看了一下前方这片黑色魔域,忽然将手中幽黑的金刚杵奋力祭起,刚刚全力打出,没入其中,眼前便是一黑,前方仿佛升起一根巨大的黑色圆柱,高不见顶,里面的多吉、赵彤,还有那桑荃芳,崔判严全都完全看不见,感应不到,便是自己的那把金刚杵也仅仅是神识能够大致联系而已。

王保保,一跺脚,随即转身飞去。片刻,降落在太原府,元太子面前。

应天府,悟虚在鸡鸣寺外那片树林里,半跪着,低着头,正静静地倾听着一名垂死之人的临终遗言。

这是一名修为不过凡尘四层的修士,大约五十多岁了。说其是凡尘四层的修士,那是以前而言,此刻,他就是一个油尽灯枯的糟老头,蓬乱的须发,干瘪的躯体,脸庞皮包骨,要不是眼眶中两颗眼珠,因为回光返照而显得炯炯有神,单看其脸,说是骷髅也不为过。

此刻,他萎缩在郁郁葱葱的绿草当中,望着悟虚,断断续续地发出沙哑的声音,浑浊的眼珠带着几分明亮几分童真。

“晚辈十二岁加入白莲教,虚度四十余载,却还是与我佛无缘。。”

悟虚静静地听着。悟虚刚才在鸡鸣寺外见到此人被甩出来之时,他已经奄奄一息,悟虚灵力输入一探,方知此人已经到了走火入魔,散功而亡的边缘,因为心中好奇,是以输了不少灵力,方才将其拖延到现在,令其可以开口说话。

这老者,也似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抓着悟虚的手,便开始说起遗言。如同很多临死之人一样,此人首先便是回顾了自己的生平和讲了此生的遗憾。

原来此人,十二岁加入白莲教,师傅如父,习武练功,走南闯北,最后参军起义。随后,赴汤蹈火,出生入死,最后累功升为教中执事。(所谓教中执事,悟虚也不是很明白,因为这是释海做了教主之后,整顿教务之时,设立的职位。悟虚姑且理解为中层干部。)却不想没过多久,教主便下令,要教中弟子,尽皆修习白莲**,开始还只是说说,后来越来越严。不能修习者,便要贬为外围弟子,甚至逐出教去。白莲教流派复杂,所修术法也是斑驳得很。此人,资质有限,且因为原先所修功法的原因,数次修习白莲**,均不成功,到了最后,也就是昨日,竟然因此而走火入魔,散了功,成了废人。于是乎,便被鸡鸣寺中长老,审定勘察之后,塞了二两银子,礼送出教。此人不服,或者不甘,数次在寺门徘徊,终是被拿下,送入寺中,一番责罚之后,扔了出来。

悟虚,听完,沉默片刻,问道,“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那老者,两眼望着屋顶,数道阳光隔着茅草的缝隙,打在他的骷髅脸上,沉默片刻,一只手忽然紧紧地抓住悟虚的手,眼中流露出一丝乞望,“晚辈知道前辈是佛门高僧。晚辈想问一句,晚辈死之后,能够进入西方净土极乐世界么?”

悟虚沉默不语。

这老者见状,露出一丝苦笑,“晚辈资质鲁钝,早年又误修外道功法,业障太重,早已与我佛无缘。”

悟虚听到此,只好说道,“一句阿弥陀佛,便能往生极乐。你且宽心。”

那老者,嘴里牙缝发出漏风的呵呵声,“前辈无须宽慰晚辈这将死之人。”顿了顿,忽然厉声道,“老子也不稀罕!”

悟虚吓了一跳,却忽然又听到那老者似哭非哭地说道,“前辈乃是佛门高僧,可否发发慈悲?”

悟虚心中一叹,连忙问道,“老人家有何心愿未了?”

却见这老者伸出另外一只手,颤颤巍巍的指着旁边不远处一支小猴子,“晚辈修习的是驭兽之法,孤苦·一生,这小猴子陪伴在身边,已经多年。”

悟虚侧目一看,旁边那只猴子,畏畏缩缩的躲在一棵树后。

“小侯,不要怕,你过来。”这老者,慈爱地呼唤着。那支小猴子,终是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抓着老人的手臂,呜呜的叫着,似乎知道其命不久矣。

那老者,一手攥着那猴子的手,一手抓着悟虚的手,眼里流露出一丝乞望,“前辈,佛门有云,众生平等,普渡众生。晚辈命不久矣,这猴子,却已经开了灵智。不知道前辈,能否慈悲为怀,点化一二,或者,送往杭州府地界?”

杭州府,诸地,在东海妖修掌控之中,这老者,最后一句才是重点,想要悟虚送这开了灵智的猴子,到妖修之地。

这也是个选择。悟虚沉思片刻,说道,“佛门也可以收留它,为山门护法?”心里想着是不是送到莲法峰上去。

那老者,又哭又笑,抓着悟虚的手,“佛法精深,晚辈尚且不能修习,小猴子又怎么能够参悟。”悲愤之情,溢于言表。

他的手,越抓越紧,眼珠越来越亮。悟虚知道,他快要死了,心中也不禁涌起无尽悲痛,对着他默默点头。

这老者,见悟虚郑重点头,随即一撒手,死了。

悟虚,依旧半跪着,以佛门声闻法门,行中阴闻教度密法。

“西方有极乐世界,有佛名为为阿弥陀佛,无量光,无量寿琉璃宝树,金沙白莲。。身心清净若能一念清净,一声佛号。。”

却见这老者,神识之体,飘飞于空中云端,无动于衷。不由心中悲痛万分,想不到他因为此生种种遭遇,心生怨恨,已经不信阿弥陀佛,不信白莲教。

悟虚沉思片刻,复说道,“前世今生,种种遭遇,已成过往云烟。放下执着,得见诸佛。”复又诵起《地藏菩萨本愿经》。

这老者的神识之体,依旧飘飞于云端,丝毫未变。

悟虚无法,不愿其神魂就此消散,也不愿其神魂堕入不可知的轮回(因为悟虚也不知道起前世有什么罪业),更不愿其神魂化作厉鬼、入了魔道。左思右想,悟虚只好从法界中祭出观音菩萨传给自己的海音螺,口诵“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名号,将其神魂收入其中。

做完此事,悟虚望着老者那干瘪萎缩的躯壳,默默无语,思绪万千。

“阁下何方神圣?居然敢在鸡鸣寺外,攫取本教弟子神魂?!”一个声音如霹雳,一道身影从鸡鸣寺飘升而起,站在高空云端。

正所谓

骨剑黑纱云飞扬,巍巍元都断城墙。

有人临死抱佛脚,有人散功寒心肠。

第三百章三十一章 情难语

元都,如今的北京城,那厚实坚挺的城墙上,布满了乌黑的斑点,那是战火硝烟的印记。

云端上空,数道身影,分列两旁,相互对峙着。一边,一男一女,站在“元帝”左右,其中那名女子,身后长长的绿发,在空中纷飞,如一条条吐舌毒蛇,她对着对面,冷声说道,“赵彤,你虽然被封为圣女,但也仅限于庐山囚魔峰。若真论起资历辈分来,他日上了天外天大自在宫,你还得称呼我等一声师兄师姐!”

赵彤,依旧是黄脸黑纱,头上簪着一支野花,对着这绿发魔女淡淡一笑,答道,“裘师姐,多心了。我等此番攻打元都,别无他意,只是为了早些找出那轮回印。”

那绿发魔女眼眉一挑,“你们便认定了轮回印在元都?”

赵彤笑而不语。旁边王保保,默然而立,手中那金刚杵,幽幽地闪着阴冷的黑色光芒。

一名气宇轩昂,服饰奢华的中年男子,背负双手,痴痴地望着北方,久久不语。胡媚儿,走上前,手臂如盛夏蔓延的藤条,缠绕着这男子的手臂,柔声说道,“太子,无须担忧,魔道修士便是再猖狂,多吉大师他们也定能保住皇室一脉。”

元都城外,韩林儿,干枯的身躯披着宽大雍容的龙袍,携着韩匡的手,从车辕徐徐升空。脚下无数声音在呐喊,“护驾!”数名身影,随即腾空而起,围成一圈,将韩林儿和韩匡护在中央。

更高处,那站在“元帝”身边的一男一女魔道修士,神识一扫下方,对视一眼,便对着中间的“元帝”,实则元庭三皇子巴尔措达说道,“大势已去,三皇子不如随我等上庐山,从长计议。”说罢,复又看了赵彤等人一眼,夹着巴尔措达·,直接向着庐山飞去。

“你们等着,庐山之上,寡人与你们一绝高下!”巴尔措达,被半是护持,半是胁持着,身不由己地飞离元都,嘴上却是无比地说道。

元都城内又有无数身影,腾空,随着这三人飞去。

韩林儿,惨白的脸庞,涌出无数红晕,一手抓着韩匡的手,一手用力的向前挥出,同时大声喊道,“千秋功业,便在眼前,本教弟子何在!?”

冲杀声,震天响起。无数士卒,如潮水般,向着元都漫去。

不多时,城破。杀声喊声中,元都顿成人间地狱。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想不到百年不到,皇图霸业随风逝。

一队车马,从北门,仓惶而出,直往大漠而去。

那王保保,率人杀入了城中;赵彤,飞落下来,看也不看韩林儿,手指北面,对着韩匡说道,“那一队人马,定是元庭首脑和余孽,你且领兵随我前去截杀。”

说罢,虚空中,四面魔旗显现,风卷云涌,遮天蔽日一般。韩匡带着身后一队人马,随着头顶虚空魔旗的牵引,犹如腾云驾雾一般,飞至那一队仓惶北去的车队之前。

马嘶叫,蹄飞扬,这群车队中,也不乏勇士,他们一个个两腿轻轻一夹,骑着骏马,手持刀剑,身负剑囊,冲了出来。

韩匡,站在赵彤旁边,对着这些蒙古勇士,朗声说道,“蒙古骑兵,横扫天下。但你们横征暴敛,大伤天和,气运已衰,到如今,还想垂死挣扎?”话还未说完,其身后的士卒,个个如杀神一般,已经沉默地完成了包抄。

后面·,元都,杀声震天,哀号声整天!前方,魔军重重。如此形势,便是那些不多的不畏死的蒙古勇士,也不禁失了锐气,他们不待将领发话,一个个虽然训练有素地结成错落有致的防御队形,但脸上却多了一份悲壮。

偏偏这时候,车队内,那些养尊处优的贵妇人,乃至孩童,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赵彤看着这一切,耳听着前方华丽车厢里面莹莹不绝的绝望哭泣声,不禁一阵心驰神荡,隐约间,仿佛间,又回到了当日安丰城内的日子和情景。那人相食的场面,那遍地的伤兵,刘福通日益苍老憔悴日益暴戾专横的面容。。

时光仿似倒流。当初元都,疏月阁,自己强忍欢笑的一幕幕。更早的时候,自己·扭腰拧臀,手摇臂晃,充作八思巴座下天魔女的情景。还有刘嬷嬷在自己面前呕血而死。

赵彤从心底,涌起一股快意!她几乎是仰天而笑,右手徐徐抬起,食指笔直地点出,“何须多言,杀!”其身后,四面半人高如宫扇般的魔旗,迎风招展,卷起层层黑云。黑云中,一道道黑影飞出,顺着赵彤手指,向下方精壮的蒙古皇宫卫士冲杀过去。这些黑影,无实在形体,诡异地扭动着,却又发出声声啼叫,犹如春天里深夜里山谷里夜猫叫春,尖细刺耳,令人毛骨悚然。

那些蒙古士兵,纷纷大喝一声,向着空中喷出一口鲜红的精血,顿时空中飞扬起一层血雾。他们随即又整齐地挥动手中的刀剑,顿时金鸣声大作,无数寒光,在血雾中激射而出,好似迸发出勾魂夺魄的魔力,将冲到跟前的道道黑影,悉数斩断。魔影斩断,却随即汇聚在一起,成一团黑云,压在当头。

赵彤面无表情地站在高空中,也不见有何动作,身后一面魔旗升起,那旗杆对着下方遥遥一点,一道柳条粗细的黑光飞出来,落在了那团黑云之中。黑云急速翻腾变幻,转眼之间,便又化作一尊高约十丈的魔将,骷髅头上两个空洞的眼眶,有绿光冒射,黑色头盔黑色铠甲,上面雕刻着纷繁的秘纹,看上去宛如实质,栩栩如生。这高大威猛的魔将,微微一仰身,双手长戟举过头顶,好似刽子手,抡大刀一般,从右上方斜斜地斩下来。

一时间,空中鬼哭狼嚎,长戟上突然暴涨出来的黑色光华,如闪电一般穿过那尚未完全飘散的血雾,又如暗潮一般在夜色中蔓延开来,将那点点寒光,瞬间淹没吞噬。

这时候,一声声佛门密咒响起,空中多了许多佛像、菩萨像,尽皆散发着纯净的白光,驱散了那黑色闪电,黑色暗潮。一片光晕在车队外围浮现,将那魔将的长戟挡在了外面。当初元都夜乱之后,三皇子以元帝之名,收缴捣毁一切喇嘛教事物,严命大臣王公,禁军护卫,不得私藏佩戴喇嘛教的佛像等饰物。此刻,这些忠心耿耿的元庭精锐护卫,顾不得禁令,将随身秘携,佩戴多年的佛像佛珠,取了出来,捧在掌间胸前,乃至举到头顶。

车厢中,片刻之后,虔诚的诵经声响起,开始略显慌乱和急促,到后面便渐渐的平稳从容起来。数尊佛像,从车厢中飞出,定在半空,祥云咸至,异香连连,梵唱声四起。

不知何时,那尊魔将,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彤在高空中,静静地俯视着下方的一切,片刻之后,冷冷一笑,侧身对着身边的韩匡低声说了一句。那韩匡便兴奋地点点头,对着身后下方大声喊道,“白莲军听令!”

其身后那一队胸前绣有白莲的军士,早已严阵以待,听得韩匡发令,齐齐一声洪亮的军号,声震八方,一股浩然佛息直冲天穹。

隐身在暗处的多吉,轻轻的叹息一声,带着十几名喇嘛,走出法界。他先是凝目望向此刻已经烽烟四起,杀声哭声一片的元都城内,随后端详了一下下方那几尊熟悉的佛像,最后才平视着对面的赵彤,合掌道,“赵真人,冤冤相报何时了?下方这些人,平素一心向佛,诸恶不沾,何不卖小僧一个薄面,得饶人处且饶人。”

多吉上师!

下方一阵欢呼。许多人喜极而泣,更是有不少人呼喊着多吉的名号,述说往日自己如何如何恭敬喇嘛教,如何如何顶礼膜拜多吉,做过什么什么大布施。。又有人跪地向天,虔诚许愿,今日之后要如何如何。。

多吉充耳不闻,一言不发,只是盯着赵彤。

赵彤淡淡一笑,指着韩匡身后,“此乃我白莲教幸存弟子。国仇家恨,万千人头,岂是大师你寥寥数语可以抵消,可以抹去?”

多吉默然不语。

那边韩匡,一挥手,身后下方的白莲教弟子,口诵佛号,手持兵刃,杀向了元庭这支车队。这些白莲教弟子,乃是赵彤命韩匡秘密训练的一支奇兵,尽皆修习过庐山莲法峰花莲妙法宗的白莲心法,不染一丝魔气,反而是带着一丝佛门气息。元庭这支车队外围的佛门光晕,对他们丝毫不能阻碍。

多吉虽然方才便隐隐有所预料,但见到此番情形,还是面色一苦,当即命随同自己前来的那十几名喇嘛,下去助阵。自己,则望着对面飞驰而来的赵彤,手结印,口诵咒,浑身金光大作,迎了上去。

此刻,赵彤那四面魔旗,已经不知所踪。她一人,手持一把如玉骨剑,一袭黑纱,犹如云端之上曼舞。黑纱漫卷飞扬,白色剑花就这样从天空,一路盛开过去。无浸骨花香,亦无矫揉媚态,有的是鲜明的黑与白,有的是暗潜的生与死。

多吉面色凝重,端坐在七彩云端之上,手中一杆转经轮,身影却又若隐若现,显然已经暗中将曼陀罗法界祭出。神识之体在法界,手中飞速旋转的经轮,却时不时出现在外,在若有若无的梵唱声中,放出道道金光,与赵彤的骨剑隔空碰撞,每一次都迸射出光怪陆离的斑斓,令周围云彩显得妖艳无比。

渐渐地,多吉在法界祭出出一尊高大的三头六臂文殊菩萨法相,一手持转经轮,其余五人各自结印,在法界外云端上,幻现出无数金光闪闪的佛陀法相,菩萨法相,或合掌,或结印,或持各式法器。而每尊佛陀法相,菩萨法相,周围,都有数道赵彤·身影浮现,急速飞舞,神情各异,手中骨剑长短粗细不一,有的如五尺重锋,势若小山,有的仅比绣花针,荧光闪闪,有的又如横笛玉箫,发出美妙声音,有的又似老树嫩花,不断演绎着绿红枯荣。

这番打斗,早就惊动了元都内的王保保。他飞身而至,默然而观。

“扩廓帖木儿!当日本教诸位真灵大修诸位长老,为你联手施展诸佛海会大****,送你大造化。为何你居然入了魔道?”忽然间,云端上无数的佛陀菩萨法相,齐齐侧身侧目,对着王保保开口问道。

王保保,低头看着手中幽黑的金刚杵,冷笑片刻,说道,“佛说渡化世人,你们说要送我一场大造化。为何,却又送我一把魔器?”

“不可妄语!这把摩诃那钵金刚杵,虽然出自天外天极光寺,但却是经过师尊等人亲手加持过的,又怎么会是魔器?!”多吉的声音,从那尊高大的三头六臂文殊菩萨法相四面八方发出,伴随着漫射的金色光华,无比庄严。

王保保,又是冷冷一笑,不复再言。

“王大将军,还在等什么?我可是已经感觉到了那佛门舍利子的气息!”

两道身影从天际,如流星般飞来,瞬间即来到王保保面前,正是那先前带着三皇子巴尔措达离开的两名魔道真人修士。此刻出声者,是那名男修士。

王保保,顿时一皱眉,正要开口。此刻在多吉法界所在的那处云端上,化身万千,萧萧骨剑挥,翩翩天魔舞的赵彤,忽然开口了,“人各有志,无须勉强。桑荃芳,崔判严,你们还不速速入阵,助我一臂之力?”话音未落,四面魔旗,从虚空中,云层中,极速飞出,迎风而长,直刺苍穹,散发出滔天的魔气,将多吉所处的那片七彩云层团团围住。

那一男一女两名魔道修士,见此情景,不再理会王保保,飞身而入。

王保保面色一沉,但见方才多吉和赵彤交手的那片虚空,已经赵彤那四面魔旗分据四方而镇。片刻之后,那四面魔旗便在巨大的轰鸣声中渐渐隐去。里面,多吉诵起了六字大明咒,一句接一句,无数的金莲在无边的黑暗中一闪而过。

略一犹豫,眼前一黑,前方仿佛升起一根巨大的黑色圆柱,高不见顶,里面的多吉、赵彤,还有那桑荃芳,崔判严全都看不见,感应不到。王保保的脸色更加阴沉,他仰头看了一下前方这片黑色魔域,忽然将手中幽黑的金刚杵奋力祭起,刚刚全力打出,没入其中,眼前便是一黑,前方仿佛升起一根巨大的黑色圆柱,高不见顶,里面的多吉、赵彤,还有那桑荃芳,崔判严全都完全看不见,感应不到,便是自己的那把金刚杵也仅仅是神识能够大致联系而已。

王保保,一跺脚,随即转身飞去。片刻,降落在太原府,元太子面前。

应天府,悟虚在鸡鸣寺外那片树林里,半跪着,低着头,正静静地倾听着一名垂死之人的临终遗言。

这是一名修为不过凡尘四层的修士,大约五十多岁了。说其是凡尘四层的修士,那是以前而言,此刻,他就是一个油尽灯枯的糟老头,蓬乱的须发,干瘪的躯体,脸庞皮包骨,要不是眼眶中两颗眼珠,因为回光返照而显得炯炯有神,单看其脸,说是骷髅也不为过。

此刻,他萎缩在郁郁葱葱的绿草当中,望着悟虚,断断续续地发出沙哑的声音,浑浊的眼珠带着几分明亮几分童真。

“晚辈十二岁加入白莲教,虚度四十余载,却还是与我佛无缘。。”

悟虚静静地听着。悟虚刚才在鸡鸣寺外见到此人被甩出来之时,他已经奄奄一息,悟虚灵力输入一探,方知此人已经到了走火入魔,散功而亡的边缘,因为心中好奇,是以输了不少灵力,方才将其拖延到现在,令其可以开口说话。

这老者,也似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抓着悟虚的手,便开始说起遗言。如同很多临死之人一样,此人首先便是回顾了自己的生平和讲了此生的遗憾。

原来此人,十二岁加入白莲教,师傅如父,习武练功,走南闯北,最后参军起义。随后,赴汤蹈火,出生入死,最后累功升为教中执事。(所谓教中执事,悟虚也不是很明白,因为这是释海做了教主之后,整顿教务之时,设立的职位。悟虚姑且理解为中层干部。)却不想没过多久,教主便下令,要教中弟子,尽皆修习白莲**,开始还只是说说,后来越来越严。不能修习者,便要贬为外围弟子,甚至逐出教去。白莲教流派复杂,所修术法也是斑驳得很。此人,资质有限,且因为原先所修功法的原因,数次修习白莲**,均不成功,到了最后,也就是昨日,竟然因此而走火入魔,散了功,成了废人。于是乎,便被鸡鸣寺中长老,审定勘察之后,塞了二两银子,礼送出教。此人不服,或者不甘,数次在寺门徘徊,终是被拿下,送入寺中,一番责罚之后,扔了出来。

悟虚,听完,沉默片刻,问道,“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那老者,两眼望着屋顶,数道阳光隔着茅草的缝隙,打在他的骷髅脸上,沉默片刻,一只手忽然紧紧地抓住悟虚的手,眼中流露出一丝乞望,“晚辈知道前辈是佛门高僧。晚辈想问一句,晚辈死之后,能够进入西方净土极乐世界么?”

悟虚沉默不语。

这老者见状,露出一丝苦笑,“晚辈资质鲁钝,早年又误修外道功法,业障太重,早已与我佛无缘。”

悟虚听到此,只好说道,“一句阿弥陀佛,便能往生极乐。你且宽心。”

那老者,嘴里牙缝发出漏风的呵呵声,“前辈无须宽慰晚辈这将死之人。”顿了顿,忽然厉声道,“老子也不稀罕!”

悟虚吓了一跳,却忽然又听到那老者似哭非哭地说道,“前辈乃是佛门高僧,可否发发慈悲?”

悟虚心中一叹,连忙问道,“老人家有何心愿未了?”

却见这老者伸出另外一只手,颤颤巍巍的指着旁边不远处一支小猴子,“晚辈修习的是驭兽之法,孤苦·一生,这小猴子陪伴在身边,已经多年。”

悟虚侧目一看,旁边那只猴子,畏畏缩缩的躲在一棵树后。

“小侯,不要怕,你过来。”这老者,慈爱地呼唤着。那支小猴子,终是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抓着老人的手臂,呜呜的叫着,似乎知道其命不久矣。

那老者,一手攥着那猴子的手,一手抓着悟虚的手,眼里流露出一丝乞望,“前辈,佛门有云,众生平等,普渡众生。晚辈命不久矣,这猴子,却已经开了灵智。不知道前辈,能否慈悲为怀,点化一二,或者,送往杭州府地界?”

杭州府,诸地,在东海妖修掌控之中,这老者,最后一句才是重点,想要悟虚送这开了灵智的猴子,到妖修之地。

这也是个选择。悟虚沉思片刻,说道,“佛门也可以收留它,为山门护法?”心里想着是不是送到莲法峰上去。

那老者,又哭又笑,抓着悟虚的手,“佛法精深,晚辈尚且不能修习,小猴子又怎么能够参悟。”悲愤之情,溢于言表。

他的手,越抓越紧,眼珠越来越亮。悟虚知道,他快要死了,心中也不禁涌起无尽悲痛,对着他默默点头。

这老者,见悟虚郑重点头,随即一撒手,死了。

悟虚,依旧半跪着,以佛门声闻法门,行中阴闻教度密法。

“西方有极乐世界,有佛名为为阿弥陀佛,无量光,无量寿琉璃宝树,金沙白莲。。身心清净若能一念清净,一声佛号。。”

却见这老者,神识之体,飘飞于空中云端,无动于衷。不由心中悲痛万分,想不到他因为此生种种遭遇,心生怨恨,已经不信阿弥陀佛,不信白莲教。

悟虚沉思片刻,复说道,“前世今生,种种遭遇,已成过往云烟。放下执着,得见诸佛。”复又诵起《地藏菩萨本愿经》。

这老者的神识之体,依旧飘飞于云端,丝毫未变。

悟虚无法,不愿其神魂就此消散,也不愿其神魂堕入不可知的轮回(因为悟虚也不知道起前世有什么罪业),更不愿其神魂化作厉鬼、入了魔道。左思右想,悟虚只好从法界中祭出观音菩萨传给自己的海音螺,口诵“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名号,将其神魂收入其中。

做完此事,悟虚望着老者那干瘪萎缩的躯壳,默默无语,思绪万千。

“阁下何方神圣?居然敢在鸡鸣寺外,攫取本教弟子神魂?!”一个声音如霹雳,一道身影从鸡鸣寺飘升而起,站在高空云端。

正所谓

骨剑黑纱云飞扬,巍巍元都断城墙。

有人临死抱佛脚,有人散功寒心肠。

第三百章三十二章 元都会

元都城内,到处是杀声,怒吼声,哭喊声,惨叫声,狞笑声。

王保保与赵彤有约定。王保保率军从太原,赵彤率军从太湖,两路大军,紧逼元都。先前,三皇子以及元庭重臣,皆以为王保保这一路是心腹之患,重兵陈于元都和太原之间。于三皇子而言,他自认为已经投靠魔道,与赵彤在太湖一带的军马看似朝廷和叛军的关系,其实是一系;不但如此,他还一直通过杨颖蓉与赵彤说道,要两部联手,暗中攻打太原。对于那些在元都夜乱之后,活下来的王公大臣们来说,太子仗着王保保撑腰,拥兵自重,窥视帝位,比一般的乱臣贼子还要危险和可恨,抱着的是攘外必先安内的原则。却浑不知,太原主事之人实乃王保保,元太子不过是个傀儡而已,而王保保已经是入了魔道。

是以,王保保起兵北上,三皇帝及一干大臣,调兵遣将,排兵布阵,东南方向的防卫甚是空虚。赵彤趁此良机,以四面魔旗,尽出太湖魔军,千里奔袭,如入无人之地。等到三皇子等人反应过来,已经为时晚矣,赵彤已经率军策马于元都十里之外。前线军队,正与王保保一部激战,听得此消息,方知道腹背受敌,大势已去,顿时军心涣散,数十几万军队,一夜之间,逃得逃,散得散,兵败如山倒去。

而这里面的关键,便是在囚魔峰上能够和赵彤分庭抗礼的杨颖蓉,突然失踪,音讯全无,囚魔峰上下都在传言其因为抢夺天外天佛门舍利子,被佛门真灵大修士借助梵音木鱼,天降佛光,受了重伤,隐匿起来了。至于外界,甚至有人猜测,天外天大自在宫下来的妖艳杨师姐,如今囚魔峰上牵制圣女赵彤的杨左使,已经伤重不治,香消玉殒了。这当然是谣言,真正的囚魔峰魔道高层修士,都知道杨颖蓉的留在囚魔峰欲溶洞中的命魂珠,依旧完好无损。但杨颖蓉伤重失踪,却是事实。因为便是那暗中潜下来的两位大自在宫真灵魔修,阴阳欲魔,也搜寻不到杨颖蓉的蛛丝马迹。

也正是因为这种情况,那一直站在杨颖蓉这边的绿魔女桑荃芳,夺命手崔判严,方才被赵彤说动,暗中配合。元都上空云端,他两人突然出手,假惺惺地说了两句场面话,便半是软半是硬地,挟裹着依旧蒙在鼓里的三皇子巴尔措达离去。待到多吉出现,赵彤先暗中联系王保保,王保保却置之不理,这才又暗中传信他二人。

绿魔女桑荃芳,夺命手崔判严,带着巴尔措达,若获至宝,火速飞行,待到了僻静处,正欲夺了其手中的天子剑,询问那《曼陀罗大欢喜经》和龙脉破解之法,又突然收到赵彤相邀,擒下多吉,抢夺天外天佛门舍利子,便将巴尔措达,匆匆禁制在一个临时山洞,然后急匆匆赶来。

这天外天佛门舍利子,对于他们这些真人层级的魔道修士,可谓难得的宝物。天外太,魔道真人修士中,众所周知一种秘法,名曰《乾坤颠倒佛舍魔法》。此秘法,以佛门高僧舍利为引,以佛舍魔,以佛饲魔,将舍利子中的佛性佛息,炼为己用,用来调和冲关之时的重重无相心魔,妙用无穷。甚至有传言,有一位真人层级的魔修,冲关之时,无意之间将一整颗舍利子催化,结果虽然冲关成功,但最后却成了一名佛门修士,一时引为奇谈。

王保保,当日暗上庐山,所为的便是此物。只可惜,被悟虚得去。多吉所携带的这一颗,则是另外之处得来。

当然,多吉却是不知道,此物对于天外天魔道修士的诱惑力。他一时大意,此刻正陷在赵彤布下的四方魔旗大阵中,幻现出来那尊三头六臂的文殊菩萨法相,正面对着赵彤、桑荃芳、崔判严三名魔道真人修士的联手攻击,苦苦支撑。其中间一方,口诵本尊心咒,左右两手交错结印,胸前转经轮徐徐转动,转出一层层金光,将赵彤的骨剑挡在了外面;左侧,右手亦持一把骨剑,快若闪电,右手托着一朵青光蒙蒙的莲花,与双手持一对墨绿匕首,绿发狂乱若飞蛇的桑荃芳,激烈交战;右侧,其双手展开一卷贝叶佛经,释放出无数拇指头大小的七彩光团,崔判严黑云手印,重重叠叠地打出来,好似乌云一片,沉沉压了过去。

下方!元都城内!攻入城中的魔军,从城楼,杀到城内;从皇宫,杀到各处府衙,杀到各处豪门深宅;从拿这武器的军士,杀到戴着官帽的老爷们,再杀到普通衙役,再杀到撞到跟前的普通百姓;从外族服饰,北方口音,再到后来,见人就杀。

先前,那杀声,怒吼声,哭喊声,惨叫声,狞笑声,已经渐渐停歇,不再震天动地。取而代之的是,烈火的噼里啪啦,泥滩中的呜呼呻吟,好似一曲杀戮乐章,已经弹奏至尾声,略显单调和凄凉,流露出些许放纵之后的腻味和疯狂之后的倦怠。

太阳仿佛提前下山,头顶灰扑扑的,阴沉沉的,脚底下的血泊已经凝滞发暗泛臭,周围的一切也似乎失去了某种生命的色彩,红墙绿瓦,郁郁葱葱的树木,还未惊落的花朵。。碧绿碧绿的湖水,似乎染上了看不见的颜色,变得深不见底。

赫赫有名的皇宫,往日那金碧辉煌,瞬间被腐蚀成快要散了架的破铜烂铁,其本身也变成一座幽深昏暗的地下牢狱。那入口处高高悬挂着的当空匾额,上面的金粉大字,一眼喵去,歪歪斜斜的,丑陋不堪,就像一坨屎。

忽然,杀喊声又震天起,继而鼓点急,马嘶鸣,箭长啼。因为缺乏约束,王保保的军队和赵彤的军队开始发生小规模的局部火拼。

因为熟悉地形,王保保按照约定,带领人马,先入城,之后直奔皇宫及重要府衙仓库等地,这些地方其实也是重兵把守之地;赵彤则命韩林儿率军,随后进城,接应策应,分处扼守交通要道,剿杀城内零星敌军。最后,双方共同会师于皇宫。

但,王保保入魔之后,并没有如同赵彤一般将军队变作魔军,而且王保保的军队,本就属于元朝军队,许多人还是元都或者北方人氏。他们进城之后,看到韩林儿带着一队队黑压压的魔军,犹如蝗虫一般,涌进都城,黑色的武器,血红的双眼,扭曲的面孔,刺鼻的腥味。他们旗帜鲜明,训练有素,但又烧杀掳掠,肆无忌惮,看在王保保麾下那些军事眼里,那真是和朝廷诏书里面写得一模一样,惟妙惟肖,白莲教匪,人面兽心,穿着制服的流氓!

看不下去,但坐镇中军的大将军王保保又有严令,众军士便只好扭过头去,拿起手中的刀剑,和昔日的同袍,为了这大元帝位,先拼个头破血流。

待到王保保飞上高空,随后去了太原。眼见韩林儿麾下魔军将往日这大好繁华都市,一日不到,变得犹如地狱,那些军士们也变得更加暴戾和愤怒起来。一个挑衅的眼神,一个擦肩而过,一个不经意地摩擦,便发光生火,终于点燃了两军之间的战火。

开始是局部的小规模的短兵接触,类似于后世街头械斗,渐渐地,便演变为双方成建制的交战。一个小分队,一个兵营。。

这种状况,禀报到韩林儿那里。韩林儿,瞪着双眼,环顾左右,“本王早已有言在先,王保保所部,原属元庭,又无本教大义宣化,首鼠两端,难以信任。”遂指着跪在地上的传讯军士,“速速传令,坚决反击!”

一时之间,元都城中,又再次陷入战火之中。

悟虚、朱元璋等人,遥望看到城内一锅粥似的混战局面,不由奇道,“王保保和赵彤打上了?”朱元璋晒然道,“魔道中人,自相残杀,屡见不鲜。”

忽然,王保保,疾飞而至,对着悟虚,朝着北面一指,说道,“多吉大喇嘛,此刻被赵彤等人以魔旗围困在城北。”悟虚大惊,急忙奔去。

星云竹,金刚密因生死了义珠,曼陀罗寂灭法界。全副武装的悟虚,一边启动与多吉的传讯玉符,一边神识如水,朝着北面蔓延去。

那元都城北三十里外的高空中,一望过去,晴空万里,但有一处,空荡荡的,全无一片云彩,透明得有几分诡异。正是,赵彤四面魔旗在此处,封锁天地,镇住四方。

悟虚,神识至此便寸步难进,高喊道,“多吉师兄!”遂又转声提气,“赵彤!休得伤了我多吉师兄!快快出来见我!”

赵彤在大阵中,听得悟虚的喊话,眉头一皱,手上却加快了动作。她对着多吉笑道,“你们喇嘛教先前助蒙古骑兵南下,一路烧杀,已经是犯了佛门杀戒,如今却像仗着曼陀罗法界负隅顽抗?本宫既然能够破开你的法界,便能够破了你的法界!“

三头六臂的多吉,动作一滞,惊问道,”我说赵施主你为何能够攻入我之法界,将我困在此处,原来如此!你是如何知晓我等法界隐秘?“

赵彤冷冷一笑,“天理昭昭,因果循环。尔之杀业,便在今日了结吧!”说吧,未执剑的左手,五指晃动,一面似真似幻的巴掌大小的黑色旗帜,从虚空中飞到手心,抖了抖,直接朝着多吉飞去。

多吉不敢大意,三头六臂,齐齐动作,逼退桑荃芳、崔判严二人,随后各自结印,各自诵咒,骨剑、青莲,转经轮、贝叶经,齐飞,大放异彩,佛光普照。却见那面黑色小旗,在空中晃了晃,却是一瞬间化作无边血海。血海中,无数冤魂涌现,痛哭咆哮。但都在多吉的诸多手段下,渐渐散去。

赵彤,不慌不忙,左手无根手指不断变换,“本宫就不信,你当年随军南下,没有杀生!既然能困住你,本宫便能取你性命!”

僵持片刻,一群冤魂,无视多吉骨剑、青莲,无视多吉转经轮、贝叶经,无视多吉佛光,冲到了多吉显现的三头六臂文殊菩萨法相上。

多吉一声痛苦的闷哼,抛出一颗璀璨的光点,如流星般,砸向赵彤等人。

天外天佛门舍利!

旁边的桑荃芳、崔判严,惊呼道。赵彤一剑刺了过去!这一剑,不同寻常,分作三道光影,一道向着多吉飞去,另外两道,却是向着桑荃芳、崔判严二人飞去。

多吉悟虚一连喊了数遍,却是自言自语,无人应答,心中又急又气,将手中星云竹,狠狠朝前方挥砍而去。

便只见,多吉含着笑,口吐鲜血,紫红僧袍上,脸上乃至肌肤上,都是黑斑点点,若不是那明亮的眼睛,还散发着大彻大悟的光芒,只怕便与恶鬼无异;赵彤,风姿飒爽,黄色脸庞,分外醒目,手中那一剑的寒光,照耀在两个魔道修士的绿发黑手之上。

悟虚,心中莫名一痛,想也不想,左手结印,将多吉摄入自己的曼陀罗法界,右手星云竹再次用力刺出,从赵彤身后,穿过她的长发,荡起青葱的似水莲华,逼得桑荃芳、崔判严二人连连后退。

正所谓

君王已被魔附体,恩怨还需血来洗。

魔旗漫卷驱冤魂,杀业如云英雄急。

第三百三十三章 剑无肠

“小心赵彤的那面魔旗!”多吉面带红晕,犹如婴儿在睡篮中摇晃,挣扎着合掌跏趺坐于悟虚曼陀罗法界之中,轻声提醒道。

悟虚一边驱动法界寂灭之气,助多吉以大日金光荡涤一身的黑斑,一边凝目注视了赵彤。

眼前的赵彤,倒提白骨剑于身后,微微侧身昂头,面若玉,眉如峰,黑色宫纱在空中随云舒卷,暗红花纹,分外美艳。

在悟虚的注目之下,好一会儿,赵彤方才徐徐侧身,正对着悟虚,眼光似火般热烈,热烈地有些过分,好似一只火凤凰在虚空骄傲起舞,好似铁水融化了一切。

物是人非,赵彤变了。悟虚虽然早有所料,但无数次的纠结和揣度,却不及这刹那相逢的凝望。赵彤变了,可以说是变得更加成熟,变得更加卓立,也可以说是变得有点看不透,变得有点遥不可及。悟虚在此刻,甚至有一种错觉,似乎只要自己再上前一步,也许便形同路人,也许赵彤便不翼而飞。

悟虚和赵彤,便如此相互凝望着,彼此欣赏着,各自回味着。白云苍狗,世事变幻,前尘往事,弹指一挥间,消散在眼前。悟虚和赵彤的目光闪了闪,如从大梦中醒来。

“多少国仇与家恨!”悟虚遥望着脚下杀气笼罩、乌云密布的元都,“今时今日,不知道你能否释去心魔?”

“我本是魔,何惧心魔?”赵彤,淡淡地答道。

悟虚合掌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赵彤指了指下方,那一队护送元庭贵胄北逃的宿卫禁军,已经被韩匡率领的白莲教军,剿杀殆尽,华丽的车厢开始传来隐约的呻吟声。“此间事已了,你还不带着你的多吉师兄,上庐山莲法峰疗伤?”

悟虚淡淡地看了下方一眼,抬眉反问道,“此间事已了,你为何又不上庐山囚魔峰去?”

赵彤玉手一扬,向下方打出一道光华,将韩匡招到云端,对着悟虚说道,“我欲重建大宋,定都于此。”

悟虚摇摇头,失望至极。魔道难道凭着韩匡麾下数千白莲教军做幌子,便可以在这人世间建国开朝?且不说,他这白莲教教义斑驳,说得俗一点,三教九流,江湖气太重。便是应天府,以花莲妙法宗为核心,数番整顿教务,纯洁队伍的鸡鸣寺白莲教一系,悟虚从雪域高原走了一遭,又亲眼目睹灭嗔等人的种种事端,也觉得不宜政教合一,是以才与朱元璋达成默契,默许其打压鸡鸣寺为首的白莲教势力。何况赵彤这个所谓的囚魔峰圣女主导下的白莲教?于情于理,悟虚都不赞同,更是觉得赵彤如此执拗,自己难道要和她,要因着在人世间这些事情,而纠缠不休?

实话实说,入魔也罢。悟虚这个后世穿越转世之人,并不十分在乎,心中觉得佛与魔是理念的不同,彼此到了庐山,还可以某种形式的交流互动,甚至佛与魔秉烛夜话。这也是悟虚方才唱诵“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的一个潜在意思。

但赵彤要在人世间,继续这样,便有些纠缠不清了。你的国仇家恨,攻入元都,屠杀元庭,便应该了了。为何,还要在人世间搅风搅雨,平添因果?要知道,悟虚是要斩断人世间的因果俗缘的。你要揽尽因果俗缘,我要斩断之。这虽然也是理念的不同,但估计便真的不能秉烛夜话了,只能越来越远,只能隔空凝望。

哎,说来说去,还是理念,或者说想法不同,各自的路不同。说来说去,还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啊!悟虚觉得,自己和赵彤,真的算是分手了,虽然彼此凝望还有若有若无的温情,虽然彼此还有或明或暗的试探。

气氛渐渐变了,不再是初始相逢那一瞬间的暧昧和温情,随风去,伴云飞。嘲讽,冷漠,失望,开始在元都三万英尺的高空,蔓延。

“你变了,不再是往昔那个黄脸将军。”悟虚发出悠长的叹息,开始审视赵彤身后桑荃芳、崔判严这两名眼露凶光的魔道修士。

“你也变了,变得虚伪,变得阴险,变得冷漠无情、薄情寡义。”赵彤,盯着悟虚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手中骨剑,散发出冷冷的白光。

朱元璋,还有一儒一道两名真人修士,从远处飞来。王保保紧紧在后面追着。

赵彤看着这一幕,笑了,身随剑舞,朝着悟虚飘飞过来。

“阿弥陀佛!”悟虚低低地诵着佛号,右手星云竹在胸,左手也是一把白骨剑,迎向了赵彤的倩影。

没有热烈地火花,没有耀眼的烟火,没有激荡的灵气,两人连人带剑,就这样交错碰撞;没有佛光,没有魔气,没有声音,没有颜色,激烈的打斗,在空中时现时隐,时远时近。

桑荃芳、崔判严,和王保保,与这边朱元璋三人,混战成一团。绿的,黑的,青的,白的,红的,黄的。。空中,闪现无数渐变色彩。龙昂吟,蛇嘶叫,吼杀声。。恰似动物园的的盛会,马戏团的表演。一朵白莲飘浮不定,与王保保交手的朱元璋仗着悟虚为其炼制的白莲,左躲右闪,从悟虚的法界,进进出出。

“你是一心要助你师弟朱元璋?!”赵彤眼看着这一切,冷嘲道。

“不是保他。是各自有各自的因果命运。”悟虚淡淡地答道。

“我倒要看看,你们佛门中所谓的因果命运,挡不挡得住这一剑!”赵彤,一声清呵,万千骨剑飞出掌心,每柄剑上黑气缠绕,头顶一支玉钗,从发梢升起,化作魔旗本体,接引无数恐怖无头将士从天而降。

无头白骨剑!赵彤一道神念,传至悟虚。

悟虚也将手中白骨剑抛出,一片,一片,一片,化作九品莲台。悟虚端坐在莲台上,将《佛说无量寿经》诵起,说极乐世界,愿众生念佛往生。

但这些无头将士,从赵彤魔旗中来,魔性已深,不念佛,以苦为乐,以死为生。悟虚诵到一半,便知道以自己和赵彤如今相差不大的修为境界,难以度化,暗叹一声,将自己的曼陀罗法界寂灭之气牵引释放。

手持骨剑的无头将士,在寂灭之气中,纷纷化为粉末,直至化为乌有。赵彤,却是看得双眸一亮,正要似笑非笑地开口说话,却忽然脸色一变,对着悟虚说道,“随我来!”随即俯身朝着下方元都飞去。

悟虚一皱眉,稍一感应,也是脸色一变,驾起莲台,紧随赵彤其后。王保保等人,朱元璋等人,也随即停止了打斗,齐齐朝着元都皇宫飞去。

王保保和赵彤麾下的军士火拼打斗声,在外面此起彼伏,元都皇宫中,却是一片肃静,双方大致以太液池为中心缓冲地带,分据南北,相互对峙。王保保的亲信将领,聚集在太液池右侧的兴圣宫,通过平则们、和义门等城门,指挥全局;而韩林儿则在一群魔修的护卫下,入驻在与兴圣宫近在咫尺的隆福宫。之所以双方高层,不惧擦枪走火,离得这么近,乃是因为太液池右边,便是皇宫大内所在。这皇宫大内,乃是元庭核心之核心,是历代元帝理政起居之所,不但有诸多奇珍异宝,皇宫镇压龙脉的阵法枢纽也在其内。王保保、赵彤等人有约在先,要一同进入。

但此刻,这早已清场、本该空无一人的皇宫大内的大明殿中,却站着七八个妖修,为首之人,头戴紫金盘龙观,正是那东海龙宫三太子,也就是那沈昌岐。他背负双手,缓步而行,嘴里发出微不可查的叹息声。

一根根双人合抱的深红木柱,油光发亮,犹如参天巨树,似乎还在支撑着大元。陛台石梯之间,雕刻着一条盘旋在云中的飞龙,五爪扬起,睥睨四海,而在其上方左侧又有一只展翅雄鹰,看上去放佛正从天际飞来,遮天蔽日,一对利爪分外突出,隐隐对着那飞龙的头部。

陛台上,金黄的龙椅摆放在正中,前方长长的玉案上堆满了奏章,后面的屏风,却是歪歪斜斜,缝隙中,隐约可以看见一扇没有关闭的小门。

忽然,沈昌岐徐徐侧身,游离的目光变得锋利起来。数道黑影,从空中浮现,飘飞至其面前。他们将身披龙袍的巴尔措达,往地上一推,巴尔措达便跌跌撞撞地扑倒在地,狼狈至极。沈昌岐看也不看脚下披头散发的巴尔措达,只是注视着面前这几人,沉声问道,“玉玺呢?”

那数道黑影,从空中渐渐现形,个个一身黑袍。左边一人,赤着脚,腰间束着一条玉带,手里提着一串葫芦;中间是一名老者,肩上一个巨大的金边骷髅头时隐时现,双手笼在袖中,略显瘦削的脸庞,青里泛着白;其右边,站着一个弓背老婆子,身上的黑袍好似寿衣,满是皱纹的脸上,两只小眼睛缩在深处,散发出幽幽的绿光。

只见那中间的老者,颔首笑道,“三太子,何须如此心急?”

沈昌岐看了这老者一眼,也笑道,“原来是敖铭师叔。”

那敖铭出自东海龙宫,不过已经转修鬼道多年,如今随着黑龙使上了庐山罗刹峰。沈昌岐为了今日之事,秘密传讯联络黑龙使,欲要两家联手。想不到,黑龙使派了敖铭领头前来。这敖铭,据说一身修为,早就到了真人中层,据说罗刹峰上真灵之下第一人。

沈昌岐沉吟着,看了看敖铭及其左右。敖铭也将目光缓缓扫视沈昌岐这边一干人,他年纪很大,族中辈分极高,又数百年之前便被镇压在化龙潭。沈昌岐先前在龙骨山龙首峰黑龙殿接受鬼龙问天大阵加持护法,转修鬼道,敖铭因此认识之外,在场的龙族妖修,却都是陌生得很。

“这人,对东海龙族怨恨很深,恐怕不好相与。”沈昌岐心中暗道。果不其然,那敖铭一圈扫视之后,冷然说道,“这皇宫大内镇压的龙脉之气,我罗刹峰鬼道修士也用不着,三太子尽可取去。但那传国玉玺,本是前宋之物,黑龙使大人要我等务必带回罗刹峰。”

黑龙使文天祥,本是前宋丞相,遗老情怀,有此要求,也是情理之中。况且,此传国玉玺非彼传国玉玺,真正的和氏璧雕琢而成的传国玉玺,早就在唐宋之际失踪不可寻。沈昌岐想不到已经谈好条件之后,还如此横生枝节,但随即念头一转,便爽快地点点头,“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不过这传国玉玺,正是用来开启喇嘛教大日金光结界之物。还请敖铭师叔取出来,容晚辈等施法之后,再予归还。”

敖铭眼中顿时射出绿幽幽的目光,宛如实质,绿光中,两条似真似幻的飞龙发出阵阵低沉的长吟,最后,他把目光定格在沈昌岐身边的那名修为低微、相貌柔美的女子身上,深深地看了一眼,“听闻,三太子大难不死,脱困而出之后,便喜欢上了一个如花似玉的人族女子,今日一见,果真原来真有此事。”

喇嘛教的大日金光结界,乃是佛门之中一门极其精纯霸道的结界。当年,喇嘛教为了封印住龙脉,数名真灵大修士,几十名真人修士,在曼陀罗法界中,联手施展出此结界。真灵以下的修士,根本没有可能破开。如今,虽然有了传国玉玺,这把结界枢纽的钥匙,但也不是敖铭或者沈昌岐他们这些真人鬼修、真人妖修随随便便能够开启的。那敖铭,看了一眼美雪子,还以为沈昌岐有什么秘法,借助身边这女子的人族之身,来承受反噬。当下说完,阴阴一笑,从长袖中取出四四方方的传国玉玺,传给沈昌岐。

“尔等也想盗取华夏龙脉之气?!”大明殿上空传来一声清丽呵斥,紧接着轰隆一声,赵彤破顶而下,一柄骨剑当先,倩影如云,向那传国玉玺疾疾飞坠而去。

敖铭抬手便是一掌飞出,阴风阵阵,鬼气带着龙的咆哮,沈昌岐双手奋起,挥出两个爪影,摇曳着青烟,一个挡住赵彤的白骨剑,一个遥遥朝着赵彤头部笼罩去。却被王保保和悟虚,分别挡了下来。

传国玉玺,在五人灵力冲击下,飞旋不已。

沈昌岐止住了身边妖修,朝着敖铭微一示意。方才一番交手,可谓不相上下。他将赵彤、王保保、悟虚、朱元璋等人一扫,一甩金丝袖袍,上前一步,漫声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诸位,待本王与爱妃打开此大日金光结界,我等双方再各凭本事如何?”

“三太子此言差矣!”悟虚不得不站出来,“所谓龙脉之气,虽然对我等修道之人有所助益,但毕竟有限,但却关乎人世间数百年气运,关系到天下苍生,尤其是亿万汉人。我等修士,在这里争来争去,难道真的不怕,到时候天外天开启,天降惩罚?”

沈昌岐笑道,“这大殿之中,谁不是修士?难道只许白莲教一手遮天不成?”顿了顿,“本王与大师,还有多吉上师,在西湖泛舟,相谈甚欢,又在东海桃花岛,听大师讲佛门无相分,记忆犹新。大师难道自己倒忘了不成?”

大殿中人,纷纷对悟虚侧目而视。

“阿弥陀佛!”悟虚长诵佛号,垂目合掌,“当日小僧的确和多吉师兄,应允,不干涉三太子在人世间争夺霸业。但此龙脉之气,却属于人族皇权之物。三太子,身为东海龙族,若是真的想要在这人世间以妖族立国,当以妖族镇族之宝为证,何必抢夺人族之物?”

“悟虚大师,此言有失公允。所谓龙脉,本就是我龙族前辈幻化。我东海龙族一系,来取本族之物,又为何不可?”沈昌岐身后一名龙族妖修愤恨说道。

“要战便战,何须多费口舌!”赵彤身后的崔判严,忽然暴起,双手淹没在一片黑云之中,朝着方才那出言质疑的龙族妖修杀去。

朱元璋和王宝宝对视一眼,不知道从何处抽出一把宝剑,三尺青锋,遥指着敖铭左侧那名赤脚鬼修,大喝道,“赤脚阎罗!今日本王便要向你追讨鄱阳湖上那滔滔血债!”那赤脚鬼修,仰天而笑,对空喷出一股浓浓鬼气,无数冤魂在其中发出凄厉的叫声。

一场混战,不可避免。

悟虚对敖铭,赵彤对沈昌岐,王保保和朱元璋联手,对上了那赤脚阎罗和那名老太婆,随同朱元璋前来的一僧一道,以及绿魔女桑荃芳、夺命手崔判严,则与沈昌岐带来的一干东海妖修战做一团。

小小大明殿,随即被败革枯草,坍塌了大半,殿顶也全部被掀翻。众人升到高空,各出手段,各显神通。但只见,大明殿之上那层层血煞乌云,被捅了一个大洞,无数光华宣泄而下,化作烈焰,毒液,好似杀戮过后降下的天罚。一道道巨大的刀剑罡气,慑人心神的无形声波,还有如瀑布一般,黑沉沉,变幻莫测的鬼气魔气,如各种脱栏怪兽,逃到人间,欲择人而噬。

元都皇宫,顿时处处冒烟起火,慌乱凄惨的叫喊声,此起彼伏。隆福宫中的王保保心腹将领,兴圣宫中的韩林儿随着一干魔修,双方都早已奔出宫外,仰望着大明殿之上数千米之高处,那几乎全是真人层级的激战画面。光影闪动,气息纵横,看不真切。好歹,王保保和赵彤分别有传讯下来,令麾下将士守好各处要津,严防有人乘虚作乱,这才稳住了军心。

但怕什么来什么,便在高空激烈的众人越飞越高,两方军士们到处忙着扑火,忙着清理交通堵塞之时,太液池中一处水面不平静起来,出现一个又一个的漩涡,片刻之后,一条灰色蛟龙从水中浮出,略一停顿,借着云雾之气,朝着大内后方一处宫殿飞去。

这宫殿,没有匾额,但看那光滑的大门把手,各处窗檐上布置的诸多法器,应该是一个经常出入的重要场所。这条灰色蛟龙,飞至此处,摇身一变,化作一个中年男子,落在了殿门前。此人身材高大,面色苍白地令人生惧,尤其是一双碧绿的眼珠,似乎毫无一丝感情,全是冷漠和杀意。他无声地拂开殿门,贪婪地吸了一口扑面而来的气息,邪恶地笑道,“腾龙殿,我龙潜今日又来了。”

这宫殿中,外表装饰华丽,但里面却是简单得很,中间只有一个巨大的香炉,香炉边有几个明黄的蒲团,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那香炉上,有三个龙形把手,龙尾倒立如剑,龙首向天咆哮状。香炉盖顶,是一尊三头六臂的大威德金刚像,骷髅绕身,脚踩业火,手中持白骨剑、金刚杵、人骨杖、经匣、血碗、尖矛、断肠。整个香炉,浑然一体,处处镂空,若是细看,便觉得好似许许多多秘密手印重叠在一起。香炉内部,不时有一缕缕金光,从镂空处透射出来,幽沉的宫殿内,便荡漾起神秘的光晕,光晕中隐隐有龙影升腾。

龙潜,一脚踢开香炉便那几个明黄蒲团,肃然的对着香炉看了半响,嘴里低喝一声,“九转化龙**!”,化作半龙半人的形态,两只龙爪在空中挥舞出神秘的图纹,朝着香炉顶盖那尊大威德金刚佛像罩去,然后一张嘴,对着香炉。喷出一道精纯的龙息。

香炉内,汹涌的金光亮起,瞬间便做一个金黄色光球,其表面浮现出无数的手印,以一种纷繁玄奥的轨迹,闪动隐现,虚空中更有梵音响起。紧接着,一声沧桑低沉的龙吟,从香炉内悠悠响起。

那龙潜,见此情景,兴奋异常,又是一大团龙息喷出。顿时,那香炉内金光越来越盛,耀眼至极,龙吟声越来越大,直冲云空。

忽然,宫殿内,金光一闪而过,重陷黑暗。无比的黑暗中,龙吟声依旧;龙吟声中,又夹杂着一声声愤怒的咆哮,正是那龙潜所发。

喇嘛教真正用来禁锢龙脉的的冥怨业障,被龙潜引触,从香炉的封印处,如潮水般涌出。

正所谓

刹那间只堪凝望,道不同怎言无相。

身不由己且出手,白骨作剑述衷肠。

第三百三十四章 龙非龙

佛门金光,冥怨黑气,还有隐隐绰绰的明黄龙影,随着幽沉的龙吟声,龙潜气急败坏地咆哮声,冲出腾龙殿,向四处倾泻,向高处升腾!

天空静了下来,大家都停止了打斗。龙脉居然溢出了!虽然还夹杂着喇嘛教阴毒的禁制。

脚底下,佛门金光如刹那灿烂烟火,昙花一现。皇宫大内,逐渐被黑暗笼罩,消失。许多军士们一声不吭,化为乌有。当中似乎有恶龙在呻吟,在咆哮!

大家都是明白人。

“悟虚大师!”一个声音在天空,声若洪钟,却是随朱元璋一同前来的那名儒门修士,肃然言道,“佛光之后,为何还有这漫漫黑气?难道喇嘛教,暗中布下这如此阴损恶毒的禁制?!”

不去制止脚底下无边黑暗,却向着悟虚这个穿僧袍的人炮轰了。

悟虚冷冷的看了这人一眼,飞身向下,双手结印,暗自传讯法界中多吉,“师兄,腾龙殿那里的龙脉之气又被人泄露出来!冥怨业障,也随之扩散至四方,这可如何是好?”

一个半龙半人的身影在黏稠的黑暗中挣扎而出,对着降落至下方的悟虚,呼叫道,“悟虚大师,慈悲为怀,救救我!”

龙潜,被佛门大日金光结界屏蔽的冥怨业障,缠身。

悟虚头朝下,双手合掌,望着几乎近在咫尺的龙潜,端详了片刻,笑道,“原来是龙施主。我说为何这腾龙殿无风自动,流溢出如此许多事端。怎么?盗取龙脉之气上瘾了?”

当日,龙潜和龙四海等人,第一次潜入皇宫大内,以九转化龙大\法,偷偷盗取龙脉之气,被多吉、卓玛,还有悟虚三人联手阻拦,但还是被他仗着恨散人的真灵符箓,略微得手之后,安然离去。想不到,他又来,还贼心不改!

喇嘛教,当年助蒙古族,夺得天下,将汉唐以来汉人的龙脉,阴以南下种种杀戮形成的冥怨业障加以禁制;之后,又以佛门大日如来金光,布下结界,掩人耳目。但喇嘛教一位真灵修士以为,异族统领汉族,虽有刀剑之利,但若要长治久安,终不免要怀柔,表面虽有诸多主张措施,什么宽免徭役,什么蒙汉士子同殿。。实际上,都比不过历代元都蒙古族大帝,在此腾龙殿,汲取汉族民众的龙脉之气,所谓“以汉人精诚膜拜的真龙天子,统治汉族之民众”!

所以,喇嘛教,在为了确保大元万年稳固的思路,以南下对汉人种种杀戮形成的冥怨业障,将汉人顶礼膜拜的真龙之气,以冥怨业障和佛门大日金光重叠禁锢起来,只在大都皇宫大内的腾龙殿,留下一处阵眼或者说活口,供历代元帝汲取所谓汉人的冥冥中的天子之气,以利于统治四方。今时今日的看官,可能觉得荒诞不经,但在那个年代,却是无比玄奥。

龙潜,这个东海妖盟的所谓的龙族修士,便是在当初阴潜入皇宫大内,盗取龙脉之气,然后在扶桑诸岛,聚众行事,呼风唤雨,装神弄鬼,不可一世。他这次,也是暗中得到了大陆上密探的消息,得知王保保和赵彤要联手攻入元都,想着浑水摸鱼而来,却不知道喇嘛教暗中有此布置,佛门大日金光结界里面,却是冥怨业障!

他此刻陷在了冥怨业障,声音越来越小,身躯越来越缩小,似乎在渐渐远去。悟虚,看得分明,刹那间便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疾飞至面前,低声说道,“你可知,我堂堂华夏龙脉之气究竟为何物?竟然敢一而再,再而三的盗取!?死有余辜,不足为惜!”

“悟虚,这无边的怨毒之气,又是为何?!”赵彤在上方问道。

悟虚不答,对着法界之中的多吉苦笑道,“师兄,师弟该如何应对?”

多吉,在悟虚的曼陀罗寂灭法界中,紧逼闭目,如痴如醉,半晌方才开口道,“一切,无非因果。”遂从法界出,手捏佛印,口诵佛经不止。但只见,脚底下,皇宫大内中那一滩黑暗恶水,似毒物的无边幽暗,好似活了过来,争先恐后地朝着多吉顺杆爬去,汹涌涌去,无边无际!

悟虚惊道,“师兄,为何如此!?”随即,口诵“嗡嘛呢叭咪吽”不止,飞到了多吉身边。欲要以法界将多吉摄入,但多吉却一反常态地切断了法界相融。他似乎端坐在自己的法界中,又似乎孤悬于虚空,冥冥中就在那里;似远忽近,只是未能阻止悟虚的靠近。

“师兄,这真龙龙脉,喇嘛教可有秘法接引收拢”悟虚一边以自己寂灭法界帮着多吉消弭那不断溢出的那冥怨业障,一边传讯问道。

龙潜此番修为不同往日,之前又盗取过龙气,再加上那传国玉玺在众人灵力刺激下,对阵法产生了一定的影响,竟然使得腾龙殿那处活口的封印彻底被破去。喇嘛教用来镇压禁锢龙脉的大阵,由此可以算是失效,此刻,那龙脉正从腾龙殿堂,随着大日金光散于虚空之后,好似朝阳,从黑烟中喷薄而出。悟虚见事情到了这地步,便不得不认真考虑真龙龙脉的归属。

这时候,天空中的形势又是一变。

悟虚和多吉两人,因着因果报应之理,默默承受着那无边冥怨业障的侵蚀,好似清道夫。而方才在高空中激战的在赵彤、王保保、沈\昌岐、敖铭、朱元璋等人,似乎都暂时抛开了前面的你争我斗,各显神通,各施术法,都在天空中摸鱼儿一般,追逐着那道虚实不定,极速游弋的金光。

这道金光,就是所谓的龙脉!

也不知道,多吉施了什么妙法,周围那犹如地底暗潮的冥怨业障,竟然汇聚成一抹淡黑,如胭脂,浮现在其额头,令其平添了几分妖异。他在虚空,跏趺而坐,望着悟虚信手拈来般将身前那些业障引入法界,合掌笑道,“想不到师弟如今的法界,竟然有如此妙用。”似乎是对悟虚寂灭法界的秘密,有所察觉。

悟虚正要开口,多吉却又话锋一转,顺着悟虚方才问话,悠悠说道,“当年,本教随大元铁骑,攻入建康之后,便耗费诸位长老心力,拘锁住南宋在建康的真龙之气,合着汴梁一股,共同镇压在这大都皇宫之下。当时师兄我也在场,那一幕幕,记忆犹新。”话语间,语气复杂,意味深长。见悟虚微露急色,便微微笑道,“师弟你莫急。人族真龙之气,自然只有人族之人方能承受驱使。这空中,放眼望去,自然也就非你那昔日师弟朱元璋莫属。”说罢,便将一段密语传至悟虚神识。

悟虚恍然大悟,对着赵彤、沈\昌岐等人喝道,“这龙脉之气,乃是我人族亿万民众精诚所化,不是外族之人所能够强夺的。你们魔道鬼道纵是费尽心力,最后也不过偶然沾染些许,何苦来哉?!”

话音刚落,便见得朱元璋身后浮现一条青龙,发出阵阵龙吟,与那此刻已经宛如实质的金龙,在云中开始隐隐有所呼应。

悟虚一边将冥怨业障接引如法界寂灭之,一边望着神情凝重的沈\昌岐,望着黑裙飘飘的赵彤,继而笑道,“人族从蛮荒蒙昧走来,各有图腾崇拜,直到黄帝统一诸多部落,融合诸多部落图腾,造出了龙。这便是我佛门所谓的,心外无物,一切唯心造。说起来,龙之一族,还是我人族心造。”

沈\昌岐在内的龙族妖修,包括那如今身为鬼道修士的敖铭,顿时齐齐一声重重冷哼!随后,尽皆变作本体,化身为龙,蛇身、鱼鳞、马头、狮鼻、虎眼、牛舌、鹿角、象牙、羊须、鹰爪、狗尾。。在空中飞舞咆哮。

显然,悟虚这番话,深深地刺激到了他们!他们在显示自己龙族的威严!

赵彤和桑、崔两名魔修,也没闲着。聪慧的赵彤,一边神识传音,柔声询问悟虚,一边挥去长袖。那长袖,似乎无限长,直接飞垂至下方地面,托着韩匡,扶摇直上。地面上,还隐隐传来韩林儿的嘶喊声,“圣姑!赵姑娘!。。”

王保保,笑了。他袖手而立,如在云端漫步,仿佛局外之人。

悟虚在法界,听着赵彤曼妙地问话,看着在空中,黑纱上的韩匡,温怒回道,“我之所言,句句属实。难道你想硬拉着韩匡,来争夺这龙气?!竟不顾其死活?!”

赵彤没有回话,似乎在和韩匡暗中交谈之后,长袖舞动,一面魔旗飞出,护送着韩匡,飞向了那金光闪闪的龙脉之气,犹如飞蛾扑火一般。再看那韩匡,小小年纪,却是满脸的视死如归,口诵经文,手结佛印,居然施展出花莲妙法宗正宗的白莲大\法。那面魔旗,仿佛鬼道修士常用的白幡,释放出无数厉鬼,围绕簇拥着韩匡,作痛哭流涕状,随其朝着那金光闪闪的飞龙飞去。这正是那赵彤煞费苦心,暗中收集的前宋被灭之时,被元军所屠杀的冤魂。

多吉密语悟虚,悟虚方才得知,所谓真龙龙脉之气,不过是人族近千年的图腾信仰之力所化。究其实,不是实物,只不过在显化在世人眼里是实物——龙罢了。这便是《金刚经》里面所说的,“所谓一切法,非一切法,是名一切法”。

而悟虚欲要熄止赵彤夺取龙脉之心,当空出言,道出“所谓龙脉,不过是亿万人族民众千百年来的唯心造”。却不想,赵彤,还是不罢手,反倒直接将韩匡提溜上来。

沈\昌岐这边,也是有样学样,将美雪子推了出来。美雪子,在沈\昌岐的助力下,一副楚楚动人的弱女子形象,口中只是虔诚地念诵着六字大明咒。若是真龙之气,是人族男子,恐怕便要顿生呵护之意。

那疾飞的金龙,顿时分出两道金光,分别朝着周遭汉人冤魂簇拥的韩匡,我见犹怜地美雪子飞去。

“龙脉之气,既是人族亿万民众精诚所化,岂能对惨遭杀戮、反抗****的冤魂无动于衷?!”赵彤手持骨剑,一袭黑纱宫装,犹如最后一名黑寡妇,对着悟虚冷冷又恨恨地说道。

“说得好!”沈\昌岐,变回人身,回复那一日西湖上泛舟的慵懒潇洒,“吾之爱妃,美雪子,虽然来自东瀛扶桑,难道便不是人?悟虚大师,多吉大师,无相分,可是佛祖的教诲开示,难道你们会出手阻拦?!”

“阿弥陀佛!”悟虚和多吉,对着赵彤、沈\昌岐,合掌诵道。

“寡人才是真龙天子!”却听得朱元璋一声大喝,却是祭出了帝师印。那帝师印,散发出金色光芒,与那闪着明黄之光的传国玉玺交相辉印。一印一玺,急如流星,分别朝着飞向韩匡和美雪子,企图阻止二人与那两道金光汇合。

天空中那条金龙,一声长吟,似乎在向天咆哮,随即又分出两道金光,分别朝着那帝师印和传国玉玺飞去。

“阿弥陀佛”,多吉似乎对着悟虚低声诵道,一道神识发出。“你这师弟太过心急。帝师印是元庭之物,其中蕴含的龙气,乃是本教施法强取;传国玉玺,虽然是前朝之物,但近百年来也沾染了不少元庭气息。这龙脉受困于本教和元庭所设阵法久矣,颇有怨恨。贸然祭出这两件物事,反而误事。“

多吉先前断言,真龙龙脉非朱元璋莫属,此刻情势陡变,是以向悟虚解释。

悟虚耳听得赵彤、沈\昌岐诛心之语,看着不惧生死、慨然而飞的韩匡和美雪子,还有那金光闪闪的金龙,面露无边杀气的朱元璋,叹了一声,回道,”因果循环,冥冥中自有天定。你我二人,又何必强求?!“

多吉稍一沉默,忽然说道,”先前,我被赵彤等人困在阵中。扩廓帖木儿曾以金刚杵相助,元太子又在其太原军中。“

悟虚会意,当即说道,”想不到无端入魔的王保保也有此番相助。“想要细问王保保入魔之事,看多吉神情,又按下,继续说道,”下方北逃元庭贵胄,已被截杀一空,毫无幸存。师兄了断因果之愿,恐怕须得落在元太子身上。“

一朵淡黑莲花印记在额头的多吉,欣慰地笑了笑,取出王保保的金刚杵,掷向了下方腾龙殿。悟虚见状,稍作犹豫,将手中星云竹,也向着下方那腾龙殿斩去。

两人联手,生生又封印了残存的龙脉之气。王保保,一笑,对着多吉和悟虚略微施了一礼,随即飞去。

而这时,空中那条金龙,幻化成三条。分处各方的朱元璋,韩匡、美雪子的面容,在金光龙影中,时隐时现。

这亿万人族千百年精诚所造的所谓龙脉之气,竟然是不专宠一人一方。

悟虚,回想前世今生,前尘往事,若有所思。

王保保,保元庭漠北苟安十余年。

后世的日本。。

正所谓

一切唯心造,龙脉即人心。

精诚数千年,到底说不清。

第三百三十五章 随风轻

此间事已了,悟虚担忧地看着多吉,当年多吉随军南下,沾染种种业障。此次龙脉倾泄而出,冥怨业障如影随形,喇嘛教近百年的因果,却几乎是由多吉一人承受。悟虚不是“当事人”,以曼陀罗法界寂灭冥怨业障,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但多吉却不同,他在局中,他有此因果。所谓诸法皆空,因果不空,便是如此。

多吉师兄先是被赵彤等魔头,困在阵中围攻,赵彤伤他的也是魔旗中的前宋冤孽鬼魂。伤势未好,又生受这冥怨业障。悟虚望着多吉额头那一抹如莲黑影,暗道,“据传言,星云竹乃是上界神物,可以无坚不摧,辟除一切,不知道能否斩灭此业障?”遂取出一片来,递给多吉,同时神识传讯于他。

多吉接过悟虚的星云竹,摄入法界。这当口,却忽然听到一声惊呼,“星云竹!”悟虚猛地回头。

朱元璋、赵彤、沈\昌岐等三人的龙气之争,已经到了尾声,赵彤护着韩匡,沈\昌岐牵着美雪子的手,那一儒一道分别站在朱元璋左右。韩匡、美雪子、朱元璋,全都双目紧闭,身后金光一片,龙影纷飞。而敖铭等一干鬼道修士,正围在那传国玉玺四周,小心翼翼地施法收取。至于那沈\昌岐带来的龙族妖修,赵彤附近的桑崔二人,则是有些茫然地看着悟虚和多吉。

星云竹,悟虚从八思巴那里得知其些许来历,自掩月宗那两个老怪物处察觉其不凡,平时一直很注意,善加遮掩。今日,刚刚赶到元都上空之时,,见多吉遇难,悟虚情急拔出星云竹,破开了赵彤布下的魔阵。当其时,无人识得,无人如此惊问。是以,悟虚放松了警惕,见多吉深受当年因果业障之苦,大意之下,当众取出星云竹,交给多吉,却不想,被人一口道破!空中没有镜子,但悟虚自觉自己双眼有杀气流露。

一旁的多吉,也在法界中,施展秘法,随即对着悟虚微微摇头,那意思是附近没有修士隐匿。悟虚不由心中一沉,再次凝神,肃然地打量着空中诸人。

刚才那一声,似乎是某人在施展秘法之时,恰好看到星云竹,情不自禁,脱口而出,虽然迥异于其平时,但给悟虚的感觉,却是无比熟悉。在悟虚心中,能够给自己如此熟悉的感觉的,便只有赵彤,或者朱元璋。

朱元璋,一直在人世间,也没有接触天外天下来的修士,他恐怕是不知道不认识星云竹的。悟虚将目光移向赵彤。赵彤此刻,也注视着悟虚,神情复杂,但悟虚总觉得其神情与其说是复杂,倒不如说是有些阴晴不定。

悟虚,猛地一惊,方才那一声惊呼,多半便是赵彤她以魔道秘法护持韩匡吸纳龙气之时所发。赵彤现在又是大自在宫在囚魔峰上的圣女,天外天的讯息,恐怕多有听闻,是以认得这星云竹,便如那杨颖蓉一般。

方才那一声惊呼,流露出的是**裸的贪婪和嫉妒,还有隐藏很深的杀意。难道赵彤,她?。见宝起意,真的想要对自己不利不成?

正在此时,赵彤神识传音过来,还是那三个字,“星云竹?”

悟虚不由在云端后退数步,心中乃至全身都涌出一片寒意。对面的赵彤,那似笑非笑的面容,忽然间,无比陌生。

多吉飞过来,握住悟虚微微颤抖的手臂,低声说道,“阿弥陀佛,师弟,我们走吧。”似乎也是觉察了那隐藏在天空的一丝杀机。

悟虚两眼圆睁,被多吉拖着,飞速离去;赵彤的魔影,似乎铺天盖地,四面魔旗招展,也似乎追了过来。

“她想要杀了我,夺取星云竹?”悟虚似乎陷入妄想,得了癔症,心中乱糟糟,四肢一片冰凉。

“阿弥陀佛!”多吉一直在悟虚耳边低诵佛号不止,仿佛在对一个濒死之人,以中阴闻教地度秘法,做最后的开示和渡化。

一路上,罡风吹,云层漫。悟虚忽然有了前世坐飞机的感觉。前世的悟虚坐飞机,喜欢靠窗的位置,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那一抹渲染千里的蓝色,看着那悠悠白云漫卷漫舒。悟虚,此刻,又有了这种感觉和回忆。前世的感觉,今生的回忆。前世坐飞机依窗,看蓝天白云的那种奇妙的感觉;今生,和赵彤元都夜会,安丰重逢,城外幽谈,滁州**。。今生和赵彤这一切,在这一刻,浮光掠影,如前世飞机窗外的蓝天白云。

这种感觉,很奇妙。但悟虚心底却明白,前世今生交错,自己这是要死了么?

一股凛冽的寒风吹来,却是到了雪域高原上空!悟虚望着那柔软厚实如暖床的云朵,那巍峨独立的雪山,那自由自在的奔驰骏马,那红墙金瓦的寺庙,没有泪,却在心里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阿弥陀佛!”悟虚心中暗诵,驱除了方才前世今生时空紊乱的感觉,看着眼前这一切,好似流浪千年的浪子,在时光倒流中,重新化作婴儿,回到母亲的怀抱。

忽然,悟虚猛地松开先前犹如溺水之人一般紧紧抓住多吉的手。多吉头顶一朵黑白相间的莲花升起闪现,温柔地望着悟虚,却是让悟虚有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师兄!”悟虚低声喊道。这一声虽然亲切,但却透着十分的庄重。

多吉缓缓松开悟虚的手,柔声道,“何事?”

悟虚定定地望着多吉,半响问道,“可是已到了萨迦寺?”

多吉也是定定地望着悟虚,也是半响回道,“正是已到了萨迦寺。”

唵嘛呢叭咪吽!六字大明咒,创世纪开天地一般,从下方萨迦寺,如大元都城上空的龙吟,浩浩荡荡升起。无数的的僧众,民众,齐声而诵。这虔诚的咒语声,在萨迦寺上空,回荡不已,化作一朵巨大的似真似幻的白莲,花瓣层层,灵雾重重。悟虚以天眼通视之,那白莲之中,正端坐着一人,鬼气森严,是那吕叶青无疑。

从在武昌府与潘若雪分开之时算起,大约已经过了两天两夜,如此长时间,八思巴大师在萨迦寺,竟然未能唤醒其前世灵识,难道这吕叶青并非莲花生大士的转世之身?!悟虚暂时抛开方才的恐惧,和多吉皱眉而视。

仿佛是为了验证两人的猜测,吕叶青头顶忽然浮现一头巨大的凤凰,近千米长的翅膀,微微一振,虚空中涌出黑色的火焰。这火焰,冰冷到极点。便是身处百里之外的悟虚和多吉,也不禁从心头打了一个寒战。便只见,那朵白莲,随着那黑凤凰的翅膀再次扇了扇,瞬间便如化作粉末,随寒风飘散。

不但是那朵白莲,便是先前浩荡的诵念声,也似乎全被冰冻。悟虚和多吉,只看到,那吕叶青,随着那似乎纯粹由冰冷黑色火焰组成的凤凰,冲天而去。

待到悟虚和多吉,各自祭出曼陀罗法界,疾飞至向着前面下方的萨迦寺,萨迦寺寺内已然是冰雪世界,八思巴冷冷地坐在那里,寺外数以百计的藏民,匍匐着,磕着头,摊着双手,生生僵死在冰冷的地上。

悟虚的心也冷到了极点。八思巴此番苦心设计,甚至不惜借用庐山莲法峰木鱼真灵之威,助其杀了李秉澄和梁晓如,重伤杨颖蓉,将其带到雪域高原萨迦寺。最关键的是,李秉澄和梁晓如手中的星云竹,难道也一直被吕叶青所得,此刻随其而无影无踪?

寺内的冰雪,寺外的死尸,这些事情还轮不到八思巴亲自过问。他,朝着悟虚和多吉招招手。萨迦寺大殿内,手臂粗的香烛重新点燃,八思巴一声佛号,殿内难得一见的寒气,随着躬身合掌的喇嘛们,如潮水退去。

“我之过错!”八思巴首先就是这么一句。悟虚和多吉,无语,齐齐顿首,轻诵佛号。

“多吉,为师错以为那吕叶青乃是莲花生大士转世,至不济也是一具分身。”八思巴,看着多吉头上那若隐若现的黑白相间的莲花,“却是让你一人,前往元都,独受本教百年因果业障。”语气无比萧索和自责。

多吉,随即上前,叩首道,“师尊无需担心,悟虚师弟有上界异宝星云竹,弟子凭此应可化去此劫。”

八思巴猛地一抬头,忽然笑道,“你不说,为师倒差点忘了。星云竹,乃是上界异宝,悟虚先前曾经给为师提及过,蠡湖小青山,藏有此物。”沉吟片刻,又说道,“事不宜迟。多吉,你且先在静室以大日金光驱使星云竹,消去那冥怨业障。为师这就和悟虚前往蠡湖。”顿了顿,又对着多吉谆谆告诫道,“你此刻身染那冥怨业障,切记心如止水,不可动了贪嗔爱\欲。”

旁边的多吉,仰起头,额头那黑莲印记分外分明。他朝着八思巴和悟虚分别,默默行了个礼,随即出了大殿。

多吉这一走,大殿仿佛顿时一暗,悟虚心中又是一惊,心中不由胡思乱想道,“是不是八思巴大师也要对自己不利?!“正要开口,忽然又暗笑道,八思巴若是想对自己不利,恐怕早就将自己给杀了,自己是不是因为赵彤之事,成了惊弓之鸟。

雪域高原。,至东南蠡湖,足足有数千里。但对八思巴这样的真灵大修士而言,不过闲庭信步。悟虚随着八思巴,各依法界而行,一后一前,不出片刻,便到了武昌府地界。立刻便有两名鬼道真人修士,觉察到了动静,不知好歹地升空巡视。

八思巴遂对悟虚低声说道,“借星云竹一用。”悟虚鬼使神差地,又从自己法界中取出一片星云竹,递送进八思巴的法界。便只见,一道星光,从其法界飞出,那两名鬼道真人修士,一声不吭地便化为乌有。然后,一颗彗星,拖着长长的光芒,又似乎是火焰,陨落而下,武昌府顿时陷入一片火海,那情景好似悟虚后世所看的《彗星撞地球》的科幻灾难片一样。

悟虚暗自咂舌,想不到这星云竹在八思巴这样的真灵大修士手中,竟然有如此威力。同时,也深深忧虑,八思巴大师难道因为吕叶青之事,禅心失守,出一出手,便是如此牵连甚广。这因果业障,可是又加一分。

悟虚正暗自腹诽,却听得八思巴神识传讯道,“星云竹,来历神秘,便是天外天大修士,也只知道其妙用。我方才以法界本尊祭出,竹中似乎有星陨出。”这是在传授使用星云竹的法门,以法界本尊祭出,便有星辰陨落之威。悟虚正要合掌称是,却见前方八思巴又猛地停了下来,随后三颗流星,自虚空飞出。顿时,北方传来三声惨叫。

“三名从元都而来的鬼道修士。”八思巴又有神念传来。

悟虚一惊,敖铭三名鬼道修士?

正想着,又到了应天府地界。只见两道身影,又从北面天际,急急忙忙地飞了过来,正是先前跟着朱元璋前往元都争夺龙脉之气的那一儒一道,两名真人修士。前方八思巴法界,忽然飘出两朵祥云,向着这二人飞去。这二人,似乎在落荒而逃,见前方晴空无端多了两朵云,手中法器顿时射出两道耀眼光华,速度不减,冲了进去,却是再也没有出来。

唯有八思巴传音来,“云散。”短短两个字,别无它言。

这两人,乃是朱元璋这方的,一儒一道,并非邪魔外道,为何八思巴杀得如此痛快?!悟虚心中震撼,正要开口,八思巴的法界复又停了下来。

原来是,蠡湖已经到了。

数千里之遥,八思巴带着悟虚,不过弹指一挥间。短短时间内,星陨云散连出,杀鬼道修士五人,一儒一道两人,其中真人修士五人。悟虚呆呆地站在蠡湖上空,恍如梦中。

“悟虚!”八思巴从法界中隐现出身影,手中星云竹一片金光,“范蠡洞府中,星云竹颇多,但似乎大都年份不足。你这片,不知采自何处?”下方范蠡的隐居洞府,本来已经被掩月宗那两个老怪物以禁制封住,一般修士断难察觉。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神通或密法,竟然将洞府中的事物,探知得八\九不离十。

悟虚也从法界中幻现出身影,答道,“当日,我从山顶那个洞口坠落进去,在寻找出路的时候,在书房里面的一捆竹卷中寻得。”

八思巴点点头,“无妨。你且随我再从山顶洞口进入,去那书房看看。”说罢,也不待悟虚开口回答,左手暗结印,一指直接定住悟虚的法界,右手挥星云竹,带着悟虚,进了去。

正所谓

自古难测是人心,由爱转恨不独今。

星陨云散弹指间,千山万水随风轻。

第三百三十六章 共君看

当日掩月宗楚山赵月两个老怪,挟持着悟虚寻到范蠡这隐居洞府之后,发现星云竹林还未成熟,便布下禁制,既想着困住悟虚薛浮以及何其峰等人,不使走漏风声,又可以叫悟虚一干人在洞中照看星云竹。却不料,悟虚手持成熟的星云竹片,竟然视禁制如无物,带着众人脱困而去。这星云竹的妙用可见一斑。

但今日,悟虚却暗自期冀星云竹失灵,那楚山赵月布下的禁制可以将八思巴和自己拦在外面。因为,这一路行来,八思巴给悟虚的感觉太过不寻常,总觉得怪怪。及至法界被八思巴出手定住,悟虚方才明白这种怪怪的感觉,便是莫名的恐惧,想不到八思巴大师自那吕叶青之事过后,对这星云竹如此在意,甚至不惜对自己表露出不信任和敌意来。

当然,从一开始,悟虚便没有对八思巴道明实情,那便是范蠡隐居洞府的成熟星云竹,悉数被自己藏于法界之中。方才来的路上,武昌府上空,八思巴出言试探,要借星云竹一用,悟虚鬼使神差,又取出一片来。这却是有点不打自招了。自己和多吉在黄山天都峰与那李秉澄、梁晓如交换出去了一片星云竹,见多吉深受冥怨业障侵蚀,又取出一片,此刻,又取出一片给八思巴大师。这怎能不引起八思巴的猜疑?算不算你不仁我不义,因果报应?

八思巴眉头微皱。他方才出其不意,骤然出手,定住悟虚法界,已然施展天眼通等诸法,便察悟虚法界,却只见悟虚法界中,除了一个蒲团,一个木鱼,一个钵盂,还有一个小小的香炉,便是灰蒙蒙一片,再无他物,更不要说是星云竹。“本教曼陀罗法界,都是要修本尊的。想不到,他不修本尊,法界寂灭了!”八思巴的心中,更是蒙上了一层阴霾,“星云竹一事,悟虚,又数次闪烁其词,如此遮掩,居心何在?暂且先进入此地的书房再说!“

待其手持星云竹,势如破竹般,从小青山顶部,笔直下飞,来到悟虚所说的范蠡书房之时,八思巴不由面色一沉,这书房内除了一个古朴低矮的木榻,莫说是竹简,便是那所谓四排书架,也不见了踪影。又出了书房,来到那边星云竹竹林,八思巴望了几眼,忽然举起星云竹,朝着对面刺去,那一片翠绿欲滴、灵气濛濛的幼竹林,居然是幻境,一下子也消失不见,坑坑洼洼的地上,只有几根竹笋,在不知名的花草丛中若隐若现。

跟在后面的悟虚,偷瞥到似乎从不动怒的八思巴手中的星云竹微微颤了一下,不由暗自将深藏法界许久不曾动用的海音螺暗暗祭起,随时准备遁入。八思巴忽然啊喟叹一声,转过身来,对着悟虚说道,“自那日,你在乾坤岛上因为你那两两位师兄弟,显出真容,掩月宗的人便接踵而至。老衲虽然即刻从莲花峰赶了下来,却以为耽搁些时日也无妨。想不到他们这么警惕,手脚这么快,已经早早地将星云竹转移一空。”

这“他们”自然指的是掩月宗楚山赵月二人。他们二人布下的这禁制,依旧完好如初,而且又布下幻境,以至于八思巴这样的真灵大修士,到了跟前,仔细勘察,方才看出破绽。若是别人,断不会如此。

楚山赵月,悟虚清楚记得那第二次云海蜃境的密市,有各方真灵大修士前来,他二人在密市开始之初显身空中之后,便一直暗中坐镇,其气息一直在那殿堂上空流转。密市之后,八思巴出手救下并且制住了那吕叶青,便至萨迦寺。看来,便是这段时间,那楚山赵月二人,也下了庐山,至此地,将星云竹等物转移了。

悟虚随即躬身合掌,“吕叶青之事,本是悟虚牵强附会。说来说去,竟是悟虚之过,耽误了大事。”八思巴双目一凝,单手为掌,肃然道,“此事也怨不得你。我见那吕叶青身为鬼道修士,功法带着生死玄妙,施展出来,又隐隐有梵唱莲花等佛门异相,便以为是莲花生大士转世,便想着带到萨迦寺,为其唤醒前世灵识。日后本教纵有劫难,也可以以此大功德,一一化解之。”

悟虚见八思巴说到“本教劫难”,便接过话头,对道,“兴衰成败转头空,萨迦寺一脉,却是须得好生未雨绸缪。悟虚不才,蒙大师眷顾,愿意将此星云竹,献于萨迦寺,以作护法之用。”

八思巴举起手中星云竹,叹道,“此等神物,莫说人世间,便是天外天也难寻。你先前已经将一片星云竹交换了出去,又给了多吉一片,如今,这片星云竹恐怕是你最后一片了吧?老衲又怎么好收下它?”

悟虚正色道,“悟虚心意已明,还望大师成全。”

八思巴一声佛号,长长诵起,对着悟虚合掌拜道,“如此,老衲便代萨迦寺一脉,多谢悟虚你了。”

悟虚慌忙上前一步,虚扶起八思巴,“大师快快请起,折杀我也。”随后,环顾四周,皱眉看着那隐隐气息流动的禁制,沉吟道,“这定然是那的掩月宗的两个老怪物又来过,将此处书房之物和星云竹林移到了乾坤岛!”

掩月宗,楚山赵月,还有陆妙影,楚纯生、赵慕兰,似乎除了张若月,统统都对自己充满了敌意。悟虚此刻,着重点出,却是欲假手八思巴等人,对付这一干人。毕竟自己如此先前言辞,八思巴尽管话说得漂亮,却还是颇有猜疑,出言试探自己究竟还有没有星云竹,更是将这片星云竹却之不恭。

悟虚始终面对着八思巴,说话之时,也是留意其神情和动作。八思巴,一边仔细听着悟虚的话语,一边微微点头,时而抬头望向庐山,时而低头,似乎心中在衡量,谋划什么。

可惜,悟虚却没看见,八思巴右手作掌竖立在胸,左手手背却靠在了身背后,五指慢慢变幻,似乎要结印。

“师尊!”多吉的声音,响起。

悟虚望着凭空出现的多吉,又惊又喜,“多吉师兄!”

八思巴,悠地一转身,左手同时五指散开,扣着那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凝声道,“多吉,你的伤养好了么?为何离寺?”

多吉一脸的倦怠,合掌,对着八思巴说道,“弟子已无大碍,心忧师尊和悟虚师弟,便赶了过来。”

八思巴,上前一步,右掌一翻,两根指头扣在多吉的右手,仔细探查了一番,方才徐徐放开,正要开口说话,却忽然猛喝一声,飞身而起,手中星云竹,朝着多吉身后刺去。

赵彤的身影显现,手持白骨剑,涌起如墨黑气,舞起一片白光,却被八思巴手中的星云竹之一剑全部斩灭,紧接着,其身影也如烟散去。

“大师手下留情!”悟虚惊呼道,却看到多吉对击微微摇头。

八思巴徐徐住手,他收起星云竹,面色沉静得如同一潭幽泉,深可见底,对多吉和悟虚说道,“此地不宜久留。”

萨迦寺中一处,悟虚和多吉,一言不发,看着八思巴端坐在蒲团上,好似从定中出,对着自己二人悠悠说道,“今日,我便在本教圣地萨迦寺中,将悟来的星陨云散之法传于你二人,望你二人同心协力,弘法护法。”说罢,双掌分开朝外,两根中指,射出两道光团,朝着悟虚和多吉飞去。悟虚这边,八思巴随后又将那片星云竹,弹指送来。

悟虚合掌道,“此星云竹,悟虚已经将献于萨迦寺。”却是对那片星云竹拒不受之。

八思巴深深地看了悟虚一眼,叹道,“你献于萨迦寺,老衲又回赠于你,有何不可?勿要无畏推脱!”

。。

杭州府,西湖,夜色之下,更加让人着迷。

沈昌岐,拥着美雪子,坐在上首,左右分别坐着今日随其至元都皇宫,争夺龙脉之气的心腹。

沈昌岐,醉眼望着美雪子,“爱妃,得了那龙脉之气,如今看上去,竟然神圣不可侵犯。”话虽如此说,其双手却在在美雪子如瀑布一般的长发中,摩挲着,探到了其腰间。

美雪子,似乎有了几分醉意,口里只是咯咯笑个不停,头上的深海珍珠一颤一颤的,身上的碧藻胭脂,随着其身形,散发出碧绿色的异香。

这一幕,只看得下方众妖修,嗓子干涩,眼里冒火,纷纷低下头,不敢失礼。便在他们低下头的一瞬间,美雪子五指飞弹,五滴碧绿的珠子,合着其身上的香气,随着西湖上凉爽的晚风,悄无声息地飘进这五人的玉杯中。待到沈昌岐举杯出声,那五人这才抬起头,齐齐举起胸前案几上的玉杯,一饮而尽。杯离唇,脸即绿,一个个腹中如刀绞,七窍流血不止,在甲板上翻滚着,有的凭着本能,挣扎着想要落入水里去。

沈昌岐,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忽然右手抬起,五指如剑,将这五人逸出的神魂悉数斩灭。

美雪子,见状,对着沈昌岐娇声道,“沈君,难道你还怀疑本宫这碧海泪毒不死人?“

沈昌岐看着空空如也的船面,似乎心有不忍,“这几人,都是忠心跟随于本王的。却不想,为了那星云竹的秘密,本王今夜不得不亲手将这几人杀之灭口。”

。。

今日,在那元都城皇宫上空,不知谁喊了一声“星云竹”,竟然引得在场一干人侧目不已。待取出此物的悟虚,和那多吉,慌张而去之后,那囚魔峰魔道圣女赵彤,突然暴起。她魔影滔天,四面魔旗齐出,幻化成修罗、欢喜、幽冥、天魔四大魔域,绵延数百里,一下子便将在场诸人尽皆笼住。这四大魔域中,诸般景象,随显随隐,随现随转,身处其间的修士,不但要防止魔气的侵蚀,更是要面对种种幻境,神识凝滞混乱,极易被勾起、种下无相心魔。

众人初始还没当回事,想那赵彤不过也是真人前期这个层级修士,便纵有那厉害无比的魔旗,又怎么可能将在场这么多真人修士困住?!哪知道,赵彤不知道施展了什么秘法,竟然令那龙脉之气也从韩匡体内飞出,甘受其驱使,化作一条金龙,冲入魔域,攻击众人。

那龙脉之气,至刚至刚,对于鬼道修士,有莫大的克制作用。几个回合下来身为,罗刹峰下来的敖铭等人便招架不住了,心魔炽生,灵力开始散乱,随时性命不保。幸好,沈昌岐等人,凭借美雪子和朱元璋体内龙气,因为同源同种关系,不受那从韩匡体内飞出的金龙攻击,找准缝隙,合力打开了一条通道,敖铭等人尾随其后,方才得以逃出生天。

却不料,赵彤依旧不罢手,朝着敖铭等人紧追不舍。

沈昌岐,心中起疑,带着美雪子,以及手下五人,急急回转杭州府之后,便将此事禀告给庐山阴罡峰东海老龙王和罗刹峰的黑龙使。那东海老龙王和黑龙使,不久便分别传来回讯,都是一个意思,要沈昌岐速与赵彤见面,商议合作。

沈昌岐便只身返回元都,随赵彤,辗转来到皇宫大内的一处隐秘宫殿。殿中,还有一个人,隔着袅袅青烟,气息晦涩,几近于无,直到赵彤说完星云竹的来历,方才开口道,“如此神物异宝,知道消息的人越少越好,尤其是不能让天外天的修士知道。”

沈昌岐听其口音语气,似乎便是方才当众喊出“星云竹”三字之人,心中不满,便问道,“当时阁下,一语道破天机,不知道已经有多少人听在耳边,记在心里,如今恐怕是闹得世人皆知。”

“那儒门知乎先生,道门一清大师,还有罗刹峰鬼道敖铭三人,已经神魂俱灭。”那人似乎没有觉察到沈昌岐的不满,声音始终是那么单板,似乎不带一丝感情,但传到沈昌岐耳边,却不异晴天霹雳!

知乎先生、一清大师,敖铭等三人,自己要是没有记错的话,知乎先生和一清大师是随着朱元璋一道,笔直正南飞,敖铭三人则是西南方向逃去,短短时间内,这不同方向的五名真人修士便先后遭遇毒手,神魂俱灭??而且,若是敖铭等人已然神魂俱灭,黑龙使又为什么也和龙王一样,叫自己前来商议合作??

沈昌岐心中惊疑不定,暗暗望向那个神秘人。

那神秘人,身影更加虚无飘渺起来。

赵彤似乎知道沈昌岐所想,说道,“我等分别追杀到中途之时,八思巴大师出手了。”

“八思巴?”沈昌岐稳住了心神,低声念着这三个字,笑了笑,“他怎么会出手杀了这五人?不会他也是你们魔门这边的吧?”

赵彤摇摇头,“三太子说笑了。八思巴大师估计也是不欲星云竹的消息外泄。”

“那他为何不来杀我们?”沈昌岐,随即反问道。

“因为,老夫在此。”殿外一个沧桑低沉地声音响起,随后,殿门被缓缓推开,一个黑袍老人,迈步走了进来。

“晚辈拜见黑龙使大人!”沈昌岐,赵彤,纷纷起身行礼。便是那隐于袅袅青烟中,漂浮不定的神秘人,也在暗处微微现出身影,抱拳恭敬说道,“拜谢黑龙使大人,晚辈情况特殊,不能现身恭迎,还望黑龙使大人赎罪。”

黑龙使,文天祥,宽大的黑袍,无风自动,如云飘飞,一条金色龙影若隐若现,看上去是由暗色金丝绣在两边袖袍处,但却犹如活物一般。一丝淡淡的杀气,仿佛平静而深邃的海面,偶尔被风带起的水珠和湿气,让沈昌岐不由想起了自己当日率东海妖军,从东海登陆,一路西进之余,驻足于雁荡山十三瀑布之前的情景。

文天祥,听罢那神秘人的恭声话语,双目却微侧,朝着殿内另外一处角落,深深地看了一眼,说道,“无妨。做大事不拘小节。”随后,又看了赵彤一眼,说道,“那两个天外天大自在宫修士,已经被老夫炼成了小鬼。”

赵彤脸上神情微微变了变,随即恢复了平静,沉声道,“多谢前辈出手。”

黑龙使文天祥,微微一颔首,又转向沈昌岐,“稍后,你回去尽快将今日在场的东海之人悉数料理,以免星云竹之事外泄。”

沈昌岐愣了愣,疾问道,“前辈和父王可能不知,美雪子与我情深意合,心心相印,生死与共。。”

文天祥,轻轻一挥袖袍,一股黑色龙气,腾空而起,在殿中弥漫开来。这股龙气,似乎暗含着一种无上的威严,似乎比那龙脉之气,还要霸道。身为真人修士的沈昌岐、赵彤,还有那躲在角落里的神秘人,似乎全都有一种臣子面对帝王的感觉。

真是奇怪,为何我本是凡人,但我夺了三太子的舍之后,又成功在鬼龙问天大阵中以真灵龙元凝结龙魂,某种角度来说,已经与真龙无异,为何面对黑龙使这龙气还有如此感受?要知道这种被无形压制的感受,便是自己先前面对那人族亿万子民,千百年精诚凝结的龙脉之气也不曾有过的。。

沈昌岐,正暗自猜疑着。却听到,那黑龙使文天祥,声音又威严而起,“身具人族龙脉之气者,尔等不得妄自加害。那女子之事,由你负责。”

沈昌岐正要再问,殿中黑云随着那龙气翻腾片刻,便攸地一收,化作三片漆黑发亮的龙鳞,分别飞向沈昌岐、赵彤,还有那神秘人。

。。

美雪子玉手轻轻从案几上果盘,两指夹起一颗剥好了的润滑荔枝,送到沈昌岐嘴边。沈昌岐回过神来,望着端坐在旁,一身宫装,眉目之间隐隐露出雍容华贵的大家风范,嘴里含着荔枝,含糊不清地笑道,“爱妃,如今看上去,越来越像那大周女皇帝武则天了。”

美雪子,嫣然一笑,似怒还嗔地收回手,荡起一阵碧绿的香风,“沈郎又说奴家的笑了。人家是女儿身,又是东瀛扶桑人,那龙脉之气,大多都跑到那老奸巨猾的朱元璋和懵懂小子韩匡体内去了,奴家这里只不过稍有些许。”

沈昌岐,凝望着美雪子那娇羞细腻的面容,不由微微出神,半晌,方又笑道,“你还不知足。龙脉之气,至阳至刚,你女儿之身,本难承受,幸好前世出了个巾帼不让须眉的武则天,使得龙脉之气,摄含了一丝阴柔,不然今日在元都岂能如此顺利?”说到这里,微微一叹,对着夜空喃喃自语道,“一啄一定,莫非便是天数?”

听到此,那美雪子不由明眸泛彩,含情脉脉地望着沈昌岐,“古人云,孤阴不长,孤阳不生。想不到,一切便在沈郎你的计算之中。”

沈昌岐,虽然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见过美雪子如此·媚态,但每次情景之下,都难以把持。尤其是今夜,体内蕴含了一分龙脉之气的美雪子,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无形的庄严气势,更激起因为失去亲身摄取龙脉之气而心有遗憾的沈昌岐,无穷的斗志和激情,恨不得立刻扑了过去,将其身上那明艳的宫袍剥得精光,放佛征服了她,便征服了整个世界。

西湖上,夜色渐浓,晚风夹杂着岸边沁人的芬芳,徐徐拂来,孤零零,而又霸气十足的东海龙宫御制的七彩龙舟之上,一片杯盘狼藉,空无一人。静谧的湖面微皱,鸟不飞,鱼不跃,天上的明月,偷偷的从云层中,羞答答地露出半张脸。

忽然一道巨大的淡绿水柱,从湖底升起,冲至高空近百米,凝而不散,蔚为壮观。美雪子在水柱中若隐若现,长发如瀑,雪白的酮体,简直美艳不可方物。她双手握着一对犄角,似乎在呢喃自语,“黑龙使这样的真灵大修,亲下庐山,难道悟虚大师那星云竹,竟然如此珍贵?龙脉之气,大半被那朱元璋得了去,沈君欲要争夺天下,岂不是又难上了几分?”

一声龙吟,从水柱中传出,声震夜空。清冷淡绿的水珠,朝着四面八方飞落下去。沈昌岐怀抱着美雪子,翩翩降落回七彩龙舟。两人滴水不沾,相拥坐在船头。沈昌岐,伸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双眼紧闭,倦意十足的美雪子嫩滑脸庞,遥望着应天府方向,晒然说道,“黑龙使大人和赵彤,都没说,但本王心中却一片雪亮,今日在元都那处秘密宫殿中的神秘人,多半便是那朱元璋无疑!”

美雪子,如梦方醒,长长的睫毛抬起,眉目一片惊讶,凝望着沈昌岐。只见,沈昌岐冷冷笑道,“若如此,纵然他朱元璋夺了大部分龙脉之气,本王也有法子对付,管叫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正所谓

洞中凶险多吉伴,身后迷离魔影淡。

杀戮阴谋为哪般?西湖旖旎共君看。

第三百三十七章 影飘零

清晨,庐山莲法峰。

一条崎岖的山路上,何其峰、张翠露等九人,每人挑着一担青色玉石,正踩着沾满露珠的石径,一步一步地移动着。

太阳还没出来,天空中似乎还藏着那么一抹清冷月辉,侵染着佛香的祥云,也似乎在沉睡,慵懒得很。群山峻岭,繁花深木之中的各处寺院的早课也尚未开始,偶尔一两声鸟鸣婵叫,却是越发衬托出此刻的宁静。

忽然,领头的何其峰,猛地卸下肩上的重担,气踹吁吁地一屁股坐在路边一块圆石上。紧随其后的张翠露,为难地看着何其峰,“何师兄,快快起来。要是被巡山师兄们看到了,又免不了一顿训斥。”

“老子不服!”何其峰恨恨地说道,“我们好歹也是凡尘三层以上的修士,凭什么让我们起早贪黑地做苦力,还美其名曰,磨砺心志。”

他这一声低吼,在幽静的山谷中,显得分外嘹亮。还没等张翠露再度开口·,两道身影已经从前方峰头飞了过来,踩脚祥云,僧袍飘飘,头上九个香疤整齐森严,胸前一个大大的墨色“戒”字,在一百零八颗金丝楠木佛珠下,分外醒目。

“无峰,方才可是你在咆哮?”两个和尚,居高临下,其中一人望着舍了挑担,坐在路边,一脸怒气的何其峰一眼,冷声问道。

当初,何其峰、张翠露等人,被当作在庐山云海四处犯案的玄影门杀手,拘禁上清静峰,幸得刘伯温和元法大师等人出面,设法营救。之后,这九人便被元法大师收留在了莲法峰。莲法峰,乃是佛门修士所在之处,又是六峰之中最先开启日后通往天外天的山峰,何其峰等九人欲要长久留在莲法峰,按照不知道哪里的规矩,九人须得拜入佛门,据说还是看在八思巴、元法大师,还有释海、悟虚的情面上。

何其峰、张翠露九人,经过清静峰之事,自觉茫茫云海之大恐无容身之地,待上了莲法峰,张翠露经由悟虚点化传法,对佛门心有所向,何其峰等人则因为所修曼陀罗诸天剑阵的缘故,也自觉本应属于佛门。于是,在元法大师的出面担保和主持下,做了佛门莲法峰的记名弟子,算是所谓的花莲妙法宗悟虚一脉。

哪知道,都说是佛门清净,但这莲法峰上却是戒律多,规矩多。待九人拜入佛门,充作莲法峰记名弟子后,却被叫到一处大殿,由一名端坐上首的僧人,板着脸,低着眉,足足讲了三个时辰的戒律和规矩。九人强忍着,毕恭毕敬地听完,好不容易到了元法大师驻锡的大相国寺,清静了没几天。又有人,奉释海之命,将九人唤去。释海,以花莲妙法宗内门弟子自居,一通训斥之后,分别赐予九人法号。何其峰,赐予法号“无峰”,张翠露,赐予法号“无露”,如此类推,个个都得成了无字辈,都得了一个无的法号。

此刻,云端之上那两名巡山师兄,其中一人所呼的“无峰”,便正是何其峰也。何其峰,站起来,正要说话,下面的张翠露匆忙说道,“两位师兄,这青玉石,奇重无比,小小一筐,不下千斤,不用灵力”

话还没说完,云端上又传来声音,无悲无喜,“无露,莲法峰上,我佛门记名弟子,挑担青玉,乃是为了磨砺心志,洗去凡尘。”

张翠露,单手竖掌,“无露明白。今日之事,还请两位师兄略微包容。”

“无露,长老们派我二人,留意尔等九人,便是虑及尔等原先深陷浊缘业障,难以体会我佛慈悲。”

“此番入门考验,如此轻慢,便纵然日后尔等侥幸成为内门弟子,又到何时方能堪破红尘,大彻大悟?”

。。

毕澜澜,何小花等人,见这两人好似茅坑里面的绿头苍蝇一般,在头顶大刺刺地,嗡嗡直叫唤,连日里心头的闷气和怒火再也忍不住,相互对视一眼,齐齐甩开肩上的担子,运足灵力,将白骨剑施展了出来。何其峰,也一声大喝,向着那两人杀去。张翠露想要出言阻止,已是来不及,观看片刻,不得已,也拔剑而起。

能够被选为巡山护法的,皆是佛修中修为精湛之人,修为至少也是在凡尘七层以上。修行之路,一级高一级,一层高一层,越往上越是困难,相差甚大。那两人见修为平平甚至可以说是低微的何其峰九人,竟然盛怒之下,拔剑相向,不禁哑然失笑。

多少长老,明里暗里,当着自己二人流露出对这九人的不满,人世间玄影门的杀手,居然上了庐山莲法峰,无端来分享佛门的大机缘,大气运!。正愁找不到机会,今日他们却恼羞成怒,主动出手!。

这二人,双掌一合,胸前那特制的一百零八颗金丝楠木佛珠,随即泛射出柔和的佛光,撑起一圈又一圈护身光晕。直到看到那九尊诸天法相,方才愣了愣。

没等这二人反应过来,九尊诸天法相,全都手持白骨剑,不费吹灰之力,破了二人护身光晕,直捣黄龙一般,幽冷的剑锋,流露出丝丝寂灭之气。

哎呀一声,两人面色黯淡,自觉一道晦涩死气,在体内阴潜疾行,随即勃然大怒,脸色一片涨红。厉声喝道,“大胆!”一人浑身金光,连钵盂大小的拳头也是金色的,如倾盆暴雨般,朝着下方狂轰;一人祭出一口厚重的黑色长剑,将众人的白骨剑,悉数震开,随后,迎风而长,如一片出云孤峰,无数符咒从剑锋顶端上虚空处飞舞而出,如天女散花一般,飘落下来,化作一张金色巨网,朝着众人当头罩去。

这两人,一个以佛门金刚罗汉拳,近距离格斗,一个以长剑,远距离施展出佛门灭鬼符咒。何其峰等人虽然人数占优,但毕竟修为境界相差较大,齐心协力,也只能战个平手。

一声声钟鸣声,悠扬响起。

何其峰和张翠露,顿时心中一沉:“天色不早,莲法峰上大小诸寺的早课即将开始。和这两人一番打斗,灵气波动,估计已经传到不少人那里。若是继续下去,到时候还不知道被扣上什么大帽子。”心里这一想,手脚便不自不觉放缓了下来,气势也随之一弱。

气势一弱,攻守之势异也。那两个巡山师兄,身上佛光大盛,好似初升旭日,金色的拳头,如山长剑,逼得众人剑阵散乱,连连后退。

“这玉佛洞的青玉石,蕴涵上古佛息,有定心驱魔诸多功效。尔等先前在人世间玄影门,误入鬼道,杀人无数,已是难堪点化;如今,长老格外开恩,每日百担青玉石,欲将尔等一身鬼气徐徐涤清。如此机缘造化,尔等到如今,却还是如此执迷不悟!居然以鬼道功法,偷袭我等!”那先前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和尚,举着手中闪着金光的黑剑,一边重重地朝何其峰、张翠露等人横扫过去,一边嘴里发出冷哼,重重地训诫道。

众人见对方不依不饶,得理不让人,得寸进尺,心中憋屈。“先拼了再说,拼着受伤,拿下这两个鸟人,到时候纵是受罚,被逐下莲法峰也值得!“九人暗自传讯商议,正要再次奋力出手。

却不想,莲法峰上,无数的木鱼声、诵经声,从四面八方,腾空而起,震得漫天的云雾不停沸腾,在红日的照耀下,气象万千。数道金光闪现,远处又有数道身影飞来。

张翠露、何其峰等人,见状,暗叹一声,相互看了一眼,撤剑罢手,心有不甘地倒飞数米。

哪知道,那后面疾飞的数人,来势不减,反倒齐齐一声狮子吼,“尔等玄影门余孽,居然贼心不改,施展妖法,以下犯上!”一个个如怒目金刚,护法罗汉,手中·佛门法器,泛起金光,连成一片,如大日如来的灭世光剑。

张翠露、何其峰等九人,一边申辩,一边不得不再次举起手中白骨剑,诸天法相闪现,寂灭剑气在头顶,灰蒙蒙阴沉沉,远远望去,好似一片淡淡的乌云。

“嗯,邪魔外道,秉性难改,竟然敢在佛门圣地张狂!”先前与张翠露、何其峰等人交手的两个和尚,也跟着再度出手。

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浩瀚汹涌的灵力,张翠露、何其峰等九人不由露出了一丝绝望神情。

当此危急之时,一道巨大的灰色剑气,从天际疾射而来,从那耀眼金光和寂灭之气之间,无声掠过,划出了一道数米宽的分隔区域。随后,一声低沉地佛号响起,一个眉目清秀,面色白皙的年轻和尚,手结莲花印,远远地飞了过来。

张翠露等人,看清来人面容,不由大喜,纷纷恭敬行礼,“参见释海师兄!”

只见其冷冰冰地点点头,随后侧身对着那一干巡山队的和尚,面无表情地说道,“众生平等,我佛慈悲,大开方便之门。诸位师兄弟,又何必对我花莲妙法宗无峰、无露等几名修为低微的外门弟子,大动肝火?传了出去,徒增非议。”

释海,如今以花莲妙法宗内门弟子,处理莲法峰·事务,虽然不过只是一个虚名,但场面上毕竟也是半个主人,容不得失礼。何况释海,前些日子,成功地与那梵音木鱼真灵取得了沟通和联系,这些日子都是在白莲精舍,与诸位无比尊崇的佛门真灵修士议事;这一点,算是真灵修士之下第一个。

有此缘由,那一干人,见释海神色冷峻,十指或屈或伸,如剑似戟,便是也停下手,面露忌惮之色。忽然,一人惊呼道,“释海师兄,哦,释海长老,恭喜长老晋升真人!”在场众人,这才注意到,释海脚下祥云呈淡淡的五色,周围三尺范围内,道道灵气,游走飞舞,隐隐组成一朵白莲。身边灵气自动凝聚,随所修功法而幻变,这正是修士,进一步沟通天地灵气,成功晋升真人层级的独门标志。顿时那一干巡山和尚,和张翠露等人,皆是一片羡慕眼神,一片恭贺之声,方才的争执打斗,全都在其面前烟消云散。

释海,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无须多礼。尔等皆是我佛门年轻一代的楷模,假以时日,机缘一到,便是今日我这般。”那些巡山和尚随即连声称是,合掌退去。谁知一人,飞了数百米,忽然又折回到中途,正是那先前手持黑色长剑,训斥张翠露等九人之人。他对着释海,遥遥行礼,郑重说道,“释海长老,方才之事,非是我等无理取闹,无峰等人,久在玄影门,所施展的功法,至今仍是鬼气十足。。”

“无妨,你再看,”释海打断了其说话,右手食指,微微一动,一丝剑气飞起,静静地飘浮在那人面前,同张翠露等人白骨剑释放出来的寂灭之气一模一样,如出一辙,“此乃本宗白莲舍利法门,尔等无须多疑。”

那人略一感应,打了一个冷战,急急合掌,鞠躬后退,再无他言。

张翠露等人,正要上前,再次致谢,释海却是散了手印,摆摆手,“往后若是有事,可以到舍莲寺来找我。”又指着下方那些青玉石说道,“这每日百担青玉石的杂役,尔等不必在做,我自会去分说。”

随后,释海便一抬步,朝着那莲法峰主峰飞去。九人感激不尽,却是不必赘述。

浩然峰外,正气岛。

一个中年人,身着臃肿的襦袍,满脸踌躇,两眼无神,脚步虚浮,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时而苦笑,时而叹气,好似人世间,京城中,那些屡试不中、怀才不遇的秋士。

街上行人匆匆,这中年人好几次,因为神游天外,或与人撞个满怀,或因为急着避让华丽车驾,一头碰在结实的墙上。蓬头垢面,脸青鼻肿的他,更是肝火大起,开始将已经深埋心底多年的污言秽语骂了出来。就这样骂骂咧咧的,闯进了一家酒楼。外面两个门童,正要上前阻拦,却不想,这人变戏法一样,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牌,对着那两个门童晃了晃,冷笑道,“看清楚了,这可是浩然峰贤儒令!”随后,便一闪身,绕到两个目瞪口呆的门童身后,哼着乡野小曲,施施然,晃悠悠地,进了酒楼。

这中年儒生,进了酒楼,环顾四周,略一犹疑,抬步穿过大厅散席,镇定地朝着楼上雅间走去。

不一会儿,一桌的酒菜,便摆在了这名中年人面前,一个凡尘三层的伙计,恭敬有礼地站在一旁,满脸含笑。这中年人,识得趣,一口气将斟满的翠柏酒饮罢,从怀中掏出一把带土的灵药,看也不看,直接扔了过去,算是后世的消费,今世的打赏。这草药,高不过半尺,枝叶稀疏,颜色略黄,除了带着一股清香之外,一无是处;但那名伙计,却是眼前一亮,仔细的看了看,然后小心翼翼地收好,然后疾步上前,又将那人面前杯中斟满,然后笑道,“多谢客官,晚辈便在外面伺候着,若有吩咐,尽管叫来。”

那中年人,矜持地微微点头,一挥手,潇洒无比,心里却仿佛滴血一般。这株灵药,是自己今日在浩然峰上,好不容易得来,想不到·却转手喂了狗!罢了罢了,既然这浩然峰刘伯温不收留我,老子在浩然峰上顺手牵羊采来的灵药,也无所谓稀罕不稀罕。

他稍微整理了一下情绪,开始享用起这一桌的酒菜来。他一口气点了满满一桌好酒好菜,吃到了一半,便有些撑了,有些醉了。百无聊奈,或者说垂头丧气地依靠在窗边,望着外面下方街上川流不息的行人,过了一会儿,喷着酒气,吟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是者三,吟了罢,便翘起二郎腿,抓起桌上盘中一只鸡腿,啃了啃皮,连肉带骨扔出了窗外。顿时,外面下方,传来怒吼声。这酒楼甚高,临街一侧又有甚多窗户。鸡腿砸头这桩无头公案。你奈我何?这中年人·,笑嘻嘻地坐回桌前。

黄昏之后,月上柳梢。这中年人,从中午大吃大喝、暴饮暴食到现在,方才将一桌酒菜消灭干净。只见他,站起身,,满是油渍的手伸出窗外,举起最后一杯美酒,大呼小叫般吟唱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最后一杯酒,在月下一饮而尽之后,这中年人醉醺醺地走出了雅间,斜着眼,扶着楼梯,踉踉跄跄的来到大厅,二话不说,取出那面贤儒令,对着迎面而来的酒楼伙计扔了过去,随后一边偏偏倒倒地往外走,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这块浩然峰贤儒令,便充作今夜酒资。”说罢,便在那些瞠目结舌的酒楼伙计眼前,大摇大摆,哼着乡野小曲,扬长而去。

醉酒吹晚风,这中年人出了酒楼,只行了数百步,便再也支撑不住,在一座高楼大宅门前,慢慢地顺着墙根,栽倒在地,先是半跪着,然后四肢着地,狗趴一样,哇啊哇地吐了起来。

第二日,待其吃力地睁开双眼,刺眼的阳光又令其痛苦地扭过头去。

“来人,将醒酒·的茉/莉花茶端上来。”一个浑厚中正的声音响起。

一股诱人的清香袭来,恍惚间,一个年轻女子,走到床头,将其微微扶起,又有一个年轻女子,手捧天蓝色为底云白色茶杯,小心翼翼地送到了自己唇边。这中年男子,忍着钻脑之痛,用力地睁开双眼。

果然是两名如花似玉的婢女,前方,还有一名衣着朴素,面容慈祥的老者,关切地望着自己。这中年人,也是心思灵活剔透,阅人无数之辈,一边回忆着昨日到现在的荒唐之举,一边枕着玉臂,很是用力地吮/了几口美人香茶,随后便是一跃而起,对着那位气宇不凡的老者,深深一施礼,重重拜谢说道,“晚辈苏吉,多谢前辈收容之恩,昨夜酒醉污秽惊扰,还望前辈莫怪。”

那老者,抚须笑道,“大丈夫偶有不如意,醉酒狂歌,吐尽心中块垒,也是日后羡慕不已的风流事。”顿了顿,不待中年人开口,又说道,“听你口音,你也是淮南人士。无妨,你且稍作休息。老夫有些杂事,须得处理。今夜,你我一老一少,他乡异客,再把酒而谈。”说罢,便笑吟吟地出了去。

苏吉,心中一松:听其口音,似乎也是淮南人士。想不到,庐山之上,还有人世间戏本里面的这种事情。

他喝完茉/莉花茶,挥手示意那两名如花似玉的婢女退下,收敛住心神,再度沉沉睡去。醒来之时,已是又一个午后黄昏。苏吉起身,穿戴好边上早已准备妥当的锦袍,环顾四周,天蚕蚊帐,黄花梨木床,墙上挂着一副唐代周景玄的《簪花仕女图》,开始还以为是高手临摹的佳作,细细一看,才发觉,居然是真迹!还有那窗前书桌上,一个人世间御制山海笔架,一尺如意镇纸,一尊整块镂空雕啄而成的香炉看不懂,识不真切,但直觉,无不是极其贵重的珍品。苏吉,深深地吸了口气,闭目而坐,调伏心神,静待着与那老者的把酒夜谈。

第二日,正气岛上有名书坊——陶然阁,多了一位少掌柜,专门协助老掌柜誊清账目,备案待查。随后,几乎整个正气岛,便知道,陶然阁那个膝下无儿无女的老掌柜佟玄,将人世间一名上了庐山的同乡儒修,收作了义子。这个据说早年在人世间中过举人,上了庐山之后,很是落魄的儒门修士,名曰苏吉。就着谐音,大家唤其为书记。

正所谓

莲法峰中作苦力,正气岛上当书记。

一遭风雨各飘零,玄影幽幽待时机。

第三百三十八章 惹人愁

从那日起,苏吉便安安稳稳地在正气岛陶然阁,做了少掌柜。平日里,也不出去,只是埋头整理书坊案牍和往来账目。闲暇时,苏吉便喜欢待在书坊后院的书库中,泡杯茗茶,手捧书卷,往往夜深了还不睡。

这陶然阁书坊,所经营的,除了人世间的儒门典籍,一些稀有的前人杂记,孤本善本;但庐山之上,乃是修士世界,所以,也间或有一些修士功法,乃至丹药配方、奇门遁甲的书籍、玉简。尽皆收入书库。所有这些,都由苏吉亲手一一分门别类,估量价值,或珍藏,或出售,一应事务,无不打理得井井有条。

那老掌柜佟玄,见此,大赞其是爱书之人,没几日,便做了甩手掌柜,四处云游去了。

这一日,陶然阁来了一行儒门修士,尽皆白袍,目不斜视,手持宝剑,鱼贯而入。伙计们,一眼便认出,这些人乃是自浩然峰下来,一边殷勤地笑脸相迎,一边急忙去后院书库通知苏吉。

苏吉得了伙计的禀报,放下·手中书卷,来到前厅,略微打量了一下,抱拳作礼,正要开口招呼。那为首之人,看了苏吉一眼,彬彬有礼地行礼问道,“阁下便是如今陶然阁的少掌柜书记?”

苏吉点头称是。只听得那人含笑说道,“前些日子,佟老掌柜通知浩然峰,说贵书坊,收了一卷《贤良三策》。如今,新晋内门弟子册封典礼临近,我奉浩然真君之命,前来求购,以作典礼赏赐之物。有劳苏少掌柜。”

《贤良三策》,乃西汉大儒董仲舒所著。汉武帝征问,董仲舒连上三策,说“天人感应,君权神授”,建议“推明孔氏,抑黜百家。。春秋大一统,尊王攘夷”对于后世儒门独尊,具有相当的作用和意义。

苏吉听罢这人言语,心中不由一沉。这卷《贤良三策》,乃是董仲舒·亲笔所写。不但意义非凡,而且那片片竹简上的一字一句,无不蕴含着其浩然之气。苏吉这几日随手捧竹简,潜心读诵,自觉熏陶之下,被刘伯温评价为不纯的儒门气息,潜移默化之下,大为改观。

想不到,这些浩然峰儒修,今日上门来索要。苏吉沉思片刻,对着那人说道,“且请稍待片刻。”

当苏吉从后院书库出来,将那卷董仲舒亲笔的“贤良三策”,依依不舍地交到那人手中。那人一边用手轻轻抚摸着,一边以神识探查,随后,收入囊中,满意地笑道,“多谢了。”然后从怀中取出两枚贤儒令,放在桌上,带着那些儒修离去。

贤儒令,乃是儒门浩然峰颁发的同行令牌。持此令牌者,在浩然峰势力所所辖,受到保护,而且可以在报备允许之后,上浩然峰一次。

一卷董仲舒亲笔的,独一无二的《贤良三策》,便这样被浩然峰下来的儒门修士,以两枚贤儒令换走。苏吉心中又是郁闷又是不甘,但也无可奈何,强忍着怒意,将这浩然峰下来的一行人,含笑送至门外,怔怔地站了许久么,方才转身,意兴阑珊地朝着后院走去。

苏吉木然地坐在书库,望着那一排排摆放整齐的书架,上面的书籍竹简玉简,静静地散发出特有的气息。他不禁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在祖父的书房中,埋头苦读的情景。十年寒窗苦,屡试屡中,元都城中香衣宝马,佩花而行忽然,又忆起自己受人点拨,摸索着修行,几番坎坷,及至上了庐山,颠簸流离

玄影门惨案,张翠露等人被清静峰抓走,自己紧急传讯悟虚大师,然后便跟着刘伯温一道,积极设法营救张翠露等人。待到张翠露等人被元法大师收留在莲法峰,自己便也跟着刘伯温上了浩然峰。本以为,就此留在浩然峰,潜心修行儒门正法。哪知道,数日之后,便被刘伯温叫了过去。

“你之所修,虽然根基是儒门心法,但斑驳且低微。如今六峰争斗正急,浩然峰上派系林立,浩然真君等人与悟虚大师积怨甚深,我若将你留在浩然峰,说不定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刘伯温这一番话,似乎隐隐还在耳边回响。

苏吉,略微平复了一下心神,情不自禁地起身,朝着书库最里面一个书架走去。这个书架,外观与其他书架无异,但上面所摆放的,却大多是一些绢布竹简,少部分是一些玉简玉牒,纸质的却是一本也没有。这个书架上,便是陶然阁所收集的修士书籍,释儒道,三教九流,都有。苏吉,第一次发现之时,简直是欣喜若狂,但接下来却大失所望。苏吉,现在虽然修为仅有凡尘四层左右,而且正如刘伯温所说的那样,所修功法平平,但眼力还是有的。他将此书架上的书籍,细细一浏览,便知道,这书架上的一应书籍,所记载的功法也好,口诀也好,招式也好,全都是大路货。

但此刻,经过方才浩然峰儒门修士上门索取走了那董仲舒亲笔的《贤良三策》,苏吉心底又升起一把野火。他沿着书架,漫不经心地走着,搭在上面的手指偶尔无意识地拨弄一下那些绢布竹简,玉简玉牒。

忽然,苏吉停下了脚步,低下头,弯下腰,从地上拾起一块薄绢。映入眼帘的,是四个篆体黑字,“玄影九变”。苏吉心中一惊,玄影门之事刚刚才过去,这玄影二字,倒真叫人心悸不已。但这薄绢,似乎有一股难以言说的魔力,苏吉眼光却是再也移不开。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犹如石雕一般,许久方才抬起头,喃喃自语道,“罗刹峰真灵大修士黑龙使文天祥不愧是写出《正气歌》的前朝丞相。这玄影九变,内圣外王,玄奥无比。”

苏吉说完,猛地一醒,急急环顾四周。书库内静悄悄的,再无他人,天花板上的镶嵌着的夜明珠,泛着微光,苏吉的身影在地上,书架上,弯弯曲曲。苏吉忽然看到对面的书架,也就是书库倒数第二个书架,有一个空档处。他折返走到这书架正面,一张小小的黄纸标签,贴在那里,上面写着四个正楷黑字,“贤良三策”。

是了!这记载着玄影九变的薄绢,定然是被这《贤良三策》前任主人夹藏在竹简里。方才那些浩然峰儒门修士开口索要,自己心中隐怒,进书库取出这《贤良三策》时,力道有点大,似乎还磕碰到了书架。

“想不到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苏吉忽然没头没尾地说出此句,平静地将薄绢收入袖中,再一次环顾四周之后,飘然而出。

话说,悟虚在人世间雪域高原萨迦寺,和多吉一起,随八思巴大师修习那星陨、云散之术。悟虚修习的是星陨,多吉修习的是云散。术成之日,八思巴便上了庐山。悟虚和多吉,却因为这几日,偶然谈到天下四大佛门道场,只余观音菩萨道场尚未一同参拜,便暂不上庐山,先往东海普陀岛。

因为当日西湖上,悟虚和多吉与那沈昌岐有所约定。沈昌岐对东海妖族严加约束,对所辖地界的佛门颇为礼遇,更是着人将普陀岛上所有大小寺庙,修葺一新。是以,悟虚和多吉出了舟山定海城,在海面上远远地,便看到普陀岛方向,一片金光璀璨。再近一点,佛香梵音,随风飘来。悟虚心中颇为欣慰,“自己蒙观音菩萨之恩甚重,却一直无以为报。今日所见,其道长香火鼎盛,也好歹了了自己一份深藏心底的牵挂。”

到了普陀岛,二人以真容,端正僧袍,合掌进了宝陀观音寺。那寺中僧人数十人,却无一个认识悟虚和多吉的。知事僧,只以为是游方僧人,出来陪着二人略微走了一下,说了几句,便赔礼告罪,接待其他香客去了。

悟虚不怒反喜,亲自领着多吉,来到了大雄宝殿,恭敬参拜过释迦摩尼世尊之后,来到了观音菩萨慈航普渡前,凝视良久,方才对着多吉说道,“早先东海一行,观音菩萨先是化身示残漏,后又在此处显灵,以瓶中菩提水,洗涤悟虚破戒之躯。”这件事,悟虚之前便和多吉提起过,此刻又如是郑重将来,虽只有短短一语,却暗藏深意。

当日,悟虚手持星云竹,将多吉从赵彤的魔旗之阵救出,多吉犹如垂死之人,又如初生婴儿,缩成一团,在悟虚法界之气中浮浮沉沉。出来后,看向悟虚的眼神,似乎便有了些不同。尤其是他经受了冥怨业障侵蚀肉身和心神之后,他那温和的笑容,在额头那抹莲状黑印的映衬下,令悟虚心头发麻,觉得分外妖艳和诡异。早在元都天源延圣寺时,悟虚便无意间听说,喇嘛教的一些持律受戒,不近女色的高僧,其实暗地里却是极喜好男风。当时悟虚少不更事,只是淡淡一笑了之,心中暗道,“这些喇嘛,常年寺中闭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憋得太久,竟然以至于心理有些扭曲了,女的不敢爱不能爱,爱起身边的同性来。”

想不到,多吉近来也有点这个苗头。他在天源延圣寺中对自己的照拂,后面数次为自己挺身而出,甚至在邯苍山上不惜打开杀戒,前些日子又不惜违抗八思巴师命,暗中尾随其和自己来到蠡湖那山洞悟虚回想起来,越想越觉得不妥。虽然,从蠡湖回到萨迦寺后,多吉驱除了那冥怨业障,神情举止复又无比清明从容,但悟虚每次和其独处,都还是觉得很是异样别扭,心中难安宁。

所以,当多吉提议东海普陀岛之行,悟虚开始很是为难,犹豫良久,方才答应下来,心中想着,趁此机会,委婉告诫一番。悟虚,在观音菩萨慈航普渡之前的这一句话,正是由此而发。于世尊、菩萨面前,说残漏,说破戒,说洗涤。

只见,多吉合掌肃立,默默点头,脸上却是看不出任何表情。

片刻之后,方才徐徐说道,“出家之人,一颗慈悲心,到底无相分。飞禽走兽,花草树木,黄土青石,杀人如麻的山贼,位高权重的贵人,父母兄弟,亲朋好友,绝色佳人,同门师兄弟师弟,我来问你,出家之人,可否真正做到无差别,无相分,皆以慈悲心遍爱之?”

这番一视同仁,大爱无疆的道理,悟虚自然晓得,正要开口,论及亲情,友情,爱情的不同,却看到多吉站在观音菩萨慈航普渡前,合掌含笑,面带慈悲。

“一颗慈悲心,到底无相分。出家人,四大皆空,若论亲情,友情,爱情,却是着相了。”悟虚心中默然,久久不语,“难道却是自己着相了?”悟虚心中完全松了下来,情绪开始活跃起来,恶作剧地想到,“难道多吉师兄是爱大家,爱拉芳,男女都爱?后世的双性恋?这个似乎也可以说是无差别,无相分?”想到这里,悟虚急忙默诵佛号不已,“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如此亵渎佛法,罪过罪过。”脸上却忍不住笑了起来,遂同多吉一道,恭敬作礼,对着观音菩萨虔诚参拜。



此时此刻,远在千里的雪域高原,萨迦寺的一处僧房,门窗紧闭,幽暗之中,i一个身材瘦削的黑衣人,一个身材魁梧的胖和尚,正互相对视着,一动不动。

忽然那黑衣人,开口说道,“八思巴已经上了庐山,杨左使为何还带着吕某藏匿于此?”

僧房内,黑气涌动,那身材魁梧的胖和尚,渐渐变身为一个绝色佳人,她依旧身着宽大的紫红僧袍,眉目含情带俏,“吕公子,伤势可养好了?”那黑衣人,冷冷地看了杨颖蓉一眼,似乎对于刚才眼前的大变活人戏法,熟视无睹,“此番承蒙杨左使暗中出手相助,日后吕某必定还这个人情。”

这两人,正是杨颖蓉和吕叶青。

当日,吕叶青被八思巴暗暗制住,从庐山上带到萨迦寺,然后集合寺中高僧,要以佛门秘法为其强开前世灵识。身为鬼道修士的吕叶青,怎么禁得起如此折腾,差一点便要魂飞魄散,幸好他在罗刹峰侥幸收取的凤凰魂,突然发威,护住吕叶青,猛烈抵抗。便在突然间,萨迦寺一名参与施法的长老仰头喷血,法阵露出纰漏,吕叶青这才趁机脱困而去。无奈这是,吕叶青已经伤势颇重,而那那凤凰魂,经此一战,又随即沉睡过去,情急之下,吕叶青怕八思巴拦截,,中途临空施展黑龙使传授的玄影九变幻影变,调转方向,偷偷躲进了大雪山中。

八思巴神识往庐山方向追之不及,心中也有所猜疑,便命人在雪域高原四处寻找。吕叶青在冰天雪地中东躲西藏,苦不堪言,直到杨颖蓉将其找到。杨颖蓉之前,被悟虚持星云竹追杀,仓皇逃走之后,舍弃了哲蚌寺哲曲法王的身份,又暗算并扮作了萨迦寺中一名长老。正是她,见吕叶青体内飞出凤凰魂之后,暗中放水,助其逃脱。

这两人,之前在庐山之上,便联系上了。杨颖蓉为了夺取李秉澄和梁晓如手中的那片星云竹·,笼络过吕叶青。吕叶青在那次袭杀行动中,虽然如约出现,但却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这些,杨颖蓉心知肚明,但却只字不提,反而对着吕叶青笑道,“八思巴那个老秃驴走了,你我二人联手,倒是可以在此雪域高原做件大事。”

“哦,什么大事?”吕叶青,不动声色地问道。他知道,杨颖蓉身为囚魔峰大自在宫左使,消息灵通,而且从天外天下来,第一个身份,便是一名藏族女子。

黑暗中,一片白光闪现,杨颖蓉身上的紫红僧袍,一寸一寸地向下滑落。

“古人云,饮食男女,大欲存焉。”杨颖蓉柔媚的声音,在幽暗中响起,“深夜禅房,所谓大事,唯有大欢喜定。”

吕叶青,坐怀不乱,微微冷笑道,“佛门大欢喜禅,怕不是这般身无寸缕,阳春白雪吧?杨左使有事差遣,尽可直说,吕某自当与你并肩作战。”

杨颖蓉不由咯咯直笑,身影在吕叶青面前飘飞,好似荡着秋千的二八纯直少女,“吕公子·着相了!我佛慈悲,有情众生。男欢女爱,同袍之泽,到底了,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岂不闻,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声音越来越低,渐作呢喃。

“好说,好说!”吕叶青,忽然一伸手,抓住杨颖蓉光滑的脚裸,将她拉入怀中。

正所谓

一心只读圣贤书,到底还向玄影求。

观音座下释慈悲,魔说欢喜惹人愁。

第三百三十九章 传与转

三叩九拜之后,悟虚缓缓起身,合掌望着观音菩萨,复又双手内缚,右手拇指伸直,结圣观音莲花部心印,心中默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不料却是毫无感应。复又十指散开,结莲花印,口中默诵六字大明咒,依旧如此,不由莫名伤感。遂随着多吉走出殿外,见半亩大小的放生池,池中青莲半开,鱼儿吐泡,不由猛然想起海音螺来,也不知道海音螺里面,那个许愿放生池中如今又是何景象,那药善、潘若莲等人又是何等光景?有心神识遁入海音螺中去看个究竟,但多吉便在身边,于是便指着这、前面这放生池,将池中水妖蒙观音大士点化,一朝化形,在此守护宝陀观音寺,以及后来的种种,说与多吉听。

多吉,先前知道悟虚在此蒙观音菩萨点拨·,却还不知道有段公案。待听到这些水妖百年不到,便耐不住寂寞和清苦,潜逃不少,留在寺中的也心有嗔恨,不禁微微皱眉道,轻声道,“所以,法不可轻传。”及至听到悟虚以自身法界本源之气,诵金刚经经文,解脱诸妖,随其离寺四散而去,又不禁微微摇头,轻声道,“若我是你,便要将其彻底降伏,渡入佛门,作为寺中护法。”最后,听悟虚复述观音菩萨事后说的那段话,多吉方才又合掌恭声道,“原来观音菩萨是要以此慈悲点化于师弟你。

二人这番小声对话,没用神识及神通,便是旁若无人地随口而说,被那正在附近打扫清洁的一个和尚听了去,急急跑到二人跟前,纳头便拜,口中念着佛号。悟虚自觉得这次即便不是最后一次到普陀岛,恐怕下次来,也是很久以后了,心中早就暗存了传法赠物之念,将其叫起来,略微打量了一下,问了其法号,便说道,“你既然能听到我二人方才的谈话,便是有缘。”

话还没有说完,却听得站在一旁的多吉说道,“你且暂去,今夜子时,再来此处。”悟虚不明究竟,但只对着这名法号叫做空行的年轻和尚笑着点点头,及至待其走后,方才暗中传音问道,“多吉师兄,有何深意?”方才,悟虚实际上早已用天眼通打量过此人,并为察觉有何不妥。这一点,一旁的多吉不会不知道。

“师弟,法不可轻传。”多吉开头便又是方才那句。

法不可轻传,此中道理,悟虚自然知晓。传法,须得讲究机缘,依受法之人的秉性根器而定。但,悟虚此次传法赠器,实则是报恩,报观音菩萨之恩;而且,此人秉性根器,还算中上,如果要说要因材施教,悟虚也自然会有所选择。

多吉知道悟虚心中所想,一边沿着放生池踱步而行,一边说道,“师弟当知晓,我雪域高原,藏传佛教诸教诸寺,传授上法,皆要上师灌顶密授。”悟虚点点头,对于这一点,悟虚是有个人看法的。悟虚前世或者说上一世便知,佛祖,是先觉悟者,他慈悲为怀,点化渡化众生,脱离诸苦,得大自在。这从某种角度来讲,便是一个无私奉献、分享心得的举措和过程。当然,在这一过程中,我辈俗人来做,有所考验,有所选择是需要的,但你藏传佛教,要人虔诚皈依具体的某位上师,授法又是秘密灌顶,搞得神秘兮兮不说,还附带着人身依附关系,这似乎有点过了。

多吉见悟虚面带微笑,便也笑了笑,知道悟虚心中腹诽,沉吟片刻,又说道,“师弟,师兄我以前在天源延圣寺,便知道,你不喜仪轨,不耻俗套,看重一个缘字,所谓缘,其实又是一个情字。而每每相谈,师弟你又屡屡有奇思妙想,天马行空,虽与我佛门清规戒律略有出入,但细想之下,却也能自圆其说。”悟虚又笑了笑,这是在委婉地说自己“感情用事,放浪不羁,不尊戒律,巧言善辩”。便不说话,只是笑着望着多吉。

此刻,两人,已然走入了殿外花草丛中。多吉,走到花草丛中石桌边,取出两个玉杯,一拂袖,掬来一道池中清水,卷拢数朵风中落花“当年,师尊,授我佛门正法,”多吉,随后,掌心金光一闪,一边将一杯温热的水中花推送至悟虚面前,一边略带情绪地回忆道,“在禅房为我灌顶之时,曾问过我。”

悟虚轻轻哦了一声,多吉此刻对自己提起如此隐秘之事,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温润玉杯,凝神看着多吉。

“师尊在曼陀罗法界,无数珍宝供奉,诸佛诸菩萨如在眼前,一切天人阿修罗悉皆环绕。师尊,问我,‘今日,为师代佛祖真正传授你佛门正法。若是你不尊我佛,不尊教规,为师便是千山万水,魂飞魄散,也要了断你我之缘。你可想好?’”多吉,漫声细语着,饱含深情,双目望着天空,“那个时候,我已经经过萨迦寺诸般考验,观想入定时时得见普贤菩萨,早已虔心向佛,当即恭敬答道,‘弟子敢不尊我佛,敢不尊教规?’师尊遂与我灌顶,授曼陀罗法界、大日如来金光等诸般正法。”

悟虚望着一脸回忆,一脸虔诚的多吉,不由心中微微不快,感觉有点像是入门道会一般,还是带着那种人身依附关系的传法授法。当然,明面上却是丝毫没有表露。

却听多吉又说道,“世尊为我灌顶授法毕,诸佛诸菩萨乃至一切天人阿修罗,隐于虚空,他老人家危襟正坐,又对我说道,‘有世人,谓我藏传佛教以神秘仪轨哄骗众生。你经历之后,有何感想。’我当时声泪惧下,泣不成声,答之曰‘世人愚钝,不能解我佛慈悲。’”多吉说到这里,忽然住言,静静地看着悟虚。

悟虚沉思良久,缓缓答道,“师兄切莫误会。师弟我其实懂得。佛说庄严佛土者,既非庄严,是名庄严;但也没有说庄严佛土错。雪域高原蛮荒,藏民粗野,桀骜难驯,血性任性,俗情乃至亲伦亦不能羁绊,授我佛门正法之时,须得慎之又慎,彰显我佛之大庄严善无畏·。”

多吉长叹一声,“师弟,你果然有慧根。师兄我当时,只是莫名感怀激动,事后方才慢慢明白其中深意。皈依上师,看似考验,实则乃是令我心有敬畏。”说到这里,多吉忽然露出孩童般的笑容,话锋一转,对着悟虚说道,“你可知道在师兄我未出家时,天不怕地不怕,父母相邻都拿我没办法?初学佛法之后,更是觉得四大皆空,一切皆是空,更是无所畏惧,杀一普通藏民便如同杀一条狗般。”

“阿弥陀佛。”悟虚合掌诵道。

多吉顿了顿,又仰望着天空,悠悠说道,“后来,我才慢慢懂得,皈依上师,乃是为了降伏心魔,系心于佛,秘密灌顶,一则乃是不令我佛门正法流入歹人乃至外道之手,二则乃是彰显我佛门正法之秘之宝,无令受法之人心生轻慢。”

悟虚默然,“无令受法之人心生轻慢”,这一点自己倒是未曾考虑到。一个人,轻易得到某种东西,多半不会珍惜,不会重视。自己理解的授法考验,考验的是受法之人的秉性根器,只要有缘,觉得这人秉性根器还可以,便觉得可以授法,却没有虑及这一点。

上一世,悟虚读西游记,到最后章节,读到唐僧等人取经,阿傩、伽叶索要人事,又读到“佛祖笑道:‘你且休嚷,他两个问你要人事之情,我已知矣。但只是经不可轻传,亦不可以空取,向时众比丘圣僧下山,曾将此经在舍卫国赵长者家与他诵了一遍,保他家生者安全,亡者超脱,只讨得他三斗三升米粒黄金回来,我还说他们忒卖贱了,教后代儿孙没钱使用。”颇为腹诽,如今倒是大体理解了。法不可轻传,经不可轻传。乔布斯又为何要把爱疯卖得老贵老贵了?道理其实是一样。

悟虚默然,还因为,听出了多吉的言外隐隐规劝之意。多吉,多次说到“我佛门正法”,他这是在暗示什么?我曼陀罗法界,无有本尊,难道便不是正法么?!但悟虚又拿不准多吉是否真的察觉自己法界无本尊,心底也不想与多吉就此纠缠,是以默然之后,合掌含笑道,“便如师兄所言,法不可轻传。”

多吉,默默注视着悟虚,片刻之后,点头说道,“师兄我这里有一个法子,可以略微考验一下这个法号空行的和尚。”

“师兄请讲。”悟虚当即合掌顿首。

“师弟放下所言,其实已经透露出与宝陀观音寺的渊源,与观音菩萨的因缘。这空行聪慧伶俐,自然听得明白,师弟是要报恩于观音菩萨,为此道场而传法赠器。我等且看,他是否将此事禀告寺中主持便知其是否当得。”

“也罢。”悟虚回道,神识放出,探查那空行的一举一动。谁知,那空行并没有向寺中主持等人禀报,只是像往常一般,循规蹈矩地做着分内事。

悟虚,既失望又不服输地说道,“方才,我等不声张地进了宝陀观音寺,对其又没有详说,万一这空性以为我等要其保守秘密怎么办?”

多吉笑而不语,玉杯水中花,完全舒展开来,“常人有此奇遇,又怎么可能向别人说起呢?”

“常人有此奇遇,又怎么可能向别人说起呢?”悟虚复以此言答道,遂与多吉相视而笑。

日落黄昏,悟虚与多吉隐身而坐,待到子夜时分,便见得那空行,蹑手蹑脚地走到那放生池边。他等了片刻,见四周无人,便从袖袍中取出一把檀香,插在地上,毕恭毕敬地用火折点燃,然后五体投地,虔诚无比地跪拜不已,口中佛号不止,最后甚至动用了藏传佛教的一些仪轨。

悟虚和多吉,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多吉忽然问道,“师弟还不传法?”

“不传了!”悟虚看着前面那如奴才太监一般的空行,失望地说道。

“嗯,虽然不是上上之资,但也可以收为弟子,弘扬我佛正法。”多吉斟酌地说道,却忽地猛然看见,悟虚不知何时,已经无声地跪在了地上,合掌遥遥对着大雄宝殿那观音菩萨普渡慈航。

“佛告须菩提,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跪伏在地的悟虚,反复念诵着这几句经文,脸上隐隐有泪痕。



雪域高原,自从八思巴、多吉、悟虚离去,复又恢复了往日的境况。萨迦寺花教一系众僧,如往日忙着各处发号施令。而宗咯巴一系的哲蚌等寺,表面上平静如常,但其实已经是暗流涌动。

八思巴大师,欲要唤醒所谓转世莲花生大士灵识,结果吕叶青遁去,萨迦寺众僧,乃至藏民,死伤无数,弄得怨声载道。这种情况,愈演愈烈。好在那自知寿元将近,自愿留在人世间,德高望重的松仁赞旦大喇嘛,还在萨迦寺镇守。雪域高原,因此还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是以,当松仁赞旦大喇嘛九十大寿之际,雪域高原,各派各寺,无论何种心思,都派出了隆重地贺寿团队,静心准备了寿礼。待到其寿诞之日,雪域高原,可以说是载歌载舞,普天同庆。

那松仁赞旦大喇嘛,在众人的劝进下,难得地喝了两杯酥麻酒,在十数名侍卫的护送下,满面红光地回到了禅房。禅房内,珠光宝气,几十根手臂粗的香烛,噼里啪啦地响着,将四周照得明亮无比,如温暖阳光,毫无保留地照在雪上。

一个小喇嘛,恭谨地搀扶着松仁赞旦大喇嘛,来到木榻边。松仁赞旦大喇嘛不觉有点醉了,一屁股坐在木榻上,沉吟片刻,忽然一伸手抓住那欲要离去的小喇嘛,沉声说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何本法王之前没有见过你?”松仁赞旦大喇嘛,在萨迦寺有尊号,名曰松赞法王。

那小喇嘛,腼腆着高原红的脸庞,答道,“启禀大喇嘛,小的,今天才进萨迦寺,还尚未有法号。”

松仁赞旦大喇嘛,一听便知其中缘由,望着这小喇嘛那红彤彤小苹果似的脸,心中不觉又热了几分,伴着酒意,呵呵地笑了两声,一把将这小喇嘛拉到木榻上,柔声说道,“本法王如你这般年轻之时,小脸儿也是这般红艳。”

那小喇嘛虽觉怪异,但却吓得不敢出声,只是呆呆地望着这身着紫红僧袍,满脸皱纹的上师。

松仁赞旦大喇嘛,看着这小喇嘛的神情,又喜又悲,“你这娃娃,还小,不知道我佛门的规矩。”

“我佛慈悲,普度众生。有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却听得那小喇嘛出声问道。

松仁赞旦大喇嘛,顿时哈哈大笑,禅房内几十根手臂粗的香烛上的火苗,摇曳不定。他把这名小喇嘛搂在怀中,犹如失散多年的祖孙重逢,“你这娃娃,很有慧根啊。本法王,要收你做关门弟子。”

那小喇嘛,顿时笑道,“好啊好啊。师傅,你快快为徒儿灌顶授法。”

这句话,无比突兀。松仁赞旦大喇嘛,看似浑浊的双眼,隐隐有亮光一闪而过。他凝神摒气,轻笑道,“法不可轻传,你这娃娃,莫要心急,且看本法王慢慢施展开来!”说到后来,神情已经是越来越冷峻,语气越来越严肃。

但他说完之后,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冷峻的神情,开始变得凝固。

那小喇嘛的神情也越来越冷峻起来,冷峻得迥异于其身份年龄。他手中握着一片竹片,那竹片穿过了松仁赞旦大喇嘛的腹部,在其背后露出半截,却是毫无半点血迹。

在松仁赞旦大喇嘛头顶,漂浮着一片乌云。细看之下,却是杨颖蓉那纷飞的曼妙身影。

“吕公子为何,不等到其为你灌顶授法?喇嘛教不传之秘,失之交臂啊。”杨颖蓉惋惜地的叹道。

“卖屁股么?”那个小喇嘛,厌恶地说着,冷冷地将竹片抽出。

正所谓

慈悲为怀未显灵,普度众生不轻传。

显密难分正法门,善恶只随因果转。

第三百四十章 无尊像

法不可轻传,经不可以轻取。但若是真的严格要求和考究起来,却似乎是法难传,传法难!

眼前这虔诚跪拜在地的空行,白日里见到多吉乃是喇嘛教高僧,后面便弄出这么藏传佛教的仪轨,态度又带着几分卑微。心中不喜的悟虚,复又想到自己此身,拿得出手,似乎除了星云竹这样的宝物,便只有喇嘛教的曼陀罗法界功法,今日站在这宝陀观音寺,真的可以说是两手空空,一事无成。欲要报恩,却是无法可报。

悟虚和多吉一直未现身。那空行和尚,便一直跪在那里。悟虚想了半天方才走到那空性面前,祭出曼陀罗法界,将其摄入其中,然后又带着其进入了海音螺中,一把将其扔到那海螺岛外的海面上。

海音螺这方洞天中,海螺岛外的大海,水色是碧绿碧绿的,水中又有许多凶残妖兽。那空行连番场景转换,正晕晕乎乎地,忽然发觉自己从高空中疾坠下来,脚下是一望无际的茫茫大海,又有学多长角的,绿毛的,张着血盆大口的妖兽,个个射出凶狠的目光,不由哇哇大叫,连声诵了几句阿弥陀佛,便口干舌燥,随即昏厥了过去。

悟虚本想吓唬一下他,然后以观音菩萨幻相显身点化,见此情景,只得临时改变主意,出手将其定在那海面之上,同时暗自打了一道灵气,输入器体内。那空行悠悠睁开双眼,见自己脚下距那海面百米不到,无数妖兽争先恐后地跳出水面,有喷黏稠毒液的,有厉声长叫的,有伸起长长须脚的,不由脸色惨白,正要大叫一声,有昏死过去,却看到上首高空叠叠云层中,有无数金光射出,金光中,平时参拜不已的观音菩萨像若隐若现。顿时,鼻涕眼泪,全都出来了,空中发出呜呜哭声,好一会儿,才用僧袍擦干净脸面,合掌口诵观音菩萨佛号不止。

这观音菩萨像,自然是悟虚所显。这海音螺内,实际是观音菩萨在无量阿僧祇劫中无数婆世界中一处道。观音菩萨将其赐给悟虚之后,悟虚,只要进入海音螺,便自动显化为观音菩萨之像,以此间的主人,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此刻,悟虚徐徐出言,将《妙法莲华经》中的第二十五品《观世音菩萨普门品》诵出。

“佛告无尽意菩萨,善男子,若有无量百千万亿众生、受诸苦恼,闻是观世音菩萨,一心称名,观世音菩萨即时观其音声,皆得解脱。。若为大水所漂,称其名号,即得浅处。若有百千万亿众生入******,假使黑风吹其船舫、飘堕罗刹鬼国,其中若有乃至一人、称观世音菩萨名者,是诸人等,皆得解脱罗刹之难。以是因缘,名观世音。”

然后,又将《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念诵一遍;随后,又将那首著名的偈子诵出,“观音菩萨妙难酬,清净庄严累劫修”

此海音螺中,言语发音囧异于人世间。那空行开始,因着开经偈子和一些特定词语的梵音发音,还可以猜出悟虚是在念诵《观世音菩萨普门品》和《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但后面那四句五十六字颂偈却是实实在在当作了此刻观音菩萨显灵之时对自己所说的无上真言密咒,当即凝神用心地记着。

实际上,悟虚这一番念诵,却是施展了佛门声闻法门,字字句句,无不深深地印在了空行神识中。空行随即也觉察到了这点,心中又惊又喜,以为这是观音菩萨在传授自己无上秘法。

悟虚却不知道闹了这么大个误会,念诵完毕之后,双手结莲花印,口诵六字大明咒,回忆当初自己在元都天源延圣寺随多吉次第修习此咒的情景,一一演示,然后将其带出海音螺,又带出自己曼陀罗法界,复置于普陀岛宝陀观音寺大雄宝殿外那放生池边。

以上种种,写来稍费笔墨,实际不过刹那间。那空行呆呆地站在那里,好一会而方才如梦方醒,泪如泉涌,转身奔入大雄宝殿观音菩萨慈航普渡前,无比恭敬无比虔诚地大礼参拜,口中念念有词。那情景,好似电影《花样年华》中梁朝伟对着树洞,倾述心中最深的秘密。

悟虚隐身,看了片刻,又想起自己方才在海音螺中的装神弄鬼,不禁微微笑了笑,暗道,“如此,刹那生死,听闻受持,信志坚定,观音菩萨道场又多了一个不退转弟子。”

随即看了一眼身旁的多吉,却见多吉一脸严肃,合掌不语,心中不由一沉,难道被多吉察觉到了海音螺的存在?

一边和多吉悄然飞出宝陀观音寺,一边思虑着,却忽然见多吉停在高空一处,转身合掌对着自己问道,“不知道师弟在曼陀罗法界之中施展了什么法门,那空行出来之后,初始狂乱不已,随后又无比虔诚?”

悟虚沉吟片刻,答道,“我不过是为其诵了一遍《观世音菩萨普门品》和《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然后又将六字大明咒传于他。”

多吉听罢,不再作声,心中却隐隐有忧虑。自元都上空,自己被悟虚摄入其曼陀罗法界疗伤,多吉便已经察觉到,悟虚法界之中没有本尊。喇嘛教曼陀罗法界,无论何人修习,快则半年,迟则一年,便自然而然修出本尊来。因为,此门秘法,入门伊始,便是观想胎藏界曼陀罗、金刚界曼陀罗,两界曼陀罗中都广摄尊者,诸佛诸菩萨,以及诸金刚明王等眷属。修到曼陀罗法界现,自然而然,依据因缘乃至本身根器,修出一本尊。悟虚这曼陀罗法界,情况特殊,法界初成时,本尊不显,也还说得过去。但到了今时今日,还是没有,便是令人起疑,令多吉忧虑了。

曼陀罗法界在,本尊未有,等于是舍弃了上师,也舍弃了诸佛诸菩萨,不但违背了喇嘛教的根本教义,也违背了佛门教义。而悟虚方才将空行摄入法界,一番极短时间的“秘法”,令其于观音菩萨前五体投地,那虔诚恭敬无比的态度,多吉自诩也只有经过喇嘛教上师以秘密大手印灌顶方可造就。但一则,悟虚法界无本尊,二则悟虚因为没有拜入喇嘛教,照理说也不会不可能对空行灌顶。这,是什么原因?究竟有何隐情?抑或是师尊所暗自担忧的那样,悟虚隐隐有走火入魔的迹象?

这些念头,在多吉脑海,如电光火石般闪过。多吉,有心提醒,却又不知道如何说起。他知道,自己这位师弟,多疑好辩解,常喜标新立异,自尊心又极强。

多吉这番踌躇,悟虚却是看在了眼里,既不想和其谈论自己在法界斩去本尊,自在自观的事情,也不愿此刻向其提及观音菩萨所赠的海音螺,便抢先笑道,“观音菩萨道场又多了一个不退转弟子,此间事亦了。师兄,我带你去桃花岛一游,如何?”

多吉含笑点头,二人遂借着皎洁月色,乘风踏浪,一路无语,来到了附近的桃花岛。此刻,桃花岛上,因着沈昌岐卖情面,着人在岛上那原来之处,又重新竖立了一尊悟虚的石像,栩栩如生。悟虚领着多吉走到石像前,看了看,不禁伸出手指,指点着那石像脚下“若有不平事,焚香默拜之”,微微苦笑着说起了缘由。

多吉绕着悟虚的石像,走了一圈,也从僧袍中伸出手指,一声佛号,将悟虚的石像点成粉末。悟虚微微一愣,苦笑戛然而止。

却见,多吉随即又一脸慈悲,肃然诵道,“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得见如来。”

悟虚心中顿时一凝,随即也肃然顿首,合掌,“悟虚多谢师兄。”

多吉直视着悟虚,缓缓说道,“出家之人,四大皆空,无我相人相寿者相众生相。无奈凡夫愚昧,偏偏执着于相。为方便故,是以佛寺之中,有佛祖菩萨像。师弟这石像,塑在这里,却是着相了。”

前面说“行邪道”,紧接着,又说“着相了”,这些话,连起来,不可谓不重。

悟虚,行礼受之,默然片刻之后,终是忍不住问道,“那为何师兄曼陀罗法界之中,还须观想法界本尊?”眼下之意,这难道不也是着了相,行邪道?

多吉,一扬眉,深深地看了悟虚一眼,沉声答道,“所谓观想,实非观想,名为观想。师弟,你熟读《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难道连这个道理也不懂么?”

各位看官,这其中的道理,可懂?悟虚是懂了的。此种观想,浅显地说,是一种住心修心的方便,往深了说,是一种恭请诸佛诸菩萨加持的方式。所谓住心修心的方便,那便是有点类似于凡俗之人拜佛,意识有所系,可以排除色身香味触法等方面的一些干扰;所谓恭请诸佛诸菩萨加持,不但是通过观想诸佛诸菩萨,排除干扰,较易住心修心,更是可以在与诸佛诸菩萨形象相对应的娑婆世界中,获得相对应的诸般威能,乃至神通法力。

这后一点,如何理解?打个比方,民国或者抗日时期,东北一股胡子(也就是土匪),他们打出**的旗号。他们把红旗这么一举,在世人眼里,便成了**领导下的抗日武装。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哦。咱们再不能像土匪一样,偷鸡摸狗了,要堂堂正正地和日本鬼子干!谁要是不听政委的话,再抢东西,老子第一个毙了他。”

“乡亲们,我们是**的部队!”

“哦,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老乡们便从地窖中钻出来,二话不说,开门拥军了。说不定,2015年,他们这股胡子,还被选作了抗日神剧的原型,什么《雪地枪王》啊,什么《雪山飞狐》啊,不说彪炳史册,至少也屏幕流芳了。

这便是“诸佛诸菩萨的加持”,这便是“所谓观想,实非观想,名为观想”。

悟虚,微微吸了口气,笑了笑,“我们**人,不搞这些封建的人身依附关系。师弟我自力更生,丰衣足食,可以不可以?”

多吉愣了愣,有些名词,没听懂,但悟虚的意思,却是听懂了。他定定地望着悟虚,“心外无法,倒也不错。但诸佛诸菩萨在上,修行之路漫漫。便是师弟听闻诵持而入道的《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乃至曼陀罗法界,六字大明咒,无不是诸佛诸菩萨传给我们的方便法门。你我本是凡夫肉胎,难道真的两腿一盘,眼睛一闭,诵一声‘阿弥陀佛’,便可以白日飞升,立地成佛?”

说到这里,已经无须多说。月色朦胧,浪卷风啸,两人尽皆默然,在那桃花岛安期山山顶,盘腿而坐,似定非定,似喜似悲,非想非有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悟虚忽然出言,转移先前话题,给多吉讲起了上一世《射雕英雄传》故事。多吉听得很是仔细,待听到结尾,郭靖与黄蓉在襄阳城大战元军之后,归隐于此,不禁合掌叹道,“昔日种种因果,便如此岛上桃花,月下夜色,难以尽数。”

悟虚本是为了转移话题,却想到,一个《射雕英雄传》故事,竟又引得多吉嗟叹,只得宽慰道,“只可惜,一代天骄,只识弯弓射大雕。若是蒙古人,入主中原之后,好好治理天下,恐怕喇嘛教又是另外一番境况。”

多吉毕竟禅心清明,沉默片刻,接过悟虚话头,笑说道,“那射雕英雄郭靖,弱冠之年,便驰骋草原,策马弯弓,一箭双雕,倒也算是一个英雄人物。”

悟虚随即也笑道,“若是我辈中人,莫说两只大雕,怕是三只、四只,百来只,一个弹指神通,也能射下来。”

“哦,师弟如此说,莫若你我草原一行?弹指射大雕?”多吉站起身来,飘飘欲飞。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悟虚大笑道,“一代天骄,只识弯弓射大雕。我辈之人,袖中弹指,欲与天公试比高。”

两人随即大笑着,飞身而起,势如流星,风流无比地划过天空。

正所谓

法界道场渡空行,无有本尊在心头。

破碎石像说观想,袖中弹指数风流。

第三百四十一章 难出手

悟虚和多吉二人,并肩西北飞,飞过舟山定海城,经杭州、镇江、扬州等府,见诸府城中灯火密集,虽然妖气十足,但却透着几分平静安乐。唯一显得突兀地地方,便是除了那些大城要塞,脚下几乎全是一片漆黑。悟虚默默感应和计算,有的地方,真的可以说是千里无人烟,不禁感叹道,“人世间,魔道、妖道、鬼道,还有儒门,几方势力纷争不断,这样下去,受挟裹的芸芸众生,到最后不知道还剩下几许?这神州大地,万里河山,人类又有多少立足之地?难道又要回到蛮荒时代?”

多吉接过话头,也嗟叹道,“据我所知,庐山开启之后,原先的正道宗门,纷纷举全宗全派迁移,上了庐山。魔道鬼道,还有妖族,仿佛一夜之间从地底冒出,除了在那些人口众多、地势险要的城池中,暗中操控一切之外,还占据了许多世外修行胜地,宗门所在。师弟,你还记得黄山天都峰吧?当日,你我在天都峰,坐看云海日出,奇松怪石,日月同辉,逼得李秉澄、梁晓如二人连连后退。”顿了顿,迎向悟虚疑问的眼光,“前几日,我无意中得知,那黄山天都峰,被一群东海妖修占据,方圆十里之内,严禁人类踏足,否则格杀勿论。”说道最后,又重重地说道,“像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

两人说着,不自不觉已经是飞到了应天府北面。那八卦洲上,军营密布,附近江面,战船绵延,修士和士兵,天上地下地不断巡逻着。显然朱元璋的势力还局限于此,是以将此处作为战事的前线,应天府重要的屏障。再看那应天府,里里外外灯火虽不少,但却错落有致,透着一股子森严,更不似先前经过的杭州等地,无一丝嘈杂声传来,估计已经早早到了宵禁时刻,整个号称容纳三百万军民的城池显然进入了夜间警备状态。再看应付府周围,亦是漆黑一片。

悟虚遂对多吉说道,“蛮荒之时,洪水猛兽,瘴气肆虐,人族发奋图强,百折不挠,在先贤的带领下,治水,狩猎、降妖除魔,立法立言,薪火相传,乃有千年盛世。当此千年未有之变局,恐怕还得有圣人出方可。”

多吉久在元都,通读过不少典籍,听罢悟虚如此说,便笑道,“你们汉人有言,五百年有圣人出。不过在师兄我看来,这所谓的圣人,其实是儒门所指的圣人。师弟你是汉人,又是我佛门中人,你觉得,这圣人会不会出自我佛门?”

悟虚,笑了,“师兄此言差矣。所谓圣人,本是儒门编排出来的。我佛门中人,当知此圣人,即非圣人,是名圣人。”

多吉欣慰地笑了笑,“师弟真乃我佛门中人。”

悟虚此处说圣人,先是依相说,复又以佛门无相说,回答多吉问话,是以多吉称赞。

所谓圣人,不过是因时因事因势而成,说到最后,其实不过是众生的一种加冕,一种庆祝,一种狂欢。孔子,孔圣人,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孔子周游列国,一事无成,虽有种种教化,但不彰不显,在春秋诸子百家中,只不过是一个子。及至为了独尊儒术,儒生们,便要将其加冕为圣人,种种礼,种种说,其实是骨子里的一种仪式意义的庆祝和狂欢。佛门,讲求无我相无人相无寿者相无众生相布施,种种皆空,除了世尊,哪里还有什么圣人出,圣僧出呢?西游记里面,唐三藏的圣僧称号,不过是外人的礼称罢了。

二人再且行且看,北面上方,与与应天遥遥相对的太湖,表面上一片寂静幽暗,但那湖水在白色月光下,却是惨淡的暗绿色,不时汩汩直冒泡,有魔气从湖底升起。偶尔有一两尾鱼儿从水面跃起,看上去也不似凡物,颜色造型都瘆人的很,好似悟虚前一世所看电影里面的异形。邻湖方圆百里,莫说人烟,便是连一只猫一只狗,都似乎看不到踪影。昔日,千里鱼米之乡,已是凶险万分的魔域。

悟虚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必要找赵彤等人谈一谈,纵然是人世间合该有此大劫,魔、妖、鬼,乃至其余一切邪门外道,尽皆出世,各持立场,互相争斗,但是不是稍微秉承一下修士风范,莫要令这神州大地,人类民众太受无妄之灾。比如,各方学庐山六峰订一个协议,尽量不要牵涉凡俗之人,也尽量不要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不要这样大范围地改变地理环境。遂一边飞,一边对多吉说起。

“众生秉性各异,攀缘贪着。师弟你曾说过,汉人有句俗话,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更遑论如今魔妖鬼诸外道重现人间。蜜蜂喜欢花香,蛆虫却偏偏喜欢粪便,甚至离不开。”多吉,指着身后的太湖,“这魔气肆虐的太湖,于你我这样的人类来说,实在污浊,凡俗之人更是难以生存,近之则亡,但却是最适合魔道中人居住修炼。你纵然是带他们到西湖,他们也定然觉得西湖还不够美,或者便是无一是处,须得改造成如今太湖这般,方才赏心悦目,住得舒服安稳。”

悟虚低诵佛号,“这么说来。若从众生平等,众生秉性各异的角度来说,反倒是悟虚着相了。但这其间的种种杀戮,难道也是正常的合理的?”

多吉也是口中低诵佛号,半响方才悠悠答道,“是以,世尊显世而说出世法,教化众生,无相又说因果法,警醒众生。复以大慈悲**力,于六道轮回中,设立幽冥地府,惩善扬恶,随缘而渡。”

悟虚还是第一次听多吉说到这六道轮回,幽冥地府之事,当即便追问道,“这幽冥地府,果真存在,在何处?”多吉却是摇摇头,“师兄也不知晓,世尊据说曾经进去过一次,但是内中情形,也未对我等说过。”

悟虚吃惊不小。要知道,据悟虚所知,南北朝以来,天路断绝之后,这幽冥地府便成了传说,历代世间修士,包括那些佛门高僧,没有一人能够感应到,找到幽冥地府。想不到,八思巴大师还去过幽冥地府!

心中正想着日后到了庐山,如何找八思巴大师请教此事,耳边多吉低沉肃然的声音又响起,“此事,师尊当时也是无意说出。事后,我等好奇追问,被师尊严词训诫,命我等不得再提此事。师兄今夜也是一时口快,师弟知道便是,莫要对外说起,更莫要当着师尊的面询问此事。”

难道这幽冥地府,或者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地藏菩萨,出了什么大变故,是以八思巴大师这样的佛门高僧,严令秘密外泄?悟虚心中狐疑,嘴上却即刻答道,“师兄放心,师弟省的。”

悟虚自从穿越至此,一直便对这六道轮回,幽冥之事,颇为关注,颇有心结。今夜听得多吉忽然说起,本以为能够问个明白,哪知八思巴和多吉对此,又如此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一时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两人各怀心事,沉闷地朝前飞着。又经过一座巨大的城池,灯光五颜六色,炽盛流转,地上的人头攒动,喧哗声此起彼伏,好一派热闹繁荣景象。

“师弟,汴梁到了。”多吉伸手一指,“我听师弟提及,曾在此和罗欢师弟船头对偈,当时盛况,倒是叫人追思不已。今夜,何不故地重游?”

多吉如此说,悟虚也不好拂其美意,便笑道,“也好,正可以看看他们魔道中人治下,究竟是何境况。”遂与多吉朝着下方那一带河流降落去。

这汴梁河上,还是那么热闹非凡,船舫如鲫,个个张灯结彩,丝竹声不绝,人声鼎沸,酒气粉香如薄雾般弥漫在水面之上,飘飘然,醺醺然。悟虚和多吉站在河边,停步张望,立时便有许多招呼声传来。

“圣僧——,**苦短,船上的姑娘们都等着呢——”

“小船上有伙计们刚刚捉来的活鱼虾,沾酒蘸醋,美味至极,一盘只要八文钱。”

种种惑人心智的召唤声中。有的小船,甚至直接朝着二人划了过来,令悟虚不由想起了水中恶鬼要来拉着你的脚裸,拽进水底一般。独有一艘新造大船,长约百米,高有五层楼阁,装饰一新,美轮美奂,略微孤零零地停在河中间,上面隐隐有歌声传来,船头船尾乃至船舷上却空无一人,光秃秃的桅杆上没有旗布,只是高高的悬挂着一盏牛皮灯笼,上面隐约有三个字,“乐无边”。虽然有点俗气,但显然,有点来历,有点特别。

悟虚便对着那船一指,两人随即笔直地平飞了过去。此刻天下大乱,修士无忌,汴梁城又在魔道治下,河上众人见两人如鬼魅般,一声不响地突然飞起,不惊不怖,只是暗叹生意又少了一桩,然后一切照旧。

悟虚和多吉,站在船头,片刻之后,方才有一名伙计模样,却又身着劲装的人,匆匆出来,抱拳施礼,说是船上主人有请。此间主人,多半是魔道修士,但悟虚和多吉又岂会惧之,相视一笑,跟着那人,进了正舱。

刚进去,多吉便皱起了眉头。几个圆桌,除了一应熟食,上面还摆满了活蹦乱跳,血肉模糊的鱼虾,一群人,正围坐着,直接用手,吃得不亦乐乎。因为嘴上满是血迹、碎末肉质,还有那鱼鳞虾壳,便是连面容也看不清楚。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一股鲜味,腥味,膻味,醋味,酒味,八角茴香味。

随着那人,再往上走到第二层。桌上地上,甚至窗台上,到处都是各式酒壶酒杯,不知道多少种酒香酒气,混杂酒醉呕吐物的臭味,好似随时可以点燃了混合气液炸弹。一群人,三三两两地,或躺或卧,满脸红光,双眼迷离,迷离着双眼。有的大声吆喝着猜拳,有的抱着一壶酒在胸口,摇晃着脑袋,吟诗诵词,或者唱着俚曲,或者在那里有哭有笑。

看到这里,悟虚便对多吉笑道,“吃喝嫖赌。这魔船第三层,定然是香艳********场所,第四层定然是个大赌场。”

多吉合掌道,“想不到魔道治下,人人都着了魔。但不知最上面第五层,又是什么情景。”

悟虚若有所思,“魔在心中啊,师兄。吃喝嫖赌,俗世中早已有之,实非魔道之人所创。”

“说得好!”便听得上方有人大笑道,“两位,不愧是喇嘛教高僧。”

悟虚抬首,“高僧谈不上,但我师兄弟二人,也是修行多年,见相非相。阁下的待客之道,难道还真的是要把这船上的吃喝嫖赌,一一展示一番?”

“哈哈!岂敢岂敢!”又是一阵大笑,眼前场景一变。悟虚和多吉不自不觉已经是到了船上最高的第五层。一个身材魁梧的玄衣男子,正端坐在正中间的那巨大的圆形黑玉之上,双目炯炯地看着悟虚和多吉二人。

厚厚的兽皮铺在木板上,踩上去,毫无声音,那天然而生的兽纹,便是最好的图纹。四根金黄色圆柱,上面龙飞凤舞,圆柱之间,空无一物,河面高空的微风凉气,四处涌来,又四处散去。

那人轻轻一拍掌,便有四名精气内敛的侍卫,小心翼翼地抬着两个座几,送到悟虚和多吉面前。那座几也不知道何种材质,似乎沉重得很,单单放在那里,下面的兽皮便明显凹了下去,上面有被人不厌其烦地雕刻了许多花纹,显然不是普通之物。

悟虚看了这玄衣之人两眼,从须弥戒中取出两个蒲团,对其笑道,“道友无须多礼,我二人不过是路过此地,见贵船独树一帜,临时起意,上来套杯茶喝。”

“要酒有酒,要女人有女人。这茶嘛,自然也是应有尽有!”那玄衣人,见悟虚彬彬有礼,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一边伸手往怀里掏出一个玉匣,一边眯着大眼睛,对着悟虚和多吉说道,“前几日,攻打元都,别的东西没捞到,好不容易抢了个玉匣,当个宝贝似的藏着掖着,回来打开一看,谁知道却是一团茶饼。正想着和我那老哥哥换些东西呢,两位高僧,来得却是时候。”说罢,掌一推,一团白光,如虎狼般,托着那玉匣,飞了过来。

多吉正要抬手,悟虚却抢先一步,将那玉匣隔空摄入手中,打了开来,迟疑片刻,笑嘻嘻地递给多吉,同时传音道,“我对茶道一无所知,师兄往日出入元庭,当知此物如何饮用。”多吉,一边接过玉匣,一边传音问道,“师弟认识此人?”

悟虚点点头,却是笑而不语,只对着那玄衣人,问道,“敢问道友,这船上,为何如此布置?难道这吃喝嫖赌,便是道友的修行法门?”

那玄衣男子,猛地一拍大腿,“高僧就是高僧!一双慧眼,早已洞悉一切。所谓魔在心中,却是如此!这吃、喝、嫖、赌,人世间的人,最是喜欢,最是容易着魔。韩某在这船上,让他们好吃好喝好嫖好赌,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汲取他们吃喝嫖赌后产生的魔气。”

悟虚望着他屁股底下那黑色玉石,再看看那四根金黄色圆柱,隐隐觉得有些眼熟。旁边多吉一边挥手,将茶饼化作三道热气腾腾地茶水,一边对着悟虚传音道,“腾龙殿。”悟虚心中一动,恍然大悟,这正是类似元都皇宫大内腾龙殿中喇嘛教为元帝汲取封印龙气所布置的阵法。

悟虚,从须弥戒中复又取出三只玉杯,接住空中三道水龙,分至多吉和那人。

“好茶好茶,不愧是元庭皇宫内的御茶。”悟虚抿了口,环顾四周,“茶是好茶,这圆柱子似乎也不是凡物。”

“就是凡物,就是凡物。”那玄衣男子,笑道,“不过是元宫中几根殿柱罢了。”一边说着,一边注意着悟虚的神情,忽然叹道,“只不过韩某要靠着这柱子和这玉石,方才能够汲取魔气,不然两位高僧若是喜欢,区区几根柱子,便送与两位高僧了。”

悟虚一皱眉,自己和多吉下来,隐匿了气息的,外显不过区区凡尘六七层左右的修为境界,只能说是一般般的佛门修士,他这一口一个高僧叫着,难道认出自己或者多吉来了?

“阿弥陀佛,我师兄弟二人,资质平庸,修为低微,又是无宗无派的行脚僧,不敢当高僧二字?”悟虚缓缓答道。

那玄衣人正要开口说话,忽然面色一喜。悟虚和多吉相视一眼。

一股阴冷凌厉的气息,从远处,飞驰而来。数息过后·,一个修长的人影,无声地从外面飘了进来。这人瘦瘦高高的,和此间身材魁梧的玄衣主人反差甚大,气息晦涩,神情冷漠,看样子也不喜欢说话,惨白的脸庞上金色的经脉隐现,恰似其身上的金丝白袍。

悟虚看到此人,心中更是笃定了这二人的身份,暗自对多吉使了一个眼色。多吉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地微闭双目,犹如老僧入定去了一般,那意思是由得悟虚随意而行。

“师兄,你来得正好。弟弟,我正与两位喇嘛教高僧喝茶论道。”那玄衣男子,站起来,搓着手,又腼腆有热情,对着悟虚和多吉介绍道,“这是我师兄,金蛇子。我们师兄弟,最是喜欢亲近佛门中人。”

多吉不言不语。悟虚与这当年邯苍山上结识的金蛇子,合掌行礼。那金蛇子,几年未见,越发显得阴沉,一双冰冷的眼眸,不住地打量着悟虚和多吉,一边作稽回礼,出言问道,“在下金蛇子,敢问两位高僧法号?”今夜,他正在密室修炼,却突然接到师弟韩双虎的传讯,说是其船上来了两位喇嘛教的和尚,事关重大,这才赶了过来。

悟虚当年,从元都出来云游,首先遇到的便是邯苍山金蛇子、韩双虎还有胡灵儿三名妖修。今夜,悟虚一见韩双虎,便隐约认了出来,及至身具异相的金蛇子出现,更是确定不疑。但这二人,为何转投魔道,又似乎对佛门中人,或者说喇嘛教僧人如此热情,悟虚却是一头雾水。总不可能是因为认识自己的缘故吧??

悟虚一边思虑着,一边合掌答道,“小僧慧明,这是小僧师兄慧吉。”

慧明,慧吉?金蛇子暗自回忆着,似乎自己所知道的喇嘛僧人或者佛门修士,并无这两个法号。他此时,已经是凡尘九层中期,一身修为不过凡尘六层中期的悟虚,却是不放在眼里,只不过多吉在那里似定非定,隐隐有一股威严气势流露,令生性警觉的金蛇子不禁莫名忌惮。

“原来是慧明,慧吉两位大师,有失远迎,失敬失敬。”金蛇子,暗自止住正还要“讨好卖乖、扮猪吃象”的师弟韩双虎,沉声说道,语气变得恭谨和郑重起来,“我这师弟,一向顽劣惯了,失礼得罪之处,还请两位大师多多海涵。”

悟虚,微笑着,合掌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金蛇子见此,便知这两人果然如自己猜测那般,不似一般佛门修士,心中一惊,脸色狐疑不定地望着悟虚和多吉。旁边的韩双虎,随即也警觉起来,一改先前的嘻嘻哈哈,满脸的凶狠,走到金蛇子身边,双手五指微曲,白光闪动,随时准备双拳击出。

白虎双拳,这正是身为双头白虎的韩双虎的看家本领,只是不知道,如今威力几何?悟虚依旧微笑着,望着金蛇子和韩双虎。

那金蛇子,见悟虚毫无恶意,背负在后的右手,微微对着韩双虎摆了摆,然后沉吟着说道,“实不相瞒,我们师兄弟,因为修行上的困惑,想要两位大师指点一二。但佛门中人一向视我等为邪魔外道,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说起,反而乱了方寸,两位大师不要误会。”

求佛法修魔道?悟虚还是第一次听说,不禁睁了睁眼,徐徐说道,“一切法,皆是佛法。两位施主,有何不明白的,尽可问来。小僧若是知晓,定当知无不言。”

谁知,韩双虎和金蛇子听悟虚如此说,全都面色一喜。那韩双虎更是喜上眉梢,他两手伸起,便只见数十道拳光,带着白虎幻影,冲出舱外。“两位大师,切莫多疑,师弟这是预防有外人偷听。”金蛇子在一边,同时说道。

“居然如此装神弄鬼,待会我出言相认,看你们羞也不羞。”悟虚心中暗笑。

“我们二人也知道法不可轻传,但如今身上也没有什么好宝贝,前些日子,无意间在元都得了一尊玉佛,不成敬意,送与两位大师,算是物归原主,两位大师切莫推辞。”金蛇子这边说着,以目示意,便只见韩双虎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玉匣,轻轻对着悟虚和多吉打开。

一层淡蒙蒙的白光,从韩双虎手中玉匣中,慢慢荡漾出来,如山上的清泉一般。再看那尊玉佛,手掌高,通体无瑕,玉佛周遭,隐隐有淡青气流围绕,乃是常年被人虔诚供奉的缘故。其像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正是世尊出生时,七步行,口诵“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之情景。

如此物事,两人说什么无意间得来,恐怕多半是托词。悟虚不由一声暗叹,又想起前些日子元都城外那些元庭贵胄,面对赵彤魔旗,韩匡的白莲军,躲在车厢中,取出随身诸般佛器,痛哭祈求的情景

一旁老僧入定般的多吉,眉间也是微微一皱。

气氛顿时有些不好,金蛇子和韩双虎,也随即醒悟过来,脸色阴晴不定。

悟虚有些拿不准,暗中传音多吉,问道,“师兄,可是认得此尊玉佛?”

“南无释迦牟尼佛,”多吉睁开双眼,先是口诵了一声佛号,然后凝望着那玉佛,好一会儿,方才又悠悠说道,“当年,元皇后诞下太子,我随师尊进宫随喜。这尊白玉无垢生佛,正是我亲手所送。”他话一说完,全身的气势便开始变化,无数的金光开始从其体内涌出。这船舱最高层,四面敞风,夜间本是凉爽无比,但此刻,陡然间如火炉一般。

大日如来金光!

悟虚深深皱眉,救还是不救?

正所谓

一夜关山千万重,邪魔外道遍神州。

汴梁河上乐无边,不见玉佛难出手。

第三百四十一章 着了魔

“大师饶命!”金蛇子、韩双虎二人,一边惊声叫道,一边急急朝着船舱外飞去。元皇后诞下太子,这喇嘛僧人,进宫随喜,还有资格送出这尊精美玉佛,能是一般人?!二人几乎想也不想,不敢交手,只想着夺路而逃。

多吉,一言不发,抵在一起的双手,欲动未动,浑身的金光,徐徐伸展,好似活物一般,追着金韩二人。

这二人,后背衣衫开始冒起青烟,各自喷出一口精血,想要拼死遁去。

悟虚见此情形,不由一声暗叹,“多吉师兄要杀这两人,易如反掌,何苦这般猫捉老鼠呢?难道非得也要我出手么?”遂伸出手,将这二人定在舱栏上,对着多吉说道,“师兄,且稍待片刻,看这二人有何话说?”

金蛇子、韩双虎二人,半截身子,都飞到了外面,却被悟虚定住了。眼看着那片金光如岩浆如狱火一般,无声地蔓延过来,韩双虎最先忍不住,对着悟虚和多吉说道,“两位大师,手下留情,晚辈有要事禀报。”

“有何要事?”悟虚当即问道,将金蛇子和韩双虎摄入室内,又放了开来。一番保全之心,多吉看在眼里,也停下了那顷刻便可要了这二人性命的大日如来金光。

那韩双虎和金蛇子,方才见识了多吉和悟虚的手段,知道厉害,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两人眼神交流片刻,那金蛇子便走上前,对着悟虚和多吉,开口说道,“此事,其实晚辈先前也打算在两位大师指点我师兄弟修行之后,禀告给两位大师。毕竟,我师兄弟二人如今所修的功法,有人传言,似乎便是脱胎于贵教一门绝学。”

还有这样的事!?

多吉当即喝问道,“仔细将那功法说来,若有诳语,休怪本座手下无情!”

金蛇子不敢怠慢,立刻便将一句句口诀,当着悟虚和多吉的面,背诵了出来。他背得很熟,一句句几乎是脱口而出,如行云流水一般,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有情即有爱,有爱必有欲,是故有魔。心中有魔,形于诸欲,在口为食,在眼为色,在耳为声。。是故,若欲修魔,当先足欲,然后无爱,进而绝情,还复本心,即得大自在。。”

悟虚静静地听着,眼睛渐渐眯了起来。这金蛇子,背诵的口诀,既可以说是歪理邪说,也可以说一门地地道道的魔门口诀,且入理极深,不是普通魔门修士能随口编造的。为何?诵过《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读者,可能记得,经文中有言,“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身香味触法”,说空说无,讲的是六根清净,自净其意。而金蛇子此刻背诵的这篇魔道功法,却是从魔的角度来说“眼耳鼻舌身意”六根,认为心中有魔,外溢为六根种种****,修魔之人,也要堪破种种,但堪破的方式不是空不是无,而是“将欲舍之必先得之”,强调的是,唯有经历过,方才能够真正堪破。打个比方或者例子来说,比如这****,佛门要戒****,不可动淫念,守住本心;这篇口诀讲的却是,你最好夜夜笙歌,红底帐鸳鸯被,一口气连御数女,御到你就像吃得满嘴油腻,肚满肠肥的大胖子,看到猪肉就犯腻,只觉得枕边人,如不共戴天之仇敌,心生厌恶,无爱绝情,方才知不过如此,方才得见心中的魔,方才知何为大自在。

佛说,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果然如此。这篇魔道功法,颇有点和佛法一体两面,目标一致,只不过方式相反的味道。当然,这方式,于佛法而言,即是大大的不妥。

(注,行文,读者权当一笑,切莫当真。)

忽然,悟虚一惊!这口诀,莫非是赵彤所做!?所谓大自在,便是指的大自在宫?!自己在滁州城那夜,曾与赵彤说起与那罗欢船头对偈,又提到了《曼陀罗大欢喜经》。。是了,这金蛇子所吟诵的功法口诀,行文用句,似乎与《曼陀罗大欢喜经》颇有相似之处。

正胡思乱想着,那金蛇子,又背诵道,“是以,凡我魔门中人,若能于男欢女爱之时,对彼心生无法忍之厌恶,当知心中有魔,当即斩断一切,得大自在。”

悟虚不禁微微摇头,这口诀,到了后来,言辞激进,又语焉不详。常人修之,真的是要闹出不少血腥惨案来。就说这句,其本意应该是说,心生无法忍之厌恶之时,顿觉男欢女爱不过如此,是以内求于心,斩断一切欲念。但估计,不少修魔之人读了这句,男欢女爱之时,忽然手起刀落,把对方给斩了。

这时候,多吉一声狮子吼,唱诵佛号不已,僧袍一挥,大喝道“无知小辈,此等邪魔功法,与我佛门有何关联!今夜,便看在师弟的情面,扰了你二人,还不速速退去!”便只见那金蛇子、

韩双虎二人,被多吉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拂出了船舱。

金蛇子、韩双虎,在外面夜空,一边连声告罪,一边朝着悟虚拱手,一边飞遁而去。

悟虚,心中正仔细推敲金蛇子和韩双虎二人背诵的魔道功法口诀,却不想不到多吉突然打断了这二人谈话,将这二人赶走了。心中微微有些遗憾,这功法口诀,言语虽然浅显,但涉及的道理

却极深,若抛开与佛法背道而驰的宗旨不说,其实走得是先入世后出世,先得后舍,先经历后看破的路子。但这些只不过是悟虚的一家之言,也不好对方才刚刚厉声呵斥的多吉说起,便笑着合掌,谢过多吉饶了那金、韩二人。

却见多吉摆摆手,“方才我默察之下,此二人,并无大恶,又不欲听其污言秽语,遂衣袖逐之。”一边说着,一边起身,缓步走到舱边,背对着悟虚,望着外面夜空月色,汴梁河上光彩夜景,轻拍栏杆,语气颇有感叹地说道,“悟虚师弟,当夜,你与我那罗欢师弟,在这河上。月如水,夜深沉,彩灯明,船头对偈。个中意趣,多吉每次遥想,便觉得无比羡慕。今夜,悟虚师弟你故地重游,何不再留诗诵偈一首?”

悟虚便笑道,“当夜,罗欢师兄,在这汴梁河上,左搂右抱,放浪形骸,从师弟一声********吼,猜出了我与师兄的关系,船头对偈中,对我多有指点。只可惜当时我年少气盛,总以为色阎罗色阎罗,不过是花和尚,佛门异类,直至后面听闻师兄授讲《曼陀罗大欢喜经》,才知道原来罗欢师兄主修的便是此经。”悟虚虽然对喇嘛教双修之法不甚感冒,不敢苟同,但此法从经文道理来说,也不是说不通,自己认为难以做到,也不好说别人做不到,何况多吉数次言谈间,均流露出与罗欢颇有交情。方才,多吉看在自己的面上,放走了金蛇子、韩双虎,悟虚自然也要谈些高兴的。

多吉仰望着外面夜空,默默地听着悟虚之言,偶尔低声诵起一两声佛号。夜风吹过,多吉站在栏杆边,其背修长身影,在淡淡的月光中微微荡漾,隐隐有几分清冷,几分茕茕孑立。一时之间,悟虚竟是有些恍惚不已。

忽然,多吉浑身涌现一股惊人的杀气,原本轻抚栏杆的双手,齐齐往下方一按。悟虚便听到一声巨响,身处的船舱最高层阁楼,便如电梯一般,瞬间飞升。头顶明月,还是如玉盘,脚下那些花船酒舫,已是仅有拇指大小。随后,阁楼又在无边月色中,随着哗哗啦啦的水浪声,徐徐沉坠。待到坠落在水面,悟虚脚下不觉晃晃悠悠,再望向外面粼粼水波,不禁失声问道,”师兄!下面那四层,连楼带人,你全都??“

方才,多吉双掌虚按,却是将下方那四层,包括船身,包括附着其中的所有人,全都化为了粉末。

多吉,此刻已是端坐在蒲团上,只不过面色分外冷峻,“这些魔道中人,诽谤我佛,不敬三宝。邪魔功法,吃喝嫖赌,若是不断然处置,怕是要流毒不浅,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

这番话,其实没有道理。方才登船后,悟虚和多吉经过一二层阁楼之时,分明看得出,许多都是凡俗之人,想来第三层第四层也是如此。他们这些凡俗之人,纵然吃喝嫖赌,难道便要统统杀掉?悟虚前一世,也只不过,拘留,罚款,往家里寄个通知单,顶多再上个电视,上个头条。再则说,他们这些凡俗之人,若是吃喝嫖赌,入了魔,该杀,那在这第五层阁楼,高高在上的始作俑者,设局者,暗中盘剥汲取这一干人精血骨髓化作的魔气的金蛇子、韩双虎,岂不是更可恨,更该杀?

多吉,似乎读懂了悟虚的眼神,轻诵佛号,说道,“一遭入魔,皆是可杀该杀之人。我看你的情面,放那二人离去,不过是法外开恩。”

悟虚听着不是滋味,却又不想和其争论,苦笑一声,也徐徐坐在蒲团上。

蒲团隔着木板,木板隔着冰凉的河水。此刻,夜已深,水面四周,开始飘起寒气。悟虚和多吉,跏趺而坐。夜风起,水波动,两人便随之,浮浮沉沉,摇摇晃晃。

多吉,拿起方才饮茶的玉杯,掬来一道河水,笑道,“当夜罗欢师弟与你,美人醇酒,是船头作偈。今夜,我没有这般风流洒脱,不能破戒,便以水代酒,敬你一杯。”

悟虚笑道,“酒,就是水嘛。”遂也学着多吉,掬来一道河水,盛满跟前玉杯,与多吉一饮而尽。

饮完这一杯,多吉方才长叹一声,沉声将罗欢生平娓娓道来。悟虚听罢,不由肃然起敬。

原来,这色阎罗罗欢,当初是和多吉一道拜入的萨迦寺,只不过比多吉小了半岁,便作了师弟。罗欢,天资聪慧,悟性极高,乃是同一批中,最先晋升真人的。当时,萨迦寺诸位长老,全都看重于他。只不过,他晋升真人之后,出人意料地选了《曼陀罗大欢喜经》为主修。当时,许多人不解,更有嫉妒者,莫名中伤,说罗欢动了凡心,罗欢尽皆付之一笑,不复一言;便是师尊八思巴大师,问起,他也只是说缘法使然,四个字而已。

“那个时候,我尚未晋升真人,见罗欢晋升了,心中五味杂陈,又是欢喜,又是羡慕,甚至嫉妒不已。本以为,从此,他便是前辈,便是师兄了,但他对我从未假以颜色,反倒依旧恭谨地称我师兄。我终于忍不住,问他为何选了那《曼陀罗大欢喜经》。”说到这里,多吉顿了顿,双手合掌,微微仰着头,双目似闭非闭,声音抑扬顿挫,似乎完全陷入了昔日的回忆中。

悟虚全神贯注地听着,悟虚先前从多吉处得知,其实喇嘛教内部上层也有共识,这《曼陀罗大欢喜经》太过凶险,最好作为一种参考和调剂,却是不宜作为主修法门。水面上呜呜的风声,如泣如诉,悟虚却是充耳不闻,只看着夜色之下,神情捉摸不定的多吉。

多吉果然又说道,“罗师兄他笑着告诉我,‘吾自幼拜入寺中,谨守诸般繁琐戒律。本以为修成真人,便脱去樊笼,上天入地,遨游世间,却想不到还是诸多不自在,唯实难欢喜,是以,我修此《曼陀罗大欢喜经》,看能不能得自在,能不能大欢喜,为后来者印证一番。’”

“阿弥陀佛,”悟虚不由合掌诵道。罗欢说得很简短,很含糊,但悟虚却是深解其中三味。修行啊,修行,修到了真人,又如何?你还真能上天入地,遨游世间,自由自在?罗欢晋升真人后,选此经主修,便是想走出一条非寻常的路,或者说印证曼陀罗大欢喜法门。不惧不拒声色****,以禅定心平常观之,红粉只视作骷髅,身动情动欲动乃至意动,而心不动,终得大自在,大欢喜。

“哪里那么容易!”多吉重重说道,无悲无喜地摇摇头。显然对这个问题,从当初到现在,多吉多次深思熟虑过的。悟虚甚至可以猜测出,多吉和罗欢就此事,定然发生过不少辩论,抑或是争论。

悟虚默然。这《曼陀罗大欢喜经》,修得不好,便成了金蛇子、韩双虎方才背诵的魔道功法,修的人放纵诸欲,便如先前这“乐无边”船上一至四层的人一样,百无禁忌,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终是朝着走火入魔去了。那罗欢,居然能够一直刀尖上跳舞,后面还修成了曼陀罗法界,真是天纵之才。想到此,悟虚似乎也有点明白多吉为何方才一怒之下,杀了那么多人。多吉这是在惋惜罗欢,心中郁闷,无名怒火,无处发泄。

看到这里,可能有细心的读者问,这《曼陀罗大欢喜经》,不是多吉便会么?而且还传授给悟虚过么,两人法界相融,一时诸菩萨天人修罗,演化无边。还有那胡灵儿,邯苍山上,多吉以秘法为其灌顶,将《曼陀罗大欢喜经》部分内容,传授于她,安排在元太子身边。

怎么这里,又说《曼陀罗大欢喜经》无比凶险,如今的喇嘛教除了罗欢,几乎无人主修。很简单,读诵此经,领悟其中的宗旨意境,乃至多吉这样的高僧施法为人演示,灌顶,和真正的实修实证,是两回事。诸位看官,难道看到本章之中,有心经章句,心有所思,便入了佛门,证得罗汉果位?所以,多吉和悟虚,只是读诵过,参悟过此经,却并没真正照着经中所说去修习。而一些佛门中人,打着欢喜禅的旗号,大搞双修,其实是一开始便将这部《曼陀罗大欢喜经》修错,不说入了魔,至少也是着了魔。

说到此处,我们可以稍微岔开一下,说一下如今很火的六世****仓央嘉措。那一首“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受到不少人的称颂追捧,引得无数文艺女青年心痒痒的。所谓佛门高僧,情诗圣手。却不知,此人天性不喜欢清规戒律的束缚,不喜欢枯坐参禅,但却没有罗欢的慧根,只喜欢开party,玩双修。若是多吉和罗欢见了,估计是要逐出佛门去的。

由此可见,这《曼陀罗大欢喜经》法门有多难,这罗欢能够由此经修成法界,有多难。

那金蛇子、韩双虎背诵的魔道功法,那最后听到的一段,隐约与《曼陀罗大欢喜经》中有些章句相同。若是他二人方才所说属实,那么所牵涉到的喇嘛教经典,便定当是此经了。依此经修行,本就极险;若是一些方便法门,再嬗变之后,用来修魔,更是大错特错,险上加险。

“当年雪山无处暖,一语胜过香烛伴。元都寂寥君欢喜,月色如水杯中看。”多吉端坐在木板上,身影微微摇曳着,漫声诵道,似乎有无限悲喜。

“想不到多吉师兄和罗欢关系颇深。”听着多吉的念诵,悟虚心中一动,遂轻声笑言,“不知罗欢师兄是否去了庐山莲法峰?若是尚在人世间,师兄不妨传讯,邀他前来一聚,月下水上,讨教一下曼佗罗大欢喜。”

“罗欢师弟已经圆寂了。”多吉缓缓答道,双手合十,置于心口,面容笼罩在夜雾之中,看不清表情。

悟虚的笑容瞬间凝结。

正所谓

栏外明月歌伴舞,只在小楼听魔功。

遂忆当年色阎罗,一场欢喜一场空。

第三百四十二章 藏话头

色阎罗,罗欢,圆寂了?也就是死了?

他如多吉一般正当壮年,断然不是老死。难道是练功练得走火入魔?但其既然修成了法界,照说晋升真灵之前,都不会出现走火入魔之事。多吉悲戚之中隐隐有怒火,那便只有一种可能,罗欢是被人杀害的。但这可是喇嘛教真人法界修士,不是路上的阿猫阿狗!你便是有实力杀,也得掂量掂量喇嘛教的势力吧?

“难道是天外天的人??”悟虚紧缩眉头,沉声问道。

多吉默默摇头,依旧是双手合十在心胸前,却是头垂得更低了。“悟虚师弟啊,你可知道,我罗欢师弟,正是死在那赵彤手下!”多吉嘴上没说,心底却在呐喊道,全身不由微微颤抖。

今夜,金蛇子和韩双虎二人背诵那魔道功法,多吉不久便知道此功法口诀和《曼陀罗大欢喜经》极是类似,尤其是后面那几句咒语,其发音几乎和《曼陀罗大欢喜经》内篇的一段咒语一模一样!

此经内篇,非喇嘛教核心弟子不能参阅,便是悟虚这样的,最多也只能得见粗浅的外篇,最多也只能由多吉略微予以模拟演示。依照喇嘛教教规,这样的经文密咒,是绝不可以外泄,哪怕身死道销。而当时,色阎罗罗欢与赵彤交手,隐隐感觉察到赵彤似乎对此法门很是了解,意在此经,便早早做了最坏的打算,将赵彤的名字印记在了法界。赵彤破了罗欢法界,收拢其法界碎片,拼凑得到《曼陀罗大欢喜经》残篇,然后改头换面,作为一门魔道功法赏赐传授给属下之时,却不知道,自己杀死罗欢的讯息,也暗含在其中,只要是喇嘛教真人修士,一听便知。

但偏偏悟虚不知,他虽在天源衍圣寺随八思巴、多吉等人修习近一年,却未真正拜入喇嘛教,此秘法却是不知晓的。

湿润的风声,低低地紧贴着水面飘过,好似有人无语凝噎泪欲流。

当年船头对偈,色阎罗罗欢,虽然左搂右抱,看似酒色无边,但随说数偈,莫不是深契佛理,如今回想起来,却是风流潇洒无比。后面,他又暗中告之自己,那陆妙影到了元都之后,正四处寻找自己,不存好意,自己这才急忙离开栖霞寺,出海而去。说起来,还有恩于自己。何况,今夜听多吉师兄所言,色阎罗罗欢也是可敬可叹得很。

悟虚不由喟叹一声,学着多吉,弹指从风里水里掬来两道细细的水注,复又将多吉和自己面前的玉杯斟满,复又将双手合十,置于胸前,沉吟良久,抬头诵道,“犹记合掌上小楼,红尘堆里脂粉头。随说欢喜莫言愁,一颗芳心爱自由。”

“随说欢喜莫言愁,一颗芳心爱自由。”合掌于胸前的多吉,双唇紧闭,和声却在水面月下,如风飘拂。心中暗道:悟虚师弟,果然变了,是如师尊所说的那般,走火入魔了。

多吉不由回想起那日,自己不顾伤势,违抗师命,担心师尊对悟虚不利,潜随尾行,被师尊发现之后,随师尊返回萨迦寺,当晚在密室中,师尊八思巴对自己的密语。。

多吉,忽然抬起头来,对着悟虚,语重心长般说道,“悟虚师弟,你当心着了魔。”

悟虚见多吉笑了,也哈哈笑道,“着了魔,着了魔,师兄见笑了。”说罢,想了片刻,复又正色,斟酌着说道,“罗欢师兄,究竟被何人所害,你我上了庐山须得好生留意查探一番。依我看来,那陆妙影的嫌疑最大。。”

夜雾中,多吉坐在那里,静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他誓为罗欢报仇,已是存了必杀赵彤之心,不告诉悟虚,便是不想悟虚有任何说情和阻拦。

悟虚在那里自言自语地分析了一会儿,见多吉始终一言不发,也只得叹息一声,诵了声佛号,默然而坐。

四周的丝竹声、歌舞声,变得遥远至极,恍若隔世。幽咽的风声、水声,如水缓流,仿佛便是这小楼世界的全部。

忽然,双目微闭的悟虚,猛地睁开双眼,手中弹指,向着左右射出两道无形的法界寂灭之气。朦胧淡白的水面上,空荡荡的,没有声音,但却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随即化为虚无。悟虚,隐隐感觉,有两缕细丝般的“养料”被自己寂灭法界汲取。

鬼!悟虚凝目,对着多吉示意。多吉不动如山,低诵了声佛号。

这时候,漂浮的小楼外一瞬间暗了下来,密密麻麻的恶鬼,无声地从四周的水面冒了出来,披头散发,铁青着脸,湿漉漉的身躯散发出煞人的寒气,耸立在那里。冷风四起,他们影影憧憧,甚是阴森。

这明显是有鬼道修士,在幕后操纵。悟虚顿时无名火起,就凭这汴梁河中的冤死水鬼,便想围攻自己二人!?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

悟虚双手结莲花印,默诵密咒,小楼微微升起。法界之气,从座底入水中,沿着木板,四根圆柱,向外蔓延,结作莲花状。立时,便有不少水鬼,被悟虚法界寂灭之气所度化,化为乌有。其余那些水鬼,似乎知道厉害,浑身簌簌抖动着,悄无声息地往后直退,但依然远远地将小楼包围着。

多吉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眼中精光一闪,默默盯着小楼外那灰白色的莲花,心中沉重至极,师尊八思巴的密语又在耳边响起,“曼陀罗法界不修本尊,其气寂灭,如鬼如魔。”

悟虚却没有留意到这些,他正要祭出白骨剑,却忽然一皱眉,对着多吉说道,“师兄,你看!”

多吉缓缓把视线投向外面远处。河面上,不知道何时,已经遍布水鬼,放佛一夜之间,千百年的冤魂全都于今夜从水底冒出。河中那些花船酒舫上面,再无一丝歌舞声,一丝活人气息,惨淡的月色下,船头船尾甚至桅杆上舱楼顶上,到处都是水鬼。彩灯依旧随风摇曳,犹如噬人怪兽的红眼睛。

“御鬼大、法”多吉轻声说道,缓缓闭上了双眼,“丰都山的真人鬼修也来了,难道要鬼道要对魔道开战?”

似乎是为了印证多吉的判断,河中说不清的水鬼,开始缓缓地朝着岸上滑去。不一会儿,悟虚便听到,惊恐叫声。然后,汴梁城内城外传来沉闷的军鼓声,刺耳的金鸣声,喊杀声。

“师兄,鬼道势力远在武昌府一带,距此近千里,中间也有几个城池,他们难道想一夜奔袭,席卷千里?”悟虚有些不解,难道魔道修士和魔军,是吃素的?

“扩廓帖木儿一人入魔而已,其部下还是元军。”多吉开口答道,不过也双目睁开,露出一丝不解的神情,“据我所知,魔道、鬼道、妖道有约定,不攻破应天府,不会兵锋相见,今夜这般又是为何?”

汴梁城外十里地,无数的火把,燃烧着青色的火焰。骑兵在前,步卒在后,尽皆身披深厚重铠甲,一眼望不到边,杀气腾腾。其正中间,一面高曰百丈的旗帜在夜风中呼呼直响,上面是一个大大的“汉”字。旗帜下方,一辆八乘马车,犹如小山包一般大小。马车里面,两名鬼道修士,正阴沉着脸,透过重重帷幔,遥望着前方的战况。

“前方已经占了上风,后续部队可以一举冲破汴梁城了。”半响,一名鬼道修士轻声说道。

“莫急,让那条泥鳅再折腾一下。他不是要为族人报仇么?我们现在过去,说不定,反而招其忌恨呢。”另外一名鬼修,阴惨惨地似笑非笑,随着其吐气说话,嘴角边闪动其起莫名的白光,随起随灭,幽幽冷冷,状若磷火。

此刻,汴梁城内,到处都是冤魂冤鬼,见到活物便蜂拥上去,撕咬不休。悟虚和多吉,跏趺坐在木板上,双手合十,法界之气遍布小楼四周,缓缓顺着河道,朝城西飘去。

“师兄,恶鬼肆虐,我们作为佛门中人,难道坐视不管?”悟虚忽然问道。

多吉望着悟虚,片刻之后,缓缓答道,“魔道鬼道之争,我们如何管?”不待悟虚再次开口,多吉又紧接着说到,“扩廓帖木儿部下虽然不比赵彤所部,皆是普通凡俗军士,但其军中,此城中也有许多外道修士,魔道修士,方才那两个妖修,甚至还有一些鬼修,还有一些自甘堕落的本教叛徒!他们混迹夹杂在普通军民之中,大战一起,你我二人恐怕难以一一分别,无从着手。”

悟虚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多吉的话有道理。就算自己和多吉出面,但魔鬼妖人混在人群中,挟裹着他们,夜中激战,打成一锅粥,又如何阻止?

心中正无可奈何之际,天空中响起一声尖利的长啸,一道巨大的黑色龙影,浮现在月色下,口中喷出熊熊黑色火焰,两只龙爪荡起阵阵飓风。它一经出现,悟虚便听到城中的尖叫声,惨叫声,又大了不少,凄厉了不少。几名魔修,慌慌张张地腾空而起,四散而逃。

“汴梁城今夜定然落入鬼道修士手中。此事,我已经禀告师尊。”多吉忽然起身,对着悟虚说道,“你我还是去草原弹指射大雕吧。”

悟虚看了看天空中那条似乎有几分熟悉的龙影,又望了望远处隐隐约约的刀光剑影,点点头,随着多吉悄然而去。

天亮时分,二人已是到了太原地界。这一时间,只见地面上,王保保的部队,有条不紊地从开封一线后撤回来,集结于太原四周。又有一支精锐部队,约有两万之众,从太原府出发,也如同隐身于云中的悟虚和多吉一般,朝着北面草原驶去。

“他们这是护送着元太子撤往草原。”多吉伸出手,摇摇指着下方队伍簇拥中一辆华丽异常的马车,马车前六匹通体白色的骏马,周围战骑士卒密集。不知怎的,多吉放慢了速度,在空中徐徐飘飞着,不紧不慢地跟着下方这支队伍。他双手合十,口中低声而缓慢地诵持着藏语经文。

他的声音,渐渐透过云层,传到下方。很快,这支部队,便发生了骚动。然后,悟虚便看见,战马不前,士卒跪地,一个中年人从那华丽六乘马车中走了出来,仰望着天空,似乎在喃喃自语,片刻之后,也缓缓跪在泥泞地面。

悟虚,以为多吉要现身与这元太子一见。谁知,多吉目光平视,一刻不停,朝着前方继续飞去。红日,蓝天,白云,多吉那若有若无的持诵经文声,如远方的驼铃声,渐渐远去。

直到下方,乃是一望无垠的草原,多吉方才又停了下来,止住了持诵。

炊烟四起,风吹草低现牛羊。蒙古铁骑,一统中原,国号大元,近百年来,不管在位皇帝是好是坏,老家的草原,还是当作珍宝一般。这里绿草茵茵,空气清新,天空好像蓝宝石一般,纯净剔透,所谓的“海子”就像一颗颗散落在草原上的珍珠,让人着迷。

多吉微微驻足,半是自言自语,半是对悟虚叹道,“美丽的蒙古草原,我已经是许久没有来了。”说完,却又继续朝着北面飞去。悟虚默然而随。

及至,气温骤降,下方渐渐出现僵硬裸露的的冻土和嶙峋的怪石,多吉方才又停了下来。嗷嗷。一阵凶狠的狼啸,忽然拔地而起,随后足足有数千之数的狼群,放佛从地底冒出来一般,全都瞪着绿幽幽的眼睛,朝着天空嚎叫不已。一道身影,飞到空中,来到悟虚和多吉前面。

“南无世尊释迦摩尼佛!”多吉上前一步,重重一声佛号,手中不知道何时已经祭出了星云竹。

那人凝目,警惕地望着悟虚和多吉,正要开口询问。多吉手中的星云竹,已经飞了出去。一团星云,越来越大,越来越亮。

“你到底是何人?!”那人,看气息,也有真人修为,但此刻却惊恐万状地望着多吉,只可惜话还没说完,整个肉身连同神识都已经被星云包裹住。

悟虚只见前方,如银河般璀璨流转,随后四散,化作千万道光华,却没有看到多吉额头一抹黑莲印记一闪而过。

下方的狼群,在哪千万到光华中,死去大半,呜呜叫着,顷刻之间,不见了踪影。多吉也不为己甚,随即折返。

“此妖乃大漠狼王,侥幸修成真人。先前还一直安分守己,最近几十年,趁着元庭飘摇,肆无忌惮,带着狼群肆虐草原。”路上,多吉对悟虚淡淡说道。

“多吉师兄,这是在尽人事,为元太子退守草原,肃清隐患。”悟虚心中明白,合掌诵了声佛号,以示知晓。

折返到一望无垠的草原之时,元太子一行也刚刚抵达。悟虚和多吉,在云端,默默看着下方礼迎元太子的繁琐仪式。

“昨夜,鬼道修士,突用奇兵,率精兵三万,千里夜袭汴梁,然后与武昌府南北呼应,将中间魔道城池,连根拔起。”悟虚正百无聊赖之时,多吉缓声说道。

“什么!?精兵三万?!”悟虚连声问道,“这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出现在千里之外?”

“鬼龙。”多吉简短地答道,但语气似乎也不敢肯定。鬼龙,体型庞大,腾云御水,若是要运输兵力,非其莫属。

“三万精兵,大多是凡俗之人,还要加上军马,轴重。难道是罗刹峰所有鬼龙全都到了人世间?!”悟虚皱眉,自己晋升真人,自己知道,一般的真人修士,带上几十人,千里飞行,那是有可能的,这里面还要考虑凡俗之人自身安全的问题。要说,一条真人层级的鬼龙,能够运输三万精兵,至千里之外,悟虚无论如何,只觉得是天方夜谭。

“昨夜,便在鬼道修士率军夺取武昌府至汴梁开封千里区域之际,应天府精锐尽出,到此时,已经攻占了洪泽湖湖流域。”多吉,轻声说道,又抛下一颗惊雷。

“攻占了洪泽湖?!”

洪泽湖,可是赵彤当初训练魔军的大本营。悟虚多少次,去过太湖,无边魔气融于千里洪泽湖,是这么好攻打的?最令悟虚疑惑的是,鬼道修士这边率军北上攻打汴梁之地,朱元璋便率军北上攻取洪泽湖,这不是朱元璋阴潜李林甫等阴身儒修潜伏于武昌府所能左右决定的。难道朱元璋和黑龙使结盟?或者说,庐山浩然峰和罗刹峰有秘密约定?

悟悟虚忽然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了,这世界变化太快。

碧空中,几道黑影飞来,速度极快,一眨眼功夫,已经是飞到了悟虚和多吉脚底云层下方。

悟虚爽然若失地笑道,“管这些作甚。大雕飞来,且看你我弹指。”说罢,右手食指微微抬起,朝着下方点去。

两只大雕被悟虚指力相继洞穿头部,朝着地面坠落而去。其同伴,发出阵阵哀鸣,在其上空盘旋不已。

那下方元太子等人正做完仪式,忽见到两只大雕从天空落下,不由一阵慌乱。避难回归之日,又见大雕坠落,实乃凶兆。当下,元太子众人,又匍匐在草原上,惶恐不已。

悟虚见状,不由叹道,“一代天骄,只识弯弓射大雕。到如今,这一点英雄气概,于后人,也是日渐凋落了。”

多吉,随即诵道,“弯弓难回头,射雕非英雄。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一边诵着,一边伸手朝下一点。便只见,元太子众人面前的那两只死雕,复又活了过来,振翅高飞,引声长鸣着,与其同伴飞至天边,消失在皑皑白云中。

那元太子等人,见死雕复活,展翅高飞,激动不已,叽哩哇啦地在那里又唱又跳,看情形,应该是祭祖招魂一类的仪式。

悟虚看了看下方,笑了笑,不愿拂了多吉心意,在一旁束手而立。

“悟虚师弟,可是觉得不妥?”多吉,忽然轻声问道。

悟虚,想不到多吉如此在意,沉吟片刻,答道,“元庭气数已尽,师兄如此周全,也是仁至义尽了。”

多吉沉默不语,半响过后,方才怪怪地说道,“天道循环,一枯一荣。元庭气数,与我等出家人又有何干?弯弓也罢,弹指也罢,总在英雄是非生与死。”

正所谓

犹记合掌上小楼,看罢生死听风流。

原上弹指射大雕,英雄是非藏话头。

第三百四十三章 还珠楼

今天下午,吴王朱元璋忽然下令,由大都督李文忠为主帅,冯胜为副帅,率八万大军,入夜之时,以常遇春为开路先锋,北伐元魔。

廖永忠,作为常遇春手下副将,以自己熟悉魔军内情和太湖水势,慨然请命,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面。从**到太湖,廖永忠那重愈百斤的玄铁雁翎刀,不知道砍下多少脑袋,染了多少鲜血!他一声不哼,手起刀落,杀到后来,便是己方士兵,也不得不避开其三尺刀锋,由着他一个人横冲直撞,在最前面,神挡杀神,魔挡杀魔。

直到冲进那犹如沼泽地一般的黑色湖水中,直到刀锋滴落的鲜血将身边的湖水染成暗红,廖永忠方才停了下来。他犹如杀神一般,伫立在湖水中,身上湿漉漉的,也不知道哪处是粘了魔气的湖水,哪处是渐渐凝固的血污。

这时候,负责除魔的佛门道门修士他们,带着各式法器,灵药,从后方队伍中飞出。两个鸡鸣寺的僧人,飞过廖永忠身边之时,还忍不住洒下一片清心草、菩提子熬成的驱魔水。几个胆大的士兵,这才大着胆子跑过来,抓着他的双臂,将他拖回了大军之中。

军帐中,廖永忠,犹如一滩烂泥般,躺在潮湿的地上。此刻,鸡鸣寺的僧人,还有庐山下来的释儒道等正派修士,正在施法,在洪泽湖驱魔。外面静悄悄的,但廖永忠的耳边,却是各种各样的声音。虫鸣声,种种毒物魔物的嘶叫声,冷风声,敌军将士的惨叫声。。他正要混混沉睡去,却又忽然听到赵彤在黑云中的清脆冷语,韩林儿的大笑声,还有那些魔修阴毒残忍对自己笑,还有自己滁州部下一排排地站在那里。他似乎神识模糊,感官错乱。

“廖将军,魔气已经深入你的五脏六腑,小僧无能,若是施法,恐怕将军形同废人。”冥冥中,廖永忠,耳边又想起当日,悟虚一脸遗憾,对自己所说的话语。

“不!”一个声音,在心底呐喊着。廖永忠挣扎着,盘腿坐起来,口中念念有词。阿弥陀佛、无量天尊、太上老君。这些尊号,不断地随着乌黑粘稠的血水脓水,从其嘴边流出。

洪泽湖中,湖水汩汩响,黑气袅袅绕。八名宽袍僧人,脚踏虚空,依方位,簇拥着身着天蚕丝做的白色僧袍的灭嗔,好似吴王身边的贴身侍卫。释海临走之时,当众有交代,灭嗔代行教主之职。此刻,僧袍上金丝绣成的福田,在夜色中闪闪发光,灭嗔的脸色却是阴沉着如水,他默默地听完旁边属下的恭禀,沉思片刻,忽然一抬手,“教主,远上庐山,吴王态度暧昧,明枪暗箭,防不胜防。今夜,正是本教大显身手之时,所以本座这次率尔等,主导此次太湖驱魔之行。传令下去,这洪泽湖乃是那魔道与本教叛逆的一处重要据点,切不可轻佻大意,务必除恶务尽,没要叫旁人笑话,抢了风头。”顿时,周围一声唱和,便有四人分头飞去。

没有喊杀声,也没有一个魔修出现,似乎寂静得有些过分,有些不安。一名僧人正要开口说话,忽然那袅袅黑气浓密了起来,瞬间将此间笼罩包围。黑暗中,数名魔修,随即从水中出。灭嗔一声冷哼未落下,此间复又变得幽静无比。

幽静中,一个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花莲妙法宗的白莲**也不过如此。”阿谀之声,顿时在四周暗处响起。这阿谀之人,似乎很是老道,稍纵即逝,复归于肃穆的沉静。片刻之后,那清冷的声音又响起,“都撤了吧,洪泽湖让给朱元璋,本宫倒是要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哼,让我与花莲妙法宗结仇。”

千里洪泽,无边魔气,随即渐渐淡去,在月下重复清明。应天府,朱元璋的军士,顿时发出阵阵欢呼。

洪泽湖东去,又数千里,东瀛之地。

美雪子和沈昌岐,并肩而立,下方是匍匐的人群,还有十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望着下方,美雪子,忽然泣不成声,“美雪子,远走中原,一直心系神宫,心系万民。千辛万苦,今夜归来。。”

这时候,沈昌岐威严地扫视着四周,“美雪子,已经亲手杀了龙潜,为神宫死去的弟兄报仇雪恨。如今,正是一统天下的时候,诸君同心同德,奋发有为,便在此刻!”他斩钉截铁的声音,犹如利剑横扫而过,一条巨龙,飞翔在上空,冷漠地注视下方。

“我等愿奉美雪大人为神宫之主,平定天下!”一个人抬头。随即无数个相同的声音响起,回荡在依旧空旷的山洞之中。

当夜,也就是鬼道修士率领三万精兵,千里夜袭汴梁之夜,也就是朱元璋精锐尽出,北伐至太湖之夜,美雪子和沈昌岐,先是血腥收服了东瀛秘密组织神宫,随即以一万东海妖军,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东海妖盟扶持下的龙潜一部展开了疯狂地进攻。

一夜之间,所谓的龙之幕府,分崩瓦解,东瀛群岛,望风披靡,尽皆臣服于神宫。

。。

这些事情,蒙古草原的悟虚和多吉,所知不多。悟虚弹指射雕,多吉挥手救活。他二人在云中一番对答,一番默立之后,已是朝着庐山而去。

“人世间,几多愁,细思量,须忘忧。”悟虚站在那依旧奔流不息的三叠泉,回想前尘往事,感慨万千。遂同多吉,双双手指点出,打开庐山结界。

一上庐山,悟虚和多吉,便大吃一惊。庐山上整个这一方天空,昏沉沉,黯淡淡,阴风阵阵。

悟虚和多吉,神识感应,只觉方圆数百里里,难觅修士,偶有一两个,也是急匆匆地御空而飞,好似大难临头一般。

这是为何?悟虚拦住一人询问。那人诚惶诚恐地看了悟虚和多吉一样,“两位高僧难道不知道么?囚魔峰圣物,魔天轮要出世了!“

囚魔峰圣物,魔天轮,要出世了???悟虚大吃一惊,抬头遥望,但见东面囚魔峰方向,魔气滔天若烈焰,果然不同平时。而旁边的多吉,也是脸色一凝,对着悟虚说道,“囚魔峰开启在即,师尊命我赶赴求魔岛。”

多吉话语中,只提到了他自己。悟虚低头计较着,自己要不要随其一道,毕竟自己不去反而显得格外生分了。

这时候,多吉又说道,“师弟,此番囚魔峰上,必有一番争斗。师弟你,到时候,面对赵彤等人,颇为尴尬,说不定反而给旁人落下口实。倒不如,静观其变。”

悟虚沉吟着,缓缓问道,“六峰开启,这六荒神魔乱天大阵方能真正运转,打开通往天外天的通道。难道正道修士,当真要阻止魔天轮出世,囚魔峰开启?“

多吉苦笑一声,”这便不是你我操心,可以左右的了。三教真灵大修,自然有其考虑。“

悟虚望着多吉,轻轻点头道,”既然师兄如此说,悟虚便暂且先随师兄去求魔岛了。“顿了顿,自言自语般,”先回莲法峰,看看张翠露、何其峰等人如今怎样。“

“莲法峰,人事复杂,师弟又带着上界神物星云竹,一切当小心谨慎。“多吉,一边神识传音,一边缓缓飞去,侧身对着悟虚,以目示意。悟虚,依依不舍,合掌送罢,方才毅然转身,朝着西面莲法峰飞去。

一路上,但见云海中众修士,似乎汲取了上次莲法峰开启时候的教训。有洞府的纷纷蛰伏,没有洞府的又有点小钱的,寄宿于背后有势力的大酒楼大客栈,企图依托大酒楼大客栈的禁制,抵挡即将到来的未知危险;剩下一些落魄散修,求告无门,无人收留之后,像灾荒年的难民一般,也都拼死涌进了那些大的岛屿之中,大岛屿好歹也有些阵法禁制,虽然仓促之间,有多少威力和效果,还很难说。

悟虚忽然想到了刘伯温和玄机,当即向二人发了讯息。片刻之后,二人分别回讯。刘伯温的回讯很长,除了详细说了一下囚魔峰开启之事,还在最后提醒悟虚,陆妙影等人一直在暗中探寻悟虚的踪迹,好几次还找到了刘伯温这里。玄机子的回讯则很短,只有寥寥几个字,”玄影岛,我等三人详谈。“显然,似乎,也给刘伯温发了讯息。

玄影岛???悟虚皱眉,自己当初一时心恼口快,提议组织暗杀黑市,之后,与刘伯温却是万分犹豫,却不想玄机子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不但令张翠露、何其峰等人被诬陷差点送了性命,还搞出一个玄影岛来!

及至悟虚与刘伯温再次传讯,方才知道这玄影岛,乃是求魔岛西南方向数百里的一个极小的岛屿,其名不彰,乃是玄机子私底下命名,其名也仅有刘伯温知晓。当悟虚依着刘伯温给的图示,飞到目的地附近之时,方才知道,所谓的玄影岛,其实称不上岛,不过是一块仅容数人站立的浮礁。兴许是因为靠近囚魔峰的特殊地理位置,此玄影岛终日魔气笼罩,一天十二个时辰,无时无刻不在飞速移动,只不过局限在方圆百里之内罢了。

当悟虚,飞立其上,一道罡风拂过,滚滚魔气中,玄机子和刘伯温的面容缓缓露出。悟虚也一合掌,默运灵力,在黑暗中露出自己的一张笑脸,“玄机道友,青田道友,别来无恙?“

这一句略显俗套的开场白,很快随阴风呼啸而去,之后再无声响。悟虚、玄机子、刘伯温,三人面容,也随即隐去,仅以神识相互传讯。

岛在飘,风在啸,云海似乎在咆哮!但若是细听,却又安静得可怕。

。。

莲法峰下的万佛岛上,张翠露、何其峰等人,一身灰衣,手持白骨剑,各自领着几人,排成一列,绕着一座寺院,缓缓而行。准确地说,是巡逻。一圈又一圈地沿着寺院墙根儿,警惕地左看右看的,不是护寺看院的巡逻又是什么?

前一日,莲法峰诸位真灵大长老议事的白莲精舍,传出法旨,不少弟子奉命下山,分赴各地,抵御防范各种事端和突发事件,尤其是在囚魔峰魔天轮出世这段时间,庐山云海可能的灾难。清静峰、浩然峰、罗刹峰、阴罡峰,莫不是如此。先前,梵音真灵归位,莲法峰真正开启之时,好似十二级台风肆虐一般,庐山震动,云海翻腾,灵气动荡,不少修士遭受无妄之灾,云海岛屿上那些布有禁制阵法的的建筑,乃至一些宗山山门洞府,都受到了波及。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是以,这一次囚魔峰开启,其余五峰,也早早有所应策。

张翠露、何其峰等人,身为外门弟子,自然也不可能留在莲法峰上享清福。还好,释海出面,以宗门渊源为由,将他们派至莲法峰脚下的万佛岛上的白莲寺。否则,说不定被派到囚魔峰下的求魔岛去,也未可知。

这白莲寺,乃是释海,上了庐山之后,苦心经营之处。寺中主持德云和尚,本是一位修习佛门功法的散修。后无意中,遇见释海,被其点化,收为记名弟子,遂捐赠出所有,又发愿募捐,在万佛岛上修建起了这座小小的白莲寺。明面上,毫不起眼,坐落在万佛岛边缘,离茫茫云海,不过数里之遥。但张翠露等人却不敢大意,剑不离手,分作两班,日夜看护。

莲法峰下来的外门弟子,日夜护法。。没过两日,一些实在无处可去的落魄散修,便注意到了白莲寺,三三两两地投奔过来。张翠露等人与德云和尚一商议,便将这些散修暂且纳入护院之列。

这一日,正在寺内禅房休憩的张翠露,接到悟虚的传讯,沉思片刻,便唤来何其峰等人,将悟虚的传讯,当众复述了一遍。

“太好了,虚长老上了庐山,还要来莲法峰找我们。”何其峰大喜道,“眼下,这白莲寺有几十名散修聚集看护,虽然靠近云海,但加上寺院的弥陀结界,想来也无大碍。不如,我们速速前往拜见虚长老。”

众人,在这里,因着释海的情面,给名不见经传的白莲寺,看家护院,都有些不耐烦。此刻,听何其峰如此一说,都有些意动。

张翠露,盘腿持掌,安然宴坐。她一介女流,先前在人世间玄影门定海城据点,不过是何其峰的属下。但机缘凑巧,蒙悟虚在桃花岛传授佛法,悟虚将九人送上庐山,临走之时,当众确定了她的超然地位。及至,九人落难,辗转上了莲法峰,随释海修习花莲妙法宗的白莲**,张翠露修为进展神速,到如今已是凡尘七层后期,稳稳地压过何其峰等人一头,名副其实地成了这九人的师姐。

此刻,她听了何其峰之言,脸上一片平静,似乎早有所料,一边微微摇头,一边说道,“悟虚大师,只是传讯说要来莲法峰看我们,却未说何时来,也未说要我们前去迎接。此刻,囚魔峰开启在即,云海暗藏凶险,你我等人又受释海大师之命,看护白莲寺。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能轻易离开。”

何其峰,低着头看了一下陆平山、赵秋鹤等人,不紧不慢的低声说道,“我们在莲法峰上也有些日子了。花莲妙法宗名存实亡,莲法峰此刻被那些和尚鸠占鹊巢,虚长老不愿上莲法峰,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我们都知道啊。虚长老,传讯说要来莲法峰看我们,难道我们真的待在莲法峰或者这白莲寺,等他老人家过来?”

他话音刚落,杨晨、程松,还有毕澜澜、何小花等人,都纷纷点头。

张翠露,将何其峰等人的神情看在眼里,心中了然,微叹一声,“我知晓各位师兄弟,在这莲法峰佛门之地,都过得不痛快。但,一动不如一静,且待无露先将实情禀报给悟虚大师,看悟虚大师如何说,我们再商议如何?”

张翠露,这一声委婉地“不痛快”,顿时引起众人的牢骚来。

“哎,一把年纪了,还整天被那几个小沙弥训来训去。。“

”我就想不明白了,为何虚长老,也是佛门高僧,传授我们的曼陀罗诸天剑阵,也是佛门正宗功法,修炼起来就那么顺利!”

“就是!哪像如今,今天说你杀心太重,明天说你六根不净,大后天,再说你心猿意马。”

“到了了,莫说修得他半分功法,便是之前那曼陀罗诸天剑,也使得不顺畅了!”

“再这样下来,不出一年,我们都要成废人了!张师姐!”

还好,禅房外早就布下了隔音禁制。众人的牢骚声,虽然高亢激昂无比,但也只是在房内回响。

张翠露端坐在那里,皱眉不语。直到好一会儿,她方才一舒秀眉,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片正闪着白光的玉符,手指灵力微微注入,悟虚的声音便在禅房响起。

“稍安勿躁。”

。。

悟虚静静地站立在无边魔气之中,身上没有常见的御魔降魔的金光闪动,曼陀罗法界徐徐运转,将侵入体内的魔气,随即化去,化作丝丝寂灭之气。不远处,同样隐身魔气之中的刘伯温和玄机子,见状,不由暗暗称奇,若不是看见悟虚面色沉静如故,眼神清明无垢,怕是要误会悟虚入了魔道了。

等了片刻,见悟虚在那里见悟虚在那里久久不语,玄机子终是忍不住,问道,“悟虚大师?贫道方才的提议,如何?”

悟虚缓缓抬起右手,朝着三人之间的空中,打出一束白光。刘伯温和玄机子。二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三颗灰不溜秋,好似蒙尘日久的珠子。

“若是真如青田道友所推算的那样,天门大开,天外天修士大量潜降庐山,六峰加速开启。玄机道友和青田道友方才的提议,倒也不错。此珠原名为寂灭,还请两位道友各自施法,以作日后彼此信物。”

“寂灭珠,好好好!”玄机子,忍不住出声轻笑,飞快地伸出右手食指,对着自己心口一点,三滴鲜红的血珠,从心口飞出,落在那三颗寂灭珠上。但见,那血珠,化作一层血膜,包裹着寂灭珠,好似活物般,蠕动片刻,方才消失不见。

刘伯温,随后也抬起双手,从胸前到头顶,隐约画了一个圆弧,十指朝天,极速扭动着。他双目紧闭,口中似乎念念有词,好似原始部落里面的巫师。悟虚和玄机子,心有所感,抬首向天,上方魔气,忽然凝成无数纤细的线条,像秋日绵绵细雨一般,无声地垂落下来。待落到那三颗布满血丝的灰色寂灭珠之上时,那些黑色“雨丝”的底部,忽然滚落出各色淡淡的光来,然后逐渐明亮,眨眼之间,连成一片,将三颗寂灭珠笼罩在中间。那三颗寂灭珠在一片突如其来的各色光华浸润下,越来越亮,宛如天空的星星。

借星光!玄机子,神识传音,也不知道是不是仅对悟虚说出。

光华渐渐散去,此刻的寂灭珠,静静地浮在三人面前,晶莹光洁。刘伯温,轻轻对着寂灭珠一指,一丝灵力如微风拂去。寂灭珠四周,顿时,星光摇曳,流转数息之后,方才消失。

刘伯温似乎也颇为满意,对着悟虚和玄机子,袖手而笑,“青田侥幸引下些许星光,注入珠内,有定位、传讯、趋吉之效。”说罢,将一段口诀传给了悟虚和玄机子。

玄机子,也伸手朝着寂灭珠一指,同时将一段口诀传给悟虚和刘伯温,“木鱼心头血,注入此珠,可驱魔、增灵。”所谓驱魔,即是无惧一般魔气侵蚀;所谓增灵,即是瞬间辅助灵力爆发。玄机子,如今将从魔音殿得来的血木鱼完全炼化于心,其心头血,便有如此妙用。当然,这木鱼心头血,还有一项功效,便是消解佛门功法之威,玄机子当着悟虚的面,没有说出来,但悟虚和刘伯温却是理会的。

悟虚对着刘伯温和玄机子一合掌,诵道“破一切相,破一切法,是为寂灭。”说罢,也是手指朝着那三颗寂灭珠轻轻一点,便见那三颗寂灭珠,全都消散,似乎化为乌有,片刻之后,三把白骨短剑浮现,剑柄呈骷髅状,剑身点点星光闪动,剑锋呈暗红血色。隐形、化剑。还有一项妙用,悟虚没有演示,只在口诀中向刘伯温和玄机子提及,那便是破虚,亦即对于一些幻境,有一定的破除效果,这乃是悟虚在萨迦寺随八思巴以星云竹修习那“云散”术法之时,有所参悟,赋予自己曼陀罗法界寂灭之气的一个妙用。

玄机子,望着那散发着萧杀冷意的白骨短剑,笑道,“妙极,你我三人联手,终于开始干些事情了。”

悟虚笑了笑,指着那三把白骨短剑,将其复又化为三颗珠子,“此珠原名寂灭。但经过我等联手炼制,当取一个新名才好。”

刘伯温,点头道,“确实该如此。此珠,作为日后我等的信物,还要劳烦玄机道友取个新名字。如此,日后也好长久行事。”

玄机子,知道悟虚和刘伯温话里所指,当即点头笑道,“此珠虽是信物,但经过我等联手炼制,妙用无穷,不如便叫作玄珠令。不过名字只是一个名字,我等日后行事,便以玄影门又如何?只要如此珠一般,”说着,又是一指,却是用了悟虚方才传出的口诀,将那三颗寂灭珠隐于虚空。

方才刘伯温和悟虚都提议,组建暗杀黑市,越隐秘越好,玄影门如今名声不好,又遭到清静峰和罗刹峰以及其他一些势力的关注,莫若重新改名。炼制此信物,也是为了便于日后暗中联络和行事。玄机子却以为玄影门之名,不必改,抬手将寂灭珠隐去,暗喻三人不妨隐于幕后。

刘伯温和悟虚对视一眼,随即也抬手朝着虚空一指,三枚白骨短剑浮现,“道友,筹划良久,胸有成竹,一些对外人手,便有劳道友费心了。”

悟虚想了片刻,说道,“既然如此,不妨先在宝信岛开一家珠宝店。店的名字,不妨就叫作还珠楼。”

“三日之后,宝信岛,还珠楼。”玄机子哈哈大笑,衣袖一挥,卷起一颗珠子,消失在无边魔气中。

正所谓

世间纷争为哪般?须知庐山魔轮转。

云海翻腾安勿躁,炼罢玄珠人自还。

第三百四十四章 机缘来

玄机子离去,悟虚和刘伯温二人,也各自取了一颗玄珠令,悄然而去。

悟虚一边在魔气中隐身而行,一边回想起方才张翠露的玉符传讯。

其九人的状况,大致已然了解。自己传授九人的曼陀罗诸天剑,乃是喇嘛教大悲胎藏曼陀罗界中的一门衍生剑法,只不过是以悟虚法界寂灭之气炼作的白骨剑为引。虽然有点偏于寂灭肃杀,但依旧不失为佛门正宗功法,因为居于曼陀罗法界最外围的二十四诸天,本来就是外道,被降伏之后,这才一心向佛,成为护法诸天。这一番道理和其中关节,释海不会不明白。但他却偏偏,逼着张翠露、何其峰等人修习白莲**。不是说白莲**不好,但却是十分的不妥。张翠露、何其峰等人,原先主修的是黑龙使鬼道一脉的功法,悟虚当年临机取巧,将其神九人摄入自己曼陀罗法界的外金刚部院,以观音菩萨在普陀山传授的佛门道场之念,令九人即修得曼陀罗诸天剑。这其间,因为悟虚没有法界本尊,是以没有将九人渡化为真正的佛门中人,这从张翠露等人依旧能够施展鬼门道法便可看出。悟虚也知道这点,是以,只是给他们讲了一下花莲妙法宗白莲**的总纲。但释海明显看到这点,反而令他们专修白莲**,这便是与悟虚的做法背道而驰了,说好听点,是要真正一佛门正法渡化,而实际上则是要废了这九人。

这是在暗中针对自己么?悟虚一边飞,一边冷冷地想着。忽然,法界中又有两片玉符亮起。悟虚神识一探,原来是陆平山、赵秋鹤两位师弟,他们二人从张翠露等人得知自己上了庐山,便急忙传来讯息。

悟虚看罢二人传讯,不由眉头一皱。释海可以让张翠露等人驻守莲法峰下的万佛岛,自然也可以将陆、张两位师弟留在万佛。想不到这次囚魔峰魔天轮出世,陆、张二人居然被派到了紫荆盟的紫焰岛。要知道,所谓的散修三大势力,宝信岛、乾坤道、紫荆盟,大致将庐山六峰包围的云海,顺时针分作三块:宝信岛在西南方向,靠近莲法峰、罗刹峰,也就是所谓的七点到九点的位置和区域;乾坤道,在所谓的十一点到一点的位置和区域,靠着阴罡峰、清静峰;而紫荆盟,则在所谓的三点到五点的位置和区域,靠着囚魔峰、浩然峰。而那紫焰岛,则是在紫荆盟势力范围的最边缘的一处,非常靠近囚魔峰。

悟虚估计了一下,参照上次梵音木鱼出世的动静,待到魔天轮真正出世之时,陆平山、赵秋鹤二人所在的紫焰岛,恐怕要深受囚魔峰暴涨的魔气肆虐,十分危险。

释海,这是要借刀杀人么?

悟虚原本是要随刘伯温一前一后,前往求魔岛看看热闹的。接到陆、赵二人的传讯之后,想了想,知会了刘伯温一声,掉转头来,朝着紫焰岛飞去。

紫焰岛,离那玄机子命名的“玄影岛”千里不到。悟虚,一路不到半个时辰,便看见黑色魔气中,前方一座岛屿,上面岩石,皆呈深浅不一紫色,状若跳动的焰火,犹如火山迸发后的遗迹,心知到了目的地,徐徐朝其飞去。

还没落下,得知讯息的陆平山、赵秋鹤,便从岛中飞出,迎了上来。紧接着,又有两道身影飞来,看其气势,皆是真人修士。一人,身着僧袍,举手投足之间,隐隐有金光四溢,其眉目慈祥,对着悟虚遥遥合掌作礼;一人,一身紫袍,身材欣长,面若冠玉,气宇轩昂,站在那僧人边,微微含笑。

一番介绍,悟虚便知,这僧人,法号玄清,出自人世间国清寺一脉,莲法峰此次派遣到紫焰岛的弟子中,便是以其为首。那名紫袍真人修士,名叫陈子欣,乃是如今这紫焰岛的岛主,绰号紫焰真人。这二人得知悟虚到来,专程前来迎接。

一番寒暄之后,悟虚随玄清、紫焰真人,来到岛上大殿,分别落座,却见陆平山、赵秋鹤二人,畏畏缩缩地站在边上,即合掌道,“久闻烈火门人才济济,不知小僧今日是否有缘得见。”

那紫焰真人陈子欣,微微一笑,“悟虚大师过誉了。烈火门不过小门小派,又岂能得大师如此盛赞。眼下,魔天轮即将出世,紫焰岛毗邻魔峰,首当其冲,本门上下,连同莲法峰的高僧,都在四处警戒。悟虚大师,若是不介意,倒是可以到后面的观景台,一览小岛无余。”

三人遂起身,陆平山、赵秋鹤二人紧随其后,来到了那高约百丈的观景台。五人,尽皆站立在台上。那紫焰真人陈子欣,袖袍中,飞出一把火红短剑,没入乌黑的空中。片刻之后,悟虚但见岛上四面八方,红光升腾,许多修士,还有一些和自己一样的光着头的和尚,朝着紫焰真人陈子欣、玄清,还有自己恭敬行礼。

静室中,再无外人。悟虚端坐在榻上,陆平山、赵秋鹤正要上前参拜。悟虚伸出手,止住了二人,轻声说道,“陆师弟、赵师弟,何必如此见外?”陆平山、赵秋鹤二人,闻言,尴尬地直起腰,挺起胸,相互对视一眼,方才有些嗫喏地对着悟虚说道,“悟虚师兄,你不在,我们在莲法峰,好几次都差点,被那释海,给活活整死了。”

陆平山、赵秋鹤,两人絮絮叨叨,在那里喋喋不休,如泣如诉。悟虚静静地听着,最后方才出声说道,“两位师弟,不必如此惊慌。上庐山前,我已和如净师弟详谈,定然要查明宋师弟、王师弟等人的死因。此番前来,便是想要护得我等师兄弟周全,相时而动。”

说到这里,悟虚不由沉吟起来。此刻,自己其实也是漂浮不定。便是没有释海,莲法峰恐怕也立不了足。至于玄影门,暗杀黑市,自己也是不敢贸然将这两位师弟牵扯进来。此时此刻,委实么,没有妥当完全的法子。

陆平山、赵秋鹤,在外颠沛流离多年,何等情景没见过,一见悟虚沉吟犹豫之色,便已是心中了然,当下,上前一步,合掌行礼,说了不少宽慰话语。

到后来,竟是说得悟虚无言以对,唏嘘不已。

到了最后,悟虚沉思良久,方才徐徐说道,“眼下之计,莫若我先托八思巴大师、元法大师,将你二人调回莲法峰。”

陆平山、赵秋鹤,复又对视一眼,半响答道,“畏敌而逃,日后我等遭受恐流言蜚语,倒不足惜。只是,怕损了师兄您的威名。”

悟虚苦笑一声,对着二人摆摆手,“你我师兄弟,如今还剩几人?花莲妙法宗一脉,还剩几人?”

陆平山、赵秋鹤沉默不语。悟虚沉思片刻,遂郑重于法界传讯于八思巴大师、元法大师。



当夜,紫焰岛岛主紫焰真人陈子欣,在那观景台上设晚宴。当悟虚与陆平山、赵秋鹤一番长谈之后,带着二人赶到之时,陈子欣、玄清等人早已等候多时。

待悟虚,带着陆平山、赵秋鹤,在一张长几下坐下后。先是烈火门精锐弟子,行礼,寒暄。随后,便是莲法峰下来的僧人,在那玄清的介绍下,一一上前拜见。这些因循客套,修士也不能免俗。悟虚也不能免俗,始终含笑,一一赞叹。

却不料,一名僧人,在合掌恭谨作礼之后,猛地问道,“小僧,曾闻悟虚大师,与那囚魔峰圣女赵彤有旧。”

一时间,静悄悄的。

随即,一声斥喝响起,玄清轻喝道,“苦情,速速退下!”

那法号苦情的和尚,却不依不饶地望着悟虚,继续问道,“此番囚魔峰魔天轮开启在即,大师可有何见教?”

悟虚似笑非笑,看着这个名叫苦情的和尚。自己与赵彤,乃至囚魔峰的关系,还真轮不到此人当众质询。若是此人,无心,那还罢了;若是此人有心,真的是想在今晚借题发挥

“苦情,速速退下!你虽不是我国清寺一脉,但亦是莲法峰弟子。此次,诸长老命我领队于此,你敢抗命不成?”玄清肃然呵斥道。

那苦情,微微冷哼了一声,朝着玄清一鞠躬,一拂袖,居然是扬长而去。

一时间,观景台上的夜宴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望着那苦情和尚渐渐淡去的背影,悟虚好几次想要出手,但都忍住了。悟虚略微阴沉着脸,合掌说道,”此等莫须有的问话,显然是有备而来。也罢,若是有此等疑心的,不妨全都站出来。“

只听到那紫焰真人陈子欣,呵呵笑道,”悟虚大师多虑了。“说完这句,他目光威严地扫视了四周,”就拿紫焰岛说吧,靠着囚魔峰、浩然峰,日子一久,难免认识一些囚魔峰、浩然峰的人。难道,要本真人,大开杀戒,杀得紫焰岛上血流成河?“

他此言一说,四周顿时响起称颂声。但悟虚作为同级别·的真人修士,却分明感受到其言语间暗藏的一丝绝然杀意。



夜宴罢,悟虚回到静室,默然而坐,待到了子时,忽然运转曼陀罗法界,隐于虚空,飞向那观景台。观景台上,那紫焰真人陈子欣,玄清,早已等候多时。

”两位深夜秘邀,不知所为何事?“悟虚,沉声问道。

”阿弥陀佛!“玄清和尚口诵佛号,”夜宴前,白莲精舍已有法旨传下,言道悟虚师兄愿意代替陆平山、赵秋鹤两位师弟镇守紫焰岛。“如此开头,却是说到一半,便止住了,只是和紫焰真人,双目炯炯地望着悟虚。

自己方才致讯八思巴和元法大师,元法大师随即回复告知自己,已经做下如此安排。玄清说夜宴前,便接到法旨,却未曾在夜宴上当众宣布,怕是顾忌自己也是真人修士,我行无素,到时候敷衍应付,甚至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念及此处,悟虚便点头答道,“确有此事。悟虚已经向元法大师做过承诺,这段时期,除非另有要事,悟虚不会离开紫焰岛半步,协助两位。至于如何行事,小僧单身一人,初来咋到,不便置喙,还须两位多多费心了。”

玄清大师和紫焰真人,见悟虚如此表态,各自眼中都露出一丝明显的欣慰。两人复又对视一眼,随即也是点点头。

“阿弥陀佛,早闻悟虚师兄,性情豪迈,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玄清又是重重一声佛号。”如此甚好,我与玄清大师正有一桩难题,想托悟虚大师出手!”旁边紫焰真人肃然说道,对着悟虚连连作揖。

果然有事。悟虚笑道,”两位道友,有何吩咐,只管直言。悟虚不才,倒也愿尽一份薄力。“

玄清,低诵了声佛号后,站在那里闭目不言。那紫焰真人陈子欣,苦笑了一声,转身在观景台上走了几步,然后环顾四周,指着乌黑的空中,缓缓说道,”紫焰岛,毗邻囚魔峰、浩然峰。是以,岛上来往修士中,多有囚魔峰的眼线。我烈火门上了庐山之后,加入紫荆盟,勉强分得此岛,一直谨慎修行,对此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岂料最近几日,我和玄清大师方才发现,原来魔道已经将爪牙伸进了烈火门。“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很是阴郁,袖袍也微微抖动,似乎这件事对他刺激很大。

”阿弥陀佛!“玄清和尚忽然口诵佛号,接过话题,”紫焰岛位置特殊,若是平常,本可和光同尘。但我和陈真人,在一次巡岛之际,无意间发觉一名烈火门弟子,暗中和魔修勾结。在其身上,我们搜到一枚须弥戒,里面除了一些魔物,还有半瓶化气入魔丹。“

听到玄清大师的最后一句,悟虚方才重视起来。

须弥戒,据悟虚所知,一般只有真人修士才有。一个是炼制不易,二一个,修为不到真人,也不能完全发挥须弥戒储藏活物的妙用。夜宴之时,悟虚便发现,烈火门,只有陈子欣一位真人修士。那玄清口中,暗中勾结魔修的烈火门弟子身上的须弥戒,要么是陈子欣赐给他的,要么是魔修为了笼络此人而给他的。但这两种情况,无一不说明,此人在烈火门地位不低,很有可能还是陈子欣平时极其宠信之人。

至于那化气入魔丹,悟虚曾经听玄机子提及过。此丹,被称之为囚魔峰三大神丹之一,专门用来控制属下。此丹他人服食之后,每隔一段时间,都必须吸取炼丹之人的气息,不然便会神志迷失,成为杀戮机器,最后爆体而亡,化作一道魔气。同时,炼丹之人可以控制服丹之人每次吸取自己气息的情况,从而控制服丹之人离开自己的时间;也可以将自己的一些气息、威势短时间传递给服丹之人,在服丹之人与人打斗之时,忽然爆出,以收奇效。简单的说,类似于悟虚前世所看的《笑傲江湖》里面所提到的魔教神丹,只不过更为厉害,更为邪恶罢了。只不过此丹,使用的条件比较苛刻,或者不足:第一,此丹,对同阶的修士根本无效,修为在凡尘五层以上的,若是发现及时,可以自行化解;第二,此丹必须以秘法封存,若取出来不用,一个时辰之内,便自行化作魔气。

烈火门一个核心弟子,暗中和魔修勾结,身上带着半瓶化气入魔丹!紫焰岛烈火门,看来已经被魔道渗透很深了。悟虚沉吟片刻,复问道,”那名魔修呢?是何修为?“

那紫焰真人陈子欣,知道悟虚想确认什么。他一声长叹,抬头望着上空·飘荡的魔气,幽幽说道,”那名魔修,修为不在我与玄清大师之下。我二人联手,与·那人战了百来回合后,那人以本门弟子相要挟,我二人一时无法,只得眼睁睁看着其离去,还每夜按时打开护岛大阵,让其气息进来片刻。“说罢,一抬手,那把火红短剑,复又飞出,空中灵气变幻原本隔绝在外的魔气,顺着观景台上空一丝肉眼难见的透明缝隙,涌了进来。数息之后,陈子欣,手指一点,将那悬浮在空中的火红短剑收回,合上了护岛大阵,切断了魔气涌入。那已经涌入的魔气,瞬间化作无数的细丝,从悟虚等人面前垂落下去,然后消散得无影无踪。

看来,这名魔修已经通过那名烈火门核心弟子之手,暗中控制了一些烈火门低级弟子。但说起来,如云烈火门这样的小门派,一些凡尘五层以下的弟子,有可能就是中坚了,说不定还有这陈子轩亲近之人。至于玄清这边,包括陆平山、赵秋鹤,修为都在凡尘五层以上,至不济的也是凡尘六层,不然也不会被莲法峰大老远地派来协助守岛了。

悟虚想了想,便开口问道,”两位道友,莫非是想叫小僧出去,趁那魔修散发自身气息之际,找到此人,逼其解毒?“顿了顿,复又说道,”不过那名魔修,修为不在两位道友之下的话,小僧只怕杀他都不一定,更莫说将其擒住。“

陈子欣,上前一步,对着悟虚施礼说道,”那名魔修狡诈得很,与我和玄清大师交过手,记得我二人的气息。我与玄清道友都曾试过,难以欺身靠近。听闻悟虚大师,乃是佛门法界真人修士,大师若能以曼陀罗法界隐于虚空,寻到那人,将其缠住片刻,玄清大师随后及至,我则发动护岛大阵的攻击。三方联手,定能将此魔修擒住,逼其解毒。”

这倒不失为一条可行之策。自己缠住那名魔修片刻,玄清随后赶来联手,这紫焰真人陈子欣在此发动护岛大阵。那魔修,便是想要运转功法,释放气息,与烈火门那些服了化气入魔丹的弟子同归于尽,也不可能。三对一,擒下此魔修,或者逼其解毒,把握还是蛮大的。悟虚想了想,便应允了下来。

回到休息之所,悟虚将陆平山、赵秋鹤召来,将方才玄清和陈子欣所说之事简要说与二人知晓。陆平山、赵秋鹤二人,当即盘腿又运转白莲**,仔细探查了一番,确信没有服食那化气入魔丹,方才散去。

悟虚端坐了片刻,复又隐于曼陀罗法界,朝着玄清所在院落飘去。

玄清修炼的是国清寺一脉的摩诃止观法门,悟虚潜行入院,骤然显身在门外,他也无丝毫诧异,全身如如不动,一道结界却在悟虚进入之后,瞬间布满了整个院落。刹那间,院中的所有一切,似乎虚幻起来,没有风,没有色,只有一股神识的波动,“悟虚师兄,有何指教?”

悟虚合掌持印,也以神识答道,“悟虚有一事不明,是以深夜叨扰,还望玄清师兄莫怪。”

自从上了庐山,人世间诸多佛门派系齐聚莲法峰,这辈分其实就有点乱了。虽然真灵修士肯定是真人修士的前辈,但像悟虚与玄清这样的修为相差不大,原先分属不同教派不同寺院不同宗门的,便有点分不清了。一声师兄,有时候只是礼节性的尊称。

“师兄请讲。”

“紫焰岛,靠着囚魔峰和浩然峰。为何莲法峰会派师弟等人,不远万里,前来协守?”

“出家人不打诳语。此中详情,玄清也不知。玄清只知道,魔天轮出世征兆一显,紫荆盟便向莲法峰求援,而浩然峰也知晓此事。”

数息之后,悟虚回到了住处,沉吟片刻,笑道,“既然魔道修士,如此在意。何不问问玄机子?”遂取出那玄珠令,手指指向头上星空,然后朝着玄珠令轻轻一点。

片刻之后,玄机子略带激动的声音,从玄珠令四周闪耀的星光中响起。一番话语,让悟虚又惊又喜,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正所谓

诸天只在金刚外,护法还需在莲台。

紫焰岛上魔气重,欲说难说机缘来。

第三百四十五章 何为凭

第二天一大早,玄清便宣布,悟虚奉有莲法峰长老之命,另有任务,要带着陆平山、赵秋鹤一同离去。于是,众目睽睽之下,悟虚带着陆赵二人,腾空而起,扬长而去。

朝着莲法峰方向行了数百里,悟虚祭出曼陀罗法界,与陆平山、赵秋鹤一道,隐匿于虚空之中,然后悄然折返。

曼陀罗法界中,悟虚一手扣着莲花指,一手虚托着玄珠令,运转玄机子教给自己和刘伯温的口诀。玄珠令顿时,复化作一道寂灭之气,灰色之间呈现出一丝丝黑色,渐渐消散在法界。如此一来,法界原本的气息更加晦涩,与周围的魔气,再难分别。悟虚并没有,按照约定,静静地停在紫焰岛附近一处,而是小心翼翼地沿着紫焰岛外围,开始缓慢地绕行。

昨夜,玄机子听了悟虚讲述了紫焰岛之事,便欣喜地告诉悟虚,若是他没有推断错误,这紫焰岛,很可能藏有一件宝物,而且是佛门的宝物。当年,上界大修士隔绝人世间,分别将六件宝物,分别与庐山六峰融合,布下这六荒神魔乱天大阵。这六件宝物,分别来自佛、道、儒、妖、魔、鬼六系,佛与魔相对,道与妖相对,儒与鬼相对,相生相克。一般之人,也就了解至此。但当日莲法峰梵音木鱼出世之时,同时也有一座小岛忽然魔气迸发,一柄魔刀横空出世,刀芒横扫之下,方圆数百里,灰飞烟灭,无一人生还。而那座岛屿的位置,正十分类似于如今紫焰岛的位置。玄机子更是断言,这六荒神魔乱天大阵其实有两重。庐山六峰是最外面也是最厉害的一重,其内还有一重,与之交错,换而言之,莲法峰附近有一柄魔刀镇守,那么囚魔峰附近便有一件佛门重宝镇守,只不过方位略有交错罢了。

悟虚绕着紫焰岛仔细观察,到后来,将玄珠令的威力发挥到极点,以魔气包裹着自己法界寂灭之气,近距离试探,但一直到下午黄昏,都一无所获。正小小郁闷之际,忽然囚魔峰方向一阵震动传来,无边的魔气,好像涨潮一般,汹涌漫来,每十息为一个周期循环。这一个十息,魔气好似千军万马,隐隐带着呜呜声,从法界呼啸而过,下一个十息,又哗哗啦啦地退得一干二净,给人的感觉,那囚魔峰上有一颗心脏在跳动一般。

也就在这期间,悟虚看到,一道道金光不知道从何处,飞入自己的曼陀罗法界,遍布法界。甚至悟虚也镀上了一层金色,只觉通体温暖舒泰。法界中,原本置于别处的陆平山、赵秋鹤,忽然齐声诵起佛号,出现在悟虚面前,赞叹不已。这金光竟然如此厉害,令悟虚曼陀罗法界形同虚设,破除了悟虚这个法界主人对于陆赵二人的隔绝。

两位师弟,误以为是自己法界之威。悟虚,却是知道,玄机子推断不虚,这便是那佛门重宝,受囚魔峰魔天轮气机牵引,要出世的征兆。

悟虚大喝一声,将玄珠令弹向半空,双手结布施印,便见射进法界来的道道金光中,模糊地浮现出一盏灯。待再要细看,囚魔峰那边停止了的动静,金光散落,渐渐消失。来得快,去得快,悟虚透过法界外探,外面已入夜,魔气看似浓密,但已无刚才那么千里一体,动人心魄,而那紫焰岛,在黑漆漆的空中,好似萤火虫般,一闪一闪,却也再无任何佛门气息外泄。

一盏威力无比的佛灯?悟虚心中激动。如果照玄机子的所说,六荒神魔乱天大阵其实有两重。梵音木鱼已经归于莲法峰,由得他们去争。自己只要得到这内重佛门重宝,那么在这庐山上,自己,还有陆平山、赵秋鹤,乃至张翠露等人,也算是有一席之地了。

心里正百般计较这,忽然猛地一凛。一团魔气好似有主的活物,在寂静的夜空,显得分外扎眼和恐怖。玄清和陈子欣所说的魔修,出现了!

此人,被飘飞的魔气包裹着,隐于法界。未免打草惊蛇的悟虚,只感应到一个大致的轮廓,看不清面容。

按照约定,悟虚此刻,便要欺身上去,缠斗不已,然后等玄清前来,两人手之余,再加上陈子欣发动护岛大阵配合,将此人擒住,逼其解毒,甚至除掉。

悟虚驱动着法界,缓缓随风朝其飘去。

月黑风高杀人夜。今夜此处,魔气遮天,也不知道有没有明月,但风还是有的,无处不在。悟虚,合掌端坐,犹如老僧入定,不沾一丝烟火气,利用曼陀罗法界,隐于虚空,无形无色,随着空中的尘埃,朝这这名魔修缓缓飞去。法界寂灭,再加上那玄珠令的魔气伪装,悟虚一时间,有了玄影门杀手的感觉。

正当悟虚微微得意于自己无形无色无声逼近之际,那名魔修却忽然抢先出手了。一只手掌,忽然从无边魔气中伸了出来,五指如山,直接朝着悟虚法界碾压过来。

悟虚来不及猜测自己为何被发现,迅速从法界伸出右手,也是一掌击去。

一掌白光,一掌黑气,紫焰岛上空,顿时一声巨响。悟虚的身影,从虚空中飞浮现,然后往后倒飞,在划出一道灰白的亮光;那一团宛若活物的魔气,急速膨胀,瞬间化作十余亩大小。

一掌交锋,悟虚便知道对面的魔修,修为境界隐隐在自己之上。而且,这气势,这气息,悟虚直觉,自己第一次遇见,很可能是天外天大自在宫下来的厉害真人魔修!

难怪玄清和陈子欣留不住!悟虚稳住身影,曼陀罗法界在身后,显出一方佛寺,梵音木鱼声响起,更有檀香自寺中香炉升起。

天空中,一半是魔气,激荡飘飞,一半是栩栩如生的佛门道场,两者隐隐对立。悟虚站在佛寺那一面“天源寺”匾额下,好似刚刚走出山门的弟子,一手托着一个钵盂,一手捻着一串佛珠,口诵佛号不已。

数息之后,悟虚举起那得自囚魔峰魔音寺的钵盂,对着前方罩去。此钵盂,空香木作成,可以隔绝吸纳一切神识;几乎与此同时,那串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从悟虚手中漂浮而起,随后迸射出耀眼的光芒,在漆黑的夜空中划出道道灰色轨迹。

那一魔修,以神识发音,长长的冷哼了一声,其周遭的魔气,好似无穷无尽,不断地向着四面八方涌出,然后凝聚出无数手掌,眼花缭乱地在夜空舞动,卷起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黑色漩涡,将那一百零八颗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挡在了外面。

一声佛号,在空中响起。玄清,显身。他闭目合掌,双目紧闭,穿过片片魔气浸染的云层,无声地朝着那魔修所在之处,极速飘去。乍一看,全身灵气佛息全无,好像一个梦游之人。但悟虚,随即便看到,空中那些危险的魔气漩涡,在玄清进入之后,戛然而止,停顿了下来。国清寺天台宗摩诃止观!修炼到高深处,可以由心及外,止定万物,观其本源。

悟虚不敢怠慢,急忙飞至那团魔修藏匿的魔气边缘,双手内缚,两拇指置于掌内,结不动明王宝山印。先前平铺无数漩涡之上,微微浮动的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开始向着下方中心,那魔修所在之处,射出缕缕白光。待悟虚诵持完真言,这缕缕白光交织成一座倒悬的山丘模样,作势下沉。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下方紫焰岛忽然亮了起来,其周围数十里空间区域内的灵气,被一只无形巨手凝聚成数条红色的飞龙,绕着紫焰岛盘旋不已。数息之后,一条火红飞龙,笔直飞起,如一把利剑,一路咆哮而来。

“哼,哼,哼!”稠密如水的魔气中,接连传来三声冷哼。一声比一声大,每一声过后,那魔气便朝内倒卷几分。待到第三声无比轻蔑的冷哼过后,先前还占据半边天的稠密魔气,消失不见,一个无比高大的身形,霸气十足地出现在眼前。

悟虚定睛一看,那名魔修,全身依旧笼罩一层魔气之中。那层魔气,看似极薄,但却几乎完全隔绝了悟虚的神识。在右手持一杆长枪,长约两米,似乎由类似黑金的物料炼制而成,通体闪着黑幽幽的冷光,尤其是那枪头,三面棱柱状,像一个微型金字塔,最尖端却呈一滴鲜艳的红色。正是这杆魔枪,无形中刺破了悟虚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射出的光山。而旁边的玄清,不知何时,已经在空中盘腿悬坐,双手举在眉间,微微向外拱着,正与其双目相对,无声无息,却似乎更为激烈和凶险。

悟虚急忙将钵盂摄来,一指将钵盂弹至玄清和那名魔修只见得上空,钵口朝下。那名魔修,猛地一扭头,两个漩涡如魔眼,从其双目处飞出,狠狠地朝着悟虚袭来。与此同时,他的口中,吐出一颗黑色珠子,散发出丝丝魔气,犹如张牙舞爪的妖魔一般,朝着紫焰岛飞去。

那两个犹如魔眼的漩涡,居然蕴含着神识攻击,悟虚猝不及防,退守法界,方才化解掉。等再出来之时,只看到那名魔修舞动着手中的魔枪,在万千暗红枪影中,破空倒飞至数十里之外,而玄清站在不远处,合掌静默不语,一脸憾色。

忽然,下方传来一声巨响。悟虚低头一看。那魔修方才吐出的黑色魔珠,与紫焰岛护岛大阵激发出来的那条火红飞龙,撞击在一起。随后,紫焰岛护岛大阵,又是一阵亮光闪烁,隐约间,岛内似乎发生了变故,出现了一场混战。

悟虚和玄清疾飞下去,原来,那魔修似乎利用方才那颗魔珠,令所有服食了化气入魔丹的烈火门弟子丹毒发作,魔性大发,暴起杀人。等到平定下来,一番清点,不但陈子欣的脸色难看,便是玄清的脸色也不好看。烈火门,几乎死了一半,这其中还包括两名修为已到凡尘六七层的陈子欣亲传弟子。而玄清此番从莲法峰带来的弟子,也有两人受了重伤,奄奄一息。

悟虚见此,原本心中还有点恼怒这二人没曾真正探明此名魔修的修为境界,见此状况,反倒转而出言宽慰了几句,又帮着做了些善后工作,直到深夜方才回到自己的住处。

悟虚进入曼陀罗法界中的天源寺,将今晚之事告知陆平山、赵秋鹤二人,言明如今形势危急,建议依旧留在法界中。陆平山、赵秋鹤二人,方才也见过那两团慑人神魂的漩涡魔眼,晓得厉害,见悟虚似乎有心事,便合掌诵了一声佛号,退了出去。悟虚端坐在佛堂之中,脑海中不禁想起那名魔修对自己神识攻击之时,所附着的话语。

“凭你也想抢夺这九叶青莲灯?!”玄机子推断得没错,紫焰岛确实有佛门重宝,名曰九叶青莲灯。

“今夜,坏我好事,三日之内,我凌峰必叫你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凌峰?自己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此人果真是大自在宫阴潜下来的魔修,而且今夜交手来看,自己要是和他单打独斗,几乎没有胜算。他那杆魔枪,并不是最可怕的,虽然破了自己以不动明王宝山印加持的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可怕的是,他似乎精通神识攻击!

三日之内,要叫我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好狂妄的口气!悟虚环顾着四周。自己寂灭法界之后,不立法界本尊,只在法界之中观想出天源寺。这些时日,自己东奔西走,疏于修炼,以至于这天源寺还是几堵墙,几间佛堂,空空如也,只有一个香炉,一个蒲团,是要好好修炼一番了。毕竟,心外无物,自己欲要修佛,不能一味依靠星云竹、海音螺这些外物。

悟虚如是想着,却又难以定夺。自己寂灭法界,却又观想出天源寺,是受到观音菩萨佛门道场一说的影响或启发。悟虚心知肚明,这佛门道场要发挥威力,便需要道场有人。这个道理,其实和曼陀罗法界是相通的。便以自己所修的这大悲胎藏界曼陀罗为例,修出本尊之后,便要在法界中逐次观想出莲台八叶院,乃至外围四院,总数三部(佛部、莲花部、金刚部)四百余尊诸佛诸菩萨诸金刚护法;而佛门道场,是要有佛门弟子,或者说师兄弟,或者说同修,齐聚道场,同参同修。不然空空如也,道场再庄严,再雄伟华丽,也是一堆钢筋水泥。

但悟虚一直犹豫不决的症结,便是一个主次之分。依照观音菩萨佛门道场之法,道场之中,凡所有人,皆是师兄弟,我佛弟子,虽有方位、职责之分,究竟平等,无有高下。换而言之,便是舍己为人,你这法界也好,道场也罢,他人进来,就算有实际中的主次之分,但法理之下,却是平起平坐。若是如此,便有大大的隐患。若是有人反客为主,怎么办?在悟虚看来,若是如此,便几乎等同于被人夺舍,与他人作嫁衣。喇嘛教的修法,虽然没有这样的顾虑,但第一步,观想修出本尊,便是隐隐不妥·了,种种仪轨、种种灌顶之下,即是受制于所修法界本尊之真正本尊,还有何自由独立?悟虚在曼陀罗法界中,不将张翠露、何其峰九人真正渡化为佛门弟子,只以外金刚院诸天加持,令其以白骨剑修习曼陀罗诸天剑阵,根本原因即是于此。

悟虚思前想后,到了后来,不由笑自己优柔寡断,顾虑太多。此魔修出现得正是时候,比得上那佛门重宝,九叶青莲灯。也罢,到底如何修?便借着这名叫凌峰的魔修要在三日内取自己性命之时机,自己随缘而修。生死之间,面对死亡的危险,自己定然要作一个选择。冥冥中,便由佛祖,便由观音菩萨,便由上天,便由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缘,来安排吧。

悟虚想通此点,先是传讯给玄机子、刘伯温,将今夜之事告知;然后,又向八思巴、元法大师禀明,”紫焰岛有佛门重宝九叶青莲灯,天外天大自在宫魔修窥觊”;然后,又向张翠露发了讯息,只说希冀张翠露九人前来助阵;最后,又向多吉单独发了一条七字真言般的讯息,“师兄速来紫焰岛”。

如此这般,心中欢喜,含笑闭目,合掌入定。

正所谓

紫焰岛上魔影凌,九叶青莲灯未明。

法界难修何为凭,生死关头且入定。

第三百四十六章 同声气

囚魔峰,如今如今已经是完全淹没在浓浓的魔气中,夜色之下,远远望去,好似一座巨大的正在爆发黑炎的火山。

那孤绝峭拔的主峰,魔峰上空,一个圆形磨盘状的光影,时隐时现,介于虚实之间,时大时小,最大的时候,直径上近百里,正缓缓旋转着。那泛射出来的光芒,五颜六色,光怪陆离,看似极淡,但却远照千里。此刻,不知道有多少人,或用眼睛,或用心神,在默默注视着。但却无人敢明目张胆、飞蛾扑火般飞过去。因为这磨盘一般的光影下面数里之遥的魔峰峰顶,足足有七名真人层级的魔修,六名真灵层级的魔修,可以说整个囚魔峰的高手齐聚于此。

尤其是那六名真灵魔修,服饰古朴,神情高冷,带着一种与俗世格格不入的气质,一看便知全都是是天外天下来的大魔头。此刻,这六人,围成一圈,正齐齐向着中间一口深不见底的血池,打出道道法诀。那血池中,鲜红的血液,剧烈翻腾着,不时还可以看到白骨骷髅,在里面浮浮沉沉。随着这六名真灵魔修,不断以魔功全力催动,那鲜红的血液,还有那些皑皑白骨,不断地化作暗红血光,带着滔滔魔气,如焰似火,笔直向上,与上空那磨盘状光影贯通连接在一起。

忽然,其中一名真灵魔修,出声问道,“凌峰,本座命你前去夺取那九叶青莲灯,你怎么空手而回?”

站在其身后百米之外的一名中年男子,躬身抱拳,恭谨答道,“禀谢长老,属下本已经胜券在握,只需再过一夜,便可完全掌控烈火门,伺机夺取那九叶青莲灯,却不想中途又杀出一个修成曼陀罗法界的和尚,与那烈火门门主、莲法峰派来的玄清真人,三人联手,毁了长老赐下的无相天魔珠。”

这中年男子左右两边的几名真人魔修,神情依旧严肃,但眼神却露出一丝讥讽和幸灾乐祸。长老们,此次派凌峰夺取那可以说是与头顶魔天轮相对应的佛门重宝,九叶青莲灯,这无相天魔珠,乃是关键之物。在九叶青莲灯出世之时,用来隔绝自身魔气,最大限度地减低九叶青莲灯的排斥。这凌峰被人毁了此物,便是九叶青莲灯放在其面前,他也无力收取,难怪灰溜溜地跑了回来。

那凌峰,低着头,不用看,也知道随其一同下来之人的眼神嘴脸,心中正暗暗忌恨。却忽然,有一人对着谢长老和自己,沉声说道,“佟某不才,愿助凌师兄一臂之力!”

紧接着,一个清冷的声音又徐徐响起,“紫焰岛,距囚魔峰不远,赵彤之前也接触过佛门法界修士,可随玄机子、魔枪将一同前往,速战速决。”

那名被恭称为谢长老的真灵魔修,笑道,“不过一件伪九叶青莲灯灯,区区三名伪真人修士,何劳圣女出手。玄机子佟羽春,魔枪将凌峰,二人足矣。”说罢,又是一颗魔珠从其袖中飞出,落在那凌峰面前。

凌峰喜出望外,双手接住此无相天魔珠。玄机子,缓缓随凌峰朝外飞去,微微侧目,看了一眼那依旧站在原地,肃然而立的黄脸赵彤。

“宫主果然没有看错,圣女年纪轻轻,却是深谋远虑,早有谋划,短短时日,便立起这血魔池。”那名谢长老,一边伸手和其他真灵魔修催动这那血腥恐怖的血池,一边背对着赵彤,以冰冷的声音夸赞道。

“人世间,自从蒙古元朝气运衰败,已是天下大乱,征战不休,赵彤只不过稍加引导罢了。”赵彤不急不躁得答道,面容在黑纱下,看不真切。

这时,又有一位真灵魔修,神识出声,“也多亏了蓉儿那丫头,在下面雪域高原,炼取了不少秃驴和尚的精血神魂,源源不断地倾注到血魔池。”

赵彤上前一步,谨声道,“杨师妹,天资无双,思虑周密。若不是杨师妹以喇嘛教那些和尚的精血神魂,这血池断难如此平静驯服,魔天轮也不会如此快便可·出世,令那些正道修士措手不及。”

魔峰上,又沉静了下来,那些从天外天下来的真人魔修,面无任何表情,默然而立。

片刻之后,又一个真灵魔修,神识出声道,“再过三日,魔天轮便要出世。乐易红,你速速下去,接应杨丫头上来。记住,务必要赶在魔天轮出世之前!”

站在赵彤不远处的一名蜂腰乳臀的女子,随即身形一扭,带起一阵迷人香风,领命而去。

。。

又是夜深时!

廖永忠,几乎脚不沾地走出帐篷,背影在月光下,着了魔似的幽幽漂浮在空中。军营内,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虽是深夜,却比白日里的警戒更加森严。但廖永忠,身如鬼魅,避开所有岗哨,不到一柱香时间,便悄无声息地出了大军营帐。

此刻,武昌府的汉军,占了汴梁后,前锋已经杀到了太原百里之外。朱元璋的大军,在付出了长老灭嗔以下鸡鸣寺僧众近百人的惨重代价后,也已经完全清除了洪泽湖千里魔毒,向北推进至宿迁城外。

大军营帐与宿迁城相距不过十里,全是荒芜的乱石地,乱石地的中间是一条不过五里宽的壕沟。白日里的攻城之战,于此壕沟处最为激烈,双方死去的战士,大多都埋尸于此。从烈日暴晒,到夕阳余晖的渐渐冷却黯淡,这里已经俨然是一片乱葬岗的景象。

廖永忠,静静地站在壕沟底部的中间。他,赤手空拳地微仰着头,似乎在眺望着前方敌军城墙,双目微闭着,两只耳朵在散乱长发中不停抖动着,又似乎在仔细查看、仔细倾听着什么。脚下那些血肉模糊尸体,七零八落的断臂残肢,不但依旧渗着鲜血,而且还有丝丝黑气不断飘溢而出,令廖永忠放佛又置身于洪泽湖中。那幽黑稠密的湖水,一瞬间汹涌而来,几乎无法呼吸。

廖永忠,猛地抽出腰间大刀,一式横扫千军,四周的魔气一触即散,但随即又涌了过来。廖永忠挥舞着大刀,眼前全是自己昔日属下的身影,他们一个个都入了魔,对着自己狰狞而温柔地笑着。一刀,一刀,一刀。廖永忠渐渐有点无意识起来,步伐散乱,玄铁刀越来越轻越来越飘,四周的魔气如死水微澜。

忽然,天上斜月消失不见。下方,一声怒吼,从廖永忠所在位置,爆发出来。他从壕沟一跃而起,整个人笼罩在魔气当中,如一朵黑云向着数里外的宿迁城飘去。待黑云至城楼,一抹寒光闪现,一排人头高高飞起,挥洒的热血在夜色中快速冷凝,与一缕缕魔气,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融合在一起,缓缓朝着天空涌去。。

洪泽湖上空,朱元璋,束手而立,静静地站在云中,凝目远望着宿迁方向。方才廖永忠这一幕,朱元璋一一看在眼里,却没有任何表情,似乎早有所料,或者这根本微不足道。他周遭灵气如龙,双目开阖间金光一片,似乎看得更远,更广。

淮安府上空,也隐隐有一道龙影漂浮游动。沈昌岐,静静地站在云中,也是束手而立,也是凝目远望着宿迁方向。片刻之后,复又朝着更远的西南方向望去。

太原府上空,王保保也站在高处,先是默默地看着城外那冲天而去的血魂魔气,然后又朝着宿迁方向望去。那廖永忠入魔,孤身杀进宿迁城,力竭血尽而战死,血肉神魂,悉数化作丝丝魔气的一幕,他看得分明,剑眉微微扬了扬,随后,又把目光也投向了更远的南方,庐山方向。

庐山,自从开启至今,方圆百里已经成为禁区,莫说人,莫说修士,便是妖魔鬼怪也没有一个。因为,若是有冒然进入、滞留的,也被进进出出,往返于人世间和庐山云海的正邪修士,随手给收拾打发了。

今夜,这庐山上,似乎又有人下来,罡风在高空呼啸,云层在月色下逐渐变黑,逐渐四散。最后,在朱元璋、沈昌岐、王保保三人的注目下,一道红光从黑云中疾射而出,一个衣着华贵、身材性感的年轻女子,缓缓从红光中走了出来。

这名女子,头上插着一只红色凤钗,身上长长的裙袍也是一片粉红,锥子脸,红唇黛眉,两眼之中透射出冷冷的光芒。她站在鄱阳湖上空,环顾四周,自然也看到了朱元璋等人,但却是毫不留意,面无表情,似乎朱元璋三人也不足为道,或者不是其心中关注的。她冷艳地目光,轻轻滑过朱元璋三人,只在朱元璋附近那宿迁城和王保保附近的太原城两处,稍作停留。在她的眼里,此刻的宿迁、太原两处上空,殷红一片,正不断升腾起血水一般的魔气,没入这人世间污浊夜空之后,与最西边那一道,汇集在一起,从其身边,涌进庐山云海,最后源源不断地注入魔峰那口血池。

这女子,正是被派下来接应杨颖蓉的天外天魔修,乐易红。

朱元璋、王保保、的沈昌岐,似乎感受到了千里之外这乐易红目光中的轻蔑,在洪泽湖上、太原城楼、淮安夜空,不约而同地冷哼了一声。沈昌岐,更是纵身而起,朝着庐山方向飞了过来。这千里之外的乐易红,也似乎听到了三人的冷哼声,望着渡江而飞的沈昌岐,不由笑出声来。她眉目含情、自顾自怜地,在鄱阳湖上空,若有若无地一声轻笑,身影随即消失不见。

乐易红,将朱元璋三人当作下界人世间稍微厉害一点的猎物看了一眼,巡查过供应血池的养料祭品之后,便高傲地笑着,飞至雪域高原。而此刻,玄机子随凌峰,正飞出囚魔峰。

“凌魔将,那正殿之中,有许多厉害的魔器,在下独自一人,曾经试过多次,一件都带出来!每每想起,真是寝食难安。”玄机子,皮笑肉不笑地对着凌峰悄声低语。

那凌峰,不耐烦地挥手说道,“玄机老弟,一路上,你给我说过好几次了!不就一处魔僧的洞府禁制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待你随我杀了那紫焰岛三人,夺了那九叶青莲灯,我们再去那魔音寺便是!”

“是是是,好好好。”玄机子,手中兴奋地舞着拂尘,眼冒精光,好似无数法宝魔器,在眼前飞舞。

两人在无边魔气中,一边飞一边交谈着,待经过求魔岛附近之时,却全都止住了话语声,神情也变得谨慎起来。

玄机子,眼中愤愤不平,右手食指,从袖袍中探出来,朝着囚魔岛轻轻指点道,“真是可恶。长老们,坐镇魔峰,沟通了魔天轮,他们不敢明着上来,便鬼鬼祟祟地潜伏在峰外求魔岛上。”

凌峰警惕地朝囚魔岛看了一眼,对着玄机子,神识传音到,“玄机老弟,你可能在人世间还不了解。那些所谓的正道修士,实则卑鄙至极。当面不行,便暗地里使坏,无所不用其极。你我小心点,莫要让他们嗅到了腥味。”

玄机子,连连点头,只是伸出袖袍的手指,却迟迟没有收回,始终对着求魔岛方向。

。。

万佛岛上,白莲寺,一间禅房内。张翠露,将刚刚收到的悟虚传讯,示与何其峰等人听,随后皱眉道,“昨日,悟虚大师传讯,叫我等稍安勿躁。今日深夜,又传讯,召我等速速赶往紫焰岛。定然是有大事发生。”

“那还等什么!现在就走!”众人齐声说道。

“且慢!”何其峰,缓缓走了出来,沉声说道。“悟虚大师,传讯中,只是隐隐有我等前去找他之意,却并没有明言,更没有提及具体的日期,可见不一定有什么大事发生。”

他紧锁双眉,踱着步,环顾着房内众人,“短短一天,今日较昨日,庐山云海弥漫的魔气更加浓密,灵气也更加激荡。何况那紫焰岛,不但离此地数千里之遥,其间须得穿过诸多势力区域,而且紧靠求魔岛。此时,贸然行动,怕是凶险得很。”

何其峰这么一说,禅房内顿时沉默下来。

“何师兄所说,也不无道理。既然如此,诸位师兄弟,便暂且留在万佛岛,让无露先去紫焰岛。”张翠露,合掌说道。

此言一出,何其峰等人,面面相觑,随后纷纷上前,合掌苦劝。

“张师姐(师兄),你如此,叫我等毫不尴尬(何以自处)”。。甚至有人,小声嘀咕,是不是张翠露想要仗着悟虚留给她的什么宝物,独自一人横渡云海,博悟虚(虚长老)欢心,云云。

张翠露叹了口气,颇有深意地望着何其峰,缓缓说道,”何师兄,先前,是你,力主我等速速前去寻找悟虚大师;此刻,又是你,力主留在万佛岛白莲寺。一日之间,态度截然相反,变化如此之大。。“

话未说完,何其峰,便高声叫了起来,”无露师兄!我之担忧,方才已经说明。云海之中,杀机渐起,紫焰岛又远在数千里之外,我等修为低微,须得小心行事啊。须知,今日不同昨日,大丈夫当相时而动。“

禅房上空,释海站在云头。张翠露布下的隔音结界,对于他而言,好似不存在,不设防。禅房内,众人的议论声、争执声、辩解声,一句一字,都在其耳边原声原味,一一飘过。

“阿弥陀佛!“释海听到后来,忽然诵出一声佛号。何其峰下方,顿时惊呼道,“释海大师兄。”一会儿,张翠露、何其峰等人,走出禅房,朝着释海,合掌行礼,恭声问候。

这时候,释海端坐在半空云上,无数道灵气在其足下凝聚成洁白莲台,又有无数道灵气,从其头顶源源不断涌出,然后各依奇妙轨迹,在其四周飘飞,最后复归于其体内。远远望去,犹如一道喷射的灵泉。

张翠露见状,随即贺道,“恭喜释海大师兄,白莲舍生剑,更上层楼。”

释海,朝着张翠露看了一眼,眼中微微露出一丝赞赏,一手止住了其余人等的恭贺后,平放于膝上,一手捏莲花指于胸前,无悲无喜地说道,“方才尔等所议,我已知晓。”话音未落,一道白光从其袖中飞出,落在张翠露面前。

张翠露一看,不由喜出望外,抬头正要询问。释海的声音又响起,“此乃莲法峰万佛令,只要不是邪魔外道,见此令牌,多少也会卖些情面。”说罢,胸前莲花指,微微一动,五颗幽冷珠,分别飞向张翠露、毕澜澜、程松、何小花、江定春五人,“此乃师兄我平时所修的五道白莲舍生剑剑气,参照悟虚师兄的寂灭珠白骨剑,炼作白莲珠,送与五位师弟路上参悟,兼作防身之用。”先前禅房内,争执一番后,正是张翠露、毕澜澜、程松、何小花、江定春五人决意即刻启程,前往紫焰岛。

张翠露,嗫喏着,似乎有什么话难以启齿。释海,似笑非笑,缓缓闭上双目,神识发音,“去吧,出家之人,无谓作此忸怩之态。到了紫焰岛,代释海向悟虚师兄问好。”遂不复再言。

直到张翠露五人,恭谨离去,出了万佛岛,消失在茫茫云海中,释海方又睁开双眼,对着何其峰等人含笑说道,“诸位师弟先前在莲法峰上磨砺心志,向佛之心已坚不可摧。如今,魔器出世,庐山动荡,杀机隐现。今夜,师兄我便为诸位师弟,讲解传授我花莲妙法宗无上妙法。”话音虽轻,却令虚空震动,无数白莲涌现,周而复始,无尽妙香飘飞,如影随行。

正所谓

一将功成万骨枯,人间征战血池汩。

天下修士同声气,妙法还分亲与疏。

第三百四十七章 双雁迷

如今的求魔岛上,不知道有多少那魔枪将凌峰口中的“所谓的正道修士”。

当日,囚魔峰上魔气冲天,尚未出世的魔天轮在主峰魔峰上空幻现出巨大的投影,没过多久,便有十几名真灵大修士带着许多真人修士,纷至沓来,要齐上囚魔峰,一探究竟。哪知道,囚魔峰一下子突然冒出六名真灵层级的魔修,他们凭着血魔池,联手施法,竟然可以驱使魔天轮,将魔峰隐隐划为禁地。

毕竟还未到生死相斗的局面,众人一阵商议,干脆默契地退出了囚魔峰,强势入驻求魔岛,然后各自以恭贺观礼的名义,着人送上拜帖。囚魔峰,收了拜帖,出来了一位真灵魔修,在求魔岛外,与前来“观礼”的十几名真灵修士,隔空客套了几句,便隐身而去。

十几名真灵大修士,带着几十名真人修士,不声不响地停留在求魔岛,令岛上的魔修,以及其他一些散修,压力倍增。在街上,走路都轻手轻脚的,见面说话都低声细语的。御空飞行?似乎成了那几十名真人修士的专属特权,大家都自觉禁飞了,交通基本靠走。吃喝玩乐?除了那些被包了的大酒坊大茶楼,也不是没有路边摊,巷里店,但万一多喝了两杯,说错了一句,然后又不小心碰到喜欢游戏风尘,装得可怜兮兮弱不禁风的老怪物,怎么办?许多人干脆这段时间都戒了,除非必要,绝不踏出房门一步。给人的感觉,求魔岛好像已经沦陷了一般。是以,镇守求魔岛的魔修,遵从命令,为了方便这些大人物的观礼、出行、通讯,索性又撤去了护岛大阵,不设防,免通关,自由行。

可以说,此刻的求魔岛,便宛如庐山第七峰一般。那无形的气势,便是连孤身力战悟虚、玄清、陈子欣三人,然后提枪从容而去,狂妄孤傲的天外天大自在宫魔枪将凌峰,路过之时,也不得不谨慎绕行,不敢高声语。

“凌师兄,”一直跟在身后的玄机子,待求魔岛已在身后百里之外,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对着前方疾飞的凌峰开口唤道。

却见那凌峰在前面,猛地停了下来,一抬手,示意玄机子禁声。玄机子一脸警惕地徐徐飞到其身边,神识默默感应片刻,然后抬头狐疑地望着凌峰。四周都是魔气弥漫,两人身为真人魔修,感应可以说要比其他修士敏锐得多,其他同阶修士,除非有极其特殊的功法秒术,否则百里之内,断难逃脱两人的神识搜寻。

凌峰,缓缓地收回目光和神识,“自己方才,明明感应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意,怎么忽然又没有了?难道是有人恰好路过?或者是自己的错觉?”多年的修行和杀戮,令凌峰非常警觉,他对着玄机子连神识传音也不施展,只是微微摇摇头,然后浑身气息一敛,身影渐渐模糊起来,片刻之后,竟然和周围的魔气融为了一体。

玄机子,脸色难看起来。凌峰施展的这一手,乃是天外天大自在宫的一门身法,叫做魔气化身引,自己却是尚没有机会修习。他沉吟片刻,手中拂尘一甩,脚踏九宫八卦,忽左忽右,身影也渐渐淡去。

夜色下,魔气无边。许多魔气,郁结在一起,化作雾,聚成云,然后又慢慢散去化开,如此周而复始。忽然,凌峰缩小数倍的面容,在玄机子前方的一片黑云上浮现,面色难看至极。玄机子,停了下来,一脸的寒霜,愤恨,还夹着些许恐惧。两人方才几乎同时感应到了一股冰冷的杀意。这股杀意,虽然很淡,而且数息之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却很明确,正是将两人锁定为了目标。

两人又是一番搜寻,依旧一无所获。

如此这般,那股杀意,不时出现,然后又随即隐去。好像有一个人,或者一头猛兽,正在某处,耐心地注视着两人,只待两人露出破绽,便会突然暴起。

茫茫魔气,本是极好的掩护和屏障,但此刻却似乎处处暗藏杀机,变得无比陌生,无比危险,无比黑暗。到了此刻,两人齐齐停了下来,他们心知肚明,自己两人多半是被某个真灵大修士盯上了。

凌峰,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阴沉着脸,摇摇头,疑声问道,“不是说,庐山有约定,真灵大修士不能随意对真人修士出手么?为何一直神识锁定着我们?”

两个黑点,势若流星般,朝着二人疾飞而来,看方位,似乎正是从求魔岛一路追来。

“凌师兄。”玄机子,眯着眼睛,望着那两个逐渐变大的人影,忽然低声对着身边的凌峰说道,“待会小弟出手拖延片刻,凌师兄你速速离去。”

说话之间,两个脚穿登云靴,身披八卦袍的道士,已经停在了十里之外。这两人,本是一副仙风道骨,但看到玄机子,都不由怒目相向,冷然喝道,“玄机子,果然是你!”说着,脚踏七星步,一左一右,朝着玄机子袭飞过来。

玄机子,冷笑道,“天星子,玄灵子,就凭你们二人,也想留住我们?”

凌峰看着对面那两名道士,忽然想到了自己刚从天外天下到囚魔峰时候,无意中听到的关于玄机子的一件往事。当玄机子,飞身迎上前去之时,他略一犹豫,手中魔枪一晃,荡起层层魔云,正要助玄机子灭了对面这两名道士。

忽然,凌峰心中一个激灵,随即猛地收住魔枪,飞快地朝着那两名道士身后两道随风飘荡的云团望了一眼,然后魔枪朝空中刺出点点猩红。顿时,一阵青烟升起,空中接连响起刺耳的嗞嗞声,十分密集,好似一滴滴油落在烧红了的铁锅上一般。

“凌师兄!”玄机子的声音,从青烟对面传来。

“欺师灭祖,卑鄙无耻的家伙!先前一声凌师兄,叫老子快走,其实是想让老子承你的虚情假意,陪你二打四?做梦吧你!自己干的事,自己解决!”凌峰不出一声,暗暗骂道,一边忌惮地朝着求魔岛方向望了一眼,一边化去身形,融入魔气,飞遁而去。

天星子和玄灵子,站在空中,神情复杂地望着玄机子。

玄机子,面无表情地望着天星子和玄灵子,片刻之后,朝着两人身后渐渐显出身影的多吉和刘伯温,微微稽首,随即朝着正西方,疾飞而去。

待其飞走后,天星子、玄灵子,和多吉、刘伯温,四人一道,默默无语地朝着那凌峰方向追去。

紫焰岛上,悟虚,此刻,正与玄清一起,坐在烈火门大殿之中。紫焰真人陈子欣坐在门主的位置,悟虚和玄清的对面,也就是陈子欣的右手侧,坐着两名刚刚赶到紫焰岛增援的真人修士。他们一个叫冷千里,号冷泉烟客,乃是从紫荆盟紫荆岛而来;另外一个叫宋破元,自称东极书生,从浩然峰而来,悟虚一听,便知道此人属于原先东海妖盟赵浩然三人属下。这二人说是前来增援,但目光却偶尔有意无意地落在悟虚的身上。

早不来,晚不来,等到赶跑了那名魔修,自己留在这里不肯走的时候,就来了。悟虚心中有数,只怕不但是这冷千里、宋破元,便是玄清、陈子欣,也是在暗中提防着自己。

大殿中,除了陈子欣和冷千里比较熟悉之外,其余之人等,相互之间,大多还是初次见面,而冷千里似乎由于所修功法的原因,与陈子欣说话,也是冷淡得很。是以,说了几句,没过多久,众人便各自散去。正走出大殿,忽然那护岛大阵一阵晃动,随后,便听到那凌峰震耳欲聋的声音从岛外远远传来,“无知鼠辈,速速出来受死!”

烈焰真人陈子欣顿时面色一沉,大喝一声,“岂有此理,还敢前来!”祭出红色短剑,打开大阵,朝着岛外飞去。悟虚等四人,也随即腾空,朝着那凌峰声音传来的方位疾飞而去。

凌峰,望着陈子欣身后,几乎一字排开的悟虚四人,面色又难看起来,暗叫了一声晦气,二话不说,转身便走。他方才识破埋伏,果断抛弃了玄机子,独自逃了出来,原本想赶到紫焰岛,杀个痛快,一泄胸中闷气,却不想紫焰岛突然又多出两名真人修士。整整五名真人修士,竟然不顾脸皮地朝着自己一个人,狂轰乱打,紧追不舍。凌峰,只得借助魔气的遮掩,发狂般逃去。

如此,飞了数百里,凌峰忽然发现,前方居然有出现四道熟悉的气息,道道锋芒毕露,杀气腾腾,正朝着自己迎面而来。正是先前凭借着真灵修士神识锁定,追杀玄机子的四名真人修士!“没用的东西,死得这么快!”凌峰痛骂了玄机子一声。

身后五名真人修士,紧追不舍,身前又有四名,迎面而来。凌峰再怎么狂妄,再怎么瞧不起人世间这些伪真人修士,也不敢以一敌九。他咬咬牙,身形一顿,然后转身折向,朝着西面紫荆盟势力范围飞去。

紫荆盟,数得出名的大小岛屿,三十二座,其余一些不知名的小岛,不计其数,地势错综复杂。

陈子欣等人追到此处,已经出了紫焰岛五六百里,待与前方赶来的天星子等人汇合之后,一番商议。陈子欣等人便决定,由天星子等人继续追杀凌峰,而他们退守紫焰岛,防止凌峰迂回杀到紫焰岛。而悟虚和多吉、刘伯温打过招呼之后,决定先跟着他们追杀这魔修凌峰,两日后,再返回紫焰岛,争夺那九叶青莲灯。

一夜到天明,悟虚随着多吉、刘伯温等人,循着那凌峰的气息,已经飞了千余里。但那凌峰修为高绝,功法诡异,单打独斗,便是五人之中修为最高的多吉也不是对手;尤其是手中那杆魔枪,借着如今云海四处飘溢的魔气,与魔气化身引相配合,可谓枪枪神出鬼没,防不胜防。悟虚、刘伯温等人,都在其猩红枪头下,吃过苦头。是以,好几次将其围住,但最后都让其脱困而去。

那凌峰狡猾得很,从不靠近紫荆盟那些大的岛屿。多吉等人,似乎也有所忌讳,从不向紫荆盟求援。如此一来,到了黄昏时分,悟虚随着多吉、刘伯温等人,已是深入至紫荆盟核心区域。这中途当然也有修士察觉,探查,但远远一看,和尚、道士、儒修,还有一个凶神恶煞的魔头,全都是真人层级,上头又没有命令和指示,谁会无端牵扯进六峰争斗?

“双雁岛。若是再往前三百里,便是紫荆岛了。”天星子,站在云头,沉声说道。

“多吉大师,你确定,那魔头潜入了双雁岛?”玄灵子,修为最弱,道袍破了几处,声音忽高忽低,显然受了不小的内伤。

多吉凝重地点点头,“那魔头虽然善于隐匿,但却中了贫僧一道大日金光。我等紧追不舍,他来不及运功疗伤。那道大日金光,还在气体内。”

悟虚望了望天色,这已经追了一天一夜了,若不在今夜将其围困击杀,自己怕是难以及时赶回紫焰岛,错过那九叶青莲灯出世的时辰。

“既然如此,我等便入岛搜寻。”刘伯温,拂袖说罢,取出一面令牌,灌入灵力,打出了一道光华。想必是浩然峰的信物。

双雁岛,其实是由三座岛屿组成。两侧,是一字型的斜长岛屿,分别被叫做雁左岛,雁右岛;中间一座,前凸后圆,恰似雁头,被称为雁首岛。

悟虚等人,在雁首岛上空,搜寻了一圈,一无所获,遂聚在岛上最高地段的酒楼顶层。

“我已经知会了此处的紫荆盟和浩然峰修士,他们都没有发现那魔头。”刘伯温坐在那里,缓缓说道,“紫荆盟,已经应允,没有我们的通知,左右雁岛的护岛大阵不会放走一人。”

“浩然峰,与紫荆盟一衣带水,交情颇深。若是青田真人,早以信物知会紫荆盟,那魔头恐怕早已束手就擒,我等也不必如此奔波。“天星子,一边为玄灵子护法疗伤,一边略带不满的说道。

此刻,不但玄灵子受了重伤,便是天星子、刘伯温,悟虚、多吉,也或多或少,受了点伤。而且,追到这双雁岛,都已经是灵力大损,疲惫不堪,不然也不会坐在这里,还逼得刘伯温拿出信物,求助紫荆盟,同时暴露出双雁岛有浩然峰的据点和势力。

刘伯温苦笑一声,却是没有出言回答。多吉诵了一声佛号,”如此行事,也是为了周密起见。“他修为最高,处事又公正,这几日出力又最多,天星子玄灵子二人听了以后,便不再多言。

悟虚见状,敏锐地问道,“多吉师兄,那魔头不是中了你一击大日金光么?”方才在双雁岛外,多吉曾说凌峰中了其大日金光,仓促之间,无法运功驱除,多吉便是凭着这其间的感应,一路追寻,断定其藏匿于双雁岛上。

天星子、玄灵子,还有刘伯温,都把目光投向了多吉。

多吉,合掌默然片刻,缓缓说道,“实不相瞒,贫僧的感应越来越弱,如今只得先前的十分之一。”

这怎么可能?!

悟虚身为佛门修士,又在天源延圣寺,和八思巴、多吉等人相处近一年,这出自《大日经》的大日金光,自己也有修习过,颇为了解,正要又出言质疑。

却听得多吉复又说道,“贫僧方才察觉,似乎雁左岛、雁右岛两处,都有那魔头的踪影。”

悟虚不由沉思起来。要知道,在众人围追之下,那魔头也受伤不轻,短时间断难恢复。他带伤施展分身之术,难道是要伺机断臂求生?

哪知道,多吉话语声又起,“但如今细细感应之下,突然发觉,这雁左岛、雁右岛两处的魔气,似乎不是同一人。”

此言一出,悟虚、刘伯温、天星子、玄灵子四人,都是大吃一惊!这紫荆盟,双雁岛上,还有另外的魔修?!

“难怪,这魔头能够遁入双雁岛,原来是有同党。若果真如此,那么我等须得好生注意了。”刘伯温缓缓说道,神情无比凝重。

悟虚将多吉这三段话连一起,翻来覆去地思索着,“这么短的时间,多吉师兄对那打入那魔头体内的大日金光感应削弱到十分之一,那只有一个可能,便是有人在暗中相助。但他们理应在一处,却不应该分别在雁左岛和雁右岛出现。”说到这里,悟虚顿了顿,望着多吉,缓缓说道,“若是多吉师兄没有感应错,那么很可能岛上不是两名魔修,而视至少三名魔修。而且,那帮助凌峰疗伤之人,其修为恐怕不在其之下。”

至少三名魔修,而且至少有两名凌峰这样的高手。这还是最保守的估计!

“难道紫荆盟。?”刚刚运功完毕的玄灵子,听到悟虚此番推断,不由脱口而出,说了五个字,然后又猛地顿住,警惕地望着四周,仿佛已经身处魔窟一般。

天星子,微微抬手,看了这个有点胆战心惊的玄灵子一看,沉声说道,“这里是紫荆盟的核心区域,若是有很多魔修,紫荆盟不会察觉不了,更不会听之任之。我等都知道,囚魔峰真人以上的修士,在六峰之中,人数最少,何况现在是魔天轮出世的关键时候。贫道觉得,他们正如悟虚大师所说,之前便有两名魔修潜伏在这双雁岛中。一人是真人修士,此刻正和那魔枪将凌峰在一起,助其疗伤;出现在另外一处的一人,很可能是一个普通角色,被作为弃子,故意让我等察觉。”

天星子的推论,可能性极大。多吉闭目入定,片刻之后,忽然惊讶地睁开双眼,“小僧现在完全感应不到那道大日金光了。”

众人随即齐齐脸色一沉,这其中意味着什么,可谓不言而喻。

多吉微微叹了一口气,“看来,正如悟虚师弟所言,有一名厉害的高手在凌峰身边相助。小僧方才感应到那道大日金光在雁左岛,事不宜迟,我等速速前往,否则等那凌峰完全恢复了功力,就麻烦了。”

天星子等人相视一眼,点点头。五人,随即朝着雁左岛飞去。

百里左右,悟虚、刘伯温、天星子三人都是神情一振,因为都感应到了那凌峰的气息。但很快,悟虚等人便觉得不对劲起来,凌峰的气息越来越明显,而且一动不动,那感情,好似坐在前方某处,专等着自己一干人前去一般。

没有人出声,五人全都自动停了下来。神识感应中,那凌峰,正在前面三十里左右的一处酒楼中。在他的身边,附近,还有一些修士,但修为全都在真人层级以下。而且,从气息上判断,除了凌峰,再无其他魔修。

多吉在中间,悟虚和刘伯温在其左侧,天星子、玄灵子在其右侧。五人,并肩联袂,一字排开,悬在空中,进退两难。

那酒楼,高耸入云,其所在的位置,显然是繁华夜市之处,四周店铺摊位林立,处处流光溢彩。隐隐约约,还有丝竹之声传来,还有醇酒芳香飘来。

但有谁知道这暗地里潜藏的杀机?

正所谓

一夜追杀藏玄机,千里纵横落雁急。

魔影分现左右迷,高楼入云进退疑。

第三百四十九章 在路上

前方,敌情未明,凶险难测。谁,前去一探?!

天星子、玄灵子,把目光对准了修为最高的多吉。多吉,向前飞起,却被悟虚拦了下来,“我等距那凌峰不过区区三十里,这点距离,若是有危险,逃也来不及。倒不如,一同前去,共进退,同生死。”

刘伯温,颔首说道,“悟虚大师说得是。如今形势,不进则退。我等在一起,行事总要安全几分。”

于是,五人并肩,朝着前方疾飞而去。

那不知名的酒楼,修建得犹如佛塔一般,六方形,远远望去,越往上越是飘渺渺小。及至飞到近处,悟虚等人方才发觉,那最高层,也是犹如一个寻常酒楼主厅一般大小。

从气息来看,凌峰依旧一动不动,站在那酒楼最高层的中间,好似木头人一般。

待再飞近些,悟虚等人已经可以用肉眼看到凌峰的背影。他背对着悟虚五人,面朝北方,没有话语声,似乎十分恭谨。

但,悟虚,随即心中猛地一沉,他不知道多吉、刘伯温等人是否看到了。凌峰正对着的方向,一只纤细的玉手,正慢慢撩开一串珠帘,朝着自己露出一张笑脸。

丝竹声,在高空中荡荡悠悠,不知名的酒香,在寒风中似淡还浓。

这张笑脸,只露出了一半,好似月半弯,双眸如星,一闪一闪。

悟虚猛然喝道,“速退!掩月宗!”

难怪这么快,那一道大日金光,失去了感应。难怪,此刻,凌峰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任由悟虚等人赶来。原来是掩月宗的人在此!

而多吉等人,听到悟虚一口道出“掩月宗”三个字,微微一顿,随即也齐齐掉头,四散而飞。

但是,走得掉么?

他们走得掉,悟虚却犹如断线的风筝,始终逃不开地球的吸引力,在狂风中一阵摇摆后,直接倒飞,被吸了进去。

待站稳之时,悟虚已经是与那凌峰几乎肩并肩,张若月已经撩起珠帘,笑盈盈地站在陆妙影左侧。

那陆妙影,如今已是真灵大修,身上的服饰不似人世间,坐在那里,飘渺空灵,神情冷淡,一副天外仙子的气度。张若月,身着一束短裙,裙底是海蓝色,由底至上,渐变于极淡,裙身是一片素白,微微晃动间,又有片片月色光华流转,若是远远望去,定然是一派海上升明月的韵致。

但此刻,悟虚却是无暇欣赏,对着陆妙影肃然合掌道,“参见陆仙子。”

“免礼。”陆妙影,唇齿微动,眼皮也没有眨一下,四周无风,淡淡的声音却无处不在。

张若月,见悟虚给师尊行了礼,便笑道,“师尊说你来了双雁岛,我还不相信。原来你果然从范蠡洞府逃了出来。”言语间似乎无比欢喜,还朝着悟虚微微使了个眼色,暗示陆山、赵月那两个老怪物不在此处。

她此刻已经不复当年小丫头模样,辫子不知何时已然散开,瓜子脸、柳叶眉,还有小酒窝,虽然依旧带着几分稚气,但却懂得了收敛自己的喜怒。是以,声音很轻快,面容却很淡然。

“张师妹,别来无恙。”悟虚这才侧身,对着张若月,行礼问道。

这时候,外面两道身影,一闪而入,落在了悟虚身边。正是多吉和刘伯温。他二人,见悟虚被虏,又飞了回来。

“莲法峰多吉(浩然峰刘伯温),参见陆仙子。”多吉和刘伯温上前行礼道。

“你们回来做什么?可是还要无辜追杀大自在宫魔枪将凌峰?”陆妙影,不悦地问道,声音虽轻,却是当头扣来一定大帽子。

她这话,也不是完全无的放矢。庐山六峰,有约定,在庐山没有完全开启,天外天的通道没有打通之前,六峰之间,不能随意开战,真灵大修士也不能随意出手。

多吉和刘伯温对视一眼,答道,“此人,滥用化气入魔丹,无辜残害紫焰岛烈火门,以及莲法峰弟子,又想置悟虚师弟于死地。我等路见不平,这才要讨个说法。”

“放屁!”站在悟虚身边,面朝陆妙影,一脸恭谨之色的凌峰,听了多吉之言,顿时跳起来,指着多吉、刘伯温和悟虚三人,破口大骂,“那烈火门自己找我讨要的化气入魔丹,是你情我愿!至于这个悟虚,他躲在暗处,不问青红皂白,纠集人手,偷袭于我,是他想置我于死地!然后你们五人,围追堵截,一路追杀我和玄机子。”顿了顿,声调降了八度,弯腰拱手,对着陆妙影依旧无比恭谨地说道,“事到如今,在仙子面前,尔等还想着,翻云覆雨,血口喷人,一手遮天。”

这凌峰,真是好口才,完全没有悟虚印象中那种魔修狂妄无忌,疯疯癫癫地形象,倒像一个口蜜腹剑的伪君子,三言两语,便将悟虚等人说得是阴险狠毒、虚伪至极。

这陆妙影,看情形,是有意偏袒。刘伯温稽首说道,“孰是孰非,日后自有公断。我等今夜,冲撞了法驾,还望仙子海涵。”说完,躬身而退。

多吉看了悟虚一眼,也告罪一声,转身离去。

悟虚亦如是,想要随后离去。

但只听空中一声冷哼,陆妙影伸手一指,一道白光,将悟虚拦了下来。

多吉、刘伯温、悟虚,都停了下来。“陆仙子,这是为何?”多吉沉声问道。悟虚,冷冷地看着陆妙影。

“你们可以走,悟虚不能走!”陆妙影的声音,在无边月色中响起。

多吉和刘伯温,便只看到,悟虚被月光吞没,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同消失的,自然还有陆妙影和张若月。那凌峰,愣了片刻,随即朝着酒楼外飞去。

“魔头,哪里走!”外面,天星子、玄灵子的喝声响起,好似戏台上的经典唱词。刘伯温叹了一口气,对多吉说道,“悟虚大师,应该是有惊无险。你我眼下还是速速敢去,将此魔修除掉。”两人遂飞身而起。

这酒楼顶层,顿时空无一人,月光清冷,先前那股异香也渐渐散淡。

大风起兮,云飞扬,魔气滔天兮,震四方。苏吉放下手中的书卷,将汉高祖的《大风歌》稍作改编,心中默默诵着,走到高楼虚掩的窗户边。自己入住这家酒楼之时,选的便是最为幽静的房间。临窗便是一片霞枫林,满树的枫叶,一年四季都是火红如云,远远望去,便如那夕日之下那绚丽的红霞。林中,还有一条静谧的小溪,蜿蜒着,灵动着。最是适合苏吉这样怀才不遇的读书人。

但苏吉,不是如白日里欣赏这片带溪水的枫林,此刻,他聚精会神,望着的却是林中溪边,几道飘飞的身影。

隐约还有一两声怒骂和吼叫声传来。

过了片刻,苏吉不由哑然失笑,难怪没有人围观,更没有人前去制止。这几人修为平平,在这庐山之上,不过是人世间屠户走狗罢了。他们所争夺的,也似乎不过是今夜林中过夜的地盘或者权利。佛门的罗汉金刚拳,西南边陲的苗人刀法,还有当年太祖长拳,一招一式,信手拈来,但功法所限,就算再妙不可言,在大修士眼里,也是花拳绣腿,不值一哂。

苏吉,关上窗户,恰恰好,将那随后顷刻而起的惨叫声屏蔽在了外面。他把书卷收好,又整理了一遍行囊,弹灭了灯火,和衣而卧,却怎么也睡不着。

这一次远行,如此之急,前日里,自己还正在陶然阁书坊里饮酒握卷,却忽然接到云游在外的佟老掌柜传讯,要自己三日内,赶到宝信岛,去筹建新开一处珠宝店。

本来是开书坊,却突然要开珠宝店,而且还是去几千里之外的宝信岛。苏吉,有点想不明白。何况还是如今魔天轮出世,云海动荡之际。这一路上,到处都是四溢的魔气,在空中飘荡,不时可见一些修士为了琐事大打出手,生死相博,更是有几次,遇到飞到面前,堂而皇之,拦路打劫的。所幸,自己,修炼了那无意中得到的玄影九变。不然只怕,现在已是尸骨无存。

玄影九变,如今的阴罡峰第一人黑龙使,昔日的南宋丞相文天祥,糅合鬼道与龙族功法,所创造的一门盖世奇功。

苏吉,不由又想起了自己忍不住,第一次修习此功法时候的情景。

正气岛上,儒修为主,玄影九变修炼所需的鬼气,几乎没有。再加上自己的踌躇迟疑,本来这玄奥而鬼魅的功法,苏吉也只是在脑海中参详。但那一日,有两名修士,在书坊外,为了一本《金瓶梅》善本,居然生死相斗。

那一日,其中一名修士,无意中说了一句“百无一用是书生”,刺激到了苏吉。多吉便心中火起,一路暗中尾随。在正气岛外百里处,看着那名修士被斩灭,化作一道黑烟。而另外一名修士,也身受重伤,性命垂危,在那里无谓挣扎了片刻,便也随即死去。

苏吉,微微吸了口气,在空中盘旋淡去的两道鬼气,居然朝着自己鼻孔涌来。苏吉不由自主,依着脑海中的玄影九变法诀,运转周身灵力。鬼气顿时,如甘霖雨露,遍走全身,如日月星辰,随心流转。那一刹那,自己的身影如梦似幻,肉身仿佛不存在,心意微动,便在百里之外,一掌击空,那两名修士残存的尸骸,化为乌有,颗粒无存。那种微妙愉悦的感觉,令苏吉飘飘欲仙,终生难忘。

苏吉每每会想到此处,便难自禁。这次,也不例外。他起身来,缓步走向窗边,轻轻吐了一口气,窗户无风自开。窗外,夜色沉沉,魔气漂浮。苏吉的身影也渐渐淡去,渐渐消失。

酒楼的禁制,毫无反应,因为作为花钱的住客,其气息已经被记载在案。苏吉化作一道黑影,确切地说,是一道鬼影,飞了出去,飞入了枫林,飞到了那条溪边,飞到了方才那几名修士的搏斗之处。

那几名修士,死的死,伤的伤,空中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苏吉,忽然从黑影中身处一只模糊的手,闪电般按在那两名未死的修士额头。随后,缓缓显出身形,堕落在溪边潮湿阴冷的地面,双手开始缓缓变幻手势。一个个尸体,犹如死鱼般,在空中随风飘舞,一道道黑色气流,犹如毒蛇般,在空中滑行转动。

天明之时,苏吉收拾好行囊,缓步走出昨夜入住的这间酒楼客栈,几分佝偻的身形,霜白的两鬓,干瘪的背包。他抬头望了望明媚的天空,复又低下头,抬脚迈步,继续赶路。

在路上。

(歪诗,容后再补。哎,忙啊。)

第三百五十章 在眼前

四周的景象,飞速在眼前掠过,速度之快,一切都有点虚幻起来。冷冷的夜风,似刮骨钢刀,时时都在提醒着悟虚这残酷险恶的真实。他被陆妙影打入了一道月光,一身灵力被封,在陆妙影的灵气挟裹下,如一个稻草人,朝着东方疾飞。

如此飞了上千里,方才停在了一座孤零零的无人小岛上。陆妙影,瞥了一眼面色铁青的悟虚,淡淡地说道,“你们佛门修士,大多不修身。本宫若是再带着你这般疾飞一炷香,你的身躯便要被破裂,到时候,魔气侵入,你就麻烦了。”

庐山云海上,不同于人世间,灵气相对来说,比较充沛。悟虚被陆妙影封了灵力和神识,便是修习过金刚不坏藏法门,身体比较强壮结实,高速飞行时,与那空中浓密的灵气摩擦,也是经受不住的。

陆妙影说这番言语时,一边还漫不经心地一扬手,引下月华一道,将小岛隐去。她言语,不经意间,流露出若有若无的威胁,又似乎带着一丝关切或者说指点,端得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仙子。

悟虚只是不说话,微微昂着头,好似在学那随时准备英勇就义的烈士。

张若月,站在悟虚身边,一待陆妙影说完,嗔怪地说道,“师尊,你不是答应过徒儿不难为悟虚大师的么?”

陆妙影瞪了张若月一眼,“此人和李秉澄、梁晓如的死有关,若不是你因为当初东海他曾助你修炼凝月口,出面替他求情,为师方才在双雁岛便已经杀了他了,还用等到现在?”

悟虚冷笑道,“欲杀之罪,何患无辞?”当日,杨颖蓉带着一帮魔修,围攻李秉澄、梁晓如二人,想要夺取那片星云竹,结果却被那吕叶青半路杀出;当时,八思巴正在暗中尾随观察吕叶青是否是莲花生大士转世化身,便借着梵音木鱼出世之机,引来两道佛光,顺势灭杀了李秉澄、梁晓如,又震晕了吕叶青,带着其飞到人世间。而自己不过是一个旁观者罢了。

陆妙影,一声冷哼,悟虚心神如遭重锤,耳鸣目眩,站立不稳,一屁股重重地跌倒在地上,然后一时间,竟然起不来了。

张若月,想要上前,将悟虚扶起,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所阻,只能在那里,跺着脚,眼睁睁看着。

“星云竹,你的法界可还有?”陆妙影的声音又响起,她唇角微微带笑,声音直接烙印在悟虚识海之中。

“原来是为了星云竹。还以为,仙子真的是关心李秉澄、梁晓如之死呢!“悟虚不由反唇讥讽。他预料到陆妙影会问到星云竹,但没有想到陆妙影如此直接。

“你以为我是虚言恫吓?“陆妙影,一拂袖,地面上出现一只木几,上面摆放着三个玲珑玉杯,玉杯中已是注满了清水,想必是早已备好的。

张若月,隔着那无形的屏障,虽然听不到陆妙影和悟虚在说什么,但看到这一幕,却不由松了口气。她认得这玉杯,乃是陆妙影招待贵客时候所用。那玉杯中的清水,其实不是清水,而是天外天的一种仙茶,叫作清元茗。

“你可知李秉澄、梁晓如二人的来历?“陆妙影,微微低头,似乎在嗅着那三杯清水中的香味,淡淡问道。她知道悟虚答不上来,或者本来就没准备让悟虚回答,一抬手,木几上两个玉杯,分别飞向了悟虚和被隔在一边的张若月。

那玉杯中清水,在月光下,渐渐升腾为淡绿色的雾气,雾气中,一片几乎是透明的似花又似叶的东西,缓缓浮现。月华如水,这一小片东西,渐渐下沉。最后,玉杯中装满了碧绿色的茶水,上面漂浮着一片晶莹的茶叶,散发出悟虚从未闻过的香味。不用呼吸,悟虚的神识便觉得无比的舒坦。

“你可知道,我天外天掩月宗?“陆妙影还是一副好整似暇的样子,尤其是茶香飘起之后,话语间更是带着一丝慵懒。

李秉澄、梁晓如,二人是何来历?顶多是类似人世间的官二代、富二代罢了,还能怎的?你掩月宗,据说在天外天,独树一帜,又能怎的?要真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还用得着和我小小人世间真人修士客气么?

悟虚伸手接过玉杯,望着杯中碧绿一片上面那白晶晶亮灿灿的“仙茶“,嗅了嗅,忽然笑道,”他二人,无非是仙二代。仙子的掩月宗,无非是天外天数一数二的大势力。小僧,不过是区区人世间一野狐禅。真的是,生有何欢,死亦何哀!“

陆妙影,笑了,很自然,很婉转,那神情还似活了几百年的老家伙,其目光不温不火,却已经将这世间的一切看穿。”那李秉澄、梁晓如,虽然资质平平,但正如你所猜测的那样,他们的家族号称是仙人之后。我掩月宗虽然确是天外天数一数二的大势力,但是你一介人世间修士,又岂会真的知晓,本宗与其他宗门地不同?“

“也罢,说了你也不明白的。“陆妙影笑着笑着,忽然神情一凝,沉声说道,”看在我徒儿的份上,本宫给你指一条生路:交出星云竹,归顺于本宗。“

“痴心妄想!“悟虚心中冷笑,面上也笑着,暗中深深吸了一口气。这陆妙影,毕竟是天外天掩月宗的真灵大修士,自己如今灵力和神识被其封住,藏在曼陀罗法界中的那些星云竹,甚至海音螺的秘密,会不会被其探查到?这是一个问题。悟虚无法回答。

“莫要以为修得那曼陀罗法界,你便可以在本宫面前充强梁!”陆妙影慢慢地说着,一根葱白手指也慢慢地朝着悟虚的额头点去。

一旁的张若月,眼睁睁看着陆妙影的那根手指,缭绕着淡淡白色月华,

不由焦急地大声叫嚷起来。因为她,认出这是师尊向楚山、赵月那里学来的一门的掩月宗失传已久的绝学,千秋月指。一指月出,千秋岁引,乃是一门锁神搜视的功法。

悟虚一身灵力被封,跌坐在那里,避无可避。但见,陆妙影这一指,犹如自千里之外飘摇而来,指尖上白色月光纷飞,瞬间充斥了己双目。

悟虚不由暗叫一声不好,这似乎是神识方面的攻击,随即闭上双目,关闭了眼识。但那道白光,犹如千军万马,蒙古铁骑,风驰电掣,摧枯拉朽一般,霸道地杀进了悟虚的识海。悟虚本已禁锢在识海的神识之体,顷刻被一片冰冷的光华冲击洗刷,整个识海也似乎完全被淹没被霸占。

“无眼耳鼻色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悟虚神识之体,默诵着心经中如是章句。但却不管用。堂堂真灵大修,施展出来的宗门绝学,岂是悟虚随口几句经文念诵可以打发的。无穷无尽的月光,如水银泻地,将悟虚的识海,照射得纤毫毕现。

不仅如此,悟虚还有了一种时空颠倒之感,仿佛时光在这皎洁的白光下,飞速倒流。这可如何是好?!悟虚心中焦急,却似乎无能无力,好像一个妙龄女子,正被一个蒙面人,按在床上,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被剥去,被撕去,快要露出最为隐秘的部位。

自己和玄机子、刘伯温,暗中筹建玄影门!

在雪域高原萨迦寺,和多吉一道,手持星云竹,修习“星陨“、”云散”

这些事情,无不化作一幅幅画面,一闪而过。神识之体,似乎被陆妙影挟持着,顺着时间的长河,逆流而上。

忽然,前方七彩光华闪现。悟虚神识之体,如梦初醒,环顾识海。无数的七彩光团飞舞,看似纷繁,但却自有轨迹,自成体系。陆妙影点进来的这些白色月光,顿时显得暗淡无光,渐渐被吸纳。

戒!戒!戒!

悟虚猛然一惊,原来那莲花生大使的伏藏!当陆妙影千秋月指,搜溯到自己在哲蚌寺受到莲花生大士留下的戒之伏藏灌顶之时,触发了伏藏印记,逼退了陆妙影这一招神识攻击。

“莲花生大士!“陆妙影,从悟虚额头缓缓收回指头,一脸的凝重。天外天中,有几名大修士的修为,据说已经是真灵大圆满,只差一线,便可真正飞升,而莲花生大士,便是公认的其中之一;天外天上,莲花生大士失踪的消息,封锁极严,但陆妙影却是恰好知晓的。想不到,悟虚识海,居然藏有莲花生大士的印记!

但,陆妙影随即又笑了起来,望着跌坐在那里,双目紧闭的悟虚,好似在欣赏一件名贵的艺术品,又好似猎人在打量已经进了陷阱的猎物。她看得津津有味,笑得格外真实。

”九叶青莲灯?玄影门?暗杀黑市?星云竹。。有意思!”陆妙影,仰头想了一会儿,忽然一拂袖,悟虚顿时晕了过去。站在一旁干瞪眼的张若月,忽然感到屏障和束缚消失,蓄势已久的身体,随即飘飞过来,扶着悟虚,急问道,“师尊师尊,他怎么样了?”

陆妙影,站起身,看着一脸关切的张若月,不由又冷哼一声,一甩袖,转过身去,半响,方才答道,“放心,他死不了。”



“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人世间的俗话,想不到在庐山之上还是适用得很。”苏吉,从老掌柜佟玄留给自己的须弥戒中取出两颗蛟龙内丹,不着痕迹地交给两个气势汹汹的巡岛使后,终于踏上了宝信岛,站在了街道上,心中暗自感慨片刻,方才又不急不忙地迈出脚步。

因为要在宝信岛上开珠宝店,苏吉首先便是留心观察着这里的商业氛围和商业环境。他一边走着,一边不由暗暗喜欢上了这里。

宝信岛,就是宝信岛。到处都是做生意做买卖的,而且童叟无欺,而且安安静静。苏吉,一路走来,还没有碰到碰瓷的,兜售的,强买强卖的,连叫卖声也没有。东西放在那里,标明了价格;是好是坏,价值几何,这些都写得清清楚楚。没有浮夸喧嚣,也没有狂轰乱炸式的广告推销,一桩生意一桩买卖,都是实打实,秉承着最初的交换原则;你若是要选购,或者是谈价钱,那么,自然会有人,把你请进去,安安静静地,和颜悦色地,奉上茶水,然后才一对一,优雅至极地洽谈。自然,更没有什么所谓的ps邪术,什么所谓的营销话术。

到了一处高大奢华的酒楼,苏吉停下了脚步,抬头看了看这酒楼的招牌,“宝信酒楼”。他微一沉吟,便走了进去。并不是苏吉喜欢高大上,但初来乍到,大的酒楼,总是可以帮你免去一些潜在的事端,毕竟,能够在宝信岛上开设“宝信酒楼”的,自然是十分有背景,前来消费的,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自己在这里或许可以得到许多在小店不可能有的消息。

所以,苏吉并没有选择雅间包厢,而是在大厅最为热闹的地方,寻了一处桌位坐了下来。但没过多久,苏吉便有些后悔了。因为,他看到张翠露等人。

苏吉看到,张翠露、毕澜澜、程松、何小花、江定春,一行只得五人,衣衫带血,一脸疲惫地走了进来,默默无语地坐在了角落里一张圆桌旁。不是嫌弃这五人麻烦,反倒是苏吉觉得,自己如今这般境况和模样,似乎有点不便或者无颜相见。他转过身去,弯下腰,埋头于酒桌。

张翠露等人,点的饭菜很是简单,不一会儿便齐齐起身离席,朝着后院客房走去。微微犹豫了片刻,苏吉走到柜台处,问明了张翠露等人的房间号,遂订下了隔壁的一间客房,他想知道一直在莲法峰修行的张翠露等人,为何也来到了宝信岛,要知道莲法峰在西,宝信岛在东,已经是云海深处,相距近万里。而且向来同声共气、携手进退的九人,却不见何其峰、吴剑、杨晨、田秋等。

隔壁,几乎没有什么交谈声,张翠露等人似乎在运功打坐。苏吉靠着墙,站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便走回到了屋子中间的圆桌前,斟好茶,然后从须弥戒中取出一本书卷。过了一会儿,苏吉合上书卷,来到床榻上坐好,五心朝天,身影渐渐变得模糊暗淡起来。

自从修炼了那玄影九变,苏吉的修为在短短时间,居然从凡尘三四层一跃而至凡尘六层。而且在今日,苏吉冥冥中感觉,不自不觉中,似乎又有突破。好像自己,可以从肉身中走出来,可以飞,可以看,可以听,可以嗅,还可以思考,甚至还可以隔空摄物,驱动法器。

凝魂出窍!这是玄影九变,小成的征兆。苏吉一阵狂喜,他明白定然是自己昨夜在枫林溪边,吸取了那几名两败俱伤的修士的魂魄的缘故。玄影九变,本来就是以鬼道心法为基础,糅合东海龙族妖修一些法门而创立的。他,一团模糊的黑色身影,轻飘飘地浮在空中,一动不动,又给人一种非常老成和阴森的感觉。

抬头朝着窗外望去,虽然如今天空的云层渗入了许多魔气,一副风雨欲来的灰色景象,但苏吉还是觉得太过明亮,太过刺眼。果然是如法诀中所说的一般,初次凝魂出窍,切忌阳刚之物。他心念一动,将所有窗户全都关上,身形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遁入黑暗之中。

张翠露、毕澜澜、程松、何小花、江定春等人,纷纷睁开眼睛,停止了运功。隔壁的那股气息,实在是太熟悉了!出自人世间玄影门的五人,相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点头。隔壁有人在修炼玄影九变!

程松,便要从座上起,却见张翠露眼神示意,微微摇头。

这一路上魔气肆虐,人心不古,凶险异常,到了宝信岛,已经遭遇了大大小小十余场战斗,实在是不宜节外生枝。更何况,五人早已脱离了玄影门,又何必去管这些闲事呢?若是隔壁之人,偷偷修炼玄影九变,那么日后自然难逃罗刹峰黑龙使的追责;若不是偷偷修炼,那自己五人,更是不能去贸然打探。

五人在一起多年,同声共气,许多时候,无需言语。一番眼神交流,五人面色严肃起来,房间内的气氛也有些紧张。

若不是偷偷修炼,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前些时候的那些血案,的确是玄影门的人所为;而且很可能是那位如今身在罗刹峰的黑龙使大人,不甘寂寞,秘密重新组建的。因为,玄影九变,不是随随便便便可以修习的。张翠露等人还记得,当年在人世间定海城,自己等九人,因为完成了一项任务,受到门主杨玄青的破格嘉奖,亲自出手为他们打通了三阴灵脉后,方才传授了玄影九变前两层功法,命九人修习。也就是说,欲要修习这玄影九变,须得先由鬼道真人修士,出手为你打通三阴灵脉。

一旦察觉隔壁之人有可能是黑龙使如今新组建的玄影门之人,张翠露五人便有了立刻动身离去的打算。这一路上,他们持着莲法峰万佛令,以魔器出世,奉命出巡的名义,几乎是笔直从西向东,虽然避免了一些麻烦,但似乎也增加了一些麻烦,不时会碰到一些邪魔外道的窥觑、滋扰,甚至明目张胆的截杀。但事已至此,便是想藏起万佛令,悄然而行,也不可能了。

苏吉看着他们退了房间,走出酒楼,竟然是朝着岛外走去,也回到肉身,跟在后面。

自从那一夜浩然岛,自己酒醉不省人事,倒在陶然阁外面,被佟玄老掌柜发现,命人将自己扶进房内,一觉醒来,苏吉发现自己的储物袋不见了,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趁着自己烂醉如泥,偷了去。自己与悟虚大师的传讯玉符,与刘伯温的的传讯玉符,还有与张翠露等九人的传讯玉符,全都放在储物袋中。苏吉后来,找过很多次,高价悬赏过,甚至在修炼了玄影九变之后,偷偷抓了几名陶然阁一带的所谓神偷,酷刑逼问,但始终是一无所获。

他远远地跟在后面,想上前去打个招呼,但身体内似乎有个声音在阻止他:他们是佛门修士,你现在修炼了玄影九变,迟早是鬼道中人,而且迟早是玄影门的人。玄影门的事情,苏吉当然知道。张翠露等人,便是因此而被清静峰给抓去的。

苏吉犹豫着,彷徨着,脚步凌乱,白皙的面容,带着些许惆怅,很像一个文艺青年。

突然,他双眉一颦,眼中射出一缕精光。不但是自己,还有几人从张翠露等人出了酒楼之后,便一直跟着他们。总共有八人,默不作声,却又有点肆无忌惮,因为哪怕前面便是宝信岛的边缘区域,空旷无人,他们还大摇大摆,不遮不掩地跟了上去。

待到了岛边,再往前,便要出了宝信岛护岛大阵之时,张翠露、毕澜澜、程松、何小花、江定春五人,停了下来。

那八个人,也随即停了下来。

苏吉,在后面,也停了下来。

张翠露,转过身来,没有看那八个人。这八个人,修为平平,不难应付,估计只是一个诱饵,真正的厉害角色是在宝信岛外等着自己五人,又或者说是在他们的身后。她把目光,投向了苏吉。

苏吉见张翠露望向了自己,不躲不闪,也把目光投向了她。但可惜,张翠露的眼神,冷峻而已犀利,还带着一丝丝不屑。这种眼神,苏吉很熟悉,之前和张翠露他们一起,遇到邪魔外道,偷鸡摸狗的修士,张翠露便是这样的表情。

张翠露,望着苏吉,越看心里越是沉重。此人,明明只在一里开外,自己可以看见他身边绿树枝叶的脉络,甚至可以看清楚他脚下有两只蚂蚁在爬行,但却看不清楚他的身形和面容!他的所在之处,只有一团黑影,在阳光下,似乎正朝着后方飘飞,越来越远,又似乎正朝着四周蠕动,越来越淡。这种感觉,张翠露以前曾远远地在玄影门门主杨玄青的身上感受到过。

程松等人,似乎也有类似的感应,全都默不作声地,朝着苏吉望去。

那夹在中间的八个人,似乎忍受不了这种漠视,又似乎得到了某种指令,一改方才的面目和气息,同时朝着张翠露等人飞去。他们终于撕下了伪装,空中顿时鬼气凛然。

鬼修!

苏吉,缩了缩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还是那熟悉的曼陀罗诸天剑!

韦驮天的张翠露,日宫天子的程松,帝释天的毕澜澜,多闻天王的何小花,广目天王的江定春,手持白骨剑,剑泛白光,密不透风。

但在苏吉看来,少了四把白骨剑的曼陀罗诸天剑阵,似乎处处是破绽。

张翠露五人,化作的韦驮天、日宫天子、帝释天等人法相,面色无比严肃;这九名鬼修,太过狡诈。先是,不加遮掩地跟踪,让自己五人察觉,却又伪装得极好,令自己等人误以为,除了那最后一人之外,其余八人修为平平;待到交手,这前面的八人方才各自显露出不弱于自己己方任何一人的修为,而且,那最后面,最为看不透的人,还站在那里,以逸待劳,寻找着己方的破绽。

苏吉,越看越心惊,前面这八名鬼修,各个修为都不在自己之下,所施展的也是正宗的鬼道功法,只怕是罗刹峰派来的高手。罗刹峰,鬼修,为何,要对张翠露等人痛下杀手呢?苏吉来不及考虑这个问题,此刻在他脑海盘旋的念头更急迫!要不要上前相助张翠露等人?

苏吉,没想多久,因为前方的打斗,已经快要分出生死胜负。自己再不出手,不出三招,张翠露的韦驮天便要消散,丧身于两面鬼幡之下,化作永世不得超生的厉鬼。他将玄影九变法诀施展开来,化作一道鬼影,朝着前方疾飞而去。

正将张翠****得连连后退的两名鬼修,喋喋直笑,“这位师兄,到现在才来抢功劳,是不是太自爱自大了一点?”一边笑说着,一边将手中如屏风大小的鬼幡催动得噗噗直响。

张翠露五人绝望了,他们看到那之前一动不动的最后一名鬼修,忽然跃起,变出八道鬼影,轻如烟,薄似雾,闪电般,飞了过来。玄影九变!想不到自己等人都低估了!酒楼隔壁那人,居然将玄影九变修到了第八层!但令他们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八道鬼影,飞至中途之时,却直接钻进了那八名鬼修的体内!然后,又飞了出来,连成一片,在空中组成一张巨大的鬼脸。

苏吉,也愣住了。他飞到半途之时,一道寂冷的白色剑光,冲天而起,将那八名鬼修剿杀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而张翠露等人,正吃惊地望着自己。他们一言不发,好似望着一个无比危险和诡异的怪物一般。苏吉,散去了玄影九变鬼道功法的气息,但张翠露等人的眼神,神情,还是那样的冷峻和惊恐。

那张鬼脸,静静地看着张翠露、毕澜澜、程松、何小花、江定春五人。张翠露等人,忽然明白了这张鬼脸的意思,后退数步,然后齐齐转身,飞出了宝信岛·。

苏吉,望着张翠露等人的背影,怅然若失:他们已然将曼陀罗诸天剑阵,修炼到如此地步。蓄势待发,突然联手一击,竟然不亚于悟虚大师出手。而自己却被他们当作了这八名鬼修的同党后援。自己施展玄影九变,前去相助,他们以为自己要向他们出手。到最后,他们还算顾念旧情,但那种警戒、冷漠、惊恐的神情,却是比白骨剑还伤人,还刺骨,还冰冷。

苏吉,转过身,佝偻着身躯,顺着来时路,蹒跚而行。岁月不绕身,过往已云烟。苏吉,忽然抬头望着前方宝信岛繁华市景,喃喃自语道,“还珠楼?很好很好。老掌柜给珠宝店取的这个名字极好。还珠还珠,还至当初。”

苏吉走后没多久,那张他看不见的鬼脸,渐渐在空中消散。

玄机子,站在苏吉先前的地方,轻轻摩挲着手中滚烫的玄珠令,沉吟片刻,也是大发感慨,“还珠还珠,还至当初。还珠还珠,何必当初。”

正所谓

月下妙影一指间,多少往事在眼前。

纵然相望不相识,莫道故人心已变。

第三百五十一章 琉璃尺

出了宝信岛,飞了百余里,张翠露等人方才诵了一口气。不光是因为,那张无比危险而诡异的鬼脸,而且是因为直到现在也没有遇到截杀,也就是说,方才岛上的鬼修,没有在岛外有同伙埋伏。若是还有与之前所遇到相同修为的鬼修在岛外埋伏,守株待兔,那才是最危险的。

但到了夜晚,张翠露五人,进入紫荆盟的势力范围,快要接近那紫荆岛的时候,却被人拦了下来,被告知曰,有真人层级的魔修出没,非但紫荆岛,但凡是紫荆盟势力范围的岛屿,今夜都禁止外人进入。

紫焰岛,在紫荆盟的最东面。张翠露等人本来是想凭着万佛令,在紫荆岛,住宿一宿,然后赶赴紫焰岛。但如今看来,却是不成。莲法峰的万佛令,虽然拿出来佛光耀眼,但无奈张翠露等人修为,在对方领头的真人修士眼里,却是如流萤烛光。

望着近在咫尺、远在天边的紫荆岛,张翠露等人,颇为无奈。这魔气四溢的夜晚,又有大魔头出没,若是不能在紫荆岛住宿一宿,恐怕是寸步难行,步步危机。

不能进,只能退。张翠露等人,只能飞出了紫荆盟,朝着乾坤道区域飞去。

庐山云海,乾坤道、紫禁盟、宝信岛,三大势力,犹如三叶之花,交错对着庐山六峰。而这三大势力的核心,乾坤岛、紫荆岛、宝信岛,却是都在云海中间位置,三者之间几乎成一个等边三角形。

靠着囚魔峰和浩然峰的紫荆盟,有真人层级的魔头出没,紫荆岛,不让去;宝信岛,又有厉害鬼修。那么便只有前往乾坤岛,暂避风头了。

张翠露等人,一边在夜色下朝着乾坤岛疾飞,一边暗自期盼着,那乾坤道,不会也有紫荆盟类似的命令。

还好,天无绝人之路。他们顺利地进入了乾坤岛。

如同紫荆岛、宝信岛一样,乾坤岛上,也没有庐山六峰的修士。这是一种无需明言的默契和尊重。至少,明面上如此。是以,张翠露等人手持莲法峰万佛令的到来和行踪,当夜便被上报至,乾坤道高层那里。但,报告上那最后一行关于张翠露等人的修为的注明,却使许多人失去了真正的兴趣。毕竟,凡尘层级的佛门修士,在拥有真灵大修士的乾坤道的眼里,实在不值得耗费心思,多加关注,哪怕是从莲法峰下来的,还拿着万佛令。这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前来打扰。张翠露等五人,不由又松了一口气。

大衍门和丹门的山门,都在乾坤岛上,许多修士都会不远千里,前来求购阵法禁制和灵丹妙药。张翠露等人,既然来了,也不愿错失良机,虽然囊中比较羞涩,但逛一逛,看一看,总是可以的吧?他们五人,上了岛后,直奔中心区域,然后一家家地逛,竟然连找个酒店客栈也顾不上。

在一个高高的阁楼里,张翠露五人,正围着一套禁制,看个不停。这套禁制,是九把一模一样的尺子组成。尺子,似乎由上好的白玉制作而成,一手之长,两指宽,薄薄的,并排盛放在一个木匣里面,在阁楼顶部的夜明珠的映射下,散发着淡淡地光华。

“这套禁制,由九把琉璃尺组成,名曰九天琉璃阵,乃是大衍门隐长老亲手所炼制。”一名侍女,站在旁边,用清丽婉转的声音,从容介绍着,“九把琉璃尺,每一把,都是以纯净坚固的昆仑玉为材质,经过九九八一道秘法炼制。平时,既可以分开,当作上等玉剑使用,遇到强敌之时,又可以组合在一起,在百米之内形成九天琉璃阵,有隐匿气息,隔绝神识,驱邪辟毒等诸多妙用。”

“这九天琉璃阵,虽然必须要九把琉璃尺同时以秘法催动,方可形成。”那名侍女,一边察言观色,一边不温不火地在最后强调道,“但,若是五位客官同时催动五把琉璃尺,也可以有类似的防御效果,只不过范围和威力上,要差些罢了。而且,若是五位客官中,有神识强大、灵力深厚的,同时催动操控两把琉璃尺,也不是不可以。”

张翠露、毕澜澜、程松、何小花、江定春五人,都不由有点动心了。曼陀罗诸天剑阵,没有悟虚曼陀罗法界加持,于防御上,明显不足。而这由天下三大灵玉之一的昆仑玉炼制而成的九天琉璃阵,以防御为主,显然十分适合。至于,九把琉璃尺,到时候与何其峰、吴剑、杨晨、田秋四人汇合,九人聚齐,正是刚刚好。

程松,当即忍不住问道,“可否,容我等一试?”那名侍女,似乎早有所料,微笑着点头答道,“可以,各位客官,请随我来。”五人随其下了阁楼,来到后院的一处房间。进去之后,才发觉,里面空间非常大,就像一个小型的演武场般。房间的四壁,密不透风,却毫气闷感觉,那不时闪动的光华,似乎在明示此处有厉害禁制笼罩,不可存有侥幸非分之想。

不一会儿,便有一名真人修士,带着那盛放着九天琉璃尺的木匣,走了进来,脸上一直堆着商人式样的笑容。他手掌将木匣拍开,五把琉璃尺,便飞到了张翠露等人的面前。

张翠露等人,各自伸手,握住了玉尺。片刻后,五人和玉尺全都消失不见。那名真人修士,眉头微微一皱。他虽然恪于规矩,没有放出神识,但是他却隐隐有一种感觉,哪怕是自己全力放出神识,也是无法感应到房间内有任何灵力波动,更不要说这五个凡尘修士的气息。要知道,先前也有人试过这玉尺,但凡是凡尘修士,莫说五人,便是九人,将那九把玉尺全都催动,自己作为真人三层的修士,也或多或少可以有所察觉,哪怕非常细微或者模糊。

不容他细想,张翠露五人又重新出现在其面前。他们手持玉尺,表情各异,默默站了片刻,便将玉尺交交还给了这人。

他将五人神情尽收眼底,微微一笑,关上木匣,难得地一抬手,“请诸位随我去用茶。”带着张翠露等人,进了隔壁的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内,布置得古色古香,四周墙壁挂着字画,东西两面立着四折玉屏风,屏风中间,一张精致的圆桌,早已摆放好了六个茶杯,香气腾腾。

五人随其落座,相互对视一眼之后,张翠露,便出声道,“前辈客气了,我等受宠若惊。”坐在对面的那名真人修士,一扫方才商人式的虚伪笑容,朝着五人矜持地淡淡一笑,“进来便是客,五位小友,不必拘束。鄙人姓石,单名一个杰,不知五位如何称呼?”

张翠露等人,纷纷起身报过身份姓名。那自称石杰的真人修士,点点头,“原来是莲法峰佛门弟子,失敬失敬。”沉吟片刻,又说道,“五位小友,远道而来。方才,鄙人看这九天琉璃尺,又与五位小友,颇为契合投缘。此套禁制,原本须得九颗凡尘六层妖兽的内丹。若是五位真的有意,鄙人倒是可以作主优惠些。若是,五位有六颗凡尘六层妖兽的内丹,三颗凡尘五层妖兽的内丹,也可以换走这套九天琉璃尺。”

张翠露五人,闻言,顿时心中一沉。这个价格太高了。现在东海龙族强势入主阴罡峰,捕杀凡尘三层以上的妖兽,都是要冒风险的。所以,一颗凡尘三层修为的妖兽的内丹,也是抢手货,需要拿很多东西去换。更不要说凡尘五六层修为的妖兽的内丹了,而且还不是一颗两颗,是整整九颗。

沉默了片刻,江定春犹自不死心地问道,“可否用其他东西换?又或者以大衍牌,灵气丹计价?“

庐山之上,现在还没有统一的支付媒介,很多时候还停留在以物易物阶段。当然,各个大势力范围内部,是有一些媒介,比如囚魔峰和求魔岛上,可以用阴魔石作为一种货币,莲法峰和万佛岛上,可以用罗汉果作为一种货币。乾坤岛上,其实也有比较通行的媒介,便是大衍门的大衍牌,丹门的灵气丹,衍牌和灵气丹之间有固定的折算比率。但各大势力之间,却没有形成固定的交易规则,或者说货币换算。比如说,莲法峰的罗汉果,与大衍们的大衍牌以何种比率折算,这是没有固定标准的,往往还是交易双方各自协商,甚至直接以物易物。

先前,五人购物,凭着一些罗汉果,还有一些莲法峰独有的物品,好几次,因为有“奇货可居“的操作空间,暗中占了不少便宜。是以,江定春,有此问。

哪知,对面的石杰,摇摇头,”本门隐长老每次炼制的东西,放在这里,都是指定了所要交换之物和数量。大衍牌,灵气丹,虽然在本岛通用,但一来,可能折算出来可能是天量,二来,许多东西,本岛却是不全的。”

张翠露等人,再度对识片刻,随后,便起身向这石杰告辞,一脸无奈和不舍

地走了出来。他们似乎因为这九天琉璃阵而无心再逛下去,随便找了一家客栈便住了下来。

客房中,五人沉默无语,各自打坐,片刻之后,几乎同时睁眼,同时低声说道,“白莲心法?”他们先前,试那琉璃尺,神识探入玉尺,便有一篇激发操控的法口诀传来,五人照此运转灵力,谁知道那灵力运转的路线,几乎和白莲心法的一模一样。此刻,五人各自再次打坐运功,便是想要予以验证,结果五人尽皆有此确定。

怎么会如此?难道那炼制此九天琉璃尺的大衍门隐长老,也曾修习过花莲妙法宗的白莲**?花莲妙法宗,当日一夜之间,被道门几乎连根拔起,只剩下悟虚、释海,还有王传法等五人。难道这大衍门隐长老,是很早之前,曾在花莲妙法宗中修行过?

五人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此事非同小可。

“白莲心法?当年花莲妙法宗的根本传承法门?”十余里外,石杰立在夜空中,面对着客栈,皱眉低语,忽然笑了笑,一转身,消失不见。

便在其转身消失没多久,乾坤岛,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所有感应到的修士,全都齐齐放出神识,便是连张翠露等人也不例外。因为在那全岛一阵震动之后,护岛大阵立刻全力运转,天空中,一片光亮。

天空中,护岛大阵引发的一片光亮之上,魔云密布,聚集在一起,好似无数的妖魔鬼怪,在咆哮,在挣扎,渐渐的,魔云竟然形成了一把巨大无比的刀!

又是一阵震动,那护岛大阵外的魔云组成的刀,更加厚重真实起来,刀背上六个环,刀锋缓缓正对向乾坤岛。仿佛有盖世魔头前来,要以此魔云组成的魔刀,劈开乾坤岛护岛大阵。

又是一阵震动,天空极远处,传来哈哈大笑之声,那魔刀随即落了下来。黑暗切开了一丝光明,垂射下来。护岛大阵好似被人打穿了了一个大大的圆形缺口,无数的魔云,汹涌而入,远远望去,就像有一根黑色柱子,从天空插在了岛上。但随即,数道令人心悸的身影,或者说虚影,浮现在天空,散发出无与伦比的气势。一瞬间,插进光明之中的黑色魔柱便烟消云散。

几乎与此同时,一轮血月从岛上徐徐升起,径直穿过护岛大阵,飞向了那把魔云凝聚而成的巨大魔刀。

一声巨响,这次,不光是岛上,还有天空中,四面八方,都传来一阵震动。

张翠露五人看到这里,外放的神识,便感到被人无情的碾压,不由自主地回到了识海,肉身摇摇晃晃,栽倒在地,晕了过去。

乾坤岛外面,多吉、刘伯温等四人,望着前方那突兀飞起的血月,带着妖异的光芒,将其四周一切,尽皆扭曲、吞噬。那刚刚还凝聚成一把威力十足的魔刀无边魔气,此刻,飞速地四窜而去,好似老鼠见了大猫一般。那无边魔气中,凌峰的身影,渐渐显露出来,他惊恐万状,似乎想要化作魔气遁去,但整个人却不由自主地朝着那轮血月飞去,越来越小,最后竟只化作一个黑点,泯然于空中悬浮的尘埃颗粒中。那轮血月,驱散了魔气,吞噬了凌峰之后,似乎显得更加妖艳和血腥,几乎没有停顿,便又朝着多吉等人飞来。

又是掩月宗!

多吉等人暗叫一声晦气,掉头疾退。

第三百五十二章 如剑问

第二日清晨,张翠露五人,悠悠醒来,出去一打听,才知道,昨夜有魔修,趁着魔天轮即将出世之际,企图解开伴随莲法峰梵音木鱼出世的六环魔刀的封印,幸亏数名真灵大修士联手,复又将封印加固,镇住了魔刀。然后那天外天掩月宗的那两位神功盖世的真灵大修士,不但将那名来自天外天大自在宫的真人层级的魔修击杀,更是将在一旁窥觊的“莲法峰的多吉大师,浩然峰的青田真人,还有清静峰的天星子、玄灵子两位道长”等人,吓得落荒而逃。

天外天掩月宗,张翠露等人听来,自然如雷贯耳,如今的庐山之上,无人不知,云海三大势力,乾坤道、宝信岛、紫荆盟,正是凭借着这来自天外天的神秘宗门——掩月宗,方能与庐山六峰相抗衡,自成一体。有人甚至猜测,在掩月宗的幕后运作,云海三大势力,已经暗自结盟,成为了掩月宗在人世间或者庐山上的外围组织。但,一则此事太过敏感,二则,乾坤道、宝信岛、紫荆盟,在平时,与庐山六峰又各自有独立的往来联系,所以,这种犯有忌讳的猜测,仅仅是一种很少被提及的猜测。当然,没有人能否认掩月宗在庐山云海的独特和超然的地位,据三大势力的某些高层私下承认,乾坤岛、宝信岛、紫荆岛这三大核心岛屿,没有庐山六峰的修士进入,便是掩月宗的强势干预。是以,昨夜,乾坤道的真灵修士,只是在岛上封印六环魔刀,而唯独掩月宗那两个真灵大修士,可以肆无忌惮地出去,杀了同为天外天宗门的大自在宫真人魔修,驱逐了随其而来的莲法峰、浩然峰、清净峰四名真人修士。

虽然,张翠露五人如今名义上也属于莲法峰之人,但不知道为何,他们在听到岛上这些修士,津津乐道地“吹嘘”昨夜之事,以及上述种种“谣传”之时,也听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得会心一笑。

当然,这些东西,也就是茶余饭后的闲聊罢了。许多事情,对于张翠露他们,是太过遥远。唯一与他们有直接关联的,便是那名据说被掩月宗真灵大修士所杀的魔修,正是从紫荆盟流窜过来的魔修。如今,此人已死,紫荆盟想必不会再实行那类似于宵禁般的措施,五人可以继续上路,赶赴紫焰岛了。

至于昨夜看到的那九天琉璃阵,虽然是急需之物,但无奈交换之物,太过难寻,五人只能暂且抱憾而去。

哪知道,张翠露传讯悟虚,将御使此阵的法诀与白莲心法的及其相似之事告之以后,与毕澜澜、程松、何小花、江定春,恰恰出了乾坤岛之时,却又收到悟虚传讯,要他们暂且留在乾坤岛。

“六荒神魔乱天大阵,关键在于庐山六峰,小僧左思右想,实在不明白,为何掩月宗,不上六峰,却在云海之中,建立密市,暗中联络乾坤道、宝信岛、紫荆盟。“悟虚,坐在一艘小舟上,对着上首的陆妙影和张若月问道。

自从自己醒来,悟虚便发觉自己身处一叶扁舟之上。这一叶扁舟,当然是一种飞行法器。云海之中,不乏有修士飞来飞去,但他们似乎对近在眼前的小舟视而不见。悟虚有几次,还看到,有两名修士,直接撞了过来!但这小舟,犹如完全透明而虚幻一般,或者说这些人会穿墙术,就这么毫无知觉地闯了过去。就凭这一点,这一叶扁舟,便高出东海龙宫的飞行法器——七彩龙舟!

悟虚,问出方这么直白直接的问题,本已不期望陆妙影的回答。但谁知,陆妙影却开口了,“说到底,你是对我们掩月宗不了解。”

”那么,还请陆仙子,讲解一下天外天掩月宗,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所在?”

”你归顺于本宗,自然知晓?”

“归顺掩月宗,自然是归顺于陆仙子你了?”

“目前来看,便是如此。“

悟虚不由气结!这陆妙影,堂堂的真灵大修士,攫取偷窥了自己的一些记忆之后,居然屡屡以此来要挟自己,逼自己听命于她!这怎么可能!

她似乎有恃无恐,解开了悟虚体内的封印,甚至还默许悟虚在其面前大呼小叫,只当耳边风,仿佛一切尽在其掌控之中。嘴角时不时流露出的一丝讥讽和冷笑,放佛在提醒悟虚:你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了,许多秘密亦被我知晓,还能蹦跶出我的手掌心?

这一点,悟虚自然也心知肚明。若非自己的识海有莲花生大士的伏藏戒印记,

出来挡了挡,自己的神识恐怕真的被其操控,曼陀罗法界等诸多秘密,也悉数被其掌握。但如今这形势,也足以让自己欲走不能,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或者说破罐子破摔了。

“你可知道,在天外天,有多少像你这样的修士,巴不得能够拜在本宗门下?“陆妙影,缓缓说道,”本仙子,修为比你高,见识比你广,你归顺本宗,归顺于我,有何不妥?难道还辱没了你?何况,本仙子还可以助你夺得那九叶青莲灯,保证带你上天外天,进入掩月宗做一名内门核心弟子?”

陆妙影娓娓道来,他的语气真的是有点疑惑不解。自己是天外天掩月宗的真灵大修士,收你一个人世间小小的真人修士为徒,真的是名正言顺,没有丝毫不妥。难道作为佛门修士,修到了真人层级,还有大男子主义?不知道达者为尊,实力为尊?何况自己,还许诺助其夺宝,上天外天,进入掩月宗。

莫说是陆妙影,便是一旁的张若月也觉得悟虚太不知变通,或者说有点太过孤傲自大,不禁好意地规劝道,“悟虚大师,莫非以为我师尊贪图你那个星云竹不成?”

悟虚,默不作声,侧脸遥望着飞舟之外的夜空。

张若月,见状,站在那里傲然说道,“好叫大师知晓,这星云竹,原本便是本宗之物。外人纵然得到了,拿在手里也不过是块破铜烂铁。”

破铜烂铁?悟虚心中冷笑不已。自己不知道多少次,凭着此物,化险为夷。更何况,八思巴大师知道自己手上持有星云竹,那惊喜凝重地神情和语气,自己还是第一次看到。还有那威力堪比真灵大修一击的“星陨”、“云散”两式,都是八思巴自星云竹上参悟得来。

“井底之蛙!”陆妙影,在一旁轻声冷咤,随手轻轻一指。半截玉指穿过那无形的禁制,露在了外面的夜空之中云海之中;其指端,却源源不断地垂下一束细小的光华,然后在魔气浮云中,散成一团,化作星星点点,看上去就像一群萤火虫。

小舟徐徐飞行着,或者滑行着,陆妙影一手扶着栏杆,一边好似在慵懒地戏水弄云,一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呆如木鸡的悟虚。

悟虚,根本没有注视陆妙影,他此刻正无比震惊地望着陆妙影身后船舷外,那一团纷飞的星河。虽然形状很小,气息似乎也很微弱,但悟虚直觉,这正是八思巴大师在萨迦寺当着自己和多吉直之面,施展的那从星云竹上参悟得来的“星陨”之术。

“流星!?”远处传来一声惊呼。一个夜行的修士,势若流星地飞了过来。他猛然看到了陆妙影指尖的那团璀璨星光,却没有看到飞舟,更没有看到飞舟里面的陆妙影、张若月,还有悟虚。

飞舟,缓缓飞行着,说不慢,但也说不上有多快。这人,身着灰色衣袍,一脸方正,脸上带着惊奇诧异猜疑的神情,从后面渐渐追了上来。也许是全力施为,他身上那灰色衣袍,全都鼓了起来,手中握着宝剑,被大拇指抵着,从青色的鲨鱼皮剑鞘露出一寸寒光,在风中传来轻微的嘶嘶破空声。

飞舟忽然停了下来,陆妙影意味深长地对着悟虚一笑,身后船舷外的那团星河,忽然完全散开,就像有人打开了袋子,将里面的萤火虫放了出来。然后,这些重获自由的萤火虫,便朝着四面八方飞去,刹那间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云海中。随同这些萤火虫一起消失的,自然还有那名急匆匆追上来,以为有宝物出世的修士。

悟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自己神识虽然不能除外探查,但在如今魔天轮即将出世,云海魔气肆虐之下,敢于一个人孤身夜行,又岂是泛泛之辈。若是自己眼力不错,此人应该是一名儒门真人修士。想不到,却死得这样无声无息,这样黯淡至极,连萤火虫之光也不及。

这陆妙影,如今怎么变得如此厉害!?观其方才,举重若轻,毫无烟火气,悟虚便知道,只怕八思巴也做不到。何况,八思巴若要施展“星陨”之术,还须得借助星云竹。

“方才这名修士,名叫常玉汝,在人世间,绰号常乐笑生,到了庐山之后,拜入浩然峰恨散人陆子虚门下,晋升真人,改称中州剑。”仿佛是印证悟虚的猜测,陆妙影空灵的声音,在飞舟复又飞行之际,响了起来。

她莫非知道我与东极岛赵浩然、陆子虚、罗归一等人有隙,是以故意引来此人,当着自己的面杀之,一来威逼利诱,二来若是自己不从,到时候便嫁祸于我?悟虚心念转动,嘴上冷冷说道,“陆仙子,如此随意屠杀同道,恐怕有失天外天真灵大修士的风范吧?”

“本仙子,杀人,自然有杀人的理由。否则,你也早已一命归西,神魂俱灭,还能安然坐在这里,在我师徒面前大呼小叫?”陆妙影说这话的时候,坐在其身旁的张若月,不由握着她的手,轻轻摇晃着,眼里露出央求的目光。

一脸寒霜的张若月,爱怜地看了张若月一眼,吐了一口香气,然后徐徐转头,直视着悟虚,片刻之后,肃然说道,“罢了。本仙子,也不和你枉费口舌。”

悟虚,怒道,“不必枉费口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话一说完,悟虚心中便隐隐后悔了。体内封印,又莫名出现,那方才在陆妙影指尖出现的璀璨星光,又在自己体内浮现,升起。悟虚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肉身乃至禁锢在识海中的神识之体,全都随着一片星光消散,再也看不到第二天的日出。自从修成曼陀罗法界,悟虚第一次觉得死亡如此接近,掌心不受控制地渗出汗迹来。

“你可知,方才那名儒修,为何不在浩然峰,孤身夜行在这云海深处?他是奉命出来,要借着此次魔天轮出世,庐山云海混乱之际,袭杀紫荆盟仙湖岛。只因,仙湖岛蒋氏三兄弟,曾经冒犯过浩然峰。”

“你可知,囚魔峰,利用人世间的战乱,凝炼血池,献祭魔天轮。而无论浩然峰,莲法峰,清静峰,都袖手旁观,暗促此事?那朱元璋、龙王三太子所部,还有黑龙使暗中操控的汉军,之所以能够各自长驱北上,其实是与囚魔峰有默契,以千万人头,千万精血,换取一时胜利,些许城池?”

“你可知,魔天轮出世之际,庐山六峰,有多少暗手?有多少像方才被本仙子杀死之人一般,被派遣至庐山云海各处,要趁机兴风作浪,暗下杀手?”

“你这些,都不知道,到时候庐山六峰依次开启,组阵打开通道,又如何自处?难道便靠着你们三人,偷鸡摸狗一般组建的暗杀组织?”

陆妙影神识发音,一连串的逼问,问得悟虚是疑虑重重,心旷神怡,无言以对!纵然陆妙影,又收回了对悟虚的封印,悟虚也是如一个木偶一般,发傻发愣。这些问题,这些隐隐露出一角的内幕,犹如利剑霹雳,令悟虚惊疑难安。

恰在此时,法界之中一枚玉符亮起,正是张翠露传讯过来。悟虚心不在焉地取出来,刚刚读完。却听得陆妙影,在一旁冷笑道,“大衍门石杰,此人阴险狡诈,诡计多端,你那几名属下,怕是有难。”

到了此刻,悟虚也无暇抗议陆妙影的暗中窥探,沉吟片刻,忽然对着陆妙影沉声说道,“小僧,不知天上人间,许多事,一时片刻,也无从说起。但小僧一心向佛,若是仙子强要小僧拜入掩月宗,归顺于你,小僧只有以死酬志。”

陆妙影眼中难得的精光一闪,抛开张若月的手,神识传音问道,“大道三千,不只是修佛。你为何如此?要知道,你这般行止,于佛法而言,也是着相了!”

悟虚默然合掌,犹豫,踌躇片刻,方才以自己前世口吻,徐徐答道,“人总是要有些精神,有些信仰的。这些东西,比生死还要重要。小僧,历经生死劫难,因缘之下,与我佛结缘。若是舍弃,小僧还修什么行?还有什么必要存于此世间?”

陆妙影,定定地望着悟虚,半响方才说道,“本仙子若是你,便叫你那些属下暂留乾坤岛,切勿轻易独自出行。”

“人总是要有些追求,有些信念的,修士其实也不例外。苏吉,你的追求,你的信念,是什么?”一个锦衣老者,站在那里,双手轻轻的抚摸着拍打着栏杆。

苏吉,走到那老者的身边,望着下方熙熙攘攘的修士,上空不时掠过巡岛修士的光亮身影,沉吟片刻,恭谨答道,“晚辈十六岁那年,正好赴大都赶考,一心想的是金榜题名,香衣宝马行;状元及第之后,想的是外放做官,匡世济俗、名垂千古。待有缘修行,方才觉得万般皆放下,唯有修道高。官位,美人,乃至家人,都渐渐不重要。”

“那你现在呢?后悔么?或者说有什么追求,有什么信念?”那名老者,不待苏吉说完,又问道,恰似一名高明的修士,一句话便如锋利无比无坚不摧的利剑,将苏吉重重剑影重重防御刺破击碎,令他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修行,看书,做生意。”苏吉,几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似乎除此之外,再难应付这名老者的追问。

“做生意”那老者笑了笑,“做生意,便是为了赚钱。那么,我来问你,若是有钱赚,是不是什么生意,你都愿意做?”

这个问题,更厉害了,更刁钻了,好似一条毒蛇吐出来的蛇信。

苏吉,马上答道,“是。卖书,卖珠宝只要能赚钱,什么生意,晚辈都愿意做。”

他以为,自己如此说,眼前这神秘的老掌柜佟玄,定然会给自己讲清楚为何舍了浩然岛上的陶然阁书坊生意,而来到宝信岛,新开这家珠宝店。

果然,这老者哈哈大笑。他转过身来,对着苏吉说道,“从今日起,你便是这还珠楼的大掌柜。想做什么生意,就做什么生意。想怎么做生意,就怎么做生意。”

苏吉,身形又佝偻了几分,似乎不如此,不足以表达出自己的温良谦恭顺。他就这样,温良谦恭顺地跟在这锦衣老者后面,缓缓沿着坚硬如铁、温润如玉的紫杉灵木做的楼梯下来,迈过包金镶玉的门槛,走到了大街上。然后,苏吉又随着这锦衣老者,徐徐转身抬头,望着门上那一块匾额。

此刻,珠宝店还没有正式营业,匾额在三丈高的正门上,还被一块红色锦帛遮掩着,四周花团锦簇。

玄机子,束手望着这块匾额一会儿,然后含笑看了身旁的苏吉一眼。

苏吉,明白佟老掌柜眼神中的意思,自己是这间珠宝店的大掌柜,理当由自己来揭牌。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纵身而起,飞到高处,在匾额前静静地停了一会儿,忽然反手拔出一枚短剑。

寒光一闪,红色锦帛,犹如一片云彩,从匾额上滑落下来;一朵朵娇妍的鲜花,碎作万点红,带着露珠和幽香,漫天飞舞。

还珠楼,正式揭牌。

第三百五十三章 罢心机

云海中的魔气更加浓郁,灵气也更加激荡,一片片乌云,在大风中飞,不断地飘飞,聚而散,散而聚,好似弱不禁风的柳絮。但悟虚在飞舟内,侧视眺望,这空中似乎有无数妖魔鬼怪,鬼鬼祟祟,张牙舞爪。

悟虚沉吟片刻,问道,“现在已是白日,天象却是如此诡异昏暗。看来这摩天轮,便要出世了。陆仙子,这是要带着小僧往哪里去?”

昨夜,陆妙影一番如剑追问后,又以死相威逼,悟虚最后只得说“但小僧一心向佛,若是仙子强要小僧拜入掩月宗,归顺于你,小僧只有以死酬志。。若是舍弃,小僧还修什么行?还有什么必要存于此世间?”看似宁死不从,话里话外却是明显松动了。那陆妙影,如何听不出来?这才说,“本仙子若是你,便叫你那些属下暂留乾坤岛,切勿轻易独自出行。”算是微微出言点拨,示好。

如此,缓和了气氛之后,陆妙影也暂且逼得太狠,稍微退了一步,提出要和悟虚做一场交易。悟虚,无奈,只得答应了下来。

交易的内容如下:

悟虚从法界之中取出了一片成熟的星云竹,交给了陆妙影。陆妙影,则回赠了悟虚一颗天外天的舍利子。此其一。

其二,陆妙影全力助悟虚,夺得那九叶青莲灯。但事成之后,此物,却须得悟虚和张若月共同执有。陆妙影给出的理由是,掩月宗需要此物相助,来彻底炼化那此刻被封印在乾坤岛的六环魔刀。

最后,陆妙影可以为悟虚、刘伯温、玄机子重新组建的玄影门提供一些方便,甚至帮玄影门在云海发展势力,但玄影门却必须为其做一件事,那就是为其寻找一枚令牌,一枚可以通向幽冥地府的令牌。

这三项内容,捆绑在一起,进行交易,看上去也不失为公平。比如说,第一条,星云竹换天外天舍利子,看似亏了。但结合第二条,又不那么亏了。要知道,若是悟虚一个人单枪匹马,想要染指那九叶青莲灯,可能性很小。

这场交易,悟虚最不想答应的是第三项。此项交易,描述模糊,时间空间都未定,很有可能留下隐患。悟虚甚至以“须得找刘伯温和玄机子商议”为借口,企图“留待日后再说”。但陆妙影十分坚持,不容置疑和反驳,更是提出悟虚可以马上召他们二人前来商议。到最后,悟虚不得不答应了下来。毕竟,这场交易若是不成,自己的小命便没有了;或者说,自己的小命,也隐含在这场交易中。

双方道心起誓,城下之盟既定,陆妙影心情大好。在她看来,悟虚答应了这场交易,便是第一步,日后自然越陷越深,不能自拔,到时候,走投无路,还不是乖乖地为其所用。是以,陆妙影和张若月,谈笑之余,偶尔也将庐山六峰和云海的机密,甚至于那天外天的一些事情,也向悟虚透露了一二。

悟虚,默默坐在那里,极少开口,偶尔插话,也是简短地附和敷衍之言。直到第二日白天时辰,这飞舟,在漫天魔云中,还游游荡荡地朝西而飞,方才忍不住,出言相问。

哪知,却是张若月,出言笑道,“悟虚大师,你的属下不是在乾坤岛么?我们先去接他们,然后再去紫焰岛不迟。你莫看现在我们速度很慢,那是师尊要观赏这云海景象罢了。到时候,这行云揽月舟,全力飞行,从乾坤岛到那紫焰岛,也不过区区两个时辰而已。”

见悟虚微微露出惊讶神色,张若月又得意地说道,“这还是在庐山云海,要是在天外天,这点距离,一炷香即可。”

悟虚心中一动,嘴上却说道,“多谢陆仙子和张仙子。只不过,区区一个大衍门的六臂真人石杰,小僧,自诩还是可以应付的。”

只见陆妙影,缓缓起身,走到船头,双手微微拢袖,“难道你不怕本宗楚山赵月两位长老么?”

掩月宗那两个老怪物?悟虚暗叫一声,怎么自己差点将这二人忘了!想不到这两个老怪物还在乾坤岛。这二人,定然熟悉自己的气息,自己要是上了乾坤岛,岂不是。。?

正迟疑着,却听得船头的陆妙影,又娓娓说道,“那二人如今修为已经恢复到七八层的样子,便是我也无法将你这和尚的气息遮掩住。”话音一落,人影已不见。

同时,悟虚只觉自己的体内的灵力和神识又被封印住了,幸好一直跏趺而坐,身躯只是一阵摇晃而已。但这种感觉真不好,何况还是在旁人面前,在美人面前。悟虚苦笑着,只得合掌对着正对自己做着鬼脸的张若月,念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张若月,身形往后夸张地一仰,后背贴着船舷,“你莫要使什么阴谋诡计。师尊,马上就要回来。而且——”她伸出食指,对着悟虚轻轻虚点,笑道“你现在被禁锢了灵力和神识,我只要一根手指头,便可以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悟虚,灵机一动,苦着脸,“仙子,饶命啊!大恩大德,小僧愿意做牛做马,以死相报。”

张若月,亮晶晶的眼睛,一闪一闪的,盯着悟虚脸上看了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悟虚大师,倒是会演戏。”

悟虚话一说完,便有些后悔了。他当然知道心地善良的张若月不会对自己不利,还救过自己,便是在先前,也多次暗助于己。甚至说,她对自己还有些好感,甚至还夹杂着一些青春少女那种朦胧情怀。但自己今生是一个年轻轻轻的和尚,却实为两世为人的大男人,方才却竟然,想着花言巧语,利用她的少不更事,或者青春萌动,企图利用她,帮自己解开体内封印,脱身而去。自己,这算什么?还修什么佛?

张若月,话刚说完,便看到悟虚神情冷漠起来,真的是苦着一张脸,坐在那里,好像谁欠他钱似的。

“我若杀了你,浩然峰的郭姐姐,还有囚魔峰的圣女赵佟,岂不是都要找我算账?“张若月,似笑非笑,徐徐说道。却见悟虚一张脸,拉得更长,面有戚戚,却又藏着一丝孤傲和世故,仿佛不屑于和自己谈论一般,又仿佛是在对自己欲擒故纵一般。

飞舟内,再无话语,清清冷冷。张若月,一脸寒霜,悟虚,一脸苦涩。两人对面,视线却各自回避着,只是默默地喝着茶水,静待陆妙影归来。

”张仙子,天生月体,修为一日千里,怕是要快要晋升真人层级了吧?”片刻之后,悟虚觉得气氛太过沉闷和难受,想了想,出言问道。

“那是自然,不过,师尊说过,人世间环境太差,要我到天外天再晋升真人。“”张若月,冷冷地答道,仿佛在赌着气,说人世间太差,便是说悟虚太差。

悟虚也不理会,微微点头,“天路被封,并无真正天劫降临,在人世间晋升真人,确实没什么意思。“这是悟虚,当日,在东海星月秘境中,晋升真人修士的切身体会,此刻听得张若月如此说,当下便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

哪知,张若月,听了悟虚此言,顿时不由瞪起大眼,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问道,“你也知道此中玄机?“

悟虚,笑了笑,沉吟片刻,对着张若月说道,”张仙子,昨夜你师尊和我做了一场交易,此刻,我们也不妨做场交易。”

张若月,又把后背贴在了船舷上,注视着悟虚,良久之后,摇摇头,”我不和你做交易。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和你做交易。你若是想做交易,等我师尊回来再说吧。”

悟虚,想了想,又点点头,“此事,和你师尊商议,倒是最好。“

小舟内,又陷入了沉寂。

过了片刻,张若月,忽然又凑过来,压低声音,秀发藏香,吐气如兰,“你想要和我做什么交易?是不是你知道如何凝练天雷?”

悟虚,正要答话,却看到张若月突然对着自己摆手示意。

陆妙影回来了!她衣袖往外一摆,张翠露五人便如下饺子一般,跌落在船头,惊疑不定。一时间,悟虚体内的封印也被解开。

。。

还珠楼后堂,苏吉从佟老掌柜手中,接过一枚须弥戒。这佟老掌柜,苏吉是越发看不透了。自己,当初修为不过凡尘三四层,酒醉蒙其留宿;第二日,自己便觉得佟老掌柜修为深不可测,大约在凡尘七八层。但自己修炼了玄影九变之后,如今修为已经是凡尘七层左右了,再暗中探查,佟老掌柜还是深不可测。那便只有一个可能,这整日里吟风赏月,行踪不定的佟老掌柜,是真人修士!

不但如此,自己当日“送走“张翠露等人之后,到宝信岛主事之人那里,请求开设珠宝店之时,那主事之人,却是热情得很,不但没有收自己的贿赂,反而却主动推荐了几处极好的地段。这几处地段都非常好,苏吉正茫茫然犹豫着,却被那主事之人,拉着一处一处地看。而且所去的每一处,但都不约而同地贴出转让的封条。如今想来,苏吉已经隐隐有所明白。只怕,这都是佟老掌柜暗中布置。不然,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官儿?

所以,苏吉才温良恭谦顺地在佟老掌柜身后,亦步亦趋;所以,苏吉在面对他的句句追问之时,毫不犹豫,慨然而答;所以,苏吉才说,”只要是生意,都可以做”。

此刻,他接过佟老掌柜递过来的须弥戒,神识小心地朝内一探。珠光宝气,还有许多古朴内敛的器具物件。他再细探,除此之外,竟然无一件灵动之物。也就是说,这佟老掌柜给出来的,一般真人修士方能使用的须弥戒中,装得全是珠宝。也就是说,全都是钱,全都是阿堵之物。

苏吉想不到,神秘的佟老掌柜,会给自己一须弥戒珠宝古董,也就是一须弥戒的钱财。

玄机子,望着微微吃惊的苏吉,笑了笑,一拂袖,苏吉手中须弥戒中的珠宝古董,全都飞了出来。刷刷刷,哗哗哗,呼呼呼还珠楼的所有壁橱之中,全都一片珠光,若在人世间,当然是富丽堂皇得很,耀眼得很。但在这庐山宝信岛,比起左右,比起周围的店铺,甚至酒楼,都黯淡了不少。没有法器,聚拢灵气,单单一个宝信岛炒卖商业房产时候赠送的配套的阵法禁制,总显得那么聊胜于无,全无出彩之处。

苏吉,察觉佟老掌柜似乎另有深意,便也不再设法增添还珠楼的光彩。

珠宝古董的光泽,能够比得上一件法器之光么?能够有那么多的灵气聚拢过来么?于是,这还珠楼,虽然占着极好的地段,但比起周围的商家阁楼店铺等场所,却是最为昏暗黯淡,哪怕是在白昼。

既然已经揭牌,便有好事者前来。

经过附近的修士,偶尔也有人进来。看了几眼,便带着不屑和失望的神色,摇摇头,扬长而去。

所以,他陪着佟老掌柜坐在后堂,看着大厅中的人进人出,始终没有起身;便是新招来的那几名侍女小厮,也似乎意兴缺缺地,在那里招待着,应付着。直到,有一个修士,踏进还珠楼,看那气势汹汹的样子,似乎是来找茬的。

苏吉正要起身,却被佟老掌柜拦住了。原先生意兴隆的酒楼,却突然一夜之间改头换面,卖些俗气不堪的珠宝,自然引起周围的注意。

那名修士,似乎是有备而来,在那里开始大吵大闹,甚至对着侍女动手动脚,扬言要砸了还珠楼。闹到这动静,不一会儿,还珠楼楼里楼外都聚集了不少修士的围观。

苏吉又要起身,却又被佟老掌柜拦住了。

玄机子,缓缓起身,徐徐走到了前厅。那名修士,先声夺人,上前一步,手臂一闪,抓着他的衣领,便大喝道,“你可是此店的掌柜?你可知你这店里都是些什么货色!?”

玄机子,微笑着,还没说话。那名修士,又嚷嚷着臭骂了一句,居然像人世间市井泼皮一般,抡起了拳头,朝着玄机子太阳穴打去。

这名修士,本来就长得比较魁梧,一拳抡起来,竟然颇有几分鲁提辖的气势。只可惜,他这一拳下去,没有“开了个油酱铺,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也没有”开了个彩帛铺,红的、黑的、紫的都绽将出来“,更没有“做了一个全堂水陆的道场,磬儿、钹儿、铙儿一齐响“。

他这一拳,打空了。

玄机子,仙风道骨,云淡风轻,笑眯眯地站在那里。

但是他却是打空了,他左手还抓着玄机子的衣领,但右手却好似打在了一个幻影之上。

他松开玄机子的衣领,蹬蹬蹬,连退了三步,忽然跪倒在地,嘴里结结巴巴却又似乎熟练无比地,说道,”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前辈,实在该死。。“

那些旁观的修士顿时,也是一片哗然,连连后退。

玄机子,依旧笑眯眯的,轻声问道,“进门便是客。这位客官,你要买点什么?“

那名修士,只在地上,匍匐着,磕头求饶不止。

玄机子变了颜色,”如果,你不买东西,那么老夫便当你是来闹事的了!“

那名修士,似乎听懂了玄机子的意思,抬起头,哭丧着脸,望着玄机子,右手抬起,随意地朝着墙壁橱窗一个格子指了指,颤声说道,”启禀前辈,晚辈,便买此物。“

一枚琥珀戒指,从墙壁橱窗中小格,自动飞起,悬浮在玄机子和那名修士的面前。

“宋朝易安居士的琥珀戒指,好东西啊。“玄机子,看了一眼,淡淡地说道,”还珠楼,第一次开张,老夫便做主,给你个彩头,一斗紫金沙,如何?“

这紫金沙,乃是宝信岛的一种特产,细如沙,色为紫,锻炼法器之时,掺入少许,可以增强硬度,加快灵气的吸收聚集,而且法器炼成之后,施展开来,隐隐带着朦胧的紫色光芒,很是好看。这种东西,寻常修士,有个一把一捧,便了不得。谁知玄机子,一开口,便是一斗,拿出来的不过是一枚易安居士的琥珀戒指,毫无半分灵气!

那名修士,脸色顿时惨白。他咬咬牙,说道,”且请前辈宽限几日。“话音一落,身影化作一道极淡的轻烟,四散在空中,从四面八方,朝着楼外飘去。

外面围观的修士,又是一阵哗然,任谁也想不到,这么五大三粗的修士,居然还有如此高明的遁术。

但是他们的哗然声,刚刚响起,便停了下来,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他们瞪着眼珠,张着嘴巴,满脸惊恐之色地望着玄机子。

那枚琥珀戒指,悬浮在玄机子面前,散发出一抹淡淡地红色光晕。方才那一抹飘散出去的轻烟,又从四面八方,聚拢回来,扭曲着,蠕动着,却无可抗拒地朝那琥珀戒指飞去,没入,消失,不见。

玄机子徐徐抬手一指,琥珀戒指,便套在了其左手小指上。他微笑着转过身,对着苏吉说道,”苏大掌柜,这枚戒指,老夫很是喜欢,便用此人的命来换,如何?“

苏吉,心中一沉,面色却是如故,不卑不卡地拱手说道,”此枚琥珀戒指,乃是宋朝易安居士晚年随身之物,前辈慧眼,若是喜欢,只管拿去便是。“

玄机子,摆摆手,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一枚戒指,一条命。老夫不能坏了规矩。”

外面围观的修士,都纷纷急忙避让。

玄机子,走到街道上,抬头看了一眼还珠楼的匾额,忽然哈哈大笑,脚踩虚空,扬长而去。

正所谓

敢与仙子做交易,却愧明月罢心机。

虽是人间珠宝气,一枚戒指一命抵。

第三百五十四章 法界变

玄机子就这样哈哈大笑,脚踩虚空,扬长而去,堂堂宝信岛的护岛大阵也似乎不能将之阻拦。周围围观的修士,望着玄机子流星而去,不由一阵轰然。这是哪位大修士?难道还珠楼的靠山是一名真灵大修?!不然,此刻魔天轮出世在即,纵然是一个真人修士,也不敢随意在外面乱跑的。

确实,此刻的云海,已经有了一点黑云欲摧的景象,灵气激荡像似随时都要翻江倒海一般。玄机子一改方才的云淡风轻,神色分外凝重,整个身形,几乎化作一支利箭,十万火急地朝着囚魔峰飞去。

魔天轮出世在即了,也就是明天夜里子时,距现在不到十二个时辰!玄机子,必须在魔天轮出世之前,赶回囚魔峰。所有囚魔峰的魔道修士,都必须在明夜子时赶回囚魔峰。除了,奉命前往紫焰岛夺取那九叶青莲灯的凌峰。因为,这是从天外天大自在宫下来的那三名真灵大修士的严命。因为,玄机子还知道,魔天轮出世之际,会出现最为精纯的魔气,这种魔气对于魔道修士大有裨益,尤其是对玄机子、赵彤这样自人世间入魔的修士,更有淬炼魔体净化魔心等功效。

悟虚和张翠露五人,坐在船头,低声交谈着,陆妙影和张若月在舱内。行云揽月舟,如火箭飞船一般,朝着紫焰岛飞去。

悟虚听张翠露等人,将上了庐山来,所有遭遇细细讲述了一遍之后,沉思良久,遂起身走进舱内,对着陆妙影说道,“陆仙子,叨扰多时,不胜感激。小僧等,还有一些琐事,莫若就此别过,分头行动。”

陆妙影,端坐在那里,双手手捏兰花指,置于胸前,隐约有点佛门修士结印的味道,十指正对着身前一个手掌大小的玉匣。张若月坐在旁边,也是差不多的手势,只不过十指朝天,其上,一轮圆月浮现,好似梦幻般。此刻,这轮圆月,所有的光华,却是集中成一束,朝着那玉匣射去。她们二人好像在镇压什么东西。

听得悟虚的话语,陆妙影,缓缓朝着悟虚望了一眼,“到了紫焰岛附近,我们分头行事也不迟。你若是想要传授什么功法给那五人,自可传授,难道本仙子还会觊觎不成?”

悟虚,无语,却在转身而去的时候,听到陆妙影的声音又起。这次却是神识传音,“你的属下原先九人,却被人拐走一半,恐怕那套剑阵,也施展不开来了吧。”

悟虚停下了脚步,虽然知道在这里,无论什么事,都很难瞒过陆妙影,但被人当面揭穿说起,又是另外一种感觉。

一枚玉简,从陆妙影袖中飞到悟虚手上。“这门功法,或许对你有用。”陆妙影说完,闭上了眼睛,不复再言。

悟虚迟疑片刻,神识放入玉简,顿时,整个人都定在了那里。

玉简中,记载着一门叫做“秘密金刚大护法“法门。初始看名字,悟虚还以为是一门高深的佛门功法。但往后细细一看,方才发觉,这法门高深是高深,但却是一门亦正亦邪的功法。这门功法,开始讲的是佛门法界同修之法,大体讲的是将人摄入曼陀罗法界,令其充作护法金刚,分置于法界本尊左右四周,这其实和悟虚之前将张翠露等人摄入法界,令其修诸天法相,如出一辙。但这功法的后面,却显出阴毒邪恶起来,待到其人修成护法金刚法相之时,法界主人,便以法界本尊观想施法,将这些人的神魂记忆关于自身的一切悉数抹去,只余下和护法金刚相关的那缕。如此,法界之中,便多了几个唯法界本尊是从的护法金刚,似傀儡,似分身,但却有自己的意识。

陆妙影,这是要自己将张翠露等人,照着此法门,如法炮制,炼做忠心不二的傀儡,分身?

悟虚自然,不会如此做。悟虚震惊的是,这门功法,对佛门曼陀罗法界理解甚深。如何将人摄入之后,在法界中,如何暗种灵引,如何抹杀神魂,独留护法金刚记忆,如何驱使,如何培育壮大。每一个步骤,都精细入微。陆妙影,或者说天外天掩月宗,怎么会有此功法?!

悟虚,隐隐觉得,这门功法,肯定是天外天佛门一脉的极光寺的功法,只不过陆妙影,掩月宗,只得到了上半部分,下半部分,是牵强臆测出来的。所以,到了后面,才这么阴毒邪恶。

悟虚,惊疑着,沉吟着。自己先前,便是想尝试以法界做道场,邀诸人同修,但又顾忌被反客为主。想不到,此刻,陆妙影却给了这么一部功法。似乎,冥冥中有所注定?

悟虚从定中出,对着张翠露等人说道,”诸位师弟,我欲邀诸位师弟入我曼陀罗法法界修行,不知诸位师弟意下如何?”

行云揽月舟,如光阴似流水。外面,已无白昼黑夜,魔气滔天,压得整个世界喘不过气来。陆妙影、张若月,如天上明月,一身光华,在舱内自成一界。船头空空,悟虚带着张翠露等人已经入了曼陀罗法界去。

曼陀罗法界,天源寺,简陋的大殿中,悟虚盘腿坐在蒲团上,左右,一只木鱼,一个钵盂,身前,一个香炉。张翠露、毕澜澜、程松、何小花、江定春五人,还有陆平山、赵秋鹤二人,各自散坐四处。

悟虚,沉思片刻,一弹指,将香炉点燃,然后徐徐说道,“我佛无相,尘世虽有种种相。但我等于此虚无缥缈处,共参佛法,究竟不以偶像为凭。且容小僧诵经一遍,诸位师兄弟,再各自依缘法自修行。”

说罢,便合掌诵道,“炉香乍热,法界蒙熏,诸佛海会悉遥闻“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与众人一起持了一遍,复又将密宗《大日经》与众人一起诵持一遍。

一时间,曼陀罗法界中,炉香缭绕,有无数诵经声响起,有无量光从外面涌入天源寺来。

悟虚随即手结莲花转轮印,不修法界本尊,自观自照,入了定去,渐渐地几乎与法界合一。

张翠露等人,随即也合掌入定,渐渐化作诸天之相,神态各异地虚浮在半空中。

陆平山、赵秋鹤,二人也不例外,各自默默运功修行。

悟虚虽然不修本尊,但依旧是法界之主,神识自观之余,亦能遍照法界。陆平山、赵秋鹤二人,此刻施展的,乃是是花莲妙法宗的白莲**。当初,悟虚在莲法峰时,身为外门弟子,白莲**,没有完全得授。庐山莲法峰大劫后,在鸡鸣寺,释海觉得宗门凋零,白莲**有失传之虞,是以将此法门一至九层,原原本本,完完整整,传与了王传法、宋昭仪、陆平山等人。是以,到了最后,反倒是悟虚,对此白莲**,没有完全修习。但此刻,陆、赵二人,在悟虚法界,当着悟虚的面,施展此功法,悟虚看了一遍,便悉数知晓。他心念一动,手势一转,一炷香时间不到,便将此功法修了一整遍。如此几个周天下来,法界寂灭之气,在双腿下化作数朵白莲,这些白莲,一息花开一息凋零,周而复始,恍若幻梦。看得陆平山、赵秋鹤,二人目瞪口呆。

悟虚朝着他二人一弹指,两道寂灭之气如暗箭,从法界虚空中飞出,绕着二人座下白莲台飞了片刻,亦化作一层莲台。上下两层,浑然一体,陆平山、赵秋鹤端坐在莲台上,顿时感觉,自己与悟虚的曼陀罗法界,有了一分说不明道不清的感应,模糊感觉自己可以调动悟虚曼陀罗法界的一部分力量,心中顿时一喜,朝着悟虚合掌颔首。

悟虚,把目光投向张翠露五人。见五人,分别化作韦驮天、帝释天、多闻天王、广目天王、密迹金刚,正各自手持白骨剑,默默演练剑法。遂将张翠露五人,摄至自己四周近处的莲台安之上。白色莲叶无数,生生不息,向心倒卷,将五人重重包裹,形成一个个玲珑的花骨朵儿。然后,这一个个花骨朵儿,又徐徐绽放。如是九九八十一数,当五人最后出现在莲台上之时,一个个宝相俱足,威严无比,不可与往日先前计。

“阿弥陀佛。”悟虚诵了一声佛号,向着众人发出一道神念:凡净土宗寺庙,多有天王殿。殿中,有佛门护法。今日我等,在此法界天源寺,同修共参净土宗白莲**,可见因缘已到。

是以,众人遂齐心观想天王殿,乃至前殿两侧的四大护法天王,乃至后殿的韦陀天尊。

陆妙影,忽然又睁开了眼,朝着舱外望去。方才,悟虚等人在船头,隐于曼陀罗法界,但因为依旧在行云揽月舟内,悟虚体内又还有自己的一道印记,陆妙影始终可以感应到他们的存在和所在。但当悟虚一个人出现之时,奇怪的是,陆妙影却反而感应不到张翠露、陆平山这七人的气息了!

据她所知,这门“秘密金刚大护法”功法,玄奥无比,单单一个“摄人入法界,观想诸金刚,胁从于本尊”环节,便是极光寺内核心弟子,修炼起来,也颇费时日,悟虚一个小小人世间佛门修士,怎么可能短短几个时辰便大功告成?更何况这后半部分,得来不全,许多地方,是补上去的,颇有隐患。自己方才给他这功法,究其实,不过是想布下一着后手罢了。却想不到,眼前这悟虚,不知道怎么胡打乱撞,竟然把法界修得如此神秘莫测,自己堂堂真灵大修士,又在宗门法器之中,却失去了对张翠露、陆平山等人的感应。

悟虚站在船头,似乎修炼有所悟,有所得,面带微笑,望着陆妙影,说道,“陆仙子,眼下,离那紫焰岛已不远,莫若我等分头行事?”

陆妙影两手,虚抚着案几上的玉匣,指尖徐徐晃动,好似在抚琴一般,慢悠悠地说道,“急什么,时辰未到。”

此刻,三人从乾坤岛出发,早已过了紫荆盟的紫荆岛,到了紫荆盟的内部。悟虚估计:目前这行云揽月舟的位置,大致处于紫荆岛和紫焰岛中间位置;若是为了保存灵力,中速飞行,自己也只需要五六个时辰,便可以抵达紫焰岛附近。此刻若再不和陆妙影张若月分开,下船而去,恐怕到时候会被别人看到,惹下隐患。

但既然两次提出来分头行事,陆妙影都明确表示反对,不让自己离去,悟虚也不再多言,站在船头,默默注视着好整以暇的陆妙影。他的人,站在那里,气息却渐渐虚无起来,似乎随时要羽蜕而去。

陆妙影,出手了,她一个指头,轻轻往上一挑,一抹月光如水,飞至船头,已经如汪洋大海,好似滔天巨浪从船外冲击上来。悟虚身影瞬间被淹没。

只是过了一会儿,船头月光之上,一朵透明的莲花浮现。悟虚站在其中,若隐若现。修习了完整白莲**的悟虚,几乎可以化作一朵白莲,出尘而立,不染万法。

“在下与仙子已经以道心起誓,自然不会有亏于仙子,仙子为何还是如此霸道?”悟虚皱眉问道。

月光荡漾,陆妙影的声音恍惚响起,“仅凭你一人之力,前去夺宝,几乎是水中捞月。本宫要你留在船上,自然有本宫的道理。你且稍安勿躁。”

悟虚,想了想,身影渐渐凝实,端坐在莲台之上,看上去真实不虚。他方才本想凭借自己法界中的种种变化,试探性地想要与陆妙影对抗。但如今看来,一则,法界之种种变化,才刚刚开始;二则,陆妙影的修为境界,实不是自己现在所能及。

悟虚法界之中,张翠露、陆平山等人,一直在观想天王殿,以及护法天王之相。陆妙影神识相传的“秘密金刚大护法”法门,悟虚弃之不用,还是邀张翠露、陆平山等七人,入法界天源寺,同修共参。那陆平山、赵秋鹤,恰好运转白莲**,悟虚悟透之后,以法界寂灭之气化作的白莲,为张翠露五人加持,遂令五人转换气息,不复为先前曼陀罗法界的外道诸天,能够一起修习白莲**。

当然,以上这些,局外人只是看到些热闹。而法界种种变化,对于悟虚而言又极为重要,还须得再费笔墨,略为分说。悟虚自从在东海普陀岛蒙观音菩萨指点之后,便一直想着将曼陀罗法界,化作道场。法界和道场的区别,若要具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若是说与有缘人,只需一句话,显密之分。曼陀罗法界若是要转化为道场,悟虚除了法界寂灭,不修本尊之外,还须得有一门显宗**,供道场众人同修共参。这也是悟虚从陆平山、赵秋鹤处,学得完整的白莲**后,无意中悟到的。所谓道场,依法而成,若是没有一门法门,众人同修共参,则不成其为道场。人世间,佛门四大菩萨道场,在俗人眼里口中,多有穿凿附会,究其根本,实赖有菩萨修习法门流传,也就是世俗所说的道统。曼陀罗法界,本属密宗无上**,若是众人同修共参一密宗法门,到头来,还是跳不出来密宗这个圈子,;更何况,曼陀罗法界,本就是一密宗法门。唯有,悟虚这样的,法界寂灭,不修本尊之后,复以一显宗法门,与众同修共参,方可有望化一人之法界,成同道之道场。

悟虚将完整的白莲**修习,转法界寂灭之气为白莲,这便是最初或者说根本的变化。随后,悟虚又以白莲**,为张翠露等人,犹如洗髓伐骨一般,除去其之前的鬼修余业,使其能够无碍修习白莲**,成为日后道场的同道同修,虽然依旧是诸天护法之位,但他们与悟虚的关系,至少理论上,再无胁从和上师这样的依附从属的关系。也因此,法界众人,同气连枝,无有主次,气息归一,令陆妙影不能分辨,只能察觉感应到悟虚一人。

而悟虚,又与张翠露、陆平山等人,以白莲**为凭,齐齐观想天王殿及殿中诸位护法。张翠露,自然还是韦驮天,在殿后;毕澜澜,也依旧是帝释天,和程松的密迹金刚,何小花的多闻天王,江定春的广目天王,分列殿前两侧。这看似还是密宗修法,其实是悟虚率众,借着此番观想,破了五人先前所修之执的方便之法。从此后,张翠露等人,虽然所显法相还是这几位诸天,但却不再受此限制,不再是曼陀罗法界加持下诸天附身。诸天已成泥菩萨,五人恭敬作礼之余,自可自主修行。这也是观音菩萨所说的道场之义。

凡此种种,万难细说。说得多了,反而容易产生误解。小生,在此,只好打住,留待后面,随缘随机,就事论事。

却说,悟虚显出身形,那陆妙影见状,也撤去了滔滔月光。悟虚见陆妙影和张若月,在那里施展妙法,旁若无人一般,便将目光投向了外面。

此刻,魔气已经令庐山云海五白昼与黑夜之分。随眼望去,都是黑沉沉一片。越往前,越昏暗,越压抑。

但在这昏暗压抑中,却偏偏不时有亮光闪现,有的很近,有的遥远,有的只有光无有声,有的却伴随有隐隐的杀戮声。灵气如风,呼啸不已。

悟虚,有一种夜航船的感觉。

“魔器出世,群魔乱舞。”陆妙影的声音响起。

悟虚一惊,猛地回头。不知何时,陆妙影和张若月,已经出了舱内,站在了船头,自己身后。此刻,行云揽月舟,已经停了下来。

她们二人,并肩而立,秀发长长飘起,衣袍鼓荡,似乎撤去了行云揽月舟的禁制,在默默感受这云海翻腾。先前陆妙影手指下的那个玉匣,不停地在她们身前晃动着,一道道黑气魔气,争先恐后地窜起,好像要飞向远方,却又在二人周身散发出来的光华中,徒劳地挣扎着。

陆妙影没有说话,张若月也没有说话,但这茫茫庐山云海中,她们目光所视之处,无不是星星点点,光与暗交替。

片刻之后,悟虚方才明白,魔天轮马上就要出世,庐山云海受此影响,又开始先乱了起来。

多少修士,魔性大发?多少修士,借机出手?在这重重魔气的遮掩下。

所谓晦极生明,所以多少事,便在黑暗中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悟虚,陆妙影,张若月,三人,站在船头。因着禁制,似乎在另外一个世界,默默注视着外面四处闪烁的微光。

这些微光,每一次闪烁,都是一场生死血战迸发的光芒。却看不到对错是非,只看到一闪一闪,微弱而遥远。

第三百五十五章 魔轮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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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来自逐浪网宝信岛、乾坤道、紫荆盟,许多岛上,都有潜伏的魔修,因为体内的魔气,亢奋难以自持,而败露了身份和踪迹。立刻,便有正道修士,群起而攻之。这些潜伏的魔修,他们不少人在平时还有着清白的身份,一些人也许还不是囚魔峰的人,只不过修炼的是魔功而已,但只要面露痛苦残忍兴奋神色,全身散发出一丝黑色魔气,便惶惶如丧家之犬,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等待多时的袭杀队伍,防不胜防的**阵,望不到边的法宝剑气

此来自逐浪网也有一些岛上,平时里,受人敬仰、德高望重的宗门长老,在闭关密室,骤然间,魔性大发。有的,暗中召来门人,残忍地将其杀害,大卸八块,甚至斩作一团血雨,然后蜷缩在幽暗的密室内。有的,化作一道清风,一团薄雾,出了密室,潜藏在渗入护岛大阵的浓浓魔气之中,杀得舒服了,满足了,方才回到密室,满脸肃然地继续修炼

此来自逐浪网也有一些岛屿,护岛大阵完全被摧毁,恐怖魔王如从天降。一人,或者数人,完全视乎岛上修士的实力。他们似乎早有预谋,直奔岛上的领头宗门,甚至宗门首脑、长老住处。不言不语,杀、杀,还是杀,几乎是屠岛一般

此来自逐浪网当然,还有一些琐碎而精彩的情景。比如,有人,被仇家对头追杀得几乎走投无路,打着打着,眼看不支,却忽然,一声长啸,四周魔气绕身,突然暴起,如有魔助,手中长剑的剑芒陡然威力倍增,对手只来得及说一个”魔“字,便被斩灭。

此来自逐浪网悟虚和陆妙影、张若月两人,一路看来,直感觉这番情景,真如如今人世间,狼烟千里,群魔乱舞。张若月,在陆妙影身边,看得也是花容失色,沉重地说道,“师尊,这次囚魔峰魔天轮出世,似乎比上次莲法峰梵音木鱼出世,更混乱,死得人也更多。“

此来自逐浪网”那是因为人人心中有魔!”陆妙影冷冷地答道,“尤其是有些所谓的正道修士,平时仙风道骨,卖相极好,待心魔勾动,杀起人来,才最可怕,便是许多魔道中人,也自叹弗如。“

此来自逐浪网陆妙影说得也是实情,悟虚虽然听得这辛辣讥讽,也默不作声,只是,望着前方那囚魔峰出神。好一会儿,方才说道,”陆仙子,此刻我等,距囚魔峰不过千里不到,距求魔岛、紫焰岛,左右也不过三四百里。如何行事,还请赐教?”

此来自逐浪网行云揽月舟,到了此处,便又停了下来。悟虚猜测,若是再向前,任是陆妙影神通广大,只怕也难逃囚魔峰、求魔岛诸多真灵大修士的感应。陆妙影听了悟虚的催促,没有出声回答,她此刻,也默默地望向囚魔峰,似乎也如同那些聚集在求魔岛的真灵大修士一般,等待着魔天轮的出世。

此来自逐浪网按照悟虚和玄机子先前的推断,以及陆妙影的隐约提示,当魔天轮出世之时,那九叶青莲灯才会从紫焰岛显露出来。悟虚,对魔天轮没有兴趣,就算有兴趣,也没有用。是以,他把目光,投向了紫焰岛。

此来自逐浪网但片刻之后,悟虚又忍不住,转过身来。因为,求魔岛上升起了一道巨大的光柱,色彩斑斓,光柱中,十余名真灵大修士,还有几十名真人修士,徐徐升空。那声势,极为浩瀚,像是要齐齐升天而去。他们越升越高,停下来之时,已经如天上的星辰般,一个个小点,发着光。所在的高度,似乎正与其对面的囚魔峰主峰之巅,水平相对。

此来自逐浪网那囚魔峰主峰之巅,传闻已久的魔天轮,已经显示出巨大的实体。远远望去,魔峰顶上,似乎也是一个巨大的光柱。但这光柱,却不同于求魔岛上空的,它直径大约百里,大致分成九层,每层之间相隔近十里,每一层宽约三里,黑如冰冷玄铁,而且似乎宛如活动般,缓缓蠕动着。幽黑的魔气,好似粘稠的葡萄酒,从最高处倾泻而下,无穷无尽。

此来自逐浪网这好似酒桶的漆黑圆柱,它每一层,又都向外散发出来慑人黑光,或者说它通体漆黑,周围却不断涌现出蒙蒙光华。没错·,这些蒙蒙光华,正是从那巨大的黑色圆柱飞出。九层圆形亮光,以圆柱为中心,向四周极速飞射均匀涌动,开始灰蒙蒙的,然后越来越白,越来越耀眼,然后又猛地碎作橙红蓝绿紫等几十种颜色的亮光,联在一起,组成一个无比巨大、光怪陆离的球面,将那道巨大的黑柱笼罩着。

此来自逐浪网这就是魔天轮?!悟虚便是在远隔千里左右的行云揽月舟内,也可以感受到那滔天的威势。魔柱九层,想必这魔天轮可以一化作九,或者说有九道分身。但除此之外,悟虚便再无可度测。

此来自逐浪网莫说,悟虚无可度测,陆妙影,还有求魔岛上空,正与魔天轮遥遥相对的那些真灵大修士,也是无可度测。所以,便有人光明正大地出手了。

此来自逐浪网想必是佛与魔天生相对,首先出手的,正是莲法峰佛门修士。一声声低沉佛号,从求魔岛上方光柱中响起,随即一圈圈透明的光晕,向着魔峰方向荡去。那一圈圈透明的光晕,犹如惊涛拍岸,越来越激,顷刻间,叠成一只一亩大小的透明佛掌,按在魔天轮那幻现在四周的圆球形光罩上。

此来自逐浪网那光罩随即微微朝内凹了下去几分,但也仅此而已。然后,便见那魔柱中间一层,忽然飞出一道黑气,细如丝,刹那间飞至光罩凹下部位,化作与外面佛掌一模一样的手掌。光罩随即恢复如初。

此来自逐浪网一声剑鸣,响彻长空。一把血红宝剑,从求魔岛上空飞起,好似带着无穷恨意,直冲苍穹,消失的无影无踪。这正是那恨散人陆子虚的沧海血泪剑。过了数息,此剑,又从云端出现,剑锋如血泪,正对着那光罩,垂直刺了下来。

此来自逐浪网紧接着,一声龙吟,一声虎啸。左青龙,右白虎。清静峰道门的真灵大修士,也出手了。

此来自逐浪网不仅如此,便是阴罡峰、罗刹峰的真灵大修士,也出手了。金光闪闪的龙爪,阴冷无比的鬼手,都先后按在了那光罩之上。

此来自逐浪网不光如此,庐山六峰之上,云海之中,甚至虚空之中,都忽然飞起数道神识,或化作掌,或化作拳,或化作指,甚至化作一枚短剑,一把匕首,一把玉扇全都朝着魔天轮外面的那层光怪陆离的光罩飞去。

此来自逐浪网便是陆妙影也不例外,她伸出玉臂,对着那光罩遥遥一点,一团清冷的月光随即浮现在千里之外,一闪,便没入光罩之中。

此来自逐浪网“魔器出世,是天命;天命不可违。”张若月,对着悟虚解释道,”师尊他们是在感应这魔天轮的气息和妙用。“

此来自逐浪网原来如此。悟虚看着旁边一动不动,犹如入定一般的陆妙影,忽然身形一晃,居然冲破了行云揽月舟的禁制,站在了云海之中,心中不由大喜。自己算准了陆妙影正在全力感应参悟那魔天轮的气息妙用,大胆一试,居然真的飞了出来。悟虚随即,朝着囚魔峰徐徐飞去,同时取出一颗寂灭珠,朝着那魔天轮外巨大的光罩弹去。

此来自逐浪网“悟虚大师,快快回来!“张若月,在船头急切地喊道,当她见悟虚将一颗珠子弹向那光罩之时,更是花容失色,”万万不可!”

此来自逐浪网可惜,悟虚远远地朝着张若月挥挥手,随即消失在无边魔气之中。

此来自逐浪网张若月,想了想,正要飞出来,朝着悟虚离去方向追去。却猛地看到那魔天轮之外的光罩,忽然发出炫目的彩光,随后极速坍塌或者内缩,不由想起师尊陆妙影先前的警告,又生生地止住了脚步,望着船外幽幽叹息。

此来自逐浪网悟虚,飞离行云揽月舟百里之后,便停了下来。到了此处,那魔天轮的威势,已经宛如实质,自己仿佛真的是置身于魔海之中,许多魔气已经化作雾态,阵阵寒意袭来,耳边隐约有魔声啸叫。更重要的是,方才弹出的那颗寂灭珠已经有讯息传回。

此来自逐浪网悟虚随即遁入法界道场,跏趺而坐,默默感应。血,无边的血黑暗,好似面对深不可测的黑洞忽然,悟虚感觉自己的神识似乎被拉扯进去,身不由己,朝着前方飞驰而去。一瞬间,似乎千万里,一瞬间,又似乎千万年一个魔头,出现在“眼前”,朝着自己对飞而来。无数诡异恐怖的面容,一闪而现,越来越大,来不及呼吸,便已经铺天盖地一般。

此来自逐浪网悟虚,暗道一声不好,忙一边诵持六字大明咒,一边手结莲花印,飞遁回天源寺大殿中。

此来自逐浪网这时候,在天源寺的张翠露、陆平山等七人,似乎感应到了危险。一阵浩大的佛号声,从天源寺各处响起,传遍悟虚法界道场。随即,陆平山、赵秋鹤两人,端坐于莲台,一边诵持不已,一边飞至悟虚左右;张翠露五人,也从天王殿中飞来,化作诸天忿怒之相,绕着悟虚而飞。

此来自逐浪网天源寺上空,一个黑色漩涡,凭空出现,漩涡中,一个圆环,若隐若现。那圆环,不断地缓缓转动着,但给人的感觉却是极其怪异。怎么说呢?似乎是横着,正对着悟虚等人,一会儿从前至后翻转,一会儿又从后向前翻转,又似乎竖着,在从左到右翻转,在从右到左翻转。“扭转乾坤”,悟虚神识之中,模模糊糊地接收到一段信息。

此来自逐浪网便在此时,一声冷哼从黑色漩涡中传来,“小小真人修士,也敢窥觊无上魔器!”那圆环随即隐去。佛掌、血剑,青龙白虎,金色龙爪、黑色鬼手全都是真灵大修士的气息!在漩涡中一闪而过,然后随着漩涡齐齐消失不见。

此来自逐浪网悟虚等人,如遭天雷轰,个个跌落在天源寺大殿。难怪,先前张若月,对自己大声疾呼,原来是不到真灵大修士层级,妄自感应这等若仙器的魔天轮,会引起如此大的反噬。悟虚,心有余悸之余,想起那魔天轮传来的那段模糊信息,又不由面带喜色。

此来自逐浪网“扭转乾坤。”悟虚,一边轻声念到,一边神识传讯,将事情原委告知张若月、陆平山等人。

此来自逐浪网却不料,天源寺一阵剧烈的晃动,岂止是天源寺,悟虚等人随即感觉到整个法界道场,都在剧烈震动。他们每个人都不由飞了起来,那情景,就好像一辆高速行驶的客车出了交通事故,侧翻掉入悬崖。

此来自逐浪网悟虚心中大骇,自己这曼陀罗法界,虽然发生了变化,在逐渐变作道场,但种种妙用依然存在。但此刻,却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法界道场从虚空中碾压出来。

此来自逐浪网魔天轮出世了!

此来自逐浪网悟虚,随即明白过来,急急驱动法界道场,好似驾着一叶扁舟,于狂暴的汪洋大海中,朝着囚魔峰相反方向,飞遁而去。晃晃荡荡地飞了一会儿,悟虚忽然想起了紫焰岛,九叶青莲灯,复又调转方向,斜斜地逆流而行。这时候,陆妙影传讯飞至,叫悟虚速速与之汇合。悟虚,想了想,没有理她,依旧朝着那紫焰岛飞去。

此来自逐浪网魔天轮,确实出世了!当张若月看到魔天轮外面的光罩,极速坍塌内缩之际,便是其出世之时。巨大的魔柱,向中间,凝缩为一层,漫天血光中,魔天轮的真身显现,一个黑色圆轮,方圆十余里,徐徐旋转着,圆轮正中是一个九方之孔,向上向下射出高约百丈的暗红光芒,无数栩栩如生的魔纹好像要飞出来一般,在空中幻现无数魔影。在魔轮的边缘,还套着九个小圆环,随着魔轮的旋转,发出种种奇妙的声音,传遍整个云海。

此来自逐浪网那三名大自在宫下来的真灵大修士,飞立在魔轮之上,同声冷笑说道,“魔天轮出世,诸位道友难得前来观礼。囚魔峰尚有求魔大典即将举行,不知诸位道友可否赏光,暂留尊步。”其声音,浩浩荡荡,居然传遍了整个庐山。

此来自逐浪网求魔岛上空,本欲离去的诸真灵大修士止住了身影。已经回撤向的数十道神识,又飞至囚魔峰外。

此来自逐浪网悟虚,也听到了这传声。但,悟虚没有迟疑,依旧朝着紫焰岛飞去。此刻,他已经隐隐感应到了,紫焰岛方向,传来了一道佛门法器特有的波动。

此来自逐浪网六荒神魔乱天大阵,内外两层,交错相对。莲法峰梵音木鱼出世,与之对应的六环魔刀也出世;此次囚魔峰魔天轮出世,那九叶青莲灯也应该出世了。悟虚将此事,细细说与张翠露、陆平山等人知晓。众人商议过后,觉得佛门重宝,必然是佛门中人方可得之,虽然不知如何收取,但诚心念佛,以待有缘,也不失为一种方法,遂在法界道场之天源寺中,双掌合,跏趺坐,诚诵那《金刚般若波罗密经》。而悟虚则驱使着法界道场,默察前方。

此来自逐浪网待到了紫焰岛外,百余里之处,悟虚猛地停了下来。因为他忽然,感应不到了先前那一道佛门重宝的波动。这道波动,从若有若无,到越来越明显,毫无疑问,是属于那正要出世的九叶青莲灯的,但突然之间,完全消失了。与之同时消失的,还有紫焰岛上空那隐隐显露的佛光。

此来自逐浪网这是为何?悟虚,心中一沉,么,默默凝望着近在咫尺的紫焰岛。

此来自逐浪网这时候,囚魔峰上又传来声音,“魔天轮出世,我道大兴。大自在宫,值此良机,求贤若渴,特举行求魔大典。”

此来自逐浪网“魔天轮,有魔环九枚,每一枚魔环,都蕴含有一道真魔之气。庐山之上,凡一心向魔者,皆可前来”

此来自逐浪网魔音悠悠,响彻庐山。悟虚越听越惊讶,到了后来,也不由得不佩服大自在宫的气魄和计谋。

此来自逐浪网原来,那魔天轮此刻出世之际,九个魔环,各自蕴含着一道所谓的真魔之气。大自在宫,以此真魔之气,相邀庐山众修士,前来比试争夺。胜者不但可以获取此真魔之气,塑就真魔之身,而且可以届时上天外天,拜入大自在宫门下。

此来自逐浪网如此明目张胆,自然是因为此刻魔天轮已经出世,大自在宫六位真灵大修士,联手驱动之下,不惧所谓的正道修士,也不惧阴罡、罗刹两峰。

此来自逐浪网先前,诸多真灵大修士,闯入囚魔峰,霸占求魔岛,又趁着囚魔峰全力祭出魔天轮之际,轮番出手,此刻,囚魔峰当着他们的面,举行这求魔大典,无疑是一种强势反击和宣告。

此来自逐浪网悟虚能想到的,那些非囚魔峰的真灵大修士自然能想到,他们没有冷哼,更没有出声,但整个庐山上空,全都笼罩在一种无形的威压之下。无数道亮光,在庐山上空,瞬间升起,纵横交错,纵然此刻魔天轮刚刚出世,魔气无边,在这些亮光照射之下,也显得些许黯淡。

此来自逐浪网悟虚遥遥望去,这些亮光不但从莲法峰、浩然峰等五峰射出,而且从云海中许多岛屿的护岛大阵射出。那场景,怎么说呢,不恰当的比喻,就好比抗日电视剧里面,日军碉堡哨楼的探照灯,白晃晃的,似乎若是有一丝异动,机关枪便会啪啪啪的一阵扫射。

此来自逐浪网悟虚,继续朝着紫焰岛飞去。一道威严的神识,随即扫来。一瞬间,悟虚竟然有了化身抗日武工队队员,夜间穿越日军封锁线的感觉。好在那道神识,即刻察觉悟虚是朝着紫焰岛方向飞去,随即收回。

此来自逐浪网紫焰岛,一片寂静,护岛大阵,昏暗得很。

此来自逐浪网悟虚自从感觉到了那道威严的神识,便小心翼翼地,不紧不忙地朝其飞去,生怕引起那些真灵大修士的误会。虽然,很狼狈,但悟虚心中却暗暗欣喜,都去注意这求魔大典去了,紫焰岛的九叶青莲灯,便没多少人注意了。悟虚甚至有些奢望,最好所有人,包括陆妙影、张若月在内,全都去观礼那求魔大典,忘了这紫焰岛,到时候,无需她们出力,自己带着法界道场中的张翠露、陆平山等人,便可得了那九叶青莲灯。如此,也就不违背道心誓言,不用和张若月共有此物。毕竟,若要是和张若月共有九叶青莲灯,那陆妙影只怕是要在自己和张若月之间施展什么秘法才成。谁愿意被高人施展秘法,和别人联系在一起呢?除非是人世间,凡俗的情侣、母子这般的关系。

此来自逐浪网忽然,囚魔峰上,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到耳边,“囚魔峰,赵彤,敬请诸位同道指教。”

此来自逐浪网悟虚,出了法界道场,遥望。

此来自逐浪网千里之外,魔气重重,赵彤的身影面容,看不真切。一片寂静之后,悟虚看到那魔天轮的一只魔环飞起,浮在赵彤头顶,垂下缕缕魔气。那场景,似乎外星飞船改造地球人一般。

此来自逐浪网便在悟虚失神之际,这一切已经结束,玄机子又飞了出来,朗声道,“囚魔峰,佟羽春,敬请诸位同道指教。”

此来自逐浪网他们二人,出来,没人敢前去挑战。因为,他们二人在外人眼里,早已经是名副其实的魔道真人修士。大自在宫此番安排,无非是走个过场罢了。

此来自逐浪网只见赵彤、玄机子,在炼化了真魔之气后,皆向天长啸,犹如鱼跃龙门一般,周身魔气如旋风,无穷魔影万千重。悟虚阴沉着脸,冷笑着,呐呐自语道,“狗屁的真魔之气,不过是能够助其修炼成真的真人魔修罢了!”

此来自逐浪网所谓真的真人修士,悟虚在东海星海秘境晋升真人之时,便已知晓,天路断绝之后,真正的天雷难以降临,凡尘修士晋升真人之际,少了天雷淬炼,实际上修得的是伪真人。悟虚因缘凑巧,借助若干雷击淬炼,到此刻,也不知道是否自己是否是真真人修士。但,悟虚感觉得到,赵彤、玄机子,此刻,汲取了真魔之气之后,似乎或者说应该成为真真人魔修了。

此来自逐浪网悟虚莫名愤恨恼怒,转过头去,加速朝着紫焰岛飞去。却见得紫焰岛上,光华闪动,有打杀声传来。然后,便见到一个黑影,从岛上飞起,势若流星般,朝着囚魔峰飞去。悟虚,定睛一看,正是那紫焰真人,陈子欣。其身后,玄清大师,还有那冷泉烟客冷千里,东极书生宋破元,紧追不舍,还不时出声痛斥。

此来自逐浪网真人呵斥,虽不能响彻庐山,也能传遍数千余里。紫焰真人,陈子欣的罪行,也随之公布于众。他暗中勾结囚魔峰,以化气入魔丹祸害宗门,却嫁祸于弟子,直到魔天轮出世,体内魔气在佛光普照之下,原形毕露,杀了大半同门,仓皇而逃。

此来自逐浪网那陈子欣,此刻,再无一丝紫焰真人的气势,浑身魔气缭绕,面目也显得无比狰狞,双目圆睁,嘴角挂着些许白沫,好似发了羊癫疯一般。一道道神识,一道道光柱,在其眼前,在其身边,轰鸣着,似乎随时都可以取其性命。

此来自逐浪网但他,终于毫发无损地飞到了囚魔峰,飞到了魔天轮第三个圆环下。他披头散发,举着双手,发出禽兽一般的嘶哑吼叫,“紫焰门,陈子欣,前来求魔!“

此来自逐浪网玄清大师,还有那那冷泉烟客冷千里,东极书生宋破元,就在其对面不过数十里,却被重重魔气阻隔。

此来自逐浪网“佛门修士,凑什么热闹?难道要一心向魔么!“三名真灵大魔修,在摩天轮上,身影显得无比高大,好似三尊魔神一般,冷冷地说道。

此来自逐浪网一道白光闪现,将玄清等三人,接引到一边。

此来自逐浪网陈子欣,在滚滚魔气中,哈哈大笑,那狂妄的笑声,小人得志的笑声,传遍了庐山,云海中许多蛰伏的邪魔外道,许多惶惶不可终日的修士,都不由扬眉吐气地抬起了头,两眼精光闪闪。

此来自逐浪网便在此刻,一个声音如春雷绽放,“卑鄙小人,也配蒙授真魔之气?!“一只巨掌,从魔气中瞬间伸出,按在了陈子欣的天灵盖上。陈子欣,又惊又怒,手指着远处,喉咙还没发出一个音节,便化作丝丝魔气,没入那只巨掌掌心。

此来自逐浪网巨掌消散,一个身材高大的魔修,身披黑色玄甲,闪电般飞入圆环下方那滚滚魔气之中,面容看不真切,头顶着那喷涌着魔气的圆环,向着四周,傲然说道,”王保保,敬请诸位同道指教。”

此来自逐浪网王保保,也上庐山来了!

此来自逐浪网悟虚,却是无暇再看,全力驱动着法界道场,朝着紫焰岛飞去。

此来自逐浪网紫焰岛,此刻,已是一片狼藉,一片血腥,已然全无人迹,也无神魂。想来,估计是被那陈子欣以化气入魔丹给炼化成魔气了。悟虚绕着紫焰岛飞了数周,默察片刻,便知究竟。此刻,紫焰岛上空,魔气如刀,如从天外来,不但将自己与那九叶青莲灯的感应切断,而且似乎还巧妙地延迟了九叶青莲灯的出世。遂与张翠露等人,端坐于法界道场天源寺中,跏趺坐,结手印,诵持《金刚般若波罗密经》。

此来自逐浪网片刻之后,一束束淡柔的佛光,从岛上正中心那块小山丘一般大小的紫色岩石中,飘飞出来。这些佛光一出现在空中,便将魔气逼退数丈,然后佛光渐渐组成了一盏佛灯影像。

此来自逐浪网悟虚心中欢喜,正要慢慢靠近。却忽然,虚空中魔气大盛,不知从何处飞涌过来,化作无数魔刀,将那副佛灯影像,斩得粉碎。紫焰岛上,又是一片幽暗。悟虚心中大怒,自己等人,好不容易引得那九叶青莲灯生起感应,显出幻象,却一下子被人给破坏了!这魔气化刀,显然是有魔道修士在暗中操控,难道那凌峰没有死?还是囚魔峰那边在搞鬼?

此来自逐浪网悟虚驱使着法界道场,绕着紫焰岛,将方圆两百余里区域,又仔细巡视了三遍。确定没人有修士在附近之后,再次同张翠露、陆平山等人,结印诵经。片刻之后,那九叶青莲灯的幻象,又徐徐出现。但等悟虚等再要慢慢靠近之时,虚空中又神出鬼没地飞出无数魔刀,将佛灯幻象斩灭,速度之快,便是悟虚等人早有防备,也来不及出手阻拦。

此来自逐浪网这般手段,悟虚自信,只有真灵魔修才有。他不得不又把神识投向了千里之外的囚魔峰。

此来自逐浪网此刻,那求魔大典还在进行着。

此来自逐浪网那魔天轮,像一个巨大磨盘,缓缓旋转着,无边的魔气,还有光怪陆离的色彩,一圈一圈,一轮一轮的飘洒出来,直至云海深处。

此来自逐浪网大自在宫的六名真灵大修士,全都现身,围绕在魔轮中间的九方孔升起的光柱周围,,呈六角形,高高飞立在摩天轮上。赵彤、玄机子,还有王保保,还有那杨颖蓉,以及其他五名真人魔修,略在下方,分别飞立在魔轮边缘的那九个圆环之上。

此来自逐浪网悟虚是站在紫焰岛,仰望着魔峰之巅,一时间,竟然有了一丝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

此来自逐浪网那些魔道修士,更是有不少,为之疯狂。只要进入求魔岛地界,便可以众目睽睽之下,正大光明地参与挑战,获胜者,可以如先前之人一般,得受真魔之气灌顶,随后飞升入天外天,拜入大自在宫!

此来自逐浪网那不断旋转的魔天轮,好似黑洞,又好似圣地。那些魔修们,不分远近,撕掉平时的伪装,争先恐后,悍不畏死地朝着求魔岛、囚魔峰方向飞去。云海中,顿时乱成一锅粥。

此来自逐浪网悟虚摇摇头,此刻,囚魔峰这一干高手,凭借着刚刚出世的魔天轮,正全力应付着求魔岛上空,乃至其他各处的真灵大修士,还有许多真人修士的气势威压,维持着微妙的平衡,确保着求魔大典顺利举行,根本不可能分神顾及到紫焰岛。

此来自逐浪网紫焰岛,此刻逐渐被厚重的魔气所包裹。这魔气,十分稠密,不同于普通的魔气,缓缓如水流动之余,随时都在形成片片锋利无比的刀锋,神识放出,片刻之间便被斩灭。悟虚飞至高空,望着下方一团黑球般的紫焰岛,面色渐渐也黑了起来。

此来自逐浪网陆妙影!悟虚仔细回想那魔气化刀,不由记起行云揽月舟上,陆妙影和张若月联手镇压的那个偶尔魔气四溢的玉匣!六环魔刀!陆妙影定然是,从乾坤岛上取来了六环魔刀。难怪她先前当着自己的面,言之凿凿,必定能帮自己夺得九叶青莲灯!六环魔刀与九叶青莲灯,相生相克,陆妙影持有此物,稍加利用,夺取九叶青莲灯,自然也事半功倍。当然,九叶青莲灯,自然也可以被其用六环魔刀压制住不出世。

此来自逐浪网陆妙影面沉似水,坐在行云揽月舟内,两眼寒光,隐隐有杀意闪现,其双手虚抚在玉匣之上,一道道魔气,很有韵律地从玉匣飞出。旁边张若月,愁着眉头,望着外面,想要开口呼叫飞立在远处的悟虚,却被师尊陆妙影抬手止住。

此来自逐浪网远方夜空,魔云中,数道人影,从不同方位,朝着紫焰岛飞驰而来。却见,陆妙影,虚抚在玉匣上的芊芊玉指,微微弹动,好似抚琴一般。紫焰岛,忽然飞出数把魔刀,朝着这几人而去。

此来自逐浪网悟虚静静地站在那里,只见,那些魔刀,越飞越大,越飞越真实,到了最后,竟然有数里之长,将那几人逼得连连后退,不一会儿,便落荒而逃。

此来自逐浪网悟虚见此,索性合掌朗声道,“陆仙子,法驾何在?小僧在次恭候多时?“

此来自逐浪网一声清脆的冷哼在虚空中响起,”你这和尚,为何言而无信,方才不尊本宫号令?”却是张若月,模仿着其师尊陆妙影的语气,质问悟虚。

此来自逐浪网悟虚,只得答道,“方才小僧,斗胆神识探查那魔天轮,却不想引起反噬,识海震荡。陆仙子的传讯之时,小僧正运功疗伤。“

此来自逐浪网”一派胡言!休得狡辩!”张若月略带稚嫩的嗓音,又在虚空中响起,“还不快快磕头认罪!“

此来自逐浪网悟虚叹了一口气,正要答话。却忽然看见,远处多吉带着几名和尚正朝着自己飞来,心念一转,正要避开,却听得多吉已经唤出声来,”前面可是悟虚师弟?”

此来自逐浪网悟虚,不由又叹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迎上前去。哪知身刚动,脚下紫焰岛又飞出数把魔刀,朝着多吉等人袭去。

此来自逐浪网“好胆!悟虚,你竟然对九叶青莲灯起了贪念,不惜勾结魔道中人,偷袭同门!”顿时,便有呵斥声响起。此人也是真人修士,这一番话语,随即也传至了求魔岛、囚魔峰。

此来自逐浪网悟虚怒道,“休得胡言!“

此来自逐浪网但十几道真灵大修士的神识,已经朝着悟虚扫射过来。悟虚一瞬间,如坠冰窖,肉身乃至神识,都几乎僵硬。但,随即,一道黑色光环,瞬间飞至悟虚头顶,散发出道道黑色光晕,将那十几道真灵大修士的神识,挡在了外面。那十几道真灵大修士的神识,稍作停留,便如潮水般退去。但悟虚,却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

此来自逐浪网行云揽月舟中,陆妙影面色更见阴沉,直令得旁边的张若月不由浑身一颤。

此来自逐浪网悟虚,看着多吉一边神情复杂地望着自己,一边率领着那些莲法峰佛门真人修士,朝着求魔岛方向飞去。然后,望了望囚魔峰那旋转不已的魔天轮,以及魔天轮上那些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真灵大修士,以及赵彤玄机子等人。最后,抬头,望向了头顶的那一个黑色圆环。

此来自逐浪网悟虚的面色,也是难看到极点,这头顶的黑色圆环,若是自己没有看错,没有猜错,应该便是那魔天轮边缘九个圆环的一个。大自在宫这班人,究竟要干什么!?不是说九个圆环,等待九个求魔之人么?自己,远在千里之外的紫焰岛,又不在囚魔峰地界,更没有主动求魔,这是干什么?拉壮丁?

此来自逐浪网悟虚疾飞,那圆环如影随行。悟虚遁入法界,法界之中,居然出现一个黑色漩涡,和之前自己大着胆子神识探查魔天轮之时出现的一模一样,漩涡中,黑色圆环,不知虚实,旋转不已。

此来自逐浪网这时候,陆妙影的声音,在传讯玉符中响起,”魔天轮的魔环,威力巨大。你若不想入魔,便速速炼化九叶青莲灯。“话音一落,悟虚便看到紫焰岛外面的重重魔气,消散一空。

此来自逐浪网陆妙影在行云揽月舟内,收回六环魔刀的刀气,对着张若月说道,”九叶青莲灯,乃佛门重宝,对你往后修行,大有裨益。待那悟虚与此物生起感应,引得此物出世,你便祭出你天生月体,点燃“

此来自逐浪网悟虚,听了陆妙影的传讯,来不及细想,便与张翠露、陆平山等人,复又结印诵持。因为,九叶青莲灯,在悟虚头顶那个魔环刺激下,已经从紫焰岛冉冉升起,不再是幻象,而是实体。

此来自逐浪网底座状若莲台,层层叠叠的莲叶,不断变幻着形态,看上去好似无数飘动的火焰;其上,是一盏椭圆形的油灯模样,油灯里面有一截灯芯,细看,又好似佛指;油灯周围,环绕着无数淡黄光点,浮浮沉沉,隐约间有万千佛陀之相显现。

此来自逐浪网九叶青莲灯徐徐升空,悟虚与张翠露、陆平山等人,合掌从法界出,围绕着此灯,口诵佛号不止,合掌恭敬,更有异香从悟虚掌心的香炉升起。

此来自逐浪网那悟虚头顶上的魔环,越来越小,先是化作一颗黑色圆球,到了后来,已变作一颗拇指大小的黑色珠子。这黑色珠子,离悟虚的头顶越来越近,似乎要没入悟虚头顶一般。

此来自逐浪网悟虚心知肚明,却无可奈何。他想要伸手抓住九叶青莲灯,头顶的那颗黑色珠子,却越来越重,压得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到了后来,自己不得不停下来,全力对抗那黑色魔珠。

此来自逐浪网悟虚一停下来,张翠露等人也停了下来。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九叶青莲灯慢慢升上高空,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悟虚等人,不由有了一种绝望的感觉。

此来自逐浪网佛灯远去,魔珠压顶,徒唤奈何。

此来自逐浪网悟虚好几次,忍不住,要将藏在海音螺里面的星云竹取出,斩向头顶这重于泰山一般的魔珠,但都忍住了。因为,陆妙影就在旁边,而数百里开外的求魔岛,囚魔峰上,还有许多真灵大修士。

此来自逐浪网张若月,从行云揽月舟飞出,化作一轮弯月,飞到了那九叶青莲灯上空。九叶青莲灯,微微一顿。与此同时,悟虚头顶的魔珠,也微微一顿。

此来自逐浪网便在此时,陆妙影飞了出来。一缕月光,犹如长虹,照遍千里。却偏偏,从悟虚头顶和那魔珠之间穿过。

此来自逐浪网一声声冷哼,响彻天地,数十道真灵大修士的神识,从求魔岛、囚魔峰,乃至庐山其余诸峰飞来,射来,涌来。一时间,好似天地间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了过来。

此来自逐浪网明月垂落,月华敛去,陆妙影带着张若月,满脸不甘,满脸怒气地朝着乾坤岛方向飞去。

此来自逐浪网。

此来自逐浪网佛门重宝九叶青莲灯出世!无数修士,闻知此讯息。庐山云海,又是一阵大乱。

此来自逐浪网但正当那些修士,飞往紫焰岛之时。紫焰岛上空,光芒万丈,犹如一个佛门真灵大修士,在那里自我燃烧,发光发热。惊得众修士,齐齐停了下来。

此来自逐浪网那万丈光芒中,一盏佛灯,无数佛陀,无数菩萨,无数金刚,无数天人,无数阿修罗,齐环绕,刹那现。

此来自逐浪网但诡异的是,那万丈光芒中,佛灯外,却还有无数天魔,若隐若现,与佛陀、菩萨、金刚、天人阿修罗,共浮沉,同兜转,难分明。

此来自逐浪网庐山云海,顿时响起阵阵爆喝,啸叫,铮鸣。

此来自逐浪网无数的魔修,仿佛朝圣一般,又好似武昌府、应天府、杭州府,三路大军同时北伐一般。

此来自逐浪网他们好似趁机毅然起义一般,浩浩荡荡,幽幽暗,杀腾腾,朝着求魔岛,囚魔峰,奔去。

此来自逐浪网卖个萌,累死宝宝了。打击盗版,支持正版,请到逐浪网阅读最新内容。当前userid:,当前username:

第三百五十六章 英雄叹

打击盗版,支持正版,请到逐浪网阅读最新内容。当前userid:,法界道场中,那所谓的真魔之气,如水银泻地一般蔓延开来,若不是悟虚等人在天源寺中联手施展白莲**,那魔气只怕便要水漫金山般倒灌进去。

此来自逐浪网法界道场外面,那九叶青莲灯,在魔天轮出事之后,本该应时而出,但一直被陆妙影以六环魔刀巧妙压制着。如今不管是求魔岛还是囚魔峰上的正邪真灵大修一起施压,而魔天轮的一道魔环又开始喷涌出真魔之气,陆妙影见此,只得退去。九叶青莲灯再无羁绊,真身显露在紫焰岛上空,发出万丈佛光,与那真魔之气,相互激荡不已。

此来自逐浪网悟虚等人在法界道场的天源寺,虽然经过方才一番结印诵持,与这九叶青莲灯生出感应,但此刻,真魔之气横桓在中间,这感应却是时断时续。好在,佛门重宝,自能庇护佛门中人。悟虚等人,冥冥感应到,这九叶青莲灯,竟然似乎有意识一般,知道他们有难,犹如一个慈母一般,不断地发出佛光,想要将悟虚等人解救出来。

此来自逐浪网只可惜,这真魔之气,受到不过千里之外的魔天轮的操控加持,狡猾无比,一半与九叶青莲灯放出的佛光纠缠不休,一边深入进悟虚的法界道场,兴风作浪,不断冲击天源寺,想要将悟虚等人一一侵蚀。

此来自逐浪网先前在行云揽月舟上,悟虚借着被迫与陆妙影做交易之机,将所有星云竹全都转移进入了观音菩萨所赐的海音螺中。如今形势,真魔之气肆虐,悟虚首先便是想着,带着众人,进入海音螺,或者自己从海音螺取出星云竹,但这两种方法,都要暴露海音螺的存在。而海音螺对于悟虚来说,就像一个最秘密的秘密,不到生死一线的关键时刻,是万万不能动用。

此来自逐浪网紫焰岛上,魔天轮飞出的魔环悬浮着,九叶青莲灯,在其下方,佛光冉冉,无数佛陀菩萨幻现之间,却又有无数天魔飞舞。再加上悟虚不见踪影。这景象,好似魔道压了佛门一头,好似悟虚已经入魔了一般。

此来自逐浪网这景象,在那些正从云海各处奔赴囚魔峰的魔修来说,是无比的励志。

此来自逐浪网悟虚何许人也?佛门法界真人修士。

此来自逐浪网堂堂佛门法界真人修士,被魔天轮魔环降服。

此来自逐浪网堂堂佛门法界真人修士,竟然也贪图佛门重宝,甚至为此,不惜背叛莲法峰,投靠囚魔峰魔教。

此来自逐浪网云海中,奔赴囚魔峰的许多魔修,不由哈哈大笑,好似有了无穷勇气,无穷的期望,仿佛朝着自己招呼过来的剑气刀罡,不过是周遭魔气下的一缕泛黄佛光。

此来自逐浪网除此之外,更有一些疾飞向囚魔峰的魔修。他们,神情复杂,神采奕奕地望着紫焰岛,有刹那间的失神和释然。

此来自逐浪网这些人,原本都是名门正派,有的甚至是一宗之主,至不济也是长老级别。但上了庐山,六峰峥嵘,云海茫茫,这样那样的原因,都修了魔功。他们望着紫焰岛上空,九叶青莲灯泛黄佛光之上那不断旋转的魔环,悟虚消失不见,各自别有感慨。

此来自逐浪网他们本属于名门正派,或多或少,更比普通魔修知晓悟虚身份和事迹。

此来自逐浪网悟虚,虽然是法界真人修士,但却谨守莲法峰花莲妙法宗宗门之恩,未曾拜入喇嘛教。

此来自逐浪网悟虚,上庐山,本以花莲妙法宗传人身份,与梵音木鱼感应,却被人暗中联手,请来花莲妙法宗内门弟子释海,不得不自行离去。

此来自逐浪网自然,如此,这悟虚,想要那九叶青莲灯,又如何能够孤身一人,赤手空拳,比得过莲法峰那帮和尚?

此来自逐浪网是以,这悟虚和尚也不得不入魔,投靠囚魔峰!

此来自逐浪网高高在上的庐山六峰,还有那卓然而立的云海三大势力!

此来自逐浪网心有戚戚啊,感同身受啊、宗门啊宗门,天道啊天道。

此来自逐浪网他们,在魔天轮出世和求魔大典的刺激诱惑下,遥望着紫焰岛,彻底入了魔,沉了心,冷了眼,再无一丝一毫伪装,浑身魔气冲天,手下再没有一个活口,不给自己留一丝退路,因为那囚魔峰,魔天轮,就在前方!

此来自逐浪网一时间,本就灵气激荡,魔气弥漫的庐山云海,更是血雨腥风。一道道魔气,联成线,联成片,纵横交错,溪流成河,江河奔腾咆哮,朝着大海而去。

此来自逐浪网紫焰岛外,数百里处,数道身影。

此来自逐浪网“郭师姐,之前岛主有言,那九叶青莲灯,毕竟属于佛门之物,我浩然峰。“”一个人轻声说道。

此来自逐浪网“可如今,那九叶青莲灯,似乎要落入魔道中人手中!“居中领前的郭敏,冷冷的说道。

此来自逐浪网那人顿时哑口无言。片刻之后,却又有一人,忍不住规劝道,”囚魔峰摩天轮出世,魔环蕴含真魔之气,霸道至极。况且,事涉天外天修士之争,便是那莲法峰多吉等人也早早退去“

此来自逐浪网”尔等休得再说!“郭敏一抬手,顿了顿,”尔等自去复命。本仙子,自有分寸。“话音落,身纵起,竟是朝着紫焰岛疾飞而去。

此来自逐浪网郭敏,施展出青莲剑法,周身九枚玉剑环绕,一朵青莲隐隐护身,飞至紫焰岛附近,手一扬,九枚玉剑,齐齐射入那流转不息的佛光中,寻着那不时幻现的天魔影像斩去。那高悬的魔环,灵性十足,见有人前来助阵,立刻变出三道分身,成品字形,径直朝着郭敏飞去。

此来自逐浪网这一幕,悟虚等人在法界道场天源寺大殿中,看得不是很真切,但分明模糊有所感。只看到外面有一人,一身正气儒生白袍,脚踩青莲,游走在万道佛光中,双臂曼妙舞动之间,九枚玉剑,变幻无穷,正与那蕴含真魔之气的魔环激战。

此来自逐浪网外面有人前来,不管是前来相助的,还是想要夺取那九叶青莲灯的,都不是坏事。悟虚,还有张翠露、陆平山等人,纷纷精神一振,渐渐恢复了最开始与九叶青莲灯的那种感应。一缕缕佛光照射进来,法界道场之内,四处飘飞的真魔之气,也渐渐收敛作一团,又如同漩涡一般。

此来自逐浪网一个头像在漩涡上浮现,悟虚认得,正是魔天轮上那六大真灵修士其中的一位。他刚一出现,便传来朝着悟虚传来一道神念,“入我魔门,保你不死”。

此来自逐浪网此人肤色棕褐,眼神阴鸷,一看就不是易与之辈。悟虚望着“空中”那名魔道真灵大修巨大的面孔,没有说话。自己如今头上的魔环,想必便是此人通过魔天轮,操控施加的。

此来自逐浪网数息之后,见悟虚没有回答,那张面孔,带着倨傲的神情,消散在魔气之中。一个黑色魔环,从那黑色漩涡中飞出来。好似,先前悟虚神识探查魔天轮一般的情景,只不过此刻,那魔环,一边旋转着,一边射出丝丝黑光,将天源寺完全笼罩住。

此来自逐浪网这魔环,乃是魔天轮上之物,此刻显然是被囚魔峰上的魔道真灵大修士远程操控着,那蕴含有真魔之气,还有激发出来的种种妙术,威力巨大,不到真人层级的修士,难以直接对敌。张翠露、陆平山等人便在寺中大典,结印诵经,共同施展白莲**,一边加持大家共同观想出来的天源寺,一边与外界那九叶青莲灯相互感应,以期联手对付这魔环。悟虚,则盘腿飞到寺庙上空,凝聚导引法界道场之气,与魔环相斗。

此来自逐浪网这时候,外面的打斗依然在继续。佛光与魔气,一个是光,一个是气,但却好似秋夜湖畔微风下的光与影,难分难离。在这光与影之间,一个白衣人,翩如游龙,九枚玉剑,不时地与那高速旋转、神秘莫测的魔环,撞击在一起,发出铮铮铮的一阵急响。

此来自逐浪网。

此来自逐浪网求魔大典还在继续进行着。事实上,庐山云海其他地方的魔修,至今,还没有一个,能够冲进囚魔峰、求魔岛地界的。因为,除了沿途的围追堵截之外,以囚魔峰为圆心,以囚魔峰到求魔岛西侧边缘之间的距离为半径,这一扇形区域的弧线上,此刻都有正道真人修士驻守。莲法峰、清静峰、浩然峰三峰,先前随真灵大修士在求魔岛上空,遥观魔天轮出世的真人修士,近半数,十二名,分别被派遣出来。这十二名真人修士,四人一组,分为三组,其中清静峰四人阻击小组,在西北方向,莲法峰四人阻击小组在西方,也就是求魔岛两侧位置,而浩然峰的四人阻击小组,则是在西南方位。

此来自逐浪网阴罡峰、罗刹峰,两峰修士,没有参与拦截,但也没有出手相助囚魔峰,依旧在求魔岛上,好似中立观战一般。

此来自逐浪网如此一来,云海其他地方的魔修,想要从外面进入这一片区域,往往先要经过浴血奋战,杀出一条血路来,但千辛万苦,快要杀进双方默认的那扇形安全区域之时,却还要面对少两名真人修士的阻击。但这十二真人修士,以逸待劳,出手无情,又有坐镇求魔岛上空的真灵大修士暗中神识指挥相助,要闯过去,谈何容易!几乎所有杀过来的魔修,便是死在这十二名正道真人修士手中。

此来自逐浪网之所以说几乎所有,是因为还有一些魔修,到了这里,自知不敌,无望,仰天长叹一声之后,借着魔气的遮掩,逃的逃,藏得藏,反正不管上前跨越雷池一步。

此来自逐浪网而这些魔修当中,有一部分,因为路线和方位的原因,恰好便暗中隐匿在了紫焰岛外侧。因为紫焰岛,恰好正处于那一条圆形弧线上。所以,紫焰岛的划分与归属,其实是比较模糊的。但先前,陆妙影暗中发动以六环魔刀,在悟虚后面,攻击多吉等人,多吉那边恰好有人恶意呵斥悟虚入魔,投靠囚魔峰,再加上紫焰岛上空的魔气,囚魔峰上的真灵大修士,趁机飞出一个魔环,套在悟虚头上,将悟虚当作了参加求魔大典的种子选手,如此,便将紫焰岛化作了今夜魔修安全区域范围。也正因此,依据双方达成的默契,正道修士,在魔环没有飞走之前,是不能进入紫焰岛的。也正因此,多吉等人退走之后,九叶青莲灯出世这么久了,除了郭敏之外,紫焰岛上也再无正道修士前来。

此来自逐浪网那些躲藏在紫焰岛外侧附近的魔修,也不敢从紫焰岛上空飞过,进入魔修安全区域范围。因为,此刻,九叶青莲灯和囚魔峰魔天轮飞来的这只魔环,正斗得不可开交,那声势,有时候竟然不亚于两名真灵大修士交手。贸然飞过去,无疑是找死。何况,还有一名浩然峰儒门修士在紫焰岛上空浩荡魔气中,御剑而飞,神秘莫测。

此来自逐浪网离紫焰岛百里开外,靠向浩然峰的云海一处,有一片暗礁区域,日出则隐,日落则现,方圆不过数里,却分布着百来块暗礁,犬牙交错,有高有低,最大的暗礁不过一亩左右,最小的仅仅只能容一个人落脚。这样的地方,毫无利用价值,罕有人至。

此来自逐浪网但此刻,却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人。这两个人,分别站在一块礁石上,相距不过百余米,似乎相识,因为这两个人,一边望着囚魔峰方向,一边还不时地低声交谈几句。

此来自逐浪网“这囚魔峰魔修为首之人,真是厉害!“其中一人,忽然长叹道。

此来自逐浪网”哦,吴王为何如此说?”另外一人,在百米开外的地上,讶然问道。

此来自逐浪网要知道此刻,庐山云海中的魔修,还没有一个能够冲进那片扇形安全区域的。因为虽然自囚魔峰魔天轮上的第四个魔环飞至紫焰岛后,第五和第六个魔环又先后飞了出来,但上前争夺的却分别是原本驻守在囚魔峰和求魔岛上的魔修,修为不高,都在真人层级以下。而这个求魔大典,除了起到一个强势宣言之外,还有一个实际的目的,则是召来一些厉害的值得培养的魔修,以真魔之气灌顶,壮大囚魔峰魔道实力。但到目前为止,有目共睹的是,求魔大典,在正道修士,还有庐山三大势力的联手压制下,似乎不但没有什么成效,反而是令不少潜伏在云海之中的魔修暴露大半,然后又死伤大半,颇有一点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

此来自逐浪网那先开口之人,淡淡地笑了笑,“三太子,在杭州府参禅悟道,广施德政,一颗慈悲心,怎知魔修的狠毒和诡计。“

此来自逐浪网这两人正是朱元璋和沈昌岐。此刻,这二人,身着素袍,一副标准世外修士的装扮。

此来自逐浪网朱元璋,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拍打着身边的礁石,身上隐隐有一股杀伐决断之气溢出,”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哪一元猛将,不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这囚魔峰魔道中人,是在用最血腥最残酷的方式,挑选真正的人才。“

此来自逐浪网沈昌岐笑着点点头,”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道理是这个道理。但眼下这局面,罗刹峰、阴罡峰态度暧昧,莲法峰、清静峰、浩然峰,还有庐山三大势力,六方联手,不但在庐山云海各处布下天罗地网,更是将以囚魔峰为中心的区域围得如铁通一般。便纵有猛将,恐怕也难免阵前亡。”

此来自逐浪网朱元璋,耳听得沈昌岐的之语,默不作声。他如今刚刚晋升真人层级不久,又是庐山开启之后第一次上来,如今整个庐山又是如此大的场面,他很小心,不敢随意飞至高空处,也不如沈昌岐般,远距离放出神识探查,反而是如同在人世间一般,习惯性地踮起脚,极目远眺。

此来自逐浪网远处空中,不时有光芒飞过,坠落,杀气好似冰冷的寒风,在无边魔气中吹来。朱元璋,一阵出神,似乎有了一丝当初自己初投义军,站在濠州城楼,于苍茫夜色中,遥望数万攻城元军的感觉。

此来自逐浪网片刻之后,他徐徐把目光投向囚魔峰方向。囚魔峰对面,那高不可攀的十几名真灵大修士的气息,在求魔岛上空,纠集在一起,好似一条凶猛的巨龙。那扇形区域的,朝着自己这一面的边缘,除了几个明亮的光团,如流星飞曵,还有许多光点一闪一闪,好像一条光带,遥远而神秘,令人一望便隐隐生起遥不可及,难以逾越之感。朱元璋摇摇头,沉吟道,“当年,某在应天府,北有元军,东有张士诚,南有方国珍,西有陈友谅,亦是如这般被团团围住。”

此来自逐浪网朱元璋话说到这里来,便住口不言,但整个人却自有一股气吞山河的豪情,那是从千军万马、重重围困之中,从生死关头,置之死地而后生,反败为胜之后生起的一股豪迈。

此来自逐浪网边上的沈昌岐,自然感觉得到,他甚至还能颇为嫉妒地品味出,朱元璋话里那潜藏着的一丝自觉天命所属的语气。虽然,明知道此刻朱元璋已经今非昔比,不但龙气护体,藏有秘宝,而且本身也晋升真人层级,自己很难将其杀死,但沈昌岐心底却还是升起一股股暴起出手的冲动。

此来自逐浪网朱元璋,似乎有所感应,他转过身,笑着望着沈昌岐,眼神带着一丝挑衅,似乎做好了准备,正光明正大地等着沈昌岐出。沈昌岐,也笑了。片刻之后,两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此来自逐浪网但他们很快,便同时止住了笑声。因为一叶扁舟从无边魔气中飞来,停在了两人面前。扁舟上,小窗间,陆妙影和张若月两人的面容,在月光之下光彩夺目,不似凡人。朱元璋和沈昌岐山二人,只得上前参拜。

此来自逐浪网陆妙影,淡淡笑道,“想不到囚魔峰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连人世间两位帝王也惊动了。”二人连道愧不敢当。只听得陆妙影又说道,“两位虽只是人世间帝王,但雄才伟略,见识过人,不知道对这求魔大典有何推断或看法?“

此来自逐浪网她的声音轻柔,但似乎有一种不容抗拒的魔力。朱元璋和沈昌岐,站在那里,对视一眼,便将方才两人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此来自逐浪网陆妙影静静听完,沉默片刻,忽然说道,”你二人,毕竟所见所感有限,本宫这里给你们些许提示,你们不妨再做判断。“说罢,也不见其在船内有何动作,朱元璋、沈昌岐,便看到眼前,无数画面一一闪而过,正是此刻庐山云海各处的情景。

此来自逐浪网这些画面,数息之间,急闪而过,而且似乎不受控制地,全部涌入两人识海。两人饶是真人境界修为,一时之间,也有点吃不消。神识如针扎,身躯一阵摇晃,差点从礁石上跌落下来。哪知道,陆妙影的又紧接着追问道,”如何?”声音如奔雷一般,直接飞到两人识海,响个不停。朱元璋和沈昌岐二人,神识如针扎,身躯一阵摇晃,差点从礁石上跌落下来。

此来自逐浪网好一会儿,两人方才恢复过来,见陆妙影在上方,冷冷地注视着远处,只得对视一眼,先由朱元璋上前分说。

此来自逐浪网朱元璋,朝着上方,拱手行礼,“囚魔峰此番举办求魔大典,自然便预先想到了如今这局面。依在下看来,囚魔峰此番举动,看似招揽选拔魔修,实则是醉卧之意不在酒,暗藏一石三鸟之计。其一,先前魔天轮尚未出事之前,其附属的求魔岛被外人强势入驻,囚魔峰自然也要假以颜色,强势展现魔天轮,以宣扬囚魔峰和魔道的实力。其二,魔天轮出世之际,所引发的灵气动荡,魔气肆虐,他们再以真魔之气为诱饵,引诱得许多修士,彻底入魔。这些人是生是死不重要,重要的是损耗了正道修士的实力,甚至他们这些人死后,反而化作魔气,被魔天轮吸收去。其三,经此一夜,暴露的不仅仅是潜藏的魔修,也暴露了莲法峰、清静峰、浩然峰在云海的据点和势力。而庐山云海是乾坤道、宝信岛、紫荆盟的势力范围,此举配合后续手段。或许还会今夜联手的六方起到分化拉拢的作用。”

此来自逐浪网陆妙影没有说话,神情捉摸不定。

此来自逐浪网沈昌岐,只得也上前,行礼说道,“朱道友的推断,不无道理。不过以晚辈看来,也还有补充之处。晚辈才疏学浅,斗胆妄言,还望陆仙子莫怪。“说罢,顿了顿,朝着那行云揽月舟望了一眼,复又说道,”囚魔峰此番求魔大典,由大自在宫六名真灵大修,在魔天轮之上,当着众修士,齐声宣布。若是没有一人,从云海,冲破封锁,颜面何在?所以,晚辈断定,囚魔峰定然还有后手,或者暗着。此刻态度暧昧的阴罡峰、罗刹峰的动向便值得留意了。或许,囚魔峰到时候,还会联系其他天外天下来的修士。”

此来自逐浪网沈昌岐,话说得含蓄。但眼前这位陆仙子,不就是所谓的“其他天外天下来的修士“么?他其实很大胆,也许龙族三太子,便应该如此大胆。但除了含蓄和大胆之外,他说得还滴水不漏,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因为陆妙影笑问道“你身为龙族三太子,难道不知道阴罡峰有何动向么?”沈昌岐,很光棍很恭谨地答道,”晚辈确实不知。”

此来自逐浪网上方的陆妙影,在船内,一阵沉吟。朱元璋和沈昌岐,忐忑不安,恭恭敬敬地站在礁石上。毕竟,面对的是一名真灵大修士,而且有风闻,掩月宗在天外天非同一般。

此来自逐浪网正所谓

此来自逐浪网英雄抬头魔环转,难见佳人佛光冉。

此来自逐浪网万般豪情论成败,一遇真灵气自短。打击盗版,支持正版,请到逐浪网阅读最新内容。当前userid:,当前username:

第三百五十七章 舟中论

打击盗版,支持正版,请到逐浪网阅读最新内容。当前userid:,朱元璋、沈昌岐二人,微垂首伫立着,好一会儿,抬起头,陆妙影和张若月不知何时,早已离去。

此来自逐浪网这时候,那魔天轮上的第七个魔环,飞了出来,在囚魔峰上空静静地悬浮着,像一轮黑色圆月。云海中的魔气,隐隐变得更加肆虐起来,疯狂起来。远方更幽暗,光亮更多也更耀眼。而且,十余道身影,分别从不同方向,朝着前方紫焰岛疾速飞来。

此来自逐浪网朱元璋和沈昌岐,见状,对视一眼,各自将身影隐匿。

此来自逐浪网那十余名修士,都散发出真人层级的气势,有莲法峰等正道修士,也有魔修,甚至妖修,鬼修。他们二话不说,飞到紫焰岛上空,便是一场混战。

此来自逐浪网二人看了一会儿,那沈昌岐便悄悄对朱元璋神识传音道,“定然是出了什么变故。先前,魔环飞至紫焰岛,除了那郭敏,无人前来。“随即两人,又默不作声地朝后面退了近百里。

此来自逐浪网庐山云海此刻,确实出现了变故。只不过,这种变故,朱元璋、沈昌岐二人作为局外旁观者,在其一开始时,就算修成了真人,又在人世间指挥千军万马的朱元璋、沈昌岐二人,也只能通过一些几乎微不足道的蛛丝马迹,而隐隐有所猜测。但云海中,那些身在局中,身处险境的魔修,却是感受极为明显。

此来自逐浪网在许多修为不高的魔修葬身云海之后,云海三大势力,乾坤道、宝信岛、紫荆盟,所属的岛屿,几乎全都各自撤回了所属修士,关闭了护岛大阵,不再派人追杀魔修,也不再用护岛大阵攻击云海中的魔修。所以,整个云海便变得幽暗下来。许多地方,夜色和魔气,仅凭肉眼,难以区分辨别。

此来自逐浪网同时,妖修和鬼修也出现在云海中。他们似乎全都是从阴罡峰、罗刹峰赶下来的,都是真人层级,数量不是很多,但却不容忽视,一经出现,便使得局面为之一变。那些在今夜”起义”,显露身份的魔修,不再孤军奋战,压力顿减。尤其是有几名修为境界在凡尘九层以上的魔修,其附近,都有真人层级的妖修或者鬼修,似乎在保驾护航一般。

此来自逐浪网如此一来,此消彼长,整个云海,变得空旷起来,虽然幽暗,但似乎却充满了生机和活路。单凭此刻莲法峰、清静峰、浩然峰三峰派出来的修士,以及其他一些追随三峰的修士,还不足以遍布云海,镇守各处。先前,对魔修的汪洋大海,人民战争似的围追堵截,一时间,便成了猫捉老鼠的游戏,甚至变成了血腥混战。

此来自逐浪网在茫茫云海,夜色魔气中,莲法峰、清静峰、浩然峰三峰修士,云海魔修、阴罡峰妖修、罗刹峰鬼修,双方相互之间展开了一场追逐与被追逐,袭杀与被袭杀的生死战斗。

此来自逐浪网求魔岛上空,原先那根巨大的光柱,已经一分为三,三足鼎立。莲法峰、清静峰、浩然峰三峰修士是一柱,阴罡峰、罗刹峰修士分别又是一柱。但囚魔峰魔天轮上的六名真灵魔修,还有赵彤等人,都依然面色严肃,因为他们的对面,极西方的莲法峰上空,有一只木鱼浮现,在一片金光中浮浮沉沉。

此来自逐浪网。。

此来自逐浪网“云海三大势力,撤回修士,关闭诸多岛屿护岛大阵。阴罡峰,还有我罗刹峰,也派出了不少真人层级的修士,进入云海,相助那些魔修。“

此来自逐浪网朱元璋、沈昌岐二人,正暗自观察着紫焰岛上的打斗,识海中却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二人,心中一凛,正要恭敬回话,黑龙使文天祥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站在二人面前,微微摆手,止住了二人的行礼。他看了二人一眼,然后,转过身,负手而立,望着云海深处,依旧是神识传音,说道,”你们推断得没错。能令云海三大势力如此的,唯有天外天的掩月宗。不然庐山六峰,也不会打破先前的默契,此刻派人到紫焰岛来争夺那九叶青莲灯。“

此来自逐浪网朱元璋,眼中精光一闪,问道,”敢问文丞相,那掩月宗究竟是何来历,居然可以独掌云海,不惧六峰?“

此来自逐浪网文天祥,默然片刻,言道,”尔等莫要以为天外天掩月宗如此厉害。此番局面,实乃形势使然。“

此来自逐浪网等了片刻,见文天祥不说何为形势使然,那沈昌岐,便问道,”这次囚魔峰搞出这出求魔大典,我等是否可以有所动作?“

此来自逐浪网文天祥,摇摇头,“先看看吧。待掩月宗的人出手之时,再暗中行动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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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来自逐浪网此刻的紫焰岛上空,十几名真人修士,隐隐分作两方,围绕在九叶青莲灯和魔环之外,混战不已。确切地说,是清静峰和浩然峰的修士,与阴罡峰、罗刹峰的修士,在对战。而多吉和如智等莲法峰佛门修士,则一个个跏趺端坐,面朝那九叶青莲灯,神情专注而恭谨,联手祭出一道金光,打向九叶青莲灯,似乎是在联手施展一种法门,想要收走佛灯。但那魔环,经由囚魔峰魔天轮加持,魔气无穷无尽地喷涌出来,将九叶青莲灯重重笼罩。任凭多吉、如智等人联手打出道道金光,那九叶青莲灯,灯光摇曳,左飞右突,却始终如雾里看花一般。

此来自逐浪网这魔环喷涌出来的魔气流露出一丝丝真魔气息。那从庐山云海各处飞来的几名魔修,和原先早已潜伏在附近的同类,争先恐后地进入其中,一个个魔性大发,好似先前被禁锢,刚从魔环中释放出来一般,全都朝着郭敏杀去。他们修为不高,皆是真人以下,凡尘修为,但人数较多,又在魔气的遮掩下,四面围攻。郭敏,斩杀了几人之后,顾忌地看了一眼那高悬在上的魔环,不得不朝外退去。但岂料,那魔环忽然急速旋转,发出一股蓬勃大力,将郭敏及其九枚青莲玉剑吸附拉扯住。一道神念飞入郭敏识海,不断提醒郭敏,一入魔环,便需入魔。

此来自逐浪网一入魔环,便须入魔。魔天轮出世,上有九个魔环,每个魔环蕴含真魔之气,囚魔峰以之求魔。凡是飞入魔环势力范围的,便被当作前来争夺真魔之气的魔种,便是正道修士也不例外。这是囚魔峰那些真灵魔修的意志和规矩。而且,这种意志和规矩,有刚出世的魔天轮加持,除非求魔大典结束,魔天轮威势隐敛,否则断难改变。

此来自逐浪网郭敏直到此刻,脸色方才一变,觉察到巨大的危机。但头上有真灵魔修通过魔天轮操控的魔环,周围又有十余名状若癫狂的魔修,连绵不绝的围攻。还有远处,那源源不断赶过来,争夺真魔之气的魔修,当然,他们接到的讯息或者说指令,可能首先便是杀死闯入魔环之下的郭敏。

此来自逐浪网法界道场之中,悟虚也觉察到了巨大的危机。一入魔环,便须入魔,这句话,那先前从黑色漩涡中浮现的巨大头像,已经说得更加直白。悟虚自然不怕。但此刻,天源寺上空的丝丝黑气,已经收回,但悟虚却是觉得,那黑色漩涡中那个魔环,越转越快,传来的吸扯之力,也越来越大。悟虚,有个直觉,恐怕要不了一炷香的时间,自己,还有张翠露等人,全都要被生生吸出自己的法界道场去。到了此刻,悟虚再无迟疑,带着众人进入了海音螺中。

此来自逐浪网悟虚一入海音螺,法界道场随即消散一空,好似无所从来,亦无所去,如梦幻泡影。唯有那魔环幻现的黑色漩涡,在那里孤零零的悬浮着。

此来自逐浪网囚魔峰,摩天轮上的一名真灵魔修,忽然咦了一声,扭头望向紫焰岛。他负责操控的那个魔环,居然失去了对悟虚等人的感应。这是一种错觉?还是佛门曼陀罗法界,有如此妙用,可以在自己眼皮底下,魔天轮的吸附之下,再度隐匿踪迹?

此来自逐浪网不光是这名真灵魔修,其他一些分出心神,留意紫焰岛情形的真灵修士,都不由微微吃了一惊。

此来自逐浪网不光是这些真灵修士,郭敏、多吉,朱元璋、沈昌岐,还有求魔岛上空的刘伯温,还有囚魔峰摩天轮上的赵彤、玄机子,他们都大吃一惊。在他们的感应中了,似乎整个庐山云海,甚至整个这方天地,都没有了悟虚的气息。换而言之,在那魔环之下,悟虚已经魂飞魄散,身死道销。

此来自逐浪网一直闭目凝神的多吉,猛地睁开了双眼。无边魔气中,那九枚青莲玉剑顿了顿,一团火焰,好似烈日一般,一闪而过。

此来自逐浪网一阵阵若有若无的佛号,在云海响起。毕竟悟虚,还属于莲法峰佛门中人,虽然方才还有人在喊他是叛徒,投靠了魔门。毕竟,这是今夜死的第一位真人修士。

此来自逐浪网在这佛号声中,便是那囚魔峰魔天轮,也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而茫茫云海中,战斗也顿时变得更加亢奋和激烈,似乎进入了一个新的**。

此来自逐浪网便是那囚魔峰魔天轮微微颤动之时,遥远西方的莲法峰上空,射来一道亮光,看似很淡,但却贯穿整个云海之上的夜空,瞬间飞入那九叶青莲灯。九叶青莲灯,顿时散发出澄澄黄光,一瞬间驱散周围的魔气,飞了出来,在夜空中,无比耀眼夺目。多吉含着泪,和如智等人,齐诵佛号,飞至九叶青莲灯周围,朝着莲法峰方向疾飞而去。

此来自逐浪网趁机脱困的郭敏,长啸一声,一手持剑,一手将一卷火焰般的竹简祭起,拦在了前面。

此来自逐浪网“青莲真人,你这是何意!?九叶青莲灯,乃佛门重宝,理当由我莲法峰掌管!”如智,喝问道,声音传遍了整个庐山云海。

此来自逐浪网莲法峰有梵音木鱼,浩然峰有赤明天书。此刻,郭敏手掌托起的那卷竹简,正是浩然峰所拥有的赤明天书的一小部分。

此来自逐浪网“佛门重宝,有缘者得之。郭敏自要一试!”郭敏话音未落,手上如火竹简已经飞了出去,化作一道天火,犹如瀑布般,从天而降,将多吉等人拦住。

此来自逐浪网行云揽月舟上,本欲出手的陆妙影,复又收好了六环魔刀,对着愣愣地站在船头的张若月说道,“想不到这郭敏也是性情中人。我们先看场好戏。”张若月,难得的,当着师尊陆妙影的面,老气横秋的冷笑道,“我看她原本就是冲着那九叶青莲灯而来。只不过遮遮掩掩,故弄玄虚般,流露出对悟虚大师的关心。如此做,只不过是,留条后路罢了。到时候,若是事情无法收场,浩然真君那些老家伙就会跑出来,说什么小徒顽劣,儿女情长,因为悟虚之死,心神失守,行事孟浪。哼!虚伪至极!“

此来自逐浪网陆妙影笑道,”好徒儿,你能看到这层,却是不易。然,你能看透的,那些老成精了的真灵修士,难道会看不出来?”

此来自逐浪网张若月,颇有怒气地说道,“看出来又如何?这些儒门修士,便是这般虚伪,这般皮厚。只要找得到一个理由,有一个托词,便会堂而皇之地冒天下之大不讳!“

此来自逐浪网陆妙影,笑了笑,”好徒儿,你要谨记。修士的世界,本来就如此,实力为尊。若是你修为境界足够高,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哪怕杀人放火,随便找个理由和托词即可;甚至于,你可以言出法随,金口玉言,说什么,就是什么。”

此来自逐浪网那边,多吉、如智,已经和郭敏交手了。

此来自逐浪网张若月,却无心细看,踌躇着,再次问道,“师尊,悟虚大师真没有死?“

此来自逐浪网行云揽月舟上,陆妙影,只是笑,不说话。待到张若月几乎要作翻脸状,方才意味深长地说道,”为师岂会骗你,他应该是遁入了某件空间属性的法宝之中。”她一边说着,一边徐徐收回神识,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和炽热。

此来自逐浪网多吉、如智,和郭敏交手,没一会儿。那魔环从紫焰岛飞起,朝着郭敏飞来。便只见,多吉、如智,还有郭敏,忽然同时出手。九叶青莲灯,道道佛光,扫射过去;一个个苍劲古朴的文字,燃烧着,携着赤色的火焰,好似铁水一般。全都,向着那魔环飞去。

此来自逐浪网谁知,那魔环,忽地调转方向,加快了速度,朝着云海深处飞去,很快,便消失在夜色魔气之中。片刻之后,一道浓烈的魔气,在某处升起,在修士神识感应下,犹如一轮小小的黑色太阳一般,耀眼夺目。

此来自逐浪网陆妙影对着瞠目结舌的张若月,说道,“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便是如此。莲法峰和浩然峰的真灵大修士,联手设计,想要毁了魔天轮一只魔环。但囚魔峰上的真灵大修士,却虚晃一枪,飞入云海,选了一名魔修灌顶。“

此来自逐浪网张若月,若有所思,”原来,所谓的一入魔环,便须入魔,也是一个幌子。”

此来自逐浪网陆妙影,依旧还是那么淡然笑道,“魔修只重结果,不重过程。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莲法峰、清静峰、浩然峰,此事主持之人,定然是人世间上来的修士。“

此来自逐浪网张若月,疑惑地问道,”就算这魔环选了一名魔修,难道莲法峰、清静峰、浩然峰三峰,不可以派高手,或者直接一名真灵大修出手,将这魔修斩灭?”

此来自逐浪网陆妙影,定定地说道,“他们不敢。“

此来自逐浪网”为何?”张若月,惊问道。

此来自逐浪网“因为,修士世界,看似没有规则,其实也有规则。“陆妙影悠悠说道,”你还记得,庐山六峰的一个根本约定么?不可妄杀六峰真人修士。眼下那名魔修经受真魔之气灌顶,不但成为真人魔修,而且气息与魔天轮相联系。试问,莲法峰、清静峰、浩然峰,又怎么敢出手,将那名真人魔修斩灭呢?”

此来自逐浪网那魔环飞去之后,郭敏和多吉等人又继续斗法。

此来自逐浪网陆妙影不待张若月发问,说道,“真人修士争夺一般法宝,这是常事。虽然这背后有真灵大修士的干预。但只要不涉及到生死,真灵大修士,一般都不会出手干预,而且事后也会默认结果。”

此来自逐浪网张若月,片刻之后,点点头,望着陆妙影,似笑非笑的说道,“徒儿明白了。所谓江湖越老,胆子越小。说到底,是不是像师尊这样的真灵大修士,都忌讳与同阶修士生死相斗。“

此来自逐浪网陆妙影一瞪眼,”休得贫嘴。真灵大修士,生死相斗,那是要捅破天的。“

此来自逐浪网张若月,吐了吐舌头,又朝着舟外望去。

此来自逐浪网郭敏和多吉等人,斗得不亦乐乎。那魔环带着一名真人魔修,风驰电掣一般,朝着囚魔峰而去,一路上,果真没有任何阻拦。

此来自逐浪网张若月在船头,正要收回目光,扭头询问,师尊陆妙影何时带着自己,去抢夺那九叶青莲灯。一个乳白色的东西,从绕舟的魔气中飞出,晃晃悠悠地朝着下方坠去。

此来自逐浪网张若月,一惊,这个东西,自己肉眼看得到,但神识却居然不能感应,心中一动,伸出手,越过行云揽月舟的禁制,抓住此物。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海螺,普普通通的海螺,上面还有一圈一圈不甚规则的纹路。

此来自逐浪网她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看,正要扔出去,却看到师尊陆妙影出手了。

此来自逐浪网芊芊玉手下,那玉匣魔气飘飞,如刀似剑。

此来自逐浪网那九叶青莲灯,忽然从多吉等人的中间,一下飞起,光华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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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来自逐浪网你争我夺幽幽暗,遥看风云多变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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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八章 夺灯戏

六环魔刀的道道气息,从行云揽月舟飞出,径直朝着那九叶青莲灯袭去。那九叶青莲灯,好似遇到了天生的老对头,不甘示弱,骤然变亮,带着万千佛陀幻相,也朝那道道魔刀气息飞去。

数道神识从求魔岛上空,乃至莲法峰等处,随之投射过来,虽然无声无色,却就连未到真人境界的张若月,在船头也真切地感受到了一股警示或者怒意。这是莲法峰、清静峰、浩然峰三峰,对陆妙影此举的不满。

陆妙影在船上,冷哼一声,放在那玉匣之上的双手,终究还是停了下来。她的双手虽然停了下来,但头顶却飞出一把竹剑,落在张若月面前。

张若月,面色一喜,伸手握住这把竹剑,朝着陆妙影微微躬身,随后,一扬手,飞出了行云揽月舟。

那九叶青莲灯,因为六环魔刀的吸引,已经脱离了多吉、如智等人的掌控,徘徊在隐匿起来的行云揽月舟的附近。张若月,一飞出来,便是朝着追过来的多吉、如智等人佛门修士,还有郭敏,轻轻地将手中竹剑一挥。一钩弯月,如刀,周围,星光灿烂。与之同时,张若月,另外一只手,也挥出,朝着那九叶青莲灯。她这一只手,徐徐挥出,五指却是不断变幻,竟然是结印,结佛门手印。

多吉、如智等人,还有郭敏,顿觉前方星月流转,一时之间,竟是被阻得身形一滞。

“星云竹!”郭敏识海,响起不知身在何地的马灵华的惊讶声音。

“大随求法印!”求魔岛上空****额尼大喇嘛的声音,也在多吉、如智两人识海分别而同时的响起。

那九叶青莲灯,依旧黄光一片,万千佛陀幻相浮现,在张若月的手印下,更是隐隐升起梵唱声。看情形,似乎有所感应。

此刻,张若月,宛如一尘不染的仙子,额头有明月之相,身边星光点点。她一手挥洒竹剑,阻拦着众人,一手结了一个神秘的佛印,牵引着那九叶青莲灯,看似极慢,实则极速,朝着乾坤岛方向飞去。

陆妙影,在行云揽月舟上,淡笑着,暗中遥遥护卫着张若月,按在玉匣之上的双手又开始曼妙抚动起来。那一道道六环魔刀的气息,虽然没方才那般浓烈,但却好似长了眼睛一般,飞向四方,融入云海无边荡漾的魔气中,又悄然飞向云海中正在经历生死之战的魔修。

那些魔修,纷纷仰天长啸,一时之间,犹如魔刀附体,整个人就像一把杀气腾腾的魔刀。云海中,随即又响起一阵阵怒喝声,甚至隐约还有惨叫声,从正道修士口中传来。

紧接着,整个庐山云海,几乎沸腾起来!

乾坤道、宝信岛、紫荆盟三大势力所辖的诸多岛屿,其护岛大阵又开始运转起来,发出种种亮光!

庐山六峰,除了囚魔峰,全都有流星一般的真人修士,朝着云海飞来!

庐山上,几乎所有的真灵大修士,全都适度而充分地释放出自己的神识,纵横交错,似乎在高空中编织成了一张疏而不漏的大网。

而,极西方的莲法峰,还有与之遥遥相对的极东方的囚魔峰,两者上空,都朝着庐山云海,射出一道强烈的光华。一红一黑,在比那些真灵大修士所放出的神识大网的更高处。相遇,相融,似乎没有交锋,没有碰撞,只是令这庐山的天空变了颜色。

这变化,来得如此突然而又迅猛。莫说普通的修士,便是真人层级的修士,也都是很懵懂,身不由己,依照各自势力的真灵大修士命令行事。这样的变故,自然会死人,莫说普通的修士,便是真人层级的修士,在最初的一瞬间,也有陨落的。

这庐山,眼下,是彻底乱了。魔天轮出世之际,最开始所形成的微妙平衡,被陆妙影以张若月,以及星云竹和大随求佛印的出现,蛮横地打破了。原先针对囚魔峰魔天轮出世,以及求魔大典的“例行公事”一般的行动,在所有真灵大修士层层加码下,已经逐渐演变成一场大混战。

引起这样的变故主角之一的张若月,虽然尚不是真人修士,但有陆妙影这样的真灵大修士可以注目和眷顾,自然平安无事。但她正按捺住心中小小的激动,牵引着九叶青莲灯,向乾坤岛疾飞之时,却也被逼得停了下来。

前方,莲法峰、、清静峰、浩然峰三峰,又有真人修士,飞来;后方,多吉、如智,还有郭敏等人,也就相隔那么十余里。更可怕的是,浩然峰,飞出来一片烈焰,带着浩然之气,如白虹一般,落在了郭敏手中的那卷竹简之上;求魔岛上空,也飞出了一枚竹剑,如流星一般落在了多吉手中。

虽然这个时候,张若月,她已经牵引着九叶青莲灯,飞到了庐山云海核心区域,乾坤道、宝信岛、紫荆盟三方势力也派出了数十名真人修士,飞驰来援。但多吉手中的星云竹剑,郭敏手中的赤明天书,已经破开张若月挥洒出来的星月同辉,朝着张若月奔来。

多吉手中的星云竹剑,与张若月手中的星云竹剑,碰在了一起。漫天星光月辉,刹那间,却又在在夜色魔气中散去。张若月,一手遥遥按在九叶青莲灯上,身影绕飞不已。但郭敏手中的烈火竹简,将张若月和九叶青莲灯隐隐定住,然后如火龙咆哮飞来,好似要焚毁前方那无边的黑暗和罪恶。张若月,牵引着九叶青莲灯,身影飞速后退,但那那条火龙散发出的高温,极其恐怖,几乎瞬间,张若月素色衣衫,便化为灰烬,唯有一身月光缭绕,一点乳白淡光下坠,落入那那九叶青莲灯中。

这时候,云海上空,诡异地出现了两轮血色圆月,垂下缕缕的血红光华,在张若月周围形成一圈红色光幕。正是掩月宗那两个老怪物,楚山、赵月,及时出手,将其护住。

随后杀到的多吉、郭敏二人,哪里肯罢休,一人持星云竹剑,一人持赤明天书,又联手再向前,无惧真灵之威。

却只见张若月在那缕缕血红光华的护持下,右手将星云竹剑横在头顶,左手在腰间,五指微散结印,如嫦娥奔月一般。多吉、郭敏二人,一时之间,竟然追之不及。似乎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张若月和那九叶青莲灯,一白一黄,在一片暗红之中,越飞越远,越飞越淡,仿佛真要飞月了一般。

突然,整个庐山、云海,全都猛地一下子暗了下来。高空中那红的黑的色彩,不见了,梵音木鱼和魔天轮,似乎将所有色彩全都撤去。那张真灵大修士神识编织的大网,也无影无踪。庐山云海中,那些岛屿,也重陷黑暗之中。虽然也有无边魔气,随夜色荡漾,也有斑斑点点的光亮,一闪一闪,也有忽近忽远的打斗声,断断续续。

陆妙影不知何时,已经出了船舱,站在了船头。她一手托着那镇压禁锢着六环魔刀的玉匣,冷冷地望着文天祥。两人,已经对峙一段时间了,从张若月飞出行云揽月舟,参与夺取那九叶青莲灯开始,文天祥便出现了,身后一边漆黑,不知是魔气还是鬼气,如垂垂夜幕下的汪洋大海,潜藏着无数扭曲的漩涡,放佛陆妙影这行云揽月舟只要再向前驶去,便会被无情的淹没和吞噬。

陆妙影如玉雕,纵然是方才张若月遇警,其眼眉也未曾有任何一动。直到整个庐山、云海,又猛然之间,陷入黑暗,无数真灵大修士神识徐徐撤回,无数奇光异彩飞散,陆妙影这才变得冰冷起来,“想不到,是你前来阻拦本宫。这也难怪,你不是天外天下来的,又在人世间做过几天丞相,蒙难之时,写过一篇《正气歌》,后来侥幸不死,得了上界神龙遗蜕,又自视清高,心高气傲起来。”

文天祥,自从成为黑龙使以来,最忌讳地便是别人当面提及其身前事,但此刻面对陆妙影居高临下般的冷嘲热讽,他却是一脸平静,嘴角边还似乎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掩月宗,乃天外天大宗;陆仙子,更是天外天高人。但庐山之上,真灵大修士,本有约定,颇有默契。此番,陆仙子,以及贵宗两位老前辈,如此行事,似乎有**份,有伤大雅。”

此刻,张若月在先前楚山、赵月的护持下,已经飞得极远,和多吉等人拉开了距离。陆妙影,双目如剑,望了望此刻复又幽暗的庐山云海,淡淡地说道,“既然诸道友有庐山之约,掩月宗自然不会拂了美意。希望他日天外天,本宫能与与文道友,再如今夜船头一晤。”说罢,脚下行云揽月舟,一飞而起。

小舟,如剑,似月,悠悠然,从文天祥身边驶过,无有波,无有浪,只有光,只有陆妙影淡淡地笑。

文天祥,缓缓侧身,身后卷起千层浪,面容隐于缕缕黑气间,却是掩不住那万分震惊。

“诸位真灵大修士,想必又重新回到了先前的共识。庐山云海万般事,皆由真灵以下而决。”沈、昌岐,悠悠说道。他停顿了片刻,却没听到旁边朱元璋的回答,侧目而视,“朱道友,方才的赌约,似乎是你输了哦,那九叶青莲灯似乎被那掩月宗夺去了。”

朱元璋,仰着头,一张马脸,在黯淡的光线下,在夜色魔气中,显得分外的长。他似乎在沉思,好半晌,方才淡然说道,“佛门重宝,区区山东省,某便让与三太子如何。”顿了顿,忽又爽然若失地说道,“想不到那陆妙影暗中赐了法宝妙法给其弟子,骤然施加,竟然出人意料。但悟虚师兄,怎么还没现身?”

原来,二人,观望庐山云海之时,被多吉、郭敏等人,还有张若月,争夺那九叶青莲灯所吸引,一边观战,一边交谈评论,说到后来,双方便以人世间山东省的归属做赌注。朱元璋赌的是,九叶青莲灯,最后被佛门所得;沈、昌岐,赌得却是被掩月宗所得。

却说沈、昌岐,听朱元璋提到悟虚,也微微一愣,沉吟着说道,“悟虚大师,恐怕是凶多吉少。”

朱元璋,负手而立,片刻之后,又缓缓说道,“那陆妙影赐给她那女弟子的那枚宝剑,三太子见多识广,可曾识得?”沈、昌岐,想了片刻,摇摇头,“那宝剑,似竹非竹,人世间从来没有过,想必是天外天之物。但我观那多吉大师,他手中所持的,似乎与那掩月宗女弟子所持的宝剑,颇为神似。”

两人正交谈着,忽然看到一脸黑气的文天祥在不远处出现。

“那枚宝剑,其实不是剑,而是一片竹,名叫星云竹。星云竹,不是人世间所有,乃是天外天之物。”文天祥一边说着,一边徐徐走了过来。

“不知这星云竹,有何妙用?”朱元璋随即躬身问道。

“那些天外天下来的修士语焉不详,不过本使方才借着阻止那掩月宗陆妙影插手真人争斗之际,出手试探。”文天祥,也是如同朱元璋方才一般,负手而立,微微皱眉,“那星云竹,不但锋利无比,而且似乎有克制外道功法的功效。”

文天祥,说到这里,忽然心生感应,转身朝着乾坤岛方向望去。他如今身为鬼道修士,自然对于一些气息很是敏感。沈、岐,见状,也急忙随之远望。只有朱元璋,依旧在那里躬着身,抱着手,眼里精光闪闪。

不一会儿,许多修士都看到了。那九叶青莲灯,从乾坤岛方向,又疾飞了出来。或者确切地说,这佛灯在飞向乾坤岛的途中,便脱离了掌控,调转方向,朝东飞来。因为,那掩月宗陆妙影的弟子,张若月,也在其后,紧追不舍。

几乎要放弃的多吉、郭敏二人,见此情景,不由精神一振,同时在空中咤喝一声,急急朝着那九叶青莲灯迎去。

很快,多吉、郭敏,还有那张若月,三人围着九叶青莲灯,混战在了一起。而如智等莲法峰佛门修士,还有其他一些正邪修士,也纷纷从远处赶去。

文天祥,看着此番情景,忽然对着朱元璋和沈、昌岐说道,“此番,我等真灵大修士已经再度达成约定,今夜绝不再插手诸事。你二人,可有心,前去争夺那九叶青莲灯?”

朱元璋和沈、昌岐,闻言大惊,正要开口拒绝,却看着文天祥脸上高深莫测的笑容,不由踌躇迟疑起来。文天祥,又把手一挥,两片玄黑幽冷的龙鳞,飞至二人手中,“若是情况危急,可祭出此物,自然保你二人生还。”

朱元璋和沈、岐二人,各自接过那片龙鳞,朝着文天祥一抱拳,转身飞了出去。

夜色,魔气,好似实质,朱元璋,和沈、岐,绕过一些打斗,飞出数百里之后,一时之间,竟然有了一点窒息的感觉。他忽然对沈、昌岐问道,“三太子,修为卓绝,早已可在上阴罡峰去,争得一席之、地。不知何故,却一直逗留在人世间?难道区区人世间的帝王之位,三太子竟是看不穿?”

沈、昌岐,沉声答道,“本太子,虽然身为东海三太子,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一声令下,四海翻腾,云水激扬。但也想感受一下,坐在那把烂木头做成的龙椅之上的滋味。仅此而已,也算是本太子的心魔吧。”

朱元璋也随即笑道,“这有何难?待三太子平定了东瀛和高丽,某灭了人世间魔修,杀到大都。某便扫榻相待。”

沈、昌岐,一边飞,一边笑,“到时候,吴王难道将大好江山,拱手相让?”笑罢之后,复又说道,“朱道友,不必如此。此番前去争夺那九叶青莲灯,依本太子看来,不过是黑龙使大人欲让我二人磨砺一番罢了,不然也不会赐下那由其本体龙鳞炼就的黑龙令。再何况,你我也毕竟都属于人世间修士,自然应该相互帮衬。”

只见,朱元璋正色道,“朱某本是莲法峰弟子,一直一心向道。若不是种种因果,作了义军统领,朱某早就斩断俗缘,上了庐山了,又岂会贪恋人世间的权势富贵。”

他二人,一边说着,一边朝那九叶青莲灯的方向飞去。

那多吉,郭敏,张若月,已经斗得不亦乐乎,甚是激烈。他们三人,都手持重宝。张若月虽然不是真人修士,但掩月宗的功法玄妙无比,星云竹剑和其功法又很是契合。是以,三人一时间,竟然难分胜负。自然,那九叶青莲灯,也兜兜转转,还是无主之物。多吉和张若月手持星云竹剑,再加上郭敏手中持有的部分赤明天书。

三人打出了真火,其所在的方圆百里区域内,除了那中间的黄色佛光,便到处都是星月浮沉流转,无数个古远文字,如火团熊熊燃烧着,一般的修士根本无法靠近。朱元璋、沈、昌岐,飞过来之后,也只得如旁人一般,暂且做围观状。

俗话有云,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但这句话,此刻,却是失灵了。因为,不但是朱元璋、沈、昌岐这些旁观者,便是多吉、郭敏、张若月三个当局者,他们所有人,都没有看到,或者说觉察感应到,那九叶青莲灯琉璃灯罩中仅有一指长的灯芯之上,不知何时已经缀着一个乳白色的海螺,像一团摇曳的火苗,浮浮沉沉。而佛灯四周浮现的万千佛陀幻相中,不知不觉地多了十几个模糊身影。

到了那九叶莲座,洁白如玉,如云舒展,那伴随着黄色佛光隐隐响起地各种梵唱,渐渐尽皆归一之时,先是多吉、郭敏、张若月为之一愣,然后旁观诸人为之一诧。

却见那九叶青莲灯,忽明忽暗,左闪右摇,竟然从赤明烈焰、星月之辉中飞出,破空而去。

第三百五十九章 为谁明

随悟虚进入海音螺的张翠露、陆平山等人,在那海螺岛外茫茫碧绿海面上,正与无数从水中跃起的妖兽打斗着。忽然,空中传来一阵炙热,那些水中妖兽,纷纷遁去。张翠露等人,也心有所感,抬头仰望。只见高空中,观音菩萨法相庄严,其周围通红通红的火烧云飘飞,一条巨龙忽隐忽现。但只见,上方观音菩萨,一手托着净瓶,一手扬起杨柳枝,洒出滴滴甘露。一时间,云龙皆散,风清气明。但随即,天空又一暗,紧接着明月繁星闪现。

我们难道是被那魔环逼出了悟虚大师的法界?

此处是何地?为何我等从未听说庐山云海竟然还真的有这么一片碧海?!

。。

张翠露等人,急忙合掌而拜,同时又面面相觑,纷纷神识相问。

却只见,观音菩萨在无穷光华中,轻轻伸出手指,那么一点。天空中,无数佛陀菩萨浮现,每一尊佛陀菩萨浑身都散发出朦胧黄光,将那明月繁星也悉数淹没。

这时候,海面上微风中,传来一阵阵诵经声。声音很轻,几不可闻。若不是张翠露、陆平山等人,身在佛门,又经常持诵这部《观世音普门品》,估计这从遥远之处传来的诵经声,便只作水声、风声而去。

悟虚端坐在这一方天空中,他知道此刻自己,定然又是如先前一样,在海音螺内,幻现为观音菩萨之相。下方,海螺寺中的药善、潘若怜等人,还有海面上张翠露、陆平山等人,正对自己顶礼膜拜,诵持不已。一丝丝愿力、念力,从他们体内,源源不断地涌入悟虚体内。悟虚顿时,飘飘欲仙。这种体验,悟虚先前进入海音螺也有,但绝没有此刻这般明强烈;悟虚甚至于一时之间,有了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感觉。

悟虚猛地一惊,这海音螺是观音菩萨在无数婆娑世界中的一个道场。此刻这般情景,难道说,自己欲要将法界修成道场,最后也是如此么?那这样,和曼陀罗法界,岂不是到最后又没什么区别?

九叶青莲灯射入海音螺的佛光,越来越淡。显然是,海音螺离其越来越远。悟虚急忙止住方才的惊思,暗道,这海音螺自己如今无力完全炼化,九叶青莲灯这般宝物的气息能够进来,那么自己何不试试,在海音螺内,与九叶青莲灯产生感应,甚至夺得此物?

悟虚随即,持印,诵持起《般若波罗密多心经》。海螺寺中的药善等人,海面上的张翠露等人,见状,也随之诵持起《般若波罗密多心经》来。一会儿,不光是药善、张翠露等人,悟虚还听到海音螺其他地方,凡口能言之生物,皆随着悟虚发声念诵,许多愿力念力,涌向悟虚。

悟虚身边的佛光越来越明亮,越来越稳定,到了最后,这些佛光完全将悟虚笼罩,并向着下方各处照射下去。到了最后,整个海音螺,都沐浴在温暖的黄色佛光之中。这个时候,也正是海音螺飘坠到九叶青莲灯内部那短短的灯芯上之时。

但悟虚,却是随之一震。因为,悟虚感觉海音螺内涌向自己的愿力念力,连同自己的部分神识,在古黄色佛光中,正快速地朝着海音螺之外涌去。这个时候,也正是外面的海音螺在九叶青莲灯灯芯之上开始发光之时。

愿力念力,包括自己的神识,居然源源不断地流失,这还得了,就算是流向那九叶青莲灯。悟虚,正要想法阻止这种情况的继续,却看到一个巴掌大小的佛灯,浮现在眼前。幻相,但是不虚。因为悟虚冥冥中有一种直觉,只要继续片刻,自己便可以通过眼前这虚幻的佛灯,和外面那九叶青莲灯建立感应和联系,甚至最后炼化操控此灯。

原来如此!这众生诵持佛经的愿力念力,还有自己这样的佛门修士的神识,莫非便是这九叶青莲灯的光明源泉,便是灯芯。

悟虚想了片刻,试探着,慢慢飞出海音螺,只见果然和猜测的一样,自己身在佛灯之内。灯芯上,海音螺正散发出一缕缕黄光,灯壁上的图案好似活过来一般。佛灯的外面,是一片光海。光海中,无数佛陀菩萨浮浮沉沉。但令悟虚,最惊讶的是,光海中,似乎还有张翠露、陆平山等人的影像,虽然极其模糊,但悟虚自知定然如此。

悟虚愣了愣,飞至海音螺之上,端坐持印,虔心诵经,便感到自己的识海,犹如开了闸门,神识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那佛灯灯芯,猛地一亮,大放光彩。琉璃灯罩外,光海中,瞬间出现了悟虚的影像,与悟虚此刻在海音螺的姿态一模一样。

悟虚忍着晕眩疼痛,急忙飞入了海音螺。在海音螺内,悟虚拦截了部分愿力念力,化作己用。悟虚差一点呻吟起来,只觉得虚弱的神识又慢慢充实起来。先前的飘飘欲仙,唯我独尊的感觉,减弱了不少,几近于无。“好厉害,好霸道!”悟虚收敛心神,开始从长计议,慢慢炼化此物。

当悟虚以观音菩萨赐下的这海音螺内所有生灵之愿力念力,还有自己的神识,与九叶青莲灯建立了稳固的感应,从而借着九叶青莲灯能够感应到灯外情形之时,悟虚恰好看到灯外光海之外,便看到多吉、郭敏、还有张若月,在各持法器,各施妙法,大战不已,不远处,还有如智等人,时不时得朝着佛灯打出道道光华,再远一点,居然还看到朱元璋、沈昌岐二人,在那里逡巡不已。

多吉和张若月,都手持星云竹剑;郭敏,一袭白衣,手持一卷似火竹简,似乎是在帮着多吉击退张若月,其身后九枚青色玉剑,却全都剑锋朝后,遥遥对着如智、朱元璋、沈昌岐等人。

一袭白衣,九枚青色玉剑自己早该想到,先前紫焰岛上,自己在法界道场,率众抵御那真灵魔修操控的魔环之时,在外面无边魔气中,如龙似凤,御剑翩飞的人,就是她了!只不过,想不到,她却不是为了救我,而是为了夺取这九叶青莲灯。。

悟虚心情复杂地默默注视了郭敏一会儿,扫了朱元璋、沈昌岐一眼,又看向一脸肃然的多吉,还有那此刻不是真人,却凭着一把星云竹,大放光彩的张若月。

悟虚,默默收回神识感应,注视着眼前那盏孤零零的青铜色九叶青莲灯。直到,那佛灯自动飞至悟虚手中,随着悟虚的心意,虚实变幻,如灯苗一般摇曳不已。

。。

方才,郭敏祭出一卷赤明天书,将一条火龙,打向张若月之时,那被张若月当作小玩意儿挂在腰间的海音螺,随着红绳断而坠落,无人注意。此刻九叶青莲灯,突然极速飞起,众人却是看得分明。他们,不约而同地停止了打斗,齐齐追去,在云海夜空,带起一道色彩斑斓的光芒。

云海之中,庐山六峰修士(如果我们把那些奔赴囚魔峰的魔修,算作已经属于囚魔峰的修士),正在四处生死相战,剑剑夺命,光影交错。

这九叶青莲灯,闪着黄色佛光,几乎是从云海中心区域,朝着紫焰岛方向飞去,一路飞去,就像一枚燃烧弹,所过之处,一片光明。

光明之下,却是步步杀机,充满了血腥。一名莲法峰佛门修士,一击金光,击穿了数名魔修的脑袋,那几名魔修,连神识也未能逃脱,悉皆随肉身而消散;一名锦衣修士,忽然调转手中玉剑,将其插进了旁边正与一名妖修交手的同伴小腹中,然后露出鬼魅般的冷笑;一名妖修,被三名清静峰的真人修士,困在剑阵中,强悍的躯体,千疮百孔,不断喷涌着绿色血液

光明所及之处,也有不少修士,无分正邪,全都撤招,往两边避开;因为,尽管他们也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那些真灵大修士的暗中注视下,但在他们心目中,杀人,总是要暗中进行才好。

悟虚暗中驾驭着佛灯,在重重包围中,左闪右躲,突进后退。这样在云海飞来飞去,兜兜转转,有修士,见佛灯不时在眼前无主而飞,似乎招手即得,忍不住怦然心动,舍了原先的敌人和同伴,或长或短地追逐一阵子。

不一会儿,追逐九叶青莲灯之人,便多了不少。他们前后左右,四面八方,围追堵截。犹如先前,对付那些奔赴求魔岛囚魔峰的魔修一般。有的,还真的煞有其事,一边高声叫嚷道,“莫要让此物飞入囚魔峰去”,一边朝着九叶青莲灯频频伸手,如猴子捞月一般。

参与追逐和抢夺九叶青莲灯的,都是正道修士,因为邪道修士,都知道此物乃是佛门之物,又是那六荒神魔乱天大阵的阵眼之一,威力极大,莫说炼化,便是毁去,也几乎是不可能。

当然,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多久,便被那些儿真灵大修士神识传令,予以制止了。

随着与佛灯之间的感应,越来越紧密,悟虚,已经可以熟练地驾驭着佛灯,在重重包围中,闪躲突进,甚至于偶尔驱动佛灯,抵挡真人修士的一招半式。但如此一来,悟虚便感觉到自己神识消耗很大,有些吃不消了。不仅仅如此,悟虚莫名感觉到,海音螺中,不但药善、张翠露等人,便是其他那些生灵,他们涌来的愿力念力也越来越少。

这在外面,一直追逐九叶青莲灯的多吉、郭敏等人眼中,便是九叶青莲灯,灯光渐渐淡了几分,飞行速度也慢了下来。

悟虚在海音螺内,自然也觉察到了这点。但多吉等人紧追不舍,自己无法专心想法炼化九叶青莲灯,却是无计可施,只能如此被动地,驱动着佛灯一直这样闪避飘飞。

正在此时,悟虚,忽然感应到前方不远处,那行云揽月舟忽然出现。悟虚,面露苦笑之色,陆妙影定然是猜到了自己躲在这佛灯里面,行云揽月舟出现在前方,便是要自己飞进去。

只要飞进去了,眼下的困局自然迎刃而解,但九叶青莲灯,自然也就是属于掩月宗的了,甚至自己这个人,也身不由己地属于掩月宗的了。悟虚摇摇头,调转方向,斜斜地从行云揽月舟旁,在船内陆妙影可以杀人的目光下,飞了过去。

刚刚飞过去,求魔岛上空,便传来两声佛号,却一前一后,如春风般,传到悟虚之处。声音不大,悟虚却分外熟悉,正是元法大师和八思巴大师所发。悟虚心中一暖,他们两位大师也猜到了自己此刻在这九叶青莲灯内,一声佛号却是提醒自己前往他们那里。是了,自己分明是佛门修士,虽然和释海等有隙,但莲法峰并没有驱逐自己,自己夺得这九叶青莲灯,自然也还是可以寻求莲法峰佛门庇护。

悟虚,犹豫片刻,复又调转方向,朝着求魔岛飞去。

后面的多吉,不一会儿也停了下来,似乎收到了什么传讯,面色又惊又喜,在那里合掌而立,也是一声佛号诵出,然后带着追上来的如智等人,朝着别处飞去。悟虚听着多吉那声情义浓浓的佛号,心中不由又是一暖。

张若月和郭敏,也停了下来,但随即,不知道施展了什么秘法,又双双追了上来,速度惊人。那张若月,一身月光,她一边追,一边娇声怒喝道,“出家之人,岂能不守信用,口出诳语!”听得悟虚,难得地呵呵直笑。几乎与之同时,和张若月齐头并进的郭敏,也忽然开口道,“今夜,我等立于空中,遥览四方,清风明月相伴,红尘俗世远离。”悟虚猛地一惊,不由透过九叶青莲灯,“遥望着”郭敏。

郭敏这几句话,是悟虚当初和郭敏出了元都,游历至白马寺,飞立在齐云塔上,悟虚对郭敏所言之语。悟虚“回望着”郭敏,回想起当初和其,一同南下游历的诸般情景,忽然大怒,“为了这九叶青莲灯,居然想以此来拖延自己!真是不知羞耻!”

悟虚,随即使出全部心神,同时也传讯药善、张翠露等人亦是如此。众人齐心协力,将九叶青莲灯,再次飞速驱动起来。

那张若月见九叶青莲灯越飞越远,气得一跺脚,扭身朝着陆妙影方向飞去。郭敏虽然没有停下来,但速度也渐渐放慢了下来,看其情形,似乎不是在追九叶青莲灯了,而是只不过也朝着求魔岛飞去。

但多吉等人放弃了追逐,朱元璋、沈昌岐二人却一直在后面全力追逐的,分外显眼。悟虚自然感应得到,心中大惑不解。他们二人,本是对头,怎么突然走到了一起,而且到现在还紧追不舍,难道他们二人如今在为外道办事?正想着,忽然前方魔气翻腾,十几个魔修,从前面不同方位,冲杀了过来。

不但,有魔修,紧接着,还有妖修,鬼修!他们好似得到了什么密令,一窝蜂地朝着九叶青莲灯飞来。他们身后,一道道光华闪动,却是三峰修士追了过来。但这魔修、妖修,还有鬼修,狡猾得很,就算三峰的正道修士追了上了,他们不得不战,却也是一边战,一边朝着九叶青莲灯而飞,要把九叶青莲灯陷在混战区域中。很明显,囚魔峰、阴罡峰、罗刹峰三峰真灵大修士,也看出了端倪,要阻止九叶青莲灯飞向求魔岛上空去,神识传下了命令来。

此刻,悟虚还不能操控九叶青莲灯主动攻击,再加上神识有所不支,已然冲不过前方密集的混战区域,只得掉头而行。

见势不妙,远远避开的朱元璋、沈昌岐,看得有点发愣。这情景,乍一看去,好似云海中的这些修士,不分正邪,部分老女老少,全都朝着那九叶青莲灯围追而去。二人,摇摇头,对视一笑,想起黑龙使文天祥的命令,思虑片刻,又继续追了上去。

数道明亮的身影,从西方腾空而起,口诵着佛号,如流星一般,朝东飞去。其中一人,剑目星眉,胸前双手,掌底相抵,十指散开,剑气飘飞,环绕在身边前后左右,宛若不断绽放的白莲。正是释海。他们,就好像阅兵仪式上的喷气式飞机,发着光,身后带起滚滚白色光芒和云气。

莲法峰派出了真人修士,迎接悟虚和九叶青莲灯!

悟虚感应着远处释海等人的气息,心情复杂。

”哈哈。。”,一阵狂笑,从乾坤岛上空响起,一个巨大的身影,随之浮现,然后化作一片黑云,飞速地朝着九叶青莲灯飞来。

悟虚听到这个狂妄的笑声,不由一惊,凌峰!?他不是因为引动六环魔刀,进犯乾坤岛,被掩月宗那两个老怪物灭杀了么?难道说。。?

释海等人,从靠近莲法峰的云海之处飞起出发,而凌峰却是从乾坤岛飞起,距离此刻九叶青莲灯和悟虚,估计要少了将近七八千里。释海等人,加速前进,但凌峰的速度似乎还要更快。当其飞至悟虚百里处之时,释海等人还在千里之遥。

凌峰狰狞地举起手中那杆玄黑长枪,枪头射出一道暗红,如快要凝固的血污一般。九叶青莲灯外面的佛光,随即黯淡了一分。他犹如魔神一般,一枪接一枪,暗红血光,漫天飞舞。悟虚在海音螺内,只感到佛灯一阵摇晃,自己的神识,还有众人的愿力念力,如潮水般往外涌去。

驱使这九叶青莲灯,神识损耗实在是太大了。悟虚一阵暗叹,不得不主动切断了与之的联系,然后从海音螺飞了出来。九叶青莲灯,在凌峰那魔枪的攻击,自动迎战,光华大作。

悟虚一出来,便感到奇热无比,火苗从那灯芯上朝着四处纷飞,。那小小的火苗,此刻已经布满整个空间,化作熊熊烈焰,跳动着,飞舞着。悟虚只觉犹如身处无间火狱,不停地躲闪着,稍不留神,沾染上一团一点,便会化作灰烬,永世不得超生。在这些比喇嘛教大日金光似乎更为厉害的烈焰,照射和炙烤下,那琉璃灯罩变得透明起来,却又显出无数的图纹;这些图纹,全都活了过来,不断地飞出灯罩,在外面显化出无数影像。再外面,光线扭曲,悟虚神识不能透过琉璃灯罩,只看到灯罩外黄色佛光,不断变幻着,闪动着。

外面的交战,似乎越来越激烈,佛灯灯芯的火苗不断飘飞,灯罩内的烈焰越来越密集,温度越来越高,悟虚待了一会儿,不得不伸手一招,将海音螺摄入手中,然后遁入了法界道场。但似乎还没有用,一团团烈焰,竟然也飞了进来。悟虚法界道场,原本如云南大理一般四季如春,此刻却好比长沙、武汉这样的火炉一般,有一种快要热死人了的的感觉。

悟虚犹豫了一下,没有将张翠露、陆平山等人摄出海音螺。他缓缓伸手翻掌,祭起了先前和陆妙影做交易,以星云竹换取的那颗天外天高僧的舍利子。当日,在白马寺,元法大师被喇嘛教高人一掌引动体内四大之劫,见悟虚施展曼罗法界,方才悟出化解法门,及至传授悟虚金刚不坏藏法门,所引以为辅的,便是舍利子。

只见,随着悟虚佛息注入,那颗舍利子,渐渐散发出,丝丝清凉寂灭之光;这清凉寂灭之光,慢慢飞出天源寺,遍照悟虚法界道场。那飘飞进来的朵朵烈焰,随即融化。悟虚心有所感,出了法界,飞立在九叶青莲灯灯芯之上。灯芯依旧火苗飘飞,周围依旧烈焰汹汹,但悟虚手托舍利子,却是犹如自处一界,周身清凉,灵台清明。悟虚庄严肃穆,小心托着舍利子,穿过火海,绕着琉璃灯罩,徐徐而飞。几近透明的的灯罩上,绘着诸天佛陀菩萨,刻着无数文字和手印。

悟虚,面对这样老套的场景,自然心有所悟,那些文字自己不认识,但是手印却看得清楚,默默记下,随后再入法界道场,坐在天源寺大殿中,心中默诵佛号,双手抬起,照着记忆,徐徐结印变幻。

悟虚,这一番动作,不得了。外面那些修士们可以是遭了殃。此刻,九叶青莲灯在先前与凌峰的打斗之后,已经陷入了众修士混战之间。凌峰,之前本在云海各处厮杀,如今转而主动或被动追逐九叶青莲灯的六峰修士,包括随后追上来的多吉等人,包括前来接应的释海等人,他们所有人全都混战在了一起;而中间的九叶青莲灯,却时不时射出一道凌厉炙热的佛光,无分对象,无分方位,无分正邪。那些魔修妖修鬼修中招自然是罪有应得,但佛门道门儒门的修士,也有多人被击伤,甚至因为那一道佛光的激射干扰,而命丧敌手。便是朱元璋、沈昌岐,也受了不大不小的伤,便是随后又飞来的张若月,也被黄色佛光掠散了秀发,皎洁月光中露出一张绯红的怒容。

悟虚,却是不知道的。他依照佛灯灯罩上所绘,打出道道手印,模糊感应到有所干扰,但悟虚以为此乃自己不认识灯罩上那些经文,不能配合手印持诵的缘故,当下也只能一边诵持那《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和那《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法界中,道场中,天外天高僧的舍利子,悬浮在头顶,悟虚一边诵经,一边持印,一点灯火,一点佛光,飘了进来,摇曳不已。那一点灯火中,那一点佛光中,无数的前尘往事,飞一般,闪现,幻灭。

自己穿越到此时空,出莲法峰,下庐山,黄河两岸,元朝大都!疏月阁,赵彤曼舞,十指相扣,赵彤团扇散发,玉剑翩飞!白莲教弟子杀声整天,蓝玉刻意逢迎,廖永忠身影寂寥!普陀岛,五台山,峨眉山,九华山,种种感悟,还有那东瀛一行,法界寂灭!应天府鸡鸣寺,含泪借诗辞别,黄山天都峰、太湖范蠡洞府多吉的飘渺身影;还有这庐山云海,这莲法峰,那囚魔峰

这佛光,竟然照我心!!!

悟虚忽然醒悟过来,但随即发觉不知道过了多久,自己此刻神识已经倦怠不堪,好比已经轻易不醉的中年男子,此刻却不知何故,晕晕乎乎在橘黄色的夜灯之下。

遍体鳞伤,满腔愤恨,有修士在云海夜空,用力地将手中法器,划破层层魔云,好似要让所有修士,都看到自己的惨况,自己的奋战!

这样的人,不在少数。他们其实都很窝火,很憋屈,生死交战间,却还要顾及九叶青莲灯。但这九叶青莲灯,却敌我不分,这一刻,一道佛光,解了困,下一道佛光却无情而直接地打在了你背后!

囚魔峰那边,求魔大典依然在进行着,虽然已尽尾声。

似乎是一对师徒,在生死搏斗;他们虽然都想置对方于死地,招招不留后路。但他们修为境界太低,给众人的观感,如同猴戏一般。至于那不远处,一名披头散发的女子,对着交战的双方,声嘶力竭般的叫喊声,更是给此战的结果,蒙上上了一层阴影。那蚊虫一般的声音,已经引得几名真灵魔修,不再掩饰心中的不快,要毫不留情,迅雷不及眼耳盗铃一般,将那疯女人从天地间抹去。

便在这时候,九叶青莲灯,忽然摇摇晃晃地,出乎意料地,朝着乾坤岛飞去。

“莫要走了此物!“

”杀啊”

先前还混战成一团的正邪修士,全都朝着九叶青莲灯急追而去。

佛灯光明,云海摇曳。

九叶青莲灯,似乎比求魔大典更吸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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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章 借焰光

庐山云海中,九叶青莲灯,其灯座九叶玉莲徐徐旋转,散发出柔和的白色光辉,之上的琉璃灯罩上,黄光四射,好似一个巨大的黄色月亮。周围方圆十余里内,魔气难入。

似真似幻的佛陀之像,在黄色光芒中,浮浮沉沉,不时闪现。多吉、释海、如智,郭敏,张若月,还有那凌峰,他们最靠近九叶青莲灯,此刻却是齐齐朝着佛灯出手,似乎将佛灯当作了共同的敌人。

悟虚在灯内,头顶着那颗天外天舍利子,双手手印变幻,动作也是时而疾时而缓。他感觉,自己的每一次指动、掌移,每一次手印结成,都有一缕佛光照在心头,都有一些前尘往事照在心头,令自己温暖,令自己沉醉,令自己似乎要融化,令自己似乎要飘飞。

忽然,悟虚莫名地觉得眼前一暗,佛光淡,往事散,自己的肉身乃至灵魂都似乎真实了几分。悟虚不由缓缓睁开双眼,琉璃灯罩内,那短短的乳白色的灯芯,飘飞出来的火苗,也明显小了,芝麻绿豆大小,那漫天的火焰,依旧在飘飞,飞舞,但已经没那么热烈,没那么耀眼,变得透明起来,变得朦胧起来。

难道九叶青莲灯,此刻,出现了所谓的“能量不足”的状态?悟虚一惊,思虑片刻,一边打出琉璃灯罩内壁上的道道佛印,一边将神识又投向佛灯灯芯。刹那间,悟虚识海,一点佛光亮起,好似从无明处来。他顷刻即明白,九叶青莲灯,果真是“能量不足”了,从其出世到与众修士的飞斗,如今损耗过大,收敛了光芒。

悟虚一边悟虚以神识,导引着张翠露、陆平山等人的愿力念力,维持着佛灯不熄,一边“望向“灯外。

多吉,张若月,手持星云竹剑;释海,周身剑气如莲,身后隐隐有梵音木鱼之虚像;郭敏,一身白袍,长发飘飘,九枚玉剑成阵列,手中一团似火竹简。还有那凌峰,魔枪暗红,在血腥与黑暗中极其妖艳;还有那远处的一干喊打喊杀的正邪修士;还有那在外围,逡巡不已的朱元璋、沈昌岐。。

这时候,佛光照在识海中,前尘往事,复又在悟虚心头,在悟虚眼前,如走马灯笼一般,闪现。如此光影摇曳中,此刻灯外,多吉,张若月、释海、郭敏、凌峰、朱元璋、沈昌岐,甚至,遥远的囚魔峰上赵彤与玄机子,还有不知何处的刘伯温,他们的身影也真实鲜明地显现。悟虚甚至,似乎,还模糊看到了此刻,庐山之下人世间的一些景象,也不知是回忆还是臆测。总之,此番当下,种种过往,真实、回忆、臆测,全都纷至沓来,在眼前,在心间,好似便是这一生一世。悟虚身心,忽冷忽热,如刀割,如香涂。

。。

九叶青莲灯,摇摇晃晃地,朝着乾坤岛飞去,越飞越近。只见乾坤岛,护岛大阵,一阵光亮,徐徐打开,两轮血红圆月,冉冉升起,待九叶青莲灯飞入乾坤岛地界之后,垂下万千腥红光华,要将多吉等人悉数挡在了外面。显然,掩月宗,已经将自动飞来的九叶青莲灯,视作囊中之物。张若月,如鱼得水,在血红的月光中,向着九叶青莲灯飞驰而去。

其余人等,尽皆伫立不动。唯有多吉、释海、郭敏,三人似乎得到了什么号令,各持手中法器,各施功法,竟然也冲破了那两轮血月垂下的腥红光幕!紧追着张若月,飞到了九叶青莲灯前。

此刻的九叶青莲灯,黄光黯淡了几分,诸佛陀不显,似乎随时便会熄灭,随时便会凋零。

。。

囚魔峰上,那第八个魔环的争夺之战,已经接近尾声。那两个魔修,不似魔修,却似厉鬼,周身的黑气,冷幽幽。他们尽皆使剑,却将手中剑,使得如同大刀一般,砍过来砍过去,好似将对方剁成肉酱;到了最后,又使得如同匕首一般,身影不断地飘飞,手中剑,却藏在黑暗之中,轻易不曾显露,往往只在擦身而过之时,方才悄无声息、狠毒无比地刺出。

旁边那名披头散发的女子,渐渐停歇了痛苦的叫喊声,好似一个输红眼了的赌徒,全身贯注地,疯疯癫癫地,注视着这场自己下了注的搏斗,不时地发出兴奋的吼声,绝望的谩骂声。

魔天轮上,那天外天大自在宫下来的六名真灵魔修,却是充耳未闻下方这场魔环之争。他们在与对面求魔岛,莲法峰、清静峰、浩然峰三峰正道修士的对峙之时,全都分出了一丝心神,把深邃的目光,投向了乾坤岛上空那两轮血月,那一盏黯淡的九叶青莲灯。

一名真灵魔修,身着白色道袍,双眉如血,一个鹰钩鼻发着银光。他忽然,对着飞立的赵彤说道,”九叶青莲灯,不可落入掩月宗之手。赵姑娘,若是能将此灯引入囚魔峰,便是奇功一件,足可证宫主钦点圣女之名。“

赵彤,微微飞起,默默地朝上方拱手,“掩月宗那两个老怪物,境界通玄,功法诡异,若是没有星云竹,或者镇峰之宝,恐万难成事。”

那血眉银鼻的真灵魔修,随即笑道,“这个自然。本君,自然不会要你空手而去。”说罢,伸手朝着魔天轮一指,那最后一个剩余的魔环,飞至赵彤面前,“此魔天轮,九把魔环,环环相扣,妙用无穷。”

那魔环速记化作一个黑色手镯,套在了赵彤手上。赵彤,不再言语,一转身,从魔天轮上飞来出来,如一支脱弦黑箭,笔直地射向了九叶青莲灯。

立刻,求魔岛上空,便有三名正道真人修士,一僧一道一儒,朝着赵彤迎面而来。

赵彤,脚踩魔环,手腕套在一个魔环化作的手镯,身边虽然没有一丝魔气溢现,速度却是极快,眨眼之间,便没了踪影。待其再出现之时,已经横渡紫禁盟势力范围,从乾坤岛外最近的一片魔云中,飞了出来。

随后,她扬起戴着魔环的手臂,荡开那垂垂腥红光幕,飞至九叶青莲灯之前,然后,从腰间拔出一把骷髅剑,惨白剑光,无比幽冷,刺进蒙蒙黄色佛光中。

悟虚悬坐在灯芯上,头顶着天外天舍利子,双手不由一顿,如从梦醒。赵彤,也来了!从囚魔峰而来!骷髅剑,寂灭光。。想不到她悟性如此之高,上次在人世间元都皇宫,自己以白骨剑,与她相斗一场,她竟然似乎将这寂灭剑意,领悟去了不少。只可惜,寂灭是法界,道场有真意。

这时候,多吉一声怒吼,星云竹剑,同时带着星陨之光和云散之怒,朝着赵彤,毫无保留,狠狠斩去。

张若月,也将手中星云竹剑,星星点点,朝着赵彤刺去。

释海,双手合十,周身剑气,含苞待发,蓄势待发。

郭敏,负手而立,冷眼相向。

悟虚,一瞬间,看罢灯外众人,将赵彤这一道刺入九叶青莲灯的白骨剑光,寂灭剑意,引入自身法界道场,同时飞快地朝着佛灯灯芯打出道道佛印,驱使着佛灯,朝着莲法峰方向飞去。

哪知,那两轮血月垂下的猩红光华,无穷无尽,在虚空中形成重重无形屏障。不但如此,张若月、郭敏,还有那凌峰,都纷纷出手,封住了九叶青莲灯的去路。

九叶青莲灯中,悟虚,如在火炉中,全身笼罩在灰蒙蒙的白光中,白光之外,烈焰如山似海。

方才,众人在外猛烈攻击,佛灯威力顿减,自己趁机将神识投向灯芯,欲要领悟此九叶青莲灯之秘。却不想,随着自己神识与佛灯的亲密接触,悟虚仿佛这才真正走近这盏九叶青莲灯,接触其真实面目。琉璃灯罩内,朵朵烈焰,犹如天火,飞舞跳跃之际,形态万千,刀枪弓箭,木鱼香炉,花草树木,佛陀菩萨,天人阿修罗,一切龙鬼蛇神等。

而原先在识海中一点淡黄佛光,如今已成一片火海,悟虚虽头顶舍利子,双手结印,也只觉身心一空,刹那便会化为乌有,就此涅槃散灭。

恰好此时,赵彤又自囚魔峰飞来,携着无边魔气,手持骷髅剑,一剑刺破澄黄佛光。赵彤这一剑,看似杀气腾腾,实则反倒勾起了自己法界道场中的沉寂已久的寂灭之气,削弱了自己与佛灯的感应。悟虚心中一动,将寂灭之气引出,化作寂灭珠,打在灯芯之上,神识之体,在识海中,双手合十,状若莲花,自观自照起来。却是要,以尚未转为道场的曼陀罗法界之中的寂灭之气,化作的寂灭珠,帮着自己抵御佛灯威力,好让自己神识无惧焚天烈焰,从容炼化佛灯。

但张若月、郭敏,还有那凌峰,直到此刻,还是招招杀着,围攻九叶青莲灯不已。尤其是凌峰那杆魔枪,在黄色佛光中,犹如一条黑色蛟龙,不时猛烈地撞击在琉璃灯罩之上。

九叶青莲灯,受此围攻,不时自动运转,其灯芯喷射出炽热无比的金色烈焰,在琉璃灯罩内,眼花缭乱地飘飞不已。这金色烈焰一出,悟虚打在灯芯上的寂灭珠,便化作道道青烟。,每当这时,悟虚神识之体,在识海,便只能忍着剧痛,从法界炼出寂灭珠,重新打在那灯芯之上。

九叶青莲灯,威力巨大,虽然不似梵音木鱼、魔天轮这般的仙器,且如今“能量不足,损耗较大”,但也不是悟虚这样一个小小的真人修士可以炼化。悟虚利用外界的攻击,还有自己法界道场中那余留的寂灭之气,把神识投入佛灯灯芯,真可谓火中取栗,稍有不慎,便要灰飞烟灭。

而外界的每一次攻击,既是悟虚的助力,帮着压制了佛灯之威,但也往往可能是一道催命符,因为悟虚根本不知道,这一次攻击,会不会激发佛灯自转反击,从灯芯喷射出似乎能焚灭一切的金色烈焰,令悟虚好几次,都差一点被击中,灰飞烟灭。

悟虚找了一个机会,运足神识,朝着佛灯灯芯,忽地打出一道手印。九叶青莲灯,射出一束金黄亮光。这束金黄亮光,在虚空中投射出悟虚盘腿跌坐的影像,沿着琉璃灯罩旋转浮现数周。

佛灯外众人,看得分明,包括远处的朱元璋和沈昌岐。他们二人,不禁露出大吃一惊的表情,从远处疾飞过来。

但,张若月、郭敏、凌峰三人,看罢佛灯外悟虚影像,复又出手,打向九叶青莲灯。

释海,忽然与多吉联手,白莲舍生剑,隐在星云竹剑之后,刺向了赵彤。

而赵彤,以两只魔环挡住了释海和多吉二人的击杀,手中骷髅剑,依旧朝着九叶青莲灯刺去。

赵彤,一抹寒光寂灭剑,将悟虚影像,刺破之后,其剑意,竟然穿过琉璃灯罩。丝丝缕缕,缠绕飘扬的的黑色魔气中,飞出一颗晶莹如玉、幽幽冷冷的白色骷髅头。灯罩内,无数烈焰,从四面八方,朝其涌去。黑色魔气顿时消散于无形,白色骷髅头,也在熊熊烈焰中,一呼一吸之间,先是碎为微尘,随后被焚灭一空。在这一呼一吸之间,白色骷髅碎灭之际,如有舍利子于此,释放出全部清凉,令悟虚身心轻安,心中不由一暖。

多吉,见自己和释海两人双剑合璧之下,竟然奈何不了赵彤,面色很是阴冷,手结法印,口吐真言,祭出自己曼陀罗法界本尊。多吉的曼陀罗法界本尊,乃是文殊菩萨,但因为他的愤怒和杀意,此刻显现的却是文殊菩萨的忿怒相,大威德金刚。

但见这尊大威德金刚,双手四臂,极其恐怖。挂着人骨念珠的脖子上,两个牛头,以骷髅为冠,黑色纹路的牛角,好似利刃,在空中泛着寒光,浓密的黄色眉毛在额头上结成一个个细小漩涡,好似复眼一般,四只铜铃巨眼,射出金色目光。

两张牛脸上,依稀可见多吉的怒容,他张开两个大嘴,一边快速无比地吟诵起繁冗神秘经文,一边不断地喝出文殊菩萨五字真言。虽是牛头,发出的声音,却是狮子吼,声震虚空。随即,多吉挥动四只手臂,分别持着,星云竹剑、三棱青铜剑、暗红勾刀、古黄经轮,杀向赵彤。

赵彤,纵身笔直上飞,脚下魔环随之而起,不断喷涌出团团魔云,层层叠叠,顷刻间,便在其下方垒起一座圆形祭坛。那祭坛最高处,赵彤脚底,不断有暗红气流从四周一层层的流淌下来。

血池,魔天轮。被两人威势惊得远远的众修士,脑海中不约而同,冒出这两个词语。

浑身包裹在无尽魔气中的赵彤,身影似乎显得无比高大,手中骷髅剑,已经化作无数骷髅头,好似日月星辰一般,绕飞在其身边,在浓郁黑暗中浮浮沉沉。

也不见,赵彤有什么动作,四根巨大的圆柱,从黑暗中,擎天而出。圆柱上,刻着密密麻麻的魔纹,皆呈腥红色,像一道道血槽;圆柱上半截,附着着一团团奇形怪状的黑云,像一潭死水,像无尽漩涡,像漏洞百出的铁甲,像藏风兜云的罗裳;其顶端,是一栩栩如生的龙首雕刻,除了眼眶处镶嵌着红色晶钻而带红,其余全是黑色,黑得发亮。

多吉四臂舞动,星云竹剑、、三棱青铜剑、暗红勾刀、古黄经轮,齐齐杀到之时,赵彤周围的四根圆柱之上附着的那些黑云,随即急速涌动,放佛在排兵布阵一般,随后与圆柱一道,化作四面旗帜,迎着凌冽的灵气罡风,漫卷魔云,簌簌作响,发出慑人心神的魔音。

多吉和赵彤两人交手,悟虚在九叶青莲灯内看得分明,有心想出言阻止,却是力不从心。因为便在这时,九叶青莲灯又发生了变化。灯外虽然佛光更加黯淡,但是灯内的火苗烈焰,突然变得非常急躁暴烈起来;不仅如此,反而霸道地侵入了悟虚的肉身、识海,乃至法界道场。一时间,火苗遍布,烈焰四起,悟虚五内俱焚,神识如灰,如堕无间火狱!

悟虚神识此刻还与灯芯相联,立刻便知其中究竟缘由。赵彤方才那一魔剑,带着几分寂灭之意,勾起了自己法界寂灭之气,却由此被受到赵彤魔剑刺激的佛灯当作了魔修之人。如今,悟虚这魔修,在其灯罩内,胆敢神识注入灯芯,并以寂灭之气镇压,已经通灵的魔灯,岂会无动于衷?

是以,哪怕外面的张若月、郭敏、凌峰三人,一直在联手攻击,哪怕九叶青莲灯此刻损耗太大,也要内敛佛光,悉数朝着悟虚照去,要或作无间火狱,将悟虚焚灭一空。

所谓无间火狱,《地藏菩萨本愿经》中,地藏菩萨提及甚多,

“阎浮提东方有山,号曰铁围,其山黑邃,无日月光。有大地狱,号极无间。又有地狱,名大阿鼻。复有地狱,名曰火箭。复有地狱,名曰流火。复有地狱,名曰烧脚。”

“铁围之内,有如是等地狱,其数无限。更有。火象地狱、火狗地狱、火马地狱、火牛地狱、火山地狱、火石地狱、火床地狱、火梁地狱、火鹰地狱。烧手地狱、烧脚地狱。火狼地狱。”

如是种种火狱,悟虚似乎一瞬间尽皆堕入。佛光,烈焰,化作火箭火刀,火狗火蛇,种种刑罚,种种恶报。

悟虚只得肉身与神识齐飞急退,遁入法界道场,直至遁入天源寺中。天源寺,虽然最开始乃是悟虚在曼陀罗法界中观想而成,但如今,却是经过悟虚与张翠露、陆平山等人,同修共参白莲**,加持过了的,已经由法界转为道场,其中自然不复有寂灭之气。

曼陀罗法界到处皆是熊熊大火。天源寺之外,九叶青莲灯的佛光怒火,浩荡蔓延,如海似狱。悟虚端坐在天源寺大殿中,识海依旧是烈焰横飞,神识之体,痛楚万分。当初,悟虚不修曼陀罗本尊,将法界寂灭,是以方才有法界寂灭之气,此番寂灭之气被焚灭,其所在的曼陀罗法界也一并被焚灭;而曼陀罗法界,本是心神观想而成,法界被焚,悟虚神识自然难逃被焚。

此番凶险,张翠露、陆平山等人,自然不知,他们只看到悟虚坐在那里,颇有异样,不明究竟之下,只得围坐在悟虚周围,施展白莲**,齐诵经咒。

佛灯外,多吉与赵彤正在生死大战。

释海本要上前相助,却被得到阴罡峰老龙王之命的沈昌岐,拦了下来。

那魔枪将凌峰,见九叶青莲灯佛光渐渐内敛,只在灯罩外余下朦胧半寸,便将手中魔枪一晃,闪过张若月,朝着郭敏杀了过去。却见,朱元璋,急急飞至郭敏身边,想必是得到了浩然峰马灵华的传讯。

那张若月,见无人阻止,当下祭出明月之心,手中复又将大随求法印,对着九叶青莲灯施展开来。忽见,两名道士,一人手持桃木剑,一人手持八卦镜,从不远处的正邪修士混战群中,飞了过来。

佛号声,梵唱声,无量天尊声,在虚空中如雷绽放,一道乳白色的浩然正气,贯穿庐山云海上空,随后,与那两轮悬浮的血月,一起渐渐隐去消散。

乾坤岛附近,与紫荆盟、宝信岛的交界处,好似在举行盛大的庆典和仪式,佛陀天魔,妖魔鬼怪,齐聚一处,有天女散花,星月同辉,也有腥风血雨,无边幽暗。



所有人,都注目于此。甚至求魔岛上空和囚魔峰上空那些真灵大修士,都放松了彼此之间的对峙,各自施展诸如天眼通这样的神通术法,凝神观望。毕竟,随着魔天轮渐渐内敛方才出世之时的气势,庐山云海再无魔修从尸山血海中飞来,这求魔大典,已经算是可以结束了。

是以,第八个魔环下,那最后胜出的魔修,在缭绕黑色魔气中,发出一阵阵癫狂大笑,便是如井底之蛙,在呱噪而鸣。以至于,一直负责宣布结果的那名真灵魔修,冷着脸,只望着云海深处,赵彤与多吉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交战,对下方魔环之争的胜负结果,浑然不理,一言不发。

魔天轮上,玄机子徐徐收回目光,望了一眼,那魔环下方的一片黑暗中,正在不停蠕动出胜利姿势的魔修,叹了口气,沉吟着,是否要斟酌语句,提醒一下那名自己还算熟悉的真灵魔修。

却只见,那一直在旁边观战,疯疯癫癫地女子,忽然朝着那第八个魔环飞去,一边飞,一边高声叫道,”紫阳门李明珊,前来求魔!“

她喊叫得声嘶力竭,纵然在不时从云海深处传来的隆隆法器轰鸣声中,也显得有几分刺耳,落在玄机子和那魔环之下的魔修耳中,更是如同惊雷。

只见,那魔环之下的魔修,在幽暗魔气之中,发出簌簌响声,随后,发出尖利的怒骂声,”你这个贱人!“

“李明珊,你是紫阳门修士,不是魔修,只可观礼,不可参战。“玄机子,两眼射出异样的光芒,一声断喝,在李明珊面前荡起层层魔气,如滚滚巨浪,将其吹送至远方。

“且慢!“那一直对下方动静恍若未闻,一言不发的真灵魔修,忽然开口了。

李明珊无风自动,脚底魔云如梭,载着她飞了回来。“汝,欲入魔?“一个声音,她头顶轰响。李明珊抬起头,望了一眼上方高耸入云的身躯,忽然低头,朝着前方魔环之下的那团魔气黑影抬手一指,恨声道,”晚辈誓要杀了此人。“

“要杀此人,须得入魔。“

李明珊冷冷地盯着,对面魔环下,始终蜷缩在魔气之中那名魔修,苍白唇角微动,似哭似笑,凄声言道,”便入魔又如何。“

。。

庐山云海深处,那些正邪修士的混战,依然继续,只不过,人数少了不少。或死或伤或遁。当然,死的,都是真人以下的修士。若是真人修士,杀招袭来,无从抵挡,自有一道光华,将其卷走。二十一世界,最宝贵的人才;此刻,庐山云海最宝贵的,是真人修士。

但,唯有两人例外。那便是莲法峰的多吉和囚魔峰的赵彤。他们二人,似乎被所有真灵大修士默认,要在今夜做生死斗。明明佛门修士,释海,还有如智等人一直在一旁,明明那始终力克郭敏和朱元璋的凌峰就在一旁,但无论己方的多吉或者赵彤,多么生死紧迫,多么凶险异常,他们都视若无睹,不曾出手相助。

多吉,身处曼陀罗法界,祭出的双头四臂大威德金刚,又有无数天龙阿修罗护持;赵彤脚踏魔环化作的血红祭坛,周遭四面魔旗,生死、贪、嗔、痴,聚集无数天魔。两人方圆百里,空无一人,动静最大,灵气最为激荡,光暗对比最为强烈,俨然已经成了万众瞩目的主战场。

至于张若月那边,也不知道那两名道士是不是故意放水,张若月祭出明月之心,手持星云竹,在对方的桃木剑八卦镜下,却是游刃有余,还可以时不时地,朝着那九叶青莲灯打出一击月光,一式大随求法印。

此刻的,九叶青莲灯,真真像一盏凡俗人世间的佛灯,极尽精巧,却只有巴掌大小,淡淡黄光,恰便似荒郊古寺佛前一青灯。远远看去,光亮全无。

这巴掌大的佛前一青灯中,琉璃灯罩内,也黯淡了下来,唯有悟虚法界中,依旧是一片火海。悟虚不知何时,已经飞出了天源寺,跌坐合掌,环顾着周遭佛光烈焰,喃喃自语道,”如入火聚,得清凉门。赵彤,是你么?是你一直以骷髅剑,斩入寂灭意,令我寂灭法界尚在,虽经这九叶青莲灯烈焰焚灭,犹然生生不息。“

悟虚忽然想起,当初自己得知赵彤入魔,去洪泽湖寻她,结果话不投机,又被那天外天大自在宫宫主,隔界一指,逼退万里,至东瀛小岛,见孝子弃母,遂在洞中,对皑皑白骨,觉万般无趣,寂灭法界,无有本尊,自观自照。

想到此处,悟虚忽然大笑,忍住识海火烧火燎的疼痛,双手合十,诵持道,”须菩提!如我昔为歌利王割截身体,我于尔时,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何以故。我于往昔节节支解时。若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应生嗔恨。“

佛灯烈焰,汹涌而来,如刀割,将悟虚节节肢解。悟虚只管始终秉承一念,那就是观音菩萨的那句颂词偈句,”自在自观观自在“。

如是,佛光,烈焰,悉退散。如是,悟虚肉身全无。如是,悟虚神识如寂灭,如如不动。

忽然,悟虚寂灭神识,冥冥中似乎被召唤,游游荡荡飞出法界,悬浮在几乎沉寂下来的九叶青莲灯灯芯之上。清冷的月光,透过琉璃灯罩,洒在悟虚神识之体之上,如云似水,轻柔安乐。掩月宗,张若月,以法印相召,以月华相照。

悟虚神识之体,渐渐有了知觉,不再寂灭,随即叹道,”因果如此,难道自己真的受此大恩,与其共掌此灯。“

念头刚起,九叶青莲灯外,无数影像,飘飞过来,历历在眼前。悟虚“看着“多吉和赵彤的生死相斗,不由怅然叹息,”佛魔之争,竟至如此。“遂一弹指,一道寂灭之气,打在九叶青莲灯灯芯之上。

九叶青莲灯,随即飘飞至多吉和赵彤·之间,发出淡淡白光,寂灭了一切光华。

多吉,散去大威德金刚像,半是惊诧半是痛悲地说道,”师弟,你已入魔了!“说罢,双手合十,朝着莲法峰,扬长而去。

赵彤,伸出芊芊玉臂,飞了过来,好似美人投怀送抱。却忽然,在飞近时,右手臂上的黑色手镯,忽然飞出,旋转不已,随后带着赵彤倒飞而去。

悟虚神识之体,望着赵彤离自己越来越远,朝着囚魔峰而去,不由淡淡笑道,”红粉骷髅。赵彤,那一夜,天魔舞,十指扣,已成空。难道你我重逢,要这般儿女情长,投怀送抱?难道,你,堂堂龙凤大宋黄脸将军,到如今,也是这般庸俗魔修?“

忽然,释海双手疾动,白莲舍生剑,从十指射出。朵朵白莲,围绕在九叶青莲灯四周。悟虚,望着释海,缓缓举起双手,合在一起,十指复散开。九叶青莲灯,急速旋转,那朵朵白莲,化为丝丝白光,被吸收得一干二净。释海,不发一言,也疾飞而去。

悟虚,眉头一皱,开口问道,”师弟莫走,王传法、宋昭仪诸位师弟之事,究竟是不是师弟你所为?!“

见释海飞遁,悟虚心中愤懑,又把目光投向了朱元璋和沈昌岐,却见他二人,也是全无英雄气,状若抱头鼠窜。

悟虚摇摇头,忽然心有所感,回眸顿望,却见郭敏窈窕身影,依然是白袍飘飘,随即笑道,”你啊,真真是个妖女,明明是女儿身,却扮作男装,如此行径,真真足见你性情古怪,难以捉摸。来来,报一下你的生辰八字,我给看看,是不是二十一世界的双子座。“

却见,郭敏,肃然而立,一身浩然正气,手中似火竹简化作金光闪闪的大字,绕其身而飞。

悟虚定睛一看,”居正以退食之余,犹得默坐澄心,寄意方外,如入火聚得清凉门“,不禁挥手晒然笑道,”,如入火聚得清凉门。你们儒门张居正这番言语,原本正是出自于我佛门。“话还说完,却看到郭敏,也飞驰而去,越来越远。

。。

囚魔峰下,如圈圈的魔环之下,李明珊正激战不已。她修为不高,又在明处,又在魔气笼罩压制之下,而对方,又始终隐匿在幽暗魔气之中。几乎无人留意,因为似乎毫无悬念。

到了后来,李明珊,似乎也渐渐感受到了。她气息越来越乱,出手越来越慢,力道也越来越弱。那始终隐匿在黑暗中魔修,不由发出喋喋大笑,笑声中,不但带着讥讽,还藏着些许猥亵。

终于,她身形一顿,眼睁睁地看着那把沾满血腥的黑剑,从魔气中,毫无征兆地刺出,刺进了自己的胸脯,透过自己的血与肉,穿过身后披肩秀发,终于露出狰狞地亮光。

这一剑!要不是自己临死之前本能一闪,便刺穿自己的心脏。

李明珊随着这一剑的阴柔力道,面容带泪,侧身扭头。

便在其失神的瞳孔,渐渐放大之际,一团白惨惨的亮光,从云海深处升起,如火山迸发之时的蘑菇云,又如孩童时垂涎不已的棉花糖。

她依稀看见无数厉害的真人修士,四散而逃;依稀听见隐约的喊叫声,”那悟虚和尚疯了,入魔了,临死了,要带着九叶青莲灯自爆了!“

她忽然笑了,向前飞去,让胸膛中的利剑刺得越来越深。

血花漫天蔽月光,借焰光共赴云海茫。

海枯石烂,待我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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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一章 幽幽问

所有修士,几乎全都被云海中那团巨大的惨白亮光所吸引。

这团白光,虽然辐射的范围很大,但一点都不耀眼,反而是在天空中那一缕缕如瀑布般垂落下来的月华冲刷下,显得有些苍白。但就是这样的惨白或者苍白,却令所有修士,无论远近,都直觉有一丝丝看不见的危险的寂灭之意,正借着无边幽暗魔气,在空中蔓延。

在这白光之中,悟虚的神识之体,显得极其高大,就好像充满了空气的人偶,膨胀到了极点,膨胀到好似一个气球,摇摇晃晃,飘忽不定,好似下一秒,便会砰的一下爆炸开来,彻底和周围的白光融成一团,再无区分。

此刻的悟虚,感觉很奇妙。自己的神识,仿佛无比强大和清晰,几乎不用起心动念,方圆数千里,都如佛光普照,纤毫无遗,若努力凝练心神,甚至于可以看到莲法峰去,囚魔峰去。另一方面,自己又感觉很不好,感觉自己如今所看的很不真实,如梦幻泡影,甚至于因此而感觉无比的幻灭,无比的孤寂。他有一种难以遏制的冲动,那便是自己还不如投身于周围的淡黄佛光之中。周围淡黄佛光,虽然在从天而降的月华投射之下,已经变得有些灰白,但却令悟虚感到无比温暖,没来由的欢喜和宁静。悟虚甚至还感觉到,自己虽然已经被这些淡黄佛光所围绕所包裹,但自己与它们实际上还隔了一层,还差一步,还差那么一步,便可以真正在一起,无分离,得大自在。

这种冲动和感觉,在悟虚看罢赵彤、多吉、郭敏,还有释海、朱元璋、沈昌岐等人,纷纷如流星而去之时,更加的强烈。悟虚,忽然抬头,以憎恶的眼神,顺着缕缕月光,望向上空。

。。

轰的一声,李明珊的血肉之躯,像个炸药包,炸了开来。血雾之中,万千青丝,瞬间化为乌有,罗衣薄衫,只作碎片纷飞;银色耳坠、粉红指甲,如暴雨梨花针,与其手中宝剑,齐齐朝着对面魔影飞去。更有一团白光,从血雾中升起,起初虽只有微弱的很小一点,却不断变大,不断变亮。

“贱人!竟敢自爆!”那魔影一边尖声厉叫着,一边往后疾退。但方才生死相斗,只有堪堪一剑之距,那团越来越耀眼的白光,速度可以说是神速,他又怎么逃得掉,躲得了呢?!

纵然是不远处的玄机子,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时候,那个方才难得低头问话的真灵魔修,出手了。他站在魔天轮上,双目依旧遥望着云海深处那如注月华,那惨白光晕,但是他的一根手指头,却伸了出来,遥遥朝着那静静悬浮的魔环一点。

魔环下,顿时响起一声尖厉的惨叫。魔环下,那耀眼的白光,顿时被无尽的魔气包裹,遮掩,淹没。然后,魔环,飞回了魔天轮。

。。

张若月,此刻已经化作一轮圆月,高悬于空。

下方,悟虚虽然没有什么言语和动作,但那丝丝几乎不带任何感**彩的冷酷和杀意,却令张若月几乎难保明月之心境,要显出真身来。眼看着,悟虚的神识之体,越来越膨胀,越来越透明。张若月,犹豫着,中止了清凉月华倾泻,祭起了星云竹剑。那星云竹剑,带起一片星月齐飞的异相,飞落下来,无视那淡黄佛光,朝着悟虚神识之体刺去,越来越近。

这时候,莲法峰上,木鱼声响起,一道金光,朝着那星云竹剑飞去;而与此同时,囚魔峰上魔天轮,转得更急,赵彤手臂上的魔环自动飞了出去,迎着莲法峰上梵音木鱼射出的这道金光,疾飞而去。

赵彤,面色悲恸,随即也朝着悟虚上空那轮明月急急飞去,犹如嫦娥奔月一般。她,脚踩魔环化作的黑云,人未到,身后四面魔旗却已经带着呜呜魔音,飞至了张若月化作的那轮圆月之前。

千里之外,郭敏望着在四面魔旗之下,时隐时现的圆月,忽然,也出手了,手中竹简,化作一条火龙。那火龙,近看之下,乃是一个个红色光团,每个光团都是一个字,充满了浩然正气。火龙,不是飞向那轮圆月,而是飞向悟虚所在的惨白光团。

朱元璋和沈昌岐,在更远的地方。朱元璋,望着悟虚如火苗一般闪动的的神识之体,低头合掌,哀声叹道,“应天府鸡鸣寺一别,经久未见,想不到今夜上得庐山来,却看到悟虚师兄要圆寂而去。”沈昌岐,也是面色凝重,一边遥望着,一边说道,“悟虚大师不知何故要与那九叶青莲灯自爆。但囚魔峰圣女,还有浩然峰青莲真人,都前去相救。”顿了顿,“你我二人,与悟虚大师有旧,是不是也应该前去助悟虚大师一臂之力。”

朱元璋,抬起头,惊诧地望着沈昌岐,“三太子,也与悟虚师兄有旧?”

沈昌岐,目光幽邃地望着满脸诧异和警惕的朱元璋,“本王曾在东海桃花岛,与悟虚大师彻夜论佛,杭州西湖泛舟相谈。朱道友,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原来如此。”朱元璋,忽然抬手,拭了拭湿润的眼角,“悟虚师兄,慈悲为怀,侠义洒脱,能入三太子法眼,也是自然。”

却见沈昌岐,摇身一变,化作一条鬼龙,长约千尺,双爪泛光,犄角带电,朝着朱元璋一声咆哮,然后朝着悟虚飞去。

朱元璋,见此,目光幽幽,一闪而过,随后,也化作一条金龙,跟着飞了过去。

梵音木鱼声及其金光,囚魔峰魔天轮驱动下的魔环,在头顶空中激战不已;魔旗先至人未至的赵彤,打得圆月时隐时现,月华时断时续;还有郭敏打出的火龙,”居正以退食之余,犹得默坐澄心,寄意方外,如入火聚得清凉门“,这般反反复复百余来字的光团,在眼前,飘飞不已;还有一条鬼气森严的黑龙,一条金光闪闪的金龙,在自己身边,逡巡游弋。。

这些,悟虚都看得分明。他虽然冷漠视之,却被众人的连番举动所惊醒了过来!原来,自己此刻,快要被九叶青莲灯炼入灯芯了!

本来,自己在已经变作道场的天源寺中,待得好好的。但自己不甘心,这寂灭法界,这寂灭之气,被这九叶青莲灯烈焰焚灭。为何?自己穿越转世至这元末,一番生死后,得佛门密宗曼陀罗法界,又在小岛顿悟空虚寂灭,不修那法界本尊,自观自在。这寂灭法界,寂灭之气,其实就相当于自己过往种种之修行啊,就相当于自己修行一世的舍利子啊。

悟虚甚至想到了,那一夜,自己与多吉师兄,在汴梁河中舟上,关于色阎罗罗欢的谈话!随说欢喜莫言愁,一颗芳心爱自由。自己不修法界本尊,自观自在,岂不是爱自由?自己,想将法界转为道场,难道不是不喜密宗那种种上师灌顶为代表的人身依附关系?自己不喜将他人,将属下,炼作胁从金刚护法,选择与张翠露、陆平山等人同修共参,难道不是一颗芳心爱自由么?

也许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转世而来的缘故,是以,无本尊,自观照,爱自由。

此刻,九叶青莲灯的佛光烈焰,要将无本尊而产生的寂灭之气,悉数焚灭,又要将自己化作灯芯,自己还有什么自由可言?还如何自观照?!

种种过往,种种念头,观照而生。于是,种种痛苦,随之而生。周围的淡黄佛光,如烈焰。悟虚如身处无间火狱。朵朵烈焰,犹如天火,飞舞跳跃之际,形态万千,刀枪弓箭,木鱼香炉,花草树木,佛陀菩萨,天人阿修罗,一切龙鬼蛇神等,悉皆围绕在悟虚周围!

张若月一把星云竹剑,是要在自己未曾化作九叶青莲灯灯芯之一部分之前,将自己膨胀的神识之体刺穿刺破,不给那九叶青莲灯壮大的机会。然后,张若月便以那大随求法印,借着这瀑布般的月华协助之下,将九叶青莲灯摄走。

赵彤,此番杀回来,杀向张若月化作的那轮明月,是要阻止张若月。她宁愿悟虚自爆,自爆得轰轰烈烈,也不愿悟虚被张若月一剑刺破,死得这么窝囊。

郭敏,打出这条蕴含着儒门之言的火团火龙,倒是想要以“如大火聚得清凉门“之意,提醒自己。但九叶青莲灯本来就是佛门重宝,她打出的这条火龙,反倒是更加重了佛光烈焰之威。

而朱元璋和沈昌岐化作的两条龙,虽然是想救自己,但却隔得太远;也幸好隔得太远,不然,飞过来,情况·只怕更糟。一条鬼龙,只怕适得其反;一条金龙,有形无神,只怕也是无济于事!

他们都以为悟虚要自爆,却哪里知道悟虚此刻是正被九叶青莲灯炼化。

悟虚,唯有自己承受。可是,悟虚却承受不起。

一从天源寺飞出,法界道场中的佛光烈焰,便落在了悟虚的神识之体。悟虚此刻,已经不能退回法界道场,不能遁入海音螺之中,因为已经被完全定在了琉璃灯罩中。

法界之中的寂灭之气,几乎已经全部被悟虚抽取出来,在琉璃灯罩中,被焚之一空。

那佛光烈焰,犹如三味真火,焚天,焚地,焚灭一切。悟虚一旦醒悟,便从佛国跌到了地狱,便从一片温暖坠入熊熊火海,无边欢喜与宁静不复存在,顷刻之间,化作无边痛楚。

不光有这无边痛楚,还有张若月刺下来的那星云竹一剑。这一剑,悟虚感觉几乎避无可避。那张若月之所以对自己转救为杀,便是因为垂下来的月华中,感知到自己法界寂灭之气将竭,无力再抵御九叶青莲灯的佛光烈焰,很快便要化作佛灯灯芯。这个时候,自己又怎么能够抵挡她这一星云竹剑呢?尽管自己也有星云竹,但自己若是要抵御她这一剑,还怎么分神抵御九叶青莲灯?

法界道场中,张翠露、陆平山等人七人,聚在天源寺大殿之中,正齐心同声,诵持经咒,施展那白莲**。他们此刻也不好受,因为整个天源寺,都在一片火海之中。九叶青莲灯要将悟虚化作灯芯一截,自然,悟虚的法界道场,也要悉数焚灭。

他们与悟虚,如今是真正的同气连枝,祸福与共。方才也是如悟虚一般,无边欢喜与宁静,随着悟虚醒转,也皆坠入无间火狱。只不过因为悟虚在外面承担了大部分佛光烈焰的威力,他们方能撑到现在。

张若月刺下的这星云竹剑,他们自然也感应到了,悟虚乃至他们自己的处境,也是如悟虚一般清楚。只见他们相视一眼,口诵着佛号,飞出了天源寺。

悟虚一惊,这个时候,他已经无法完全掌控法界道场。他瞬间便知道张翠露、陆平山等人的心思,疾呼“不可!”。但张翠露、陆平山七人,没有任何停顿,飞出了天源寺,接着又飞出了法界道场,在琉璃灯罩内,绕着悟虚疾飞。

若是神识之体有眼泪,或者灵魂有眼泪,悟虚此刻已经流出泪来。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星云竹剑刺破琉璃灯罩,眼睁睁地“看着”张翠露、陆平山等人,口诵着佛号,化作一朵白莲,迎着那一抹冰冷的似水月华,那一汪璀璨星光,飘飞过去。

他们化作的那朵白莲,是那么圣洁无垢,似乎九叶青莲灯也被吸引,朵朵烈焰,全都也化作朵朵金莲,大半围绕他们化作的那朵白莲周围,朝着星云竹剑飞去。

他们,化作的那朵白莲,在飞向星云竹剑之时,在被无数金莲围绕之时,开始变得透明,然后又渐渐染上了一层金黄之色。

待到那冰冷的月华,璀璨的星光,消散,他们这七人,张翠露、毕澜澜、程松、何小花、江定春、陆平山、赵秋鹤,化作的白莲,也消散。但悟虚却知道,琉璃灯罩中,多了一朵金莲,多了一团烈焰。悟虚,将“目光“投向那九叶青莲灯灯芯。灯芯上面,有一点火苗,始终没有飘飞出来,化作烈焰,烧灼悟虚;它只是在那里,静静地摇曳着,好似永不熄灭,给你光和热,给你温暖。

嗞的一声,琉璃灯罩,又被刺破了,又多了一条裂缝。那是悟虚,将祭出的星云竹剑,狠狠地刺出。

法界道场中的天源寺,付之一炬,烧得精光,全都在悟虚大笑声中,化作寂灭之气,浪奔浪流,涌了出来,朝着那九叶青莲灯灯芯而去,一发不可收。

无数金莲,从琉璃灯罩,飘飞出来,将那大团惨白光团取而代之,将空中渲染得成一片金黄,渲染得无比神圣。悟虚,似乎也如脚踏祥云的金身罗汉,气势逼人。

但很快,众人便发现了端倪。悟虚,没有自爆。他依旧跌坐合十,宝相庄严,下方一朵白莲,徐徐旋转,散发出引来阴冷的白光。

这还不算,张若月化作的那轮明月,又把清冷月华倾下。还有赵彤,那把骷髅剑,不知道何时,又开始朝着刺向了九叶青莲灯。还有郭敏,打出的那条“如大火聚得清凉门“的火龙,还有朱元璋、沈昌岐,一条金龙,一条鬼龙,全都游走在那不断飘飞出来的金莲之间。

然后,那些金莲,便犹如人世间刹那烟花,闪耀夺目之后,便朝着四处坠落,消散一空。

随着这些金莲犹如烟花炮竹一般,坠落,消散,悟虚和那九叶青莲灯,也渐渐失去了光彩,终究归于黑暗的夜空和魔气之中。

整个庐山云海,一片寂静。

张若月化作的那轮圆月,也隐去。

莲法峰之上的梵音木鱼,收回了金光;那最后一个魔环,复又飞回来,套在赵彤手臂之上。赵彤转身,面无表情,朝着囚魔峰飞去。却是无一人阻止。

郭敏,收回火龙,一言不发,朝着浩然峰飞去。

朱元璋、沈昌岐,一条金龙,一条鬼龙,亦是疾飞。朱元璋,化作的金龙,周围烈焰隐现,金莲隐现;沈昌岐,化作的鬼龙,变得更加阴冷,更加肃杀。

佛号声,忽从莲法峰,从求魔岛上空,漫漫响起。似乎,道门的无量天尊和声,还有儒门浩然正气贯长虹。无论是那一层级的修士,都听得出来,其中的惋惜,其中的淡淡杀意。

阴罡峰、罗刹峰、囚魔峰,没有这般的动静。只不过,囚魔峰一名真灵魔修,欣喜地发声道,”求魔大典,礼毕。”

求魔岛上的莲法峰、清静峰、浩然峰三峰真灵大修,带着身边的真人修士,各自朝着各峰飞去。

庐山云海,顿时又是万丈光芒四射,刷刷刷的,黑夜被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陆妙影,在行云揽月舟上,也激射出一道好似日光一般的月光,独立特行,卓然生辉,分外抢眼。

区区数千里,对于这些真灵大修士而言,不过一步之遥。他们就好比,在错车之时,隔着玻璃,相互对望一般。

陆妙影,神情高不可攀,许多真灵大修,好似陌生过客。甚至一些从天外天下来的真灵大修,她也是视而不见。唯有那么几个人,“擦肩而过“之时,陆妙影方才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无需对视,无需凝望,心有所感,自然那么淡淡一笑。

朱元璋,沈昌岐,二人,分别向浩然峰、阴罡峰汇报之后,于开始现身之际的那片云海暗礁区域,又向着黑龙使文天祥,详细汇报了一番。黑龙使文天祥,听了二人的汇报,沉默着,挥挥手。

当朱元璋、沈昌岐,飞出了庐山,出现在鄱阳湖上空,沈昌岐飞向杭州府之时,忽然朝着东北飞的朱元璋问道,”朱元璋,方才你为何说明实情,言道悟虚大师没有死,只是入了魔?但是·,难道你不怕,有人对悟虚大师痛下狠手?”

朝着应天府飞去的朱元璋,寒声答道,“三太子!你以为我师兄真的入魔了么?“

”此话怎讲?”沈昌岐,觉得朱元璋的语气极怪,猛地扭头喝问道,头上两道鬼气,如锋利的犄角,散发出丝丝冷气。

朱元璋,环顾着四方,一脸悲愤神色,“佛门慈悲,三太子真的懂么?”

下方,无数军士厮杀着,哪怕夜已深。雪山高原出兵,攻打川渝;武昌府,鬼修控制的汉军,朱元璋的应天府吴军,还有沈昌岐山这个冒充的龙宫三太子麾下的东海妖军,正在中原一带激战。

沈昌岐,愣了愣,自己上庐山前,没有下令,有如此“军事部署”啊?而且,沈昌岐可以断定,朱元璋上庐山前,也没有下令,生起如此干戈!

“三太子!“朱元璋沉声说道,”这番变故,定然是武昌府汉军引起的!”

武昌府汉军!朱元璋,这话其实已经说得不能再明了。武昌府汉军,背后是罗刹峰·鬼修,是黑龙使文天祥!

朱元璋此话一出,沈昌岐也顿时明白,但他还是猜疑地望着朱元璋。

方才庐山之上,自己观战许久,后面化作一条鬼龙,前往相助之时。悟虚大师,神识传讯与他,言道‘我欲寂灭,三太子临危不乱;我便以一丝寂灭之气,相赠送!”于是得了一些好处。他敢断定,朱元璋也得了不少好处,甚至比自己更多。

但他不理解,为何朱元璋向黑龙使文天祥,禀明悟虚没有死,还入了魔。要知道,随着那一刹佛光,万朵金莲,悟虚是带着那九叶青莲灯,消失不见。朱元璋对着黑龙使这番言说,实在是出卖之举。

朱元璋,地望着人世间,望着夜色中,中原一带的三军混战,望着川渝巴蜀之地的征战,幽幽问道“佛门大慈悲,三太子,懂么!”

正所谓

人死如灯灭,情义照此光。

脉脉自出手,幽幽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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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二章 何足惜

站在鄱阳湖上空,沈昌岐,听着朱元璋幽幽恨恨的言语,望着人世间处处烽火,一片生灵涂炭,似乎有所悟。

此时此刻,夜色中,烽火中,数以万计的将士,密密麻麻似虫潮,声音渺渺,在脚下,好似暗涌。没有血光,血红这样的肃杀之色,似乎完全不能离地三尺,票飞得高一点,便被沉沉夜色,无边黑暗给压了下去。

沈昌岐忽然猛地一惊!最近这段时间,每当大战来临之际,血肉横飞的沙场上,那巨大的血池通道,都会在空中浮现,升起道道血红之柱,但现在,它们似乎随着囚魔峰魔天轮的出世,全都不曾出现。反而是,在那些大大小小的战场上空,那夜色有几分浓厚,几分粘稠。沈昌岐,再放出神识,四面八方,无边夜色,似乎有的地方重有的地方轻,但奇异的是,那些重重的夜色,反而徐徐朝上飞升,凹凸不平,时断时续地隐约组成一张鬼脸,朝着沈昌岐凝视着,扭曲着,蠕动着,飘飞过来。

“鬼气!”沈昌岐,惊讶不已,随即脸色泛白,扭头望着身边不远处的庐山。

朱元璋,在旁边,默不作声,眼神不知道望向了哪里。沈昌岐的惊声,他似乎不曾听见,或者早有所料。

沈昌岐,猜疑地望着朱元璋,也是一阵沉默。片刻之后,方才又说道,“囚魔峰魔天轮出世,按照常理和顺序,便是轮到了清静峰的八卦通天剑,或者浩然峰的赤明天书。怎么会轮到罗刹峰,阴阳万鬼幡?”

这时候,朱元璋,方才收回目光,目光复杂地望着沈昌岐,缓缓说道,“这些事,某区区一介武夫,又不是那些飞来飞去,言出法随的大人物,岂能洞察,岂能知晓?”

朱元璋这番话,说得很对。一介武夫,不知道是谁加诸其头上的;但那些事情,包括此刻人世间各路大军在夜色下死战,死去的鬼魂涌向庐山,包括方才二人原本只是想上庐山,“观摩领略”一下媲美仙器的魔器魔天轮出世的气象,却“不小心”看到的,听到的,参与过的,那些种种浮光掠影般的事情,求魔大典,陆妙影的威势,文天祥的翻云覆雨,还有悟虚和那九叶青莲灯的跌宕起伏的演绎,还有那些真灵大修士面对面的对峙,背后的暗手。。这些种种事情,又岂是朱元璋、沈昌岐二人,看得明,猜得透,说得清的??

不光是他们二人,就连庐山之上的众多修士,也是如此。

囚魔峰魔天轮出世,自然是意料之中之事,但求魔大典,正道修士为何不全力阻止?

庐山云海,宝信岛、乾坤道、紫荆盟,三大势力,为何开始相助正道修士,到了后面,又不再出手,暗中放过了那些魔修?宝信岛、乾坤道、紫荆盟,他们与掩月宗究竟是何关系?掩月宗,又是属于天外天哪方势力,与庐山六峰,及六峰所代表的佛、道、儒、魔、妖、鬼势力,又是何关系?

还有那九叶青莲灯,掩月宗,还有庐山六峰,各怀机心,又是为何合纵连横,时敌时友?最后,九叶青莲灯究竟落入何方之手?那莲法峰的悟虚和尚,是怎么进入了九叶青莲灯之内,想要炼化此物不成,反倒差点自爆,最后又如何?死了没有?

。。

这些事情,种种猜测,在庐山云海之上,太阳照常升起之时,便化作无数流言蜚语,暗地里在无数修士之间蔓延。但,都是暗地里,悄悄地,因为庐山六峰,甚至于宝信岛、乾坤道、紫荆盟,都随即有严令下来,不得妄议诳语,甚至因此而训斥、处置了一批修士。

是以,庐山云海的流言蜚语,仅仅存在了一天不到的时间,在第二日,太阳重新照常升起之时,便冰消雪融,至少至少再无人在公开场合议论了。当然,财帛动人心,重宝迷人眼,自然还有一些修士,组团组队,鬼鬼祟祟地跑到九叶青莲灯消失之处,也就是宝信岛、乾坤道、紫荆盟,,三方势力交错的云海中心区域,暗自搜寻九叶青莲灯和那悟虚的下落。却毫无例外地,被掩月宗,陆妙影,乘着一叶飞舟,所谓行云揽月舟,一指月华,一指星云,给生生抹杀,化为乌有。

陆妙影,杀得不带一丝烟火气,却光明正大,好似在向众人宣告,九叶青莲灯,乃是掩月宗的禁脔,旁人不得染指一般。而她这种行为,或者说潜藏的宣告,似乎得到了庐山六峰的默认。从此,九叶青莲灯,便成了历史和回忆,只在某些人心中留存。

至于悟虚,悟虚是谁?他多半是死了,或者如某些隐秘渠道透露出来的那般,莲法峰的佛门真人修士悟虚,入了魔,此刻正在九叶青莲灯中承受佛光普照,永镇灯中,永堕无间火狱。

。。

乾坤道的乾坤岛,那被掩月宗作为密市的云海蜃境中,某一处,一盏莲花为底的烛灯,散发出微弱的白光,旁边,有一个古铜香炉,袅袅檀香青烟,还有一个木鱼,正被一个赤身**、盘腿端坐的和尚,敲打着。这个和尚,正是悟虚,此刻他正一边敲打着那木鱼,口中一边喃喃念诵着佛经。

“佛告须菩提,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张若月,从远处,飞了过来,看着这场景,也盘腿虚空而坐,闭上双眼,双手合十,看情形,似乎跟着那和尚,在默诵经文。

咚咚咚,声音如水滴在石。悟虚,赤身**,一边敲着木鱼,一边诵经,好似要时间定住,此刻刹那成永远。。

张若月,终于睁开了双眼,分开了合十手掌,开口说道,“想不到他们这几人最后竟然舍身侍佛,化作灯芯。”

咚!悟虚没有说话,只是那木鱼声重重的响了一下,那白莲底座的烛灯,随即亮了几分。灯光咋热,数道身影浮现,如佛陀菩萨,宝相庄严,飞旋不已。

张若月,低着头,敛着眉,“悟虚大师,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顺变。”

那赤身**的光头和尚,止了诵经声,睁眼望着张若月,冷淡地说道,“若月仙子·,若是能够借月华,助我彻底炼化这九叶青莲灯,自然极好。若只是来·冷嘲热讽,还是请回,并转告令师尊,我随时恭候她出手将小僧灭了。”

张若月,似乎不是第一次听悟虚如此说。她,无声苦笑,摇摇头,正要化作一轮明月,陆妙影出现了。她身影飘渺,好似还在千里之外,但却一拂手,止住了张若月祭出明月心。

“九叶青莲灯,本是佛门重宝,被你们合力打碎了琉璃灯罩,已经是意料之外。”陆妙影的声音如从九天之外飘来,其身影却瞬间停在了悟虚面前,“道法相生相克,你要救你的属下和师兄弟,只有借若月明月之心,从佛灯灯芯中摄出他们的神识,然后安排他们投胎转世,或者寻觅肉身予以夺舍,”

陆妙影的眼神,有几分复杂,甚至还带着一丝暧昧或者说迷离。她飘飞着,一身宫装幻现无数色彩,绕着悟虚,犹如天魔舞。她难得地,挽着张若月的手,皎洁面容却化作如钩星月,两眼在赤身**的悟虚面前,在悟虚周围,一闪一闪,“或者,上了天外天之后,本宫代你向宗主求情,让他们修炼那能够成鬼仙的功法。”

悟虚,默默无语。木鱼声,依旧咚咚咚地响起。

陆妙影,笑了。她携着张若月的手,两人身上飞出片片月光,如水似剑,投射在悟虚对面那盏白莲为底的烛灯之上。张翠露、毕澜澜、程松、何小花、江定春、陆平山、赵秋鹤,他们七人的头像,一瞬间,在灯光中,时隐时现。

****着身体的悟虚,眼神张狂,眼角却开始默然有泪流。他,望着面前烛灯中七人头像,双手在胸前,拢成一朵莲花,脚底也

“明月之心!”木鱼声歇,一声断喝响起,一字一顿,好似真言诵持。

陆妙影,忽然哈哈大笑,飞向了远方。

弯弯的明月之心,从张若月胸中浮现,飞到悟虚头上。月光如冰雹一般,不是一汪秋水,是一道道瀑布,是细密的暴雨,是大珠小珠落玉盘,冷,而且激烈。

月华倾泻如注,飞落如繁星,张翠露、毕澜澜、程松、何小花、江定春、陆平山、赵秋鹤七人的身影,在悟虚的诵经声中,随着悟虚状若莲花的十指,摇曳起伏。

。。

宝信岛,还珠楼,后堂,苏吉闲坐在一把太师椅上,右侧茶几上,一面铜盘中放着一个茶壶和一个茶杯,铜盘边,还有一卷书。书,掩卷而放,虚扣的茶杯里,清茶还冒着丝丝热汽。

苏吉,一袭灰衫,坐在那里,身边若有若无的茶香,掩不住他那一身的阴霾。

还珠楼刚开张,囚魔峰魔天轮便出世了。此后,宝信岛,一下子冒出了许多魔修,杀声震空,护岛大阵时而开启,时而关闭;岛外云海深处,那场求魔大典所引发的血腥厮杀,还有围绕那佛门重宝九叶青莲灯的各方争夺,无不是惊心动魄,敌我关系,瞬息即变,身死道销,光影之间。而这段时间,还有不少修士,明的暗的,正的邪的,有意的无意的,把这还珠楼当作了一间破草庐,狂风骤雨地打过来,凄风冷雨地飘进来,明火执仗地蔓延过来,当头烈日地照射下来!苏吉,犹如先前急急从乾坤岛紧赶赴宝信岛时,身处充满魔气的危险云海之中一般。

刚刚招来不久的两男两女四个伙计,全都陆续死去。苏吉,也是身负大小近百道伤痕,屡屡陷入险境,要不是仗着玄影九变那诡异的身法,恐怕也性命难保。但更为诡异的是,有好几次,在苏吉临危施展玄影九变之鬼影变之时,似乎对方的动作也稍稍停顿了那么一瞬间,而正是稍稍的一瞬间停顿,劫后余生的苏吉事后细细回想起来,方才是自己能够逃脱性命的关键所在。

苏吉,又清晰地回忆起,当自己在还珠楼顶楼之上,忧虑地仰望着悟虚膨胀的神识之体,在千丈之径的惨白光团中,摇摇欲坠,随时便会自爆之时,一道黑影,突然袭来。那人,真人修为,似乎察觉了苏吉所修的鬼道功法。一出手,便是茅山一脉的著名符箓,驱鬼破影符,散发出蒙蒙黄光,将苏吉从黑暗中逼出,然后一点朱砂飞起,在空中发出一道红光,犹如一把鲜红的宝剑,朝着苏吉那被困住的鬼影飞去。

恰在这个时候,一一片漆黑的魔云,飘了过来,落在了那蒙蒙黄光和苏吉身上。苏吉,只觉浑身一个激灵,随后心中狂喜不已,那片魔云,似乎是从云海之中飘来,想不到其中竟然还蕴含着一股浓烈的鬼气。也不知道,是哪位真人鬼修,在云海与人出手交战之时,发出何等大招,竟然引得魔云纷飞,飞到宝信岛还珠楼上空!苏吉,几乎是触电一般,全身不由一颤,那股浓烈的鬼气,便好似找到宣泄口一般,悉数飞入其体内。他随即奋力将身体一旋,好似鱼跃龙门一般,顺着那片魔云,飞遁出了那驱鬼破影符发出的蒙蒙黄色光晕。却只听得,那人一声惊呼,随后,也飞速遁去。

然后没多久,随着那九叶青莲灯和悟虚在云海深处不知所踪,囚魔峰宣告求魔大典结束,无边魔气也随着魔天轮隐去,也飞散而去。庐山,云海,宝信岛,也迅速恢复了正常。而还珠楼,也再未受到任何滋扰,苏吉最忌惮的那名茅山道士一脉的真人修士,也再未在宝信岛上出现,好似人间蒸发了似的。

茶杯中的水,已经凉了,空中的清香,也淡去。一道道黑气,从苏吉的灰色衣衫下,冒了出来。黑的气,灰的衣,在太师椅上浮荡不已,苏吉好似全身都已经融化在无边黑暗中,唯有一双眼睛,孤傲中带着阴冷,射出淡淡白光。

“到了现在,已经是第七天了,那玄影九变也修炼到了第五层。那一股飞入体内的鬼气,却还是如开始一般!自己这六天,一有空闲,便在密室炼化此物。但每当自己感觉已经将此物完全炼化自己,第二天,它又自动神秘的出现,浓烈如初。。”

空中,鬼气疾速蔓延,无声无息,却又翻腾激荡不已。苏吉的目光,也开始越来越热烈,越来越惨白。苏吉,恨不得立刻吩咐新招的伙计,关了还珠楼,而自己则飞入密室,修炼那玄影九变。

但他终究生生忍住了,他忽然收腹挺腰,从光滑的靠背上坐起。弥漫在四周的鬼气,朝着他的所在之处,疾速涌了去。

小窗外,几株海棠,繁枝新条间,团团嫣红,尽皆枯萎。苏吉,伸手出去,将冷掉的茶水,缓缓倒在地上盘根错节处,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香四溢的茶杯,依旧放在茶几之上。苏几,却再次踱步至窗前。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放在掌心,细细摩挲着,静静地望着窗外枯萎的海棠,如刀的柳叶,花红枝绿,鸟飞露滴,阳光荫影。。似乎在慵懒午睡之后,要依窗对园,吟诗一首。

这枚玉简,是今日上午,有客人要以十颗上等的阴魔石买下一副《瘗鹤铭》字帖。这副字帖,乃是北宋山谷道人黄鲁直的行楷笔墨,意势纵横,如长枪大戟。这在诸多临摹此《瘗鹤铭》中的作品中,也算上等之作,但论其价值,似乎又怎么都值不了十颗上等的阴魔石。更奇怪的是,那客人,付了一半的定金,留下了这枚玉简,便飘然而去,临走之时,说是三日后,以此玉简为凭,完成交易。

这枚玉简,苏吉早已以神识探查过。里面只有一句话,或者说五个字,十里坡宋熊。

很简单,那客人拿出十颗上等的阴魔石,真正要买的,其实不是那副黄庭坚所临的《瘗鹤铭》字帖,而是十里坡宋熊的人头,或者命。

苏吉忽然间恍然大悟。

他收好玉简,目光穿过窗前花红柳绿,光影摇曳,一直来到那还珠楼的前堂大厅。似乎,又有客人来,站在橱窗下,偶尔还指指点点。

他唤来新招的伙计,吩咐了几声。那伙计疑惑地张张嘴,抬头正要询问,却在苏吉那阴冷的目光注视下,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当即一边连连点头,一边慌忙退下。

暖风起,窗外海棠摇红,苏吉一身灰衫,仿佛站在血雨之中。

杯里的茶水,又凉了,香味也淡了。

苏吉的身影,也渐渐淡了起来,渐渐如丝如缕,渐渐鬼影变,无影去。

正所谓

佛灯残照云茫茫,同修共参无道场。

我辈生死何足惜?窗前枯对海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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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 铁剑沉

十里坡,就在宝信岛东南一处。宝信岛,方圆数千里,东南山峦连绵,其中一座山,叫作伏牛山。十里坡,便在这伏牛山脚下。在这地势较缓的十里坡上,有一个酒寮,也叫作十里坡,乃是由一伙散修合伙所开,其领头之人,便是叫作宋熊。

宋熊,出自,人世间嵩阳铁剑门。铁剑门,庐山开启之时,打败玄火门和五毒教,占据了宝信岛东北方向三千里之外的流沙岛。在梵音木鱼出世、云海混乱之际,流沙岛,被附近势力最大的沧浪剑宗偷袭,门主铁剑书生萧振儒以及门内一些高手,尽皆死去。铁剑门,名存实亡,余下门人四散而去。宋熊,则只身来到了宝信岛,仗着一身凡尘七层的修为,纠集了一些散修,在十里坡开了一家酒寮。

以上这些信息,苏吉全都附在了自己给佟老掌柜的玉符传讯之中。传讯中,苏吉,首先是将昨日那个神秘客人出十颗上等阴魔石,购买那副北宋黄庭坚临摹的《瘗鹤铭》字帖之事,详详细细地叙述了一遍。

发出这份传讯之后,苏吉便是一阵呻吟,浑身瞬间冒出缕缕阴森鬼气,如熊熊烈火,一发而不可收拾,充斥于整个密室,将其完全淹没。

囚魔岛,天魔楼,像一座塔一般,越往上越尖锐。其最底部,是一个方圆近十里的空旷区域,由十根巨大的黑色柱子支撑着。这些柱子,不知何种材质,介于方圆之间,上面凹凸不平,有纹路无数,据说是分别雕刻着某一尊上古魔神,只不过常人难窥全貌,而且就算看到了也不识罢了。尤其是正中间的那一根柱子,神识难侵,刀剑也难留半分痕迹,据说是一把龙骨炼制而成的魔剑所化,笔直向天,直通天魔楼楼顶,乃是整个天魔楼的支撑和中枢。

当然,这些都是传说,或者不好听点,上纲上线一点,是谣传。毕竟,不是魔修,是绝对不可能被允许进入这天魔楼的。而一般的魔修,就算能够上这天魔楼,也不过顶多上去那么两三层;再往上?再往上,那种层次的魔修,又岂会和此刻聚集在底层空旷区域,三三两两窃窃私语的修士,能够高攀得起的?

此刻,在那根正中心位置的巨柱四周,有魔气渗透而出,幻现出许多图文。这些图文,其实是一篇告示,所用的文字,是人世间的文字,只不过用笔如剑如刀,大开大合,肆无忌惮。

这篇告示,详细地列出许多物事的名称、图像、描述,还有赏格。赏格自然很丰厚,或者说很诱人。那些物事,也或多或少都有人听到过,看到过。但关键是这篇告示的时限,是无限期的;关键是,这篇告示所列的物事,实在是太多,不是一般坊市交易会的一两百件规模,而是足足有一千多件!

这一千多件物事,可谓包罗万象,几乎将庐山,还有人世间所有的珍稀之物,全都囊括在内。以至于,有修士当场戏言,这是要把庐山,乃至整个人世间,都顺着这根高耸入云的“天魔柱”,搬到天外天的大自在宫去!

在那天魔楼的最顶层,魔云之上,只有一间静室,十步之径,却极高。那根天魔柱,到了此处,已经非常纤细的,在玄机子和赵彤之间的圆桌中穿过去,再延伸到屋顶,竟然有百米之距。上面,每隔一段距离,魔柱便从不同角度,生出一条分枝,每条分枝上都挂着一盏灯,确切地说,是一团魔火;那些分枝如此之细,几不可见,以至于,那些魔火,都好似悬浮在虚空中一般。

这些魔火,颜色各异,不同高度,不同方位和角度,映照在玄机子和赵彤二人脚下,分外的恐怖和诡异,真的像一尊魔神,像万千天魔。

玄机子和赵彤,对坐不语,犹如雕塑。好半响,方才有一句对话。下方天魔楼空旷地层区域,那些熙熙攘攘的修士嘈杂的议论声,清晰无比地在这静室中回响着。但整个下午,他们二人,却总共只有三句对话。

“悟虚大师未死,在乾坤岛,掩月宗陆妙影手中。”“何以知晓?”

“求魔大典之后,求物告示即出。”“所图甚大!”

“长老们是何态度?”“静观其变。”

夜幕开始降临,天魔楼底层,依旧聚集着许多闻讯赶来的修士,议论声依旧沸腾着。赵彤,右手手腕处,戴着一个黑环,面前黑纱不再,头上秀发中缀着数颗晶莹珍珠;唯有那唇间一抹淡淡口红,倒是令全身上下黑与白的搭配,多了几分灵动和妖异。她忽然看了玄机子一眼,随即站了起来,朝着窗外走去。

她走得很快,第三步迈出,人已经站在了窗外,但她却忽然停了下来,冷峻的面容从夜色与魔气之中,复又探了出来,“李明珊,已经入魔,玄阴尊者有意收其为弟子。”

玄机子,若无其事的笑了笑,目送着赵彤离去之后,方才徐徐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十里坡宋熊”,玄机子低声细语,随即也消失不见。

求魔岛,天魔楼,这篇告示,很快便传遍庐山云海,惊动四方,人尽皆知。便是张若月,在以明月之心,助悟虚从佛灯灯芯中摄出张翠露等人的神识的空隙,也向悟虚提到了此事。

“这大自在宫,真是过于张狂,自从魔天轮出世之后,先有求魔大典,紧接着,又搞了这么一出,闹得庐山云海是沸沸扬扬。”

悟虚,冷冷的,面无表情。他此刻,因着张若月的关系,不再是受九叶青莲焚烧后一副**裸的样子。穿上了遮羞布,手腕依旧戴着一串佛珠。却不是那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而是一串寂灭珠,依旧圆润和皎洁,稍显阴冷。

张若月,见悟虚似乎对囚魔峰的事情不感兴趣,便又将话题转向了浩然峰。她略带神秘地对着悟虚说道,“魔天轮出世之后,依照推算,当是浩然峰赤明天书出世。据我所知,浩然峰,已经在积极部署,要派郭敏、刘伯温等人下庐山去,收集所谓的浩然正气。”张若月,盯着悟虚的脸,“但是,据说,罗刹峰,黑龙使,早有布置,抢先一步,已经在人世间,借着各方大军交战,收集鬼气起来。”

悟虚,微微皱眉,“夏商西周,秦皇汉武,大一统的意识,深植人心。人世间,自然免不了一场争斗。前有囚魔峰借此筑造血池,凝练魔气,如今罗刹峰又想借此,收取无量鬼魂。难道,人世间,在庐山六峰眼里,便是如此之用么?”他顿了顿,望向张若月,“但,这血雨腥风,与浩然峰收集浩然正气何干?又与贵掩月宗何干?”

张若月,见连日来如死水微澜的悟虚,忽然有了明显的波动,得意地笑了笑,轻轻捋了捋身后的秀发,盯着悟虚的双眼,沉吟着说道,“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张若月这段话,出自老子的《道德经》。悟虚,自然懂得,也自然听懂了其所指。他不由,又微微皱了皱眉,却是没说话。

张若月,见悟虚没有说话,唇边浮现出一丝冷笑,手一抬,一抹月光如镜,上面显现出庐山云海地图。地图上,几十个光点,亮起。

悟虚一丝目光微凛。

张若月,却未曾注意到,她盯着自己显化出来的那副庐山云海地图,盯着那几个闪烁的光点,沉声道,“明面上,浩然峰,郭敏和刘伯温等,至你那朱元璋师弟军中,凝聚收取浩然正气。但实际上,还网罗了这些修士,命他们陆续下山,分赴人世间各地,暗中策应。”

悟虚,轻扣着寂灭珠,忽然说道,“张翠露等人的神识,若要摄取出来,只怕是要往其生前的舟山定海城一行。”

张若月,笑了,“悟虚大师,静极思动,也是想要去那污浊不堪的人世间一行?”

悟虚,肃然道,“若月仙子,人世间虽然污浊不堪,但也是你我出生之地,何必如此看轻。”

张若月,变了颜色,“杀我父亲,姐姐,姐夫,这个仇,我一定要报。悟虚大师,你若是能帮我杀尽武昌府鬼修,若月便随你人世间一行。你那些属下,在灯芯中,一日不出来,一日离不开我的明月之心。“

悟虚,又皱了皱眉,他却是没有想到这点。好半响,他才缓缓说道,”话不能说绝,势不能用尽。武昌府鬼修,若要杀尽。”悟虚抬头,再次望向张若月,“恐怕,非你我所能做到。便是你师尊陆仙子,恐怕也得看机缘。“

张若月,双眼通红,似有泪滴,”悟虚大师,有此心,足矣。”说罢,片刻之后,又破涕为笑,“待会,我便禀明师尊,随悟虚大师你人世间走一遭。“

悟虚冷然说道,“你自禀明,却勿要提及小僧。小僧,虽然承若月仙子的情,但与贵宗,却是高攀不起,毫无瓜葛。”

求魔岛,天魔楼,那篇告示传遍庐山云海之后。紧接着,又有消息传出,乾坤岛蜃海秘市再次举行,而且,流传出来的清单,闻所未闻;但其指定换取之物,却似乎将求魔岛天魔楼那篇告示中所提及的物事,尽皆囊括,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时之间,庐山,云海,震动。无数的修士,换场地一般,从求魔岛朝着乾坤岛飞去。熙熙攘攘,喧嚣不已。

在这喧嚣之中,从乾坤岛出去的修士,便显得有些扎眼。

悟虚和张若月二人,刚刚飞出乾坤岛,便看到一个粗犷的汉子,哈哈大笑着,飞了过来。他朝着悟虚喷出一口酒气,然后围绕着张若月,翻转着跟头,旋转起来。

“宋老弟,三日不见,刮目相看啊。这么娇滴滴的美人儿,怎么搞到手的?”这个粗犷的汉子,发出啧啧的响声,“横看竖看,左看右看,虽然不够丰满”

他话还没说完,悟虚便拔出了后背上插着的一把又宽又长的铁剑,灼灼生辉,朝着他飞去。

这汉子,不屑地笑起来,做出像老鸨一样的神态,带着哼哼啊啊的腔调,“哎呀呀,这小娘子,生气了耶。粉面看似带怒,实则含春,想来,双修的时候,便是这等风情吧。”

张若月,确实生气了,动怒了,她伸手一指,星云竹剑,一闪飞过去。然后对着悟虚,不满地问道,“悟虚大师,为何要乔装打扮,下庐山?!难道还见不得人非得选择这样一个角色?!”

悟虚徐徐收回了铁剑,讪笑道,“下山去,总要隐秘些好。这铁剑门宋熊,与我身高体型相仿,便是他了。”

正所谓

炼了魔气收鬼魂,浩然正气国乱昏,

下山终须遮羞布,寂灭作珠铁剑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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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四章 破杀戒

宝信岛,东南伏牛山外,十里坡上,有一颗老槐树,又高又粗,枝繁叶茂。山风萧萧,一块白底红字的酒幌,从半空中的枝叶里面挑了出来,飘飞乱卷着。酒幌下,三四幢竹楼,中间以石径或者竹廊相连接,看似幽静,但却有嘈杂声,还有烈酒的香气。

悟虚和张若月二人,坐在数里外的两块大石头上。他们二人都对自己收敛气息的本是比较自信,自诩不会被那三四幢竹楼里面的人察觉到气息。再加上,周围草长叶密,他们两个人,没有再布下什么禁制,甚至还不时低声交谈着。

金黄的余晖,越来越淡,风声里的虫鸟鸣啼多了起来,身影也越来越长,两人不觉止住了闲聊,变得沉默起来,静静地望着前面那颗老槐树。

人都说,人老成精,这树也差不多,长到现在,皱皱的树皮,竟然隐现几分嫩绿,那树干也不再笔直往上、参天而去,反倒老来俏般,斜斜地横生出许多枝节,远远望去,就像一把可以遮风挡雨的巨伞,又好似一颗苍劲妩媚的千年迎客松。

忽然,一道劲风响起,一道身影犹如大鸟一般,从悟虚和张若月头顶掠过,消失在那颗老槐树下。不一会儿,陆陆续续,又有数道身影,如此这般。

张若月,忍不住把手一挥,布下了一道隐匿隔绝气息的结界,然后对着悟虚说道,“这些人怎么臭烘烘的?杀这样的人,真是脏了本姑娘的手。”

悟虚,微微一笑,“不要紧张。”

张若月,睁眼瞪了一下悟虚,低声喝道,“本姑娘又不是没有杀过人,紧张什么?!”

悟虚,又是一笑,“若月仙子,的确杀过人,而且还不少。但都是跟着令师一起吧?这次,恐怕是第一次单独行动,而且是杀和自己没有深仇大恨,全无干系之人。”

张若月,一手握着星云竹剑,冷冷地看着悟虚,“难道你不是?我看你方才,一言不发,手里一直扣数着佛珠。怕也是一个雏儿,紧张得很吧。”话一出口,张若月便觉得“雏儿”一词,太过江湖和低俗,脸颊上不由浮现一丝淡红,微微别过头去。

她却没看到,悟虚脸上也是一抹红霞飞过,红得好似天边的晚霞。确实,悟虚,还是第一次,单独出来杀人,而且和悟虚说张若月那般,是第一次主动来杀一个和自己没有深仇大恨,全无干系之人。

她别回头,看到的是悟虚一脸苦笑,和满眼的忧伤。她似乎不忍,放低了声音,幽幽一叹之后,沉吟着说道,“你可别怪别人,是你自己提出来要装着那什么宋熊,下山去,摄取凝炼你那些道友的神识的。”

悟虚,收敛心神,缓缓摇头。主动来杀这个和自己毫无干系的宋熊,无论如何,是犯了杀戒。虽然,悟虚后面通过张若月,借助掩月宗的势力,调查出此人劣迹斑斑,十恶不赦。但自己杀心先起,在悟虚看来,便是犯戒了,犯了于佛门弟子而言,最为严重的杀戒。之后,所寻找到的理由,其实不过成为狡辩的接口罢了,或者说加重了自己的杀心。没人逼自己,没人拦着自己。方才,暗暗扣数佛珠之时,自己好几次,想要立刻转身就走,但都没有起身。自己,这是怎么了?

悟虚,没有回答张若月的话。张如月,同行人口吻所做的安慰,反倒令悟虚觉得其师尊安排其随自己一同杀人下山,说是为了同掌那已经面目全非的九叶青莲灯,实际上似乎还暗藏险恶用心。

在自己的后世,有一种说法,“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一起分过赃”,所谓,这样的关系是最铁的。那么,一起杀过人,是不是更铁,更难分彼此?

。。

悟虚,想得太多了,想得太乱了。所以,他决定,不再想。

前方,老槐树下,十里坡那三四幢竹楼里面的灯光更亮了,声音更嘈杂了,酒香也更浓烈了。

悟虚,忽然对着张若月说道,“待会,我不会帮你的。”说完此句,悟虚,站起身,微微伸开双臂,像一只飞鸟,飞了出去。

张若月,几分恼怒,紧随悟虚而去。

当悟虚和张若月,走进去的时候,三三两两的修士,正一边饮酒,一边议论着求魔岛的告示和乾坤岛蜃海秘市流出的最新清单。他们看到悟虚和张若月那一刻,全都面露惊讶,静了下来,但随即,又恢复如常。只有几个修士,放下手中的酒杯碗筷,快步走了上来。

“宋兄,你这么快出关了?”

“大熊,那今晚还可以喝几杯。“

“大哥,身边这位道长怎么称呼?”



悟虚,微微笑着,笑而不语,在他们这几人的簇拥下,带着张若月,施施然地来到一间幽雅竹舍,靠着一张圆桌坐了下来。坐定之后,悟虚方才说道,“诸位弟兄,且容我与这远道而来的道长谈些要事,再与诸位把酒言欢,不醉不归。”那几人顿时会意,嘻嘻哈哈地退了下去。悟虚随即抬手布下了禁制,待回头看时,张若月玉指已经遥遥指向了竹楼后某一处。

悟虚遂与张若月,双双身影一闪,消失不见。

一盏茶的功夫,二人复又重新出现。只见,悟虚,低着头,一边扣数着手腕处的寂灭佛珠,一边低声诵着佛号;张若月,粉面含煞,手脚微微颤动着,两眼不停地环顾着四周。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悟虚,停了下来,抬起头,询问式地望着张若月,嘴角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张若月,忽然幽幽地吸了口气,侧脸瞪了悟虚一眼,然后,徐徐变化起来。面容,身材,气息,气质,甚至眼神,全都变了,变成了一名中年儒生。

悟虚,凝视了片刻,摇摇头,“儒门修士,都是一身正气。若月仙子,如今装扮,虽然外形逼真,但总是感觉少点什么。”

锵的一声,张若月抽出腰间星云竹剑,笔直地对着悟虚,仿佛随时便要刺过去。

方才,悟虚和张若月,飞闯入那宋熊闭关之所,发现,果然如掩月宗情报中所说的那样,除了那宋熊,还有一名手下。他们二人,正在修炼儒门功法,

悟虚假扮宋熊,一真一假相遇,自然便是生死相斗。那名据说叫作田守正修士,则是依约留给了张若月对付。毫无悬念,悟虚和张若月,最后杀了宋熊和那田守正。只不过杀了之后,回到先前那间幽雅竹舍,悟虚低头念佛,张若月带着几分茫然和无助,呆坐在那里,倒真的像个“雏儿”。

望着有点气急败坏,以剑指己的张若月,悟虚,只得一手指着外面,不停地笑道,“好好好!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一身正气,剑不容邪。”

按照掩月宗的情报,暗中被浩然峰招揽,宋熊和其心腹田守正,明日一早,便会赶往浩然峰外的正气岛,和其他人一起,随着郭敏和刘伯温,下庐山,去往人世间,结交招揽儒士,传播儒门功法,以便于赵浩然、陆子虚、罗归一等人收集那所谓的儒门浩然正气。

张若月的本意,是杀了这二人,李代桃僵之后,便即刻动身,离开此地,赶往正气岛。悟虚,却以为,还是过了今晚,再走不迟。为何?悟虚对张若月的解释,尽量一切照旧如常,以免不必要的纰漏,引起猜疑。

于是,变作了宋熊的悟虚和变作了田守正的张若月,撤了禁制。外面,灯火通明,烈酒的醇香在夜气中进一步发酵,更有修士们无端的浅言低笑。

悟虚,微微凝神,听到的,大多都是谈论求魔岛的求购告示和乾坤岛的蜃海秘市。当然,留在这里,围坐饮酒,道听途说般议论的,其修为和实力,可想而知,除了数人,皆是平平。

有几人,见悟虚和张若月,撤了禁制,坐在那里,便走了过来。

”为何撤掉禁制?到明日一早,你我露个面,便飞去,岂不更好?”张若月,放下酒杯,神识传音道。

悟虚,放下酒杯,对着来人,招手笑道,“都是自己兄弟,不必拘礼,坐,坐。“

”宋大哥,此次出关,气势不同往日啊。”

“是啊,这正宗儒门功法,一经修炼,宋兄,好似脱胎换骨一般。小弟我都不敢上前相认了。”

。。

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半是恭维半是羡慕,还带着一丝敬畏。

悟虚,依着宋熊的作态,把手一挥,仰头抬眼,”都是自家兄弟,说这些!来!饮酒!”遂与众人,饮了一杯。

一杯后,复有人徐徐言,“此去人世间,不知宋兄,何时归来?若是时长,倒是想煞我等。“旁边之人,纷纷附和。

悟虚,举起杯,沉吟着,”下山容易上山难。此去人世间,说是三五月。”

又有人问道,“下山后的行程,可曾定下?“

悟虚,饮尽杯中酒;众人也纷纷,饮尽杯中酒。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下山后的行程,谁能说得清?”一人,持酒壶,徐徐将悟虚面前酒杯注满,悟虚学着宋熊的气派,微瞪着眼,金刀大马地坐在那里,一边沉声答道,一边复又举起了酒杯。

杯中酒,又尽。

一声叹息,忽从座间起。悟虚,醉眼朦胧状么,侧身扭头,只见一人举杯望月而叹,遂一拍桌子,指着那人,喝问道,“婆婆妈妈的,有什么事,说出来便是!“

却听到,旁边一直静静的张若月,低声咳嗽了一声。

悟虚大怒,指头转向张若月,”你哆嗦什么!?奶奶的,修炼了浩然功,便端起架子,自视清高起来了?!板着个脸,话也不说,酒也不喝!“

张若月,愣了愣,神识传音,怒问道,”你疯了!?”

悟虚,神识却不作答,拿醉眼瞅着她,用手指头指着她,眼神中藏着一丝笑意。

旁边众人,似乎也是第一次见到宋熊如此失态,对田守正如此恼怒,面面相觑,纷纷出言相劝。

只见,张若月,缓缓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悟虚,哈哈大笑。众人,也哈哈大笑。张若月,也是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悟虚,依旧指着方才叹息之人。那人复又一声叹息,遂把心底事,说了出来。原来是,惦记人世间的家族,想着宋熊此番下去,若是有机会,去照看一二。

悟虚,大笑道,“这有何难?!小事一桩,包在哥哥身上。诸位兄弟,还有何事,一一说来!”

一事一杯,杯杯烈酒。悟虚,不由真的有了几分醉意。他斜着眼,笑看着张若月的冷眼。

那些人,见悟虚如此,方知悟虚今夜是真的有几分醉了,即以为是其新修了儒门功法,加之临下山,生死难料,心绪激荡的缘故,便命人撤去了四周的竹排,将所处之处,变作了一间水上凉亭。

杯盘换去,凉风习习,歌声隐隐。悟虚装作的这个宋熊,不由抚桌,瞪眼。酒壶尚温,一飘渺佳人飞落在前。

古筝声起,那佳人女子,翩翩起舞,长袖如云。悟虚不由讪笑着望了旁边张若月一眼,却见扮做那田守正的张若月,正端着酒杯,色迷迷地瞄着前方,佳人舞姿。

古筝声,时而缓时而急,时而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时而如匆匆岁月声声如歌。那浓妆艳抹,凤冠霞帔的舞者,飞纵飘摇,媚态十足,灵气逼人。

张若月,在一旁轻笑了。

在那宋熊和田守正的记忆中,这舞者,乃是宋熊垂涎已久的一名落魄女修。宋熊常常轻薄之,却始终未能如愿。但今晚,却似乎有些不同,蛾眉转,霓裳舞,个中风情先前无。

悟虚,哈哈大笑,抬手弹指,一颗寂灭珠,稳稳地落在其发间。

“又不是生离死别,尔等何故如此惺惺作态?“悟虚,环顾四周,漫声吟道,”夜未央,灯正红,卿卿佳人露花浓。人尚在,酒正香,铮铮铁剑舞寒霜。”遂,拔出铁剑,飞至空中,一边舞剑,一边吟诵文天祥所作的那篇《正气歌》。

一剑歌舞罢,悟虚踉跄驻足,铁剑杵地,扬眉淡笑,“虽千万人吾往矣。纵然是死,吾也无怨无悔。诸位兄弟,醇酒美人,留待日后,莫要悻悻作临死送别。吾不喜也。”

掌声响起,张若月扮做的田守正,拍手笑道,”好一曲正气歌!”随后,两手举杯,飞到悟虚身前,“将进酒,杯莫停。“

天空,明月洒下无数清辉,悟虚望着张若月,笑道,”吾醉矣。”随后,直起身,对着有些瞠目结舌的众人,对着掩袖默立的舞者佳人,挥手笑道,“一身正气!“

歌舞夜宴遂罢,四面晚风不吹。

凉亭中,禁制内,自认破了杀戒的悟虚,匍匐在地,在有些手足无措的张若月脚下,痛哭流涕。

正所谓

山风萧萧十里坡,老树亭亭定风波。

美人伴我破杀戒,一身正气醉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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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五章 再入海

第二日清晨,悟虚与张若月,出了宝信岛,朝东南方向飞了不过数百里,便看到有两名修士在前方一个小岛上伫立着。此刻,金乌初升,云海之中,红光染染,那两名修士,身穿浩然峰独有的长白袍,金丝镶边,云纹覆身,负手而立,周遭青白之气流转,好一派大儒大修风范。

悟虚和张若月相视一眼,知道这便是那所谓的浩然峰的接引者。悟虚,一挺身,顿作慷慨激昂状,张若月淡淡一笑,一拂袖,一股浩然之气,油然而生。悟虚暗暗一惊,这掩月宗果然厉害,张若月先前夺九叶青莲灯之时,可以施展出非高僧莫能为的什么大随求手印,如今不过一夜,竟然又将那浩然功修炼得如此有模有样。

只见,那前方两名儒修,眼冒精光,对着张若月打量不已。待,悟虚和张若月上前,行礼。这二人,方才收起目光,对着悟虚和张若月,拱手微笑道,“原来是宋兄和田兄。我等奉命,在此恭候多时。”

原来,这二人,一个叫做韩伟奇,一个叫做叶成康,都是那玄归真君罗归一的弟子,此次奉师命,前来接引宝信岛一带暗中投奔浩然峰随赵彤和刘伯温下至人世间的修士。

悟虚想不到自己和张若月,扮作的宋熊和田守正来得最早,只好和张若月,陪着这两位聊了起来。这韩伟奇和叶成康,修为境界都在**层左右,明面上要高出悟虚和张若月一等,又是所谓的庐山六峰之一的浩然峰的修士,是以,虽然彬彬有礼,却不时流露出高人一等的做派和语气。这自然可以理解。但悟虚,昨晚,破戒杀人,借酒孟浪,心绪和状态都不佳,便渐渐沉默于一旁,微微佝偻着。

幸好,没过多久,又有修士陆续飞来。韩伟奇和叶成康,要过去一一迎接和客套,这无形的尴尬方才消弭于无形。反倒是张若月,弯眉看了悟虚一眼,那神情仿佛在问,“为何如此怯阵?”悟虚,悄悄拢袖一指,那些陆续赶来的修士中,和自己方才一般唯唯诺诺的的人,低声笑道,“红花还需绿叶衬,庸才自然怯佳人。”

这一次,从宝信岛这边来的修士还不少。悟虚大致看了一下,算上自己和张若月,到齐之后,居然有二十多个。而且,看那韩伟奇和叶成康两人的神情举措,似乎还有不少人,未能前来赴约。这还是这次行动,浩然峰所召集来的修士。由此可见,浩然峰,平日里,没少下功夫。

悟虚,正默默想着。那韩伟奇,朗声开口了,“如今人世间生灵涂炭,浩劫不断,诸位道友修行之余,能够心忧苍生,慨然而行,韩某和叶师弟,乃至我浩然峰上下,都万分钦佩。”便见得,韩伟奇和叶成康两人,神情凝重地,拱着手,环顾四周。

悟虚和张若月在内的众修士,自然诺然一片。韩伟奇和叶成康,随即袖袍一荡,领着众人,朝着正气岛方向飞去。

浩然峰外的正气岛,悟虚还是第一次来。但,飞到正气岛附近,那韩伟奇和叶成康,却又一拐弯,带着众人,绕着正气岛,朝那浩然峰方向飞去。未免意外,悟虚没有用神识探查,只是隐约听到有之乎者也的子曰读书声,眼到正气岛上空一片朗朗乾坤。

悟虚顿时明白,这儒生读书,其实和和尚念经,差不多,诚心用神,发乎于声,皆是声闻法门,不可小觑。

写到这里,可能有的看官,一目十行,又或者不以为然。小生,在此,倒是可以暂停行文,强行献丑分说一二,以飨与此书结缘之看官。

古人读书,今人见相关描述,往往是摇头晃脑,抑扬顿挫。摇头晃脑,今人谓之书呆子,抑扬顿挫,则恐蜗居疏漏,有扰他人。却不知,大凡好文章,好诗词,皆是字里行间,皆有精神感悟,皆有情绪气势。今人读之,若不吐纳气息,心神驰往,万难得其精髓,得其奥妙。

有看官自然会问,吾诚心领会,默诵之,舍弃音声之末节,岂不是更合乎佛门的“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身香味触法”?这种说法,道理虽然不错,但是混淆了次第。所谓修行,无论释儒道,都讲求一个实修。触法明理悟道之乍起时,迈入修行的第一步,便是静坐吐纳,以待玄机;而摇头晃脑,朗朗发声,不过是这儒门修行中,参悟先贤光辉,窃与天地精神所往来的第一步必经之路。读先贤诗文,朗朗发声,便是调整身心,以其心为心,以其声为声;摇头晃脑,抑扬顿挫,不过是开始之时,汝全身心投入之自然和必然的表象。这正如佛门修行中之粗浅观想,须得盘腿合掌,直腰闭眼,其间又有身摇耳鸣腰酸腿麻之种种。

试问,有多少人,能够跨越此步?能够默然而与先贤,与天地,精神相往来?有多少人,能够不念佛,不诵经,蹬腿闭眼,直接观想出佛祖菩萨,栩栩如生,历历在目?

总的来说,一般而言,默然而诵,精神往来,得窥真谛,那是修行到极高深处,才有的境界。

所谓,总的来说,一般而言,便是如此如是,不知藏了多少艰辛和教训。诸位看官,切莫以为还有例外,还有奇迹。若作是想,便是起了妄心,起了我慢之心。实在是要不得,出门是要遭雷劈的。

悟虚心有所感,悄悄于袖中合掌,神识之体,端坐于法界道场,朗诵佛经不已。却没过多久,那前面的韩伟奇、叶成康,却徐徐慢了下来。无声无息,渐行渐止,悟虚睁眼,浩然峰赫然在前,高山仰止,高不可攀,气势逼人。只不过,云遮雾绕,看不真切,便是那山门,也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韩伟奇、叶成康,回头对着众人以目示意,那意思,是要众人稍安勿躁,耐心等候。顿时,便有一人,在那里束手直立,凝神静气,默然不语。于是,众人纷纷效仿之。悟虚一眼望去,只见周围之人,如一群求学问道的莘莘学子,齐齐跪倒在学院山门前,要感动天感动地一般。

悟虚和张若月,只得把眼一闭,自顾自地内省己身起来。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又有一队修士飞了来。也是两名服饰和韩伟奇、叶成康一模一样的修士领头,身后也是大约有二十多个形形色色的修士。那些修士,有的面目可憎,有的身上还带着一丝魔气的味儿。但他们到了之后,也迅速安静了下来。学着悟虚这一批从宝信岛赶来的修士,老老实实地默立在那里。

悟虚纯粹用肉眼余光,徐徐打量着这一些应该是从紫禁盟这边赶来的修士。按照玄机子,通过那玄珠令所传的讯息,从天外天下来的真人魔修,有二人也如自己和张若月这般,李代桃僵,乔装打扮,混入了这些应召修士之中。但,悟虚看了半天,也是觉得似是而非,难以确定。那面目可憎的,难免是恶人;那身上带着一丝魔味的,也难保不是秉性怪异的普通人。

悟虚只得又闭上眼睛,作恭谨执礼状。

再过了两个时辰左右,又有一队修士,带着血腥味飞了来。悟虚和张若月,还有先来的众修士,全都猛地一睁眼。那韩伟奇、叶成康,还有另外两名随后赶来的浩然峰修士,更是齐齐飞起,迎了过去。

这一队修士,前面领头便有四人,个个面色凝重,带着疲惫,气喘吁吁的,那金丝云纹白袍上,隐约可以见点点血污,显然是经历过生死搏斗。至于,这四人身后,那**人,更是个个披头散发,委顿不已,有一二人,更是面若金纸,双目紧闭。

先来的这两队修士,不由地低声议论起来。

“这最后到的一批,是从最远的乾坤道势力范围赶来的。”张若月悄悄传讯道。

悟虚正要询问,却猛地一惊,抬头望向前方。

一道神识,从天降,出云来,像一把利剑,从悟虚等人的头顶飞过。感觉中,似乎飞过了正气岛,飞向了云海深处。以悟虚此刻的修为境界,似乎,听到了一声隐隐的轰鸣声,从身后极远处传来。

这个儒门真灵大修的神识,悟虚甚是熟悉,正是那浩然真君赵浩然的神识,浩浩荡荡之中,宋室皇族贵胄的那股子高冷,那股子萧瑟与迟暮,都早已深深地印记在悟虚的识海里。

随后,赵浩然这道神识,又飞了回来,朝着浩然峰而去。便只见,前方,云雾翻腾,一分为二,数座高峰扑面而来,但瞬间却又如在千里之外,遥不可及。清泉流淌,似乎在耳边淙淙响起,白鹤展翅,苍苍郁绿中划出一条优美白线。那最高最远的一座山峰,白云缭绕着,峰顶上隐约有无数红光闪耀。

众修士正惊叹于这惊鸿一瞥之际,忽有两道身影,从那无穷红光中飞了出来。“郭敏,刘伯温。”悟虚心中默念道,虽然还看不清他们二人的面容。

他们,飞得极快。不待众人猜测,便已经飞到了众人面前。刘伯温,手持羽扇,头插一支古拙玉簪,面色如水,看上去,有点像诸葛孔明再世的味道。郭敏,手持长剑,长发散于身后,却仍是作男子装扮,不见一丝妩媚,倒显得有点狂放不羁,似仗剑游行的少年书生。

只见,郭敏,右手托起一卷竹简,那竹简便射出点点红光,朝着最后那批从乾坤道赶来伤势不轻的修士飞去。那些修士,随即奇迹般的恢复了过来,有的甚至气息蓬勃,似乎比平时还有所精进,红光落在其身上,经久不息。

待郭敏,把手中竹简一收。在场的修士,方才如梦方醒,面上露出仰慕的神色。刘伯温,随即上前,沉声说道,“昔日,诸多先贤,结绳记事,钻木取火,周游列国,著书立说,教化世人,方才有我人族数千年辉煌。如今,人间大劫,妖魔鬼怪横行,诸位道友,效法先贤,此次下山,定能使人世间浩然正气长存,护佑我人族繁荣昌盛。”

在场众修士,自然一阵唱诺,拱手行礼,遂在郭敏和刘伯温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下了庐山。

人世间,庐山外,鄱阳湖上空。郭敏和刘伯温,对视一眼,点点头,一示意,那原先接引众修士的八名浩然峰儒门修士,便似乎商量好了似的,各自选了一些修士,分飞而去。

夜色中,月光下,悟虚随着那韩伟奇,从鄱阳湖出发,一路向东,飞去。悟虚一直默默遥望着北方。

北方,郭敏和刘伯温的身影,依稀难见,但气息却如火似星。他们,朝着应天府而去。

飞过了应天府,张若月玉指在眼前晃动,示意悟虚朝南看。

朝南看,杭州府越来越近。

这时候,那韩伟奇,带着众人徐徐降落在一荒野山头,缓缓步行至杭州府边境。然后,转身对着悟虚和张若月,主要是对着张若月,满声遗憾地说道,”青田真人有令,命你二人,前往舟山东海一带,结交儒生,传授功法,凝聚浩然正气。“顿了顿,更是直接看着张若月,”前方杭州府,东海妖族猖獗,莫要孟浪,轻易显露踪迹。尔等可小心先到宁波,再转舟山,再徐徐图之。“说罢,还取出一瓶丹药,递给张若月,”此乃浩然峰正气丹,田道友修习儒门功法不久,三日一粒,较为稳妥。“

一路上,悟虚若有若无的笑着,张若月终是忍不住,回首望着悟虚,且飞且问,”悟虚大师,这是什么意思?佛门高僧,一脸傻笑,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杭州府内,灯火阑珊,笑语欢歌却不断。悟虚笑道,”西湖如西子。想不到这韩老师,却是一位巨眼英雄。“

张若月,冷笑道,”我掩月宗,独树一帜,冠绝天外天。修习这区区儒门功法,不过是略微随机应变罢了。“

悟虚,心中又是一惊,表面上却依旧调笑道,”若月仙子,若是要欣赏那西湖美景,前方宁波城东钱湖,也可媲美。“话还没说完,张若月,扬眉冷对,一身月华,”莫要以为本姑娘不知道你的阴谋诡计!想套本姑娘的话,想知道掩月宗的事情,你悟虚大师,自可直白来问!“

悟虚哈哈一笑,”直白问来,岂不是唐突佳人?何况,最难消受美人恩。“

张若月,冷笑着,玉手朝着下方的西湖轻轻一点,”西湖如西子,你若能令西子笑,我便告诉你掩月宗的事情。“

杭州府,东海龙宫三太子这个厉害角色在此。悟虚和张若月,各施妙法,掩去气息,堪堪临空飞过,已属难得。悟虚如何还能让西湖笑?何为笑?怎生笑?

悟虚只有自己呵呵一笑。

脚下,旖旎西湖,一笑而过。

悟虚,沉吟着,抬手指着东方,“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这句话,若月仙子可知否?“

张若月,低哼了一声,”这些儒生文人,最是惺惺作态,狂妄自大。以为能写两首歪诗,几篇文赋,便可以独步天下,救世济民。一朝被君王贬去,便呜呼哀哉,自觉满腔抱负无法施展,君王有眼无珠,失望之余,还大言不惭,作此狂狷之语。你倒是真的抱着木头,给我去海上漂啊!“

西湖美景,自兹去。悟虚,遥望着越来越近定海城,越来越近的东海烟波,还有那普陀岛,桃花岛,哈哈大笑,”道不行,乘桴浮于海。总是好过,一把年纪了,还在岸上,装玲珑少年,一身正气吧?何况,若月仙子,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小僧当年,曾读过一本杂记,书中写道,有一名儒生,因种种事,种种缘,落魄逃难出海,却不料,因缘际会,成了海上最大的海盗头子。这又是另一番注解了。“

浪滔滔,风萧萧,悟虚不禁率性而歌,且歌且飞,且浮且沉。

正所谓

总把西湖比西子,玲珑少年有谁知?

浩然正气多少人,乘桴于海杂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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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六十六章 堕肢体

舟山定海城,悟虚和张若月,缓步而行。

定海城里,还是如先前那般,一般是人一般是妖。只不过光天化日之下,路上走的,全都是人形,顶多头上支只角,或者手臂还有些许鳞片,或者肤色毛发眼睛有异。他们一个个衣冠楚楚,虽也有凶神恶煞般的,但大多风度翩翩,看上去倒似乎出世异人。

悟虚依着记忆,走进一条小巷,来到深处,却发现原先玄影门的旧址,已经荡然无存,被并入了一处高墙深院的豪宅。唯有那扇小门,留了下来,却也是紧闭着,门槛上已经满是青苔,好似许久都不曾打开过了。原先,挑在门外的那个隐藏无穷杀意的“书”字布帆,更是不见了踪影。

悟虚,皱眉望了望这出豪宅的上空那团依稀缭绕的黑气,正沉思着,忽然看到两个妖修从空中飞了过来。

这两个妖修,修为和悟虚、张若月此刻显露的修为相差无几,自然也是化形大半,在衣衫的遮掩下,几乎和常人无异。他们飞落在地,朝着悟虚和张若月打量了一下,方才拱手说道,“两位道友,光临我舟山定海城,不知有何贵干?”悟虚拱拱手,“我等久闻蓬莱有仙山,欲往东海一行,今日云游至此,不知两位有何见教?”

那两名妖修其中一人,见悟虚言语举止还算客气,便点点头,说道“东海龙宫广迎天下同道。只不过为了避免误会,还请两位随我等至城主府稍作报备。”

“东海龙宫,忒不把天下道友放在眼里了。”这时候,一旁的张若月,不由发声了,“田某,自修道以来,几百年来,周游天下,餐风饮露,一日千里,朝辞白帝彩云间,夕飞仙鹭云梦泽,还从未曾到什么城主府报备过。难道,东海龙宫也学那蒙古人,将天下之人,分作四等,要将天下修士也分出一个贵贱尊卑?”

对面,另外一人,顿时变色,正要开口,却被先前那人拦住了。那人,兴许是见悟虚和张若月二人,修为都在凡尘七八层样子,沉吟着,老气横秋地捻须笑了笑,“这位田道友,言重了。若是寻常人,杭州府以东,任其迁徙游历,蚂蚁搬家,有谁去看?倒是两位这样修为不凡的道友,我东海龙宫,方才另眼相看。所谓请两位去城主府报备,乃是便于城主亲自款待,然后赠予名刺令牌,两位若是在我东海龙宫势力范围,便可持其名刺令牌,享受贵宾待遇。”

他这样一说,悟虚倒是来了兴趣。之前,悟虚便知道龙王三太子,率东海妖修出了龙宫结界,登临大陆,占了大片区域之后,想要逐鹿中原,一登大宝,做一做天下人世间的九五至尊,施行了许多新政,什么人妖共处共治,开通与东瀛扶桑之间的海上贸易,不禁释儒道三派修士,等等。这笼络修士之举,听上去,似乎也是与其他势力有所不同。要知道,其他势力,虽然也礼敬修士,但是还有宗门派系之分,而且你若是纯属路过,不有所效力,那么摆个宴,吃顿饭,便足矣,不会还送你一张vip金卡,让你到处刷。

悟虚,止住张若月后续的话语,笑眯眯地朝着这两名妖修拱手道,“原来如此,还请两位东海龙宫的道友,带我等前往城主府。”

四人遂腾空而起,要朝着城主府飞去。临去之际,那一直隐忍着没有出声的妖修,见悟虚一直若有若无地朝着下方那豪宅望了一眼,终于开口笑道,“看气息,两位道友似乎是儒门中人。孔子曰,君子不语怪力乱神。但两位却不是普通儒生,不知道对着下方豪宅闹鬼一事,有何见教?”

悟虚微微一笑,“君子不语怪力乱神,所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所秉持的便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天地间浩然正气长存。下方豪宅闹鬼,不过是些许斜影邪气罢了。”

那两名妖修,停了悟虚这番豪言,不由相识了一眼。下方那处豪宅,占地面积尽百亩,位置也不错,但却是被一个凡俗富翁所据有,其原因便在这宅内西南角的鬼气。而舟山定海城的所有妖修,都认得这倒鬼气的来历,它不是一般的鬼气,而是几乎可与龙王平起平坐的黑龙使的独门鬼煞之气。倒不是说无人能化解,但是却无人敢这么做。尽管,这一道影修罗煞气,乃是由一副破破烂烂的布帆上的一个“书”字,飘散出来,多半是黑龙使来到定海城之时随手所书。但他老人家留下的墨宝和印记,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这两名妖修,不约而同地,朝着悟虚淡淡一笑。悟虚,暗中叹了一口气,淡然说道,“区区鬼气,两位道友笑得如此神秘,我兄弟二人自然说不得要下去看个究竟。”遂运转浩然功,鼓起浩然气,带着张若月,飞了下去。

这座豪宅,已经空无一人,野草丛生,一片萧索。悟虚和张若月,从天而降,直接落在一座院落内。此院落,正是先前作为玄影门定海城据点的那个书斋,阴绿石径,檐角窗牖,还是当初的那个格局和风格。

悟虚领着张若月,逶迤来到一处小楼,嘎吱一声推开尘封已久的门。里面,横七竖八的座椅,甚至残缺的茶杯,都保持着当初悟虚第一次来受到何其峰、张翠露等人袭杀时候的状态。破窗,朽木,浓浓的腐蚀味,那张“书”字布帆,贴在屋梁上,像一道褪了色的符。

悟虚不由暗暗叫好,他转过身,对着张若月说道,“劳烦若月仙子在外面为小僧护法,感激不尽。”

相识相处到现在,张若月,已经知晓,悟虚对自己的语气用语越是客气,越是有礼,其态度实则越是坚决,甚至于可以是无比的决裂。她,默默地退了出去。

悟虚,独坐片刻,回忆了片刻,取出了残缺不堪的九叶青莲灯,默默将其点亮。

那黑龙使文天祥的暗影修罗煞气,在佛光的刺激下,不断地从那张“书”字布帆,飘散出来,数息之间,已经充斥在小楼内。张翠露等人的依稀容颜,在那灯芯周围浮现,在幽暗中犹如厉鬼般,飘飞,旋转。

悟虚,遂入法界道场,祭出寂灭之气。

黑龙使的独门鬼煞之气,厉害至极,非真人修士莫能安然接近。那两名妖修,本想看个笑话,让悟虚和张若月二人碰到钉子,稍待了片刻,却看到下方豪宅中的鬼气似乎渐渐淡了下来,与之同时,还有一片儒门浩然正气徐徐升腾而起,不由大惊,正要飞下去看个究竟,又看到悟虚和张若月二人从浩然正气中升腾而起。

“二位是怎么做到的?”那名先前怂恿悟虚和张若月下去的妖修,直接惊声问道。

“哼!”张若月低声冷哼了一声,“我等修的是儒门玄功,一身浩然正气,区区鬼煞,有何惧哉?”

悟虚在一旁,闭目不语,心底却是惊涛骇浪一般。方才,悟虚本想以黑龙使文天祥那道暗影修罗鬼气,刺激、抑制九叶青莲灯,摄出张翠露、陆平山等人神识,谁知道佛光鬼气一相逢,互不相让,斗个不休,完全脱离了控制。幸好自己见势不对,急唤张若月,张若月一边打出明月之光,一边释放出刚修得的儒门浩然正气,隔绝了那暗影修罗鬼气,自己方能及时熄了九叶青莲灯,不然,佛光与鬼气相斗之下,张翠露、陆平山等人神识,要么焚灭以护法,要么被化作了厉鬼。

那两名妖修知道理亏,见张若月如此说,悟虚旁若无人,也不恼怒,反倒是一路上刻意套起近乎来。到了城主府,一人招呼着悟虚二人,一人径直向里处急急走去。不一会儿,一名绿袍修士,在四五名妖修的簇拥下,笑呵呵地从大厅北面的侧门,走了进来。那进去禀报的妖修,自然也在其中,倒不用赘述。

却说这名绿袍修士,定海城城主,真人三层左右的修为,看上去,与人类毫无区别,便是那妖气也是极淡,给悟虚的感觉,既像是一个极富个性的沙场老将,又像是一名养尊处优的富翁,桀骜不驯,却又颇为矜持,总来说,是一个矛盾的混合体。

这名绿袍修士,坐定了之后,与悟虚和张若月温言寒暄了几句,便取出两块大小一致的墨绿寒玉,从袖口伸出深绿手指,打出两道绿光,然后手一翻,两块墨绿寒玉,飞至悟虚和张若月面前,“此乃我东海龙宫悠游令,两位道友,持此令牌,东海一行,自可畅通无阻,若有日常所需,凭此令牌,也可至各处驿馆吩咐下去。“

这可是相当于后世的绿卡啊。悟虚虽然早有所闻,早有所料,却也还是踌躇了片刻后,放下伸手,接过那悠游令,轻轻抚摸着,笑道,”所谓无功不受禄,东海龙宫及梅城主这番好意,我等恐怕是受之有愧啊。”

那自称梅乾化的定海城城主,摆手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鸿蒙初开,天生万物,******本无区别。三皇五帝,人族兴。又有孔子,创建儒家学说,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人族繁衍鼎盛,名为万物之灵。然,溯本归元,大道之下,各族修士,岂非一体?何分贵贱高下,亲近疏远?“

”说得好!”悟虚不由拍手叫好,”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梅城主,此语,甚得无心!“遂将那悠游令,收入袖中。

”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那一身绿袍的定海城城主,梅乾化,也笑道·,”梅某平生最喜孟子。宋道友方才这番引用,倒是令梅某顿生一见如故之感。”说到这里,他猛地站起身来,朝着一名属下喝声道,“来啊,速速在观海台准备酒宴,我要为两位同道中人接风洗尘。”

此刻,午时刚过,吃什么酒席?悟虚正要推辞,张若月却一边把玩着那墨绿悠游令,一边说道,“敢问梅城主,是不是凭此令牌,也可以出入东海龙宫?”

那梅乾化笑答道,“这个自然。“

这一打岔,一番对答间,悟虚竟然是随着梅乾化和张若月一干人,出了大厅,朝着城主府内一处高台。

高台上,悟虚一踏上去,便看到了定海城中那些矗立的垛楼,垛楼上寒光闪闪,令悟虚不由想起了当初自己带着何其峰、张翠露等人,刺杀当时的定海城守城将军廖喜龙之事。

那廖喜龙,应该是一名从天外天下来的鬼道修士,善使一把落日剑,他为了恢复修为功力,在定海城中,以守城将军身份为掩护,暗中残杀了不少人族和妖族之人。只可惜,到了最后,还是让那廖喜龙的神识之体,逃了去。如今推断起来,多半也是上了庐山。

不一会儿,酒宴开始。张若月和梅乾化等妖修,正之乎者也地高谈阔论不已。悟虚不由暗暗称奇,东海妖修,何时变得如此喜好儒学?难道,无论是天上飞的也好,水里游的也好,变作了人,便喜欢上了四书五经,要做那读书人不成?

张若月,似乎兴致很高,浩然之气,萦绕在身边,朱唇轻启,声音不急不缓,和席间妖修,从孔子谈到七十二贤,再谈到孟子。那从容挥洒的神情,看上去,就像个中文系的女博士。看来,为了那能够自由出入东海龙宫的悠游令,她也是豁出去了。

“吾善养浩然之气!敢问,何为浩然之气?难言也。”梅乾化,忽然吟道,“难言也!敢问田道友,何为浩然之气?”

难言也之后,孟子做了许多说明和描述。但梅乾化,忽然此问,显然不是要考究后面那段话,而是想张若月以儒门修士的身份和角度,来阐释何为浩然之气。

却见张若月,将手一挥,答道,“所谓浩然之气,便是我等儒门修士堂堂正正之气,光明正大之气。”

却听得席间一名妖修,问道,“难道我们妖修,不是堂堂正正,不是光明正大么?便如我们城主这般,在碧游宫随人族大儒饱读经史子集多年,如今已是真人境界,却为何始终不能修出那浩然之气?”

这句话才是重点。这名妖修问完话,所有妖修,包括那梅乾化,都双目炯炯地盯着张若月。张若月,指了指旁边的悟虚,“这个恐怕得问问我宋师兄。“神识却传音至悟虚,“东施效颦。妖兽毕竟是妖兽,还想修出浩然之气。”

悟虚,苦笑道,“启禀城主和诸位,所谓天地有正气,本是人族儒生而言,自然是唯有人族修士,以儒门功法,方能修炼出来。诸位道友,系出妖族,别有机缘,法门万千,又何必介怀于此呢?“

那梅乾化沉吟片刻,朝着悟虚遥遥举杯,“当年,沧澜先生也曾讲过类似的话。只可惜,当时梅某修为境界不高,未曾悟透。今日,又听宋道友提及,细细想来,受益匪浅。”一扬头,饮尽杯中酒,遂变了容颜体态,头上两只角,双眼射出凶狠的精光,全身鳞甲片片,身后有尾,渐渐隐于浓浓妖气之中。

“哈哈,妖便是妖,何须学做人!”随着梅乾化的哈哈大笑,空中多了一丝丝黏糊的液体,腥臭无比。

其余妖修顿时脸色一变,神情凝重起来,有一两个更是站了起来,目光闪烁地看着悟虚和张若月。

“小心!”张若月暗中传音,木几下方,星云竹剑已经暗自握在了手中。

唯独悟虚,笑着放下手中酒杯,对着那化为原形的梅乾化,笑道,“吾善养浩然正气。”灵力运转,一道道淡白色气流从全身上下激荡而出,围绕在悟虚和张若月二人周遭,三米之内,无有一丝妖气一丝腥臭进入。

那梅乾化,又是一阵大笑,与悟虚对答道,“吾善养凛然妖气。”随后,将刚才外放气势徐徐收敛隐去大半,大声喝道,“歌舞何在?”

音乐声从远处升起,一队彩衣美姬,珊珊行来。

悟虚眼尖,一下便觉得下方女子中,有一人似乎颇有印象,却猛然间想不真切。那女子,说得俗一点,颇有姿色,很会打扮。细细听来与看来,比起左右来,歌舞也俱佳。

正细细打量与思量着,忽觉腰间一阵刺痛,悟虚低头,星云竹剑那翠绿的尖端,正抵在自己右侧的肾愈穴。再抬头,却有张若月神识传音来,“悟虚大师,你的一身正气呢?”但见她正襟危坐,一脸肃然,身上喷涌出的浩然之气,带着晶莹的光泽,围绕在两人周遭,自成一团,将梅乾化等妖修释放出的种种妖气尽皆挡在了外面。

这时候,下方歌舞已是第二场。音乐骤变,时而如山崩海啸,时而如虫鸣猿啼。那名女子,缓缓上前一步,站到了领舞的位置。然后,缩胸收肩,她舒袖舞带,五官几乎挤到了一块,身上五彩蝶衣在风中飘飞不已。最后,她仰着头,翻着白眼,双臂振空,发出一连串非人类的声音。

悟虚和张若月都是猛地一惊,随即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来。

这名人族女子是在以妖族之语纵声高歌!

悟虚和张若月都不懂妖族之语,但听其歌声,却自有一番怪异感受。再看那梅乾化等妖修,虽然隔着层层妖气,但那愉悦的气息却是肆意流转,无需过多感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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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六十七章 黜聪明

定海城,滨海而成,入夜之后,海风习习,华灯摇摇。有一两处夜市,喧嚣光亮更甚白日里,各色人与妖,操着不同的语言和口音,尤其是海外贩来的那些奇珍异宝,那气味香得骨头酥,那色泽晃得眼睛花。

好一派繁华夜景!可惜,悟虚和张若月二人,却是毫无兴致。张若月,面带寒霜,大步流星地走了一会儿,忽然轻轻一点地,直飞上天,朝着城外飞去。

附近高空中,几座好似灯塔的垛楼,忽然射出道道光束,随即又有妖修从其中飞来,沉声询问。悟虚在张若月身后,将悠游令亮起,激出一团蓝色光罩,说道“我等有急事,要出城去。”

夜空中,光束消失,妖影退散,前方的张若月更是如惊鸿,肉眼难及。

出城去不过数里,便是海边沙滩。月色如水,潮汐在张若月脚下,也悠悠荡荡。一脸寒霜的张若月,双目怒视着随后飞来的悟虚,“方才你为何几次三番,阻我出手?”声音在风中,分外的冷。

悟虚双手合十,踩在柔软的沙滩上,一边走向正气凛然的张若月,一边开口道,“阿弥陀佛,方才在那城主府内,若月仙子,为何几次三番要动手?”

张若月,眯着眼睛,盯着悟虚看了一会儿,忽然转过身去,面朝着大海明月,“妖族,如此欺凌我人族。你却视而不见,还问我为什么?”

悟虚,望着张若月背影,想了想,答道,“那女子,小僧之前曾经见过几次,略有了解。小僧敢断言,那名女子,不是被迫的,而是为了银两,为了生活,而模仿妖族语言卖唱。若真要说被迫,那也是为生活所迫。”顿了顿,也转身面朝着辽阔大海皎洁明月,“所谓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若月仙子,你如今已快是真人修士了,难道还执着于人妖之分?”

张若月,转过身来,再次望着悟虚,颇有点恨铁不成钢地痛声说道,“悟虚大师,你好糊涂!须知,凡我族类,其心必异。人就是人,妖就是妖!唐三藏西行取经,那些妖怪可曾对他客客气气?”

悟虚缓缓地摇摇头,“天生万物,众生平等。若是仙子如此考虑行事,那别人自然也会如此这般考虑行事。由此一来,因果循环,攀缘附着,再无宁日。这便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张若月,听了悟虚这番话,不由气得浑身发抖。

悟虚,见状,急忙又说道,“所谓凡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凡俗之人的说法。你我修行之人,虽然也有正邪之分,但这正邪之分,归根到底,还是得看其是否真的作恶。小僧记得,令师尊陆仙子,也说过”

悟虚话还没有说完,张若月已经飞出千米之外。悟虚,只得又追了上去。

定海城城主府,此刻又是酒宴正当时。实际上,悟虚和张若月离去之后,酒宴一直便在继续。今日,那梅乾化的兴致似乎特别高,尤其是在悟虚和张若月两个外人离开之后,更是酒若鲸吞,肉若风卷,以至于旁边的八名绝色美姬,走来走去的,忙得香汗淋漓。

座下一名妖修,见城主梅乾化一直显出原形本体,散发出浓烈的妖气,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城主大人,今日那两个儒门修士,似乎言语举止,颇为不敬,为何城主大人不让我等将其拿下?”

梅乾化,冷哼一声,“从黑龙使大人的玄影修罗暗煞鬼气中,全身而退。你以为他们二人是凡尘修士?!”

此言一出,席间妖修,顿时安静了下来。半响,一个妖修,站起身,弯腰拱手,“难怪城主大人,给了他们最高等级的悠游令。原来,早已看穿那二人的底细。”

梅乾化,妖身横卧在深绿妖气之中,悠然说道,“我之所以给了他们最高等级的悠游令,不光是因为他们皆是真人修士,更是因为他们虽然身为人族儒门修士,却大体上没有人妖之分,说不定到时候,真的可以为我妖族所用。”

下面的妖修,齐齐答道,“城主英明,他日我妖族必将取人族而代之!”

桃花岛上,安期山顶,张若月,背负着双手,绕着一个小小的光滑的石台,一边缓步而行,一边冷笑道,“想必这便是悟虚大师,向本姑娘提及的那石像遗址吧。”说罢,朗声吟诵道,“若有不平事,焚香默诵之。”

悟虚苦笑不已。桃花岛安期山,自己曾经塑造石像之事,乃是为了要张若月随自己前来此处试着摄取凝炼张翠露神识,而告诉她。想不到,张若月,此刻竟然拿此事,拿此句,来讥讽自己,自己却一时半会说不清。何况,有些事情,是越扯越乱,越描越黑。

悟虚苦笑不语,张若月的话,却是滔滔不绝,引经据典,博征古今,字字句句表面上似明月清辉,暗地里却暗涌不已,将悟虚几乎是批得体无完肤,骂得狗血淋头。到了最后,更是说道,若要她出手相助悟虚摄取张翠露神识,除非,今夜桃花岛所有人族因有平事而焚香默诵之的愿望能够达成。

这桃花岛虽然不大,但至少也有一百多人,若是这一百多人,都有不平事,都焚香许愿,悟虚岂不是要忙死?再者说,人有七情六欲,贪嗔爱痴,虽有不平事,其许下的愿,却不一定合情合理,悟虚忝为佛门修士,不过真人修为,却不一定认同,认同了也不一定做得到。

面对正在气头上的张若月如此刁难,悟虚笑呵呵站在山顶,望着山下星星点点的灯火,将神识放了出去。

一间宽敞富丽的高楼中,有人对着一个猪头和一尊财神,洒酒上香,口中念念有词,在祈求再发大财。悟虚,便伸手遥遥朝着那处一指,口中笑道,“此人,未有不平事,也不是默诵之。”

一间破茅屋,一个衣不蔽体的年轻人,靠在木板床上,满面愁容,正想着明天海上风浪大不大,他正打算着舍了那几亩贫瘠山田,乘船去定海城,投奔亲戚,谋个酒店的跑堂伙计做做,钱不多,但包吃包住。悟虚,手指移动,口中笑道,“此人,亦没有不平事,更无焚香默诵。”

却见张若月,忽然抬手,朝着岛边靠海一处,指了指。悟虚凝神过去,只见一艘小渔船,在岸边浮浮沉沉,中有一名老妪,倚坐在一盏昏暗的油灯边,一边拭着泪,一边哽咽着,却是在思念自己的儿子。

一幅幅画面,在悟虚和张若月识海出现。一名青年,与这名老妪含泪相拥之后,一边频频回头挥手,一边踏上舰板;一艘好似巨龙一般的巨轮,载着满舱货物,载着那名青年,渐渐向东远去;炎炎烈日,狂风暴雨,船来船往,只是那艘巨轮和那名青年再也没有出现过。。最后,余晖照海,浊浪与天接,画面于此定格。

悟虚心中暗叹,这老婆婆的儿子,似乎随商船做了一名水手,出海远行,似乎出了意外,未能再回来。

张若月许是被此勾起了思父之情,片刻之后,她竟然从山顶飞起,朝着那小渔船悄无声息地飞去。悟虚,自然,也跟了过去。

小小渔船外,一袭月光中,张若月对着悟虚说道,“打探出这名老婆婆儿子的下落,如果尚在人间,将他带回来。“顿了顿,”必须在今晚有个结果。“

这可真有难度!悟虚正要说话。却见,不知何时,张若月手中已经多了三株檀香。她手掌一合,随后一言不发,双目微闭,似乎在虔诚许愿,仿佛旁边的悟虚如空气一般。

悟虚见状,知道空说无益,遂双手合十,默诵了声佛号,朝东腾空飞去。

那商船巨轮,一路行去,最远也不过东瀛扶桑。当初,自己从洪泽湖到东瀛扶桑,也是一夜之间。今夜,自己凝神夜巡,想必也不成问题。

悟虚如是想着,踏海向东,放出神识,打算先找到那艘商船的消息,再找那老婆婆的儿子。

不出片刻,张若月也飞到了悟虚身边,要与悟虚一起寻觅那老婆婆的儿子。

两个人,隔着十米远,速度一致,尽皆隐于月光之中。张若月,一脸肃然,双目紧闭,手中檀香,在月光和海风中,飘散出阵阵异香。悟虚手持寂灭佛珠,额头正中央忽然裂开,一颗淡金色眼珠浮现,朝着下方海面,射出道道精光。

大海中,多是茫茫一片,波光粼粼,清冷寂远。间或有船只,也不是那老婆婆记忆中的商船。不可说老婆婆记忆衰退,那艘商船已经深深印刻在其脑海中,也深深印刻在悟虚和张若月的识海中。

悟虚一边飞,一边施展天眼通,海面之下万余米,若是那商船途中遇有不测,但有所属之物,浮沉在海面万余米之内,皆可认出。张若月,也是神识随月华扩展至前方万余米,若有类似商船,漂泊于海,其人未至,神已经知。但如此飞行近两个时辰,眼看着便是要到了东瀛扶桑地界了,却是一无所获。

悟虚望着前方,不由说道,“看来,还须得去东瀛扶桑,找人询问一番。”

他二人,海上搜寻未果,自然有线路的关系,因为两人几乎是笔直向东,而且左右覆盖的区域也大约三五公里。但,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事,修为境界有限。东海浩大,一夜之间,又怎能遍查无漏?

实际上,他们两人,便应该飞速过海。倘若那商船沉海,自然有消息传出,时间这么久了,老婆婆定然也有耳闻,悟虚也不用耗费神识探寻海面之下;倘若那商船就在海上,张若月也不用耗费神识,一下子探查到前方万余米,两人且飞且寻足矣,而且要快上不少。但,张若月和悟虚,从定海城出来,便互相憋着一股子气,及至撞见了老婆婆思念儿子这件事,张若月借题发挥,悟虚慨然应对,沉默中酝酿出肆意和疯狂,暗地里较起劲来。这便像后世新闻中所描述的那样,紧急关头,一个母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双手撑起一辆卡车,赤手空拳和发狂的狼狗搏斗。违背了物理,超越了常识。

长崎岛岸边,船舶连绵不绝。悟虚和张若月,一眼扫过去。还是不见那带走老婆婆儿子的那艘商船。

悟虚皱着眉头,“一般商船,到了长崎这里,卸下货物,便会开回,不会再向东行。难道那商船真的在途中遭遇不测?”却见张若月,猛地朝着下方飞去,飞入了一艘大船之上的阁楼。

那大船,张灯结彩,甲板上、船舷上,有许多手持兵刃的武士,来回巡逻。其正中船舱阁楼中,更是有不少修士,分布在各处,却散发出某种相同的气息,显然是一个门派所属的船只。

那种气息,悟虚恍若相识,疾飞过去,却见张若月将星云竹剑压在了一名修士的颈上。那名修士,修为不过区区凡尘四层,此刻已经不能动弹,面色苍白地望着张若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船上所有的修士,全都飞了过来,围在四周,神情凝重地望着张若月和悟虚。

“两位前辈,我等乃是蓬莱仙宗门下,不知何故有所冒犯?”其间一名修为最高,在凡尘七层的修士,束手行礼,恭声问道。

蓬莱仙宗?悟虚,不是第一次听说。当初悟虚扮做的秋野纯一郎,便是蓬莱仙宗门下。悟虚不由想到了那同为蓬莱仙宗门下的张小明,还有那玄龟甲。玄龟甲,悟虚识海中,忽然有一道亮光闪过,石破天惊一般!玄龟甲!难道这蓬莱仙宗,是那玄龟真君罗归一暗中创建的?!(参见本书191、192、193章节)

只见,张若月,玉手一扬,那老婆婆儿子影像,及其逼真的浮现在空中,“此人何在?”

那名修士,脖子上已经有丝丝血迹渗出,他眼珠凸起,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含糊不清的声音。

你星云竹剑架在人家脖子上,人家怎么说话?这人也是,你喉咙不能说话,难道不能神识回话?悟虚一边释放出真人气势,一边望着张若月和那名修士。

张若月,将星云竹剑抽回,然后舞了个剑花,一剑星云月光寒。船上所有修士,尽皆毙命,神识也被灭去。张若月,转身一收剑,又朝着海上飞去。悟虚自然也跟了过去,至于船上的慌乱纷扰,只有抛置于脑后了。

东南方向,百余里,顷刻即到。悟虚追上一脸肃然,杀气腾腾的张若月之时,两人已经飞临于一处小岛上。小岛有禁制,有结界。悟虚正想着如何破去,却见张若月手持星云竹剑,朝着下方这小岛划去。

一副画面出现在眼前。那老婆婆的儿子,身着方才被张若月一剑灭去的蓬莱仙宗修士的服饰,跪倒在地,面朝于西,泪流满面。

张若月,在月光中,以星云竹剑,破去重重禁制,重重结界,带着悟虚悄无声息地隐身飞到了那老婆婆儿子上空。

“师兄!修行未成,便动凡心,宗门长老是要严惩的啊!”一个人,不知从何处,飞到那老婆婆儿子的身边,又急又切地说道,“今夜长老们虽然都不在,可师兄你在此放声大哭,叫有心人听到了,禀报上去,如何是好?”

那老婆婆的儿子,扭头望着来人,失声痛哭道,“师弟,今日是我老母六十大寿啊。师兄不孝,只能隔海遥拜。”

夜色凝重,海风呼啸,张若月等了片刻,方才与悟虚神识传音,冷笑说道,“方才我破开禁制结界,又隐隐暗示于他,家中有老母牵挂。他却无动于衷,反倒惺惺作态,跪在地上,说什么隔海遥拜。”顿了顿,复又叹道,“悟虚大师,你将其带回去吧。”语气中带着憎恶和不屑。

悟虚,默默无语,一伸手,将其摄入自己的法界道场,转身向西而飞。

悟虚飞得极快,化作一道金光,飞过了呼啸海风,飞出了皎洁月光,飞出了这天与地。

张若月追来之时,只见那对母子在渔船中,不见悟虚踪影。

那对母子,在渔船中,相拥而泣。张若月,忽然也潸然泪下,自己的父亲,还有姐姐,姐夫,尽皆命丧黄泉,轮回印不见,幽冥地府难寻,孤魂野鬼飘荡在人世间。何处寻觅?!

月光下,水中鱼虾游。一群鱼,成群结队,游来游去;一群虾,成群结队,游来游去。当中,自有大鱼小鱼,大虾小虾,若父母,若兄弟,若姐妹,月下游,水中嬉,自由自在,自得其乐。

张若月,再度环顾四周,四周空旷寂寥,悟虚不知所踪。泪珠如雨,滴落海中;张若月化作一片月光,洒落海中。

她变作了一尾鱼。在小渔船附近,游啊游。奇形怪状的鱼,胡须长长的虾,还有远处凶狠的鱼,成妖的虾

张若月,毫无惧意,惬意地游,欢快地游。

一条鱼,靠了过来。

张若月,笑了笑,怅然传音问道,“悟虚大师?“悟虚,在水中,望着张若月,笑了笑。

那条鱼,尾巴摇了摇,游向了别处。

正所谓

堕肢体于水中摇,黜聪明而无言笑。

慈母游子人与妖,月色烟波共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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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六十八章 香如故

化身为鱼,那是孙悟空的七十二变般的法术。张若月和悟虚,自然是不会的。上文说到他二人变作鱼儿在水中游,其实是他们堕肢体黜聪明,将神识依附在夜鱼之上,随波逐流,嬉游于海。

悟虚是最先如此做的,他将老婆婆儿子送到那小渔船中,然后便神识倾泻而出,投海,附于鱼,游于海,与鱼虾嬉笑。他其实不忍看,渔船中,母子相拥而泣的画面。时间总是在流逝,屈指算来,穿越至此,此时此刻,自己老母亦是六十高寿了!此情此景,情何以堪!悟虚只好钻到水下去,藏了起来。

海水滔滔,悟虚神识附着一条小鱼之上,漫无目的地游着。周围的鱼虾,乃至几多水妖。悟虚稍稍放出了一丝神识与气息,那些水妖惊慌退去。普通的鱼虾却一无所觉,只是将悟虚当作他们其中的一员,不时发出一些微弱的亲切友好的讯息。

张若月随后,神识也附着于一条小鱼之上,游来游去,还朝着悟虚神识传讯。悟虚,无言地笑了笑。张若月,见悟虚收敛了神识,泯然于鱼虾,也如此这般,只不过暗地里却朝着悟虚这条鱼儿游了过来。

悟虚,此刻,却只想做一条鱼。他神识操控着那条鱼,向着远处游去。张若月操控的那条鱼,追了一会儿,忽然尾巴一摆,卷起一朵浪花,朝着别处游去。茫茫大海,悟虚和张若月,操控的两条鱼儿,各自悠游。虽然,始终不离那老婆婆的小渔船附近,却东南西北各一方。

夜深沉,水无形,东方转眼竞白。

悟虚和张若月,站在岛上山顶,静静地遥望着那老婆婆和她的儿子,在一夜长叙之后,在船头话别。

悟虚忽然怅然叹息了一声,随后转身对着张若月说道,“此时,旭日东升,紫气东来,还若月仙子,按照先前所说,祭出明月之华,助我从九叶青莲灯中摄取出我那几位道友的神识。”

张若月,凝目望着悟虚,疑惑地问道,“昨夜,悟虚大师,为何如此失态?”

悟虚一愣,半响问道,“若月仙子,何以如此说?”

张若月狡黠一笑,“昨夜,大师虽然化鱼游水中嬉,颇为洒脱风流,但却若月在思念亡父亡姐之时,却总有一四惺惺相惜之感。却不知,大师家乡何处?父母何在?几岁出的家?”

悟虚,心中暗道,“坏了,却让这小姑娘瞧到了破绽。”嘴上却也笑答道,“若月仙子,说笑了。若月仙子,自那定海城城主府酒宴之时起,对妖族得而看法便落了下乘,对小僧也是颇有微词。是以,小僧便邀仙子,堕肢体黜聪明,侣鱼虾而友麋鹿,浑然大同,浮游于海。这正是佛门无相分之意趣。”

张若月笑而不语,在一片朝霞之中,祭出了明月之心。悟虚见状,急忙取出残破不堪的九叶青莲灯,凝神注入道道佛门灵气。只见,灯芯火苗升起,张翠露等人身影浮现。在悟虚的操控下,那佛灯灯光与张若月祭出的月光,交融在一起,在旭日之下显现出绚丽的色彩。

一个时辰之后,张若月徐徐收回明月之心,有点气喘地说道,“九叶青莲灯,毕竟是六荒神魔乱天大阵的一处阵眼宝物,不同于一般。恐怕,还须些许时日。“

悟虚,沉吟地点点头。他阴差阳错之下,如今可以操控九叶青莲灯一二,自然知道,方才张若月的用心,以及其中情形。九叶青莲灯灯罩破灭,那似乎是真正御使此灯之法,也随之湮灭,自己仅得法印,却未曾学会真言。自己身为佛门修士,却是尴尬了起来。若是依佛门功法,所释放的佛门气息,仅能驱动九叶青莲灯,却不能将张翠露等人的神识从灯芯中释放出来。若是自己使用法界寂灭之气,那更是火上浇油,徒令灯芯燃烧,张翠露等人的神识烧燃。

目前而言,唯有悟虚祭起九叶青莲灯,然后借助张若月的明月之光和她的大随求手印,将张翠露等人的神识,缓缓摄取出来。但,九叶青莲灯不是佛门普通宝物,张若月又只是凡尘修为境界。这具体施行起来,便不是那么容易了。

悟虚,虽然点头,表示理解,但心里却是很着急的。他眉头紧锁,,在安期山山顶,踱步而行。要知道,每点亮一次九叶青莲灯,张翠露等人的神识便被同化几分,实在是不能如此被动下去。

张若月,见状,便布下结界禁制,以防有人冲撞打扰。

旭日东升,普照万物,然后又渐渐西沉。悟虚,一直手扣着佛珠,沉默不语地走来走去。悟虚,想了很多。

悟虚曾经想过,是不是将这九叶青莲灯。摄入曼陀罗寂灭法界,将其完全炼化掉,在炼化的过程中,将张翠露等人的神识摄取出来,置于曼陀罗法界的金刚别院。但悟虚随即便断然否决。自己法界已经寂灭,若要如此,将他们神识置于曼陀罗法界的金刚别院,那么只能参照陆妙影传给自己的那门什么“秘密金刚大护法“。但如此一来,莫说自己有违无尊像,寂灭法界的初心,便是张翠露等人,也成了自己的傀儡。

悟虚也想过,在自己刻意压制九叶青莲灯的情况下,将张翠露等人的神识染上鬼气,让他们成为鬼修。先前在定海城,悟虚见黑龙使文天祥留下的那道暗影修罗鬼气,心中欢喜,让张若月在旁边护法,冒然一试,便是因为如此。但一来,悟虚掌握不了九叶青莲灯和暗影修罗鬼气之间相斗的程度与过程,容易弄巧成拙;二来,悟虚冥冥中,也觉得张翠露等人的神识对此也不认同,很是排斥。

道友,如何安放?这不是小问题。诸位看官,切莫以为是小事,或者笑悟虚迂腐。

世间,有俗话,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又本书中,有写到朱元璋。朱元璋,历史记载,建立明朝之后哦,杀功臣无数,似乎更谈不上考虑“道友如何安放”了。

但这对于本主人公悟虚,则不然。

所谓修士,是不同于凡俗之人的,自然不同于历史上那个朱元璋。历史上那个朱元璋是凡俗之人,着眼于人与人之间的斗争。而修士,是超越了人与人之间的斗争,依照悟虚看来,也是超越了人与妖的斗争,其实是在与天争,与地争。所谓,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

佛门有云“众生平等”,又有云“众生皆苦”,又有云“人人皆有佛性”。依据此番信仰,宗旨,法门与道理,感念观世音菩萨显灵指点,悟虚作为佛门修士,是必须要修成同修共参的道场。若不如此,悟虚还修什么佛?若不如此,在悟虚看来,便真的是入了魔,越修越偏,越修越远,便如斜塔,到了后面,终有将倾之时。

夜色降临,悟虚扣珠踱步,心中却日益清明。

便在此刻,张若月布下的结界禁制之外,有几名巡山妖修惊声嚷嚷着。

”鬼打墙?!“

”哎呀,我也是,明明一直朝前面走,却三两下,又回到了原地!“

“嘘——,你们新来的不知道吧!前面那个石台,原先有石像。“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那石像,不是我东海龙宫之人,早就被拆了!“

”嘿嘿,你懂个屁!那石像,本是依佛门高僧所立,其实是用来镇压下面的冤魂的!“

这些巡山妖修,叽叽喳喳,却令悟虚想起了当初自己传佛法于张翠露之事。悟虚伸手,止住了张若月对这些妖修的出手,然后转身,朝着山崖飞坠而去。

当初悟虚之所以传佛法于张翠露,便是因为张翠露随自己,堕入安期山山底岩洞,撞见人妖惨状,生无法忍之心。悟虚此时,便想借故地重游,勾起张翠露自身心念。

漆黑一片,阴风阵阵,张若月追着悟虚,身躯下沉,一股地牢血狱的气息,越来越浓郁,前面悟虚手中的九叶青莲灯渐渐亮起。张若月,左手正要一抬,打出一道月光,却见灯芯上张翠露的身影,放大了不少。张若月,右手扬起,五指结大随求法印。

只见微弱佛光中,张翠露的神识似乎很是激动,在灯芯周围,一边扭曲着,一边膨胀着。忽然,她猛地一振,飞出了佛光笼罩的区域,发出阵阵诡异的无形声波,疾速而飞,在幽暗之中,像一只受伤的蝙蝠。她越飞越快,越飞越亮,似乎在燃烧自己,焚烧黑暗。

悟虚低低一声佛号,九叶青莲灯刹那间熄灭。山底岩洞,重新陷入幽暗之中。

与此同时,张若月将明月之心祭出,道道月华,将这诡异阴森的岩洞照亮。月华中,张翠露神识之体,露出痛苦和迷茫的神情。悟虚,又将佛号诵起,上前一步,将其摄入自己的法界道场中的天源寺。

“悟虚大师,你这是什么邪魔妖法?“张若月环顾着这怨气郁结的幽暗岩洞,皱眉问道。

悟虚合掌答曰,”我佛慈悲。因见众生皆苦,是以生无法忍之大慈悲心。以此大慈悲心,随缘显化。“说着,以佛门气息,将九叶青莲灯重新点亮,与张若月的明月光辉,交融在一起,遍照此间。

悟虚方才此语,是以佛门狮子吼诵出。那灯光中,陆平山、江小春等人的神识在灯光中,似有所悟,丝丝缕缕,一阵飘摇。

望着这飘摇佛光,悟虚默诵了一遍金刚经和心经,不由一声叹息。他隐隐明了,要将众人神识从灯芯摄取出来,恐怕光靠自己和张若月在外面使力,也是不行的;恐怕,还须他们如同张翠露这般,起心动念,自己从佛光中飞出来。

出了岩洞,悟虚与张若月缓步行至一处山崖下。此刻,阳光普照,大海金波浩荡,定海城极目可望,山下炊烟缭绕,张若月伫立片刻,忽然拔出了星云竹剑,舞了起来。

她开始舞得很慢,灵力也几乎没有动用,好似人世间寻常舞剑之举,闪腾挪移,刺挑抹扫横挡直,带着一点生涩,一丝花哨。渐渐的,似有海浪声,蒙蒙寒光起,浩然正气现。再到后来,她已经变回本来女儿身,飞了起来,白衫飘飘,剑光纵横,,浩然正气贯长虹。

“不平则鸣,以剑留影。踏浪履波,东海纵行。”

在寒光剑影,浩然正气中,张若月恍如仙子,难窥真容,歌声徐徐传来。

海浪声不闻,头顶骄阳不见,红花绿草遍覆于地,石涧山泉化雨洒空。那高大的山崖上,碎石乱飞,如日月星辰,带着淡淡地光芒,奔向大海,飞向高空,散落四周。

一副仙女舞剑图,在崖壁上,栩栩如生。

悟虚盯着,其下方那龙飞凤舞的四列五言之句,沉吟着问道,“若月仙子,这是什么剑法?浩然正气,竟然溢于竹剑,深深铭刻在崖壁之上。“

张若月手提星云竹剑,傲然而立,”九州浩然剑!”目视着悟虚,又道,”若有不平事,于此山崖石刻之前,诚心默念之,吾自有感应,仗剑而行。”

悟虚,正要答话,却忽然察觉九叶青莲灯有异。取出来,注入佛门灵力一看,灯芯四周,程松和赵秋鹤的神识之体,似乎飘飘欲飞,看情形好似要飞出来一般。

想不到,程松和赵秋鹤对于这儒门的浩然正气如此敏感!

悟虚若有所思,袖手收好九叶青莲灯,对着张若月笑道,“三尺竹剑露寒光,九州浩然崖刻藏。神话传说多情事,仙子若月侠骨香。古往今来,多少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又有多少成仙得道,长生不老,倒真真不如若月仙子,这一番侠骨飘香,正气映崖!”

张若月,冷笑一声,以颇为不屑的口吻说道,“若有不平事,焚香默拜之。悟虚大师,还有没有当日的壮志情怀?“

悟虚,把头抬起,望着高大崖壁那副仙女舞剑图,那四列五言之句,笑而不语,只是抬手,伸出金刚指,遥遥点去。

那山崖仙子舞剑图的左下方题跋之处,多了几个字

若有香如故,明月来相照。

正所谓

风波浪里懒回顾,佛灯心上翠飞露。

浩然正气崖留影,慈悲为怀香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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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九章 明月升

张若月这一番舞剑,动静不小。一名真人级别的妖修,早已在一旁,待张若月见悟虚以指作笔,在崖壁上写完题跋,浩然正气渐渐收敛之时,便飞上前来。

张若月,取出悠游令,对着这名妖修晃了晃,朗声说道,“我二人游历至此,见山下冤气无边,方知人妖悲剧,惨绝寰宇,是以不平则鸣,以浩然剑气,留影于山崖。还望道友体察天道循环,人妖一视同仁,大海小岛,永享安宁。”说完,便飞空而去。

那妖修,双目精光一闪,心中暗道,“好大的口气!”张口轻喝,“道友留步!”正要飞身追去,却见悟虚挡在了面前。

悟虚手持悠游令,笑眯眯地望着这名妖修,“我等持有此令牌,来去自如,道友难道要强留?”

那妖修,看着悟虚掌心流淌着的蒙蒙深绿光华,心中一惊,顿时便知道眼前这名其貌不扬、肩负铁剑的中年男子,还有先前那名年轻女子,竟然是名真人修士,手中持有的竟然是最高等级的悠游令。他这一迟疑,悟虚便旋身而去。

桃花岛上所有人与妖,都被惊动了。他们正要朝着安期山涌来,却看到,一个风姿绰绰的仙子,在上空一团乳白色的云气中,疾飞而去,蓝天白云间。

悟虚不想抢了风头,笑望着安期山顶那面色悻悻的妖修,渐渐隐于虚空,悄无声息地从岛上纷纷焚香跪拜的人们头上,飞远了去。

飞出桃花岛,飞到人眼难视的高空后,张若月将速度降了下来,问悟虚是否要去普陀岛观音菩萨道场参拜一二。悟虚沉思片刻,点点头,便带着张若月,朝着普陀岛方向飞去。

桃花岛与普陀岛,相隔不远。悟虚念头一起,徐徐飞了不过一声“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那“宝陀观音寺”金匾,便清晰地映入眼帘。入了寺中,悟虚引着张若月先到大雄宝殿,在世尊之像前参拜之后,行至殿后的观音菩萨座前,再参拜,然后在寺中遍游一圈,随即退出。

寺中僧人,见悟虚在大雄宝殿,布施甚多功德,便极力挽留,请悟虚二人去厢房用茶。悟虚摇摇头,“之前,在下也曾来过贵寺,当时杂草丛生,佛像蒙尘,今日见菩萨琉璃金身,心中不胜欢喜。唯在参拜之时,见其座下,还有些许细微不足。海上湿气重,所捐金银之物,还望各位师傅善加利用,勤加缮护。”

“阿弥陀佛,施主一片向佛之心,佛祖菩萨悉知悉见。”那一直陪着悟虚和张若月在寺中游览的僧人,随即合掌唱诵道。

悟虚也合掌,朝着几位师傅行礼。却听见张若月问道,“寺中一片金碧辉煌,诸位师傅功劳不小。只不过须得提防香烛火苗,盗贼窥觊。”

另一人,随即笑答道,“我等却不敢贪这份功德。龙元一年,龙王三太子下令,拨款遣人,修缮本寺,金身重塑之日,竟亲临本寺,盛重参拜之。平时,又派有士卒,在岛上寺周巡逻守护。”

原来是龙王三太子,做下这份功德。悟虚点点头,再次朝着这几位师傅一行礼,遂与张若月出了寺去。

二人,缓步在平整的石道上走着,默默无言。直到过了一个小湖,走进一片树林里,张若月方才说道,“我听师尊说,真正的供奉布施,金银之物,是难以入流的。为何大师你,还如此行事?”见悟虚不语,过了一会儿,复又说道,“龙王三太子,身为妖族,却如此礼遇佛门,难道,阴罡峰和莲法峰暗中有所联系?或者说他与莲法峰暗中有所联系?”

这个问题,悟虚倒不好不回答。悟虚,停下脚步,说道,“龙王三太子,是想君临天下,真正的君临天下。所以他要得到人族的认可。而要得到人族的认可,光凭真龙天子这样的传闻是不行的,还需通过佛门无相分这样的思想学说,来消弭人族对于他妖族身份的偏见和隔阂。”

张若月冷笑了一声,不再多言。悟虚心中有事,也懒得向其再做解释。两人再次沉默地沿着山林石路走着,颇有点漫无目的的意味。

这时候,一队士卒出现在前方。领头的是一个妖修,其身后跟着的,有妖也有人,加上他,总共七八个。妖是腥气浪浪,红毛绿眼,人嘛凶神恶煞,披头散发。他们,很快便发现了悟虚和张如月,蹦蹦跳跳,叽叽喳喳地围了过来,看上去没个正形,惹人生厌。

张若月正要出手,却被悟虚止住了。悟虚笑吟吟地取出悠游令,“阿弥陀佛,诸位是大王派来巡山的么?”那领头的妖修,一见悠游令,当即止住手下的喧哗,带着他们纳头便拜,“不知前辈驾临,还望恕罪。”

悟虚一抬手,将他们虚扶起来,又问了几句。原来,这里属于岛上后山,被划归于岛上僧侣修行之地,闲人谢绝入内。悟虚含笑看了张若月一眼,挥挥手,命那妖修带着属下离去。

张若月还是出手了,她一手扬起,带起香风一阵,驱散了空中的腥气臭味。算是一种女孩子特有的含蓄抗议和无声驳斥。

悟虚凝望着远方,沉默了一会儿,意兴缺缺地说道,“既然前方是岛上僧侣修行之地,我们还是不要再往前了。”说罢,折身高飞,瞬间出了普陀岛。

日中时候,太阳在天空中亘古不变地释放着光和热,碧空深远,七彩云呈,张若月一身乳白浩然正气,悟虚身影隐约,手腕佛珠散发的寂灭之气,灰蒙蒙一片。两人一边徐徐飞着,一边望着下方。大海上,碧波荡漾,许许多多的船只,都好像孩童时候的纸船一般,统统是那么小,那么单薄,似乎天上的悟虚和张若月随便伸出一根手指头,便可以将它们一一拨弄翻去。

张若月,忽然沉坠下去,朝着一个小点飞去。悟虚愣了愣,跟了沉坠下去,跟着飞了过去。

这是一艘难民船。几百号人挤在一起,乱糟糟的,臭烘烘的。凶狠的打骂声,猥亵的淫笑声,凄惨的哀号,哽咽的啜泣,从四面八方传来。

张若月扮作的田守正浑身带着煞气,悟虚随其降落在甲板上,无论男女老少,全都悉悉索索地往后缩,立刻空出一大片地方来。船舱顶层随即有两名修士飞了出来,一人一妖,那人族修士一袭青衫,手持一把羽扇,带着几分书生意气,那妖修,身材矮小,四肢却显得很长,身后一个龟壳在绿袍下隐约可见。这两名修士的修为,都在真人以下,一个凡尘八层,一个凡尘七层。他们落定之后,一打量,便知道遇到了前辈,急忙行礼问好。

悟虚取出悠游令,自称宋熊,随口问了几句。那二人见悠游令,又是一惊,对于悟虚的提问无不恭敬地一一作答。这艘归蓬号,本是一艘专事海上贸易的商船,一月内总要在东瀛和舟山、崇明之间往返几趟。如今,东海龙宫势力逐渐北上,中原战火纷飞,不少人为了出海避祸,不惜倾家荡产,卖儿卖女。是以,这归蓬号,便间或也做起了这送人出海的买卖。这些倒是实情,悟虚和张若月,神识扫过船上一些人的识海,与他们二人所说的毫无差池。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为何,尔等却纵容手下,肆意欺凌这些人?”张若月忽然问道,同时一股浩然正气弥漫开来,警告的意味非常浓厚。方才数名言行不端的护船修士,吃消不住,纷纷跪倒在甲板上。

“浩然正气!”那两名修士,不由齐齐出声惊呼起来。他们二人,暗中对视了一眼。这股儒门浩然正气,是做不了假的,非人族儒门修士不能释放。前日,宗主传下令讯,言道天外天浩然峰派下大批儒门修士,至人世间各处,弘扬正气,要全宗上下暗中予以配合,必要时候禀告上去,予以结纳。

“两位前辈,浩然正气,令我等高山仰止。还请移步船舱小阁,容我等细细禀奏。”那名人族修士,态度更加谦卑恭敬。悟虚正想从这二人口中探知一些事情,便拉着张若月,随其上了那船舱顶楼。

那名人族修士,见张若月一直面色不善,便斟酌着说道,“这位前辈有所不知,东海龙宫治下,人妖一视同仁,再无昔日暴元三六九等之分。只不过此次船上的这些人,平素在中原大陆生活惯了,还是生平第一次离家出海,生平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未曾化形的妖族,心中忧愁畏惧在所难免。”

“是是。”旁边那名乌龟妖修,连连点头,“我妖族平时也一向散漫惯了,不拘礼仪,行事率性孟浪。初次接触,世人难免排斥抵触,难免不安和惶恐。”

他们二人这番话,貌似有些道理。悟虚本想开口驳斥,见张若月在那里若有所思,便打消了念头,以免又惹得她突然大动干戈起来。

悟虚便改口,问他们的来历,此次这归蓬号驶向何方?他们自称罗帆和拓里捷,都是来自蓬莱岛的散修。因为眼下,舟山一带的岛屿,已经不再接受外人,此次却是要将这些人送往东瀛扶桑。

“想不到一场浩劫,我堂堂中华儿女,却要流落到东瀛扶桑!”张若月,饮了一杯红红的果酒,拍窗而叹。只听嘎吱一声,窗栏裂出一条深缝,一直延伸到楼板上。

悟虚举起精巧银质酒壶,给张若月座前空杯复又斟满,示意其稍安勿躁。

那罗帆,见状,急忙笑脸说道,“前辈息怒,天地浩劫,人力难以抗衡。说起那东瀛扶桑,虽然是海外小小化外之地,但自从京都神宫宫主借了东海龙宫三万妖军,一夜之间收伏大小藩主之后,便大力革新,广纳人才,我泱泱上国子民,但凡有一技之长,去了那里,都是很受欢迎的,断不会受那奴役苦。”

悟虚默然,遥望着东方海天一线,缓缓饮下杯中红红果酒,慢慢问道,“此去东瀛扶桑还须多少时日?”

那身负龟壳的拓里捷,眼珠一转,拱手答道,“船底有一小小的辟水阵法,由此至东瀛扶桑,正常情况,不出三日即可。若是前辈有要事,在下命小的们日夜驱动阵法,明天夜里,便可抵达。”

悟虚看向张若月,见张若月一副无可无不可的神情,便对着罗帆和拓里捷拱手谢道,“如此,便有劳两位道友了。”他们两人,慌忙起身,拱手谦让,又见悟虚和张若月尽皆无话,便告退而去。

船舱顶楼,悟虚和张若月,各自默然而坐。大约一炷香时间过去,张若月方才凝声说道,“此番我奉师尊之命,随大师下山,一则是助大师摄取属下神识,彻底炼化九叶青莲灯,二则是为了修炼那儒门浩然正气。”

这一点,悟虚先前曾听张若月提及过。掩月宗的凝月诀,走的是阴柔一路。修炼到后来,需要另修一门阳刚功法,以此调和阴阳。此次,庐山儒门修士,为了迎接浩然的真正开启,暗地里笼络了云海中不少儒门一系的修士,并派遣下人世间,四处凝集、弘扬浩然正气,陆妙影便择机传了张若月一套九州浩然剑法。

此刻,张若月又突然提及,自然另有话头。悟虚静静地听着。却只见,张若月,浑身涌出道道白色灵气,充溢在小小阁楼之中,胸前一轮圆月喷薄欲出,随后其手腕一抖,星云竹剑在空中荡起一朵绿色剑花,经久不散。

“得知浩然峰此番举措,师尊便传了我这套九州浩然剑法。屈指算来,下山之时,我修炼此剑法已经有月余。”张若月的声音悠悠响起,“这月余,我虽然略有小成,却始终感觉虚有其表。所谓的浩然正气,一出体外,便四散而去,无法凝炼,更莫说用以对敌。”

见悟虚正要开口,张若月将手中星云竹剑朝着窗外挥刺去,星云竹剑绿光一闪,一道一指粗细的白气随即呼啸而出,在空中形成一条长练。然后,张若月不管窗外船上的惊呼,对着悟虚继续说道,“定海城见人族歌女,堕肢体而唱妖歌,若月心中愤气郁结,终在桃花岛不平则鸣,歌以舞剑,浩然正气第一次随剑而发,连绵不绝,生生不息,如大海狂潮。”

张若月,说这段话的时候,语势亦如剑,小楼里的浩然正气也是如大海狂潮一般,喷涌而出,激荡不已。

听到这里,悟虚已经隐隐有些明白。正在这时候,那九叶青莲灯又有动静。悟虚将之取出,放于桌上,微微一弹指,点滴佛光中,程松和赵秋鹤的神识之体分外灵动,面对着外面张若月释放出来荡荡浩然正气,好似嗅到了鱼味的猫儿,一个劲地要蹦出来。

悟虚,遂合掌而诵,佛音狮子吼,声震虚空。“受不平事,见他人受苦,心生不平,奋起而鸣,即发大慈悲心,发大无畏心。”

随着那声声荡荡的“发大慈悲心,发大无畏心”,那程松和赵秋鹤的神识之体,犹如分娩一般,从那点滴佛光中脱颖而出,如梦初醒一般,朝着悟虚和张若月拱手而拜。

悟虚衣袖一摆,将二人摄入自己的法界道场,随后继续对着张若月说道,“若月仙子,如今可是心中杀意甚重,觉得天下处处皆是不平事,随时便想拔剑而起?”

张若月,凝重地朝着悟虚点点头,“若月修习此九州浩然剑后,到了人世间,心中杀意便越来越浓。开始,只当是修出了浩然正气,自然嫉恶如仇。但今日,方才察觉,心中杀意之盛,竟然连早已修出的明月之心也难以抑制。可奇怪的是,师尊当时传授此剑法之时,并不曾提及有这等魔障。”

悟虚沉思片刻,不由合掌叹道,“阿弥陀佛,如此看来,却是小僧的罪过。若不是小僧几次三番阻拦,任若月仙子,路见不平,拔剑相助,这杀意也不会在仙子心中一直郁积,终成魔障。”

张若月,立刻说道,“这么说来,我便大杀一场,杀尽东海不平事!”说着,便站起身,“看我先杀了这船上的妖人!”

悟虚急忙起身将其拦住,“且慢!仙子莫急。”张若月,手持星云竹剑,浑身乳白色正气缭绕,疑惑地望着悟虚。悟虚沉吟道,“若月仙子,何妨等上几个时辰?待小僧,为三位属下稳固神识之体后,再与仙子一起下去,如何?”张若月,盯着悟虚看了好一会儿,方才颔首应允,重新坐了下来。

那罗帆和拓里捷,果然督促了属下,全力驱动船底辟水阵法。偌大的归蓬号,犹如一叶轻舟,在朵朵浪花上飞快地滑行着。

放佛顷刻之间,船似如梭光阴,已经将斜阳远远地抛在了后面的风波浪里。船舱顶楼,此刻已经淹没在一片白色云雾之中,那白色云雾中,隐约又有金光泛起,与斜阳余晖相接连天,恍如仙阙。那罗帆和拓里捷,以及其属下,暗暗吃惊和敬畏起来,更加的小心谨慎。船上众人,更是视为神迹,纷纷膜拜不已。

金乌西沉,圆月升起,分外明亮。船舱顶楼笼罩在一片清辉之中,便是在罗帆和拓里捷二人看来,也越发的悠远和朦胧,似乎已经与天上明月一体,好似那蟾宫一角。

悟虚缓缓睁开了双眼。旁边的张若月,随即收回胸前的明月之心,朝着悟虚望去。悟虚,露出无比疲惫地神色,只是眼中却闪动着欣喜地光芒。他满怀欢喜地对着前方虚空,合掌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便只见,张翠露、程松、赵秋鹤三人,渐渐自虚空浮现,与真人大小无异。

“多谢悟虚大师(师兄)为我等,重生本心,重塑灵身!”张翠露三人,在空中,月光中,稍一适应,便齐齐朝着悟虚拜谢道。

张若月,随即大悟,原来悟虚是耗费自身法界道场本源之气,为这三人重塑了灵体之身。因为功法原因而无比冷漠的眼神中,不由多了几分关切。要知道这种方式,某种程度来说,是根本的损耗,若要弥补,不知要经过多少修行。

悟虚摆摆手,指着张若月说道,“三位道友,能于佛宝之中,涅槃之境,重生本心,重复此身,还要多多谢过这位若月仙子。”

张翠露等人,遂朝着张若月郑重行礼。张若月,望了一眼精气神大衰的悟虚,也是摆摆手,“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比不上悟虚大师,大慈悲心,牺牲甚大。”

悟虚,确实晕得很。方才,在法界道场之中,悟虚为程松、赵秋鹤二人,如同对张翠露一般,小心稳固其神识之体后,便琢磨着如何为三人恢复肉身。最简单的办法,是夺舍,但此刻,茫茫大海中,很难找到合适的肉身,并且合情合理地予以夺舍。悟虚想来想去,忽然想到自己的寂灭法界,可以寂灭一切为法界本源的特性,于是便尝试着逆向而用,以法界本源之气先为三人继续稳固壮大神识之体,却不料竟然误打误撞地将三人神识之体变作灵体。

所谓灵身灵体,乃是庐山上,那些天外天修士流出的一个名词,指的是全部由灵气构成的生命,常见的是一些仙器级别的宝物中的器灵,如莲法峰梵音木鱼之中的真灵;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指的便是一些肉身损毁的修士,不想入鬼道,又不想夺舍,便凭借一些特殊的功法或者宝物,以神识凝聚灵气,渐成所谓的灵体。这类灵体灵身,颇有一些玄妙之处,修行速度也很快,只不过前期劫难重重,成长起来殊为不易。

“悟虚大师,以后你可以要小心了。”张若月神识传音,暗中叮嘱道。

悟虚自然知晓,灵体因为种种特殊之处,最是容易遭人窥觊,心中也是担忧,但目光落在张翠露三人身上,却只剩下欢喜。听罢张若月叮嘱,只是笑问道,“不知若月仙子,有何妙法,令他们三人的灵体之身稍作遮掩?”

张若月,沉吟片刻,答道,“悟虚大师的敛气术,便是一门妙法,可令三人灵气收敛如寻常修士。不过,这须得一些时日。若月这里有凝月丹,本是我掩月宗弟子修习凝月诀之时所用。今夜,乃是月圆之夜,他们服食之后,丹药便会遍布其灵体之身,吸附月华而蔽体,若非真灵大修,粗粗一看,也只当作是我掩月宗门下。”说罢,掌心浮现三颗犹如夜明珠一般的丹丸。

悟虚遂带着张翠露等人谢过张若月。

张翠露三人,服食那凝月丹后,稍一运功便将药力尽数化去。天上月华,在张若月的明月之心的相助之下,犹如瀑布般倾垂下来,将三人淹没。一遍金刚经的时间,张翠露便从月光中重新显现,灵气内敛,全身泛着一层淡淡的清辉。

悟虚合掌而笑,对着张若月道,“多谢了。来而不往非礼也!且让我等陪若月仙子下去走一遭。”张若月,手持星云竹剑,笑道,“不劳大师动手,若月去去就来。”

悟虚又是一合掌,“路见不平,拔剑相助,却不一定非得是杀。世尊说法,句句不离慈悲心,儒门讲仁爱,道门讲慈俭不敢为天下先。所谓正邪之分,便在于此。所谓浩然正气,不在其外,而在其内。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行有不得反求诸己,如此,虽千万人吾往矣。”

张若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方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悟虚老气横秋地淡淡一笑,“方才是方才,此时是此时。小僧为三位道友重塑灵身,忽有所悟。仙子不必心疑。”

悟虚带着张翠露、程松、赵秋鹤,与张若月悄然下楼,来到甲板上。此刻,那罗帆和拓里捷,带着一些属下,正在船舱内觥筹交错。甲板上只有数名护卫,稀稀拉拉的靠在船舷上,有的更是抱着一个酒坛子,瘫倒在那里。那出海避难的众人,依照陆地时候的关系,各自围坐在一起,大多是相对无言,默默望天。悟虚和张若月走在前面,张翠露三人稍后一些,一行五人,缓步而行。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一个老者,锦衣华服,似乎很有身份和来历,被一群人毕恭毕敬地围坐在中间,手举酒杯,对月而歌。

“原来今夜中秋。”张若月,忽然传音给悟虚。悟虚,微微一愣,想不到今夜是中秋,难怪难怪,悟虚抬头望了望天上圆月,又摇摇头,暗叹流年暗中偷换,不知今夕何夕了。

悟虚一行,自有一番气度。很快便引起了许多注意。那方才歌咏苏东坡那首脍炙人口的水调歌头的老者,对着悟虚等人招手笑道,“几位从哪里来,几时上的船,老朽怎么从未见过?”

悟虚淡然笑道,“今夜刚从后面上来。老伯在船上可还习惯?”

那老者,见悟虚等站在那里,没有丝毫近前的意思,复又招手自笑道,“习惯习惯。平原大海,妖魔鬼怪,见怪不怪,自然习惯。”

这倨傲老者,话语之中,自然另有一番意味。悟虚却只是笑着对张若月传音道,“见怪不怪。何分人妖?”张若月,冷哼一声,神识回音到,“此人一看就是个攀附妖族还故作姿态的老不修。”悟虚,身躯有点佝偻,微微一叹,带着一丝倦怠和沧桑,轻声说道,“人妖一视同仁,他攀附妖族,有何不可?只要不为非作歹。”张若月没有说话,悟虚神识传讯解释道,“小僧的意思是,从我们修士的层面来看,仙子你是没理由因此而杀他的,更没有理由因为他而去杀船上的妖修,何况这船上还有人类修士与妖修为伍。”

悟虚和张若月一会儿神识交谈,一会儿发声直言,张翠露、程松、赵秋鹤三人只是在后面恭敬地默默跟着。

不一会儿,五人来到一群人身边。这群人,一个个面带愁容,不时唉声叹气。张若月走到他们跟前,问道,“不知诸位何故如此唉声叹气?”那群人,顿时吃惊而狐疑地望着张若月,好半响,方才有一人语气萧索地答道,“今夜中秋佳节,明月皎洁,远照千里,我等出海,远赴东瀛扶桑,却不知何时才能与亲朋好友重聚。”张若月,一言不发,满脸寒霜地便要离去。悟虚却一屁股坐了下来,又招呼张若月等人坐下,然后接过那人话题,说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位兄台看来也是饱读诗书之人,中原战火纷飞,此去东瀛扶桑,也未尝不是明智之举,大展宏图之际,又何必作此感伤之怀。”那人沉吟片刻,洒然笑道,“在下何铮,敢问几位兄台名讳。”悟虚拱手,“不才宋熊,与几位族人,出海游历。”

那何铮拱手一回礼,又慢悠悠地说道,“如今中原战火纷飞,各方你争我夺,打着各式旗号,到头来,遭殃丧命的还是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更为可虑的是,大陆内战,原先的化外之地东瀛扶桑却在励精图治!而我等这般惶惶前去,难保不被当作如丧家之犬。”

悟虚淡淡地答道,“灵山只在汝心头。如今,人妖同居,妖魔鬼怪横行,若不修行,陆地海岛,于我等皆是险地。天行健,君子唯有自强不息。窃以为,何兄等人既然已经选择出海,便应该志在四方,漫说东瀛扶桑,便是那东海龙宫,龙潭虎穴,有机会也要去闯一闯,至多不过一死而已。”

何铮一群人,顿时连连颔首,以手击船板,慨然而道,“至多不过一死而已,有何惧哉!”他们这番举措言行,迅速惊动并影响了周围的人群。很快,大家都纷纷击掌拍板,奋然而歌,“一死而已,有何惧哉!“

张若月,也似乎受到了感染,举起手,在空中挥舞着星云竹剑,高声和道,”一死而已,有何惧哉!”

这句话,一遍又一遍,一浪接一浪,响彻于海。悟虚,笑着,暗中释放出了神识,满含杀意地警示着罗帆、拓里捷及其属下。

这时候,围拢过来的人群中,有人眼尖,依稀认出了悟虚和张若月,恭声询问,悟虚等人笑而不语,算是默认了。于是,船上的气氛,空前高涨。所有人都涌了过来,恭恭敬敬地依次跪拜在五人周围,有的更是高呼上仙云云。

悟虚耗费法界道场本源,为张翠露三人重塑灵身,已是元气大损,此刻又一直全力施展神识震慑着罗帆、拓里捷等人,张翠露三人担心悟虚,全都默默地护卫在其左右。悟虚见此情形,只得含笑着以目示意张若月。

张若月,感激地朝着悟虚望了一眼,手持星云竹剑,站起身来,环顾了一遍四周,朗声喝问道,“吾等乃儒门修士,东海游历,偶遇此船,是以莅临。诸位乡亲父老,若有不平事,可一一报来。“

悟虚在一旁,暗中一声苦笑。张若月,估计是第一次经历此种场面,非常忐忑却又极其兴奋,是以开场白,便是这般,搞得有点像后世打土豪分田地的诉苦会。

张若月此言一出,自然便有人诉苦。有人控告船上修士巧取豪夺,有人哀号,说他们肆意打骂,不把众人当人看,有人哭诉他们奸淫妇女的禽兽行为。。。。。。

悟虚一看不好,急忙要神识传音,却见张若月一边悄悄地放出神识扫向众人,一面悄悄地对着自己摆手。随后浩然正气化作朵朵祥云,托举着她徐徐升空之。

众人渐渐安静下来,张若月空灵地立定在空中,曼声说道,”诸位所言之事,吾已尽知原委内情。“手一招,将两名躲在角落的修士摄取到跟前。

”此人勒索残虐同族,罪该万死!”说罢,手起剑落,当众斩首之。

“此妖奸淫妇女,罪该万死!“说罢,手起剑落,当众斩首之。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血腥,悟虚在警告罗帆和拓里捷等修士之余,不得不释放出善意的安抚。倒不是怕他们拼命,悟虚是不想破坏今夜为张若月苦心创造的修行体悟情景。

”吾等修士,追寻大道,万物平等,人妖一视同仁,殊途同归。”张若月在空中,话说到一半,却卡了壳,想必是因为方才连开杀戒的缘故。

悟虚神识传讯,张若月的声音复又在海空中响起,“许多纷争,无外乎种族语言,相貌肤色,习性偏好,功法派系。所谓无眼耳鼻舌身意,我人族自诩为万物之灵,更应该明白其中道理。见怪不怪,天下大同。“船上众人,尽皆拜服,四周一片寂静。张若月,似有所悟,悠然飞身向月,飘摇直上。

悟虚,望着天上的张若月,望着天上的圆月,望着天上的彩虹,不由起身,对着张翠露三人和船上众人笑道,”中秋佳节,海上升明月。”

张翠露,随即打曰,“天涯共此时。“

声音很低,却传遍四周。众人顿时起身抬头,呼喊道,”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

在这”海上升明月”的呼声中,张若月脚下浩然正气贯长虹。她越飞越高,渐渐的,明月之心也从张若月的胸口浮现,与天上玉兔交相辉印。到了最后,浩然正气,如汪洋大海,浩浩荡荡,横贯夜空。乳白色的大海上,唯有一轮皎洁明月,转腾浮沉不已。

悟虚遥望夜空,见那一片清冷光亮中隐约又有星辰闪烁,便知道那是张若月正在挥舞着星云竹剑。他含着笑,忍着目眩神迷,低声浅吟,“心璀璨,影缥缈,舞竹剑,乘风乘月去,浩然星空间。”

正所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前世今生,究竟是何年。

我欲自观自在,又恐青灯古佛,绝情参空禅。

铁剑破杀戒,桃花香如前。

堕肢体,黜聪明,复忘言。

离形去知,风里浪里总有缘。

明知众生皆苦,明知万法皆空,明明无相念。

乘风乘月去,浩然星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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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章 纷扰景

圆月下,张若月脚踏乳白云雾,仗剑而舞,心中益发畅快,胸前那明月之心亦益发璀璨,益发灵动,开始环绕着其周遭漫飞。渐渐地,明月之心与其身躯不分彼此,在浩然正气云蒸雾腾下,共成皎洁一片。

船上众人鸦雀无声,目瞪口呆,鱼虾乃至水中妖兽,也全都停止了游动,一片静谧,他们还有它们,全都仰望着夜空。

但,悟虚却站了起来,示意张翠露、程松、赵秋鹤三人布下结界,笼罩住船上众人,自己则升空而去。月光下,两条几乎和归蓬号一模一样的船舶,悄无声息地从夜色中驶了过来。罗帆和那拓里捷,已经不在此船上。

悟虚今夜为酬谢张若月,苦心营造场景,如今张若月正在感悟中,悟虚自然不能叫她受到惊扰,是以,悟虚抽出了铁剑,神识朝着四下里传讯,“今夜中秋佳节,诸位道友何不随我一同赏月?”那两艘船,随即停了下来,但其前方的海面却翻腾了起了。

悟虚神识正要仔细探查,肉眼已看到一个巨大的乌龟,带着无比磅礴的气息,浮出了海面。大约百亩大小的乌龟壳,上面承载着许多古朴沧桑的纹路;两只眼睛,就像巨龙的一般,朝着悟虚,射出凌厉的光华。

好熟悉的气息!?悟虚顿时想起了当初自己假扮蓬莱仙宗的秋野纯一郎,与那张小明虚以为蛇,偷窥其身上所带的一片玄龟甲时的情景。当时,悟虚真人未成,还是凡尘修士,神识探入那篇玄龟甲,只觉得天之道痕迹,充斥其中,威压无穷,坚持了不了数息便退了出来。

当时,悟虚还起了贪念,却不料敖青突然出现,杀了张小明等人,顺带着将那片玄龟甲也收了去。事后想来,那多半是原先东海妖盟的玄归真君修炼玄归真解大成,晋升真灵大修之时,所凝炼出来的龟甲。悟虚更是由此推断,那蓬莱仙宗,多半是玄龟真君在海外悄悄建立的宗门。

想到此处,悟虚瞬间便明白,今夜,眼前这大乌龟,定然是罗帆和拓里捷一干蓬莱仙宗的修士,用那玄龟甲释放出来的。悟虚不敢大意,左手开始扣珠结印,这乌龟如此庞大,很有可能是玄龟真君的一具分身,要是这样,那可就大大不妙了。虽说是一具分身,但毕竟是真灵大修的分身,极有可能看穿自己和张若月的底细,自己身上又带着九叶青莲灯,难保不被窥觊。

“不必惊慌,这就是玄龟真君的一道真灵之气,虽说也有一丝神识附着其上,但却比不上一具分身。”这时候,张若月曼妙地声音从清冷月光中飘来。张若月,随陆妙影修行,如今修为虽不如悟虚,但若论见多识广,却是悟虚万万不及。

“两位前辈,自上得船来,我等一直礼遇有加,为何还接连杀我属下,难道真的以为我蓬莱岛好欺负不成?!”六道身影,从远处两条船上飞了出来,各自手持法器,一脸肃然,说话之人正是此刻身在其中的罗帆。

悟虚笑道,“那二人,一个勒索残虐同胞,一个奸淫妇女,自然该杀。我等是在为贵岛清理门户啊。”

“哼!蓬莱岛的事,难道要外人来管?!”一名修士,黑暗中,也分不出是人是妖,重重地说道。

“废什么话!还是手底下见真章!”这个说话的修士,多半是名妖修,一点人族的彬彬有礼都没有。果不其然,话还没有说完,双手便朝着那海上漂浮的大乌龟打出了一道妖光。

他这一出手,其余五名修士见状,也纷纷各自打出了一道法诀。只见那海上的大乌龟,双眼更加灵动,身躯缓缓立了起来,全然没有乌龟一族战斗之时龟壳防御为主的套路,两只“手”伸展开来,犹如长长的橹,从水中挥洒而出,带着无尽的海,扑面而来。

月华如水,犹如银河自九天来,那是片片剑光!这一泓剑光,虽然清冷,却浩浩荡荡,甚至隐隐还带有一丝霸道之气,其中意境,笔墨难以形容。

漆黑的海水,犹如水中咆哮的怪兽,一浪接一浪地冲击着月华剑光。但悟虚面前的光,依然璀璨,依然无垢,依然透明,好似铜墙铁壁一般。数息之间,那海水,无数次地冲涌过来,无数次地倒卷回去,却一浪高过一浪,层层叠叠,升到高空,然后化作越来越大的漩涡。左右各一个,就像两只恐怖的眼珠。

两个巨大无比的拳头,缓缓从漩涡中伸了出来,在高空,在月光的照耀下,泛射出幽蓝的光泽,带着惊人的气息,朝着天空中那轮圆月轰击而去。

悟虚,正要飞起,助张若月一臂之力。一道水箭从那大乌龟的嘴里,正对着悟虚喷射了过来。身后是归蓬号的众人,还有张翠露等人,悟虚不能退,也不能闪避。他挥起铁剑,学着张若月在桃花岛舞剑之时的一个招式,身躯完全横在空中,随着铁剑,化作一道笔直地寒光,朝已经飞至眼前的水箭,刺了去。

那水箭,仿佛凝聚了海水之精华,悟虚手中铁剑与之相触,竟然发出金石之声,雄浑而磅礴的力道,随之传来。悟虚与铁剑,顿时直接倒退而回。悟虚自知力不能敌,却依旧姿势不变,口中默诵了一声真言,将法界道场暗中祭出。那水箭飞速地将悟虚“逼退”,一直退至虚空法界道场,而它自己也“冲了”进来。悟虚在法界道场中,随即回复本身,神识之体飞出,寂灭之气从面涌去,手中铁剑也露出来真容,翠绿一片星云竹。

那罗帆等六名修士,忽然感到驱动玄龟甲射出的那凌厉水箭,失去了感应,正惊诧慌乱之时,上方空中,又起变化。张若月从圆月中飞出,犹如天外飞仙一般,衣衫猎猎,乳白色的剑气,如云似水。那两个巨大无比气势汹汹的拳头,一触之下,便于无声无息间消融,化作无数水滴。

等到悟虚从法界道场出来,便看到一道道惊涛骇浪朝着罗帆等人打去,张若月一剑笔指向前,威势十足,虽千万人莫能敌。

悟虚,也有点恍惚,张若月此刻绝然没有晋升真人修士,难道她此次顿悟,便如此厉害?!要知道前方那个大乌龟,可是六名至少凡尘七层的修士联手催动的玄龟真君的玄龟甲而幻现;方才那两个拳头,悟虚推测,不亚于真人后期的修士全力一击。可张若月不但没有败,反而胜了,而且似乎胜得很轻松,还在乘胜追击,一往无前。由此推及,那陆妙影,那掩月宗,究竟有多强,究竟有多厉害?!

那罗帆等修士,更是惊呆了。

“尔等服不服?!”张若月全身笼罩在清冷月光和乳白云雾中,脚踏着千刃浪,,星云竹剑指着下方一个个如落汤鸡的六名六名蓬莱岛修士,朗声喝问道。

“前辈恕罪,前辈恕罪!”那六名修士,在哗啦啦的海水中,全都拱手行礼,告饶不已,“两位前辈,实在是误会啊。我等也算是儒门门下,浩然峰弟子。。。。。。”

“全速前进,明夜天黑之前,赶至东瀛扶桑!”张若月,当即喝断他们的说话,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着,同时,冷冷的目光从他们每个人的面容上逐次扫过。

“玄龟真君,我等自然知晓。今夜,便是看在他老人家的面子上,不取尔等性命。”悟虚,也在一旁寒声说道。

那六人,听悟虚主动提到了玄龟真君,便再无话可说,纷纷朝着张若月和悟虚再次行礼,随后收了玄龟甲,各自回到各自的船上。他们带着属下,轮番驱动船底阵法。三艘铁木之船,并列成品字形,在海面飞快地朝着东瀛扶桑驶去。

归蓬号船舱顶楼,悟虚望着张若月,笑道,“恭喜若月仙子,神功大成。”张若月皱眉望着悟虚,半响之后,方才凝重地神识传音道,“我受伤了。”悟虚面露惊讶之色,仔细打量着张若月,精气神十足,坐在那里浩然如山,缥缈似月,怎么也看不出半分受伤的端倪。正要发问,却见张若月双目紧闭,已入定去,悟虚便唤回张翠露、程松、赵秋鹤三人,在顶楼又加了层结界之后,一起遁入了法界道场。

第二日清晨,悟虚睁眼,见张若月还未出定,便吩咐张翠露三人在旁护法,自己则来到了船头。又是旭日东升,红照碧海,浪声低沉,海风清冽,悟虚身负铁剑,面朝东方,在淡淡薄雾中,沉默不语。昨夜自己与张翠露三人在法界道场天源寺中,以白莲**同修共参,却是一波三折。

悟虚的法界,经过九叶青莲灯焚烧之后,本就小了大半,为张翠露三人重塑灵身之后,又耗费了不少。昨夜,他们三人进去之后,以灵体之身,修行起来,奇快无比。不过一两个时辰,法界寂灭之气便几乎为之一空。悟虚急忙将他们三人摄入观音菩萨的海音螺中,这才免去法界根本再遭损耗。哪知,张翠露三人一入海音螺中,海音螺那一方世界,便风云大作,雷电交加,好似降下天罚一般。悟虚只得又急忙将他三人摄出。

提到这寂灭之气,又有一番话说。当初,悟虚一心要转寂灭法界为同修道场,本与张翠露、陆平山七人,共施妙法,徐徐转寂灭之气为座下白莲,却在争夺九叶青莲灯佛光之际,佛光发威,要焚灭那尚存的寂灭之气,却牵连到与之心神相感的自己,所谓引火烧身是也。当是时,悟虚一度意乱神迷,不知道如何应对才是,直到感觉自己也要被焚灭了去,这才于迷糊中,生起我之执着心,奋起一搏,打算携寂灭之气自爆亦不惜,但为时已晚。便在最后关头,张翠露等人,抢先一步,“**”于佛光怒火中。当然,还有陆妙影和张若月的暗中出手。悟虚这才九死一生。

如今,张翠露三人从灯芯中重生,于佛光中生起本心,神识独立而出。对比自己当初与九叶青莲灯佛光烈焰中,苦苦护住一念清明,不欲被其化去之时,其过程与道理,其实是一样的,那便是“无本尊,自观在”。而这寂灭之气,正是因“无本尊,自观在”而生。

悟虚拍着栏杆,乘风破浪,沉思不语。

“既然如此,那这寂灭之气,便断无完全转化之理,或者自己作为道场的天源寺,其实应该也含有寂灭之气,因为自己在天源寺也是秉承着“无本尊,观自在”的原则。虽然,这天源寺中,悟虚,以及随后的张翠露等人,都观想出了不少事物,大雄宝殿世尊、观音菩萨像,天王殿以及其中的五位天王护法。那么,天源寺中那本应有的寂灭之气,在哪里呢?自己怎么没有觉察到?此其一。其二,若是,寂灭之气应该予以保留,或者说遍处于法界道场,那么法界道场又有何分别?其三,此寂灭之气,佛门重宝九叶青莲灯,还有观音菩萨的海音螺,都不相容,自己这样修行,还算修佛么?“

红日当头,风浪滔滔,悟虚站在船头,身影巍峨,望着前方的眼神似乎也坚定无比,实则内心甚是迷茫。

”前辈,我等已经备好了早上的酒菜,还请前辈赏光品尝一二。”罗帆恭谨地站在远处,轻声说道。

悟虚一回头,两眼射出一丝冷冷地光芒,好似看死人一样,冷漠无情地看着罗帆。罗帆,顿时吓得连连后退,浑身灵气激荡,差一点急急遁去。便连附近的普通凡人,虽然悟虚的眼神是直地看着罗帆,但那些人望着悟虚好似死人一般面容,无不也吓得纷纷后退,朝两边翻滚去。

“如此甚好!多谢道友了。”悟虚收回目光,说得有礼,却毫无欢喜之意,依旧是一片冷然。罗帆慌忙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飞快地在前方引路。

归蓬号船舱顶楼,张若月还在其中修炼,在结界的作用下,几乎是遥不可见。罗帆等人,自然不可能前去相扰,便在归蓬号左侧稍后的玄武号船舱顶楼,设宴款待悟虚。

一连数杯之后,一脸冷漠的悟虚,方才有了几分暖色。他迎着从窗户投下的炙热阳光,环顾着这六名欲言又止的修士,徐徐说道,“诸位道友,想必皆是玄龟真君门下吧?实不相瞒,宋某下山之前,便有人暗中嘱咐过,若是遇见蓬莱仙宗的修士,大可放心结交一番。“

那六名修士听闻悟虚如此问,顿时安定了下来,相互对视片刻之后,一个个小心翼翼却又活络无比地说道起来。大意便是,玄龟真君,早有令谕,要他们留意庐山下来的儒门修士,暗中策应,若有所需,一概应允,如此云云,说得好像他们全都在专门在海上等待悟虚和张若月二人似的。

这段话,自然有夸大其词的地方,但悟虚察言观色,断定其所述也基本属实。浩然峰马灵华、赵浩然等人,此番大费周章,笼络了不少修士,派遣至人世间,四处凝聚弘扬浩然正气,为的正是早日完全开启浩然峰,下令原先留在人世间的门人属下,予以配合,也是情理之中。于是,悟虚便将话题渐渐转移到了这个方面。

那六人心中想着玄龟真君的令谕,面对悟虚,自然知无不言。此番浩然峰派下来的修士,已经分至人世间各处,杭州府、应天府、武昌府,前元大都,蜀都,还有那曲阜,汴梁,长安等地,都有不少儒门修士,重开书院,延揽儒生,整日里游学讲学。

武昌一带,是鬼族暗中控制的势力范围;蜀都则是那仗着蜀道之难偏守西南的明玉珍大夏国的都城;那长安如今似乎还在元军残部手中。曲阜、汴梁等地,仍是兵家必争,战乱不断之地。就算为了六荒神魔乱天大阵,庐山六峰有所默契,但能够如此布局,浩然峰儒门一系,看来也是下了血本了。

悟虚暗暗想着,又问到了大陆之上如今的战况。方才得知,自武昌、应天、杭州,还有赵彤扶持下的龙凤大宋残部,四方联手北伐,攻陷大都,将元帝逼退至大漠后,陈友谅、朱元璋、还有龙宫三太子,各自从元都撤兵,驻扎于元中书省南部一线,也就是后世山西、河南、山东一带。韩林儿则在元都,以龙凤年号,向天下发号施令,只不过其实际影响却仅限于后世天津,以及河北、内蒙的部分区域。如今之势,大致为,韩林儿率魔军主力,继续北进,与元军在大漠交战;陈友谅一边攻打那明玉珍的大夏国,一边也于朱元璋在中原腹地混战;东海妖族,以东南沿海为大本营,趁陈友谅与朱元璋混战,进而将山东稳稳地收入囊中,据说不日,龙宫三太子,便要至曲阜祭拜孔庙。

这是一个暂时的微妙的平衡。悟虚隐隐觉得,随着庐山上,浩然峰或者是罗刹峰开启的临近,这个平衡也必将会随之打破。到时候,不但庐山上风云再起,这血雨腥风的人世间也定然会更加动荡和惨烈。

悟虚正欲不经意间问及应天府白莲教鸡鸣寺,却听得一名妖修,说道,”前辈,我蓬莱仙宗,一年之前,便在东瀛扶桑开设有书院。到如今,下属分院遍布诸岛,统共千人有余。前辈此次下山,凝聚弘扬浩然正气,何不便莅临本宗书院?如此一来,也省却了些许繁琐手脚。”

“哦?”悟虚不禁讶然,想不到玄龟真君竟然有此布置,斟酌说道,“所谓凝聚弘扬浩然正气,乃是引人世间儒士浩然正气上庐山,以作开启浩然峰之用。这书院,想必是玄龟真君老人家所开创,另有深意,我等微末之辈,又岂敢横加出手。“刚把话说完,悟虚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抬眼望向这六名蓬莱岛修士,只见他们全都意味深长地望着自己。

”此书院确系宗主在上庐山之后,重返人世间,亲自开设不假,但涓涓细流,万流归宗,宗主他老人家也是为了儒门为了浩然峰,何分彼此?”一名修士蓬莱岛修士如此笑颜道。

悟虚也笑了,原来玄龟真君罗归一是想借助此次浩然峰派遣下人世间来的儒门修士为其自己凝聚浩然正气。这相当于“截留“。

悟虚随即笑容敛去,面露一丝为难之色,沉吟着说道,”我等此次下山,有青莲仙子和青田真人带队,恐怕到时候还有督查。此事还须得从长计议。”

“那是那是。“六名修士,见今日话已说得入港,便顺着悟虚的口吻,笑了起来,不再提及此事,只轮番向悟虚敬起酒来。

悟虚和这六人虚以为蛇,轻酌慢饮,胡天海地,直到喝得日落西山红霞飞,吹得大海夜浪作和声,方才作罢。

只因,那张若月提剑而来,那东瀛扶桑已在眼前。

正所谓

浩然拔剑逐浪行,栏杆拍遍路不明。

法界道场寂灭气,恰似人间纷扰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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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一章 当年寻

夕阳下,隔着十余里海水,远处岸上的五颜六色的灯火,混合着歌舞伎的歌声,还有各种香气,在带着腥味的海风中,已经开始摇曳起来,飘荡起来。

悟虚眯着眼睛,默不作声地遥望着,似乎陷入了短暂的回忆。张若月,冷笑着戏谑道,“一眼望去,满目**。宋兄,执意前来,莫非于此曾结下风流因缘?”悟虚望了望越来越近的船埠,喟然道,“风流谈不上,因缘倒是有一些。”

待船停稳,悟虚谢绝了蓬莱仙宗修士的盛情邀请,只收下了一块令牌,便与张若月,还有张翠露、程松、赵秋鹤,下了船,结队而行,朝着岛上热闹之处而去。

大凡港口,船来人往之地,总是要比普通地方,要热闹几分,尤其是夜晚。旅客也罢,水手也罢,在茫茫大海孤寂漂泊呆过之后,上了岸,就好像缺了水的鱼儿,迫切地需要各种滋润和慰藉,各种麻醉和宣泄。所以,船埠之后,不过数里,便是一条拥挤狭窄的街道,两边店铺林立,吃喝嫖赌应有尽有,粗声俚语不断,烈酒腥味弥漫。

是以,站在泥泞入口处,张若月、张翠露、程松、赵秋鹤四人,全都地停下了脚步。悟虚虽然隐约猜到缘由,却只是笑着以目相询。

张若月,将前方的街道再次以目光飞快地扫了一遍。她似乎同时还用神识探寻了一遍,听到了许多不该听到的声音,看到了许多不该看到的画面,面带愠色,与悟虚对视而言,“此地一片污浊,我等进去做甚?”后面的张翠露、程松、赵秋鹤,也露出类似意味的神情。

悟虚沉吟道,“这个港口中等偏小,岛上除此之外似乎再无灯火密集处。”

“我等好歹也是飞来飞去的修士,他们三人更是灵体之身,寻一处幽静山洞即可,何必去沾染这些?”张若月,顿时不满地嚷道,“悟虚大师,你切莫再说什么无相分之类的鬼话。你若喜欢,便自己去。”

悟虚哈哈笑道,“我等好歹也是飞来飞去的修士,刚上岸来,寻什么幽静山洞,且飞他个十万八千里再说。”话音刚落,便腾空而起。

那张若月,跟在后面飞了一会儿,忽然起疑,“悟虚大师,东瀛扶桑中心地带,当在东方,为何你引着我们向北而飞?”

悟虚在前面一边飞,一边笑道,“若月仙子,到了便知。”

这一路北去,飞过好几个如长岛一般的喧嚣而又污浊的夜市,飞过一大片孤寂幽暗的海域,算下来,也有千余里。好在五人飞得甚快,一个时辰不到,便到了目的地。

张若月望着前方脚下,迟疑地说道,“此处是何地?方圆十里,街道纵横,处处张灯结彩,似乎比那定海城还要繁华几分。而且,似乎,还有不少修为不算低的修士在此落脚。”

“长崎。”悟虚一边回答着,一边朝着下方某处飞去。

“翠香居!“张若月站在门口,望着头上那块粉金匾额,一字一顿,面带寒霜,”急匆匆飞了大半夜,原来是要赶着做那回头客。“张翠露、程松、赵秋鹤,站在一旁,耳听得一阵阵欢声戏语,也是面面相觑,”悟虚大师(师兄)要带我们逛青楼?“

悟虚,哈哈大笑,“这里乃是长崎著名的汉人区,夜如白昼,道路宽广清洁,香车宝马在中间,行人樱树靠两边。酒楼茶楼,无不粉刷一新,错落有致,茶酒醇香,美食无腥。至于这翠香居,更是占地极广,里面建筑,曲折幽回,错落有致;最最难得的是,大到每一楼阁,小到每一雅间,都布有隔绝神识的禁制,无色无声,绿色环保。常言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等游学至此,岂能过门而不入?走走走,路在脚下,开卷有益。“谈笑间,已是迈步走了进去。

悟虚轻车熟路,一边朝着那大厅走去,一边对着旁边亦步亦趋的小厮吩咐道,”订个最好的雅间,上一桌最好的酒菜,嗯,再来五壶最好的花茶。“说完,顿了顿,转身,朝着身后似笑非笑地张若月一指,”一概费用,包在我这位田老弟身上。“

那小厮,连声应承着,将悟虚送进了大厅,顿时又有两名清新可人的婢女上前迎来,引着悟虚朝朝着楼上走去。这时候,张若月的声音,响起,”不好意思,我没钱。“她的声音灌注了灵力,响彻传遍整个大厅。一片安静!连大厅正中圆台上的歌舞声也戛然而止。所有人,包括悟虚,全都看着吃惊地望着她。

蹬蹬蹬,悟虚快步从木梯上走下来,来到张若月面前,大声笑道,”我的田兄弟,哥哥我带你来玩,还真的要你掏钱么!放心,今夜一切开销包在哥哥我身上!。“

”那好!“张若月,不待悟虚神识传音分说,立刻把手一扬,指着圆台上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难得宋兄今夜如此慷慨。这名小娘子歌唱得不错,宋兄可否代小弟打赏一二?“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齐刷刷地对准了悟虚。

悟虚,此刻,真的是身无分文,莫说是普通钱财,便是宝物法器也没有几样。悟虚所有的东西本就不多,经由那九叶青莲灯佛光烈焰焚烧之后,就只剩下寂灭珠、寂灭令,八思巴所赠的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还有海音螺和星云竹了。要打赏,总不能拿这些东西来打赏吧?

悟虚笑眯眯地望着笑嘻嘻的张若月,大笑道,”小事一桩,小事一桩。“一边说着,一边毫不在意地朝着圆台一甩袖,一道绿光落在了那名女子的手上。

大厅中有人发出低低地吃惊声,“悠游令!“

悟虚猛地转身,定睛朝那女子手中看去,不由摇头惊呼道,”错了错了。这位姑娘,可否将此物还给宋某,宋某复赠姑娘一枚上等翡翠扳指。”

那女子,似乎接到了什么人的命令,悟虚话一说完,她便连连点头,随后脚尖轻轻一点,整个人如飞燕一般,飘落在悟虚面前,垂首奉手,将那悠游令恭谨捧举着。

悟虚迟疑着伸出手,将悠游令取回。那名女子,随即退后两步,再旋身而起,万千秀发如风中细柳,翠点白裳如风中雨作的云,轻轻柔柔飘回至圆台。

悟虚呆了呆,正要开口。一道绿光,从别处飞至那名女子的手中,正是一枚翡翠扳指,碧绿如水,光泽温润。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修士,一边朝着悟虚和张若月等人走了过来,一边含笑道,“翡翠扳指,确实很配美子姑娘。在下孟泽,忝为此间的管事,替美子姑娘谢谢诸位了。”

美子姑娘?真是当年的小美子么?悟虚耳听得这个名字,不由又朝着圆台上望去,心神一阵恍惚。

当年,在这翠香居,小美子刚刚被送来,便被选作那龙血怨珠的宿主,还是自己暗中将其救下,并送回了家中。想不到穷人家的孩子,身若浮漂,命运难改,海浪去了又来,此刻,她又在翠香居歌舞为生。想起来,倒是与定海城中那个张寡妇的女儿露露相似,先是被小瘪三一串破落项链哄骗**,后来沦落风尘,以人身而学妖语,也是以歌舞为生。

二楼天字号雅间内,悟虚、张若月五人,和那孟泽,刚刚落座寒暄,关上的门又被推开了,美子姑娘,弓腰低头,两手叠放在膝盖上,迈着碎花步,走了进来。

孟泽笑道,“既然诸位道友,喜欢美子的歌舞,在下便请了来,聊为助兴。”只见他两手侧举,拍了拍,美子便抬起头直起身,深深地朝着悟虚望了一眼之后,扭腰回眸,翩翩起舞。弹腿扬臂之间,歌声又起,唱得却是中文词曲,正是北宋晏殊的那首著名的《浣溪沙》。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

这想必是,长崎岛上汉人区,深受欢迎的曲目。在悟虚听来,她唱得可谓字正腔圆,甚是熟练,便连其中一些细微朦胧的意境,也随着其婉转的舞姿,低吟浅唱了出来。

一曲歌舞罢,悟虚热烈鼓掌,笑言道,“好好好!翠香居,不愧为翠香居。时至今日,东瀛扶桑,亦有前朝遗韵流传。却不知这位姑娘,仙乡何处,芳名几何?宋某明知姑娘乃是东瀛人士,却偏偏觉得他乡与故知,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孟泽淡淡一笑,“东瀛扶桑,不比中原大陆,虽然屡受教化,但终究是莽荒之地。她的全名,便叫做美子。”说着,朝着美子一指,“美子,还不过来敬酒?”

美子,便又弓腰低头,两手叠放在膝盖上,迈着碎花步,走上前来,跪下,先将悟虚杯中斟满,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依旧弓腰低头,拱手将小小酒杯举过头顶。

悟虚,甚是不悦,“何须如此多礼?我等儒门修士,却不是腐儒之辈!”

孟泽,爽然而笑,”孟某,在这翠香居见过不知多少从中原大陆来的儒门修士,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宋道友这样不拘于礼,博爱广大的。“

悟虚只当他是在取笑自己风流好色,正要再做狂狷状,洋洋洒洒地驳斥一二。那孟泽忽然又问道,“两位道友,带着三位弟子,出海游学,到了此处,不知是否还会继续向东而行?“语气带着一丝郑重。

“道友何以有此问?“一直没有说话,如木偶一般的张若月,沉声反问。

孟泽,闭目片刻,方才低声道,”诸位,可知晓,如今东瀛扶桑的三大势力,神道宫、碧云书院、海天禅寺,都在暗中扩展势力,修为在凡尘三层以上的修士,皆在招揽之内。诸位,若是深入腹地,恐有滞留之虞。”

“神道宫、碧云书院、海天禅寺。”悟虚心中默默重复了一遍,脱口问道,“宋某曾说东海龙宫有碧游宫和海枯寺,却不知与这扶桑岛上的碧云书院、海天禅寺,有何关系?”

孟泽眼中光芒一闪,重新打量了一下悟虚等人,点头答道,“神道宫宫主借东海妖军,平定扶桑,那东海龙宫的碧游宫和海枯寺的势力,也随之落地,是为碧云书院和海天禅寺。“

”原来如此。“悟虚沉吟着,暗中将碧游宫和海枯寺的来历,神识传讯告知与张若月四人。

”有何惧哉?难道还真的把我等抓了去充作炮灰不成?“张若月如是回应。

那孟泽,再次盯着悟虚和张若月等人看了一眼,忽地猛然大笑道,”在下倒是忘了,诸位持有那悠游令,整个东海,包括这东瀛扶桑,都是来去自如。在下失言,再敬诸位一杯。“

酒过之后,气氛却更压抑起来。张若月再度陷入沉默中,张翠露、程松、赵秋鹤三人,一直是挺胸端坐,目不斜视。孟泽和悟虚,若无其事地交谈了几句,便也起身道别。悟虚只得叹了一口气,举起酒杯,”我等出海游学,走得匆忙。今夜,还多亏了孟兄仗义出手。“

孟泽,挥手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在。孟某虽然长年旅居在外,却还是炎黄之孙,异国他乡,能亲近的自然要亲近些。“说到这里,他忽然压低了声音,“我已命人安排好了房间,宋兄稍后只管叫美子前面带路即是。”

雅间内,众人皆是修士,孟泽这一番故作神秘低声语,在众人耳边,依旧是清晰无比。悟虚只感到,张若月,还有张翠露、程松、赵秋鹤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待孟泽走后,一直没有出声的张翠露,合掌说道,“师尊,今夜我等是否要在此歇息一宿,明日再兼程赶路?”悟虚明白其言外之意,再看程松、赵秋鹤二人神情,亦是如张翠露一般,便示意三人稍安勿躁,转向美子,斟酌问道“我瞧着姑娘颇为面善,不知道姑娘几时来的这翠香居,原本家住何处?”

“启禀前辈,美子本是附近农户的孩子,三年前,遭遇水旱之灾,家中收成不好,承蒙孟掌柜收留,一直在翠香居效力。”美子讲得一口流利的汉语,只是始终低着头,恭声作答。

应该便是了!悟虚开始没有认出来,直到孟泽叫她美子,悟虚才回忆起来,再仔细看去,才发觉与那当年那小美子颇为神似,柔柔弱弱的,空灵之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随波逐流式的宿命忧愁。此刻,再对照时间和她老家位置,竟是十分对了**分。

悟虚,不由又将其全身打量了一下。当年,自己曾经将一串佛珠套在其手腕。如今,却是未曾看到。要知道,小美子差点成了龙血怨珠的宿主,虽然中途悟虚将怨珠拿了过去,又为其驱除了血毒,但其身上仍然带有一丝龙血怨珠的诅咒怨气,若无佛珠时刻护持,长时间慢慢化解,她恐怕早已香消玉殒,又怎么可能还站在这里?除非,她另有奇遇。

悟虚放出神识,朝其探去,又是一惊。自己的神识,一入其识海,便看到一片血海,其中,无数灰色斑点,飘来荡去,组合在一起,竟然有几分龙的的形状。

“不用再看了!”张若月忽然神识传音,“这个女子,乃是罕见的阴虚之体,只可惜幼年无高人指点,又身染咒怨之力,命不久矣。”

“阴虚之体?何为阴虚肢体”悟虚不由问道。

张若月没有作答,走到美子身边,一边绕着美子转圈,一边摇头晃脑、上下左右地打量着。

悟虚此刻已经确定这女子便是当初自己所救下的小美子,见她站在那里深埋着头,微微颤抖着,便一拂袖,将她送出一米,说道“夜已深,还要劳烦美子小姐带我等到别院歇息。”

忽然,张若月抬手弹指,一点白色剑光,急如闪电般朝着美子飞去。她昨夜,浩然正气已有小成,明月心境更上一层,出手之间已经是有人世间真人修士的风范。那美子,悟虚观察过,体内灵力全无,并非修行之人,她若是被张若月这一点剑光击中,定然性命难保。

悟虚大喝一声,直接神识御起身后星云竹剑,险险地在美子身后寸许之处,将张若月发出的剑光挡了下来。只听,美子一声轻哼,口喷鲜血,随即整个人栽倒在地。距离太近,被激荡的灵力给震伤了。张翠露等人急忙前去,将其扶到一边,进行救治。

悟虚看着张若月,很是不悦地说道,“我自然知道你不会平白无故地出手,但究竟是何缘由?”张若月,又仔细以神识探查美子一遍,方才转身对着悟虚说道,“所谓阴虚之体,乃是体内天生有灵窍,能够自动将寻常灵力灵气,转化为虚无。”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试探她有没有修为呢?”悟虚随即追问道。

张若月,想了片刻,神识传音,反问道,“悟虚大师,与这位美子姑娘,究竟有何关系?”

悟虚微微皱眉,沉声答道,“此事说来话长,况且其中曲折,也不足为外人道也。”

这时候,在张翠露三人的救治下,美子姑娘已经苏醒过来。她挣扎着从张翠露手臂上站起来,面色苍白得可怕,走到悟虚和张若月面前,又屈膝垂首,深深地跪拜在地,低声说道,“美子,惊扰了两位大人,还请两位大人恕罪。”

张若月,也不说话,径直朝着外面走去,只是在与悟虚擦肩之际,神识再次悄然传音道,“阴虚之体,不是那么简单的。大师可不要太过怜香惜玉,小心阴沟里翻了船。到时候,可是悔之晚矣。”

。。。。。。。

那孟泽,为他们安排的是一处相对僻静的院落,离迎来送往的大厅还有数里。

最前方领路的是两名掌灯的丫鬟,悟虚五人在中间,最后还有两名张灯的丫鬟,她们二人搀扶着美子。一行人,走在幽静的小路上,全都默不作声,别处传来的欢歌笑语,隔着花丛树木,断断续续的,听着格外的稀疏。

悟虚数次暗中出手探查,果然如张若月所说,灵力一入美子体内,瞬间便消散一空,其速度远超常人。旁边的张若月,看在眼里,又神识传音笑道,“本仙子,岂会兴口雌黄。”悟虚颇为愠怒,“那小僧问仙子何为阴虚之体,仙子为何又避而不谈!”张若月,沉默了片刻,方才又笑道,“事关宗门机密,还请大师见谅。不过,看在大师方才代若月出手探查的份上,若月倒是可以透露一点,阴虚之体,若是幼时便被魔人发现,蓄意培养起来,危害甚大。”

张若月,虽然是神识传音,还带着笑意,但说到最后,却是郑重无比,更有一丝杀意若隐若现。悟虚正要说话,却听见身后一阵慌乱声响,转身一看,美子虚弱无比地靠在路边一块岩石上,那两名后面的掌灯丫鬟在其身边,面露不忍之色,一人握着她的手,一人以掌抚其胸。

美子见悟虚等人被惊动,便吃力地抬起一只手,指着前方,颤声说道,“两位大人,前面便是翠苑。”

悟虚听出其甚是惊恐,而且自己方才几次暗中探查,打出的佛门灵力,似乎也引起了其识海中那龙血怨力的反噬,看她此刻这样子,几乎是难以继续前行。悟虚便缓步上前,嘴上说道,“方才多有冒昧之处,美子姑娘,切莫惊慌。”哪知,美子望着悟虚伸出的手臂,犹如看到毒蛇一般,浑身抖动起来,不断地往后缩。

难道是那龙血怨力,已经暗中控制其神识,居然对自己如此抗拒,如此恐惧。想到此处,悟虚暗中传讯于张若月、张翠露等人,神识封住四周,同时手捏法印,一声真言,五指上升起一朵白莲,迅速飞入美子额头。

美子顿时发出一声凄厉尖叫,若不是张若月等人早有准备,恐怕整个翠香居都惊动了。

也不知,是那龙血怨力太过特殊,还是起所谓的阴虚之体太过特殊,悟虚以六字大明咒祭出的那朵白莲飞入其额头,进入其识海后,只是大而无当地闪了闪,将那一片血海中灰色斑点化解了一些,便迅速消散。

悟虚右手按在美子肩膀上,有点无计可施的感觉,却忽然看见美子难得地抬起头来,夜色之下,两眼尽是哀求。

“你吓着她了。她没有受任何魔物控制。“张若月走了过来,”龙族诅咒,乃无形之物。你在她识海中看到的血海,还有那些灰色斑点,只不过是一种征兆。”她推开悟虚的手,挥出一片清辉,分别洒向美子和前后四名已经吓晕过去的丫鬟。

美子,渐渐安静镇定下来,又要跪拜在地。悟虚将其止住,斟酌着说道,“美子姑娘,我等并无恶意。你本是阴虚之体,三年前又身中龙族诅咒怨力,我等暗中探查,是想为你找到医治之法,并无其他恶意。“张翠露、程松、赵秋鹤三人,也在一旁宽慰着。

美子似懂非懂地站在那里,迟疑的说道,”大人所说之言,美子以前也曾听到有客官这般提及过。”顿了顿,又垂首躬身,一副小心谨慎的奴婢姿态,“美子年少无知,还望诸位大人莫要见笑。“一时间,又好似换了个人。

张若月却是留意上了,装作惊喜之态,急声问道,”哦?却不知,是何人也曾经这般提及过?”

美子,又是一番迟疑。悟虚在一旁,一边弹出四道灵力,点向四名掌灯丫鬟,一边笑道,“翠苑便在眼前,我等还一直站在门外唠叨。“

翠苑之内,另有丫鬟婢女。那四名如梦初醒的丫鬟,战战兢兢地将悟虚等人小心送到门口,办过交接,便急急退去。美子留了下来,领着这翠苑里的丫鬟婢女,将悟虚等人,往苑内徐徐引去。

走过玄关,张若月,又问起是何人曾经如此提过。美子在前面,依旧小心翼翼地垂着头,弓着腰,听得张若月发问,轻声笑了笑,”那位客官戴着面具,只住了一宿,便飘然而去。”

她语气平淡,用词也寻常,轻飘飘的,但伴着四周丫鬟婢女身上的胭脂味,在这夜里,自有一番风情和寓意。

张若月顿时恼了!她首先向悟虚神识传音,“欲拒还休,欲擒故纵,她使出这等青楼伎俩,将我等当作什么人了!枉费了你神神秘秘,煞费苦心。”

悟虚苦笑回道,“仙子似乎想得太多?她一个弱女子,沦落风尘,在青楼歌舞为生,自然难免使出一些自保的招数。何须太过苛求?“见张若月,朝着自己和美子面露冷笑,便又说道,”仙子最后一句,‘神神秘秘,煞费苦心‘,小僧也觉得似乎有讥讽小僧之嫌。“

张若月冷哼,正要再说。一干丫鬟婢女停了下来,便只见美子碎步走到她身边,恭声说道,”大人,此处可还满意?“张若月,随口答道,”不错不错。”美子回头示意,两名丫鬟随即上前。

悟虚愣了愣,不由哈哈大笑,对着张若月一拱手,郑重无比地说道,“天色已晚,田兄早些休息。“说罢,一甩宽大的衣袖,扬长而去。张翠露、程松、赵秋鹤,对着张若月行了个礼,跟着悟虚向别处走去。美子,带着其余一干丫鬟婢女,急急追了上去。

张翠露、程松、赵秋鹤三人,分别住下之后。悟虚,大踏步向前,美子和几名丫鬟婢女拼命追赶,却还是越来越远。

”大人。。。。。。”美子在后面遥遥地,低低地喊着。

悟虚,挥手道,”花间对明月,何处不能眠。”速度不减,渐行渐远。

美子,望着悟虚消失的背影,出了一会儿神,随后挥手,示意身后的丫鬟婢女退下。

这个翠苑,美子这三年多,所谓迎来送往,已经不知道来过多少次,住过多少次。莫说这林林楼阁,曲回画廊,便是这月下的的一草一木,美子闭着眼睛,甚至捂住耳朵,也能够纤毫分辨而不差。但今夜,她却有些看不清,拿不准,在原地转来转去。只因今夜这入住翠苑的五名修士,更确切地说,是两名修士。这两名修士,不但有东海龙宫的悠游令,更是一眼看穿了自己的阴虚之身,以及识海中那神秘莫测的龙血之怨。

夜深了,身后那些丫鬟婢女,早已退去。美子斜靠着廊柱栏杆,不由陷入了沉思中。良久,美子缓缓站了起来,好似一个思春贵妇,夜扑流萤终有时。她合掌,朝着夜空,默默念诵了一番,然后,朝着前方走去。

前方一片漆黑,隔着数步的灯笼,尽皆被熄灭。美子,轻摆罗裳,轻车熟路,却是丝毫不受影响。那雪白的脸,淡红的唇,在朦胧月光下,忽隐忽现,犹如苑中幽魂。

她游走飘荡着,好几次心中忐忑不安,想要回头而去,但终是忍了下来。待止步于一间泛着昏黄灯光的房间前,美子调息了一下呼吸,整了整衣衫秀发,然后,静静地站在门外。

一会儿,悟虚的声音在里面响起,“可是美子姑娘?“

”大人,正是奴家。”美子,犹豫片刻,终是给自己选了这样一个称谓。

房门无风自开,美子缓步迈了进去。一盏残灯旁,悟虚盘腿端坐,面无表情。美子瞬间拿定主意,如往日一般,抬起头,挺起胸,衣衫无风自落,每走一步便从雪白肌肤上滑落一分。她就这样走到悟虚面前,低下头,轻声道,”大人,美子奉命前来随侍左右。”

悟虚缓缓睁眼,看着几乎完全**的美子,叹道,”何必如此。”

美子从容答道,“美子心甘情愿,唯愿大人垂怜。“

悟虚没有说话,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方才又淡淡地说道,”当年翠香居龙血舍利之事,宋某也曾听人说起过。方才,更是在你的识海中看到了一片血海。美子姑娘,可否将当年之事,略为分说,宋某也好仔细参详一下,看能否为姑娘化解此怨力。”

美子早有所料,躬身谢过之后,静静地站了会儿,随即开始娓娓道来。她本是歌舞为生,念唱俱佳,所言之事,又是自己亲身遭遇,声咋起,便有意境生。当年翠香居新人礼所发生的种种,在今夜这幽静昏暗的房间内,好像重现一般。

悟虚复又闭上双目,宛入定中。

外面有风声,有花香,还有皎洁的月光。那美子讲着讲着,也渐渐闭上了双眼。声音越来越小,几不可闻,语气也越来越淡,似乎完全陷入了往日的回忆中。

不知何时,悟虚又睁开眼睛。

他静静地倾听着。美子讲到后来,越来越平淡,越来越冷漠,以至于其一言一句,如匆匆岁月,时光之剑。

悟虚爱怜地看了犹如纯白羔羊的美子一眼。她那诱人的**,随着其声声往事陈述,越来越僵硬,越来越枯萎。到了最后,只剩一副皑皑白骨。

悟虚,猛地伸出了双手。

虚掩的窗牖,砰的一声,悉数紧闭。房间的灯,也熄灭了。外面,张若月的面容从月光中隐隐浮现,她望着黑暗中那一道道不断涌动的寂灭之气,笑了笑,随即消失不见。

美子惊醒,嘤咛了一声,却没有睁开双眼,只是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片刻之后,待她睁开双眼,一直端坐在对面的悟虚早已消失不见。

正所谓

当年洞中心寂灭,如今再向当年寻。

翠苑重叙新人礼,旧客不识枉褪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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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二章 难言说

悟虚隐于法界道场,虚空而行,悄然出了翠苑,出了翠香居。

此刻,他的脑海里还不时闪现着当年翠香居新人礼的情景。这些情景,融合了他自己的记忆和美子姑娘的记忆,清晰而又梦幻,明明知道发生了很久,却又散发出一种新鲜的气息。

悟虚没有主动地去驱散脑海中这些情景。今夜,他带着张若月四人,从长岛千里迢迢地飞至长崎,原本便是要依着旧迹,重温当年所遇到的一些人和事,进而重新感悟。只不过悟虚没想到,刚把张若月她们带到翠香居,便碰到了当年救下的小美子。而悟虚当年,之所以在长崎一处山洞中寂灭曼陀罗法界,除了因为赵彤入魔一事之外,另一个很重要很关键的原因,正是因为偶见那孝子弃母。

当年,悟虚被天外天大自在宫宫主一指逼至东瀛扶桑长崎岛,恰好碰到小美子的父亲,迫于生计,占卜之后,终于下定决心,依照风俗,背着老母上山,准备遗弃之。虽然最后小美子的父亲,听了老母无意间的一席话,感动万分,含着泪将老母又背回家中,但悟虚作为旁观者,却是大受震动,大受触动,又于洞中,见无数残肢白骨,顿明众生皆苦万法皆空,顿知心外无物心外无法,即生涅盘之心,即寂灭法界。

待到悟虚下山,再至小美子家时,便看到小美子父亲,准备将其送至翠香居。于是,这才有了悟虚假扮秋野纯一郎,在翠香居新人礼上,将小美子从龙血怨珠救下,送其回家之事。

当年事,美子便是一条重要的线索。方才翠苑夜会,美子越来越冷淡地陈诉,便如火苗,将这条线索点燃。当年事当年情,就像没有温度的烟火,在悟虚脑海里徐徐无声绽放。

不知不觉,悟虚已经飞出了长崎灯火通明、繁华热闹区域。悟虚借着月色和回忆,慢慢飞至几间低矮的茅屋前。夜已深,屋子里没有灯光,只是传来整天的鼾声。悟虚在法界道场众,神识探去,旋即收回。这屋子里,破败不堪,积灰蛛网随处可见,只有几个流浪武士,横七竖八地睡在客厅正中的一堆枯草上。

“自己倒是疏忽了,为了隐秘,也没有多问。“悟虚喃喃自语着,旋即飞走,朝着当年那个山洞而去。

东瀛扶桑岛国,山都不高,悟虚数息之间,便已经停了下来,但是他却没有从法界道场现身出来。因为,前方当年那个山洞,似乎被某个宗门占据了。洞口站着两个黑衣劲装的年轻男子,洞外数里地界,除了修士布下的禁制外,还有许多陷阱和毒物。”白骨洞!”悟虚望着洞口上方那三个大字,默默地笑了笑,“莫非里面住着白骨精?“

看这布置,似乎里面的人也没有多高的修为。悟虚遂心放出神识,穿过禁制,深入洞中去。果然不出所料,山洞较原先又被凿宽了不少,然后分成了大大小小数十间石室,有议事厅,有练功房,还有住房,厨房等等。里面住着**名修为境界在凡尘三层到六层的修士,兴许是在山洞中,一个个浑身都肆无忌惮地涌动着鬼气。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不入流的凡俗之人,充作弟子和杂役。

悟虚摇摇头。先前,在那蓬莱仙宗的归蓬号船上,自己有感于寂灭之气难以取舍,今后修行之路难以抉择,本想重回此洞,触景生情,重温当时心境,重新好好感悟一番。却不想,短短三年,这山洞已经被一群鬼修所占据。便纵然杀了他们,恐怕也是于事无补,甚至在这时刻,反倒徒增自己心中魔障。

悟虚正要收回神识,飞回翠香居,忽然听到那名修为最高的鬼修,手托着一支玉瓶,对一名属下说道,”宗主已经赐下幽冥散。千叶,你速速潜入翠香居,将它亲手交给美子大人。”

翠香居?美子大人?悟虚心中吃惊不小。

“咍矣!“那叫做千叶的鬼修,小心翼翼地接过玉瓶,放入怀中,然后躬身退下。不一会儿,他走出白骨洞,摇身一变,化作一股黑烟,飘下山去。

悟虚跟着他,一路飞到了翠香居内一处偏僻院落。院落内,灯笼照得亮堂,但那一排长长的房屋内,全都是关着的,里面也没有一点灯光。那千叶对此地非常熟悉,化作的黑烟,飘飘荡荡,在上空游移了会儿,便径直飘了下去,顺着一个柱梁,从缝隙中飞入了一间屋子里。他进去之后,回复本身,静静地站了一会,觉察到屋内没人,便自顾自地坐了下来,然后一动不动,犹如石头一般。记下这院落和房间的位置后,悟虚悄然飞回了翠苑自己的住处。

从悟虚忽然消失到重新出现,大约不过半个时辰。但这半个时辰里,美子却是度日如年,忐忑不安。这间房间,似乎到处都涌动着一种无形的力量和气息,她试过很多次,就算以自己特殊的体质施展那隐秘的功法,也始终无法走出三步之外。所以,当美子见到悟虚忽然又重新出现在软榻上时,她迅速低下头,以掩饰自己脸上的一丝焦虑。

”美子姑娘,宋某方才想来想去,汝身上的龙血怨力,恐怕还须得佛法化解。”悟虚端坐在那里,闭着眼睛,双手散放于两膝之上,“而且,据宋某推算,美子姑娘当日中了这诅咒之毒,若无高人相助,宝物护身,恐怕早已香消玉殒。“

悟虚的声音也是如美子方才重述当年翠香居新人礼那般,淡淡的,但落在美子耳边,却如晴天霹雳。她猛地抬头,望着悟虚,露出震惊和欣喜的神情,”大人,真的可以帮美子驱除那神龙诅咒?”

神龙诅咒?悟虚不置可否,只是对着美子郑重地点点头。

美子当即跪拜在地,“大人若是能够驱除美子身上的神龙诅咒,美子愿意做任何事!”

悟虚神色如常,虽然他很想恶作剧地沿袭后世有些书中的桥段,问一句“真的是任何事都可以?“他沉吟了片刻,说道,”无需如此。宋某只问你三个问题,你若能如实回答便可。”

美子依旧跪拜在地,一边以头抢地,一边急声说道,“请大人问话。“

愿意做任何事,请大人问话。这些回答,悟虚听来,已经隔了一层,只不知道是条件反射式的自我保护,还是故意如此。悟虚望着匍匐在地,几乎赤身**的美子,暗暗叹了一口气,“你且先起来,穿好衣服再说话。“

”美子姑娘,体质也很特殊,乃是所谓的阴虚之体,不知道是否修行过什么功法没有?“悟虚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实不相瞒,孟掌柜见奴家体虚,曾经传授过一套阴阳调剂的功法。后来,有几个过往的修士,发觉奴家身中血怨,指点奴家到寺庙求佛;承蒙寺里面的大师慈悲,传授了念佛法门。“美子此刻,已经穿好衣裳,跪坐在地上,恭谨答道。

方才回翠苑之时,悟虚已经找了一个老婆子仔细问过,这翠香居里面只有她叫美子,而且方才那鬼修潜入的房间,也正是美子的住处。那么刚才白骨洞中那个修为在凡尘六层的鬼修口中所提到的美子大人,便应该是她了。如此,她又怎么可能不会鬼道功法?悟虚不清楚阴虚之体,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体质,但听名字,倒是很有可能和鬼道扯上关系。

悟虚又问道,“离此地百里不到的地方,有一个白骨洞,不知道美子姑娘听说过没有?”

美子不由浑身一震,片刻之后,低声答道,“白骨洞,便在美子老家附近,里面住着一群修士,神出鬼没,很是厉害。大人刚到扶桑,不知道从何得知?莫非惹上了他们?”

悟虚听美子的回答,始终是避重就轻,不尽不实,便叹了口气,不再问下去,只是合掌说道,“难怪美子姑娘,能够压制住那龙血怨力,原来也修有念佛法门。既然如此,美子姑娘日后,只要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那龙血怨力,自然便化解于无形。”说罢,收了寂灭之气,撤了禁制,房门大开。

美子呆呆地跪坐在地上,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等了片刻,只得低声问道,“不知道大人,最后一个问题是什么?”悟虚端坐在那里,不再言语。美子又等了片刻,只得躬身退了出去。

悟虚以寂灭之气将其困在房中,除了作为遮掩,不欲张若月知道自己修行之事外,原本也是想着至山洞中参悟一番后,用寂灭之气将其识海中的龙血怨力驱除。却不料随后这一连串事情,无不表明,美子她如今正如张若月提醒的一般,不可小视。那白骨洞凡尘六层的修士,称呼她为美子大人,可见其定然修为在凡尘六层之上,她却掩饰得天衣无缝,自己和张若月都探查不出。她身为凡尘六七层以上的鬼道修士,却屈身为一名歌舞伎,在这翠香居,有何图谋?还有那所谓的幽冥散,听名字,多半是歹毒之物。。。。。

这些念头在悟虚脑海一闪而过,但最后,悟虚也只能叹一句物是人非。美子如今的身份,她所做的事,与自己毫无干系。她若做了坏事,因果循环,自然有她的报应。

第二日一早,悟虚五人,用过早膳,便找一名小厮禀报孟泽,要向其辞行,往东瀛扶桑腹地去。等了好一会儿,便看到孟泽带着身穿和服的美子,走了过来。

他含着笑,对着悟虚五人拱手说道,“五位道友,既然急着前往奈良、京都等地,孟某也不便强留。”说着,一转身,指了指美子,对悟虚说道,“这一路上,越往东,汉人便越少,多有不便。美子姑娘,乃是土生土长的扶桑人,有她一路相伴,必然能省去许多麻烦。”

悟虚急忙道,“不可不可。我等此去,行踪不定,餐风饮露,岂敢如此拖累佳人。”却不料,张若月一旁笑道,“有何不可。我等还正愁没一个本地的向导,还是孟兄考虑得周到。”

悟虚瞪了张若月一眼,随后不由望向孟泽身后的美子。她依旧是躬身垂首,一副无所不从,任君采撷的样子。想了想,正要开口,那孟泽已经叫人将美子往门外的马车带去,正要阻止,张若月却走到悟虚身前,对着孟泽说道,“如此多谢孟兄了。”

悟虚望着美子的背影,忽然高声喊道,“美子姑娘,此去路途险恶,你还是留在此地吧!你莫怕,只要你说一声,宋某自然会为你做主。”

张若月扮作的田守正,顿时发出哈哈大笑声,然后对着在场众人,低声调笑道,“果然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呐。”

悟虚铁青着脸,对着已经走到门口的美子以目示意。美子,徐徐转身,依旧是躬身垂首,低声说道,“奴家愿意。“

张若月又哈哈大笑起来,那孟泽也哈哈大笑起来。

”那就交给你吧!”悟虚甩袖而去。

孟泽赠送了两辆马车。悟虚带着张翠露、程松、赵秋鹤直接上了前面一辆,张若月见状,笑了笑,便上了后面一辆,与美子坐在了一起。

“阴虚之体,究竟是何来历?若月仙子,竟然如此在意,难道真的想待会到了荒郊野外,将她一杀了事?“悟虚神识传音于后面的张若月。

”悟虚大师,你放心。本姑娘若想杀你的美子姑娘,昨夜便动手,还会等到现在?”张若月徐徐答道。

“那若月仙子究竟想做什么?“悟虚有点恼怒地质询道。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张若月笑道。

悟虚忽然有点后悔刚才让张若月和美子坐在一起。张若月,年纪轻轻,父亲、姐姐、姐夫,便全都死于非命,又跟着那亦正亦邪的陆妙影修行,行为举止,越来越乖张了。她和美子坐在一起,迟早要出事。

正如此想着,张若月和美子乘坐的那辆马车却渐渐停了下来。悟虚一问,才知道,美子央求张若月,说是此去路途遥远,不知何日能归,想要下车遥拜家人。悟虚心中一动,也令马车停下,挑起车厢上的小窗帘,朝着后面望去。只见美子下了马车,手里捧着一个小巧的香炉,走到路边的草地上,跪了下来。

悟虚忽然想起了昨夜白骨洞那名鬼修提到的幽冥散,急忙传讯给了张若月四人,同时一弹指,带起一道劲风,将美子手中的火折吹灭。

随后,悟虚和张若月,也走下车来,朝着美子走去。美子诧异回头,望着悟虚,眼中流露出万分委屈的神请。

悟虚徐徐环顾四周。此处是一个峡谷,道路两边十几米外,便是许多嶙峋乱石,在晨雾之中,若隐若现。悟虚不由大声说道,“这个地方,要是两军交战,倒是一个设埋伏的好地方。“

只见张若月,站在美子和香炉跟前,冷笑道,”只可惜,我们不是手拿大刀长矛的士卒。”同时暗中神识传音给悟虚,”什么幽冥散?这香炉里绝对是普通的檀香!“

悟虚深深地看了美子一眼,只见她已经转过身去,合掌向天,口中低声地念诵起”阿弥陀佛”佛号。悟虚也是修佛之人,她的声音虽低,但一听便知道,是、确实是一心念佛,虔诚无比。

“难道自己错怪她了?“悟虚摇摇头,把目光投向了那两个车夫。

那两个赶车的车夫,矗立在车厢前,一动不动,但眼神却开始明亮起来。这当然,逃不过悟虚和张若月的感应。

悟虚缓步走到两辆马车中间,对着张若月笑道,“毕竟人家请你坐马车,你不要胡乱猜疑。”

“呵呵,究竟是我胡乱猜疑,还是悟虚大师你胡乱猜疑?“张若月一边神识传音,一边学悟虚叹了口气,“哎,没办法,素昧平生,又送美人,又送马车,这样的好事,天底下实在是少见。“

这时候,张翠露、程松、赵秋鹤,也已经走下了马车,站在悟虚和张若月的身后,警惕地注视着那两个车夫。

那两个车夫,似乎心有灵犀,站起身来,同时对着悟虚和张若月五人一抱拳,朗声说道,”实不相瞒,我二人也是中原汉人,修得正是那与天地精神相往来的浩然正气。诸位身为华夏儿女,却想着投奔东瀛扶桑。我二人窃以为不足取。”

悟虚淡淡一笑,“我等五人,不过是想要四处游学一番。两位言重了。“

其中一人,轻哼了一声,”游学游学,这几年来,有多少人打着游学游历的幌子,到了京都,便纷纷委身于神道宫、碧云书院等势力,反过来图谋算计中原大陆。”

“葛师兄,不要说了。人各有志,何必强求。“另外一人打断了那人的慷慨话语,然后对着悟虚和张若月说道,”若不是孟少侠说两位堂堂正正,一身浩然正气做不了假,要我二人暗中照应一番,我二人又岂会扮作车夫。如今,既然两位如此猜疑,我二人便就此告辞。”

张若月,气得拔出了星云竹剑,喝道,“区区两个凡尘六层的修士,也敢如此大言不惭!叫你们的同伙,全都滚出来!“

悟虚,伸手将张若月拦住,神识全力释放向两边的浓雾、乱石、山峦。然后,对张若月摇摇头,示意没有发现修士。

悟虚对着那两人说道,”一场误会,两位还是请回吧。“一侧身,又对着美子说道,”美子姑娘,你也随两位道友一同回去吧。”

美子停下了念诵,猛地一转身,匍匐在地,悲声泣道,“大人,你真的如此不相信美子么?”

她这一转身,却将前面的香炉暴露在众人视线前。那香炉之中,三根细细的檀香,不知何时,已经被她点了起来,看长度,已经燃掉了大约一根指头的份量。

无色无味,无烟无香!幽冥散!?悟虚眼中精光一闪,对着美子一声爆喝,“你!”

张若月,还有张翠露、程松、赵秋鹤,随即也反应过来!

便在这时,那两个扮作车夫,作势欲走的修士,也是如悟虚一般,齐齐一声爆喝,气势暴涨如虹,手持利剑,一左一右,朝着悟虚五人刺来。

悟虚和张若月,各自拔出星云竹剑,全力挥出。

只见,四道剑光在半空中交织在一起。随后,一道血雨飘洒下来。张若月正对面的山谷一侧,一阵震动,无数的乱石滚落下来,随即在晨雾中消散不见。

于此同时,悟虚抽身挥剑,从将张翠露、程松、赵秋鹤三人手下,救下了美子,望着她,怔了怔,疾声问道,“这到底是什么香?“

美子倒在地上,口喷着鲜血,直勾勾地望着悟虚,终于在晕死过去前,含糊不清地应道,”大人,小美子点的是一信香。“

一颗残缺头颅,重重地落在悟虚的脚下,两眼圆睁着,一丝惊恐和难以置信还残留其中。

正所谓

昨日心境不可求,当年美子成鬼修。

各自烦恼难言说,无色无味暗香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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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三章 不虚行

云上疾飞时,张若月携着美子的手,一边为其疗伤,一边告诉悟虚。翠苑那夜,美子重叙当年翠香居新人礼,她就在悟虚门外。是以,她才同意美子随同己方一同前行。而在马车中,张若月又忍不住将悟虚的真实身份告知了美子。

悟虚一时之间,不知道对张若月这个狭促的丫头说什么好。望着面色苍白紧闭双眼的美子,悟虚沉思片刻,问道,“阴虚之体究竟是有什么来历?你为其疗伤,可否确定她是否是修行之人?”

张若月,不悦地说道,“大师乃佛门中人,怎的这般猜疑?能说,本仙子自会说。方才我的灵力已经在其体内游走数周天,她若是有修行,我岂会察觉不了?”

悟虚暗叹一声,只好暂且将自己对美子鬼修身份的猜疑忍住不说,便是连那两个本欲离去的儒门修士见美子点燃了檀香后便突然暴起之蹊跷,也按捺了下去。

待到,美子醒来,张若月低声在其耳边说了一番,美子便脸上浮现一丝羞愧的红晕,急急望向悟虚。悟虚平淡着脸,若无其事地朝她点点头,随即飞到了前方去。美子的脸,更红了,更加羞愧难当地低下了头。

。。。。。。

奈良,昔日东瀛扶桑的都城“平城京”,后世被称为日本的“精神故乡”,其格局气势和繁华,自然是临海的长崎港口之城所不能比的。

悟虚一行六人,先是唐昭提寺,再东大寺、西大寺等,次第前去参拜。

这些寺庙,大多沿袭唐朝建筑风格,虽然没有中土白马寺、相国寺等寺庙那么恢宏大气,但庄严肃穆,却是无二。寺中佛像,虽然与中土寺庙中的佛像,颇有差异,其僧人服饰也有不同,但那上空的慈悲佛息,却是无二。诸多参拜者,诸多香客,其虔诚向善心亦是无二。

尤其令悟虚感慨的是,美子姑娘,自被救醒之后,沉默寡言,但每每于寺庙中,都焚香叩拜,甚是虔诚。那张若月,如今是天外天掩月宗中人了,似乎目空一切,时常有不以为然之色,溢于言表。

天晚之时,悟虚等六人,便在号称奈良六宗之一的法相宗本山——兴福寺,借宿了下来。只可惜正如大陆元末,东瀛扶桑也经过了镰仓幕府后期和南北朝的战乱,这兴福寺如今也是不复盛况,房舍破败,僧人寥寥,处处杂草丛生。

用过简单的斋饭,悟虚见房内的蜡烛只得寸许,不禁笑了笑,遂干脆吹灭了蜡烛,出了门去。到处都是一片寂静和黑暗,便是走到那供奉世尊佛像的大堂,其香烛也也经被寺中僧人熄灭。悟虚独自在荒芜院中走了一会儿,正感叹着昔日奈良六宗的凋敝,神识却感应到一个中年男子,日本服饰,拉着一名身上明显有胭脂气的女子,歌舞伎打扮,从一扇虚掩的小门,大摇大摆地走进寺来。

那中年男子,似乎对兴福寺很是熟悉,不用点灯照明,手拉着那名歌舞伎,在黑暗中没有一丝磕磕绊绊,很快便来到了悟虚所在的院子里。这二人,走到一株树下,竟然偎依着坐在了一条石凳上,亲昵无比,不时还发出不大不小的调笑声,似乎竟然将此处当作了自家别院。

悟虚,敛去气息,静静地站在不远处。过了会儿,见这二人,并无其他过分举动,便要转身回房去打坐。刚一迈步,却见那一男一女也起身来,朝着对面的空闲的禅舍走去。

便在那男子推开一间房门,正要拉着那歌舞伎进去之时,悟虚走了过去,同时合掌说道,“阿弥陀佛,佛门清静地。两位施主,可否移驾别处?”

悟虚突然出声,那歌舞伎吓得哇的叫了一声,躲在了那中年男子的身后。那男子,急忙掏出一个火折,生起火,举起来,一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悟虚,一边叽哩哇啦地用日语说着话。

悟虚,听不懂,但从其神情和语气,却感受得到这男子的责问之意。他理直气壮地朝着悟虚,又比又划,声音也越来越大。不一会儿,张翠露、程松、赵秋鹤,还有美子,然后还有寺中的几个僧人都陆续赶了过来。

在美子的翻译和解释下,悟虚和张翠露、程松、赵秋鹤,不由面面相觑,吃惊不已。原来这中年男子,竟然是此兴福寺前任主持,法号惜福,那歌舞伎则是他的妻子。他还俗娶妻之后,过了几年,又返回兴福寺,继续担任长老。

娶妻之后,还能再回寺中担任长老?!张翠露三人,瞠目结舌,纷纷望着那惜福,还有其身后的那名歌舞伎。悟虚却忽然想起,在后世,随着历史变迁,佛教在东瀛扶桑本土化,逐渐演变为另外一种宗教,有的寺庙的僧人也能娶妻生子,甚至寺庙如同祖业,代代相传。但这个时候,一般而言,佛门中人,是绝对禁止如此的。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被幕府和战乱所逼,被迫还俗,娶妻生子。

悟虚对着兴福寺僧人,还有那惜福及其身后的妻子,合掌躬身,示以歉意,然后转身带着张翠露等人离去。

”大人,”美子低声开口说道,似乎要进一步解释此事。悟虚挥挥手,“见怪不怪。何况这些僧人,也是因为种种迫害的缘故,还俗之后,娶妻生子,却又到底心向我佛。“他这一番,不光是对美子而言,也是对张翠露等人而言。

”既然娶妻生子,若是到底心向我佛,可以做在家居士,似乎断无再入佛门的道理?“张翠露沉默了片刻,说道。

”诸位大人,美子不知道中土上国如何。但我们东瀛扶桑,因为战乱频频,幕府迫害,许多德高望重的高僧都曾经被迫还俗过。他们有的更是被破娶妻生子。为了佛法昌盛,也只好如此从权。”美子躬身而答。

“美子姑娘,此言差矣。佛祖涅槃之时,曾有嘱咐,要以戒为师。万恶淫为首,身为佛门弟子,若不能戒色,那还是世尊的弟子么?“程松,不以为然,齐声破斥道。

以戒为师,万恶淫为首,戒色。。。。。。。已经破戒的悟虚,听着张翠露和程松二人的话语,心中沉重无比。

”佛祖普渡众生,又岂会如此着相,苛责世间苦难弟子。”那美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这件事上,也急切得很,连声回答道,“况且,若是将这些高僧赶出寺外,则这些高僧又怎么能够继续秉持佛祖大慈悲心,广说佛法,广渡芸芸众生?“

”如此强词夺理,诽谤佛法,当下阿鼻地狱!”赵秋鹤,怒道,“照你这般说来,岂不是妖魔鬼怪也可成佛?!肆意妄为,种种恶,一句不可着相,世间苦难,便可以轻飘飘一言揭过?“

”悟虚大师,诸位大人,”美子依旧躬身而言,语气却是十分坚定,“一声阿弥陀佛,便可往生西天极乐。“

悟虚叹了一口气,美子最后这句话,乃是净土宗核心要义。而悟虚、程松、赵秋鹤,包括此刻的张翠露,皆可谓是庐山莲法峰花莲妙法宗之人。而花莲妙法宗,便是属于净土宗;花莲妙法宗的外宗,白莲社,乃至白莲教,便是以念诵阿弥陀佛为精修法门。

美子如此说,悟虚,还有张翠露三人,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如何解说为好。

半响,悟虚方才诵道,”阿弥陀佛。美子姑娘,一声阿弥陀佛,便可往生西天极乐。是,也不是。一声阿弥陀佛,须得多年精修,本心至诚。“顿了顿,颇有深意地望着美子,”你若是修行之人,便会明白其中道理。“

“四位高僧,欺负一个小姑娘,这又是哪门子的普渡众生?“一阵轻笑声从空中传来,悟虚不用抬眼,便知道是张若月来了。

只见张若月,从空中飞落至美子身边,拍着其肩膀,笑道,”美子姑娘,这些光头和尚,最善狡辩,油嘴滑舌,你千万别被绕进去了。“

“那人进了兴福寺!“

”快!切莫让他跑喽!“

。。。。。。

悟虚闻着张若月身上传来的一股股浓烈的酒气,耳听着远处传来的呼喊声,问道,”若月仙子,今夜外出,莫非喝了酒不给钱,被人追到了这里来。“

张若月,豪气万丈地走过来,又重重地派了拍悟虚的肩膀,笑道,”上次翠香居,你叫我付钱。这次,自然轮到你了。“

悟虚,仔细闻了闻张若月身上的酒香,皱眉道,”你去哪里了,喝的是什么酒?“

张若月,嘻嘻哈哈地坐在廊边的石头上,媚态十足地笑道,”东海龙宫的侬醉好。“

侬醉好!?悟虚微微一惊。

便在此时,数道身影已经刷刷刷地飞落下来,虎视眈眈地站在悟虚和张若月等人面前。

“围住寺庙!不许放走一人!“外面小喽罗的大呼小叫声,还陆续传来。

悟虚示意张翠露护好张若月,带着程松和赵秋鹤迎了上去。

“尔等是何人?!识相的,将那女子速速交出来!“一个妖修,修为在凡尘八层左右,他目光扫过悟虚等人之后,顿时露出轻蔑的神色,伸手指着张若月,大喝道。

悟虚默不作声,只是释放出一丝气息。

凡尘九层修为!对面那些四五名修士,顿时面色大惊!庐山开启之后,人世间真人以上的修士几乎绝迹,凡尘九层修为境界,便是顶尖高手了。

片刻之后,另一个妖修,从阴暗中走上前来,对着悟虚一拱手,“在下,龙祯,还未请教阁下名讳?“

龙祯?!悟虚定睛细看,果然是这小子!便笑道,”不知我这位同伴,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你们碧云宫如此兴师动众?“

“他闯入我碧云书院,不但偷喝我们准备送给神道宫宫主的美酒,还打伤了不少人。“一个站在后面的妖修,愤愤说道。

”休得胡言!“张若月醉醺醺地站了起来,满脸酡红,摇摇晃晃地,”本宫听你们一直吹嘘那侬醉好,如何如何神奇,便忍不住喝了几杯。也,也不过如此。。。。“忽然又把手一指,”说起来,还是你们引诱本宫来着。。。。该,该当何罪!?“

悟虚大致听明白了,张若月说要出去逛逛,自己当时也没有在意,想不到她却是潜入此处的碧云学院,搞出这等事来。正要说话,却见张若月,忽然把手指向自己,圆瞪着双眼喝道,”还有你!你,说什么如同那侬醉好如同杨梅酒一般。。。。“然后又指了指龙祯等人,意谓要悟虚对付这些人,然后一扭身,飞入房中去。悟虚哭笑不得。

那龙祯听得张若月最后指着悟虚之言,脑海中似有灵光一闪,正要再开口询问。一直躬身在后的美子,却抬头走了出来。那龙祯一见,顿时脸色一变,正要说话。美子,却又低下了头,低声说道,”此事多半是一场误会。碧云书院,大名在外,人人敬仰。又何必为了区区一杯美酒,而大动干戈呢?“

龙祯伸手拦下了同伴,望着美子,说道,”如此说来,的确是一场误会。夜已深,我等就此告辞,还望姑娘恕罪。“

目睹龙祯等人徐徐退去后,悟虚命张翠露、程松、赵秋鹤三人守在张若月房外护法,然后抬手示意美子接步不说话。

今夜无月,寂静的院落甚是幽暗,花草树木浑然一色,却又不时地斜挑横刺出来。悟虚漫无目的,美子垂首躬身,默然而随。

不自不觉,又走到方才那惜福和其妻子相拥之处。悟虚停了下来,对着暗中郁郁葱葱的树木,说道,“翠香居一别,多年不见,美子姑娘可还安好?“

“托大师的福,美子还算安好。“美子的声音,在悟虚身后的无边夜色中低低响起。

”方才,多谢美子姑娘挺身而出。“悟虚默然而立,片刻之后,郑重说道。

”佛祖说,因果循环。悟虚大师此言,是否在责怪美子,或者是了了大师与美子之间这段因果。从此之后,便互不亏欠,各为路人?“美子的声音,在黑暗中,如泣如诉,”那孟泽虽胁迫美子燃香施毒,暗助葛、钟二人袭杀大师等人。但美子得知大师便是当日翠香居新人礼上出手救下小美子的恩公,便断然决定,虽九死亦要暗助恩公。“

“那件事,我事后已经想明白。“悟虚依据面对着黑暗中的大树,背对着美子,”若要了了因果,那日谷中,便已经了了。我方才,是真的多谢于你。“

两人又继续无声地行走着。,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两人一前一后,不知不觉来到了供奉着佛祖塑像的大堂。

悟虚驻足,问道,”美子姑娘乃是阴虚之体,恐怕要修佛法,佩佛宝,才能逢凶化吉,长命百岁。小僧记得,当日曾送美子姑娘一串玉佛珠,不知道现在何处?为何没有随身佩戴?“

美子寂默无言。

悟虚终是不忍逼问,美子现在是凡尘六层以上的鬼修,她是不可能随身佩戴佛珠的。

走进那供奉着佛祖塑像的大堂,悟虚一弹指,打出一朵小小的白莲光华,漂浮于空,世尊之像若隐若现。却见美子,忽然跪倒在蒲团上,合掌默诵。

一个凡尘六层以上的鬼修,在晦暗的佛堂,合掌诵佛。悟虚不由觉得有些阴森诡异,甚至有些亵渎,怔怔地站在那里,不发一言。

“一声阿弥陀佛,便可往生西天极乐。悟虚大师,以为然否?“美子合掌许完愿,在蒲团上悠悠问道。

“阿弥陀佛,但有人能够幡然醒悟,痛悔种种罪孽,一声念诵,便可往生西天极乐净土。“悟虚合掌回答。

“若人平时犯下种种戒律,罪孽深重,临死之前一声念诵,是否也能往生西天极乐净土“美子在蒲团上继续问道。

悟虚迟疑了起来,若是一个人,明知故犯,一辈子烧杀抢掠,犯下种种戒律,到老了,却又想靠着一声阿弥陀佛,便勾销罪孽,往生西天极乐净土,那还有什么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大家都去做恶人吧,反正临死之前,念一声阿弥陀佛便是。

望着跪倒在蒲团上的美子,又想起自己曾经犯下的种种戒律,色戒、杀戒、酒戒,悟虚迟疑了,不忍回答,难以回答。

“大师,还记得美子在谷中点燃的那佛香么?“美子低声道。

无色无味,无烟无香。。。。。

”一信香?“悟虚迟疑地问道。

“正是。这一信香,乃是京都本愿寺的一信香。无色无味,无烟无香。当年亲栾大师,在本愿寺,说净土真言,乃有此香。“美子娓娓道来,”亲栾大师,二十年修行,不得圆满,后于法然大师门下,得念佛法门,方知阿弥陀佛无量无边大慈悲愿力和摄受。后又受种种迫害,还俗之后,违反种种戒律,譬如娶妻生子,便是告诉世人,阿弥陀佛愿力无边,世人深堕罪孽,亦能一一渡之,使其往生西天极乐净土。“

悟虚听罢,不由泪如雨下,长叹一声,也跪倒在美子身边,合掌道,”原来如是。我等虽有万千罪孽,但佛祖有大慈悲大愿力,一一接引而无偏颇嫌弃,阿弥陀佛“遂,再次向美子谢道,”究竟如是。小僧谢过美子姑娘和亲栾大师指点。此次东瀛扶桑,不虚此行,不虚此行。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是夜过后,悟虚与美子道别,带着张若月、张翠露等人,飘然离开了奈良,回还向西。

正所谓

娶妻生子还了俗,吃喝嫖赌戒已无。

种种恶业难逃脱,一声诵持渡阎浮。

注:诸位看官,百度“净土真言宗“,便会看到,西方有些研究佛学的学者,将亲栾大师,与西方基督教的马丁路德,相提并论。为何?愚以为,他们都开创了所谓的“他力教“。何为”他力教“?那便是有一个神佛,充满慈悲和愿力,只要你诚心念诵,他便会前来渡化接引你至西天极乐天国。尽管你无可避免地沾染罪孽原罪。

“因为神的义,正在这福音上显明出来。这义是本于信以致于信。如经上所记,义人必因信得生。“马丁路德从这句话,引申出,只要人相信耶稣基督,他就可以获得这份赠礼。人不论做什么都无法强迫神赠与他这份礼物。因为这是基督耶稣,父亲的怜悯和恩赐。

“一声阿弥陀佛,便可往生西天极乐。”亲栾大师,借这句话,告诉世人,无论你有多少罪孽,无论你有多苦,当你深深无法自救之时,只要对佛信心,便能领受佛的无边慈悲、愿力和功德,把自己完全托付给阿弥陀佛的怀中。

以上作为本章注解,但非本的旨意,或者说非本的全部。

其实,本章是在试讲,或者说试着探讨,犯过戒,有过罪的人,是否便只能下十八层地狱之后再来修佛?若是要修,首先该明白什么。若诸位看官,看过本章,觉得有所启发,便是不虚此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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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五章 生信愿

后世西方一些研究佛学的学者,将基督教的马丁路德与日本佛教的亲栾大师相提并论,意谓他们二人阐释了神父(佛祖)的大慈悲大怜悯大愿力,世人有罪(有业),只要生信,便可因信称义,得到救赎(往生西天极乐)。马丁路德,这个被誉为圣人的基督教改革者,本文不去详述。且说亲栾大师,幼年便拜入佛门,二十年苦修,自觉无法开悟和解脱,后一心信愿念佛,即说阿弥陀佛无边慈悲功德,只要向善信愿,便可蒙阿弥陀佛解救超度,所谓一声阿弥陀佛,便可往生西天极乐是也。这里面,有类似神父救助子民的救赎色彩。你与众生无异,沾染诸多业障,自己无法开悟解脱,但有信愿,却可以蒙阿弥陀佛呵护。

诸位看官,若是看到这里,便以为这不过是一种投机取巧,或者说不求上进,那也没有这么简单。众生皆苦,于尘世间,攀缘不止,纠缠不清,有何人是圣人?未曾破戒?未曾身染种种业障?又有几人,能够抛开一切,斩断一切,破种种魔,消种种业?无数的凡夫俗子,是否便世世轮回,不得解脱?

《妙法莲华经》说,世尊以一大事因缘入世,说的便是世尊要普渡众生,说的便是世尊大慈悲心。慈悲,即生爱起愿;而所谓大者,即是无相,即是包容一切。慈悲为大,大方有真正的慈悲。从积极的一面,一声阿弥陀佛,便可往生西天极乐,便是大慈悲,超越一切爱。莫说你犯了清规戒律,你便是杀人放火,十恶不赦,只要你回头,向善,信愿,阿弥陀佛也会包容你,怜悯你,接引你,至西天极乐净土。这便是世尊佛祖的大慈大悲。

是以,悟虚带着张若月、张翠露、程松、赵秋鹤,在大海之上,夜色之中,始终合掌肃穆,口中默诵阿弥陀佛不已。

早已运功醒酒的张若月,在旁笑道,“悟虚大师,今夜似乎在兴福寺,从美子姑娘那里得到指点了。宝相庄严,非同寻常。”

悟虚对张若月,实则对张翠露、程松、赵秋鹤,说道,“一声阿弥陀佛,便是我净土宗的真言要义。众生皆苦,多有业障,一声阿弥陀佛,便可往生西天极乐。我等岂不明悟此中大慈大悲,岂不生爱起愿,以此回向众生。”所谓以此回向众生,便是意指明悟之后,要效仿世尊我佛,发大慈悲心,普渡众生。

张翠露、程松、赵秋鹤,随即合掌顿首,齐齐诵道,“阿弥陀佛。”

耳听得他们三人齐声诵持,悟虚不知怎的,忽又想到毕澜澜、何小花、江定春三人。他取出那残破的九叶青莲灯,用衣袖拭了拭。

此刻,还是深夜。悟虚与美子在兴福寺大堂,世尊像前,一番交谈,听美子提及亲栾大师,坚定不移地强调“一声阿弥陀佛,便可往生西天极乐”,不由回忆起自己前世关于日本净土真宗的所知,恍然有所悟,悲喜交加,泪如雨下。随后,带着张若月等人,当即离去,向西而飞,于此刻,相隔不过一个时辰左右。

悟虚凝望着佛灯,一边默诵着阿弥陀佛,一边缓缓将灵力佛息注入灯内。佛灯随即亮起,悟虚依稀看见毕澜澜、何小花、江定春三人的容颜,在芝麻大的灯光中浮现。

海浪滔滔,风声呼呼,夜色茫茫,悟虚一手托着闪着纤毫佛光的九叶青莲灯,一手执掌于胸,空中默诵着阿弥陀佛,在前面徐徐,向西而飞。天地不见,西天极乐净土,也是不见。

“悟虚大师,先前你不是坚持要深入这东瀛扶桑腹地的么?为何又急着连夜返回?”无边黑暗中,一点佛光,张若月似乎反倒有些不习惯。她是修行凝月诀,月有阴晴圆缺,月缺亦是一种境界。

“阿弥陀佛,心有所悟,不虚此行。”悟虚这次没有停下念诵,只是另外以神识传音于张若月。

“哦,果然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悟虚大师,在美子姑娘那里得了感悟。”张若月又笑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去美子姑娘那一信香寺庙参拜一二?又为何硬下心肠,匆匆辞别,置佳人垂泪而不顾?“

张若月,隐约猜到一些,便如此说,但恐怕她最后那调笑之语,才是重点。

”阿弥陀佛,‘一尘中有尘数刹,一一刹有难思佛,一一佛处众会中,我见恒演菩提行。‘”悟虚回道,“处处善知识,刹刹难思佛。既已有所悟,处处熏佛香。若月仙子,先前不欲东行,我又何必再向东行。”最开始,张若月是不欲前往东瀛扶桑的,她一直想去东海龙宫走一遭。悟虚此番话,是回应张若月的第一个问。

待片刻之后,悟虚又言道,“缘聚缘散。若是有缘,往后自然还会相见。“却是回应张若月的第二个问。张若月,一直不说何为阴虚之体,却似乎又甚是留意美子,悟虚借此机会,断然折返向西,也隐隐有阻止之意。

张若月冰雪聪明,岂会没有察觉,当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却是不再就此纠缠,眼波流转,望着脚下的海浪,

“先前,一直听闻大师说起东海龙宫。昨夜,我又听那龙祯隐隐提及大师在东海龙宫中的一些事情。譬如那侬醉好。”

她咬字十分清楚,是侬醉好,不是龙醉好。

悟虚不由想起了当日,当日在那东海龙王九太子敖枫府上,一边欣赏那百转千回合欢舞,一边痛饮美酒龙醉好的情形,正要徐徐答话。前方,一道道光亮闪现,一阵阵沉闷的轰鸣声响起,灵气也激荡了起来。

悟虚等人,停了下来,神识一探查。前方竟然发生了海战!

在悟虚等人神识感应下,一方渐渐的妖气冲天,许多妖修,从船上从水中飞了出来,还有一些人族修士,夹杂其中,泯然于妖矣。而另外一方,皆是人族修士,纯正佛息,道门玄机,儒门正气,赫然于空。双方,皆有真人修士,他们各自率领着己方的修士,在空中遥遥相对。

那沉闷的轰鸣声,从双方的船舶发出,普通的炮弹,或者投石,都附加有修士的阵法禁制手段。原本低劣的火药,从一排排炮口喷出,在夜空中放射出无比绚丽的色彩,连火药味都带着异香。无数的刀剑、飞箭,如暴雨梨花针,打向对方。那看体型,一颗便可以压得船舶侧倾的巨石,好似肥皂泡一般,被吹到天空,然后如天外陨石一般,在夜空中拖曳着长长的火花,好似后世的导弹一般。

“前面可是应天府的青莲真人和青田真人?!“一个阴柔的声音,在夜空中厉声喝道,卷起千层浪。

”敖狂!修得猖狂!东瀛扶桑本是我炎黄子孙的属邦,尔等横征暴掠,是可忍孰不可忍?!”刘伯温,依旧一身儒衫,沉声答道。

“放屁!“一个妖修,尖声骂道,”东海龙宫助神宫平定内乱,一同东瀛扶桑。这船队,便是东瀛扶桑,与大陆杭州府,互通有无,贸易往来的船队。应天府看着眼红罢了。却想不到,尔等竟然真当起海盗来了!“

话说到这里,自然便无须再言。

悟虚,张若月,还有张翠露等人,便远远地看到郭敏,刘伯温,带着一干修士,和以敖狂为首的一些东海妖修,在前方空中展开了混战。

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无数的法器,发出无数的亮光,相互碰撞之后,大半轰击在双方在海上的船舶上。这些高大的船舶,虽然采用了不少人世间稀罕材料,布下了不少阵法禁制,但终究是难以抵挡。在海中打着转,开始慢慢地摇晃倾斜,冒烟起火。

郭敏的剑法,越发厉害。身为浩然真君的亲传弟子,她此刻却御使着九枚玉剑,中幻现出朵朵青莲,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缥缥缈缈地在夜空。刘伯温好似一位魔术师,袖中飞出数片符箓,化作金甲力士,化作枪林箭雨,化作闪烁星辰,朝着东海龙宫的船队呼啸而去。

那敖狂,一口凌冽妖气喷出,十根金爪,朝着下方浩瀚大海一点,无数的妖兽,从无数水滴中飞出,难分真假,朝着郭敏和刘伯温飞去。那方才“放屁‘开口的妖修,掷出一件奇特的法器,随风而长,在空中化作无数猩红的的触手,一边延伸着,一边蠕动着,朝着郭敏和刘伯温飞去。

他们在天上打,双方的船队一边相互轰击,一边相互靠近,不一会儿,便只有一箭之遥。只见许多小船,从应天府这边悄然驶出。这些小船,长约七八米,宽不过两三米,船头船尾高高翘起,整个船身呈淡淡的暗金色,不似木质。光罩中,舢板上,笔直站立的黑甲士卒,一个个紧紧挨着,左手按着腰刀,右手提着飞爪,目视着前方。远远看上去,就像一条虾蛄。

只是,这密密麻麻驶出的虾蛄,游得很快,就像一根根贴着水面的离弦利箭。而且这些小船飞出没多久,一层深蓝色的光罩,便在上空升起,风不能进,浪不能进。一刹间,黝黑的海面上,一片蔚蓝,朝着对面疾速蔓延过去。

紧接着,应天府那方,为首的战船上,朝着天空打出三道红蓝相间的信号光柱。只见那些将东海妖修的商船团团围住的小船上,所有的黑甲士卒,齐齐扭腰扬手。顿时,海面一震,蔚蓝之光也随之一荡。一条条飞爪,前面锋利的钩爪反射出点点冰冷的白光,后面拖着长长的铁链,在空中划出一道又一道充满金属质感的弧线。

那些由妖法撑起的光彩陆离的光罩结界,在数百只飞爪地猛烈撞击下,迅速显出无数裂缝,然后轰的一声,彻底破碎,无数道劲风在空中形成一个个无形的漩涡。

“尔等竟敢如此!?”正与郭敏交手的敖狂看到下方这番情景,不由一声怒吼道,白皙的脸庞浮现密集的血丝。以往,东海妖修的商船,仗着东海雄厚底蕴,无论是上面加持的禁制阵法,还是配备的修士护卫,都足可与应天府的战船相抗衡。而且,沿海一带,包括长江下游镇江至淞沪一线,都尽在东海妖族的掌控之下。应天府的水军,基本上只局促在长江中上游。但这次,应天府的水军不但突然出现在东海水面,而且竟然携带了这么多的小船,小船上士卒配备不知道是如何炼制的飞爪,竟然一举将东海妖族商船的防御光罩破去。

这,就打破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或者说默契。以往两方交战,修士对修士,下面士卒对士卒,中间虽有混淆,但基本上不会太过。一场战斗的胜负,先在修士之间分出,然后考虑是否以普通士卒的人海战术,加上一些符咒法器,来对抗胜出的修士。但是这次,天上的修士之间还未分出胜负,海上的船战,却似乎马上就要分出胜负来。

海面上寒浪飞溅,杀声震天,近万的应天府黑甲士卒,随即从蓝光中跃起。那些飞爪,已经牢牢刺入或者勾住船身的某处,身披黑甲的士卒,个个沉重无比,成百上千的他们,一手用力拉拽着飞爪,一手挥舞着寒光蒙蒙的大刀,朝着大船飞去。与此同时,应天府那些战船,又发出猛烈地远程攻击。是以,待到那些黑甲士卒飞落下来之时,东海妖族的商船的主体已经支离破碎,坍塌大半,起烟冒火。

但只见,无数破碎的酒坛溢出醉人的美酒,流到海面翻作浪;无数上等的胭脂香粉,无数珍珠贝壳,带着各种异香,化为齑粉,在空中如尘土飞扬。那些东瀛扶桑武士,急红了眼的,在一些低微妖修率领下,举着细长的唐刀,哇哇大叫着,与不断飞落船上的黑甲士卒,拼死搏杀,却纷纷被砍落海中。

悟虚曾经在应天府军中待过,看到此处,不由惊道,“这些黑甲士卒,战力怎么如此之强?莫说普通的东瀛扶桑无视,便是那些凡尘二层左右的妖修,他们凭借着身上黑甲和手中宝刀,也只需十数人便可悍然而围攻之。”

忽然,空中的敖狂,一声长啸,化作一条蛟龙,朝着下方疾飞。于此同时,下方海面一阵翻腾,数十道水柱,带着无数鲜血,徐徐升起,散发出滔天杀气。与此同时,其余妖修在另外一名真人妖修的带领下,全部往后飞撤。

郭敏和刘伯温,急命属下回守战船,然后双双朝着那敖狂追来。却只见,那数十道巨大无比的水柱,开始散发出暗红的妖雾,不但将东海十余艘商船尽皆笼罩,也将那极速而下的敖狂遮掩得无影无踪。郭敏和刘伯温二人,毫无半分迟疑,各自一声暴喝,祭起手中剑,如两道白虹瞬间贯入妖雾中去。

“这东海妖龙,修炼了一种厉害的功法,暗含幽冥之气,此刻正以血为引,施展出一门厉害杀阵,要将所有黑甲士卒炼魂夺魄,为那十余艘商船陪葬。”张若月,低声说道。

“冥水决。”悟虚低声回道。当年,东海妖修显世,悟虚在他们的船上,从敖青口中得知此人修炼的乃是冥水决,随后更是与此人交过手。

“你不出手帮忙?”张若月问道。

悟虚迟疑了片刻,摇摇头,只是自言自语般问道,“此处不知是何处?为何东海妖修的援手还没有出现?“

”我等此番折返向西,依旧是从长崎出的东瀛扶桑诸岛,之后飞了千余里,察觉动静,便一路北飞了数百里,此处怕是离那高丽国不远矣。”张若月想了想,答道。

高丽?难道。。。。。,悟虚摇摇头,觉得自己设想,太过匪疑所思。一旁的张若月,也想到了类似的问题,也是摇头不语。

前方,郭敏和刘伯温联手入阵,与那显出原形的敖狂相斗正酣。海浪不停地异乎常理地快速涨落,那数十道巨大的水柱,也是时而高高升起,时而沉没下去。两道白色的浩然正气,在越发浓稠的暗红妖雾中,四处疾飞。其所过之处,不断地有许多黑甲士卒,从妖雾中飘飞出来,坠落入海,生死不知。所幸,应天府这边的战船,很快驶了过去,围在那片水柱之阵的外面,将后续飞出的黑甲士卒,大多接应到战船上。但,那些后撤的妖修,在另外一名真人妖修的带领下,也虎视眈眈地飞过来,使出各种手段,朝着被救出妖雾的黑甲士卒,朝着战船,痛下杀手。那些屹立在上空,守护战船的应天府修士,一阵手忙脚乱,两头不能兼顾。

如此残酷而血腥的混战场面,看得悟虚不由深深皱眉。朱元璋,还有郭敏、刘伯温他们都是怎么想的?把事情搞到这一步,只怕今夜过后,两军交战,再无先前默契,高阶修士也可以肆意虐杀普通士卒了。如此一来,这人世间,将是何等的腥风血雨?如此一来,就算以后天下一统,这天下是世俗人的国度还是高阶修士的天下?

也就在悟虚这一念之间,这场混战也到了尾声。只听那不见踪影的敖狂一声长长的龙吟,应天府的战船以及其上空的那些守护修士,全都向着北面飞撤,那些东海妖修纷纷朝着东面疾飞。数息之后,郭敏和刘伯温双双飞出,那声长长的龙吟还在海空中回荡,那数十根巨大水柱,带着那片暗红妖雾,迅速下沉,越沉越低,最后沉没向大海深处,在海面上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周围的海水全都往这漩涡涌去。无数挣扎的鱼虾水兽,在跌落进入的那一瞬间,全都无声无息地化作一片血水。

这种异相,整整持续了十息,方才渐渐消失。

这一场海战,悟虚和张若月,在一旁暗中估算了一下。东海妖族十余艘商船,大约万余人,货物珍宝无数,除了凡尘三层以上能飞行的妖修,全都葬生于此;而应天府这边,损失也不小,方才敖狂发狂,不与郭敏和刘伯温缠斗,飞下来,以血为引,在海上布下杀阵,大约有三分之二的黑甲士卒,丧身于阵中。再加上先前战死的,估计也有八千多人,近万黑甲精锐,也几乎损失殆尽。如果再考虑由此引发的恶果,那根本是得不偿失。

悟虚和张若月,带着张翠露、程松、赵秋鹤,徐徐朝前飞去。

无边煞气怨气,在冰冷的海水中,在黑乎乎的空气中,暗自蕴积。无数随波逐流,被卷到这片海域的鱼虾等水兽,焦躁不安地跃出水面,神情狰狞地一阵乱摆,然后复落入海中,狂性大发,互相攻击起来。

“悟虚大师,方才为何命我等勿要前去相助?“张翠露,站在悟虚身后的云头上,低声问道。

悟虚心情沉重地转过身,答道,”应天府此举,我虽然暂时参不透,但必然有其用意。他们今夜挑起如此杀劫,必然是腥风血雨。你我又能几时几处救下几个凡俗之人?“

张翠露正要再说,悟虚伸手轻轻一摆,”我知你要说什么。是不是想说能救一人便是一人?“见张翠露点点头,悟虚一合掌,“世尊大慈大悲,普渡众生。但也讲求一个机缘。若是机缘未到,你今日救下他,他业障依旧随身,还是要因果相报应的。为何?因果循环,业业相续,只要还在这人世间,便不能免。“

“既然如此,何以一声阿弥陀佛,便可往生西天极乐?“张翠露,莫名悲伤,似乎眼前还是方才那场残酷而血腥的杀戮场面。

”一声阿弥陀佛,便可往生西天极乐,也须得一个信和愿。“悟虚缓缓答道,”你若不信,你若不愿,便是机缘未到。“

”阿弥陀佛,诸佛诸菩萨,大慈大悲,无边功德,神通广大,譬如良医,众生有疾,先予对症汤药医治之,待药到病除,再说其中道理,似也不迟。“张翠露迟疑地说道。

此番对答,已经涉及极其精妙处。悟虚笑道,却只从一面说起,”所谓良医,便是众生知其为良医,谓其为良医。设若有人不知其为良医,不谓其为良医,苦口良药冒然端至身前,其人必定狐疑惶恐,心生嗔恨。“说到此处,悟虚以目示意张翠露稍安勿躁,继续言道,“我于昔时,曾将苦口良药强行灌注病人口中,病人痊愈,却不谢我,反生厌恶,谓我横行霸道,谓我以其试药,或曰今日强行灌药救其性命,他日是否便可以此缘由擅自阴谋诡计加害于他,或曰本已拒绝,汝强行施恩,究竟有何居心?凡此种种,难以尽述。凡此种种,皆因强求。“

张翠露,合掌道,”弟子无相布施,凡此种种,岂有挂碍?“

悟虚凝望着张翠露,片刻之后,点点头,却不再作答。只是伸出手指,指着海水中那些沾染了杀气元气的鱼虾水兽,对其和程松,还有赵秋鹤,说道,”此处杀气怨气甚重,过往鱼虾也受牵连,我等莫若念诵阿弥陀佛佛号,化解此番种种业障。“遂与张翠露三人一起,合掌念诵起来。

声声阿弥陀佛,丝丝杀气怨气消散,水中鱼虾渐渐平静安定下来。

“大师,这些鱼虾,方才在水中朝着我等顿首,是否表示它们生信起愿?“张翠露望着水中鱼虾悠游,不禁喜悦无比地问悟虚。

悟虚笑道,”若要知晓它们是否生信起愿,无露道友,可以神识感应一番。“无露,是释海给张翠露起的法号,悟虚遂以此法号称呼之。

张翠露,当即合掌闭眼,默默感应之。片刻之后,忽然抬起头,惊讶万分地对悟虚等人说道,”这些鱼虾好像真的是在默诵阿弥陀佛。“

一直没找到话茬的张若月,笑了,”本宫也感应到默诵阿弥陀佛的神识波动,不过却不是这些鱼虾,而是方才有些死去的黑甲士卒临死残留下来的。“

程松和赵秋鹤一听,对着悟虚急急颤声惊问道,”悟虚师兄,这多半是我白莲教弟子。“

“阿弥陀佛!“悟虚一声长诵,法界道场祭起,将那微弱的神识波动摄入。程松、赵秋鹤,还有张翠露,随即也齐齐念诵起来。

法界道场中,悟虚端坐在天源寺大雄宝殿,口诵阿弥陀佛不止。便有一丝金光忽现,那摄入的微弱神识波动,忽然化作张张喜悦面容,对着悟虚感激得笑了笑,随后随那丝金光,一同消失不见。

悟虚遂将张翠露,程松、赵秋鹤摄入法界道场之天源寺,将九叶青莲灯取出,放置在四人中间。

“阿弥陀佛。弟子无能,不能令三位同修共参道友之神识脱离佛灯灯芯,再现各自风采。“悟虚肃穆合掌,对着冥冥虚空,”我等惟愿恭诵阿弥陀佛,惟以此功德,回向三位同修共参道友,令其出离佛灯,再获重生。阿弥陀佛。“

悟虚这是第一次,在寂灭法界之后,发心、生信、起愿,诵持恭请阿弥陀佛,并将此功德回向他人,毕澜澜、何小花、江定春。

正所谓

一声念诵便往西,无边功德难思议。

我欲寂灭自观照,复又求佛道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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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四章 生信愿

后世西方一些研究佛学的学者,将基督教的马丁路德与日本佛教的亲栾大师相提并论,意谓他们二人阐释了神父(佛祖)的大慈悲大怜悯大愿力,世人有罪(有业),只要生信,便可因信称义,得到救赎(往生西天极乐)。马丁路德,这个被誉为圣人的基督教改革者,本文不去详述。且说亲栾大师,幼年便拜入佛门,二十年苦修,自觉无法开悟和解脱,后一心信愿念佛,即说阿弥陀佛无边慈悲功德,只要向善信愿,便可蒙阿弥陀佛解救超度,所谓一声阿弥陀佛,便可往生西天极乐是也。这里面,有类似神父救助子民的救赎色彩。你与众生无异,沾染诸多业障,自己无法开悟解脱,但有信愿,却可以蒙阿弥陀佛呵护。

诸位看官,若是看到这里,便以为这不过是一种投机取巧,或者说不求上进,那也没有这么简单。众生皆苦,于尘世间,攀缘不止,纠缠不清,有何人是圣人?未曾破戒?未曾身染种种业障?又有几人,能够抛开一切,斩断一切,破种种魔,消种种业?无数的凡夫俗子,是否便世世轮回,不得解脱?

《妙法莲华经》说,世尊以一大事因缘入世,说的便是世尊要普渡众生,说的便是世尊大慈悲心。慈悲,即生爱起愿;而所谓大者,即是无相,即是包容一切。慈悲为大,大方有真正的慈悲。从积极的一面,一声阿弥陀佛,便可往生西天极乐,便是大慈悲,超越一切爱。莫说你犯了清规戒律,你便是杀人放火,十恶不赦,只要你回头,向善,信愿,阿弥陀佛也会包容你,怜悯你,接引你,至西天极乐净土。这便是世尊佛祖的大慈大悲。

是以,悟虚带着张若月、张翠露、程松、赵秋鹤,在大海之上,夜色之中,始终合掌肃穆,口中默诵阿弥陀佛不已。

早已运功醒酒的张若月,在旁笑道,“悟虚大师,今夜似乎在兴福寺,从美子姑娘那里得到指点了。宝相庄严,非同寻常。”

悟虚对张若月,实则对张翠露、程松、赵秋鹤,说道,“一声阿弥陀佛,便是我净土宗的真言要义。众生皆苦,多有业障,一声阿弥陀佛,便可往生西天极乐。我等岂不明悟此中大慈大悲,岂不生爱起愿,以此回向众生。”所谓以此回向众生,便是意指明悟之后,要效仿世尊我佛,发大慈悲心,普渡众生。

张翠露、程松、赵秋鹤,随即合掌顿首,齐齐诵道,“阿弥陀佛。”

耳听得他们三人齐声诵持,悟虚不知怎的,忽又想到毕澜澜、何小花、江定春三人。他取出那残破的九叶青莲灯,用衣袖拭了拭。

此刻,还是深夜。悟虚与美子在兴福寺大堂,世尊像前,一番交谈,听美子提及亲栾大师,坚定不移地强调“一声阿弥陀佛,便可往生西天极乐”,不由回忆起自己前世关于日本净土真宗的所知,恍然有所悟,悲喜交加,泪如雨下。随后,带着张若月等人,当即离去,向西而飞,于此刻,相隔不过一个时辰左右。

悟虚凝望着佛灯,一边默诵着阿弥陀佛,一边缓缓将灵力佛息注入灯内。佛灯随即亮起,悟虚依稀看见毕澜澜、何小花、江定春三人的容颜,在芝麻大的灯光中浮现。

海浪滔滔,风声呼呼,夜色茫茫,悟虚一手托着闪着纤毫佛光的九叶青莲灯,一手执掌于胸,空中默诵着阿弥陀佛,在前面徐徐,向西而飞。天地不见,西天极乐净土,也是不见。

“悟虚大师,先前你不是坚持要深入这东瀛扶桑腹地的么?为何又急着连夜返回?”无边黑暗中,一点佛光,张若月似乎反倒有些不习惯。她是修行凝月诀,月有阴晴圆缺,月缺亦是一种境界。

“阿弥陀佛,心有所悟,不虚此行。”悟虚这次没有停下念诵,只是另外以神识传音于张若月。

“哦,果然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悟虚大师,在美子姑娘那里得了感悟。”张若月又笑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去美子姑娘那一信香寺庙参拜一二?又为何硬下心肠,匆匆辞别,置佳人垂泪而不顾?“

张若月,隐约猜到一些,便如此说,但恐怕她最后那调笑之语,才是重点。

”阿弥陀佛,‘一尘中有尘数刹,一一刹有难思佛,一一佛处众会中,我见恒演菩提行。‘”悟虚回道,“处处善知识,刹刹难思佛。既已有所悟,处处熏佛香。若月仙子,先前不欲东行,我又何必再向东行。”最开始,张若月是不欲前往东瀛扶桑的,她一直想去东海龙宫走一遭。悟虚此番话,是回应张若月的第一个问。

待片刻之后,悟虚又言道,“缘聚缘散。若是有缘,往后自然还会相见。“却是回应张若月的第二个问。张若月,一直不说何为阴虚之体,却似乎又甚是留意美子,悟虚借此机会,断然折返向西,也隐隐有阻止之意。

张若月冰雪聪明,岂会没有察觉,当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却是不再就此纠缠,眼波流转,望着脚下的海浪,

“先前,一直听闻大师说起东海龙宫。昨夜,我又听那龙祯隐隐提及大师在东海龙宫中的一些事情。譬如那侬醉好。”

她咬字十分清楚,是侬醉好,不是龙醉好。

悟虚不由想起了当日,当日在那东海龙王九太子敖枫府上,一边欣赏那百转千回合欢舞,一边痛饮美酒龙醉好的情形,正要徐徐答话。前方,一道道光亮闪现,一阵阵沉闷的轰鸣声响起,灵气也激荡了起来。

悟虚等人,停了下来,神识一探查。前方竟然发生了海战!

在悟虚等人神识感应下,一方渐渐的妖气冲天,许多妖修,从船上从水中飞了出来,还有一些人族修士,夹杂其中,泯然于妖矣。而另外一方,皆是人族修士,纯正佛息,道门玄机,儒门正气,赫然于空。双方,皆有真人修士,他们各自率领着己方的修士,在空中遥遥相对。

那沉闷的轰鸣声,从双方的船舶发出,普通的炮弹,或者投石,都附加有修士的阵法禁制手段。原本低劣的火药,从一排排炮口喷出,在夜空中放射出无比绚丽的色彩,连火药味都带着异香。无数的刀剑、飞箭,如暴雨梨花针,打向对方。那看体型,一颗便可以压得船舶侧倾的巨石,好似肥皂泡一般,被吹到天空,然后如天外陨石一般,在夜空中拖曳着长长的火花,好似后世的导弹一般。

“前面可是应天府的青莲真人和青田真人?!“一个阴柔的声音,在夜空中厉声喝道,卷起千层浪。

”敖狂!修得猖狂!东瀛扶桑本是我炎黄子孙的属邦,尔等横征暴掠,是可忍孰不可忍?!”刘伯温,依旧一身儒衫,沉声答道。

“放屁!“一个妖修,尖声骂道,”东海龙宫助神宫平定内乱,一同东瀛扶桑。这船队,便是东瀛扶桑,与大陆杭州府,互通有无,贸易往来的船队。应天府看着眼红罢了。却想不到,尔等竟然真当起海盗来了!“

话说到这里,自然便无须再言。

悟虚,张若月,还有张翠露等人,便远远地看到郭敏,刘伯温,带着一干修士,和以敖狂为首的一些东海妖修,在前方空中展开了混战。

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无数的法器,发出无数的亮光,相互碰撞之后,大半轰击在双方在海上的船舶上。这些高大的船舶,虽然采用了不少人世间稀罕材料,布下了不少阵法禁制,但终究是难以抵挡。在海中打着转,开始慢慢地摇晃倾斜,冒烟起火。

郭敏的剑法,越发厉害。身为浩然真君的亲传弟子,她此刻却御使着九枚玉剑,中幻现出朵朵青莲,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缥缥缈缈地在夜空。刘伯温好似一位魔术师,袖中飞出数片符箓,化作金甲力士,化作枪林箭雨,化作闪烁星辰,朝着东海龙宫的船队呼啸而去。

那敖狂,一口凌冽妖气喷出,十根金爪,朝着下方浩瀚大海一点,无数的妖兽,从无数水滴中飞出,难分真假,朝着郭敏和刘伯温飞去。那方才“放屁‘开口的妖修,掷出一件奇特的法器,随风而长,在空中化作无数猩红的的触手,一边延伸着,一边蠕动着,朝着郭敏和刘伯温飞去。

他们在天上打,双方的船队一边相互轰击,一边相互靠近,不一会儿,便只有一箭之遥。只见许多小船,从应天府这边悄然驶出。这些小船,长约七八米,宽不过两三米,船头船尾高高翘起,整个船身呈淡淡的暗金色,不似木质。光罩中,舢板上,笔直站立的黑甲士卒,一个个紧紧挨着,左手按着腰刀,右手提着飞爪,目视着前方。远远看上去,就像一条虾蛄。

只是,这密密麻麻驶出的虾蛄,游得很快,就像一根根贴着水面的离弦利箭。而且这些小船飞出没多久,一层深蓝色的光罩,便在上空升起,风不能进,浪不能进。一刹间,黝黑的海面上,一片蔚蓝,朝着对面疾速蔓延过去。

紧接着,应天府那方,为首的战船上,朝着天空打出三道红蓝相间的信号光柱。只见那些将东海妖修的商船团团围住的小船上,所有的黑甲士卒,齐齐扭腰扬手。顿时,海面一震,蔚蓝之光也随之一荡。一条条飞爪,前面锋利的钩爪反射出点点冰冷的白光,后面拖着长长的铁链,在空中划出一道又一道充满金属质感的弧线。

那些由妖法撑起的光彩陆离的光罩结界,在数百只飞爪地猛烈撞击下,迅速显出无数裂缝,然后轰的一声,彻底破碎,无数道劲风在空中形成一个个无形的漩涡。

“尔等竟敢如此!?”正与郭敏交手的敖狂看到下方这番情景,不由一声怒吼道,白皙的脸庞浮现密集的血丝。以往,东海妖修的商船,仗着东海雄厚底蕴,无论是上面加持的禁制阵法,还是配备的修士护卫,都足可与应天府的战船相抗衡。而且,沿海一带,包括长江下游镇江至淞沪一线,都尽在东海妖族的掌控之下。应天府的水军,基本上只局促在长江中上游。但这次,应天府的水军不但突然出现在东海水面,而且竟然携带了这么多的小船,小船上士卒配备不知道是如何炼制的飞爪,竟然一举将东海妖族商船的防御光罩破去。

这,就打破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或者说默契。以往两方交战,修士对修士,下面士卒对士卒,中间虽有混淆,但基本上不会太过。一场战斗的胜负,先在修士之间分出,然后考虑是否以普通士卒的人海战术,加上一些符咒法器,来对抗胜出的修士。但是这次,天上的修士之间还未分出胜负,海上的船战,却似乎马上就要分出胜负来。

海面上寒浪飞溅,杀声震天,近万的应天府黑甲士卒,随即从蓝光中跃起。那些飞爪,已经牢牢刺入或者勾住船身的某处,身披黑甲的士卒,个个沉重无比,成百上千的他们,一手用力拉拽着飞爪,一手挥舞着寒光蒙蒙的大刀,朝着大船飞去。与此同时,应天府那些战船,又发出猛烈地远程攻击。是以,待到那些黑甲士卒飞落下来之时,东海妖族的商船的主体已经支离破碎,坍塌大半,起烟冒火。

但只见,无数破碎的酒坛溢出醉人的美酒,流到海面翻作浪;无数上等的胭脂香粉,无数珍珠贝壳,带着各种异香,化为齑粉,在空中如尘土飞扬。那些东瀛扶桑武士,急红了眼的,在一些低微妖修率领下,举着细长的唐刀,哇哇大叫着,与不断飞落船上的黑甲士卒,拼死搏杀,却纷纷被砍落海中。

悟虚曾经在应天府军中待过,看到此处,不由惊道,“这些黑甲士卒,战力怎么如此之强?莫说普通的东瀛扶桑无视,便是那些凡尘二层左右的妖修,他们凭借着身上黑甲和手中宝刀,也只需十数人便可悍然而围攻之。”

忽然,空中的敖狂,一声长啸,化作一条蛟龙,朝着下方疾飞。于此同时,下方海面一阵翻腾,数十道水柱,带着无数鲜血,徐徐升起,散发出滔天杀气。与此同时,其余妖修在另外一名真人妖修的带领下,全部往后飞撤。

郭敏和刘伯温,急命属下回守战船,然后双双朝着那敖狂追来。却只见,那数十道巨大无比的水柱,开始散发出暗红的妖雾,不但将东海十余艘商船尽皆笼罩,也将那极速而下的敖狂遮掩得无影无踪。郭敏和刘伯温二人,毫无半分迟疑,各自一声暴喝,祭起手中剑,如两道白虹瞬间贯入妖雾中去。

“这东海妖龙,修炼了一种厉害的功法,暗含幽冥之气,此刻正以血为引,施展出一门厉害杀阵,要将所有黑甲士卒炼魂夺魄,为那十余艘商船陪葬。”张若月,低声说道。

“冥水决。”悟虚低声回道。当年,东海妖修显世,悟虚在他们的船上,从敖青口中得知此人修炼的乃是冥水决,随后更是与此人交过手。

“你不出手帮忙?”张若月问道。

悟虚迟疑了片刻,摇摇头,只是自言自语般问道,“此处不知是何处?为何东海妖修的援手还没有出现?“

”我等此番折返向西,依旧是从长崎出的东瀛扶桑诸岛,之后飞了千余里,察觉动静,便一路北飞了数百里,此处怕是离那高丽国不远矣。”张若月想了想,答道。

高丽?难道。。。。。,悟虚摇摇头,觉得自己设想,太过匪疑所思。一旁的张若月,也想到了类似的问题,也是摇头不语。

前方,郭敏和刘伯温联手入阵,与那显出原形的敖狂相斗正酣。海浪不停地异乎常理地快速涨落,那数十道巨大的水柱,也是时而高高升起,时而沉没下去。两道白色的浩然正气,在越发浓稠的暗红妖雾中,四处疾飞。其所过之处,不断地有许多黑甲士卒,从妖雾中飘飞出来,坠落入海,生死不知。所幸,应天府这边的战船,很快驶了过去,围在那片水柱之阵的外面,将后续飞出的黑甲士卒,大多接应到战船上。但,那些后撤的妖修,在另外一名真人妖修的带领下,也虎视眈眈地飞过来,使出各种手段,朝着被救出妖雾的黑甲士卒,朝着战船,痛下杀手。那些屹立在上空,守护战船的应天府修士,一阵手忙脚乱,两头不能兼顾。

如此残酷而血腥的混战场面,看得悟虚不由深深皱眉。朱元璋,还有郭敏、刘伯温他们都是怎么想的?把事情搞到这一步,只怕今夜过后,两军交战,再无先前默契,高阶修士也可以肆意虐杀普通士卒了。如此一来,这人世间,将是何等的腥风血雨?如此一来,就算以后天下一统,这天下是世俗人的国度还是高阶修士的天下?

也就在悟虚这一念之间,这场混战也到了尾声。只听那不见踪影的敖狂一声长长的龙吟,应天府的战船以及其上空的那些守护修士,全都向着北面飞撤,那些东海妖修纷纷朝着东面疾飞。数息之后,郭敏和刘伯温双双飞出,那声长长的龙吟还在海空中回荡,那数十根巨大水柱,带着那片暗红妖雾,迅速下沉,越沉越低,最后沉没向大海深处,在海面上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周围的海水全都往这漩涡涌去。无数挣扎的鱼虾水兽,在跌落进入的那一瞬间,全都无声无息地化作一片血水。

这种异相,整整持续了十息,方才渐渐消失。

这一场海战,悟虚和张若月,在一旁暗中估算了一下。东海妖族十余艘商船,大约万余人,货物珍宝无数,除了凡尘三层以上能飞行的妖修,全都葬生于此;而应天府这边,损失也不小,方才敖狂发狂,不与郭敏和刘伯温缠斗,飞下来,以血为引,在海上布下杀阵,大约有三分之二的黑甲士卒,丧身于阵中。再加上先前战死的,估计也有八千多人,近万黑甲精锐,也几乎损失殆尽。如果再考虑由此引发的恶果,那根本是得不偿失。

悟虚和张若月,带着张翠露、程松、赵秋鹤,徐徐朝前飞去。

无边煞气怨气,在冰冷的海水中,在黑乎乎的空气中,暗自蕴积。无数随波逐流,被卷到这片海域的鱼虾等水兽,焦躁不安地跃出水面,神情狰狞地一阵乱摆,然后复落入海中,狂性大发,互相攻击起来。

“悟虚大师,方才为何命我等勿要前去相助?“张翠露,站在悟虚身后的云头上,低声问道。

悟虚心情沉重地转过身,答道,”应天府此举,我虽然暂时参不透,但必然有其用意。他们今夜挑起如此杀劫,必然是腥风血雨。你我又能几时几处救下几个凡俗之人?“

张翠露正要再说,悟虚伸手轻轻一摆,”我知你要说什么。是不是想说能救一人便是一人?“见张翠露点点头,悟虚一合掌,“世尊大慈大悲,普渡众生。但也讲求一个机缘。若是机缘未到,你今日救下他,他业障依旧随身,还是要因果相报应的。为何?因果循环,业业相续,只要还在这人世间,便不能免。“

“既然如此,何以一声阿弥陀佛,便可往生西天极乐?“张翠露,莫名悲伤,似乎眼前还是方才那场残酷而血腥的杀戮场面。

”一声阿弥陀佛,便可往生西天极乐,也须得一个信和愿。“悟虚缓缓答道,”你若不信,你若不愿,便是机缘未到。“

”阿弥陀佛,诸佛诸菩萨,大慈大悲,无边功德,神通广大,譬如良医,众生有疾,先予对症汤药医治之,待药到病除,再说其中道理,似也不迟。“张翠露迟疑地说道。

此番对答,已经涉及极其精妙处。悟虚笑道,却只从一面说起,”所谓良医,便是众生知其为良医,谓其为良医。设若有人不知其为良医,不谓其为良医,苦口良药冒然端至身前,其人必定狐疑惶恐,心生嗔恨。“说到此处,悟虚以目示意张翠露稍安勿躁,继续言道,“我于昔时,曾将苦口良药强行灌注病人口中,病人痊愈,却不谢我,反生厌恶,谓我横行霸道,谓我以其试药,或曰今日强行灌药救其性命,他日是否便可以此缘由擅自阴谋诡计加害于他,或曰本已拒绝,汝强行施恩,究竟有何居心?凡此种种,难以尽述。凡此种种,皆因强求。“

张翠露,合掌道,”弟子无相布施,凡此种种,岂有挂碍?“

悟虚凝望着张翠露,片刻之后,点点头,却不再作答。只是伸出手指,指着海水中那些沾染了杀气元气的鱼虾水兽,对其和程松,还有赵秋鹤,说道,”此处杀气怨气甚重,过往鱼虾也受牵连,我等莫若念诵阿弥陀佛佛号,化解此番种种业障。“遂与张翠露三人一起,合掌念诵起来。

声声阿弥陀佛,丝丝杀气怨气消散,水中鱼虾渐渐平静安定下来。

“大师,这些鱼虾,方才在水中朝着我等顿首,是否表示它们生信起愿?“张翠露望着水中鱼虾悠游,不禁喜悦无比地问悟虚。

悟虚笑道,”若要知晓它们是否生信起愿,无露道友,可以神识感应一番。“无露,是释海给张翠露起的法号,悟虚遂以此法号称呼之。

张翠露,当即合掌闭眼,默默感应之。片刻之后,忽然抬起头,惊讶万分地对悟虚等人说道,”这些鱼虾好像真的是在默诵阿弥陀佛。“

一直没找到话茬的张若月,笑了,”本宫也感应到默诵阿弥陀佛的神识波动,不过却不是这些鱼虾,而是方才有些死去的黑甲士卒临死残留下来的。“

程松和赵秋鹤一听,对着悟虚急急颤声惊问道,”悟虚师兄,这多半是我白莲教弟子。“

“阿弥陀佛!“悟虚一声长诵,法界道场祭起,将那微弱的神识波动摄入。程松、赵秋鹤,还有张翠露,随即也齐齐念诵起来。

法界道场中,悟虚端坐在天源寺大雄宝殿,口诵阿弥陀佛不止。便有一丝金光忽现,那摄入的微弱神识波动,忽然化作张张喜悦面容,对着悟虚感激得笑了笑,随后随那丝金光,一同消失不见。

悟虚遂将张翠露,程松、赵秋鹤摄入法界道场之天源寺,将九叶青莲灯取出,放置在四人中间。

“阿弥陀佛。弟子无能,不能令三位同修共参道友之神识脱离佛灯灯芯,再现各自风采。“悟虚肃穆合掌,对着冥冥虚空,”我等惟愿恭诵阿弥陀佛,惟以此功德,回向三位同修共参道友,令其出离佛灯,再获重生。阿弥陀佛。“

悟虚这是第一次,在寂灭法界之后,发心、生信、起愿,诵持恭请阿弥陀佛,并将此功德回向他人,毕澜澜、何小花、江定春。

正所谓

一声念诵便往西,无边功德难思议。

我欲寂灭自观照,复又求佛道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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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五章 不变心

法界道场,悟虚与张翠露、程松、赵秋鹤,各自端坐于白莲**化出显出来的莲台之上,合掌诵持“阿弥陀佛”不止。但见,道道金光至无尽虚空而来,照耀在残破的九叶青莲灯上。佛香起,佛光生,毕澜澜、何小花、江定春三人的神识之体,渐渐从灯芯飞出,状若金色精灵,徐徐飞向那金光之中。

悟虚心中一沉,这是阿弥陀佛要接引他们去西天极乐?!悟虚急忙停了诵持,心中默诵“阿弥陀佛,他们三人尘缘未了。阿弥陀佛,暂且接引他们往生。”但似乎为时晚矣,悟虚依稀看见,他们三人的神识之体,在那金光中,也露出一丝惊慌神情,却似乎身不由己地越飞越远,越来越小。

便在此时,一枝杨柳飞入金光之中,洒下三滴露珠,落在毕澜澜、何小花、江定春的神识之体上。他们三人,顿时似乎有了真实的形体,越变越大,从金光中飘然而下,待站在大雄宝殿,悟虚等人面前之时,已经是以往有血有肉的真人。

“悟虚大师!”毕澜澜、何小花、江定春,劫后重生的喜悦,溢于言表。

“三位道友!”悟虚一边笑应着,一边注视着那枝杨柳。

却见那枝杨柳,悠悠飞向左侧墙壁。那原先一片空白的墙壁,渐渐显出一副壁画。由浅至深,由远至近,无边碧浪扑面而来,观音菩萨端坐于莲台,仿佛从无尽远处刹那飞来。那枝杨柳飞入墙壁中,出现在观音菩萨的手中。

观音菩萨也显灵了!她似乎正注视着悟虚,面容无比慈悲,手臂戴着一串佛珠,正是那碧海珠。

悟虚,悲喜交加,当即合掌跪拜在地,口诵菩萨妙号不止。片刻之后,直到莫名感应到观音菩萨已经离去,悟虚方才抬头,带着张翠露、毕澜澜六人默然起身。

“啊,悟虚大师。”张翠露忽然低声惊叫道。

右侧原本也是一片空白的墙壁上,也出现了一副壁画,正是当日曾经出现在悟虚曼陀罗法界中的那副孤独园众比丘乞食已,敷座而坐,恭请世尊说法的画面。

左右两侧墙壁显出的壁画,正是当初自己夺舍莫恩后,诚心诵持《心经》、《金刚经》时候,所出现的情形。悟虚心中有所悟,再朝正前方看去,更加默然不语。

那原本空空如也的佛台上,此刻也多了世尊三世佛像,从左至右,分别是:东方净琉璃世界教主药师佛,婆娑世界教主释迦牟尼佛,西方极乐世界教主阿弥陀佛。佛台的后面,则是观音菩萨普渡慈航的塑像。

佛像又显!自己先前寂灭法界,继后虽欲将法界转化为道场,与诸位道友于道场同修共参,但始终是秉持“无尊像,自观照”之原则,但今夜闻美子说亲栾大师之论,复有所悟,诵持恭请阿弥陀佛,不但阿弥陀佛显灵,观音菩萨也显灵,乃至世尊三世佛像尽显,则佛像又显矣。

悟虚即合掌说道,“诸佛诸菩萨,譬若贤长父母,慈悲为怀,普渡众生。我等修行,但能信愿礼敬,一声佛号,便有无边护持。但究竟根本,还在自观自照,自净其心,得无上妙觉。”

张翠露、程松、赵秋鹤,还有毕澜澜、何小花、江定春等人,随即合掌而诵,遂随悟虚,朝着佛像恭敬上香参拜。之后,众人绕行至殿后,又在观音菩萨座下,恭敬上香参拜。只见观音菩萨手臂上的碧海珠,忽然飞了出来,落在悟虚手腕上。这碧海珠,乃是悟虚被逐出花莲妙法宗之时,妙音长老所赠,悟虚在第一次参拜普陀岛之时,被观音菩萨收去,如今算是物归原主。悟虚稍加感应,自觉碧海珠较之从前,似乎又多了不少妙用,但此刻也不好急着参详,只好朝着观音菩萨又拜了拜。待回到殿前,又见那九叶青莲灯,静静地漂浮在世尊三世佛像之前,已然完好如初,灯芯透过灯罩放射出万千金光。

“阿弥陀佛!”张翠露、程松、赵秋鹤、毕澜澜、何小花、江定春等人,见状齐声诵叹。却见九叶青莲灯,光华大作,流转之间,将他们复又摄入其中。六人初始面露惊疑,但随即又欣喜不已,佛号不止,手中结印不止,体型不变,却庄严威势渐增,在金光中飞来飞去,忽隐忽现。

悟虚知晓他们定然是有所机缘,不便打扰,悄然出了大殿。再举目四望,方得见整个天源寺焕然一新。琉璃作瓦,玉石铺路,所有殿舍乃至出走廊,乃至正门,皆以香木制成,色呈深紫,香淡而远。不仅如此,天源寺的面积或者说格局也大了不少。山门天王殿至大雄宝殿中间的空地上,古朴厚重的石塔经幢,矗立在奇花异草之间;大雄宝殿两侧的东西配殿,也各自多出两三间来,其后又多出一间法堂,大堂内有香案、圆形高台,高台后面有一玉石屏风,屏风上有狮子吼。

悟虚手扣着碧海珠,徐步绕行一周,不得不赞叹佛法无边。又出了天源寺,但见原先的寂然法界,不再是昔日虚无寂然一片,蒙蒙灰白雾气之间,隐约可见青山绿水。悟虚,放下碧海珠,将戴在手上的寂灭佛珠扣在手中,默然而立,许久之后,幽幽长叹一声,佛恩深重难受持,我自观照长寂寂。

待出了法界道场,便听得张若月如释重负地说道,“三天三夜,你终于出来了。”悟虚遂谢道,“多谢若月仙子护法。”一边环顾四周,依旧还是幽暗深邃的海面,正欲开口,忽然感觉天地灵气一种动荡,似乎是高阶修士,在遥远处激战不已。

“这三天三夜间,如此灵气动荡,已经不下十余起。“张若月望着西方,在一旁淡然说道。

难道是应天府和东海妖族全面开战了?悟虚心中暗道。却听得张若月又说道,“我仔细探查,似乎这灵力动荡之源,大多集中在河南、山东等地。东南江浙一带,却是安静得很。“

“若月仙子,意欲何往?“悟虚问道。

”浩然峰和罗刹峰,想借机搜集所谓的浩然正气和无边鬼气,不惜引动天下大战,却是毫无可看之处。师尊命我随大师你下庐山,助大师悄悄炼化那九叶青莲灯,师摄回属下的神识之体。依若月看来,大师还是至东海,舟山、桃花等地,专心此事为好。“张若月,似乎早已想好,款款谈道,”何况现在庐山之上,也是风起云涌,纷扰不休。真不明白,有什么事,不能等到大阵开启,上了天外天再说!?”

悟虚笑而不语,对着张如月一拂袖,张翠露、程松、赵秋鹤、毕澜澜、何小花、江定春六人皆从道场而出,站在悟虚身后,向着张若月拱手道,“我等参见若月仙子,谢过仙子护法之恩。“

张若月,轻笑道,”客气客气。”然后妙目一扫,将张翠露等人一一打量,然后满脸不可思议地望着悟虚,“这不可能!悟虚大师,你是如何做到的?这新救出来的三位属下,似乎也是灵体之身。难道你耗尽法界本源不成?“

悟虚以自身法界本源为张翠露、程松、赵秋鹤三人,重塑灵身之后,本源受损,修为大减,悟虚和张若月心知肚明。也正是因此,张若月才没强求去东海龙宫。在东瀛扶桑,长崎岛也不找那翠香居孟泽的麻烦,到了奈良也是连夜离去,不去招惹神道宫、碧云书院、海天禅寺,便是前几夜那场海战,张若月随悟虚一道,并没现身出手,也莫不有此原因。

谁曾想,悟虚竟然又一口气救出三人来!而且,丝毫不显疲态。张若月怎能不惊讶万分。

悟虚笑道,”若月仙子,切莫误会。小僧转法界为道场,与六位道友同修共参,并无上下尊卑之分。”遂也转身,对张翠露等人如是说道。

张翠露等人,连声恭辞,悟虚复又郑重言说,要六人改口称自己为道友。

“罢了罢了,大师也好,道友也罢,无非是名相。悟虚道友,我且问你,那九叶青莲灯是否已经被你炼化?“张若月见悟虚他们七人,在那里你推我让,好一阵无趣,忍不住插话问道。

悟虚,朝着张若月微微叹了口气,说道,”那九叶青莲灯,已经被炼化,却不是被小僧,而是被他们六位。”

“什么!?“张若月,再次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这佛门重宝九叶青莲灯,自己的师尊陆妙影,都无法炼化,这才把希望寄托在悟虚身这个佛门真人法界修士的身上,又煞费苦心地逼其立下誓约,安排自己与其一同下山。悟虚此刻,却说,被其身后六名修为不过凡尘三四层的小小佛门修士所炼化!?

在悟虚的示意之下,张翠露等人低诵了声阿弥陀佛,各自双手结印,那九叶青莲灯便出现在他们头顶,放射出缕缕金光,将他们六人映衬得无比庄严。而随着他们手印变幻,那金光之中,便有青光白光黄光赤光分现,又有诸佛诸菩萨浮现,又诸天龙修罗护法。一时之间,妙不可言。

莫说张若月目瞪口呆,便是悟虚也是称颂不已。那些手印,悟虚曾经照着灯罩上的印记修习过,但悟虚此刻隐隐感觉,这些手印,便是自己如今施展开来,也恐怕难以御使九叶青莲灯分毫。这是阿弥陀佛以无边愿力,为焚灭肉身神识归于灯芯的张翠露六人,特意炼化的九叶青莲灯,万千法印唯有六人施展,方可令佛灯产生感应。

”这是为何?“张若月神识传音急问道,”师尊那里,我们怎么回禀?“悟虚不慌不忙,将此事前因后果大致说了一遍。张若月,又是呆了呆,喃喃道,”竟有此事?!阿弥陀佛果真显灵?!“悟虚答道,”确有此事。若月仙子,到时候上了庐山,令师一看便知,小僧并无虚言。“

张若月注视了张翠露等人及其头上的九叶青莲灯片刻,又看了悟虚几眼,忽然笑道,“既然如此,何不让本宫看看这炼化过后的九叶青莲灯有何威力?“

”启禀悟虚大师,若月仙子,我等如今刚刚重塑灵身,刚刚与此九叶青莲灯建立感应,恐怕难以如仙子所愿。”张翠露在金光中若隐若现,声音清亮无比,却带着一丝为难之意。

”原来如此,”张若月沉吟道,”先前在海上曾闻蓬莱仙宗,在东海一隐秘之处。莫若先到那里,你们六人吸纳灵气,增长一些修为。”

悟虚眼前一亮,连声道,“好主意,若月仙子好主意。“张翠露六人,重塑灵身之后,境界虽在,修为却跌落到凡尘三层左右。悟虚正愁他们六人灵身惹人窥觊却又不能自保,没想到张若月为了试探他们六人是否真的炼化了九叶青莲灯,提出到蓬莱仙宗去。蓬莱仙宗,能够被选作山门,自然灵气充沛;而且此宗,为已经身在庐山浩然峰的玄鬼真人当年暗中创建,孤悬于海,行起事来,也甚是隐秘。

。。。。。。

东瀛扶桑,长岛口岸,这几日,站满了巡逻的士兵,气氛肃然,不同以往。许多苦力在拿着钢叉的妖修的督促下,正吆喝着,小跑着,将一箱箱货物从大大小小、旗帜各异的船上,抬了下来,然后又往一艘高大无比战船上运去。

那战船船头高耸入云的桅杆上,一条长长的龙旗,迎风飘飞,活灵活现,金光一片。甲板上,错落有致地站着东海妖族的军士,有人有妖,个个皆有修为。那船上正中的舱楼上,两道真人妖修的气息,充斥在空中,笼罩在整个口岸,越是修为高深的修士,越觉得喘不过气来。

这两道气息,霸道异常。但没有人知道,这两道气息的主人,此刻正坐在船上舱楼喝着闷酒。不过若是悟虚、张若月在此,便会哑然而笑。因为这两人,正是前几夜,与郭敏、刘伯温交手的敖狂及其同伴。

”他奶奶的,狗屁蓬莱仙宗,再不识相,老子马上带人灭了他们!”舱楼中一声怒吼,紧接着一面龟甲状的令牌,被甩了出来。

这蓬莱仙宗的玄龟令化作的一道乌光,径直朝着大海飞去;却不料飞至半空,顿了顿,然后又徐徐倒飞回舱楼中。

“算了,连胜老弟,上次商船被毁之事,原也怨不得你我。那应天府,和那小明王联手,竟然在辽东半岛就地秘密修建战船,千里夜袭,竟然是为了击沉我方的商船。“敖狂,细细地啜吸着杯中美酒,阴柔的声音却在空中飘起。

那被称做连胜的真人妖修,狠狠地说道,”应天府这帮儒修,实在虚伪可恨,居然给战船军士装备的是囚魔峰传下来的飞天魔爪!”

“那些战船,本就隶属于小明王化魔军。区区飞天魔爪,有何大惊小怪。“敖狂,饮尽杯中酒,朝着桌上那面厚重质朴的玄龟令看了一眼,又说道,”这蓬莱仙宗,是玄龟真君在人世间的宗门。龙王早有令谕,给予其应有的方便。他的门人,又拿出了这玄龟令,我看他们那三船货物还是免了征收吧。”

这连胜,似乎对龙王推崇至极,听到敖狂如此说,便也渐渐熄灭了怒气,传了命令,又将那玄龟令,以灵力送出去。甲板上,那罗帆举手接住令牌,恭声谢过,随即退下船去。

却说罗帆,屏气凝神地回到归蓬号上,又与拓里捷等五人商议起来。

前几夜东海龙族十余艘商船被击沉,可是大事,可谓震动东瀛扶桑。要知道,那十余艘商船,可是东海妖族精心打造的商船,。经由阵法禁制加持,一艘船足可容纳承载百万斤货物,十余艘,便是千余万斤货物。这千余万斤货物,占了东瀛扶桑与大陆之间一个月商贸交易的十分之九。没有这些货物,龙王三太子在大陆的军事和仁政,便一个月之内无法正常运转。

自然,罗帆等人,不是商议的这个。他们是在担忧应天府的战船既然能够出现在海面一次,那么便有可能出现第二次;既然能够攻击东海妖族严密护送的商船,那么便可以攻击到他们蓬莱仙宗的船只。是以,他们在犹豫,从四处征收货物的东海妖族手下保住船队货物之后,是否立刻贩运至大陆。但六人之中,又有另外一种意见,那便是,既然如此,那么大陆,接下来这一个月,定然货物缺乏,若是己方货物能够赶着贩运过去,那么就大赚特赚了。

“不行,不能冒这个险!“罗帆,断然说道。

”罗师兄,你们人类,不是有句俗话,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东海妖族在东瀛扶桑重新征集物资,最迟最迟,也就半个月的时间。要是犹豫过去,半个月后我们再出发,那可就损失大了!”拓里捷,鼓着鱼泡眼,冷哼不已。

“那万一遇到应天府的战船怎么办?“与罗帆持相同意见的两名修士,摇头问道。

”说来说去,又是这一句!”拓里捷,喘着气,起身走来走去,表情很是痛苦,似乎眼前有金山银山,却是不能拿走半分。

”罗师兄,担忧得确实有道理。但罗师兄莫忘了,宗门有令,命我等赶紧将训练好的一干弟子,运往大陆,混入那些儒生之中,趁着战乱,好凝炼浩然正气。这可是头等大事啊!“一名修士,抚着嘴边短须,眯着双眼。

拓里捷拍掌笑道,”对对!郝师兄说得极是。罗师兄,这可是最最要紧之事。”

另一名黄发乌眼的妖修,也点头道,“应天府和东海妖族,还有那武昌府的汉军,如今,好不容易在中原一带打了起来,血流成河,尸骨如山。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过了这半个月,说不定,都打完了。”

“诸位道友,何事如此发愁?“悟虚、张若月,缓缓从空中出现。

那蓬莱仙宗六名修士,先是猛地一惊,待看清之后,不由大喜,纷纷向悟虚和张若月行礼。那拓里捷,更是上前一步,急切地说道,”两位前辈,可是要回转大陆去?”他话还没说完,其余五人,包括那罗帆,全都眼冒金光,好似眼前的悟虚和张若月是活菩萨、金元宝一般。

悟虚和张若月相视而笑,方才他们的吵闹,两人早已听了好一会儿,岂会不明白此话用意。张若月整了整嗓音,老气横秋地说道,“你们也是修行之人,怎么做了几天买卖,这心思就变了,便掉进了钱眼里去了。眼下海上不宁,应天府和东海妖族正在交战,你们此刻想要出海,难道不怕误了卿卿性命?!“

悟虚见这六人面露犹豫之色,挥手笑道,“莫说你们,便是我二人也不敢此刻随意渡海,这才寻到你们,想要去贵宗盘桓数日。“

那罗帆,怵然动容,上前拱手问道,”不知道两位前辈,听到什么风声了?”

悟虚和张若月,只笑而不语。待他们六人互相以目传意一番后,悟虚方才叹了口气,“尔等既然要钱不要命,宋某也毋庸再言。“说罢,便要与张若月拂袖而去。罗帆、拓里捷等人,急忙连声赔罪。

。。。。。。。

自古以来,海外蓬莱,便被称作仙岛。有诗云,海外有仙山,虚无缥缈间,说的就是这蓬莱仙岛。但蓬莱仙岛,便在普陀岛、东极岛附近,而这蓬莱仙宗却坐落在东瀛扶桑附近海域的一处岛屿上。此处海域,终年云雾弥漫,水流变幻不定,暗礁密布,灵力紊乱,罕有人至。若是修士,远处经过,若不刻意为之,神识也难以察觉。确实是十分隐秘。

悟虚和张若月,随着罗帆、拓里捷等人,飞至岛屿上空,便有一名真人修士,带着数名属下,飞来迎接。那真人修士,自称青蓬真人,姓徐名青,乃是蓬莱仙宗的传功长老。这青蓬真人徐青,与悟虚和张若月在云端,客套了几句之后,便打开护岛大阵,带着二人朝下飞去。

经过那护岛大阵之时,张若月忽然对悟虚暗中传音到道,“浩然正气。“悟虚会意,急忙运转那临时学来的儒门功法,与张若月齐齐释放出道道浩然之气。只见那护岛大阵上空,一丝乳白之光一闪而过,徐青颔首而笑。

悟虚暗自摇头,飞过大阵,便听到朗朗读书声,再往下细看,山峦叠嶂,亭台楼阁,在道道雾气间,农田果园,星罗棋布,竟然是一处自给自足的世外桃源。待到了岛上迎客大厅。

那徐青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实不相瞒,两位还没下庐山之前,宗主便有传讯,提及两位,并命我等多加留意,好生接应。却不想,罗帆等人招待不周,倒令两位直至今日,方才莅临本宗。说起来,还望两位道友莫怪。”

悟虚轻轻一挥手,”青蓬真人客气了。我等自下山以来,便在东南盘桓。却见四处妖气冲天,唯有海外隐隐有浩然之气,便一路东行。行遍东瀛扶桑,方知蓬莱仙宗,才是正处。姗姗来迟,还请见谅。”

徐青和悟虚的话,各有模糊隐晦之处。但两人各自说完之后,却是哈哈大笑起来,似乎高人说话,便是如此。

笑过之后,那徐青又问起了悟虚二人东瀛扶桑之行。悟虚和张若月自然依旧三言两语地含糊了过去。徐青也不细问,复又问起庐山上之事。悟虚和张若月,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尤其是说到囚魔峰开启,魔修突然举行求魔大典,九叶青莲灯出世,张若月更是眉飞色舞,滔滔不绝,便是到了例行的招待晚宴,也是不时说起一两个细致情节,佛光魔气,魂飞魄散,竟都成了席间笑谈,杯中醇酒。

临到最后,徐青不由抚掌笑问,”痛快痛快!庐山之上,如此风采!但不知,那佛门奇宝九叶青莲灯,最后却是落入了谁知手中?“他这一问,席间众人便不约而同地望向张若月和悟虚。

张若月扬手笑道,”最后,那九叶青莲灯,放大光明,在一片光明之中,消失不见。究竟落入何人之手,却是众说纷纭,未有定论。“

夜宴罢,悟虚和张若月,随那罗帆和拓里捷飞至一处云雾缭绕的温润别院。

悟虚兴奋地上前一推门,果然,迎面便看见桃花柳绿之下,巍巍假山前,一池温泉,如玉生烟。

“铁剑前辈,此乃本宗数一数二的别院,玉美人。院中温泉,色如碧玉,温如美人,是有此名。“那罗帆、拓里捷,在后面,面对着转身的悟虚,束手含笑。

悟虚亦笑道,”如此真的是多谢两位道友了。“说罢,也不去看张若月,带着醉意般,直接飞落在温泉中。

张若月待罗帆、拓里捷走后,走到温泉池边,愠怒道,”悟虚大师,抢先泡在温泉内,让本宫只能站在池外么?”

悟虚,从温暖的泉水中伸出双手,“小僧合衣泡温泉,若月仙子还要苛责?“

张若月,绕着池边走,一边走,一边冷笑道,”我知你不喜我方才之言,但此次师尊命我随你下山,为的便是那九叶青莲灯。”

温泉之上热雾腾腾,两人的面容乃至身影都变得朦胧起来,只是却不能阻挡一切有心无心的声音。

仰躺的悟虚听罢张若月之言,没有回话,坐了起来。片刻之后,张翠露等人从悟虚身后浮现,纷纷飘飞入温泉之中。

张若月,停下脚步,凝目而视。

“若是小僧猜得没错,蓬莱仙宗多半靠近东海龙宫的星海秘境。”悟虚的声音,缥缥缈缈,随着袅袅水汽,消散于空。

“星海秘境!?”张若月,忽然想起悟虚先前对自己讲述的东海龙宫往事,急忙飞身而入。却见,悟虚,还有张翠露等人,一个个在温泉中,或躺或卧,双目紧闭,神态安详。

张若月,大怒,几乎要哭了,强忍着泪珠,一字一顿地说道,“悟虚大师,你竟然使出如此腌臜手段?”

悟虚,似笑非笑,“若月仙子,误会了。小僧佛门中人,最多游戏风尘,又岂会有什么腌臜手段。“

“所谓男女授受不亲。你们佛门弟子如何,我不管。但你入温泉后,我便不入,一直在池边。你难道看不出来,放才不过是道虚影么?”张若月忽然出现在悟虚头顶上空,冷冷地说道。原来,她方才飞入温泉的,不过是一道虚影。

“阿弥陀佛,若月仙子,为何总是如此心疑?”悟虚坐在温泉中,想了想,问道,“方才是若月仙子的虚影?”

张若月冷哼一声,“吾本明月,光照万千,虚虚实实,影无穷而神为一,是谓形散神不散。”

温泉中,悟虚哈哈大笑,许久之后,方才慵懒答道,“好一个形散神不散。若月仙子,原来是散文大家啊。”

张若月看着泡在温泉中的悟虚,不屑地说道,“你们佛门,处处说心。本宫看你,却是,形骸放浪,心神不羁。可谓,形散神也散,形散心也散。”

悟虚又是一阵大笑,“下笔千万言,形散神不散。我自长观照,形散神亦散。形散舒肢骸,神散游八方。总在不经处,挥洒作文章。”

他说到“形散舒肢骸”,躯体四肢,便在汩汩温泉中消失不见。

他说到“神散游八方”,神识气息,便在茫茫雾气中消失不见。

连带着,张翠露等人也消失不见。

正所谓

佛恩深重难受持,宝灯无缘莫贪痴

形散神散心不散,悉观世间法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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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六章 潜星海

“哼,若是此处温泉通向那东海龙宫的星海秘境,蓬莱仙宗难道一直不曾察觉?又岂会让他人随意入住此处?“张若月,依旧站在池边,冷笑着,连神识都懒得放出扫视一番。

直到过了约一炷香时间,悟虚等人还是没有随着滚烫的泉水翻腾上来,张若月才郑重起来。她挥手布下月光之界,然后也纵身飞入温泉中,顺着水流,向下而游,很快来到了泉眼之处。那泉眼,不过孩童握拳般大小,如此大小一直下去百米,似乎有许多海底岩浆,在缓慢的流动着。悟虚等人,却是感应不到。

张若月以为悟虚等人遁入了法界虚空,又在诓骗自己,冷笑了一声,正要回去,却听到悟虚神识传音而来,”若月仙子,快快从泉眼下来。下面有禁制,你在上面神识感应不到我们,我们却能感应得到。快快下来!“

张若月,迟疑片刻,方才在水中化作一道银光,没入泉眼。越往下,温度越高,穿过百米细洞,便有一片红黄相间的岩浆,带着地煞之气,犹如土龙般缓缓涌动。张若月竟是感觉置身于传说中的三味真火之中,急忙祭出明月之心,方才不至于被逼出肉身来。

这时候,一团金色光团,徐徐飘拢过,正是那九叶青莲灯。悟虚等人则端坐佛灯四周金光之中。张若月依旧化作一道银光,藏遁于一轮虚实之间的弯月中,神识传音问道,”哪里有禁制通向东海龙宫?你既然说外面感应不到里面,为何你方才能感应到此地“

悟虚苦笑回道,”若月仙子,也太较真了!实不相瞒。方才,想必是那东海龙宫结界的七龙珠变幻方位之时,偶然泄出了一丝气机,凑巧小僧又曾经去过那星海秘境,是以有所猜测。下到此地,方才确定。“

张若月不再言语,在岩浆中,左右上下,飞了片刻,又传音说道,”此处确实有一个厉害的禁制,而且本宫也感应到禁制之下,有滔天灵气。但这个禁制,太厉害了,似乎与那传说中龙宫神龙结界连在一起,恐怕就算你我联手也难以打破。“

悟虚想了想,“既然方才有气机泄露,莫若我们在等上几日,待那龙宫结界再度运转到方才位置,你我再联手下去。“

张若月又是一阵冷笑,”东海龙宫神龙结界,不知笼罩几万里。七颗龙珠的变幻,玄妙莫测,推动结界周演运转,再与外界日月星辰相牵引,不知道多少时候,才会于此处泄露一丝气机。悟虚大师打算要在此地守株待兔到何年何月?“

悟虚拍拍光头,自己对丹药、阵法,一窍不通,张若月跟着陆妙影三教九流学了不少,在这些方面教训起自己来,自己却是无言以对。但悟虚,带着张翠露等人,到这蓬莱仙宗来,本就是为了充沛的灵气。先前没有想起这东海龙宫的星海秘境倒也罢了,如今想了起来,自然难以释怀。

“既然如此,若月仙子,我等莫若从附近的入口,正大光明地进东海龙宫去。”悟虚当即说道,“桃花岛的入口,先前被封住,如今东海妖族独霸一方,想必重开了也说不定。还有,东海敖青也告诉我了一个入口,就在这蓬莱仙宗的附近。”

话还没说完,却见张若月大笑着显出真身,在胸前明月之心撑起光罩中,拔出星云竹,一剑浩然,朝岩浆深处飞去。

“悟虚大师,助我一臂之力!”

星云竹!我怎么把此物给忘了。星云竹,似乎无坚不摧,乃是上古神物。陆妙影强自从自己手中夺了去,给了张若月,定然也传下了许多御使法门。张若月此刻拔出此物,多半有些把握。

想到此处,悟虚随即让张翠露等人驱动九叶青莲灯,也向着岩浆深处飞去。

那蓬莱仙宗所在的岛屿,顿时一阵剧烈的震动。紧接着,那玉美人别院的温泉之中,喷射出千丈暗红的岩浆柱,无数岩浆在空中,带着恐怖的高温,溅射向四方,如一张烙红了的巨网将岛屿全部笼罩在内。一时之间,这蓬莱仙刀,尽成炼狱。

悟虚和张若月等人,还不知道闯下了这般大的祸害。他们在岩浆深处全力蓄势而飞。张若月手持星云竹,一往无前,那星云竹上星云流转,越来越盛,到后面竟然将张若月明月之心撑起的光罩,悉数淹没。悟虚,在后面只看到,前方一团星域,变幻莫测,张若月的明月之心,在其中已经缩小千万倍,化作一个晶莹的小点。张若月不见踪影,但见一团乳白浩然之气。

“那星云竹幻现的星云,可以冥冥中沟通天上星辰之力?!而此刻,张若月正是以明月之心,牵引星云竹幻现的星云。因为,日月,亦是星辰!。。。。。。“悟虚正有所悟。却听得前方一阵轰鸣,随即又听到张若月一声惊呼,急忙飞出九叶青莲灯,运转金刚不坏藏法门,双手结大日如来根本印,身放道道金光,极速向前飞去。

东海龙宫,九太子傲枫正在与龟相蟹将议事,却忽然感到一阵地动山摇,匆匆起身,又见结界上空红光如霹雳一闪而过,一条红色巨龙,长约万丈,在结界上空隐隐闪现,昂首怒目,金爪奋起,虽很快便隐去,但那一瞬间的威势便是傲枫这样的龙族皇室血脉也感到一阵心悸。

东海龙宫世界,所有生灵,都惶惶不安。那些正静室、密室、秘境中修炼的修士,全都惊醒而出,继而纷纷飞至上空,慌乱不已。很快,便有传言,说星海秘境,天降星陨雨、宝莲灯。很快,几乎所有修士,都朝着星海秘境飞去。

待到傲枫带着一干属下,赶到之时。那星海秘境入口处,已经聚集了数万名修士,浩浩荡荡,犹如漫天天兵天将。

早有从星海秘境中出来的修士,上前禀报,有人擅闯入星海秘境,此刻已被在秘境中的修士团团围住。傲枫随令无关修士各自散去,与几位龙宫申龙卫,碧游宫几位护法使,海枯寺几位高僧,还有黑龙殿的几位巡察使,进入秘境,一观究竟。

悟虚想不到,事情会闹这么大。刚才,他听见张若月惊呼,急忙飞上前,出手相助,却谁知,只看到张若月在一团星域中,径直朝着下方深蓝大海飞去,浓郁的灵气带着淡淡海腥味扑面而来。那东海龙宫的神龙结界,竟然被张若月轻松捅破!众人随着她,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星海秘境。悟虚和紧随己后的张翠露等人,一个收势不及,竟然也跟着张若月,笔直地朝下方无边灵气,无边碧海飞落去。

他们都没有料到如此顺利破开东海龙宫神龙结界,更没有料到,居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在半空中,刚吸了几口纯度极高的灵气,便见龙宫结界频频异相,无数气息惊人的修士,从四面八方飞了过来,将己方八人,在海面上团团围住。没过多久,便又看到那九太子傲枫,带着一群修士,飞了过来。那些真人修士,一个个气息内敛,但身外的灵气却各自显化出万千气象,一看便是修为高深的真人修士。

张若月似乎也是没有想到会如此,愣了愣,在那里是一遍又一遍地神识传音给悟虚,“悟虚大师,你不是说你与东海龙族关系甚好么?到底行不行?不行,我叫师尊来了。“

“尔等何人!?竟然敢擅闯我东海龙宫!”敖枫身边的那位龟丞相,厉声喝道,悟虚等人下方的海面顿时显露出一个个声势骇人的漩涡,道道暴烈的灵气从其中迅速升起,犹如一把把无形利剑,将悟虚等人周围的灵气搅动撕裂得无比紊乱和破碎。

悟虚暗中手结不动明王印,踏步虚空向前,说道,“我等乃庐山铁剑门弟子,此番下山来,游历东海,至蓬莱仙宗暂住之时,偶然感应到住处温泉下方气机莫名,好奇之下,却不想误入了东海龙宫。惊扰之处,还请太子殿下和诸位道友见谅。”

庐山铁剑门?在场的东海龙宫众修士,纷纷以目示意,却是无人知晓。

自从人世间大半修士上了庐山,原有的宗门派系开始所分化组合,譬如最为出名的紫荆盟、乾坤道、宝信岛便是由此而来。而眼前这两名真人修士,还有其身后气质超凡脱俗的六人,站在那里不卑不亢,似乎那铁剑门也大有来历。。。。。。敖枫正暗自想着,却几乎同时听到三道不同的神识传音。

“九太子,别来无恙,可还记得小僧悟虚?”这是悟虚神识传音。

“九太子,庐山铁剑门早已不复存在,这八人多半是浩然峰暗中笼络派遣下山来的。”敖枫身后的一名神龙卫,刚刚从庐山回来。要说对庐山近况的熟悉,非其莫属。

“九太子,那把绿色竹剑,不似凡物,上面隐隐有星辰之力。这几人,定然是借着此物,破开我东海龙宫神龙结界的!”一位白发苍苍的黑龙殿巡察使,以龙族密语,暗中相告。他本是龙族一条白龙,年岁已久,又被囚禁在化龙潭数百年,修为境界停滞不前,寿元将尽,全靠鬼修秘法,活到现在。但他对于东海龙宫的神龙结界,却是知之甚深,对奇珍异宝更是具有极其明锐的感应。

敖枫面色一阵变幻,朝着悟虚神识传音问道,”你是悟虚大师?”

悟虚朝其微微点头,神识传音,将那日自己在其府邸酒宴之间的一席对话,说了一遍。

敖枫面色又惊又喜,一边上前,一边脱口说道,“原来是悟虚大师!”

他这句话一出口,那些围簇在四周的低微修士还不觉得什么,但在场所有的龙宫真人修士,全都齐齐变了颜色,全都把目光集中在悟虚一个人身上。

“阿弥陀佛,原来是悟虚大师大驾光临!老衲法忍,想请大师前往海枯寺一坐,共参佛法。”先前一直默然无语,神游天外的一名海枯寺高僧,随即合掌诵道。声音慈悲如水,安详悠远,浓郁灵气顿时如海面般平静。

“法忍大师,悟虚大师,与我家九太子乃是故交。今日,到了东海龙宫,于情于理,都应当是先到龙宫去。”敖枫身后的,方才那名向敖枫神识传音的神龙卫冷笑着说道。

悟虚想不到敖枫如此棒槌,竟然一口道破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他有些郁闷地望了敖枫一眼,然后朝着众人合掌含笑,徐徐说道,“多谢九太子和海枯寺法忍大师。小僧”

话还没说完,却听得一声冷哼,一名灰白蛟龙,乘着阴森鬼气,瞬间飞来,万丈躯体,围绕盘踞在悟虚和张若月虚四周,然后瞪眼扬爪,厉声喝道,“好你个和尚,仗着与我东海龙宫有旧,便如此肆意妄为,竟然用流星雨、宝莲灯,砸坏了星海秘境上空的神龙结界!该当何罪?!”

“敖澄海,不可无礼!”敖枫急急说道。

这条灰白蛟龙似乎恍如未闻,一双惨白龙爪,从高空中,带着巨大的阴影,朝悟虚和张若月笼罩而去。

悟虚和张若月大怒,一人祭起大日金光,一人飞起星云竹剑。却见那灰白蛟龙,双手微微一错,飞隐于阴森鬼气中,同时对悟虚、张若月暗中传音道,“悟虚大师,你们还不快走!”

悟虚微微一愣,也暗中问道,“你是何人?”

“悟虚大师,难道不记得老夫敖澄海了么?”

敖澄海?悟虚略一思索,方才记起。原来是他!悟虚来不及细想,急问道,“为何暗中叫我们快走?”

敖澄海的两只惨白至极的龙爪,又飞了过来,闪着寒光,挟裹着灰色鬼气,从悟虚和张若月的身前掠过,“宝莲灯,还有你同伴手中的绿竹剑。”

悟虚和张若月,大吃一惊,恍然大悟!一道神识又传来,却是东海龙宫的一处出口的方位。

这时候,一声阿弥陀佛响起。那法忍甩出手腕一串佛珠。便只见,那串佛珠一飞入敖澄海的鬼气之中,每一颗佛珠之上就浮现一条似真似幻的金龙,张开嘴,将敖澄海散发出的浓郁鬼气,吸纳一空。

敖枫带着龟相蟹将,带着数名神龙卫,也急急飞来。碧游宫的护法使,还有其余几名黑龙殿巡察使,还有外围的虾兵虾将般的修士,全都朝着悟虚和张若月所在之处飞来。

敖澄海,长吟一声,飞至高处,吐出龙珠内丹。鬼龙之修,龙珠内丹,原本阴寒蜡黄,但敖澄海吐出的这一颗,带着丝丝缕缕的暗红光芒。不用感应,光是看上去,便觉得恐怖、阴毒和不祥。在场不少龙宫修士,纷纷不自觉地停下来,甚至倒退而飞,似乎很是忌惮。

“敖澄海的疯病又犯了,海枯寺高僧,还有碧游宫的诸位护法使,速速将其制住!”却听得敖枫,怒声喝道。

敖澄海的龙首顿了顿,然后猛地一吐气,嘴边的龙珠内丹,挟裹着浓浓的阴煞鬼气,朝着下方的悟虚和张若月飞去。“下海去!“他又暗中传音于悟虚和张若月。

悟虚和张若月相视一眼,猛地一点头,破浪入海。数息之后,便听到一阵沉闷的巨响,紧接着身后一股大力传来,好似有火箭助推剂一般,令二人的速度瞬间加倍。不一会儿两人已经飞潜至海下百余里。星海秘境海中的无边灵压,也随之而来。

这星海秘境,乃是东海龙族五大秘境之一。千百年来,每一处秘境通过神龙结界,汲取诸天星辰之力,在秘境中的海域中积蓄了几乎无穷无尽的灵气。其海水重比金石,百里之下,其四面八方的压力,已是如泰山一般。但最令人担忧的是,东海龙宫那些真人修士,也似乎全都追了下来。阵阵惊人的波动,还有那敖枫的神识传音,透过浩瀚海水,曲曲折折地传来,然后再四处扩散,似乎无处不在,令逐渐幽暗的海底世界,越来越压抑,越来越阴森。

张若月,不是真人修士,虽本有师尊陆妙影赐下的辟水珠,但到了海底深处,周遭的月华渐渐缩小,甚至被一道道擦身而过的暗流给拉扯得散乱不堪。悟虚见其有些不支,想了想,便神识传音道,“若月仙子,若是不弃,随我一同入小僧法界道场如何?”

幽暗海底世界,张若月传音问道,“你的法界道场,是什么模样?吓不吓人?有华香精舍么?本宫累了,想要歇息片刻。”

悟虚笑了笑,“小僧法界道场虽然简陋,但区区华香精舍还是有的。”话音刚落,便见圆圆的一团银光,疾飞而来,当即持印祭出法界道场。

那团银光,一入法界道场,先是在天源寺四周那寂灭气息缭绕之地徐徐飞了一圈,然后方才飞落在寺门之外。张若月从光中出,抬头望着门上匾额看了看,念道,“天源寺,原来这就是悟虚大师真正的清修之所。”停了停,忽然笑道,“都说喇嘛教规矩多,女子进寺庙,只能走偏门。大师如今正门大开,难道是想请本宫从正门而入了。”

早已端坐在大雄宝殿的悟虚,合掌笑道,“众生平等,所谓男女之分,那都是一些庸俗之人的见解。”

“哦?那为何佛祖又说,夫为女人,有九恶法。”张若月,轻轻拂着秀发,身上长裙无风自动,却是故意较起真来,出如此刁钻之问。

所谓九恶法,《增一阿含经》中曾有所述。小乘佛教中,又说女子是五漏之身。总而言之,简而言之,便是身为女子,于修佛有种种弊端。还有一些佛经中,也说,若造下某某业障,来生即为女子云云。道家之中,对于女子修行,也指有弊端,譬如经期之时,不宜打坐云云。

悟虚一时之间,也是觉得颇难回答。

却见张若月,峨眉似月,双目如剑,面带微笑,束手而立,站在寺门外,环顾四周,隐隐有陆妙影的睥睨四海之风姿气度。

庐山罗刹峰,一处峰顶,一女一男正在对弈。那女子,一身道袍,却又长发披肩,双唇还隐隐有胭脂之红,但却透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偶有一笑一颦,也只在云淡风轻之间。那男子,却是一个老者,额头上的皱纹如群山叠嶂,但眉目之间,眼神之中,却带着无比的威严,是那种真正的不怒而威,给人的感觉,仿佛此人真要动了怒,那么便真的是四海翻腾云水怒,八方震荡风雷激。而两人之间的棋盘,却不过是一块普通至极的山石,被人临时削去顶端不平处而做成。棋盘上面,稀稀疏疏的放着一些刚刚摘下的松果,看不出黑白之分,更看不出哪个是哪个的棋子。但这一女一男,便一直这么对弈着。他们对弈的速度很慢,许久方才落下一枚松果,置于那匆匆造就略显粗糙的棋盘上。

可惜,这样的对弈,却是无旁人得见。莫说是人,莫说是修士,便是一切活的能动的生灵,也都不在这座山峰上。既然不在这座山峰,又怎么能够得见那高耸入云的峰顶之上的对弈呢?

那名老者,淡淡地笑了笑。他好似几百年没笑了,虽然笑得淡淡地,脸上却露出孩童一般的笑容。人老了嘛,总是喜欢装年轻。这老者,白花花的胡须,白花花的头发,太老了!所以,他才不笑则已,一笑,便如三岁孩童一般。

那女子,却似乎很年轻,最多不过三十过了的少妇。她见这老者笑了,便也微微笑了起来。她不但笑了,还带着一丝年轻人特有的心气儿,伸出手,将一片青绿竹片轻轻放在了石面棋盘之上。然后,轻启朱唇,说出了此次对弈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

“如此,龙王殿下,你我便一言为定!”

那老者一拂袖,卷起那片青绿竹片,卷起峰顶无边云雾。渺渺中,一声苍劲有力的龙吟中,也有一句话从中落在石盘松果上,“陆仙子,不愧为天外天掩月宗数一数二的巾帼英雄!”

正所谓

竹剑破界闯龙宫,玉璧怀罪潜星海。

仙子悠然女儿问,巾帼自有英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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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七章 若何参

自庐山六峰开启,陆妙影以及其身后的那两个老怪物,基本上在云海中暗中经营,与入驻六峰的佛道儒魔妖鬼六系势力交往甚少,偶有联系,也是不偏不倚。但上次,囚魔峰魔天轮出世,陆妙影等掩月宗之人,虽然也未曾公然露面,却暗中利用正邪相争以及六峰的互相牵制,悍然出手,争夺佛门重宝九叶青莲灯。这才令六峰警觉,一时之间,竟然有联手遏制掩月宗暗中操控的云海三大势力的趋势。而今日陆妙影忽然悄然上阴罡峰,约老龙王对弈峰顶,却是要与东海龙族下一着妙棋。

两人在阴罡峰的一处绝顶,松果为棋,神识密语,到了最后,各自淡笑。那老龙王荡袖卷起陆妙影取出的一片星云竹,扬长而去,云雾从之。陆妙影也随即消失不见,无光无影。唯有数枚松果,静静置于石上,如塔似莲,还有余香。

片刻之后,庐山三叠泉,一条水龙顺着凹凸湿润石壁,咆哮而下,三叠,之后,这水龙散作无数圆润清凉水珠,哗然四溅,纷飞入花红草绿。只有一颗水珠,徐徐朝着不远一名窈窕女子飞去。待飞至近前,这颗水珠,又顿了顿,一个中年书生从其中走了出来,朝着这名女子颇为有礼地拱了拱手。那女子也谦让着微微还了一礼。随后,两人结伴而行,飘然而去。

武昌府,地处肥沃平原,北依浩荡长江,物产丰富,民众勤劳,如今又作为汉国都城,其城郭之雄壮,甲士之威武,街市之繁华,自不必说。眼下,虽东有应天府重兵陈列,汉军又在北面中原征战不休,但武昌府,却没受到丝毫影响,只因众人皆知,留守的王府丞相李文有管仲之才,知人善用,调剂阴阳,武昌府方有如今之局面。

今日,武昌府城外的蛇山脚下,一队队,一列列军士,早早四处戒严,封了上山之道,但还是难以阻挡汹涌的人潮。皆因今日,丞相李文李大人,要率领留守武昌的文武官员,在那蛇山之巅,举行盛大祭天仪式,为北伐汉军招魂祈福。

但见那蛇山,从山脚到山巅,千余名白袍儒生,依古礼而佩冠,各自肃然而立。还有许多身着汉国各式黑色朝服的文武官员,夹杂其间。而山巅上,那

素有天下第一楼的黄鹤楼外,隔着数步,便有深深插着白幡黑旗,各自数目不等,所呈图案也各异,乃以此敬祀四方鬼神。

待吉时一到,便有钟鼓之声,从黄鹤楼中,徐徐响起。其音古朴浑沉,由小而大,浩浩苍苍,传遍四方。那楼外白幡黑旗,猎猎簌簌,竟然引得四方灵气涌动,风云为之变幻。

那陈友谅亲封的汉国丞相李文,身着上古服饰,面如紫玉,高冠黑袍,腰束玉带,站在那素有天下第一楼的黄鹤楼上,双手朝天,托举着一卷竹简,神情无比庄重,口中开始抑扬顿挫地高声吟诵起祭天之文。

轰!蛇山之上,文武官员,千余儒生,还有手持长戈甲胄之士,全都跪倒在地,俯首而拜。虽鸦雀无声,却在山下众人心中犹如一记黄钟大吕。

轰!被拦在山下山外的无数民众,全都慌不择地,黑压压地跪倒在地。

轰!蛇山之巅,一股无形的浩然之气,以黄鹤楼为中心,冲天而去。

武昌府城中,那平素人声鼎沸的飘香酒楼,空空荡荡,没有一个客人。无聊的小二,将抹布搭在肩膀上,靠着窗户,朝着那蛇山,直勾勾地望着,却浑然不觉其身边不过一臂之遥的酒桌上,正坐着两个人。这两人,也似乎对其视若无睹,也不朝着窗外观望,只自顾自地交谈着。

“装神弄鬼!”那坐在东侧的中年书生,冷哼着说道,”表面上效仿诸侯祭天,实则祀鬼。”

“天外天苍穹书院,派灵华真君么,马灵华等人下界。其间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马灵华神识受损,寄生在朱元璋原配之妻马氏识海,足足耽误了五六年的功夫,是以恢复神识之后,急着扩充势力,便打起了历朝历代死人的注意,授予那些阴身儒修浩然正气诀,阴气摄伏,不避太阳之光,以此而收为己用。庐山开启,马灵华带着一干儒修上了浩然峰,这些阴身儒修,便留给了朱元璋。朱元璋又命他们大部阴遣入鬼道修士暗中操控的陈友谅汉国,以待时日。”那彩衣少女,娓娓说到此处,方才微微朝着窗外看了一眼,“此刻,在黄鹤楼上行那上古招魂之术的汉国丞相李文,便是阴身儒修,前秦丞相,李斯。“

“黑龙使文天祥果然和浩然峰暗中勾结在了一起!“那中年书生闻听此言,不待这彩衣女子再说,便点头沉吟起来。

这时候,那个倚靠着窗户朝着蛇山张望的店小二,转过身来。他好像根本没看见前方有人,半打着哈欠,甩动起来的胳膊,居然从那中年书生脖子处扫过,好似那中年书生是虚影一般。

那彩衣女子,点头赞道,”敖道友,不愧是东海龙王,万妖之首。无须本宫多言,便一眼看破其中玄机。表面上看,是投靠儒门的朱元璋,令李斯等阴身儒修,以祭天为名,聚集千名儒生,瞒天过海,凝聚浩然正气于祭天文简。但阴身儒修,归根到底是鬼修。到了今晚子时,他们便会齐聚黄鹤楼,以敬祀鬼神的白幡黑旗,将那一直未曾展开如今供奉在黄鹤楼上的祭天文简,炼作鬼道之物,继而再开始真正的招魂炼气。“

这两人,正是东海龙王敖拜和天外天掩月宗陆妙影。他们在阴罡峰对弈之后,竟然一同下了庐山,第一站便是武昌府。他们都是真灵大修,一个是寿元几百年、修为深不可测的大妖,一个是传说中神秘莫测的天外天掩月宗的翘楚。蛇山上这一场装神弄鬼的祭天大典,一眼过去,莫说一草一木,便是隐约其间的所有修士的所有修为境界和气息,还有所有之法物器皿,所有之阵法禁制,种种门道,无不了然于胸。许多话,本无须多说。但陆妙影款款而谈,自有其用意。

她不厌其烦,一开口便是几十字,虽以玄妙之法,刹那即出,仅如一声轻叹。但对面的敖拜,却还是明显露出一丝不烦之色,闷哼了一声。

那刚刚从敖拜身边擦肩而过的店小二,顿时消失不见。一缕懵懵懂懂的魂魄,悠悠荡荡,直奔那蛇山而去。

陆妙影仿佛视若无睹,与已经站起身的敖拜,也消失不见。

从武昌府沿江而下,便是应天府。江水汤汤,云雾泱泱,那东海龙王敖拜,淡淡地望了一眼那应天府,便把目光投向了更前方的杭州府。但陆妙影却忽然停了下来。敖拜意有所感,遂定睛朝着下方看去。这一看,不要紧,敖拜竟然咦了一声,也停了下来,然后几乎和陆妙影同时,朝着那应天府城内的鸡鸣寺而去。

鸡鸣寺大雄宝殿上,一名道士手持拂尘,傲然而立。对面,一个身着僧袍,却满头长发,满脸胡须的男子,口吐鲜血,栽倒在地;他的旁边,又有一名绝色女子,披头散发,印堂青黑,气若游丝地斜靠着粗大的殿柱边。最最恐怖的是,这名女子那紫红双唇之间,一条细长舌头,大半截吐露在外面,上面还带着暗红的血水和粘液,散发着阵阵腥臭。一群和尚,又站在这倒地靠柱的一男一女周围,全都低头合掌。一声声阿弥陀佛,回荡在大殿之中。

”无量天尊。“那名道士,轻轻一声诵出,便将那群和尚的佛号声压了下去。他复又轻轻一甩拂尘,神情复杂地朝着那一男一女看了一眼,脸上似乎露出一丝不忍之色,沉吟许久,方才开口说道,”蓝将军,贫道一向敬你勇猛杀敌,战功赫赫。今日,你这又是何苦?”

那栽倒在地,被称为蓝将军的男子,正是蓝玉。只见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最终只能咳着血,曲臂支起上身。旁边两名和尚,连声惊呼“无玉师兄“,一边急急上前,将其扶了起来。这名男子在左右两名和尚的搀扶下,站起来,望着那道士说道,”玄华真人,鸡鸣寺毕竟是莲法峰华花莲妙法宗白莲教一脉,亦是吴王师门在人世间唯一一处庙宇。真人,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这玄华真人,正是道门全真教派遣在应天府的真人修士,也就是那玄机子的同门师兄,玄华子。他听罢这名男子之言,冷哼了一声,“蓝玉,吴王说你杀气太重,以至于蒙蔽了心神,却是一点不假。如今之世,妖魔鬼怪横行,万万生灵涂炭。前方战事紧张,你们却要将千斤黄金用来铸佛像,置将士性命不顾,岂不怕金佛铸成之日,却为鸡鸣寺及尔等惹下无边罪业?!贫道好意登门,提点一二,却不想尔等竟然如此不识大体!”他这一席话,说得冠冕堂皇,虽然有些刻薄,却令蓝玉顿时哑口无言,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地咳血。

玄华子,又微微看了一眼那妖修女子,轻蔑无比地说道,“尔本是东海一条蛇妖,昔日仗着东海妖盟的势力,作了那张士诚的王妃,淫、乱东吴。如今气数已过,却不知进退,不在东海潜心修行,却惶惶然勾连在应天府、杭州府两地。近日,又混入鸡鸣寺,究竟意欲何为?难道真以为上天有好生之德,贫道出家之人,见你一介女妖,修行不易,便不忍痛下杀手,斩妖除魔?!“

原来这名女子,正是那潘若雪。却见她听罢这玄华子一顿作践,两只凤眼,像方才蓝玉一般圆睁着,深深吸了口气,将因重伤而吐露在外的舌头收了回去,然后艰难地,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奉八思巴、元法两位大师之命,护卫佛门,有信物为证。你们三番五次前来肆意挑衅,伤人掠宝,难道真的不怕莲法峰追究下来么?”

她身为蛇妖,又是女的,此刻重伤之下,勉强保住不显出原形,已经殊为不易。这一番话,更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说了出来,虽大义凛然,不卑不亢,但听起来,声音又尖又细,隐隐带着一丝疯狂地杀意,再合着她的女蛇妖身份和如今这番狼狈情形,竟然令大殿中不少人,莫名心悸,好似面对一条正吐着蛇信的毒蛇,有几名修为心境低微的和尚,更是浑身哆嗦,全身冒起鸡皮疙瘩来。

那玄华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由哈哈大笑,笑到最后,却是看也不看潘若雪一眼,反倒缓缓闭上了双目,浑身释放出一丝杀意。

便在此时,一名中年书生和一名彩衣少女,走了进来。这两人,将殿中众人视若空气,只是皱眉望着那空空如也的佛台。数息之后,那彩衣少女这才开口问道,“这佛台之上,怎么空空如也?原先的佛像哪里去了?“

”在下全真教玄华子,两位道友可是来自庐山?”那玄华子,一眼便看出这中年书生和彩衣女子,不同寻常,修为境界似乎不在自己之下,是以马上上前,稽首问道。

哪知这彩衣少女,看也不看他,直接走到潘若雪面前,将方才问话,又重复了一遍。潘若雪,也看出了端倪,正要上前行礼,却发觉自己根本动不了,然后一股清凉灵力,瞬间在自己体内游走数个周天,自己的伤势竟然完全痊愈。她顿时面色一喜,想也不想,恭敬答道,“启禀前辈,吴王上次来鸡鸣寺上香,见佛像有些瑕疵,便下旨拨出千斤黄金重铸。那原先的佛像,随即拆除,运回府衙去了。却不想,吴王前日统兵北上之后,这道人今日便上门来。。。。。。。”

潘若雪话还没说完,那彩衣少女和中年书生,便微微侧身,朝着应天府某一处。又是数息过后,这两人面色愠怒起来,又齐齐转身,面朝北方。

潘若雪,这时候已经能够行动自如,她望了望一脸阴霾的玄华子,忽然一狠心,猛地朝着这甚是神秘的彩衣女子和中年书生,跪了下来,恭声说道,“请两位前辈,主持公道!“

哪知,这彩衣女子和中年书生的身影,渐渐朦胧起来,最后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见。这两人一消失,那玄华子,便露出了狰狞神情,他冷冷地看着依旧愣愣地跪在地上的潘若雪,无比讥讽无比森然地说道,”真的是最毒不过妇人心,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贫道本欲给你一条活路,却不想你这个贱人,一心想要对贫道不利!“

”陆仙子有何打算?“敖拜站在鸡鸣寺上空,对着陆妙影说道。

”本宫以为龙王会英雄救美呢。“陆妙影笑道。

“本王早已看出你对那道士不满。“敖拜笑道,”但他是清静峰道门真人修士。按照六峰约定,本王却是不能轻易对他出手的。“

陆妙影,微微叹息了一声,”本宫虽然不在六峰,但这约定,本宫却也是轻易不好破坏。不然,本宫已经找那朱元璋去了。“

敖拜,听陆妙影如此说,想了片刻,也不由一声叹息,”四片成熟的星云竹啊!朱元璋心机深沉,左右逢源,如今也已是真人修士,其身边又不离浩然峰、清静峰真人修士护卫。若不是顾忌大局。。。。。。。“

原来,敖拜和陆妙影,方才经过应天府之时,竟然感应到了应天府城内鸡鸣寺中,悟虚当日置于大雄宝殿世尊佛像脚下莲花台中四枚星云竹的气息。他们两人,随即前来,这才有了方才之事。

陆妙影听敖拜如此说,笑道,”敖道友,竟然对本宫使出如此激将法。也罢,你如今顾忌大局,这恶人便由我来做。“只见其一挥衣袖,隔着虚空,伸手一指,将那正要斩杀潘若雪的玄华子打飞出鸡鸣寺。随后,又一挥袖,北去千余里。那敖拜,笑了笑,乘着云气,千里不过咫尺,瞬间又追了上去。

东海龙宫星云秘境海域底下,九太子敖枫等人,正四处搜寻,想要捉到悟虚,夺取那佛门重宝九叶青莲灯和还不知道具体名字的星云竹,却忽然收到老龙王的命令,命他们不得伤害悟虚和那名同行女子。敖枫等人只得在海底各处留下甚是友好的传讯,悻悻而退。

这些甚是友好的传讯,悟虚等人是不知晓的。

悟虚和张若月,一个在天源寺大雄宝殿,一个在天源寺正门之外,遥遥远远地辩论着所谓佛门,乃至各宗各派,进而人世间与修士界,对女性同胞的歧视问题。

”阿弥陀佛,娑婆世界,五浊十恶,女子生来,便多种种苦难,此即业种,难以脱离。”悟虚随即诵道,“是以《地藏菩萨本愿经》中,女子光目为母发誓愿‘女人之身,永劫不受’,又云‘若有女人,厌女人身。尽心供养地藏菩萨画像,及土石胶漆铜铁等像。如是日日不退。常以华香饮食,衣服缯彩,幢幡钱宝,物等供养。是善女人,尽此一报女身。百千万劫,更不生有女人世界。何况复受。除非慈愿力故,要受女身,度脱众生。承斯供养地藏力故,及功德力,百千万劫,不受女身。’凡此种种章句,虽有歧视之嫌疑,但实乃说世间苦,说女子苦,此其一。”

”其二呢?“张若月,想了想,忽然坐在了山门之外,一副要和悟虚死磕的姿态。

“其二,说女子修行不易。所谓九恶,夫为女子,有九恶法。所谓”不净、恶口、无反复、嫉妒、悭嫉、喜游行、多嗔恚、多妄语、所言轻举”,凡此九项,皆为恶法,妨碍修行。所谓女子,不过一名相,重点在于这九种业习。实际上,男子也常常有此九恶法。实则是因为,一般而言,女身比男身障碍多、烦恼多、情执重吧?“悟虚盘腿而坐,说到后面,望着张若月唇角那一丝冷笑,不由有些心虚,加了一句,“观音菩萨不也常常化作女子之身么?“

“那为何,为何又说女子有五漏?一漏不能为身主。二漏不能为家主。三漏不能为人主。四漏不能为物主。五漏不能为圣主。“张若月复又问道。

”此处所谓五漏,亦是说女子修行不易。古时女子,无财产所有及继承权,又很少机会读书识字,无财无才,身份地位低微,甚至无一丝人身自由,修习自然甚难。“悟虚合掌低声道,”更不能做官,当皇帝,少了许多建功立业,积累功德的修行手段,自然又更难了。”

“胡说!唐宋以来,数百年间,不知道涌现出多少女侠客、女诗人,多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公主、皇后!还有那武则天,不就当了大周皇帝么?!“张若月,坐在寺外,笑骂道,”什么佛经?尽放狗屁!苟日新,日日新。难道不知世事变迁,这世间终有巾帼不让须眉的一天?”

悟虚这个从后世穿越而来的男子,竟无言以对,不由一声苦笑作罢。

那张若月复又拔高声音,哂笑喝问,“还有你平日里常常提及的《妙法莲华经》中,舍利弗语龙女言:’女身垢秽,非是法器‘,又说‘女人身,犹有五障:一者、不得作梵天王,二者、帝释,三者、魔王,四者、转、轮、圣王,五者、佛身。云何女身速得成佛?“这不但是你强词狡辩的说女子苦,说女子修行不易,实在是说女子不能成佛!悟虚大师,你作何解释?“

《妙法莲华经》中,龙女成佛的故事,广为流传。张若月既然知道舍利弗语龙女言,自然便知道,经书中,舍利弗质问之后,紧接着下一段,便写到龙女瞬间成佛。

悟虚合掌细细想了片刻,叹道,”此事说来话长,纷繁复杂,三天三夜,恐怕也难以说清。“

此刻,张翠露等六人正在九叶青莲灯佛光之中,通过法界道场,源源不断地汲取东海龙宫星海秘境似乎无穷无尽的灵气。

张若月,昂着头,一袭秀发在身后如杨柳微拂。她望了望悟虚极其身后张翠露等人,复又以讥诮和挑衅的神色,对着悟虚极说道,”你那六名属下,皆是灵体,汲取东海龙宫星海秘境的灵气,没个三五日,恐怕也难以明显提高自身修为。你我正好趁此机会,三天三夜,坐而论道。“

正所谓

仙子龙王下庐山,武昌应天起微澜。

同为女子命不同,若雪若月若何参?

附注:上章,误将阴罡峰,写为罗刹峰,已经修改。

本章中,关于一些佛经章句对女子的描述,有所解释,但仅为个人肤浅认识;且是胡言乱语,各位看官,切莫深究。

第三百七十八章 真龙气

且说陆妙影和龙王敖拜,因为在应天府鸡鸣寺感应到那星云竹气息后,瞬间北去千里,来到今世商丘上空,向着那正在城中一处恢宏宫殿看去。

正在虎皮座上发号施令的朱元璋,忽然觉得一阵莫名心悸,大叫一声,跌落下地。李文忠、徐达、冯胜、汤和、邓愈等大将,李善长、胡惟庸等文臣,尽皆大惊,急急簇拥上前。朱元璋,被搀扶起来,忽猛地甩开众人之手,走到王座,一手用力地按在扶手上,一手死死地按在王案上密密麻麻标注着红点的羊皮地图,紧闭双眼,脸上涌现出无限悲痛的神情。

“如此打下去,我军将士只怕是要死伤无数!”朱元璋,一字一句,两行热泪不禁悄然而下,“来人啦!”

李善长、李文忠等文武官员,顿时闪开一条道来,立刻便有两名军士从殿门外进来,跪倒在地。

“传本王之令!”朱元璋依旧紧闭着双目,斟酌了片刻,沉声说道。

“吴王!万万不可啊!”便在这时,那胡惟庸及时出列,也跪倒在地,疾声奏道。

朱元璋,停了下来,微微睁开眼,斜视着下方的胡惟庸。

大殿之中,一片压抑的寂静。

。。。。。。

高高的云端上,陆妙影和敖拜,面色也有一丝凝重。一路北来,那四片星云竹的气息若有若无,谁知道,到了商丘,到了朱元璋这里,竟然气息全无。便是他们两人各自以大神通,方才各自探查,也是一无所获。

“龙气。“陆妙影神识传讯与敖拜。

那敖拜一听,双目精光一闪,”本王便是神龙后裔,区区人世间凡俗帝王的龙气,何足道哉?想当年,秦始皇、汉高祖,行至东海,头顶真龙之气盘踞近千里,本王也一眼看个底朝天,赤条条如襁褓孩童。这朱元璋不过,天下龙气得了近半,本王难道还看不明白?”他说完,便收腹仰头,喷出一口龙气,朝着下方飞去。

。。。。。。

大殿中,朱元璋,还有一干文武之士,全都将目光投向了那跪在地上的胡惟庸。朱元璋,自不必说,这殿中的每一个文武大臣,莫不是人中龙凤,久在尸山血海中,军国参赞中历练。他们所有的目光,汇聚在一起,压得那胡惟庸,几乎匍匐在地,完全抬不起头来。

但见那胡惟庸,双手叠在一起,朝着胸口一按,一团浩然正气,随即从胸口散开,将其笼罩,然后便见胡惟庸,直起身,笔直地跪在地上,目不斜视,朗声说道,“吴王,此次攻打曲阜,乃是我等与浩然峰诸方早已商定好的重要战略所在。天下大势,便在此战!吴王欲修不世之功,便万万反悔不得啊!”

朱元璋的目光缓缓从胡惟庸那个身上移开,越过身边众臣,悠悠投向殿外那一小块无比深邃的云层。

“那些儒门书院在各处初建之时,本王以为他们只是宣讲大义,教化民众,虽然与白莲屡有冲突,本王也只当是一般门户之争,想不到却由此伤了我军根本元气。前几日,那东海龙王三太子传檄与我,说因为刘伯温和郭敏等人率我军水师,以浩然峰的飞龙爪,在海上、将东海妖族最大的一队商船悉数击沉,所以东海妖族,不再区分修士和普通军士,将对我军实行无差别打击。“说到这里,朱元璋,浑身开始冒起一股腥红的杀气,他一拍身前文案,那羊皮地图被高高震起,上面许多鲜红的朱砂圆点,在半空中纷纷随风扬起,像血雨,又像一条血龙。”尔等可知道,便在这短短数日,从应天府到商丘,我军与东海妖军接连交战,死伤有多大么?!“

大殿中,只有朱元璋的咆哮声,在回荡。李文忠、徐达、冯胜、汤和、邓愈,还有李善长、胡惟庸等人,尽皆沉默不语。

突然,朱元璋身形又是晃了晃,随后猛地站了起来,双手紧紧抚在案上,两道目光,犹如实质,灼灼生辉,望向殿外上空。其所在之处,云雾升腾,青光流转。随后,那大殿上空更是有一道龙吟传了下来。

大殿中,李文忠、李善长等人,还有一干内侍,见朱元璋盛怒之下,竟然完全施展出真龙之气,顿时全都跪拜在地。殿外,甲胄在身的军士们,轰的一声,也悉数跪了下来。商丘城中,正在各处宣讲儒门要义的儒生,也望空而拜,口中念念有词。紧接着,又有许多人,掌柜的,讨饭的,卖唱的,说书的,喝酒的,掷骰子的,杀猪的,扑鱼的,等等,也纷纷跪了下来,敬畏地仰望着头上天空。

。。。。。。

在那商丘城上,数千里高空中,敖拜和陆妙影,几乎同时轻咦了一声。他二人看得分明,敖拜喷出的那一口真龙之气,飞向商丘城上那条隐约浮沉的龙形之气时,那龙形之气,竟然化作火红之色,周围金光一片,更是引得八方灵气涌动,环绕郁积,像一把大大的华盖,将商丘城完全笼罩。最令人吃惊的是,那隐于商丘城上、突然显出异相的龙形之气,竟然无惧敖拜喷出的真龙之气,愤爪长吟,将其挡在了外面。

那敖拜,顿时勃然大怒,”想当年,年秦始皇、汉高祖,一身聚集的天下真龙之气,见了本王喷出的真灵龙气,也温顺如羊。今日,想不到一个小小的王侯,竟然敢如此造次!“他两手向后向上抬起,仰头对天,发出一声无比苍劲的龙吟,一条金龙随即从其嘴中飞出,初始只有手掌大小,却见风而长,御云而飞。这条金龙,并没有马上向下方的商丘城飞去,而是迎着烈日,飞到万里高空,在无边云海,穿巡不已,一股唯我独尊的无形威势逐渐弥漫开来。

朱元璋身不由己地飞出大殿,来到商丘城上空,消失在茫茫龙气和金光之中。那前元大都皇宫之中,也是忽然狂风大作,龙凤大宋的小皇帝韩匡,从御座上直飞而起,皇宫上空的龙气顿时如渊似海。还有那远在海外,东瀛扶桑的奈良神道宫,作为宫主的美雪子,正在向下方一排排跪在地上的修士、武士训话,忽然脸色一变,飞到奈良城上空,浑身散发出浩荡气息,却面色痛楚,身后一条龙影,如实物一般,昂首向东,极速飞舞着,发出一声声龙吟。

。。。。。。

天下震动!

长江、黄河,在奔流,咆哮。东海,浊浪排空。东南之地,杭州府、宁波府等州府,还有海上,数十条飞龙升空而起,腾云驾雾,向着高空那条金龙飞去。

除了佛门、道门的大宗门所在,如普陀山、五台山、龙虎山、终南山等处。其余山脉,皆有山摇、滑坡、滚石、泥流之相。前元大都、商丘城,还有那奈良城,皆有明显晃动,蚂蚁搬家,鱼跃出水,家禽野兽狂奔乱叫;许多人莫名不安,有的甚至嚎啕大哭,癫狂失态。

无数在人世间的修士,无不感到这天地灵气,在剧烈变化。便是庐山云海,甚是庐山六峰,也皆有感应。

东海龙宫星海秘境的悟虚和张若月,正在说《妙法莲华经》中龙女成佛之事,也忽然感到外界一阵动荡。那一直专心致志,在九叶青莲灯中汲取灵气的张翠露、毕澜澜等六人,自然也有所感应,齐齐一声佛号,各自手印变幻。

悟虚和张若月,各自神识探出,但见幽暗海底,多了几分星辰之光,原先好似铁板一块的海水,煮沸了般,分出条条水龙,疯狂搅动着海底。

。。。。。。

”敖道友!快快将龙丹收回!”陆妙影妙喝一声,对着敖拜急急说道。

那万里高空中的金龙,瞬间飞回敖拜的腹内。那敖拜,在虚空中踉跄数步,身形一阵摇晃,惊愕地望了望下方,然后猛地一抬头,怒视着陆妙影,“这是为何?!“

陆妙影一拂袖,一脸郑重地对着敖拜说道,”如此明白之事,敖道友,难道还以为是本宫在暗算于你?!”敖拜听罢,默然无语,最后也是一甩袖,朝着下方飞去。

上古之时,圣人统一人族,取诸部落的图腾,造出龙来,作为统合全体人族的精神符号。于是,龙便日益受到崇拜和祭祀,成为人族的一个图腾。至汉高祖刘邦,所谓斩白蛇而起义,自称真龙天子,抬高自己的声望,渲染自己的种种不凡,更是将这种龙图腾意识强化。天子,即是龙,龙即是天子。

但近数百年来,东海龙族自封于七星神龙结界之中,从不显世。人族自唐宋元三代以来,皇帝天子的权威不断增强,这数百年来人族的崇拜和敬服,逐渐转移到了皇帝天子身上,换而言之,是逐渐转移到了至高无上的皇权上面。龙已经日渐虚化,重在天子;所谓真龙天子,不过是在天子前面加一个修饰和点缀罢了。而所谓的真龙之气,虽外显为龙,实则乃是万万人族的信愿之力所化,与真实龙族的龙气,已经截然不同矣。方才,这老龙王敖拜,无论是喷出真灵龙气,还是自己的龙丹金龙,与朱元璋在商丘城上空显化的龙气,格格不入,便是明证。

。。。。。。。

敖拜,毕竟是真灵修士,又算是这一历史进程的一个当事人,稍一细想,便知其中原委。震惊之余,无比愤怒,他带着飞上天的的东海龙族,一起回到龙宫,坐在那金銮殿上,面色阴沉,久久默然不语。假扮作龙王三太子的沈、昌岐,还有那九太子敖枫,及一干龙族修士,站在下面,不知究竟,有心想要上前询问,却联想到方才天下震动,种种异相,一个个又驻足不前。

端坐在敖拜左侧的陆妙影,周身笼罩在一团光幕中,看着这情景,忽然开口问道,“适才,三太子适才从山东曲阜姗姗来迟,是否要和那朱元璋,大战在即?”

沈、岐,闻言不敢怠慢,望着这只见如水光华不见面容,与老龙王平起平坐的女修士,拱手回道,”启禀前辈,小王确实打算,明日与那朱元璋,在曲阜、商丘之间,大战一场。“

“明日,东海龙宫所有化形以上的妖修,全部参战!“敖拜忽然发话。

沈、昌岐猛地一惊,所谓化形妖修,指的是身躯大体化作人形的妖族修士,修为大多在凡尘六层以上。东海海域广袤,灵气充沛,进入化形期的妖修,可谓数以万计。虽然庐山开启,老龙王带了不少化形妖修上了阴罡峰。但留在东海龙宫的,如今少说也有五六千之多。这五六千凡尘六层以上的妖修,全部参战,是个什么概念?可以说,就凭此,便可横扫人世间。要知道,据沈、昌岐所知,朱元璋能够调动的凡尘三层以上的修士,也不过区区八百不到!

“早该如此了!“那龙王四太子敖吉,欣喜若狂地望着老龙王敖拜,高声叫道!

九太子敖枫,还有其余一干龙族修士,随即也纷纷附和道。

“尔等,务必诛杀那朱元璋!“斜倚着金色龙椅之上的敖拜,又挥手拂袖,”抽魂夺魄,永世不得超生!“他一字一顿,威严无比,帝王霸气显露无遗。那龟丞相,还有里里外外的虾兵蟹将,全都跪伏在地,激动无比。

敖吉、敖枫等也不由得齐齐躬身应诺。

沈、昌岐,脸上犹有震惊之色,上前一步,恭声问道,”启禀父王,若是如此,恐怕会引来各方干预。“却看到老龙王两眼金光一闪,随即感到无边磅礴威压,从四面八方而来,万难承受,扑通一声,身不由己地跪倒在地,再也不敢多说一字。

。。。。。。。

星海秘境海域底部,悟虚正和张若月,正各打机锋,激烈辩论,忽然陆妙影的声音在悟虚法界道场中响起,”若月,为师已至。“

便只见张若月,笑颜绽放,从天源寺门外站起身来,拍拍屁股,”我师尊来了,悟虚大师要不要上去参拜一下?“

悟虚,想了想,对着张若月笑道,”请若月仙子禀报令师尊陆仙子,小僧修复这九叶青莲灯正在紧要关头,迟些时候,再出去拜会。“

张若月摇摇头,”那东海老龙王也在,悟虚大师,你且藏好你那六名灵身弟子,随我一同上去走一趟吧。“

东海老龙王?悟虚眉头一皱,所谓怀璧有罪。这九叶青莲灯,竟然连老龙王也惊动了。想来陆妙影和其,多半有所约定。会不会把自己给卖了?!

张若月,似乎早有所料,笑道,”你们佛门中人,也太瞧不起我们女流之辈了!我师尊乃是掩月宗的大师姐,天外天大名鼎鼎的妙月仙子,又岂会为了区区一个九叶青莲灯,失信于人。“

悟虚听罢此语,心中更是犯嘀咕。陆妙影在庐山云海中曾和悟虚有过约定,助悟虚夺得九叶青莲灯,条件是悟虚须得和张若月共享此物。但如今,佛灯却是由张翠露等六人所有,自己不曾掌控,张若月也不曾掌控。这样出去,就算陆妙影对自己出手,恐怕也不算失信吧?。。。。。。。

却又听得张若月,负手而笑,”叫你走,你就走,怕个甚么?扭扭捏捏,哪像个男子汉大丈夫!“这却是就着两人这几天几夜的现成话题,嬉笑怒骂了。

待悟虚和张若月二人,来到龙宫,进了那和元都皇宫中极为相似的金銮殿,便看到陆妙影和那老龙王坐在远远的上首,敖吉和敖枫等人分列于两边,神情各异地望着自己。还有那龙王三太子,正跪伏在地,全无往日杭州府西湖上的叱咤风云。

”父王先前曾经嘱咐过儿臣,这天下皆是龙的传人,不得尽出东海之兵,而滥杀无辜。”那龙王三太子,跪在那里,用力地抬起头,望着上方面目狰狞的老龙王敖拜。

尽出东海之兵?!悟虚心中猛地一惊,不由也抬头朝着那老龙王望去,却见其正将目光投向自己。

真灵大修,龙之眼,光如电!悟虚只觉眼前一片炽白,神识在那一瞬间似乎完全被剥夺,失去了任何的感应,当即凭着多年的习惯,跏趺跌坐。一轮佛光,从脑后冉冉浮现,佛光中,有诸天王法相流转,各持法器,各持密印,各诵真言。片刻之后,悟虚,仰起头,两行血水从双眼涌出,顺着脸颊,滴滴答答地垂落在殿上。

“原来这便是九叶青莲灯!“那敖拜,忽然收回目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敖道友,可是还要见识一下星云竹之威?”陆妙影的声音响起,空灵无比,在在处处。

。。。。。。

舟山定海城外,一叶扁舟,飘然而至。今日上午,,天上群龙飞舞,山崩地裂,人畜皆惊,江河湖海,汹涌澎拜。所有船只,全都入港。这一叶扁舟,自海上来,却是有几分蹊跷。是以,当两名如花少女,从扁舟中出来,登上码头之时,虽然许多孔武有力的壮汉暗中垂涎不已,但却无一人上前去调戏。

这两名如花少女上来之后,又有一个灰袍男子,缓缓从那扁舟的小小船舱中走了出来。他站在甲板上,四处张望了一下,方才抬步,踏上码头。码头上顿时静了下来。那些原先心怀不轨之人,更是齐齐咽下口水;他们眼尖得很,看得分明。那后面上岸的灰袍男子,背负着一把又黑又长的铁剑,神情肃然无比,只可惜,双目已瞎。而且,似乎是刚刚被刺瞎的!因为他的脸上,还有两行暗红血迹,从眼角一直延伸到浓密络腮胡中。

不只是码头上这些三教九流,便是整个定海城的人,见到如此诡异的三人,也是不由悄然避开几步,直觉不能轻易招惹。

一处酒楼,三人倚窗而坐。酒楼众食客酒客,全都在议论今日天地间种种异相。

一会儿之后,一名女子,对着那像个木头般坐在那里的瞎眼灰袍男子,低声说道,“你要不要吃点?还需多久才能恢复?“

那名男子摇摇头,不答话,反而将头偏向另一名女子,“陆仙子,难道真的见死不救?不出手阻止这场浩劫?“

原来这两名女子正是陆妙影和张若月,这瞎眼男子正是悟虚。

只见那陆妙影,放下手中竹箸,拿起旁边的一方锦帕,抹了抹嘴,”你是佛门中人,难道不知道这场浩劫不可避免,只不过提前了点。”

悟虚,沉默片刻,复又问道,“不知道陆仙子有何条件?“

那看上去不过年方十六的陆妙影,叹了口气,”除非你能令人族真龙天子之气,重复龙族之气。”

“所谓龙族,实则为我人族心念所化。如今我人族,自立于天地之间,龙族何尝也自立于天地之间?百般纠缠,尘缘不断,有何益哉?“悟虚语气之中,隐隐有不满。

陆妙影,不置可否,片刻之后,又问道,”按照当初约定,九叶青莲灯修复之后,便要归你与若月共同掌控。为何时至今日,还是如此?”

悟虚,仰起头,那一双分不清眼仁的双眼,直勾勾地望着窗外,“九叶青莲灯乃是佛门重宝,若想御使,必须要是我佛门中人。“

陆妙影顿时冷哼一声,重新举起了竹箸。

便在这时,一人登上楼来,提着一个竹篓,四处吆喝着,“刚捉到的灵蛇!熬作蛇羹,滋补美味,延年益寿!”

陆妙影手中竹箸一晃,一条白蛇便被夹在其中,然后对着悟虚说道,“莫要说本宫欺负你如今中了龙眼之禁。这条小蛇,你若是能够当下渡化。本宫便替你传讯与那朱元璋。“

悟虚,当即合掌诵道,”其时会中大众,皆见龙女忽然之间变成男子,具菩萨行,即往南方世界,坐莲华台,成等正觉,具足三十二相,八十种好,普为十方一切众生演说妙法。于是,娑婆世界之菩萨、声闻、天龙八部、人、非人悉遥敬礼之。智积及舍利弗亦默然信受。”

正所谓

不再蒙昧祭图腾,浩然之气天地生。

仙子持箸讥问蛇,龙女修佛刹那成。

第三百七十九章 低了头

悟虚所诵经文,即是《妙法莲华经》中龙女刹那成佛的章句。

东海龙宫中,那老龙王一眼伤了悟虚,将悟虚神识禁锢在方寸之间,不仅是为了警诫其擅自击破七星神龙结界,而且也是为了禁止其外泄“东海龙宫之兵尽出以灭朱元璋”的消息。悟虚靠着陆妙影的庇护,出了龙宫,一路上几次请求陆妙影出手干预此等惊世骇俗之事,皆被陆妙影以与龙王有约在先而拒绝。

而在这舟山定海城,陆妙影质问九叶青莲灯之事,悟虚回答九叶青莲灯须得佛门中人方能御使,她便忽然以箸夹蛇而问。联想到张若月之前,一直追问女子修佛之事。悟虚岂能不闻弦歌而知雅意,即以此章句作答。

陆妙影听罢悟虚所诵,微微点头道,“龙女以其身之宝珠献佛,佛祖加持接引,即往南方无垢世界,即身成佛。此等经文,本宫在天外天也早有所闻。”她话语说完,手指将两根竹箸轻轻一夹,只见那条白蛇在半空中,一阵痛苦地扭动,张嘴吐出一颗指头大小的灰白色珠子,径直朝着旁边的张若月徐徐飞去。张若月会意,即祭出明月之心,放出一道月华,打在这颗灰白圆珠之上,定于胸前,默默一番祭炼。

那箸间白蛇,不停地扭动着,全身时而蜷曲作一团,时而伸展地笔直笔直地,细长的蛇信在半空中快速抖动着,嘶嘶作响。它两眼露出哀求和绝望的目光,偶尔露出一丝疯狂。

默默坐在那里的悟虚,脸色微变。这白蛇,好似到了生死关头,其气息非常激烈。悟虚虽然两眼虽不能视物,神识仅能感应数步之距,但也或多或少有所察觉,那微弱急促的嘶嘶声,那痛苦无助的情绪,还有那似曾相识的气息。。。。。。悟虚想要开口询问,却又犹豫再三,沉吟再三,到了最后,只得合掌念诵一声“阿弥陀佛”。

那灰白圆珠在皎洁月华之中,逐渐变得明亮圆润起来。最后,当张若月收回明月之心,那圆珠,已经成为璀璨珍珠一颗,好似被打磨去所有污垢和杂质。她闭目凝神,细细感应了片刻,随即睁开眼,望着陆妙影欣喜地点头而笑,随后在陆妙影的示意下,轻轻朝着那明亮圆润的珠子一点,那此刻好似珍珠一般珠子儿,复又飞回了白蛇腹中。

“此蛇渡化之后,入你佛门,代我徒儿执掌九叶青莲灯。”陆妙影两手一松竹箸,白蛇如脱弦之箭,快若闪电般朝着悟虚额头飞去,瞬间没入,消失得无影无踪。

识海中,悟虚望着这条奄奄一息的白蛇,仔细感应了一番,不禁急急惊问道“可是潘若雪道友?!”遂将其摄入法界道场。

天源寺大雄宝殿上,那白蛇有气无力地,幽怨无比地望着悟虚。正围在九叶青莲灯周围修炼的张翠露等人,停了下来,纷纷朝着悟虚以目相询。悟虚默然不语,只是先请张翠露等人与自己联手施法。待白蛇重复化身为人形,化作潘若雪之躯体容貌,悟虚方才懊悔无比地对众人神识传音,将东海龙宫中自己的所见所闻和刚刚外面所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随后又对潘若雪合掌说道,“潘仙子,如今情形,小僧思前想后,恐怕还要暂时委屈潘仙子你了。”

潘若雪恭敬答道,“奴家本就一心向佛。滞留人世间,也是奉八思巴和元法大师之命,积累功德。如今,人世间有难,奴家若能一尽绵薄之力,死不足惜。何况,那陆妙影将奴家的内丹逼出,又借其徒张若月之手,布下月蚀之禁,生与死,也只在其一念之间。”其语,隐隐有戚戚之情。

“潘仙子,此举,功德无量。月蚀之禁,日后当徐徐图之。”悟虚合掌而叹,又对张翠露等六人说道,“诸位道友,那老龙王敖拜,将小僧神识禁锢,累及尔等也只能暂且在此修行。但明日,东海龙宫便要尽出化形修士,歼灭朱元璋所部,打散人族数百年于天地间凝聚而成的天子之气之事。为今之计,只能暂且和那天外天掩月宗的陆妙影师徒二人合作。尔等可愿接纳潘仙子,同修共参,共执佛灯?”

张翠露等人随即说道,“启禀大师,九叶青莲灯,本有九数,我等不过六人,尚有三数虚位以待。”

悟虚便对潘若雪笑道,“如此看来,潘仙子倒真真与我佛有缘。”潘若月又惊又喜,迟疑片刻,问道,“诸位大师,奴家本是蛇妖,又是女子之身,不知何以能够随诸位大师修行?”

悟虚指了指宝相十足的张翠露,笑道,“方才,小僧所诵《妙法莲华经》中龙女成佛之经文,潘仙子可有听闻?”

潘若雪,点点头。

悟虚遂示意潘若雪,与自己,与张翠露、程松、赵秋鹤,与毕澜澜、何小花、江定春,绕九叶青莲灯,席地而坐。其上首,香炉生烟,莲花绽放,,世尊过去现在未来像,慈悲庄严。左侧壁画,观音菩萨端坐在万顷碧波之上,持净瓶杨柳,结无上妙法于印。右侧壁画,世尊在祗树给孤独园中,与众比丘、比丘尼,敷座而坐,诸相俱足。又有各式经幔,自殿顶垂落四方,如遮如掩,如云如盖。

“《妙法莲华经》中,先说智积及舍利弗等长老尊者,质疑女子之身非法器,再说龙女刹那成佛,尽皆礼敬信服。实乃驳偏破执,强调众生平等,皆有佛性,皆能成佛。此其根本意。”悟虚先作是说。

张翠露即问道,“为何龙女,先变作男子,再具菩萨行,即往南方无垢世界,坐莲华台,成等正觉?”

这个问题,之前张若月在天源寺门外,与悟虚辩论之时,也曾提及。当时,悟虚当着张翠露等六人之面,曾有作答。此刻,张翠露,又合掌问及。

悟虚问道,“无露道友,你如今依旧女儿身,修习佛法,可有障碍?”张翠露想了想,摇摇头。

“‘龙女忽然之间变成男子,具菩萨行,即往南方世界,坐莲华台,成等正觉‘,此为经中叙事,而非说法。世尊说法,尚有随缘开权,何况叙事?”悟虚即说,“佛说一切法,非一切法,是名一切法。又说,知我说法,如法筏喻者。法尚应舍,何况非法。”

张翠露,遂现大欢喜,“无露明白了,原来佛祖此言不过是于一时一种权宜说辞。但悟虚大师,先前似乎不是这样说与那张若月。”

悟虚笑道,“法不可轻传。此种究竟,不足为外人道也。”复又对潘若雪说道,“小僧方才说龙女成佛,实则也有听闻那陆妙影说有白蛇在的缘故。所谓龙蛇,世尊诞生此地,本是一词。潘仙子,小僧感应到你体内有八思巴大师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的气息。小僧法界道场,包括这天源寺,原本即是喇嘛教曼陀罗法界。且让小僧先以曼陀罗法界金刚部院护法神龙之印,为潘仙子灌顶加持。”说罢,双手变幻,在空中打出道道手印,金光四起,如龙蛇绕着潘若雪纷飞,片刻之后,源源不断地飞入其头顶中区。

潘若雪,双手开始随着悟虚的手势而变幻,渐渐离地升空,复现蛇首蛇身原形,蛇嘴吐信,在金光中盘旋而飞。那两只一直变幻结印的手,也开始虚幻起来,似爪非爪,隐约间也有丝丝金光泛起。

张翠露等六人见状,随即持咒结印,飞入九叶青莲灯中。佛灯,光华大作,将潘若雪摄入其中。

。。。。。。

“师尊,那悟虚真的能够一日之内,将那条蛇精渡化入佛门,并且能够御使那九叶青莲灯?”酒楼中,张若月,望着像一根木头般的悟虚,颇为狐疑地问道。“此事说难也难,说易又极易。”陆妙影坐在那里,神情淡然,带着一股高深莫测的意味。张若月再问,陆妙影忽地伸出一指,朝着悟虚虚点去,便见悟虚身躯微微一震,一条白影,从其额头飞出,在空中盘旋一圈,随即落地,化作一个素衣美妇。

这素衣美妇,低着头,上前两步,对着陆妙影和张若月低声说道,“奴婢潘若雪,拜见陆仙子和若月仙子。”

“免礼。”陆妙影淡淡地说道,却是看也不看潘若雪一眼,只是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像个瞎了多年的面无表情的悟虚,唇角隐约有讥笑。片刻之后,方有说道,“你的主人,是本宫的徒儿张若月。”

潘若雪,忙又侧身,面朝张若月,行礼参拜。张若月倒是有些手足无措,连声吩咐,“无需多礼。”

“妙月仙子,小僧已经如仙子所愿。”一直枯坐在那里的悟虚,忽然开口说道。

陆妙影笑了,笑出了声,她这才将目光投向垂首谨立的潘若雪,“你祭起九叶青莲灯,即刻赶往商丘,将明日大战东海龙宫的布置,告之那朱元璋。”

悟虚想不到陆妙影居然有如此心思,当即问道,“妙月仙子不怕九叶青莲灯露了踪迹?”陆妙影冷笑道,“九叶青莲灯修复之后,形态气息都有变化,岂是朱元璋能够认出来的?”

这九叶青莲灯,经过阿弥陀佛和观音菩萨于无尽远处,以大佛力修复之后,确有不小的变化。不但是形态气息,便是悟虚寂灭法界之气,也不排斥。但悟虚担心的却不是刚才嘴上说的这点。九叶青莲灯,为张翠露、程松、赵秋鹤、毕澜澜、何小花、江定春,还有新增的潘若雪,共有。潘若雪命潘若雪祭起九叶青莲灯前报信,实则存了验证其是否真的可以御使此物之心,有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意思。但眼下潘若雪中了月蚀之禁,不但生死操于她和张若月之手,恐怕连神识连乃至一举一动都受他二人遥控。若是由得潘若雪一人祭起九叶青莲灯而去,实难令悟虚放心。

犹豫片刻,悟虚只得预先吩咐了张翠露等人几句,然后方朝着陆妙影和潘若雪点点头。

。。。。。。

商丘城中,朱元璋还在临时行辕中的大殿上,发号施令。

数个时辰之前的那一场突如其来的攻击,这殿上的文武大臣,没有一个人清楚是怎么回事。他们只知道,大战在即,有东海妖龙前来窥探,却被身负真龙天子之气的朱元璋率先察觉。东海妖龙,不敌真龙天子,退而避之。这个说法,乃至出自此刻坐在朱元璋左侧的一名黑衣老者之口。

这名老者,是在朱元璋升空,天象异变之后,随朱元璋一同飞落在殿中的。他没有流露出一丝修士气息,却如千刃孤峰,朱元璋在其身边,恰只若一颗顽石。他缓步走上王台,朱元璋亦步亦趋,恭敬至极。那从不露面的两名阴身儒修护卫,抬着一把古朴的太师椅,从暗中飘飞出来,躬身放在朱元璋王座的左侧,待这老者坐下之后,方才消失不见。这名老者,又示意朱元璋坐下,随后即说朱元璋乃是真龙天子,真命天子,非妖龙所能及。

李善长、李文忠、徐达、胡惟庸等人,自然联声唱诺恭贺。

这时候,又有两名老者走入殿中,一人着白袍,一人着紫红袍。这二人,与那先来的黑袍老者以目示意后,也说了同样的话,然后坐在了朱元璋的右侧。

大殿之中,一阵寂静之后,朱元璋忽然开口,一反先前犹豫不决之态,开始迅速有力地发号施令起来。

他命李文忠即刻赶回应天府,与留守的傅友德、康茂才,率精兵,攻打扬州府。

命徐达、冯胜、即可赶往郓城附近的大营,以常遇春为先锋,准备攻打曲阜。

命汤和即刻至宿州,攻打徐州。

命邓愈即刻至蚌埠,攻打淮安

四路齐发,大有与东海妖族决战之态。为简便,后续地名皆为后世地名,这样也便于诸位看官阅读和理解,无需小生查阅之后,再在文中解释一番。

这一番发号施令,调兵遣将,可把众人吓着了。面面相觑之下,还是李文忠,这个朱元璋的外甥加义子的大将,出列奏请道,“吴王先前召集我等有议,明日与东海妖族会战于商丘曲阜之间。为何,骤然而改,分兵于千里区域,四路出击?”

朱元璋肃然道,“本王未在之时,尔等四处用兵,乃有今日之局。如今大战在即,虽在商丘与曲阜之间,但敌军岂不会从扬州、淮安、徐州等地派兵西进?!”

“本王未在之时,尔等四处用兵,乃有今日之局。”朱元璋这一句话,说得一些人哑口无言。庐山囚魔峰开启之时,朱元璋上去“观摩”了一趟,回来之后,便发现自己应天府大军,与东海妖族,还有西面陈友谅的汉军,“不自不觉,莫名其妙”地陷入了混战之中。处处烽烟,各自为战,死伤无数,

“吴王所言极是!”片刻之后,李善长走出列,拱手道,“但如此举措,便成决战之态势。如今妖族,据东南富庶之地,以东海龙宫为依托,东瀛扶桑为外援,修士众多,军士齐心。。。。。。。”

“丞相所言差矣!”胡惟庸走了出来,摇头晃脑地说道,“东海妖族虽然势大,但终究是妖龙矣。今日,其前来商丘城,天地皆怒,无功而返,足见吴王真龙天子之气已成,天命所属,万众归心。攻守之势异也。”

朱元璋笑道,“胡惟庸说得极是!”

“启禀吴王。”徐达拱手出列,“我军与东海妖族,早晚有一战。此番,借商丘曲阜会战之机,我军四路齐发,定然令其措手不及。至不济,也令敌军无法全力支援曲阜。臣以为,甚妙。”

朱元璋听罢,双目朝着徐达精光一闪,随即淡淡一笑,胸中似有万千丘壑。前些时候,朱元璋上庐山,观囚魔峰开启,却在无意中听一些修士说起,那日清静峰封玄机子三清威德大护法大典,天机子以所谓阴阳八股无极术法为来宾推衍人世间大势,驱逐胡虏匡复汉室之人,竟然是一个姓徐之人!“这徐达,一向表现得大度淡泊无所求,难道他暗中与道门清静峰有所勾结?朱元璋心中念头转动,望着此刻站在下方,拱手行礼、毕恭毕敬,对自己大政方针一向积极拥护之的徐达,深深忌惮之。

却听得徐达停了一会儿,又说道,”只是西面汉军,一直虎视眈眈,蠢蠢欲动。大战将起,不可不防。”

徐达此言一出,殿中文武大,纷纷点头称是。这便是为臣之道,既拥护了君王的战略和权威,又补阙查漏,四两拨千斤,提醒引导君王调整部署。

朱元璋胸中莫名火起,腾地站起身来,一拍王案,“西面汉军,本王岂会不知!尔等自领命去,本王自有应对!“

朱元璋说得铿锵有力,霸气十足。因为,他知道,有身边左侧的那位黑袍老者在此坐着,西面战线便稳如泰山,固若金汤。

徐达与李善长等重臣,顿觉无话可说,遂各自领命,朝着殿外走去。

这时候,一道佛光飞入大殿,潘若雪从中走了出来,向着朱元璋行礼说道,”我奉命前来相告吴王,东海龙宫老龙王下令,尽出东海化形修士,参与明日会战。”

此言一出,李善长、徐达等人,一片哗然,顾不得礼仪,纷纷交头接耳起来。朱元璋,目瞪口呆地地站了起来。

那黑袍老者,白袍老者,紫红袍老者,也全都站了起来。

正所谓

悟虚被迫违本心,如净借势操权谋。

无非信息不对称,便叫英雄低了头。

第三百八十章 浩然辩

潘若雪奉命前往商丘,向朱元璋报信之后,悟虚便当着张若月的面,对陆妙影说道,“妙月仙子,虽然小僧不知道这人世间的人族与天外天的人族有何区别。但若月仙子也是人世间的人族。若是东海龙王因为人族不再祭拜他们这些妖龙,而大肆屠戮,流血千里。小僧以为,恐怕若月仙子,也必受影响,滋生心魔,于往后的修习、大大不利。”

“你这和尚,倒是生得一副伶牙俐齿。”陆妙影笑道,“若不是因为此,你以为本宫会这么轻松地如你所愿,派人向朱元璋传讯?”

“师尊,东海龙宫那些妖修,反复无常,尽是些恩将仇报之辈。我们为何要和他们联手?”张若月也在一旁问道。

陆妙影爱恋地看了张若月一眼,“休得受这和尚的蛊惑!”顿了顿,见张若月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微微叹了口气,拉着张若月的手,“敖枫忘恩负义,为了那九叶青莲灯,故意当众道破悟虚的身份。但不是还有那敖澄海,毅然出手,要助你二人离开么?“

“何况,若月你是明月之体,乃我天外天掩月宗之精英,与这些人世间庸俗之人,判若云泥,毫无瓜葛。“陆妙影,透过结界,引着张若月环顾四周。

“若月,你看!那一桌之人,肚满肠肥,一身污秽之气。“

”再看那一桌之人,满口污言秽语,不是赌便是嫖。“

”再看那一桌之人,相貌堂堂,言谈之间,却是说得如何操、弄官司,夺人妻女田地,“

”再看那一桌之人,羽扇纶巾,摇头晃脑,吟诗诵赋,细细一听,无不是风花雪月,无病生吟。“

。。。。。。

这时候,楼下传来嘈杂声。一个人,满脸血污,踉踉跄跄地跑到楼上,冲着一个包厢,大声喊道,”陈院长!“那包厢随即打开,一名五十开外的身穿襦袍的老者,在几名年轻儒生的簇拥下走了出来,见到此人如此模样,纷纷大惊失色,正要询问。便听得此人大声呼叫道,”妖人围了书院。。。。。。”

他话音未落,一道绿光疾射而来,将其首级削落在地。热气腾腾的鲜血,带着白花花的脑浆,溅射向四方。酒楼中,这桌那桌的客人全都扑通扑通地栽倒在地,以手护脑。紧接着,十余名妖修飞至,将那从包厢中走出的老者及其左右的儒生团团围住,齐齐出手。

“杀生成仁!“

“舍生取义!”

。。。。。。

悟虚在结界中,听着那一声声临死之前的口号声,急急询问旁边的张若月,待知道此刻酒楼中所发生的事情之后,心情无比沉重,再度向陆妙影开口道,”难道这人世间的人族,在妙月仙子这样的天外天高人眼中,便不是同类?我看妙月仙子,也是和我等长得一般模样,都是一个脑袋,两只手,两条腿,一个嘴,一个鼻孔,两个眼睛,两个耳朵。“

”亏你还是佛门中人!“陆妙影晒笑道,”岂能如此着相!?我今实言告汝,我天外天之人,十年怀胎,一出生便能服食灵气,一日便可开口说话,一月便能奔跑如飞,一年之后便可修行。“

悟虚不由愣了愣,心中震撼不已。这要是在人世间,可谓神童,超人了。若果真如此说,陆妙影、马灵华这样的,天外天下来的修士,看待人世间人族,只怕便真的和看蚂蚁差不多了,没有丝毫的同族认同和感情。

“小僧曾记得,妙月仙子,刚至人世间时,不是还亲自往当时奉天宫和东极岛,游说张士诚兄弟和赵浩然、陆子虚、罗归一等人,要他们联合我那如净师弟朱元璋,一致对抗元朝大军么?这又是为何?“悟虚虽然知道陆妙影几乎不可能就天外天人族的事情对自己夸夸其谈,但骤然之间,一下还是有点接受不了,又不便明言,想了片刻,又不甘心的问道。

“此一时彼一时也!“陆妙影淡淡地说道,忽然话锋一转,”若是本宫实言相告,本宫当时只不过一时随意为之,悟虚和尚,你可相信?“

悟虚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两群蚂蚁打架,妙月仙子看得有趣,一时兴起,出手干预了一下。“

陆妙影,见悟虚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便几乎微不可察地轻笑一声,算是作为一种默认和回答。

她忽然手一抬,撤去布下的结界,对着那群正要离去的妖修说道,”是何人,胆敢在本宫驾前,肆意喧哗?“

那些妖修,猛地转身,个个红着眼,盯着陆妙影、张若月、悟虚三人。

”原来这里还有两个美人儿。只可惜你爷爷我杀得兴起,正愁没过瘾,倒是没了那份怜香惜玉之心!“一名妖修凶神恶煞地桀桀笑道。

一名妖修,忽然张开血盆大口,扑了过来,嘴边还滴着鲜血。

一名妖修,伸出锋利的爪子,如一座小山般,压了过来。

其余妖修,各自手持泛着灵气的兵器,从四面八方袭杀了过来!

悟虚看不见,甚至丝毫感应不到。但他随即说道,“小僧有什么不相信的。妙月仙子,不必再看得有趣,一时兴起,出手干预了一下了。“

陆妙影,一指划破长空。

整个酒楼,顿时没了顶。那些冲杀过来的妖修,自然不见;便是连酒楼上的那些瘫软在楼板之上的所有酒客,包括那些身在楼上的店小二,全部消失不见。他们,全都在陆妙影一指之间,粉身碎骨,神魂皆灭,连一滴尘埃也不曾留下。

悟虚不曾看见,却只听到,稍远处,有惊恐叫声,有推搡践踏之声。风,也更大了,在耳边呼呼作响。但是,陆妙影这一指之威,身在旁边的悟虚,确是感应到了,灵气波动是如此强烈,犹如海上飓风突起。不用细想,悟虚也知道,陆妙影这一指,是何等威力,会造成什么后果。

悟虚,不再说话,。眼睛看得见或者看不见,神识感应得到或者感应不到,都无分别。陆妙影,用这么随手一指,是在无声地告诉自己,她这个天外天的人族,在人世间,往往只是率性而为,生杀予夺,不过谈笑间,不过一指间。

“天外天,人上人。“悟虚,双手抚桌,睁着睁不开的双眼,抬头望着上空,苍穹,强忍着颤抖,平静地说道。

“我道是何人!原来是你们!!“一个声音远远地传来!正是那定海城城主梅乾化带着一干妖修飞了过来。附近的垛楼,虽是白昼,却全都亮光升起,从不同方向集中射了过来,一股阵法的气机,隐隐将此处锁定。

悟虚转过身,面朝着梅乾化,”梅城主,不是赠我等悠游令么?为何如今,气势汹汹,刀兵相向?难道便为了区区几个不入流的小妖?“

”宋熊!本城主代东海龙宫赠你悠游令,却没有赐予尔等生杀予夺之权!岂能容你肆意杀害我东海妖族之人!“那梅乾化,显出原形,口吐妖气,怒声道,”正好,龙王陛下有命,要尽诛尔等这样的儒门修士!本城主,便拿尔等去交差!“

他在半空中,话刚说完。陆妙影,又是一指,划破了长空。

梅乾化等一干妖修,亦消失不见。那些垛楼,土崩瓦解。

又有惊恐叫声,又有推搡践踏之声,又有呼呼风声!

悟虚一拂袖,转过身去,仿佛已经看到了方才的一切。他继续双手抚桌,抬头望着无尽苍穹。

约莫一炷香时间过去,远处空中,又有一个声音响起,越来越近。”东海龙宫敖吉,参见妙月仙子。“

”方才有人,对本宫不敬。“陆妙影声音缥缈,却响彻整个定海城上空。

“父王说了,这些人罪该万死,任凭仙子处置!“那敖吉,尚在百余里之外,便停了下来,恭敬行礼。

。。。。。。

在高空,悟虚随着陆妙影、张若月,极速而飞。从舟山定海城,到杭州府,沿途多少厮杀声,还有那儒生临死前的口号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但传到高空,至悟虚等人耳边,却是渺渺,如苍蝇嗡嗡声。东海妖族对其势力范围内的儒门势力,展开的无情清洗,便不过几声嗡嗡,随风而逝。

“静气凝神,心与身合,长望明月。“陆妙影见张若月有点惚恍,当即出言指点,”你看悟虚这和尚,观一切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如如不动。当知,一为修士,便不是人世间浊世之人,又岂能被浮云之下,那些蝼蚁之声而干扰,心神不守?“张若月,随即闭目不视,闭口不言,全身气息若有若无,泛光生辉。

悟虚听罢陆妙影之言,不由冷笑道,”小僧若是能‘观一切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如如不动’,恐怕早已得证涅槃清静,渡化众生脱离无边苦海。又岂会如现在这般?“

陆妙影复也以冷笑而对,”这也难怪,你这和尚生于这人世间,格局终究是有限。“

”妙月仙子,此话怎讲?“悟虚问道。

那陆妙影拂手,荡开层层云雾。杀气,妖气,还有那浩然正气,随着那各种喊叫声,顿时冲了上来,如滔滔江水从悟虚身前一涌而过。

“所谓修行,第一步便是要超凡脱俗。人非人,兽非兽,脱胎换骨,是为修士。所谓真人,其实非人。“陆妙影站在云端,对着悟虚和张若月说道,”尔等身处万丈高空,服气而行,日月星辰为伴,挥洒之间,俯瞰脚下,岂不是犹如凡俗之人驱逐牛羊,闲观蝼蚁?“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一阵接一阵的朗诵声,从下方升起。

悟虚随即笑道,”这首《正气歌》,两位可曾听见?天地之间,斯人浩然,沛乎塞苍冥。又岂有什么,‘人非人’,‘所谓真人,其实非人’?“天地之间,人族顶天立地也!““说罢,拍掌复咏“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此刻,三人已是到了应天府地界。数以万计的儒生,聚集在几处书院,正精气神合一,齐心协力地朗诵着文天祥那首《正气歌》。那情景,好似佛门僧众,在齐诵佛经一般,虔诚,执着,无畏,忘我。

“可惜尔之所谓的天地之间,不过是污浊不堪的人世间!”

“污浊不污浊,且不论。但就是这人世间,亦有修士,真人修士,真灵修士,他们都是人族,有许多还到了天外天,比如莲花生大士,比如吕纯阳真人。便是那东海老龙王,亦是受人族祭拜图腾而生。”

“但他们都视人族如刍狗。你看到此刻,浩然峰、罗刹峰,还有你们佛门的莲法峰,可曾有修士下来,助人世间这些凡俗之人抵御东海妖族明日的大举进攻?”

“这一路来,从定海城到杭州府,再到这应天府地界,所谓沛乎塞苍冥的浩然正气,何处最盛?不是现在人数多,声音大的应天府,而是方才定海城,杭州府这些地方!”

“为何?所谓杀生成仁,舍生取义。儒门的浩然正气,须得在临死之前,方才最为纯正激烈!正如那热气腾腾的鲜血一般!于浩然峰,于马灵华、赵浩然等真灵儒修,最为受用!”

”而那些杀生成仁,舍生取义的鬼魂,对于罗刹峰来说,方才最为难得和珍贵,于当年慨然赴死作正气歌,如今幽然成鬼炼化玄影遍的文天祥,最为受用!“

悟虚和陆妙影,在极高处,不管脚下是非,不顾修为境界,一阵激辩,两眼血迹斑斑,一颗心却越来越热。但听了其最后这几段惊天骇论,悟虚顿时如坠冰窖,浑身颤抖着,几乎无言以对,只是双手紧扣着碧海佛珠,默诵佛号不已。

陆妙影,看这悟虚这般模样,心中冷笑不止,忽然带着他与张若月急坠而下。

。。。。。。

应天府,赫赫有名的鸡鸣寺,此刻空无一人。所以,当悟虚被陆妙影带至鸡鸣寺大雄宝殿之时,听了张若月之言说,还万分狐疑,连声追问了数遍是否真的是在鸡鸣寺。

悟虚一步一步地走到大殿正首之处,伸出手,抚摸着那空荡荡的区域,脸色逐渐阴沉了下来。

那陆妙影,自然知道悟虚在找寻什么。她冷笑着,伸出手,从极偏远的一处角落,摄来一个长发长须的男子。那男子,一见陆妙影,纳头便拜,口称恩人仙子不止。

陆妙影,摆手,只问道,”寺中僧侣何在?“

那男子,当即愤愤不平地答道,“今天一早,寺中僧侣全都被一道军令调遣至钟山书院,诵《正气歌》去了。”

“这大雄宝殿之上,为何没有师尊三世之金身像?”陆妙影再问。

那男子迟疑了片刻,答道,“正如仙子当日所见,吴王借口佛像多有瑕疵,着人搬走原先的佛像,下令重修。却被人一再阻拦。”

悟虚细细抚摸着那平整空无的佛台,耳听得这男子的话语,只觉一阵剜心刮骨之痛,一声大喝,跌坐在大殿,口吐鲜血不止。

张若月见状,伸出手,要将悟虚扶起。

陆妙影却伸手将她拦了下来,“痴儿,为师一番苦心安排,你难道还不曾领悟?人世间譬如污泥之潭,汝之明月心,何时真正脱尘超俗?”

正所谓

天外有天人上人,世间譬如污泥潭。

破了悟虚浩然辩,超凡脱俗便不难。

第三百八十一章 藏秘因

陆妙影,说天外天之人族种种超凡,说修士非俗人,便是要身为明月之体的张若月拜入天外天掩月宗之后,忘记自己人世间的身份,做一个人上人,或者非人。

这一点,自然悟虚不能认同。但陆妙影,接着又驳斥悟虚所谓人世间人族自有顶天立地的英雄修士,自有沛乎苍冥的浩然之气的说法。她说儒门的浩然正气,须得在临死之前,方才最为纯正,最为浩荡,最为刚烈,最为浩然峰于马灵华、赵浩然等真灵儒修受用!她说那些杀生成仁,舍生取义的冤死屈死鬼魂,对于罗刹峰文天祥来说,方才最为珍贵和难得。她是要告诉悟虚,浩然峰儒门修士和罗刹峰鬼道修士,其实是联手在暗中推波助澜,要借着一场场大战,收集所谓的浩然正气和鬼煞之气。这虽然只是陆妙影的一片之词,但悟虚一听便知真假。

紧接着,陆妙影故意带悟虚和张若月至应天府鸡鸣寺,让悟虚知晓其如净师弟朱元璋,不但阴谋窃走了悟虚留在鸡鸣寺的四片星云竹,而且暗中在全力打压白莲教势力。

这些事情,看似毫无相干。但在今日,陆妙影和悟虚之间临时起意这番争辩中,却是浑然一体,妙不可言。就好比天外飞剑,一剑一剑又一剑,令悟虚毫无招架之力,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如受极刑。

悟虚说人族,陆妙影说,与天外天人族想比,人世间的芸芸众生,不过是一群蝼蚁。悟虚说人世间也孕育诞生有诸多大修士,陆妙影说这些修士已经超凡脱俗,已非俗人,同样视人世间人族如蝼蚁,他们为开启浩然峰和罗刹峰,不惜暗中操纵一场又一场惨烈的厮杀。

这种残酷的事实,令悟虚这一世的为人的尊严,对人族的信心,几乎完全动摇。

天外天上还有人上人,人世间的人族不过是极其劣等的存在。

修士,超凡脱俗,已非人。你要修行,或者修行有成,便要成为非人的存在,便会如陆妙影、赵浩然、文天祥这样,视不能修炼的人族为蝼蚁?

而朱元璋阴谋盗取星云竹,打压白莲教,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陆妙影借这个例子,是进一步暗示悟虚,你周围的人,你的师兄弟,如今人世间人族的王者,都是如此做,如此行,你如何能期望人世间的人族,愤然而起,浩然而立,证明他们不劣等,他们不是蝼蚁,他们能够摆脱这场难以避免的杀劫?

这是一种无声无息争斗,看不见听不到,也摸不着。却胜过,惊天动地,山崩地裂,真真切切地夺人心志。这种争斗,不是意境之争,也不是气势之争。意境有高低,气势有高低,这些都可以承受,哪怕是去死,哪怕是魂飞魄散!但这世间还有一种争夺,更恐怖,更残忍,更无情。你一旦输了,便永堕黑暗,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你便只能放弃自己过往所学的真善美,承认自己曾经坚持的价值、信条、准则,全都是错的。你的理想信念,你的过去,你的存在,都化为虚无,不复存在。你只能向命运低头,自我放逐,自我遗弃,甚至出卖自己的灵魂,做魔鬼的仆人。

简而言之,便是你错了。你以往所学,是错的;你以往所做的,是错的;你所坚持的,你所引以为豪的,你所沾沾自喜的,你的前世今生,你的爱恨情仇,统统都是错的!

你,是错的!

修士之间的争斗,便是如此,临机起意,便入局中,杀意不显,寥寥数语,却叫你就此沉沦。悟虚心忧明日人族大军与东海妖军作战,论辩之间,被陆妙影抓住缝隙,连番打击,一败再败,心神失守,一溃千里。

以上种种道理,悟虚心中明白。他靠在佛台边上,好一会才稳住心神,止住咳血,对着那跪拜在陆妙影脚下的男子说道,“如今大战在即,十万火急,蓝将军为何不领兵上阵杀敌,而一个人躲在这鸡鸣寺中?”

这长发长须的男子,正是蓝玉。他听得悟虚此问,不由抬头望了望悟虚这个身负铁剑的黑袍瞎子,见陆妙影和张若月都没有插嘴,知道眼前问话之人也不简单,便叹了口气,只说自己奉吴王之命,护卫鸡鸣寺。

悟虚听罢,又问起白莲教的状况。蓝玉怔了怔,便问起悟虚的名讳来。“你且起来说话,”悟虚叹了口气,沉吟着说答道,“说起来,在下也是白莲教中之人,只不过庐山开启之后,在下便随着这两位仙子上了庐山去。”

蓝玉顿时又惊又喜,看了看悟虚,又看了看陆妙影和张若月一眼,然后方才起身,对着悟虚拱手行礼,“弟子蓝玉,见过本教前辈!”遂后,便将如今白莲教的情形细细道来。

原来自悟虚和释海相继离开人世间,前往庐山之后,朱元璋便借北伐之机,强自征调鸡鸣寺凡凡尘三层以上的修士,悉数编入大军之中,便是作为监寺的灭嗔也不能免。没过多久,灭嗔、般智等人,于洪泽湖,死于魔修之手。待大军攻打到元都城下之时,教中长老护法,乃至一些毫无修为的香主,都已经折损大半。剩下的那些长老护法香主,有的只得归顺了朱元璋,有的则四散而去,或投奔东海妖族,或投奔韩匡的龙凤南宋,或遁入深山野林,不知所踪。至于普通的白莲教教众,倒是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只不过朱元璋以战事为由,禁了军中一切教务。

悟虚听罢,默然无语。这一切,其实早在预料之中。当初,释海为了修炼白莲舍身剑,指使灭嗔等人,害死了陈一鸣、宋昭仪、王传法三人,夺了悟虚赠给他们的舍利子。朱元璋在悟虚第二次上庐山之前,一再追问,迫使悟虚默许其暗中出手,杀灭嗔等人,为三位同为花莲妙法宗外门弟子报仇,为了争取儒门的支持,对白莲教有所打压。只不过,如今看来,朱元璋,似乎做得更狠一些,竟然将白莲教弄得几乎是名存实亡。

“花莲妙法宗,除了他朱元璋和如今身在庐山莲法峰的释海,还有你师尊悟虚大师,难道朱元璋,便没有一点顾忌,为所欲为么?”张若月,忽然对着蓝玉问道。

当初,悟虚曾传蓝玉金刚伏魔六道转**法和金刚不坏藏功法,这件事许多人都知道;后来王保保率三十万元军,三路南进,悟虚至应天府助阵,蓝玉时常随行左右,执弟子礼。是以,在外人眼里,悟虚和蓝玉虽未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

张若月,此刻问及此,颇有点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意味。悟虚从她那模仿陆妙影那淡淡渺渺的语气,便想起陆妙影那高深莫测、咄咄逼人的浅笑声,不待蓝玉回答,便先开了口,冷笑道“若月仙子,问得好生奇怪。蓝将军,如今被逐出军营,发配到这萧瑟鸡鸣寺。那朱元璋,还有什顾忌呢?纵然是有,只怕也不是顾忌,而是留点香火情罢了。所谓,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点门道,他朱元璋要做皇帝的人,又岂能不知?”

张若月与悟虚在这边各打机锋,旁边的蓝玉,却是急忙问道,“三位前辈,想必是庐山下来的高人,不知道可否有悟虚大师的消息?”

“庐山囚魔峰开启之际,佛门重宝九叶青莲灯出世,悟虚大师恰逢其会,参与争夺此物,混战之中,不知所踪。”久未开口的陆妙影,忽然说道。

那蓝玉,一个踉跄,几百斤的汉子,愣是有点站不稳了,在光滑的地面上,一边摇摇晃晃,一边张着嘴吃惊地望着陆妙影。

张如月见其窘状,不由嗤嗤直笑,当然不忘给悟虚神识传音,“莫要生气,我师尊是要帮大师你考验一下他。”

是考验他,还是要在先前的连番打击之下,再给自己补上一刀?悟虚此刻神识被禁锢在体内,不能神识回复张若月,只心中冷笑一声,面无表情地坐在脚边一个蒲团上,没有说话,空洞的双眼,漠然地望着大殿之外,全作局外人,早已无所谓的样子。

陆妙影说了方才那番话之后,便不再多言。大殿中,甚是安静,只有蓝玉日益粗重的呼吸声。他如今也是凡尘五层的修士了,平时驰骋沙场,冲锋陷阵,从未如此刻这般慌乱过。

“一,二,三,四,五。。。。。”张若月神识传音,给悟虚报数计时。待其数到五六之间时,悟虚便听到扑通一声。蓝玉终是跪倒在。随即,他的声音响起,“恳请三位前辈,带晚辈前往庐山。”

“庐山上,如今也是争斗不休,你修为平平,上去恐怕是福祸难料。再说,上下庐山,都须得真人修士相助。。。”张若月笑道。

所谓须得真人修士相助,便是要好处费。蓝玉岂会不知,当即毫不犹豫地对着陆妙影和张若月说道,“晚辈愿意追随前辈,效犬马之劳。”

大殿中又安静了下来,陆妙影在蓝玉说完这句之后,已经负手,自顾自地走了出去。张若月,也沉默不语,有些为难和不好意思地望着悟虚。

“蓝将军,如今沦落至此,想上庐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本不欲开口的悟虚,感受到了张若月和蓝玉的目光,细细想了想,出言道,“只不过,你我同为白莲教之人,若是就这样贸然而去,也终究难免有所不安。不如,你随我做些事情,再行离去也不迟。”

悟虚话还没说完,便只见蓝玉在地上痛哭流涕,对着悟虚说道,“原来前辈,真的是本教中人。蓝玉罪该万死,罪该万死!朱元璋联合儒门道门势力,迫害本教中坚之士。蓝玉被逼得走投无路,只得苦守在这鸡鸣寺,却不料骤闻师尊噩耗,心神失守,仓皇之下,方才胡言乱语。恳请前辈长老治罪。”

悟虚叹了一口气,“谁说要治罪于你?我花莲妙法宗,白莲教,又不是魔宗邪教,来去自由,全凭机缘。你又何罪之有?你又何须心神失守,如此仓皇,如此泪流?”说罢,复又诵道,“阿弥陀佛,众生皆苦。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盘寂静。”

悟虚这几句话,略微说得有些大声,他是说给已在殿外的陆妙影听的。你要以此来打击我,却不知,先前的打击都小僧我都抗过来了,还怕这个?

这人世间,本就是众生皆苦,缘聚缘散。你以为击碎我的信念,我的坚持,颠覆了我的过去,剥夺了我的现在,却不知道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无常无我无所得,小僧又有何惧呢?从来就是心外无物,何谈失去?本来就是万法皆空,何来对错?无得亦无失,无对亦无错,任你千万天外飞剑,我自如如不动。

那陆妙影在殿外,不由暗暗吃惊。先前连番打压,几乎将悟虚精气神完全打垮,及至听张若月说悟虚与蓝玉有师徒之实,又随口一句。却想不到,这信手拈来般悠然一击,却触发了悟虚加深了对佛门三法印的领悟,于决绝处,观无常之诸行,入无我之意境。

“本宫倒是有些小瞧你了。“陆妙影站在一株松柏之下,脚踏着翠绿,依旧负手,笑声却在大殿内回荡不已,”既然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盘寂静,那你先前为何还苦苦哀求本宫出手,助应天府朱元璋渡过此劫?“

悟虚没有回答,他知道自己无论怎么回答,都是错。“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盘寂静“是出世法,”如何助人世间人族抵御东海龙族“却是入世之法。他从蒲团上站起身,慢慢地走出大殿。

在经过陆妙影身边的时候,悟虚停下来说道,”妙月仙子,可敢和小僧打个赌?小僧赌,就算那东海妖族化形修士齐出,也休想加害朱元璋。“

修士之间,没有真正的赌博。所谓打赌,实际上也是比境界修为,比功法的玄妙。此刻,悟虚主动提及要和陆妙影打赌,可谓被连番打压之下的绝境反击。

陆妙影猛地转身,正视着悟虚,仿佛悟虚的双眼已经恢复如初。,“你要赌什么?“

”如果小僧赢了,小僧与掩月宗,与妙月仙子再无瓜葛。“

“若是输了呢?“

”任凭仙子处置。“

陆妙影,忽然抬头望向天空,似乎要看穿那蓝天白云,白云苍狗。片刻之后,她低下头,再次无声地注视了悟虚,好似要看穿悟虚的五脏六腑!

赌朱元璋,能够在东海妖族精锐尽出的情况下,在老龙王坐镇的情况下,安然无恙;若是输了,就任凭处置。这表明悟虚根本不担心输,似乎早已知道未来之事。这样的本领,在佛门中被称为天眼通。掩月宗,也有类似的威力或效果的功法,不过不是用天眼去看,而是引导周天星辰,进行推衍。但这种能够准确预知未来之事的天眼通,星衍之术,便是在天外天也很少有人能够炼成。陆妙影没有这样的能力,她也不相信悟虚有这个本事,除非悟虚他是某大修士转世,或者另有秘密!

”何为再无瓜葛?难道要我掩月宗和本宫,以后对你退避三舍?“陆妙影的声音,好似天上耀眼的阳光,透过层层松枝,洒落下来,看似碎在了地上,却让人感觉无处不在。

”那妙月仙子,日后须得无条件助我一次。“悟虚微微一笑,两只瞎眼,浮现着一层莫名的光彩。

陆妙影注视着悟虚的两只瞎眼,片刻之后,说了四个字,“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悟虚欢快地重复了一遍,然后穿林打叶,朝着寺外走去。

他要和陆妙影赌一把大的。

正所谓

绝望须持三法印,无常无法涅槃品。

过去现在未来心,皆不可得是密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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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二章 奶奶的

蓝玉,还有陆妙影、张若月,紧随着悟虚,出了鸡鸣寺,却见前面的悟虚被寺外巡逻的军士拦了下来。蓝玉,虽然已经被不在军营,但威名尚在,当即出声。那些军士,犹豫了片刻,便如潮水般退去。

行了片刻,前方又有动静,言道有吴王令,全城戒严。不一会儿,又有一队兵马,带着滚滚马蹄声,迅猛飞驰而来,见悟虚等人,依旧还在路上缓步而行,毫不避让,立刻便有呵斥之声、兵器之声,接连响起。

当头的悟虚,听而不闻,如孤身一人,漫步于云端,游走于旷野。

眼看着那高高扬起的马蹄,已经距离悟虚额头不过三尺,那领头之人猛地一拧缰绳,其胯下骏马微微扭头,发出一声长嘶,前蹄重重地落在悟虚右前方的地上,尘土飞扬!

那人,似乎认得蓝玉,但并没下马,只是略微沉默了片刻,对着悟虚身后的蓝玉说道,“吴王有令,大战在即,全城戒严!大将军,为何不留在寺中!”朱元璋执法甚严,蓝玉若是还在军中任大将军,自然一切没有问题,但此刻他已经被吴王亲自贬斥到鸡鸣寺,如此行径,按军法是可以问斩的。

只见蓝玉上前,笑骂道。“你个狗日的,几天不见,尾巴都翘上天了!怎么?本大将军,带几个人,随意走走,你一个小小的香主,也要管?!”

那人没有接话,只是用锐利而警惕的眼神,将悟虚、陆妙影、张若月三人一一扫视。

悟虚,站在那里,仰头向天,如一个睁眼瞎一般。悟虚直觉中,身后的陆妙影和张若月,似乎也装得很是普通,如人世间世俗之人一般。

那人,似乎早已熟悉了蓝玉那种盛气凌人的骂骂咧咧,脸上看不出表情,也没有马上说话。但他的意思,却很明显。悟虚等人,最好退回鸡鸣寺,不要出来乱走乱逛。

“你是何人?“悟虚,忽然开口说道。

那人,愣了愣,正要开口。蓝玉却已经横跨一步,将身后的悟虚让了出来,然后侧身说道,“何晏,还不快快下马,参拜本教长老。”

那人,顿时脸色大变,猛地抽出腰间宝刀,看也不看悟虚,只盯着蓝玉,厉声道,“蓝将军,你竟然带人冒充本教长老,干预军务?“这被蓝玉唤作何晏之人,乃白莲教的一名资历颇老的香主。如今,朱元璋正暗中清洗白莲教,凡香主以上者,莫不一天胆战心惊。却想不到,这如今就差一死的蓝玉,今日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如此犯忌讳的话来。

这何晏一抽出宝刀,其身后几名亲信,也随即纷纷夹马出列上前,成一个圆弧形,将蓝玉,还有后面的悟虚、陆妙影、张若月,全都隐隐围了起来。

”他奶奶的!”蓝玉顿时跳骂了起来。

悟虚和张若月的修为境界,蓝玉不知,但陆妙影前几日在鸡鸣寺出现过,她的修为境界,蓝玉却是当场见识过的,虽然看得有点云里雾里,但直觉之下,不是一般的真人修士,不然那嚣张的全真教玄华子也不会,被隔空震出寺外,吐血不止,连带着鸡鸣这段时间都无人赶来滋扰。

蓝玉,本是莽夫,他这一口气早已憋了多时。今日,有陆妙影,还有这个不肯透露名讳的的教中长老,蓝玉再无顾忌。三尺壮汉,穿着僧衣,凡尘五层修为之人,挽着袖,瞪着眼,呲牙咧嘴,在那里好一顿腌臜泼皮般的臭骂。

对面何晏等人,想不到蓝玉今日竟然这么横!他们军甲在身,顾忌军人颜面,不好与其对骂,想要擒下来,却又顾忌着蓝玉昔日的身份和凡尘五层的修为。一个个骑在马背上,面红耳赤,手中刀剑尽在空中哗哗作响。

莫说是他们,便是陆妙影和张若月这两位,听了两句,便是眉头一皱。张若月,随即扬手布下了隔音结界。

倒是悟虚,反而抬步,从隔音结界中走了出来,站在那里,微斜着头,似乎听得津津有味。

一炷香之后,蓝玉方才止住声,叉着腰,在何晏等人面前,呼呲呼呲地走来走去。那张若月,正要撤了隔音结界。却见气只喘了半截的蓝玉,呸呸地朝着地上连啐了几口唾沫,又开始骂了起来。急得张若月,连声暗讯悟虚,“你都收的什么徒弟?!若不是师尊与你有赌约,我们老早走了。快快叫他住嘴!”反倒是陆妙影,神色如常,似乎不在此间一般。

蓝玉久在军中教中,诸多事情,知之甚深,方才开胃菜一般的泼皮臭骂之后,便开始上大餐了。将何晏平日一些偷鸡摸狗之事,一一抖露了出来,每抖露一件,便是一顿臭骂。

那何晏已经被骂得七窍生烟了,在马背上,挥舞着腰刀,哇哇直叫。旁边一名亲信见状,转身朝着身后的使了个眼色。顿时,后面便有谩骂声传来。开始稀稀落落的,后来见蓝玉似乎也不敢轻易动手。那声音,便渐渐地多了起来。开始还比较“文明“,渐渐地就什么话都出来了。这些军痞子,军油子,许多人,打小就是游手好闲、偷鸡摸狗之辈,到了军中,整日里聚在一起,除了操练,便是这般没样儿的打发时间。

他们在长官的示意下,躲在后面,胆子也越来越大。有的,不指名道姓,只拿青楼里的艳曲儿荤段子来套,怎么下流怎么来,专攻下三路,骂蓝玉就好似在调戏良家妇女一般;有的,一口一个蓝大将军,后面的话却是极尽挖苦挤兑之能事;有几个,想是一个地方来的,操着一口方言,你一言我一语,说着一些难懂的骂人词语,却不时发出阵阵大笑。。。。。。

所谓百口莫辩,这也是一种情况。这边蓝玉只得一人,又毕竟是当过大将军的,在悟虚陆妙影等人面前,还要有些颜面,顿时招架不住,败下阵来。他在众人的谩骂声中,哑着喉咙,一张脸涨成酱紫色,脖子上的青筋一根一根的全都凸了起来。

”哈哈。。“后面的张若月,看得分明,不禁笑出声来。

蓝玉一听,再也忍不住了,爆喝一声,拔地而起,双手结印,身后飞出一尊怒目金刚,一股威压如山而去。

对面顿时人仰马翻,鲜血飞溅。那何晏大叫一声,话还说出口,便同其他人一起,被碾压成一堆肉泥。

”蓝将军!快快住手!”两道身影,疾飞而来。

“痛快!“那蓝玉,两手一变,身形一晃,身后的那尊怒目金刚顿时化作三头六臂,在空中威风凛凛。他拿眼斜瞅着来人,沉声道,“你们是专等着蓝某出手杀人吧?然后好去告老子一个残杀军士,意图谋反的罪名?!“

那两人,顷刻之间,已经飞至。其中一人,朝着下方那一滩血水污泥看了一眼,然后抬起头,冷冷地对蓝玉说道,”早就听闻蓝将军,虽然修习的是佛门功法,却性情残暴,最喜苛杀下属,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放你娘的屁!蓝某杀人,都是依军法而行。所谓慈不掌兵,毛泉,你一个穷酸秀才,懂个**毛啊?“蓝玉,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又把头别过去,对着另外一人说道,”薛长老,你堂堂白莲教长老,佛门修士,却整天和这些不人不鬼的家伙混在一起,不嫌丢人么?“

那被称作毛泉的修士,顿时在阳光下,发出一阵阵阴冷刺骨的笑声。笑声中,下方何晏等人的尸体上,升起一丝丝阴气,直奔其而去,瞬间没入其体内。他浑身一颤,将头一扬向天,垂下来之时,两眼已经翻作灰白色,幽幽地盯着蓝玉。

”悟虚大师,我师尊说,这是你们白莲教的事,我们不便插手,须得大师你们自己解决。“这时候,张若月暗中传讯过来。

悟虚心中冷笑一声,自己虽然神识暂时被禁锢,但自己本就没有打算要她们帮忙。他抬起头,大声说道,”蓝玉,你且先下来。“

蓝玉听了悟虚之言,当即收了身后法相,侧身飞落至悟虚身边,却忽然看到身后只得悟虚一人,不由心中一紧,急忙暗自朝悟虚神识传讯道,”前辈,那两位前辈好像不见了?“

悟虚暗叹了一声,对着蓝玉朗声说道,”无妨,妙月仙子和若月仙子,不愿与这些俗人打交道,暂时隐身了。“

一声冷哼,如细针一般,扎进悟虚识海。陆妙影显然对悟虚如此借势有所不满。

悟虚此刻,双目不能视物,隔得远些,根本感应不到其修士气息。更何况,他自称本教中人,蓝玉思前想后,也想不起教中有这样一号人物。黑袍铁剑,虽说修士可以隐匿气息,改变容貌躯体,但他又不肯透露名讳。蓝玉心里,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又不好多问。如今,来了两名强敌,与他貌似一道的两名修士,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蓝玉心里真的是忐忑不安,七上八下。

“悟虚大师,你方才所言,他们三人,却是不曾听见的。“身后隐于虚空的张若月,忽然又神识传讯给悟虚。

悟虚微微一笑,又是朗声说道,”想不到妙月仙子,为了区区一个赌约,竟然如此谨慎。“

蓝玉,还有对面那二人自然也没听到这句。听得到的陆妙影,没有回答。张若月,也没有再神识传讯过来。

悟虚顿了顿,朝着蓝玉说道,”蓝玉你站到我的身边来。“

蓝玉依言而行,紧靠着悟虚站着,随后,又是一阵神识传讯给悟虚。

他告诉悟虚,那叫做毛泉的,乃是一名阴身儒修,修为在凡尘七层左右,乃是留守在应天府,统领一应密探,专司监视纠察之职。另一人叫做薛杰,是白莲教中一名长老,修为境界在凡尘七层左右。他师尊乃是大名鼎鼎的彭莹玉,彭莹玉兵败于后世江西高安,不知所踪后,他便投奔了朱元璋。朱元璋,便将他推作长老,成为军中白莲教中彭莹玉一系的代表。如今朱元璋率大军北进,此人便是如今应天府白莲教的最高首脑。

那毛泉和薛杰,此刻,也在打量着悟虚。吴王临走之时,留有密令,要他们二人秘密监视鸡鸣寺。自那日,全真教玄华子,在寺中被一名神秘的中年男子和一名神秘的少女,打成重伤之后,情况汇报上去,吴王又与他二人各有密令。今日,接到禀报,说蓝玉带着一男两女突然出寺,他二人便立即赶了过来。

玄华子之事,已经轰动应天府高层修士。要知道玄华子,早已迈入真人修士,却被人临去之时,隔空打成重伤,逼得连夜上庐山去求治。可想对方式何等厉害!他二人,听闻奏报中又有陌生男女出现,谨慎得很,远远地便停了下来。但一番观望,神识探查,却只看到蓝玉和一个瞎了眼的黑袍男子在一起,而且那黑袍男子,似乎没有一丝修士气息和波动。直到蓝玉叫何晏快快下马,参见长老。这二人才放下心来,断定悟虚乃是白莲教中某位与蓝玉交好的长老,受了重伤,迫不得已,乔装打扮,前来向蓝玉求援。

待看到蓝玉暴起升空,飞出怒目金刚法相之际,薛杰要飞出来喝止,却被毛泉拦住了。是以他们直到蓝玉杀了何晏等人,方才现身,要借机治蓝玉的死罪。

不过,看眼前这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蓝玉对其一副惟命是从的样子,毛泉和薛杰又有些犹豫了。毛泉向薛杰使了个眼色,薛杰会意,朝着悟虚拱手道,”不知道是哪位老兄弟?为何见了故人,还这般躲藏?若是有什么难处,何妨说出来?如今虽然各奔东西,香火情总是有的。”见悟虚没有说话,皱了皱眉头,望向蓝玉,沉声问道,“莫非蓝将军,真的找人冒充本教长老,意有所图?“

蓝玉见悟虚不说话,只得开口道,“薛长老,你也是本教长老,当日也曾受悟虚大师和释海大师的提点。如今,难道真的,一点情面也不讲么?要置我等于死地“

蓝玉说这番话,不是没有缘由。

当日王保保率军南下,战事危急,悟虚以曼陀罗法界,聚集所有长老,与王保保等喇嘛教修士,于燕子矶大战。薛杰等原本于起义军中升为长老之人,借此机会,有幸得以一窥喇嘛教无上秘法大悲胎藏曼陀罗,各有触悟,随后修为境界皆有提升。后,释海主持鸡鸣寺,掌白莲教,为了笼络人心,又选了花莲妙法宗的一些功法,对薛杰这些长老各有传授。再后,朱元璋,又借助儒门和道门势力,又有笼络和栽培。是以,薛杰等人的修为境界,又有提升,这才于修士眼中,配得上一教长老之号。

当然,这其中,也有亲疏之别。譬如蓝玉,释海和朱元璋便没有有任何提点,只说悟虚自有安排,他二人不便横生枝节。是以,到了如今,蓝玉也不过凡尘五层修为,像薛杰这样原本修为平平之辈,反倒大多晋升为凡尘六七层。换而言之,今天要是蓝玉一人在此,便是单单薛杰一人出手,他便只能束手就擒。

蓝玉如此说,一则示弱,而则也是激将法,想探一下身边这个与方才那两位仙子同下庐山,自称本教长老的黑袍之人的底。

悟虚果然中了蓝玉的激将之法,他转过身,学着方才那些军士,冲着蓝玉便是一顿腌臜臭骂。”他奶奶的,你怕个**毛啊!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打仗之前,没有婆娘,就四肢无力,腿脚抽筋,只有那里硬挺着!。。。。。。“

蓝玉被骂得目瞪口呆,望着唾沫横飞的悟虚,忍不住想退后几步,哪知道自己的左手被悟虚牢牢抓着,好似埋进了五指山,莫说退后,便是想动弹一下,也不能。

对面的毛泉和薛杰,也是目瞪口呆,但随即脸色一变,因为他们看到蓝玉忽然间喜笑颜开。两人对视一眼,忽然齐齐出手。毛泉以指作剑,一道非人非鬼的气息,明明阴冷至极,却又气象森严,朝着悟虚激射而来。那薛杰,抬手也是一剑飞起,寂静无声,似真似幻,至蓝玉头顶之时,已经完全隐去,化作一阵佛号之声,隐隐有超度之意。

蓝玉被身边这怪人抓住手,全身不能动弹,便知道遇到了高人,镇定自若、喜笑颜开地站在那里。但对面的毛泉和薛杰二人杀招袭来,已在头顶寸许之时,身边这个传说中的老怪物,也没有丝毫出招应对的迹象,更恐怖的是,他发觉自己突然又能动弹了,身边这个瞎子手上突然间再没有任何灵力传来。

“他奶奶的!”蓝玉不由破口大骂,闭目待毙。

“他奶奶的!抓住老子的手,千万别松开!”身边这个黑袍瞎子,大声骂了起来。

此刻,蓝玉便是想出手自保也来不及了,他只得又骂了声“他奶奶的!”心一横,死死抓住这个坑死人的瞎子的手。

砰的一声!

蓝玉眼冒金星,狗啃屎一般,扑倒在地,嘴里、鼻孔里,连眼眶里,都朝外冒血不止。“他奶奶的!”蓝玉不由在心里默默骂道,默默地感受着全身传来的锥心之痛,同时又庆幸地说道,“幸好没死!”

他双眼很是模糊地看到,那个瞎子紧挨着自己,整个人都埋在了土里。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眼眶冒血的原因,也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鲜血蔓延了过去的原因,那片土地,全是腥红一片,那个瞎子好似被泡在血海中一般。

蓝玉凭着一股求生的本能,艰难地扬起头,望向上空。上空有两个人,也似乎浸泡在血水中,一动不动。

“完了!”他知道,这是自己血眼的错觉,毛泉和薛杰,还在空中,高高在上,一点事也没有。

毛泉和薛杰,也愣住了,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无论是毛泉的不死剑,还是薛杰的舍生剑,出招之下,都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要么无功而返,要么对手魂飞魄散,方才自己的剑杀过去,怎么感觉被莫名的气机一引,种种玄妙尽皆消失,只是剑身重重地打了下去?

悟虚很痛,全身都痛,尤其是屁股。他吐着血,慢慢地爬了起来,然后把半死不活的蓝玉也拉了起来。然后,望着毛泉和薛杰,开始骂了起来,“他奶奶的,为什么打老子的屁股?!你们以为打老子的屁股,老子就怕了么?怕你个**毛啊!”

“再如此腌臜,便不是打屁股了!“陆妙影的声音,直接在悟虚识海响起,极其愤怒!随后,张若月的哈哈大笑之声,也暗中传来。

悟虚苦笑一声。方才蓝玉和那帮军士的谩骂,自己听得爽快,想到陆妙影对自己的打压,便一时脱口而出,想不到却被陆妙影察觉自己是在指桑骂槐。无奈,悟虚只好对着天空喊道,”算你们狠!”

那毛泉和薛杰,相识一眼,喝道,“装神弄鬼!“随即,又双双出手。

”他奶奶的,抓住老子的手!”蓝玉听着这句话又在耳边响起,顿时从迷糊中惊醒过来,望着上方飞驰而来的两道剑影,猛地大声骂道,“他奶奶的,老子今天要被你给害死了!抓你个**毛!”

他本能的想甩开悟虚的手,哪知道悟虚的手又传来澎湃的灵力。一股滔天的气息,极其不真实地从身边升起。

砰的一声!

刹那似乎即永恒。

蓝玉看到,上方那毛泉和薛杰二人,面露惊恐之色,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他奶奶的!**毛啊!“蓝玉全身一软,如潘金莲瘫倒在西门庆怀中一般。却又听得身边那个瞎子,骂道,”他奶奶的,给老子打起精神!”一股滂湃的灵力,又从那瞎子的手掌传来。

一道金光,从天边飞来,如流星一般,落在那瞎子手中。便只见那瞎子神情一振,高声骂道,“他奶奶的,快给老子站好了!“源源不断地灵力,通过那瞎子的手掌传来,游走在体内各处。蓝玉刚才所受之伤,瞬间痊愈,腿不酸,腰也不痛了,全身上下的血水也瞬间化作粉红色的雾气,飘散在空中。

蓝玉却要哭了,”前辈有何吩咐?”

悟虚手托着九叶青莲灯,又骂起来了,“他奶奶的,给老子去打杭州府!“

蓝玉忽地清醒过来,肃然道,”启禀前辈,晚辈如今已被吴王罢了大将军。”

“他奶奶的,你还是不是男人?!下面还有没有东西?!“

”有!”

“那你怕个**毛啊!“

悟虚手托着九叶青莲灯,带着蓝玉,朝鸡鸣寺上空飞去。

方才杀毛泉和薛杰,动静已是极大,应天府所有的修士,都被惊动了。悟虚又带着蓝玉,从事发地升空,招摇飞过。是以,几乎所有的修士,全都聚集了过来,包括镇守应天府的真人修士,包括一些精锐部队。

悟虚似乎还嫌不够招摇,掌心灵力猛吐,那九叶青莲灯,徐徐升空,散发出万千金光。金光中,张翠露等人的各自修持的法相,包括新进的潘若雪化作的飞龙,一一浮现,在鸡鸣寺上空,在九叶青莲灯周围,斗转星移般。

顿时,便有无数白莲教中人,跪服在地,口诵阿弥陀佛不止。一些外道修士,还有那些效忠于朱元璋的修士,或默然静观,或约束部下。

悟虚用瞎眼看了蓝玉一眼,蓝玉会意,在空中,大声说道,”本教弟子听令!即刻攻打杭州府!”

便在这时候,一个声音远远地传来,“且慢!吴王旨意,是明日攻打杭州府!“

悟虚抬头一望,李文忠,还有那傅友德、康茂才,在几名真人修士的拥簇下,疾疾飞来。

悟虚,冷笑一声,骂道,”白莲令在此,尔等竟敢不尊?“

刹那间,九叶青莲灯,旋转不已,佛光升腾,将李文忠等人,连同那几名真人修士,尽皆摄入。

鸦雀无声之下,蓝玉,随即上前,开始粗言粗语地发号施令。

自朱元璋称王一来,天府及其周围的数十万大军,第一次以军中白莲教为主,开始紧张地运转起来。并且于当日,顷巢而出,浩浩荡荡地向东海妖族在陆地的大本营——杭州府,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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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三章 大战前

商丘,朱元璋的临时王殿,已经乱作一团。

原大将军蓝玉,在一名黑袍瞎客的协助下,以白莲教长老的身份,控制了应天府十余万大军,正杀向东海妖族的杭州府。此消息,借助各种修士手段,早已通过各种渠道,当天便传遍天下。朱元璋一系的高层官员,莫不知晓。

李善长、胡惟庸,还有从郓城大营赶回来的徐达、冯胜,从宿州赶回来的汤和,等重臣,默默地站在那里,表情甚是凝重。围在他们周围的文武官员,一片唧唧嗡嗡。

好一会儿,那李善长望着殿中混乱情形,重重的咳了一声,然后凝声说道,“吴王正与三位高人商议应天府之事。诸位有何建议,稍后禀报便是,切莫乱了方寸。”李善长,本就年长,这几年深受吴王朱元璋信任,诸多大政方针,都由其领衔谋划参赞,已经隐隐有些丞相气象。他如此说,大殿中,便很快安静了下来。

静得可怕的大殿中,时间飞快,似乎转眼之间,便是一个时辰过了去。在众人翘首以盼中,上方那王座,始终空空如也。李善长和徐达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一起出了大殿,朝着后面走去。

王府内戒备森严,除了明处的侍卫,还有许多朱元璋网络的能人异士,隐于暗处,常人若无指引,断不敢随意走动。李善长和徐达,虽然不在这常人之列,但走得也很是小心谨慎。他们目不斜视,原先凝重的神情多了几分肃然。他们的步伐很慢,似乎行走于深湖之底,似乎行走于陡峭山岩。短短的几百米,竟然耗去了他们一刻钟的时间。待他们曲折走到王府最深处时,那李善长和徐达,额头都已经布满了汗珠。但他二人都没有去擦拭,双手依旧合于胸前,微微躬着的腰,却有一种绷紧到极致的感觉。

“启禀吴王,”李善长和徐达,似乎心有灵犀,几乎同声说道,“我等接到急报,应天府有变。”

对面那一片云雾缭绕、不知深广的院落中,片刻之后,徐徐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随微风而至耳边,

“吴王已经去了前方大殿。”

这声音,好似有无穷的魔力。二人,只觉一阵目眩神迷,周围景致和色彩,如风似水,皱起一片,荡漾开来。数息之后,便被了回去。

李善长、徐达,一站稳了脚跟,便不顾众人惊诧的目光,定睛朝着正上发看去,却不由面色又是一变,那王座依旧空空如也。大殿四处,又不约而同地响起唧唧嗡嗡之声。

。。。。。。

朱元璋,此刻,正合掌盘腿,坐在一张铺着厚厚虎皮的木塌之上。隔着数米远的木塌左侧,放着一只精致的镂空盘龙香炉。一丝丝淡黄的香气,袅袅升起,却并不散开,好似活物一般,绕着朱元璋四周盘桓不已。这是庐山清静峰特有的黄龙木香,中有龙纹,灵火燃之,最能凝神静心。木塌的右侧,则放着一把宝剑,长约三尺。剑柄上,镶着一颗圆润的夜明珠。剑鞘深黑,上面有许多细微的凹凸不平,在夜明珠柔和的光线下,显出几许嶙峋质感。剑身在鞘中,不见其锋。

木塌下方,百余个高高的圆形坐几,分作三路,上面皆覆有上等兽皮,乃是以斩杀的妖修制作而成。左路,几十个位置,仅前面两排,坐着**名道士;中路、右路,坐无虚席,分别是效忠于朱元璋的白莲教诸位长老,和马灵华留下来的阴身儒修。这些修士,虽衣着神情各异,但全都是凡尘六层以上的修为境界。

朱元璋双目紧闭,如老僧入定。下方的修士,也是一言不发。

。。。。。。。

大殿中,唧唧嗡嗡声,越来越大。李善长和徐达等人的神情,也渐显忧虑。东海妖族尽出化形妖修,应天府骤生此变,而吴王又迟迟不现身。李善长和徐达等人,几乎可以肯定,便在这大殿之上,已经有人在暗中谋划自己的后路了。

。。。。。。

朱元璋终于睁开双目,朝着下方看了一眼,笑道,“前面那些人,实在呱噪,诸位稍待片刻,朱某去去便来。”说罢,起身下了木塌,随手拿起木塌右侧尔等那把宝剑,轻轻撩起层层厚重的闱幔,朝着后面走去。

。。。。。。。

“参见吴王!”当看到朱元璋,从那扇巨大的屏风后面走出来之时,李善长不由两腿一软,再也坚持不住,跪倒在地,老泪纵横。

“参见吴王!”大殿中,众人随即纷纷跪拜在地,齐声呼道。

朱元璋没有坐到那王座之上,他手拿宝剑,向前走了两步,默默注视着下方黑压压的一片,忽然微微抬头,一边望着殿顶的缕缕阳光,一边缓声说道,“诸位爱卿,快快平身。”

“启禀吴王。”李善长,见朱元璋,抬头一直望着上方,也不言语,等了片刻,终于忍不住说道。

朱元璋,挥挥手,“传本王旨意,封蓝玉为东南大将军王,即日率应天府傅友德、康茂才等部,收复苏杭等地。”

“吴王!”李善长、徐达等人,齐声只说出了这两个字,余下的话,便被一股无形威势所压在了胸口。

“宿州大营,即刻北上,与郓城大营会师,今夜进攻曲阜。”朱元璋紧接着又下了一道军令。

原先奉命前往宿州大营,准备进攻徐州的汤和,当即领命,随即转身,出了大殿。

“邓愈,“朱元璋,连下了两道旨意,所谓的真龙天子之气,不自不觉中,已脱体而出,充斥于空中。他人,也渐渐飞至半空,长剑在手,身后有飞龙在青气隐现。

邓愈急急应承了一声,仰望着朱元璋。却见朱元璋,朝着自己射来两道深邃无比的目光,一个激灵,头深深埋下,体内一腔热血却沸腾起来,暖洋洋醉醺醺的,大声说道,”邓愈愿为吴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此情此景,殿中中人,皆受感染,一个个浑身微微颤抖,激动不已,浑然忘了自己跪在那里,只屏息凝神倾听着朱元璋的话语。

”你即刻回蚌埠,率军攻打扬州,策应东南。”朱元璋盯着邓愈,顿了顿,缓声说道,“受蓝玉节制。”

邓愈愣了愣,随即领命,起身,朝着殿外走去。

朱元璋,望着邓愈的背影,眼中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许久,方才收回目光,对着下方众人说道,”此番会战,关乎我人族兴衰,本王断然不会儿戏,种种布置,自有道理。“说罢,将手中宝剑,从剑鞘中拔出,寒光闪闪,剑气冲破殿顶,发出阵阵激昂龙吟之声。

“吴王圣明!”殿中跪伏着的众人,一声齐呼。

便在这齐呼声中,朱元璋的身影,渐渐淡去;其身后那条飞龙,也随即消失不见。空中唯有些许青气,在众人头上,若有若无地袅绕着。

。。。。。。

朱元璋那几道命令的内容,半个时辰之内,便已经传到了悟虚和蓝玉等人那里。

“东南大将军王?”悟虚手托着九叶青莲灯,似笑非笑地说道,腥红的瞎眼,望向蓝玉。蓝玉不有一个冷战,在一旁诚惶诚恐地说道,“这个位置,自然该前辈来坐。”

”胡说八道!本长老,已经是世外修行之人,岂会贪慕这世俗功名权位!?“悟虚洒然罢笑,手中九叶青莲灯光华闪动。便只见,李文忠、傅友德、康茂才,还有几个儒门道家的真人修士,从灯中飞了出来。他们站在那里,全都忌惮地望着悟虚手中那九叶青莲灯。

”镇江的妖军,已经开始朝着应天府进发,尔等率六万大军,回防去吧。“悟虚手托佛灯,默默注视了他们片刻,如此说道。

李文忠等人,还有那真人修士,欲言又止,但见悟虚坐在那里,一副冷漠地神情,终究没有开口,躬身抱谢过后,随蓝玉走了出去。

偌大的营帐中,只剩悟虚一人,张若月显出身影,毫不客气的坐在了悟虚对面。

“庸兵不过十万,便想千里奔袭杭州府?”张若月,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妙月仙子呢?“悟虚此刻手托九叶青莲灯,凭借此物,神识任意外探,却是只发现张若月一人,不由面色一喜。

”师尊有事去了,命我在此监视你的一举一动。”张若月对这点倒是不隐瞒,只不过望着面有喜色的悟虚,犹豫了片刻,吞吞吐吐地又说道,“谁叫你胡乱赌约,师尊这次是严禁我插手帮你的。“

”你怎么知道我是胡乱赌约?”悟虚淡淡一笑。

张若月摇摇头,“方才你在鸡鸣寺上空,祭出九叶青莲灯,引得那些白莲教教众膜拜不已,威风得八面。却不知道,全赖我师尊暗中庇护。”

悟虚暗中吃了一惊,哦了一声。

原来,悟虚祭出九叶青莲灯,大放异彩,显示神迹,慑服众白莲教教众之时,东方和北方传来数道真灵大修士的神识探查,幸亏陆妙影出面,那数道真灵大修士的神识方才退去。而悟虚却丝毫没有察觉。一直在陆妙影身旁的张若月,便是由此确定悟虚纵然持有九叶青莲灯,也远远不是真灵大修士的对手。也由此确定,悟虚根本不能左右或者影响这一场大战。那么悟虚和陆妙影的赌约,不是胡乱赌约,是什么?

不过张若月,对此还是有点乐见其成的,因为悟虚输了,便会拜在陆妙影的门下,成为自己的师弟。

悟虚沉思了一会儿,忽然笑道,”朱元璋已经是真人修士,既然有真灵大修士出面了,便自然不会让朱元璋死去。“真灵大修士之间有约定,不能无端加害各自的真人修士,这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

”那个约定只适合庐山,确切地说,只适用于庐山六峰,以及掩月宗支持的云海三大势力。”张若月毫不留情地向悟虚强调这点。

悟虚又是有点高深莫测的淡淡一笑,“令师想必是和那些真灵大修士谈判去了吧?“

他忍了忍,自己断定朱元璋不会就此而死的依据,终究不能告诉她。

”悟虚!你以为有了那个赌约,我师尊还会去平息接下来的大战?!”张若月,忽然怒气冲冲。

不会去平息,只会推波助澜,务必要朱元璋死于接下来的这场大战,便是人世间人族死绝,恐怕也在所不惜。这是悟虚听出来的潜台词。他也明白同为

这人世间人族一员的张若月,为何忽然生气。他也知道,张若月估计也没有少求陆妙影,但随着自己一个赌约,她所有的努力全多白费。

“抱歉,是小僧考虑欠妥。“悟虚歉然说道。

”你凭什么打这个赌约?”张若月忽然叹了口气,“就凭你手中的九叶青莲灯,还有那十万不到的普通军士?提前一天,孤注一掷地杀向千里之外的杭州府?能吸引牵制多少东海妖修?”

悟虚通过蓝玉,尽出应天府之兵,却不料刚刚开拔,行至江宁,镇江的妖军便出出动了,直奔空虚的应天府杀来。这还不算,湖州一带的妖军,也飞也似地朝着悟虚的大军袭来。还有上千化形妖修,从东海驰援过来。。。。。。

这一仗,怎么打?在张若月看来,已经是毋庸预估了。

悟虚也叹了口气,手指从案几上,那一排传讯玉符划过。朱元璋在商丘下的那几道命令,分别存于某一片玉符之中。其余玉符,大都记载着李文忠、傅友德、康茂才等人,绞尽脑汁,定下的攻打杭州府的周密计划。他的手指,最后停在了一片碧绿的玉符之上。这玉符,翠玉制成,色泽纹路,若是久视之,便觉如一汪碧泉,如一片汪洋大海。

杭州府,龙王三太子。。。。。悟虚心中默默念叨着,良久之后,抬头“望“

向帐外。

从鸡鸣寺祭出九叶青莲灯,已经半日过去。饶是应天府大军训练有素,李文忠等人也基本做好各项开拔准备,但十余万大军,到了现在,仅有一半刚刚出了江宁地界,而蓝玉的主将营帐,还驻扎在江宁城附近的牛首山上的一个高坡之上。悟虚恨不得只身飞上那万里无云的高空之中,刹那间赶到千里之外的杭州府,大杀一场。但望着帐外,山下那密密麻麻、缓缓移动的车马轴重,悟虚只得按捺住有些焦躁的情绪,只希望李文忠带走部分军队之后,眼下受控制的军队会精简一点,行军速度更快一点。

营帐外,车马声渐渐嘈杂了起来。蓝玉回到营帐中,向悟虚禀报说,李文忠等人不但真的要带走了六万精兵,而且还要带走不少能征善战的将领。按照他的意思,悟虚这里唱唱高调,自己实际操作中,顶多给他们三四万老弱之兵便是,各部的那些将领,更是要留作己用。

悟虚,想了想,挥挥手,“让他们带走吧。愿意回应天府的将领,也让他们回去。”蓝玉嗫嚅着,犹自站在那里。悟虚手中九叶青莲灯,毫无征兆地亮起,一道耀眼的光华疾射而出,打在蓝玉的身上。蓝玉顿时立地虚浮于半空,四肢无力的蠕动着,脸庞飞速地抽搐扭曲着,双目睁得大大的,露出无比惊恐、无比痛苦的表情,活像一条快要淹死的鱼。。。。。。

“蓝玉,听说你军法森严,动不动就要杀人。本长老也是。”悟虚单掌立于胸,话中带着一丝悲天悯人的语气。他那无神而腥红的双眼,静静地望着如一滩烂泥般贴在地上的蓝玉,片刻之后,忽然又萧索无比地轻声说道,“将剩下的将领和白莲教长老,全部叫进来吧。本长老,有事吩咐。”

。。。。。。。

此刻,扮作龙王三太子的沈昌岐,已经回到了杭州府。正泛舟西湖。他原本是要在曲阜和朱元璋大战一场的。但自从接到消息,应天府之兵尽出来攻,东海龙王甚为关注,竟然命其率一千化形妖修,回守东南。

沈昌岐回到杭州府之后,却好整似暇,在王府中一番调兵遣将之后,自

点了一干歌舞美姬,悠哉悠哉,泛舟于西湖。

恰巧黄梅雨季未过,杭州府城里城外,皆是一片烟雨空蒙。西湖美景,已经开始透着些萧杀和阴冷。沈昌岐,醉卧美人膝,谈笑之间,云气化龙,将这些都尽皆掩去。如海似渊的龙息,带着醇醇酒香,弥漫开来,湖上宛如仙境。那曼妙的歌舞声,忽东忽西,渐渐远去。

沈昌岐,忽然分开左右面带嗔意的绝色佳人,放下酒杯,徐徐坐起身来。他脸上还残留着几分醉意,嘴角还挂着一丝调笑,但整个人却如空谷幽兰一般,令周围的一切顿觉格格不入,自惭形秽。歌舞顿歇,美人退去。

船外云气涌动,湖光莲影,若隐若现,不断变幻。。。。。。

沈昌岐不再去看案几上的翠绿玉符,他依旧带着几分醉意,一丝调笑,又举起了酒杯,喃喃自语道:

大战之前,如此美丽。

正所谓

自觉修为已通玄,应上层楼天外天。

人间征战几多年,不如西湖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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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四章 耍机心

应天府外牛首山,大帐之内,悟虚浑身笼罩在一团金光之中,正是要借助九叶青莲灯解去那东海老龙王敖拜的龙眼之禁。蓝玉召集来军中白莲长老和军中副将以上将领,在外禀报之后,鱼贯而入,依序跪拜在地,静候无语。

悟虚在金光中环顾左右,先从三皇五帝开始,人族图腾——龙的诞生兴起,及至龙之一族被奉为神明,人族反受其势,讲到如今人族在诸子百家引领下,反诸于内,自求于心,独立自强,便在此时。他这一番话说出来,不吝于石破天惊,帐中众人无不心摇神动,震撼之余又莫名激动不已。

悟虚讲完此秘辛,话锋一转,又将东海龙王恼羞成怒,尽出东海化形妖修,大举进攻之事说了出来。帐中顿时又鸦雀无声,众白莲教长老,众将领,无不隐又忧色,踌躇无言。东海妖族,现身人间,尽占东南,北上发兵,势不可挡,应天府与之多有交战,众人皆知其厉害。如今其精锐尽出,化形妖修足有六千之多,岂是人力可敌哉?若不是先前悟虚在鸡鸣寺上空,祭出宛如神物的九叶青莲灯,大放异彩,大造声势,众人恐怕早已两股战战不能直立于地。

悟虚见状,心中一沉,便知道朱元璋等人为了稳定军心,并没有将此事通传至军中普通高层。他当即,祭起九叶青莲灯,又放出金光万道,金光之中,诸佛诸菩萨,护法金刚,天人修罗,天龙鬼神,一一浮现,更有梵音阵阵,异香连连。方圆数百里的近十万大军,无不得见,尽皆拜服。军中白莲教教众,更是口诵佛号不止。

悟虚飞出大帐,于空中一片金光中,徐徐说道,“一切唯心造。妖龙本是我人族心念所化之物。如今为祸人间,待我等斩灭之,成就心中极乐净土。”他言语间,用上了佛门声闻法门,将方才在大帐中,与众白莲教长老众将领所说的人族千年事,龙族之来历,又说了一遍,令众军士知晓,却是将东海龙族六千化形修士大举进攻之事隐去不提。

悟虚说完之后,见众军士无不振奋,口诵佛号不止,遂神识之体入法界道场,双手外缚,两中指指端相合竖立,如剑形,结普贤菩萨根本印,将众军士此刻生起的信愿之力,尽皆摄来,于道场天源寺大殿,复又结弥陀定印,诚心一念诵阿弥陀佛。佛号声,通过九叶青莲灯,响彻长空。众军士,心念更诚,诵佛更甚。如此反复,那九叶青莲灯原先在空中显示的种种异相,逐渐退去。一片金光之中,朵朵金莲无量无尽,阿弥陀佛之像独显,琉璃净土浮现。

悟虚,忽然发觉,那东海老龙王给自己下的龙眼之禁,已经悄然而解。但这时,下方忽有军士高声喊叫道,“杀尽东海妖军!往生西天极乐!“

此喊杀之声一起,类似呼声便此起彼伏。一时间,下方近十万大军,便是杀声一片,浩浩荡荡,杀气十足地传到法界道场。顿时,悟虚如遭雷击。他以众军士信愿之力,借助阿弥陀佛西天极乐之光,增强众军士信心,同时在众军士心中种下接引种子。但众军士这顿起的杀念,却有违佛法。

悟虚当下飞出天源寺,来到寂灭法界,手结大悲胎藏曼陀罗法界根本印,方才将此杀气化作寂灭之气。待这一阵漫天杀声过去,悟虚方才又飞出法界,手托九叶青莲灯,对着众人说道,”阿弥陀佛,一念之下,皆得极乐净土。“

随后,悟虚飞回大帐中,收了万道金光,却又从九叶青莲灯中打出十余道金光,分别飞向蓝玉等人。那金光正中,又有一点耀眼白光迅速升起,越来越大,至众人跟前,已是变作一团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旋转不已。只听得唵的一声,那花骨朵徐徐绽开,分作七瓣之莲,万千白毫从淡淡金光中一闪而过,最后没入众人头顶。此物,乃是九叶青莲灯的佛光凝聚众军部分信愿之力而成。悟虚将此物,打入帐中众人识海,自有妙用。

蓝玉,及诸位长老、将领,浑身一振,只觉识海一片光明,无数军士方才那般的呐喊声在耳边回响不已,隐约间千军万马如臂使指。。。。。。

应天府至杭州府,不过千里,中间隔着常州湖州两地。悟虚舍了李文忠等人原先定下的种种谋划,只伸出右手,虚点地图,轻轻一划,只命大军笔直向前,务必于明日清晨,杀到杭州府。下了此命令,悟虚随即一声长啸,飞空而去,却是自充先锋,要行开路。

他一人飞至常州溧阳上空,便有一名真人妖修,带着十余名妖修,拔地而起,见到悟虚,二话不说,齐齐冲了过来。悟虚将手中九叶青莲灯轻轻往前一推,这干妖修便全都被佛光罩住,略作挣扎,便化作芝麻粒大小,随佛光没入灯中。早已等候多时的张翠露等七人,在悟虚的相助下,联手催动佛灯,灯芯喷出淡黄光华,那干妖修,一身妖气,犹如滚油见了烈火,顷刻便燃烧起来,叫都来不及叫,数息之间,便荡然无存。

下方妖军,见统领一下子便被制住,生死不知,早就四散而去。便是城中百姓,一时间,亦是如此。悟虚,在高空喊话,方才稳住这数千民众。这且不提。

悟虚神识,向四面八方全力探出,但见那常州、湖州、宣城方向,皆有真人妖修,率领一干修士,急急飞来,其后又有大军尾随,杀气腾腾。

“来得正好!”悟虚心中冷哼一声。

谁知,这三路妖修,似乎接到了什么命令,突然齐齐停了下来,带着身后的大军,突然回返而去。

悟虚举目望向杭州府,凝聚灵力,一声狮子吼,千里传音,如天雷滚滚,“龙王三太子!可敢前来一战!”

便听得杭州府方向,有大笑声传来,“昔日匆匆一别,本王甚是想念。此刻,西湖美景,扫榻以待。”

“悟虚大师,切莫中了奸计。”张若月见悟虚衣袖拂动,作势欲飞,急忙暗中提醒道。

悟虚笑道,“不如虎穴,焉得虎子?”遂朝着杭州府飞去。

张若月,望了望身后蓝玉等人率领的应天府近十万大军,心急如焚,一边追上前去,一边怒喝道,“行军打仗,岂能逞匹夫之勇!?你若是陷在杭州府,这随后的十万大军,到时候被常州、湖州、宣城三路大军团团围住,难有活路!”

前方悟虚听罢此言,不由身影一滞,转过身来,对着张若月说道,“既然如此,若月仙子,何不留在溧阳,接应我军?”

张若月,望着悟虚,又急又气,“你自打赌,惹出来的好事!这干我何事?!”

悟虚,肃然说道,“若月仙子,亦是人世间凡人出生,难道真的能置身事外,忍见生灵涂炭,妖族倒行逆施!”

张若月,一时无言。悟虚见此,将手中九叶青莲灯,送至其面前,“若月仙子,若持此物,守在溧阳,接应我军,令师妙月仙子想必不会责怪。”那妙月仙子陆妙影,早已垂涎九叶青莲灯甚久,先前只是顾忌此物乃佛门之物,须得佛门中人方能持有;那日,陆妙影偶见潘若雪,见其本为妖修,却又身具佛门气息,便对其施下月蚀之禁,令其作为傀儡,操控佛灯。此计,悟虚焉能不晓?此刻,悟虚索性将九叶青莲灯抛给张若月,用意很是明显。若是自己身陷杭州府,以张若月的修为,便没有陆妙影出手,与潘若雪利里应外合,也可将此灯据为己有。

张若月,忽地泪眼婆娑,片刻之后,方才说道,“你征调应天府十万大军,本是孤军深入,冒险一搏。此番前去杭州府,能擒住那龙王三太子最好。若是不能,若月便是粉身碎骨,也定然不会让人族受东海妖龙荼毒!”

她这一番话,说得凄凄切切,却又大义凛然,隐约间,已有一死明志的意味。却只听得悟虚在前面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张若月,手捧着九叶青莲灯,望着悟虚消失的身影,面若寒霜,喃喃自语道,“果然不出师尊所料,他竟然对我如此心机!”

悟虚冷笑一声,扬长而去,一则是心寒,二则也是存了一些心思。九叶青莲灯,送到张若月面前,她居然没有推辞,只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自己冷笑,也有激将的成分,张若月若是还记得自己身为人世间人族一员,接过九叶青莲灯,自然不能抹开情面,完全置身事外;如此一来,那陆妙影,乃至天外天掩月宗,也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这些心思,这些心机,悟虚本以为张若月难以擦觉,却不知,陆妙影临走之前,便对张若月说过种种可能。张若月,天生冰雪聪明,一点即透,此刻将师尊判语与悟虚言行对照,只觉真是一语中的,人世间尔虞我诈不过如此。

且说,悟虚见张若月接了九叶青莲灯,心中一阵冷笑,用尽全力,片刻之间,飞至杭州府,站在云端,略一感应,便朝着那天下闻名的西湖而去。

杭州西湖!

迷雾重重,兰舟翩翩。悟虚端坐在沈昌岐对面,一语不发。远处,隐约有喊杀声响起,成百上千的妖修气息,飞驰而来,环绕在湖岸边。

沈昌岐,一挥手,西湖之上云雾翻滚,隐隐有龙吟声起。湖岸妖气,随即如潮水退去。

诺大一个西湖,空空荡荡。原先船上的那些歌舞美姬,早已不知所踪,生死难料。

沈昌岐,望着对面的悟虚,也不说话,只是忽然双手平平伸出,十指变幻结了一个莲花印。

悟虚,心中凛然,想起先了先前自己收到的那枚翠绿传讯玉符。当时,进攻杭州府的命令下达,应天府一片混乱,大军开拔在即,有人将此玉符呈上,排在末尾。而这枚玉符,悟虚在牛首山,方才看到。神识感应之下,玉符之中,却是当日自己乘船,与沈昌岐、中岛美雪子对话的片断。及至最后,一条鬼龙腾飞不已,最后化作龙王三太子之像,口吐人言,“桃花岛,安期山,幽生光,血重生。”悟虚当时便觉得很是奇怪。因为那鬼龙腾飞后,化作的龙王三太子之像,眉宇间竟然和那落魄书生修士沈昌岐甚是相似。而当日,自己与沈昌岐、中岛美雪子,海上的那些情景,以及对话,旁人也难以知晓。

此刻,对面的沈昌岐,忽然打出莲花印。悟虚脑海中电光火石一般,将自己与龙王三太子交往的一幕幕回想不已,暗道一声“难道真的如此?”遂也手结莲花印,神识传音道,“你是何人?”

“本王乃东海龙宫三太子!”沈昌岐撤去手印,以掌抚案,大笑道,“难道悟虚大师,忘了当初于桃花岛安期山下岩洞中,助我死里逃生?”

悟虚,猛地眉角一挑,“道在哪里?你一心修道,又是为了什么?”当日桃花岛安期山岩洞中,那龙王三太子,早已被敖青救出,虽奄奄一息,神魂微弱,但却谈不上悟虚助其死里逃生。若要说死里逃生,恐怕是洞中,那几乎被蛇鼠啃咬得体无完肤的沈昌岐才对!

道在哪里?你一心修道,又是为了什么?这两句,乃是悟虚当日问沈昌岐的。

对面的沈昌岐,如何不明了?他听了悟虚突兀问话,似乎早有所料,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将这两句问话,低声吟了一遍,站在那里,久久不言。

悟虚怒了,大喝一声“沈昌岐!”

沈昌岐站在那里,却是一动不动,恍若未闻。

悟虚心中一沉,莫管眼前之人,是不是沈昌岐,但如此情形,是也不是了。。。。。。

心中不由暗叹,自己赌得太大,人妖交战,竟然妄想贪天之功,错把重注压在此人身上,如此看来,只怕是要输得精光!

悟虚心中一急,从海音螺祭出一枚星云竹,身形一振,便朝着沈昌岐杀去。犹如战船般的兰舟,拦腰而断。沈昌岐,一闪身,一条龙影,遁入湖中去。悟虚岂肯罢手,身随剑走,飞入湖中。

娟娟西湖,激起千层浪,其中气息,更是犹如翻江倒海,全无平素雅致旖旎。一道翠绿剑光,追着一条灰色蛟龙,在浪荡起伏的波涛中,时隐时现。过孤山,过苏堤,过断桥。美景失色,风雷激荡。

。。。。。。

便在此时,蓝玉与众白莲教长老,军中将领,率大军,飞奔似的,来到了溧阳。张若月,虚立在溧阳上空,手中九叶青莲灯,徐徐旋转,放出万千光华。

而常州、湖州、宣城方向,许多妖修,真人妖修,化形妖修,乃至完全一副兽类的妖怪,带着大军,朝着溧阳杀了过来。不一会儿,便隐隐将行军至溧阳的大军,团团围住。

。。。。。。。

“星云竹?”东海老龙王敖拜,于海上不知几万里的高空上,大笑不已

“区区星云竹,何足挂齿。“陆妙影身影显现在敖拜面前,栩栩如生,真身却不知道在何处,其言语以及神情语气,甚是恐怖,”难道比得上人世间这些人族的真龙天子之气?!“

“龙王陛下,妙月仙子!“一个声音,从千里之外传来。黑龙使文天祥,还有两名一身襦袍的老者,并肩飞了过来。

龙王敖拜,眼神一凝,哼了一声,”黑龙使!你当真和浩然峰有所勾结?!“

文天祥,阴阴一笑,“龙族雄踞东海,何必与陆地凡俗相争?“

龙王敖拜,顿时勃然大怒,“文天祥!真的想做鬼,老夫成全你!“

文天祥,脸色骤变,其身影飞出,如龙似鬼,看情形,是要与这不识好歹的龙王大战一场。

“不如本宫出来说句公道话。“便在此时,陆妙影走了出来,显出真身,对着敖拜,还有黑龙使文天祥,以及赵浩然、陆子虚,漫声说道,”此番人世间大战,我等真灵修士,莫若静观其变。“

。。。。。。

“杀!“

杀声震天,直冲云霄!

夕阳未下之时,应天府近十万大军,刚至溧阳,常州、湖州、宣城方向派出的东海妖军,便杀将出来。将应天府大军,团团围住,只待一声令下。

“杀!“

徐达率领大军,朝着郓城步步推进,兵锋直指曲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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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五章 风波皱

“妙月仙子,庐山六峰开启,才是正事。”赵浩然,云淡风轻地站在高空中,一身白色襦袍随风拂动,浩然正气在身后如皑皑白云。

“我等三人皆是人世间真灵大修士,岂可眼看东海妖族滥杀无辜?”恨散人,陆子虚,面色暗紫,手持一把长剑,冷声言道。他的双眼,随着下方阵阵杀戮之声,也逐渐变作血红,宛如一尊嗜血杀神。

东海老龙王敖拜,勃然大怒,“赵浩然,陆子虚,还有那罗归一,你们三人,当日残害本王的三太子,这笔账,还没有算清楚!今日,你们既然走出浩然峰,本王便要和你们再算一算!”随即,伸出一对肉掌,朝着赵浩然和陆子虚拍去。

龙族皮糙肉厚,那敖拜又活了近千年,一身灵力,远远超过寻常人族同阶修士。此刻,他见自己与赵浩然、陆子虚相隔不远,便施展出一套金龙出海掌法,要与这二人作近身缠斗。他本是如今东海唯一一条五爪金龙,其龙爪锋利坚硬程度,堪比寻常刀剑法器。此刻,双掌挥动,便如十件厉害兵器,金光闪闪的袭来。

赵浩然和陆子虚双双冷哼了一声,同时出剑。便只见,赵浩然那一剑,卷起千层浩然正气,将敖拜的一掌,生生挡了下来。正气如云,看似虚无,却是刚强至极。敖拜的一只手掌,打在上面,只微微陷入半寸,便被震了回去。另一边,陆子虚,身与剑合,化作一道血光,穿过敖拜另一掌的护体金光,竟然直接刺向其掌心。敖拜手腕一动,五爪回收,往外一格;那道血光,斜斜飞到上方,发出一阵哀鸣之声,复又俯冲下来。

陆妙影,出手了。她扬手一舞,便有无数星辰之光垂下,在敖拜和赵浩然、陆子虚之间形成一道璀璨光幕。

“诸位都是要上天外天的,实不必为了这人世间的区区争斗大打出手。”陆妙影在无穷星辰之光中,妙然说道。

方才三人过招,陆妙影看得分明。此刻,人世间大战四起,杀声遍布。赵浩然和陆子虚,一个源源不断地汲取人世间人族危难之时的浩然正气,一个源源不断地汲取人世间人族沙场上的杀戮之气;而那些战死的冤魂厉鬼,又可以为黑龙使文天祥所用。如此一来,便是自己也加入此刻的对战,与敖拜联手,要胜这三人,也很是吃力。当然,还可以再找援手,但事涉星云竹,还有其他一件隐秘,陆妙影和敖拜却不好让其他真灵大修士卷入进来。

陆妙影引下的这道星辰光幕,气息苍茫,闪耀之间似乎暗藏无尽玄机。赵浩然和陆子虚,站在虚空之中,面露诧色。及待陆妙影如此开口说道,那赵浩然,便一摆手,将长剑一收,面露和缓之色,淡淡地说道,“妙月仙子此言深合吾心。”随即,侧身,正对那怒气冲冲的敖拜说道,“先前,我等三兄弟,有眼无珠,冒犯了三太子。但冤有头债有主,东海龙宫何必如此荼毒人间?择日,我等在庐山云海做个了断便是。”

当日,敖拜带领东海龙宫护法神龙,碧游宫、海枯寺等高手,杀上浩然峰,要找赵浩然、陆子虚、罗归一,为三太子报仇雪恨。赵浩然等人,毫无招架之力,要不是马灵华已经与赤明天书取得感应,能够略微驱动,他们三人难逃一死。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赵浩然等人,不但与那赤明天书也有所神识交融,便是自身体内的正宗儒门浩然正气也从无到有,增长了不少。赵浩然此刻这一番话,说得堂堂正正,毫无惧色。

那敖拜更加怒了,两只金光闪闪的龙爪,暴涨如长戟,头顶两根龙角,微微颤动,在空中激起阵阵惊雷之声。

下面的冲杀声更加响亮,更加密集了,一浪高过一浪,直冲苍穹。那火光,那血光,红透了地,红透了天,红彤彤的;又有无数冤魂厉鬼,咆哮不已的,茫然无措的,又哭又笑的。好似黄昏与黑夜,同时降临。

赵浩然,依旧云淡风轻,身后浩然正气凝成的白色祥云,如山似海,却如谦谦君子,在那里,肃然含笑。陆子虚,双目紧闭,神情似乎十分痛苦,周身沉浸在一片血雾之中。黑龙使文天祥,已经消失不见,其所在之处,阴风阵阵,幽幽暗暗的正中,一团黑影,如胎儿一般蠕动。

陆妙影,面色一沉,手持一泓翠绿,正是那星云竹,冷声道,“下方这些浩然正气,阴森鬼气,乃是用来开启浩然峰、罗刹峰的。尔等,真要不听本宫好言相劝,引上身来,与本宫和敖道友大战一场!?”

“妙月仙子,不是我等不顾大局,乃是敖道友今日不肯罢休。”赵浩然,开口说道。

陆妙影转过了身来,对着敖拜说道,“敖道友,报仇之事,不在一时,便是上了天外天也不迟。”

“敖道友,浩然峰、罗刹峰开启在即。此乃天命,道友难道想逆天而行?他日你阴罡峰开启,我等自然也不会横加阻拦。‘

敖拜,徐徐收敛了一下气息,粗声说道,“今日,看在妙月仙子的面上,便不与尔等计较。只不过,下面的人如何行事,我们这些真人修士,却是不能插手的。”

赵浩然沉默了起来,似乎是在和陆子虚还有文天祥暗中商议。

“敖拜,“文天祥的身影从幽暗中显出,声音伴着阴风,”你东海六千化形修士尽出,这一战还怎么打?你是想把人族给屠杀一空么?!“

敖拜,仰头哈哈大笑,却是声声激昂龙吟。

陆妙影,望了下方一眼,淡淡地说道,”东海化形修士尽出,乃是为了诛杀朱元璋。个中缘由,诸位想必也知晓。此乃劫数,我等真灵大修士无须插手,只需遵守约定,静观其变便是。“

赵浩然、陆子虚,还有文天祥,又沉默了起来。朱元璋得了大半龙气,又又身负人族信念,正是人族抛弃蒙昧的希望所在。如果,东海龙族杀了朱元璋,夺了天下,岂不是人族又要以龙为图腾,再难有不假于外的机会?

风骤起,阴寒无比,好似从幽冥地狱吹来。一抹极淡的玄黑,化作丝丝缕缕,朝着陆妙影诡异地飘去。陆妙影,随手将星云竹挽了个剑花,方寸之间,星河尽显。那丝丝缕缕的玄黑之气,随即暴退回去,一直退至那幽暗最深处的黑胎之中。顿时,那黑胎之中,响起无数尖叫声、惨叫声、咒怨声,但随即归于寂静,死一般。

赵浩然、陆子虚,面色大变。

陆妙影的身影,在星光之中,也朦胧起来。

敖拜,在一旁无声地冷笑着。

片刻之后,赵浩然上前一步,对着陆妙影和敖拜,拱手说道,”人族气运,不能如此在我等手中断送。不然,灵华仙子那里,还有天外天的儒门,也不好交代。两位道友如此咄咄逼人,我等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此刻,天色已晚。下方,修士交手发出的各种光华,明晃晃的火把,令曲阜方圆数百里如白昼一般。

陆妙影于星光流转中,忽然开口说道,“东海六千化形修士,减半参战,如何?”

前文说道,朱元璋应天府所部所拥有的凡尘六层以上修士,不过千余。东海妖族六千化形修士减半,也有三千之众。而且,同阶妖族修士,往往要胜过人族修士。陆妙影此番提议,看似做了极大的让步,实际上,却没有改变双方力量的对比。

赵浩然,陆子虚又是一阵沉默。黑龙使,文天祥,自从方才与陆妙影交手之后,便没有再说话。

“今日,是马灵华没下来。若是马灵华下来了,本宫岂会如此提议!”只听得陆妙影冷哼一声,隐约间,似乎与马灵华颇有间隙。

那边上,东海龙王敖拜,一脸的不满,却慑天外天掩月宗威名,以及陆妙影的手段,只是欲言又止。

。。。。。。。

郓城外,惨烈异常。修士,在拼命;普通的战士,也在拼命。不过几个回合,应天府的修士,已经折损大半。到了后来,应天府这边的军队,使出蚁战术,人海战术一般,一拨又一拨地冲杀向前,出大半兵力,仗着庐山浩然峰、清静峰传来下的一些破法器物,围攻那漫天飞立的妖修。这般打法,自然死伤惨重,简直就是十余命,百余命,换敌方的一条命。

郓城内,徐达的大帐之中,一名勇猛带血的将领,掀开帷帐,闯了进去,大声骂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这样打下去,兄弟们都要死光了去!”

徐达,缓缓抬起头,双眼满是血丝,看了眼前之人一眼,微一皱眉,不紧不慢的说道,“战事紧急,常将军,不在前线冲锋陷阵,跑到本将军这里来做甚?难道不怕军法从事?!”

此人,正是号称勇冠三军,冲锋第一的常遇春。

“操你娘的!”常遇春,本就是火爆脾气,一见徐达此刻还在不慌不忙地问罪,顿时便急了,双脚跳了起来,大声骂道,“好你个徐达,全因你胡乱指挥,老子的先锋营,都快死光了!你他妈的还在这里装腔作势!”

帐外亲兵,听到常遇春的大声吵闹,忽地一下子全都涌了进来。却见徐达,挥挥手,示意这些亲兵全都退出去。

这时候,朱元璋派来保护徐达的两名阴身儒修,也从暗处现身,其中一人凝视着常遇春,向徐达问道,“徐大将军,是否将此人擒下?”徐达,起身,朝着这两名阴身儒修,拱手说道,“惊扰两位前辈了。这些小事,徐达还应付得过来。”

两名阴身儒修一出现,常遇春眼中便有惧色。待这两名阴身儒修,渐渐隐去之后,他沉默片刻,气呼呼地径直坐到一把椅子上,又开始怒骂起来,“交战开始,你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朝着曲阜方向猛攻。不到一炷香时间,又传令,全军后撤!这不是拿兄弟们的脑袋开玩笑么?!**的,后撤也就算了,妖军的修士太过厉害,不但我方修士损失惨重,那些普通士卒冲上便没了。但你他妈的,怎么又下令,让老子只带三千人马再度冲锋,同时还严禁后军支援,说是什么车轮战,诱敌之策!?你他妈的到底安的什么心?这不是让老子们去白白送死么!?。。。。。。“

徐达面无表情地听着常遇春在自己的大帐中,污言秽语的咒骂,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他猛地举起一枚玉符,对着常遇春厉声说道,”这些都是吴王亲自下达的军令!“

吴王亲自下达的军令?!常遇春,猛地抬头,呆呆的望着徐达,望着徐达手中的那枚特制的传讯玉符,犹如魔怔了一般。忽然,他又从座上跳了起来,”不行!我要向吴王禀明前方实情!“

徐达依旧一言不发,只用力高举着那枚传讯玉符。

常遇春,见此情形,身子一晃,痛声道,”敌军修士太多,而且毫无顾忌地朝普通军士出手。我军虽有浩然峰的飞龙爪,清静峰的三清神符,但往往死百人而伤一人。“他说到这里,走上前来,抓住徐达的手,,声泪俱下,”徐大将军!你是没有看到啊!三千军士,足足有一半后退,被我挥泪下令,斩于阵前,另一半兄弟方才死一般往前冲。但他们冲上去,眨眼的功夫,便全都没了,尸骨无存!。。。。。。。“

徐达铁青着脸,双眼的血丝又密集了几分。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厉声大喝道,”常将军!你是在质疑本将军错误地执行吴王的军令,还是在质疑吴王?“

常遇春,鼓着双眼,两手十指,深深地掐进徐达手臂之中。常遇春,力大无穷,能空手裂牛。徐达,忍不住一声痛苦的呻吟,手臂上血流如注。但常遇春,没有松手,一直死死地盯着徐达。

“吴王此番军令,乃是浩然峰浩然真君、恨散人,还有罗刹峰黑龙使三位真灵大修士的意思。“徐达没有甩开常遇春的手,他依旧用力地高举着那枚传讯玉符,目视着前方,低沉地说道。

。。。。。。

杭州府,西湖底,悟虚以星云竹,指着沈昌岐,”沈昌岐,人族到了如此危急关头,你还如此躲闪。你躲得过小僧手中之竹剑,躲得过自己的人族之心么?“

沈昌岐,望着悟虚,忽然大笑道,”龙王命我率十余名真人妖修,千名化形妖修,迎战大师的十万大军。如今围攻溧阳的三路大军,却只有三名真人修士,百名化形妖修。大师难道还责怪本王不念旧?“

悟虚持星云竹,与沈昌岐在西湖一番交手。沈昌岐,是且战且避。悟虚心中早已是断定所谓的龙王三太子便是当日那个出海经商的书生沈昌岐。他数次出言试探,沈昌岐却似乎颇有顾忌,一直不答。此刻,悟虚如此郑重其事,他也不曾正面回应。

“三名真人修士,百余名化形妖修,与十余名,千余名,又有何区别?东海还有五千化形妖修,参与曲阜之战。你暗使人传来那翠绿色玉符,约我前来,又有何用?“悟虚喟然道。他脑海中早已将无数可能和情形,推衍了一番,怎么算,人族都要于此战战败,被龙族压制住,难以发展。除非庐山正道修士,齐齐下庐山来相助,但这个几乎不可能。

莫说那些真灵大修士,便是真人修士,便是普通的修士,值此关头,真正关心并愿意出手的,也没几人。大修士,说这是劫数;小修士,像瘾君子吞云吐雾一样,吐纳灵气,醉生梦死数十年,数百年,又怎么可能冒着一身修行,来干扰庐山浩然峰、罗刹峰的开启?来与势力庞大、睚眦必报的东海妖族作对?

唯一给悟虚信心的,便是悟虚后世而来,知道按照历史的进城,朱元璋此刻不会死,他以后是会一统天下做皇帝的。这也是悟虚敢和陆妙影打赌的一个密因。但,悟虚穿越至此间,早已发觉此间乃是一片玄幻天地,似乎是所谓的平行时空。若果真如此,悟虚前世的所谓历史既定的进程,怕也不能套用。这一点,悟虚心中是越来越怀疑。也越来越么了信心。高空中,那真灵大修士引起的种种波动,种种异相,悟虚早已察觉。还有北面那曲阜一带,修士军士的厮杀,悟虚也依稀有所感应。一切皆不乐观。

“悟虚大师,此次东海龙族之所以尽出化形妖修,其缘由,大师想必也已知晓。“沈昌岐听着悟虚的喟叹,沉吟了片刻,低声问道。

东海龙王之所以下令化形妖修尽出,便是为了诛杀朱元璋,扼杀人族外显为龙,实则自身浩然之气的信愿之力。悟虚自然知晓。龙王敖拜下此命令之时,悟虚便在旁边。

“人族日益昌盛,妖兽图腾代之以理想信念,这是大势。“悟虚肃望着沈昌岐,肃然答道。

沈昌岐,点头,语带玄机,”既然是大势,便如东海滔滔,那朱元璋只是一朵浪花。既然是大势,便如西湖美景,你我正身处其间。“

悟虚猛地一愣。此刻,两人在西湖湖底,碧绿的湖水,潜行暗涌。悟虚使出了辟水之法,周遭滴水难侵;对面的沈昌岐,却在水中,如鱼得水,如龙御水,看不真切,如在四方。

”你是想取而代之?“半响,悟虚问道。

沈昌岐,没有回答。

湖底之水一阵动荡,犹如千山倾倒。数息之后,方才渐渐沉静下来。

沈昌岐,站在湖面,抬首北望。他的目光,越过西湖,越过长江,投射于千里之外的战火纷飞之处。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他凝声而吟。湖面滔滔,其音汩汩,仿佛西子有灵,与之唱和不已。

悟虚从湖底缓缓升起,也朝北而望,沉默不语,静听脚下水波荡漾。良久过后,方才回头对视着沈昌岐,“长恨此身非吾有,何时忘却营营?“

沈昌岐,一扬眉,盯着悟虚看了片刻,随即大笑而去。

悟虚,低眉合掌,口诵了一声佛号,朝着溧阳飞去。

西湖之上,风波犹存。

正所谓

无尽高处真灵聚,语带玄机论大局。

吟诵西湖风波皱,依稀将军声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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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六章 难住手

溧阳城,上空。

东北、东南、西南方位,各有一名真人层级的妖修,释放出如云似山的浓烈妖气,身后种种凶态、张牙舞爪的妖修,若隐若现。他们三面合围,溧阳城顿时暗无天日。

须臾间,万道淡黄色佛光飞起,将那妖气生生逼退了去。便只见张若月,手托九叶青莲灯,威风凛凛地站在最前方,其身后左右两侧,白莲教一干长老,双手合十,一字排开,状极庄严。

“若月仙子!此乃人世间,应天府和我东海龙宫之事。仙子何必强出头?“那东南方向杀过来的领头妖修,似乎知道一些事情,望着张若月,沉声说道。

”我本人世间之人,岂可看尔等妖族随意欺凌同族之人?”张若月,肃然答道。

那妖修,听张若月如此说,一时之间,倒是进退两难。张若月乃是天外天掩月宗陆妙影的弟子,那掩月宗,陆妙影,可是连龙王都非常忌惮的。前几日,这张若月和那悟虚擅闯龙宫,动静那么大,到头来,却还成了座上宾。更何况,其手中的那盏佛灯,似乎不是凡物,对妖气有明显克制作用。

一时之间,双方竟然僵持了住了。

但地面上的交战,却进行了起来。悟虚带出来的应天府近十万大军,先头部队,两万余人,已经抵达了溧阳。而此刻,常州、宣城两地赶过来的敌军,却正朝着溧阳城后方迂回,企图将应天府大军拦腰截断。但,蓝玉等人早已得悟虚之令,急命后续部队,无需理会两侧,火速东进,直取杭州府。

如此一来,溧阳城东,便成了双方激烈交战的所在。因为,如果大军不能继续快速东进,便会被堵在溧阳一带,遭受三方围攻。只有击败从湖州赶来堵截在城东的敌军,这十万大军方才可以甩开常州、宣城的敌军,杀到几百里之外的杭州府。

那湖州的东海妖军,也很是厉害。切莫说,那些妖修将领,便是那些普通的人族士兵,也是勇猛异常,也不知道中了什么妖法。饶是蓝玉,亲率勇士,进进出出,前前后后,冲杀了好几个回合,敌军阵脚也丝毫不乱,稳如泰山。有那么一两次,蓝玉还差陷进去,出不来了,全仗着悟虚传下的金刚伏魔六道转**法,硬抗了几击,方才脱险。

张若月在上面看得分明,心道,“这样下去,定要大败。“她不由暗暗朝着东南杭州府望去,”前面杭州府怎么没有动静?难道悟虚大师也遇到了埋伏?“正想着,便看到悟虚出现在天际,如流星一般飞了过来。

“悟虚大师!“张若月,不由高声喊道。这九叶青莲灯,已经被张翠露等人炼化,张若月只能通过潘若雪一人驱使,不但倍感吃力,而且许多妙用也无法施展·。此刻,能够以此,与三名真人妖修气势抗衡,已是勉强得很。

悟虚听得张若月呼喊声,急忙答道,”若月仙子,莫慌!小僧。。。。。。!”他话还没说完,便看到张若月脸色大变,对着自己疾声说道,“快!“然后,便将那九叶青莲灯,朝着溧阳城下方抛去。

悟虚心中一惊,全力飞去。

无尽高处有星辉垂下,一只芊芊玉手,从星光中伸下来,缓慢,似乎又极快地朝着那九叶青莲灯而去。

张若月,飞身而起,化作了一片皎洁月光,挡在了那星辉,那玉手前面。

那九叶青莲灯,光华大作,张翠露等人,从其中飞出,化作一尊尊怒目护法金刚,朝着上方高空,打出道道佛光。

白莲教一干长老,亦是齐声念诵阿弥陀佛不止。

悟虚更是手结弥陀定印,如飞蛾扑火一般,疾飞向前。那星辉之中伸出的玉手,悟虚认得,其散发出陆妙影的气息,看似纤弱,实则霸道。

“陆妙影,要硬抢九叶青莲灯!“悟虚这个念头刚起。却又听到陆妙影对自己神识传音道,”你与若月因果已了,早无瓜葛。从今往后,你好自为之。“

悟虚来不及细想,一把将那九叶青莲灯,摄入手中。然后,仰头一看,极高极高处,星月之光交融成一片,当中隐约一抹淡红,似乎是张若月。

“悟虚大师,对不住了!“那几名真人妖修,见天外天掩月宗的张若月,终于被其师尊带走,再也忍不住了,一声大喝,便杀了过来。数百名化形妖修,也蜂拥而上。

这些妖修杀过来之时,悟虚方才醒悟。陆妙影的声音,还在识海中回荡。当日,自己在东海两次助张若月修炼凝月诀,突破心境,而张若月也有相救自己,也有相助自己。这便是因果已了。平心而论,这个说法,这其中的道理,悟虚也觉得没错;尤其是方才,若没有张若月的相助,那九叶青莲灯,估计已到了陆妙影手中。但陆妙影,这种高高在上、带着施舍的语气,却是让悟虚很是不舒服。

悟虚大喝一声,神识与张翠露等人沟通,齐齐催动九叶青莲灯。旁边一干白莲教长老,也齐齐将悟虚赐下的白莲令祭出,口诵佛号不止。但只见,佛灯飞转,灯火如烈焰轰然升起,无数的佛陀菩萨,天人修罗,护法金刚,在其间浮浮沉沉。那漫天妖气,顷刻间被烧去大半。紧接着,万道淡黄佛光交织,隐约间,化作一个神奇图案,玄妙手印,将最前面三个真人层级的妖修居然全都摄了进去。其余那些化形妖修,吓得魂飞魄散,一阵混杂尖叫,顿作鸟兽散。

悟虚不由愣了愣,这九叶青莲灯,虽说先前在鸡鸣寺上空,也收了两名真人修士,但当时悟虚是骤起发难,出其不意,而且那两名真人修士论修为境界,更是远远不及此刻这三名妖修,更莫说其身后数百名化形妖修几乎连成一气。

旁边白莲教一干长老,见状,想是在军营在待久了的缘故,又是齐齐一声大喊,然后分头朝着下方地面战场飞去。

天上这场修士大战,瞬间即止。三名大妖,几百名化形妖修,败的败,逃的逃。而地面的厮杀,正难分难解。无论是应天府这方,还是东海妖军这方,都红着眼,怪叫着。顿了的大刀长剑,挥洒团团血光。附有符咒的弓弩在半空中激起道道灵力波纹,带着尖利啸声,刺穿一个又一个血肉之躯。各式法器符箓,有朝天上飞的,有向地下钻的,或喷毒雾,或射冰针。。。。。。各种声音,无不慑人心魂;各色光华,混成一片;高扬的尘土,飞溅的血肉,在空中,被震荡得久久不坠。远远望去,恰似那绞肉机,恰似那人间地狱。

一名妖修将领,正与蓝玉斗得正酣。他本是东海的一种异兽,叫做六足梭子蟹。一般梭子蟹,五对蟹足。但他的本体,却天生有六对蟹足,而且多出来的那一对蟹足,暗藏剧毒,在海中若是完全释放出来,方圆百里的鱼虾无一存活。应天府和东海妖军数番交战,他作为前锋大将,一人在前,冲入大军之中,所过之处,前后左右数十米之内,几无活口;他,一人飞至城头,便可完全打破了整个防御。

这种情况,直到应天府,请道门高人,辩查死者,研制出了相应的解药,为军中炼制了一批辟毒珠。这种情况,方才有所遏制。但此刻,这六足梭子蟹,却将剧毒以灵力,凝于蟹足之上,周遭妖气之中,六对蟹足,泛着幽幽深蓝寒光,纵横开阖,将化身为三头六臂的怒目金刚的蓝玉,逼得躲闪不已,金光一阵乱闪。

“可恶!自己被勒令离开军队,在鸡鸣寺闲散惯了,此番随军走得很是匆忙,居然忘了携带那辟毒珠!”蓝玉心中狠狠骂道。方才他打杀得性起,一时大意,也是被逼急了,与这妖修一连对了三掌,剧毒已经顺着妖气与灵力,从掌间渗透到了体内。虽然,蓝玉见机得快,立刻化身为怒目金刚,以金刚不坏藏法门,运起护体金光,但进入体内的剧毒,却是难以压制,灵力和气息已经开开紊乱起来。

那六足妖蟹,见蓝玉渐露不支,更加咄咄逼人,两排蟹足,时而竖立成掌,如排山倒海一般推来,时而交错斜挑,如刀似剑。

蓝玉一退再退,忽然听到身后刀剑交错声传来,知道若是再退,自己这支先锋部队便是败了,大军很难被逼退回溧阳城中。他猛地一提气,发出一声暴雷般的吼声,竟然不顾体内毒气,一身灵力,竟然全数凝聚于六臂掌上,撑起一道浑圆的金色光罩,朝着那六足妖蟹的六对蟹足,硬捍过去。

便在此时,天空中忽然飞来两道剑光,从不同方位,也朝着那妖蟹飞去。剑气如雨,隐隐有莲状涟漪。

蓝玉心中舒了口气,又是竭力将眼前金光一片朝前一推。一片金光,一往无前,势如破竹,毫无停滞。蓝玉正要破口笑骂,却突感胸口一麻,继而一阵绞痛,随即眼前一黑,三头六臂金刚法相,如烟散去,魁梧身躯好似块破布,在前方传来的灵气巨浪之中,直接倒飞而去。

从上空冲下来的两名白莲教长老,出手救下蓝玉,击杀了那六足妖蟹之后,其中一人一伸手,打出一道柔和掌风,将蓝玉送回后方,随即和另外一人,点头示意,又各自分开,朝着前方杀去。

这十余名长老,有几位已经是真人修士,其余的修为也在凡尘七八层间。纵然真人修士,亦有烟火气,何况他们都在军中常年参与厮杀的。他们平时都是与东海妖修在空中奋力交战,勉强策应到己方大军,哪曾有过如今这机会。是以,见空中妖修为首的被擒,其余妖修飞也般逃去,全都一般心思,也不像之前两军交战一般,高调令下方敌军知道上空修士已经分出胜负,全都一声不响地疾飞下来,各选一个方向,一阵狠狠猛杀过去。

这也怪,那领头的三名真人妖修,一起瞬间被摄入九叶青莲灯去,都还来不及发布撤军的命令。那些化形妖修,一时间吓傻了,只顾着逃命,也不曾通知下面的军队。

于是,悟虚,在上面,便见这十余名长老,冲到下面战场中,个个如喷气式飞机一般,招摇无比,朝着前方十余道方向,一路飞,一路杀,大开杀戒,大杀四方。等地面的敌军反应过来,溃退之际,已经死伤大半。

悟虚,想起修士不得肆意滥杀普通士卒的这条默认规矩,便要开口传令这十余名长老飞回来,但转念一想,难得首战大捷,大军又要尽快杀到杭州府,搅动东南,以策应商丘朱元璋那边和东海妖军的大战,自己若是召回这冲锋在前的长老们,岂不是生生灭了大军士气,延缓了大军进程。

慈不掌兵么?战争便是这般无情?何况先前,郭敏和刘伯温,夜袭东海妖族的商船,已经打破了这规矩,眼下,估计双方都不认这个了。那东海龙王敖拜,不是尽出化形妖修,要痛下杀手?。。。。。。悟虚默默想着,正要合掌念诵佛号,超度下方越来越多的亡魂,识海中传来张翠露的声音,却是那被摄入佛灯中的三名真人妖修,不甘受困,拼死反击,张翠露他们有点镇压不住了。

悟虚随趁机,飞入九叶青莲灯中去,避开了下方那惨烈的杀戮。一入佛灯,悟虚便看到张翠露等七人,正围绕着灯芯,散坐成一个球形,各自持印,却是对着佛灯灯罩打去。佛灯灯罩,不时有佛像菩萨像浮现,梵音阵阵,灯芯之上一团光焰。三名真人妖修,便困在这光焰之中。

“悟虚大师!”其中一名妖修,大声喊道,“东海龙宫向与大师有旧。请大师看在龙王三太子,九太子的面上,莫要赶尽杀绝!”

三太子?沈昌岐么?他可是人族一员。方才他约自己前往西湖,言辞闪烁,似乎要自己助他取朱元璋而代之,被自己拒绝后,飞身而去,却未到溧阳城这里来,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九太子,敖枫?这小子,恩将仇报,为了九叶青莲灯,装疯卖傻地将自己的身份当众点破,以为自己不知?

大战开始,单是凭他二人的面子,悟虚岂会轻易放这三名妖修离去。悟虚所虑的,还是东海龙王,或者说庐山罗刹峰。庐山六峰有约定,便是真灵大修士,也不可无端轻易斩杀各方真人修士。悟虚先前,也不清楚,这九叶青莲灯能够轻易摄住真人修士,但摄入进来之后,悟虚碍于这约定,也是不敢挑战庐山所有真灵大修士定下的这条约定,更何况东海龙王此刻便在人世间主持这场大战。

既然如此,悟虚便定是放了这三人的;而既要放了他们,示人以恩,便索性大方一点。悟虚微微一笑,对这三名妖修说道,“三位道友莫慌。“说着,便示意张翠露等人罢手,放了这三名妖修。

张翠露等人,面显疑惑之色。悟虚遂将庐山六峰的那个约定说与他们知晓。这个约定,张翠露等上过庐山,也曾知晓,听悟虚这么一提,也不禁默然。过了片刻,程松,神识传讯于悟虚,”虽然如此,但何不以无上佛法降服此三名妖兽,充作佛门护法?”紧接着,便把九叶青莲灯能够渡化邪魔外道之功用说与悟虚。

这九叶青莲灯,乃是张翠露、程松、赵秋鹤、江定春、毕澜澜、何小花六人,因缘际会,神魂与之相合,得以炼化驱使。后面潘若雪加入,乃是六人接引,为的是要凑齐九之数。九叶青莲灯诸般妙用,张翠露等六人,最为知晓。此刻,程松如此,其余五人,包括潘若雪,想必也是如此想,因为他们在程松神识传讯之时,全都望着悟虚。显然,他们心中所想,乃是以九叶青莲灯,将这三名妖修强行渡化,充作佛门护法。

悟虚想了片刻,照程松所言,若是以九叶青莲灯,将三名妖修强行渡化,所行之法,实无异于陆妙影讲给自己的那门《秘密金刚大护法》。都是将人变作傀儡一般,供自己驱使。美其名曰,渡化。悟虚,摇摇头,说道,“这比杀了他们更加严重。“

溧阳城上空,三名妖修从九叶青莲灯中飞出来,朝着悟虚,还有张翠露等人,拱拱手,随即飘然而去。程松、赵秋鹤等,见这三名妖修,竟然如此装大,不禁忿忿然,”好心放他们走,他们估计还以为我们怕了东海妖族!”

悟虚暗自苦笑,仰头朝着更高的高空望去,说道,“小不忍则乱大谋。若是不放了这几名妖修,惹得那东海龙王借机亲自出手,引起真灵大修士在人世间混战,恐怕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众人也随即再度默然。

悟虚说到最后,叹了一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将目光投向下方,又叹道,”诸位道友,下面大军在杀人,我等身为佛门中人,岂能不超度亡魂。”遂带着张翠露等人,以白莲**,观想、结印、默诵,将战场上的所有亡魂,悉皆送入阿弥陀佛显灵之下的西天极乐净土的接引金光中。

片刻之后,毕澜澜,忽然出声问道,“悟虚大师,为何那些敌军的亡魂,也能够被大师召来,送入金光之中?”众生平等,毕澜澜,不问为何要送入金光之中,只问为何能送入西天极乐净土。

悟虚,答道,“这便是你我当日曾经说起过的《中阴闻教得度秘法》。”《中阴闻教得度秘法》,乃是悟虚在雪域高原,从莲花生大士的一处秘藏中得到的,专讲如何接引渡化中阴之身。

”大师慈悲为怀,但为何方才胜负已分,却不阻止本教长老的杀戮呢?”赵秋鹤,问道。既然无分敌我,尽渡众亡魂如西天极乐净土,为何事前如此杀戮?

悟虚,一时之间,竟然不知从何答起。他低下头,俯身朝下方望去。

此刻,下方硝烟未散,四处仍有杀声,漫山遍野的尸体,堆得一层又一层。那十余名白莲教长老,在悟虚的神识感应下,已经一口气杀到了杭州府外。十余名长老,便是十余道滚滚血流,十余条细细红线。

在悟虚的感应下,沈昌岐,也不在杭州府;杭州府,已经乱成一锅粥。也许是九叶青莲灯的威力,被渲染传播开来,杭州周围,几名真人妖修,东海龙王派给沈昌岐的化形妖修,全都仓皇撤离了杭州府,朝着宁波,台州,甚至丽水、衢州方向散去。至于那些普通士卒,真的是丢盔弃甲,重新做回平民,或者逃往山中避祸去了。

悟虚伸手指了指前方的杭州府,,终于说道,“不如此,大军又岂能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说着,话锋忽然又一转,”东南形胜,三吴都会,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不是人人都可往生极乐,这人间天堂,莫要毁了去。诸位道友,去叫他们暂且住手吧。“

正所谓

生死鏖战溧阳东,血流成河到杭州。

漫诵佛号渡亡魂,人间天堂且住手。

年底了,有些忙,更新晚了,各位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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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七章 不如意

“师尊!”张若月,抓着陆妙影的手臂,哀怨无比。

她本意留在下方参战,哪知陆妙影突然出手,想要夺取那九叶青莲灯。悟虚从应天府带出十万大军,全凭此灯;十万大军,要攻打杭州及东南诸地,对上人多势众的东海妖军,也须得借此灯的威力。临机权衡,张若月只得以身犯险,拼着受伤,拦下了在师尊陆妙影一击,将九叶青莲灯抛向悟虚;随即,又老老实实地被陆妙影摄到身边。这才换取了陆妙影罢手,同时又对悟虚神识传音,说了那段告诫的话语。

“傻孩子。”陆妙影,一边轻拍其肩,一边柔声说道,“你如今乃是天外天掩月宗的弟子,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宗门,切莫意气用事,更无需为些营营琐事哭哭滴滴。”

她这话,说得很是淡然,又透着一股高人一等、傲视人间的意味。旁边东海龙王敖拜,还有对面的赵浩然、陆子虚,尽皆闭目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只待过了片刻,赵浩然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妙月仙子,既然那九叶青莲灯,已经属于掩月宗之物,为何却没有随着令爱徒,一起回来?”

悟虚在应天府鸡鸣寺上空,祭出那九叶青莲灯,赵浩然等人,还有那东海龙王敖拜,都有感应,当时便各自神识探来。幸亏陆妙影给挡了下来,明言此灯已经归掩月宗所有。但适才,张若月却将佛灯留给了悟虚;而悟虚,仅凭一人之力,祭起九叶青莲灯,便一举将三名真人层级的大妖摄入,赵浩然等人在无尽高空中,看得分明,心中惊诧于其威力之余,又暗自生疑。要知道,若是那九叶青莲灯,若不是被掩月宗所得,而是被悟虚所得,那在他们这些真灵大修士眼里,便相当于还是无主之物一般。

那赵浩然此番试探之言,还有另外两个目的。如果九叶青莲灯,尚未被陆妙影、张若月炼化,那么这无主之物,定然引来天性喜欢宝物的东海龙王的窥觊;只要这东海龙王贪念一起,疑虑暗生,那么如今他和陆妙影之间的关系便微妙了几分。如果九叶青莲灯,已经被陆妙影、张若月炼化,那么此番话,也可以逼得陆妙影不得不再度出手,将悟虚手中的九叶青莲灯收回。

果然,那东海龙王敖拜,一听赵浩然这番话语,顿时便脸色微微一变,一双威武龙眼,灼灼生光,朝着陆妙影望去,“妙月仙子,我东海三位属下,方才被那悟虚以此灯擒住,生死不知。”

他话还没说完,陆妙影便正色道,“九叶青莲灯,已被本宫所得。此刻,暂与那悟虚和尚,乃是另有缘由。敖道友,你那三名属下,若是有事,尽管找本宫便是。赵道友,你若是不信,只管出手一试。看能否将此物夺来。”

那东海龙王敖拜,嘿嘿笑了两声,便不再言语。

赵浩然,自成真灵大修以来,似乎还没被人如此挤兑过,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半响,忍了下来,面色恢复如初,口中笑道,“此事关系甚大,赵某,不得不出手试上一试,还望仙子莫怪。”

赵浩然话一说完,手中长剑,消失不见,两手徐徐举到胸前,慢慢合在了一起。一刹时,其气息随之一变,妙相庄严无比,周遭虚空竟有梵音四起。

“想不到赵道友,竟然释儒双修!”陆妙影,眼露一丝异色,意味深长地说道。

赵浩然,无悲无喜地望了陆妙影一眼,“我儒门之人,闲来无事,也会旁涉别家,聊作消遣。”他的双手,忽然分开,左手依然单立在胸前,右手却朝着下方挥去。

他的动作如此简单,好似老僧扫地,不带一丝烟火气。却令对面的张若月,看得一阵心急,又抓住陆妙影的手,猛地可是了两声,唇边有血流出。

陆妙影轻轻按住张若月在自己手臂上的手,面容却朝着赵浩然、陆子虚二人冷笑不止。

陆妙影若要出手夺取那九叶青莲灯,岂是张若月耍的那些小机心能够阻拦的?她方才出手,气息已经触碰到了那九叶青莲灯,但佛灯立时释放出莫名霸道气息,竟然分庭抗礼,一下子将其气息震了回来。陆妙影心惊之余,见张若月奋不顾死地从中阻拦,这才借势收手。现在回想起来,自己便是全力出手,也五十足把握能够压制那莫名霸道气息,将九叶青莲灯摄至手中。如今,那赵浩然冠冕堂皇地说了那么多,想要出手,陆妙影便要冷眼相看他如何出丑。

。。。。。。

却说,悟虚叫张翠露等人飞出去,拦下杀得性起的白莲教一干长老,约束那杀得红了眼的将士后,盘腿虚坐于空,结印诵持,正超度接引那些战死的亡魂。忽然间,一片巍巍白云,携着风雷声梵唱声,从九天而落。空中不少亡魂,飞拥而去;哪知道,刚一沾边,便散作一缕缕烟气,没入其中,再无声息。

悟虚正待细察,身前的九叶青莲灯,却忽发警兆,加速旋转之时,原先漫漫黄光多了一层红色光晕。那看似指甲大小的白云,飞落至头顶之时,已经好似连绵群山一般,还未落下,便已将悟虚压得喘不过气来。紧接着,一只手臂,从白云中伸了出来,笼罩在一层金黄色的佛光之中,五指或屈或伸,似乎结了一个手印,径直朝着九叶青莲灯探去。

悟虚,全身灵力一滞,双目怒睁开来!浩然真君赵浩然!这个气息,悟虚再是熟悉不过了!自己好歹也是帮着在牵制东海妖军,想不到却趁机,也要来抢夺九叶青莲灯!

那赵浩然似乎顾忌下方无数军士,力道气息控制得非常巧妙。上面的悟虚感觉天都要塌了下来。正在半空中大事屠杀的白莲教长老,还有那些浴血奋战、趁胜追击的将领军士们,包括那些还在抵抗的敌军修士将士却是没有丝毫波及。他们望着那空中光华大作的九叶青莲灯和那遮天蔽日的金色巨手,全都纷纷停了下来。

白云在天空中微微一顿,随即一荡,仿佛将所有的重量,所有的威势,全都集中在那只手臂;那只手臂,五指张开,微曲,发着光,迎风而长,瞬间变作五指山般大小,巨大无比,好似天罗地网一般朝着九叶青莲灯罩笼罩下来。

悟虚回想起方才摄拿那三名真人妖修的情景,心中暗自大喝道,“成败便在此一举!“随即,用尽全身力气,一声狮子吼,手持弥陀定印,口诵阿弥陀佛不止。张翠露等人心神与九叶青莲灯契合,早有所感应,待悟虚此番动作,便都飞了回来。他们状若飞天护法,罗汉金刚,绕着九叶青莲灯飞了数圈,又同时一闪身,齐齐遁入灯罩之内。

悟虚正要也飞入进去,却看到无数道金光从灯内飞出,朝着四面八方伸展,其间,又有无数影像浮沉隐现,金液莲池,琉璃玉阶,七彩宝树。。。。。好似一方佛国从无尽虚空而来,尽皆散发出朦胧而神圣的气息,令人震撼莫名。

西天极乐净土!呜呜。。。。。。

一名白莲教长老,竟然喜极而泣!一朵白莲光团,从其头顶涌现,朝着那九叶青莲灯飘飞而去。这白莲光团,一入金光中,便忽作一株通体金黄的莲花,栩栩如生。这株金莲在金光中摇曳片刻,忽然飞出一道金光,没入这名白莲教长老头顶。便只见得,此人双目紧闭,浑身一颤,神态无比安详沉醉,随即体冒金芒,异香四溢。

其余白莲教长老,亦心有所感,如先前那名长老般,头顶也纷纷涌现出一朵白莲光团,朝着那九叶青莲灯飘飞而去。。。。。

那地面上,应天府十万大军,见状,几乎同时一声欢呼,然后再度奋身而起,或口诵佛号不止,或念念有词,血污之下,双眼平静而坚定,有视死如归的气概,也有残酷无情的冷漠。

那早已溃不成军的东海妖军,已毋庸再耗笔墨。且看,那赵浩然真灵之气化作的遮天巨手,五指狠狠地朝着下方并拢,但一接触那金光,便无声无息地化为乌有,只余一半,狼狈飞回白云中,再然后,白云迅速消散,再没有出现。

悟虚,心头莫名一松。自己,这是第一次,击退真灵大修士的攻击,击退那浩然真君赵浩然的攻击。他随即,飞升至九叶青莲灯上空,仰望着极高远处,两手妙结诸般法印,口诵佛号与真言。

这时候,下方白莲教长老,许多还在地面上奋起追杀的将士中,又爆发出佛号声,欢呼声。

九叶青莲灯,金光更甚,其间,阿弥陀佛法相浮现出来,状极慈悲。

悟虚只觉,无数精纯信愿之力,无形无质,却如汪洋大海,凭空涌入自己识海,自己的法界道场。悟虚,忽然顿悟,神情复杂地朝着下方望去。

他望着那九叶青莲灯,金光万道,佛国隐现;望着那十余名白莲教长老,以及如痴如狂、喊打喊杀的众将士。。。。。。原来全赖众人信愿之力!

“教主,英明神武!“

”白莲一家,极乐净土!”

。。。。。。

自己此刻,在众人眼中,定然妙相庄严,大慈大悲,救苦救难,普渡众生。。。。。悟虚,心中默默想着,稍作犹豫,躬身向下,只把佛号诵出。

下方,佛号声,口号声,漫山遍野响起,声震长空。

。。。。。。。

无尽高远处,陆妙影看着一脸阴沉的赵浩然,笑问道,”如何?”

赵浩然,早已散去佛门气息,傲然束手,“子不语怪力乱神,且看他折腾了几时!”

“打不过便是打不过,“张若月,讥讽道,”如今,白莲教万众一心,以九叶青莲灯,引来西天极乐世界金光,赵真君难道连阿弥陀佛也不放在眼里?“

赵浩然,连连冷笑,却是对着陆妙影说道,“掩月宗,几时将阿弥陀佛也收入宗门?“他这一问,也是刁钻。他方才是败在那金光之下,却不是败在掩月宗功法之下。

陆妙影微微一笑,对张若月说道,”命他们朝上空打出三朵金莲。”张若月,聪明过人,随即神识传讯悟虚和潘若雪。

望着下方,从九叶青莲灯升起的三朵金莲,陆妙影和张若月,再度微微一笑。那赵浩然,脸色微变,似乎又在和陆子虚、文天祥等暗中商议,片刻之后,对着陆妙影和敖拜说道,“既然佛门重宝,九叶青莲灯,已经为贵宗所有,我等便不再过问,且再看商丘之战如何。“

陆妙影笑而不语。

。。。。。。。

曲阜郓城之间,相隔甚近。朱元璋的大军,按照严峻军令,从郓城出发,正一波一波地,前赴后继地,犹如肉包子打狗一般的,冲向曲阜,这个孔圣人的故里。

那龙王四太子敖吉,还有一干真人妖修,此刻正坐镇曲阜。东海五千余化形妖修,列然于空,与地面众军士,原地以待,来多少是杀多少。

“四太子,敌军不过如此。您一声令下,我等便掩杀过去,管教他们片甲不留,尸骨无存!“一名妖修,站在城头,带着讪笑,对四太子敖吉说道。此妖修,已是真人层级,却还如此媚上,只因那日龙王下令三太子带着一千化形妖修回转杭州府,却将重任交付于敖吉。这其中意味,颇耐人寻味。

那敖吉,身着七彩龙袍,身后一堆破碎瓦砾青石,几张散落的牌位隐约露出尖角,上面的铭文已经完全被遮挡埋没了去。其脚下,数具衣衫凌乱、断臂残肢的女子尸体,或蜷曲,或横卧,看斑斑血迹,已然死去多时。他听得旁边此妖修的进言,不由放声大笑,随后,目光扫过四周的断墙残垣,环顾左右肃立的东海妖修,高深莫测地缓声说道,”区区人族,低劣无比,要胜之,只在抚掌之间。但父王尽出我东海大军,命本王坐镇督战,诸位,可知为何?”

小小庙宇中,一干真人妖修,尽皆不语,只凝气朝着敖吉望去,任由这还未晋升真人层级得敖吉,在那里趾高气扬,故弄玄虚。

一道白光飞闪进来,滚落在地,化作一个威猛巨齿的鱼妖。这名鱼妖,浑身沾血,嘴边长须高高翘起,头顶一根黑不溜秋的骨刺,甚是夺目。只见他,单膝而跪,抱着双拳,大声唱诺道,”启禀殿下,应天府人族大军第九次冲锋部队,已经被我军悉数歼灭!共计斩杀修士一百零三人,凡俗军士五千余人!“

“下去吧。“敖吉,慵懒地挥挥手,似乎索然无味至极,端起身前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砸吧砸吧了片刻,方才又说道,”本王拆了这孔庙,杀其后裔,又严命大军,以逸待劳,坐歼来犯之敌。不为取胜,胜负早已分明!只为震慑!只为彻底征服!“

。。。。。。。

曲阜城外,一座小山峦上的一个山洞之中,郭敏对着拦在身前的刘伯温,怒喝道,”刘青田!你到底让不让开!?“

山洞口,黄光蒙蒙,一个人影在其中,开口答道,”青莲仙子,稍安勿躁。“

”孔庙都被拆了,难道你我还想守在这里,引导浩然正气上庐山不成?“郭敏玉剑在手,对着洞口,厉声而言。

庐山浩然峰,藏有儒门至宝,赤明天书。马灵华一心钻研,心神交会之际,亲手誊写了一卷,交于郭敏手中,要其于此次大战中,置于孔庙,做法导引浩然正气上至浩然峰。

却不想,龙王派了敖吉坐镇曲阜,那敖吉心狠手辣,无所顾忌,一到曲阜,便砸了孔庙,毁了近千年儒门圣人孔子的牌位香火,更将其后裔族人,悉数押来,一一虐杀。郭敏,一来恼怒先前计划落空,二来也痛恨敖吉残忍暴虐,便要手持马灵华亲手誊写的那卷赤明天书,只身杀去,却不料,被刘伯温全力拦了下来。

”青莲仙子,东海妖修势大,孔庙已毁,不堪施法。灵华仙子,浩然真君,尚没有法旨传下,你我切不可轻举妄动。“刘伯温,站在洞口自己布下的八方丁曹守护大阵之中,对着郭敏,叹了口气,皱眉说道。

这八方丁曹守护大阵,乃是道门一个接引八方生灵之气,以奇门遁甲之术,布成的守护大阵,集结一方天地,若是硬闯,便是与这一方天地对战,端的是厉害无比。

但此刻,郭敏听罢刘伯温温温吐吐之言,却是二话不说,左手一扬,九枚玉剑组成的青莲剑阵去,右手一抬,那马灵华亲手誊写的赤明天书,化作一团天火,须臾之间,便要齐齐向前。

“罢了,罢了。”刘伯温,忽然撤去大阵,站在洞口,负手向天,叹道,“莫要为情所困。“

空中传来一声冷哼,郭敏消失不见。

。。。。。。。

“死了,都死了。。。。。。“神勇无比的先锋将军,常遇春,面对着曲阜方向,眼神恍惚,喃喃自语。他从徐达帐中出来之后,便是这般失魂落魄的情形。便是,被一群精壮军士,大着胆子,擒拿下来,按照徐达大将军之命,枷锁在阵前,他也是这般失魂落魄的情形。

左右两个刀斧手,鬼头大刀,寒光闪闪,打得他双颊通红。平时嬉笑怒骂的下属,高举着兵器,声嘶力竭的呐喊着,从囚笼两侧冲向前方,一道道惊疑、不屑、唾弃的目光,如山压来。而前方,血光冲天,腥红一片,如浪拍岸。常遇春,双目一阵剧痛,两行血泪,如攻城的投石,如遮天的箭雨,轰然飞落。

“来啊!与其死在敌军手中,还不如死在自家兄弟刀下!“前方杀声震天,腥气扑鼻,常遇春心如刀绞,终于忍不住,对着左右两边的刀斧手,高声吼道。

杀——!

杀声更浓,腥气更重!

常遇春,脖子一阵凉飕飕的,然后,便觉得自己整个人全都飘了起来,飞了起来。无数的声响,无数的光华,稀里哗啦,一闪而过。

”他奶奶的,怎么砍头掉脑袋和ri婆娘一个鸡、巴感觉!?”惚恍间,常遇春略有不甘,悻悻暗骂。

正所谓

全赖众人信愿力,佛灯显灵出奇迹。

这边佛国那边狱,英雄美人不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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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八章 无信愿

无边黑暗。黑暗中,似乎有无数的妖魔鬼怪在潜行,在飞舞,在尖叫,在啼哭。。。。。。

常遇春,只觉全身轻飘飘的,好似完全没有重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提着,身不由己却又快若飞鸟,朝着那无边黑暗的深处飘飞而去。

这是要去阴曹地府么?常遇春,不由心中一颤,虽然生前沙场上悍不畏死,但面对此时此景,还是有些惊慌恐惧。

自己,少年习艺,闯荡江湖,后加入白莲教,追随韩山童、刘福通,起兵抗元。几多生死危难,几番内外惊变,后又投于朱元璋麾下,四处征战,攻城无数,杀人无数。。。。。。

往日的一幕幕,又电光火石般,在脑海中掠过。一瞬间,今生今世便恍然而去,剩下的是周遭这不变的黑暗。

“弥勒降世,往生极乐!”常遇春忽然想起平日里听起耳茧的教中口号,不由一阵莫名伤感。

一个粗犷而熟悉的声音,猛地在耳边响起,“常兄弟,莫要惊慌,廖某在此!“

廖永忠?!

常遇春,猛地停了下来,抬头望向前方。

前方,忽然有微弱亮光。亮光之中,隐约有一座殿宇,由四根矗立的圆柱支撑着,高不见顶,深不见底。殿宇周围,似乎又无数黑影飞绕拱卫,殿宇中,几个高大的黑影,若隐若现,看不真切,但却散发着滔天的气势。

一道身影,飞至常遇春跟前,含笑不语。常遇春,定睛一看,这不是那早已战死沙场的廖永忠么?!自己真的是到了阴曹地府了!当即哎呀一声大叫,”永忠兄,是你啊!小弟我今个陪你来了!“说罢,又朝着廖永忠身后望了一眼,低声问道,”永忠兄,如今在阎王爷跟前当差?“

廖永忠,愣了一下,随即醒悟过来,用厚实的手掌,拍了拍常遇春的肩膀,笑道,”想死,没那么容易!来来,快随我去见赵大将军!“说罢,拉着常遇春的手,朝着身后飞去。

殿宇中,一道修长的身影,被簇拥在中间,霸气十足地站在那里。黑气缭绕间,,其面容根本看不真切,只见一帘玉珠串,寒光闪动。

常遇春,望着那帘玉珠,心道,这不是阎王爷的冠冕是什么?他正要仓惶下跪,却听到一个轻柔曼妙的声音从那一帘玉珠后面传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常遇春,当初建立龙凤大宋,你勇往直前,功勋卓著。如今,人族大劫,你可愿再做鬼雄,再立新功?“

。。。。。。

今夜有雨。

应天府大军,在悟虚的命令下,稍稍放慢了行军速度,直到夜幕降临,方才抵达杭州府地界。白日里沾染上的斑斑血迹,被阴冷的雨水吹刷得一干二净。那些身披铠甲,手持兵器的将士们,除了极少部分外悄无声息地进入杭州府城,其余大部,全都继续朝着宁波、舟山方向开拔而去。

大军,在夜雨中,缓慢前行,先头部队逐渐消失在远处茫茫黑暗之中。没有刀兵砍杀之声,十分寂静,却有着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无形压抑。受命分飞至前方各处的张翠露、程松、陆平山、毕澜澜、何小花、江定春,也相继传来消息,绍兴、诸暨、桐庐等处的东海妖军,正有序后撤,看情景是要朝着沿海一带集结而去。

悟虚的脸上,没有一丝喜色,反倒是有几分愁容。东海妖军退得如此迅速,如此利落,所谓诱敌深入也还罢了;怕的是,他们真的是不拿东南当回事。

悟虚的想法,是率应天府大军,出击东南,逼得东海龙王敖拜,调派更多的修士和兵力前来,从而最大限度地策应在朱元璋他们在郓城的大会战。但溧阳城外一战之后,东海妖军悉皆退散去,。

“若是东海龙王,真的不顾东南得失,一心只想斩杀如今所谓身具真命天子之气的朱元璋。说不得,也只好拼上一把,把这东南打下来。。。。。。“悟虚心中暗暗思量着。

”我等参见长老!”下方传来一阵颇为整齐的唱诺声。正是那蓝玉率领着白莲教长老和军中高层将领,齐齐跪拜在西湖畔,全是一副跃跃欲试,喜不自胜的表情。

烟雨朦胧中,悟虚极目远眺东南,沉声道,“全军今夜赶至宁波府,就地休整,明日一早,一路向东杀去,誓要拿下宁波,舟山两地。“他说完之后,自己也随即朝着东面飞去,却听得下方蓝玉慌忙呼喊道,”大长老!”

此刻,蓝玉早已化解了那蟹妖毒气,一声呼喊,便是数十里外也能听见。悟虚见,蓝玉还有那些长老将军,一个个站在那里,未曾散去,便折转回来,肃然说道,“地面军队,还是由蓝大将军全权指挥。诸位长老,夜间随军巡查,明早与我一同迎战东海妖修。诸位,还有何疑议?”

那九叶青莲灯,这两日,在悟虚手中,大发神威,大显神迹。真人修为境界的悟虚,在众人眼中,也益发神通广大。尤其是溧阳城头,悟虚为了抵挡赵浩然的那一击,三军齐心信愿之力,万流归宗,注入那九叶青莲灯之内,竟然引得金光大作,西天极乐净土浮现。众人都把悟虚当作了菩萨转世一般的存在,无不敬服。

悟虚如此说,一干人等无不如奉法旨一般,又是连连恭声唱诺。只是,唱诺之后,依然还不散去。

悟虚奇了,便朝着蓝玉沉声问道,“究竟有何要事?却又如此吞吞吐吐?!”

蓝玉见悟虚皱眉,心中一惊,站立不稳,复又跪倒在地,嗫喏不敢言。倒是有一名白莲教长老,仗着自己也是真人层级的修士,大胆站了出来,朝着悟虚双手合十,徐徐说道,”启禀大长老,这杭州府乃是重镇,先前东海妖军便是以此处,遥制东南诸地。。。“

他话还没说完,悟虚便明白了这一干人的心意。他们表面上是问分兵镇守杭州府之事,往深了讲,却是隐隐有了脱离应天府,自立旗号的打算。

从应天府出发之前,悟虚便通过蓝玉,告知众人,东海妖族大举登陆,要在北面曲阜、商丘一带,重创人族大军。形势万分危机之下,是以自己要率留守应天府的军队,出击东南,围魏救赵。而要达成此战略,在悟虚心目中,这十万将士,便不能明显分散兵力,要像投枪匕首一般,勇往直前,一无反顾。这番机宜,悟虚是在任命蓝玉全权指挥大军之时,对其面授过的。而蓝玉估计为了稳定军心,并没有向这些长老和将领们说明白。因为,说到底,这是在拿着十万将士的性命做赌注,做诱饵。

悟虚心中了然,不由一阵默然。

湖畔这一干人,久久没有听到悟虚的回应,又见悟虚在上空面无表情,眉头紧皱,以为悟虚动怒,不由面面相觑,好不尴尬和不安。

最初出兵之时,众人根本没曾想区区十万人族兵力,能够真的杀到东海妖军在东南陆地的老巢——杭州府。都不过是碍于悟虚手持九叶青莲灯的威势,姑且陪着这个突然出现、自称白莲教长老的怪人,使性折腾一番,出城杀上一两场,便算是完事儿。谁知,悟虚不但施展出正宗的白莲**,赐下白莲令,其手中九叶青莲灯,更是佛光无量,居然可以接引显现西天极乐净土。待溧阳城外大败东海妖军,不费一兵一卒攻入杭州府,又见东海妖军更是自行朝着沿海退去,众人才好似如梦初醒,找到蓝玉一番商议,筹划着借弥勒降世的传说,脱离应天府,以杭州府为根基,在东南诸地建立弥勒佛国。那方才出列的长老,向悟虚进言所谓的”东海妖军便是以此处,遥制东南诸地“云云,便是大有暗示试探之意。

这番暗示试探之意,悟虚如何不晓?这一干白莲教长老和将领,没有被李文忠、康茂才等带回应天府,显然也不是朱元璋心腹之人。他们随自己出了应天府,杀到杭州府,以为事有可为,便自然生出这些心思来。

但他们这些心思,却是与悟虚现在的心思,不谋而合。悟虚如今最为担忧得,还是朱元璋那边抵挡不了东海妖族数千化形修士;若真到了那一步,这东南诸地,倒真的需要成为人族暂时的偏安之隅。只不过如此一来,那杭州府便不能不分兵镇守,这与悟虚率军东进逼迫东海妖族分出更多的精力来顾及东南的战略,实在是南辕北撤,有违初衷。

“大长老,湖州等地尚在东海妖军手中,杭州府若是不派精兵镇守,东西呼应,大军粮道后路都将危矣。“一个年轻将领,合掌于胸,谨声说道。他见悟虚沉吟不已,犹豫不决,脸色变幻不定,知道事不能太急,便出来以兵法之说,稍加转圜。

这名年轻将领,一身黑袍,站在泥泞中,如一尊铁塔,任凭风吹雨打,岿然不动。朱元璋手下有名的将领,除了李文忠、康茂才等,全都随其北上了。眼前这些将领,悟虚却是一个也不认识。

悟虚看了看这名将领,忽然问道,”这位将军,年纪轻轻,恐怕还没有家室吧?“

朱元璋,自下山参军之后,也许是常年征战的缘故,为人日益刻薄猜忌,其部署将领,所有家室,都统一安置在应天府,明面上说优待家眷,好让众将安心前线杀敌,实则有扣为人质,令其不敢轻易反叛之用意。

”拯救苍生,建立佛国,我等白莲教弟子,纵然肝脑涂地,也是往生极乐。区区家眷,又何足道哉?!”那年轻将领,顿时一挺胸膛,高声答道。其余众人,随即亦如此答道。

”大长老,我们这一干人,大多尚未有家室。大长老无需过虑。“蓝玉察言观色,见悟虚问出此话,似乎有所意动,想起方才与众人的那番商议,也大着胆子,向悟虚神识传讯,”大长老,有所不知。吴王猜疑得很,我等此番随大长老出兵应天府,一两日还好,若是长久在外,日后纵然老老实实领兵回去复命,也难逃一个死字。便说晚辈吧,吴王他封我一个大将军王,其实在心里恨不得将晚辈千刀万剐。”

悟虚,没有回答。朱元璋,他似乎已经知道是自己在应天府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道命令,明显是下给自己看的。

眼下的情势,让悟虚委实头痛。自己先前,一心只想着率军出应天府,行那围魏救赵之策,却没曾料到会生出如此多的事端。

沈昌岐,如此隐忍狡诈,竟然命妖军主动后撤,将诸多城池拱手相送,令十万大军,一时间战无可战。那先前派过来的千余名化形妖修,见九叶青莲灯难以抵御,想必索性又派往了曲阜去了。

这十万大军,如何安置,如何安抚,也是一个大问题。白莲教长老,还有军中高层,见九叶青莲灯之神威异相,宗教狂热之下,竟然起了脱离应天府,割据东南的念头。。。。。。

眼下,最为具体的,要不要分兵镇守杭州府?若是不分兵,不符合常规兵法,众将士必然起疑,到时候军心不稳,不战自溃。若是分兵,那么照此下去,岂不是城城分兵?如此下去,待北面战事一定,势必作茧自缚,坐困于城。。。。。。。

夜色浓、雨霖霖。

悟虚不禁暗叹一声,随即对着蓝玉等人说道,“既然杭州府如此重要,尔等便商议一下,如何分兵,如何镇守。“说罢,盘腿端坐于虚空,双手结转法轮印,闭目不语。

下方众白莲教长老,众将领,各自交头接耳,低声商议一阵之后,公推蓝玉上前。蓝玉飞至悟虚跟前,合掌回禀,”启禀大长老,我等愚以为,大长老神通广大,佛法无边,东海妖军望风而遁,但此刻我军却不可仓促分军,冒然而进。”他说此句,不由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朝着悟虚望去,见悟虚无异样,方才徐徐舒了口气,再挺胸一吸气,侧身遥指着湖州方向,志得意满地说道,“我等愚以为,当务之急,一是肃清杭州府周边州县,二是须得一支精兵北返,肃清湖州全境。如此一来,西则与应天府遥相呼应,北则依太湖天堑,后路无虞。我大军,屯于杭州府,稍作休整,便可东窥嘉兴、宁波,南面嵊州、东阳、金华也是指日即下。”

悟虚默默听着,稍作推演,便知道,这个方略,相当不错,不骄不躁,稳扎稳打。尤其是肃清湖州之策,从军事上来说稳固了后方,从政治上来说也不无向北策应的意味,可谓用心良苦。

就这样吧,东海妖族避而不战,围魏救赵的作用已经聊甚于无。打到现在,自己不能不顾十万大军的死活,做无谓的激进了。须得改变战略,考虑如何真的能把东南诸地占下来了。。。。。。

想到这里,悟虚开口自嘲道,“本长老若真的神通广大,佛法无边,又岂会令大军无功而返,任东海妖族逞凶?“

悟虚的声音很轻,但跟前的蓝玉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当即诚惶诚恐起来。悟虚摆摆手,也提起一口气,大声说道,”此计甚妙!诸位长老、将军,便依计而行吧。本长老,在此为诸位坐镇。”

众白莲教长老,众将领,随即行礼而退,急急至营帐中详细谋划部署去了。那随着众人一同离去的蓝玉,过了片刻,忽然悄然回来,跪拜在悟虚跟前,“大长老,东进的八千飞云军,已经抵达绍兴地界。蓝玉愿请命,率这八千精兵,连夜攻打宁波、舟山,以扬我军威。”

好你个老兵油子!在这里装腔作势的,是想讨好卖乖,还是表忠心?悟虚面色一沉,正要出言训斥。却猛地一惊,站了起来,朝着西面望去。

待见,四道金光,自西而来,中有数十人,浩浩荡荡。其最前方的四人,灵气绕身,有淡淡地金黄光晕护体,一望便知,乃是佛门中的真人修士。待这四人,驾着金光,飞近了些,悟虚面色变幻,惊喜交加,却是将其中三人认了出来。

只见,其中一人,浓眉大眼,鼻高唇阔,身着紫红喇嘛僧袍,偏袒右肩,赤着脚,手持一串白骨佛珠,正是那多吉。此刻,他也正含笑看着悟虚。

另一人,面目隽秀,身着一袭白色僧袍,立于一座莲台之上,双手合十,其身周围的灵气幻化成一朵不断绽放的九叶白莲,显得妙相庄严无比。正是那释然海,此刻,他也是一脸笑意地望着悟虚。

还有一人,则是那栖霞寺吉相大师,他随意的穿着一件黄色僧衣,此刻,正低着头,似乎在默默察看如今人世间的战乱惨状。

另外一名佛门真人修士,悟虚却是不认得,根本毫无印象。此人,与释海,站在中间,又稍稍先释海一步,隐隐有领头的感觉和气势。他穿着一件悟虚从未见过的僧衣,黄边红袍,宽袖开领,两手按在腰间系着的一根玉带之上,肥头大耳,活脱脱一个高官形象。此人,双目紧闭,面若古井,如入定中,只是脚步不歇,在虚空中一步数里,其所行之处,更有佛光金莲不断涌现,一路相随。

这四人,很快便随金光到了跟前。

“悟虚师弟,别来无恙?”多吉一首先率着身后几名喇嘛向悟虚唱诺行礼。

“悟虚师兄,人间有难,我等奉命前来相助。”释海亦开口笑道。身后。何其峰、吴剑、杨晨、田秋四人,相继从金光中,走了出来,齐齐朝着悟虚行礼问安。

那吉相大师,一脸慈悲色,也随后带着惠品等一干僧众,上前来与悟虚见过。

唯有那名衣着怪异、素未谋面的佛门真人修士,独自一人,不言不语地站在那里,待悟虚与多吉、释海、吉相等人寒暄过后,却又不等旁人介绍,忽然睁开双眼,先是朝着下方看了看,旁若无人般自言自语道,“人间西湖,不过如此。”他突兀地说完这句话,方才缓缓把目光投向悟虚,大刺刺地问道,“九叶青莲灯,便在你身上?”

悟虚脸色一变,正待开口。旁边多吉,一边口宣佛号上前来,一边神识传音与悟虚,“师弟小心,此乃天外天极光宗崇庆寺贤山大师。”

难怪如此嚣张!悟虚心中不满,仰起头,朝着漆黑夜雨空张望了一眼,喃喃自语地说道,“天外天。”说完这三个字后,悟虚方才把目光转向这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冷冷问道,“贤山大师?”

“大胆狂徒!”那所谓贤山长老,两手将腰间玉带微微往下一按,双目精光冒起三丈,“快快将九叶青莲灯交上来。否则,定斩不饶!”

“原来都是来抢九叶青莲灯的!”悟虚,冷眼扫向众人。多吉、释海,还有吉相三人,都面露难色。

悟虚心中火起,随即祭出九叶青莲灯,一手高高托起,大声喝道,“九叶青莲灯在此,诸位尽可上前来拿。”

“悟虚师弟,切莫冲动,听师兄把话说完。”多吉急声说道。

“悟虚师兄,”不远处的释海,双目合上,一副云淡风轻地样子,却暗自神识传音过来,“诸位长老传下法旨,命我等以贤山大师为首,前来相助师兄,消弭浩劫。却是要以九叶青莲灯为圣物,于东南诸地建立佛国净土。”

悟虚心中连连冷笑,说得好听。当初,九叶青莲灯显世,自己拼死争夺,莲法峰可曾管过自己死活?如今,见九叶青莲灯重现人间,他们又派一个天外天下来的和尚,来巧取豪夺!

“佛说庄严佛土,是名庄严,即非庄严。”悟虚,低沉诵道,稍微平复了一下怒气,沉声说道,“佛国净土,只在心中,不在外物。”

“无知小辈!”那天外天下来的贤山和尚,盯着悟虚掌心之上的轻转金光的九叶青莲灯,早已忍不住了,听得悟虚此言,大喝一声,抬手一掌,便朝着悟虚击来。

他这一掌击出,便是金光一片,阵阵梵唱。五根指头上,更是有玄奥真言浮现。方圆数十里的灵气一阵激荡,化作天龙、白象、狮子等诸佛门护法神兽之状,朝着悟虚镇压而来。

悟虚有心想要会一会这天外天极光宗的佛门功法,不退反进,于识海中默诵真言,双手结弥陀定印,将九叶青莲灯奉于胸前。

杀!

往生极乐!

下发,响起无数声音,无数信愿之力从下方涌入九叶青莲灯。九叶青莲灯,自动飞起,转出金光万道。。。。。。

空中传来一声慌乱地吼叫,那天外天下来的贤山和尚,不住地向后倒飞。便是一旁的多吉、释海、吉相等一干人,也被九叶青莲灯射出的金光,逼退至数里之外。

“阿弥陀佛!”那贤山复又飞来。他亦双手结阿弥陀定印,亦把阿弥陀佛佛号诵起,庄严无比,慈悲无比。他一边飞来,于金光中,化作一尊阿弥陀佛,坐百宝华台,周围又有百鸟朝凤,瑞兽绕集,似乎全都在恭听其说无上妙法。

下方,杀声全无。

往生极乐之声依旧。

信愿之力,依旧浩荡,但却不是全部。悟虚胸前那九叶青莲灯,所发金光,顿时比先前要弱上了不少。

这一次,那贤山没有被击退,反倒徐徐举起一手,虚按在了悟虚手中的九叶青莲灯上,诵道,“是故应当一心系念,谛观彼佛多陀阿伽度,阿罗诃,三藐三佛陀。”

悟虚在应天府鸡鸣寺祭出九叶青莲灯,统摄白莲教,挟裹十万大军,杀奔东南。莲法峰上,得知消息之后,便将这贤山派出,岂是没有深意?要知道,这贤山,乃是天外天极光宗的真人弟子,显密双修,深得《佛说观无量寿经》三味。他此刻,以《佛说观无量寿经》中“佛身观”秘法,显出阿弥陀佛法相。

下方,众白莲教弟子,岂会分辨,只看到高高夜空中,阿弥陀佛金身庄严,便是齐声赞叹,信愿奉持。如此一来,原先注入悟虚手中九叶青莲灯的信愿之力,便被分出大半。

那贤山得此白莲教信愿之力,顿时金身急剧膨胀,益发威严。诸天宝幔,弥覆其上,众宝罗网,满虚空中。。。。。。

“阿—弥—陀—佛—!”贤山佛号声,再起。、

下方,无数的阿弥陀佛佛号声,汹涌响起。

九叶青莲灯,竟然徐徐朝着贤山飞去。这一次,换做悟虚,不由自主地倒退而去,离那九叶青莲灯越来越远。

对面贤山化作的阿弥陀佛,似笑非笑。

多吉、释海,吉相,还有何其峰、吴剑等一干人,全都默默注视着狼狈倒飞的自己。而下方佛号声,未曾停歇。

“看来这众生信愿之力,也是靠不住的!”悟虚心中悲愤交集。

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简直是狗屁!

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也是狗屁!

他们可曾真有是非对错之分?无非是自私自利的乌合之众!是以,打下杭州,便想着自成一系。

他们齐声欢呼,高喊佛国净土,尊自己为大长老,甚至喊出教主的名号,无非也是要哄着自己,吹捧着自己,要自己当大英雄当冤大头,为他们出头,为他们出力,为他们抛头颅洒热血。

如今,那贤山的阿弥陀佛法相庄严,金身灿灿,他们便大部转向了贤山!将自己弃之如蔽!

。。。。。。

“悟虚大师!”

便在此时,张翠露、程松、陆平山、赵秋鹤,还有毕澜澜、何小花、江定春,还有潘若雪,等八人,悉皆从前线飞了回来。他们远远地,便望见杭州府西湖之上,那高大无比的阿弥陀佛金身法相,九叶青莲灯在其前旋转不已,金光四射,而悟虚则越飞越远,渐如米粒之光。

顿时,张翠露八人,齐齐出手,各显法相,朝着九叶青莲灯打出一叠法印,身形一闪,瞬间飞入其中。便只见那九叶青莲灯,金光更盛,盛过贤山阿弥陀佛法相释放出来的金光,尽显一方佛国,脱颖而出,朝着悟虚疾飞而去。

那贤山见状,大喝道,“梵音木鱼何在?”

“阿弥陀佛!”释海,一声佛号,随即也化作万丈金身,如须弥山。其手中,一只金色木鱼,浮浮沉沉,亦是迎风而长,顷刻便是如小岛一般。

他如此一现身,下方便有许多人认了出来,高声呼喊道,“教主!”

释海不言不语,手中金色木鱼,却发声如天籁,响彻方圆千里,虚空中随即有无数白莲浮现。

“教主!”

“白莲一家,极乐净土!”

。。。。。。

如此高呼声,口号声,响彻大地,响彻夜空,声嘶力竭。无数的信愿之力,如潮水般朝释海涌去。

“九叶青莲灯,已无本教教众信愿之力相助。贤山大师,神通广大,定能手到擒来。”释海,面朝下方漆黑大地,尽显慈悲之色,宛如神佛。

贤山,犹豫片刻,冷哼一声,便朝着悟虚追去。

远处的悟虚,望着疾飞而来的贤山,身影忽然遁去,消失于九叶青莲灯之中。佛灯之中,悟虚又祭出自己的法界道场,对着张翠露等人说道,“我等想要保住此灯,唯有一搏了。”

张翠露等人,随即颔首,遂随悟虚共入法界道场中天源寺,跏趺而坐,正要手结阿弥陀印,口诵真言,全部心神,观想阿弥陀佛,西天极乐净土。却听得,悟虚又说道,“来人比我等尤精于此法门,何况现在十万大军,十万白莲教众的信愿之力,已经被释海引去。”

这可如何是好?张翠露等人,不由朝着悟虚望去。

“无边信愿之力,宛如梦幻泡影。”悟虚盘腿诵道,“求人不如求己。”言下之意,是要硬拼了。

“悟虚大师,下方依然有信愿之力而来。”张翠露等人,忽然说道。

悟虚一愣。这九叶青莲灯,虽说是张翠露等人炼化的,但自己借他们之手,也接连操纵过几次,于进入灯内的信愿之力,以及佛灯因此而起的变化,也是了然于胸。怎么自己此刻没有丝毫察觉呢?

悟虚急忙凝神细察,忽然大笑道,“原来如此!”原来,他们驾着九叶青莲灯,为了躲避那贤山的追击,一路向东飞,竟然越来越靠近普陀岛了!

普陀岛乃观世音菩萨在人世间的道场,之前虽然有过凋敝之时,但如今却被那沈昌岐修缮一新,重新凝聚起了无数信愿之力。悟虚等人飞得越近,那进入九叶青莲灯的信愿之力便源源不断而来。

普陀岛上磅礴的信愿之力,极其精纯,极其虔诚,无怨无悔,永世不变。那十万大军,十万白莲教中的信愿之力,带着杀气怨气,带着世俗气,带着市侩气,根本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正所谓

纵然身死亦鬼雄,不负当初壮志酬。

无量头颅无量血,英雄作了冤大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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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九章 欲北飞

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

悟虚默诵菩萨圣号,双手内缚,右手拇指伸直,结莲华部心印,将经过菩萨道场净化过的众生信愿之力,接引至九叶青莲灯中。

张翠露等人,即从悟虚法界道场天源寺出飞出,入九叶青莲灯,绕灯芯跏趺而坐,各诵真言,各施秘密手印。

九叶青莲灯,顿时化作一朵巨大的白莲,高约百丈,方圆数里,洁净无垢,一尘不染,下方祥云簇拥,云上白光毫毫,灵气蒙蒙,气象万千。

那贤山和尚,见此景象,急急收步,定睛细看,惊呼道,“原来是人世间观音菩萨道场!“遂合掌躬身,朝着下方普陀山,遥遥拜了拜,口诵数声观音菩萨圣号,这才又朝着前方大声喝道,”悟虚大师何在?此九叶青莲灯,既然在人世间东南现世,便当为东南佛国圣物。“一副里有所当然的语气,还有毫不掩饰的训诫。

悟虚端坐在法界道场,心中冷笑一声,当即神识传讯给张翠露等人,着他们驱动九叶青莲灯,朝着贤山飞去。

那贤山,似乎颇有忌惮,闪身连退数百里,退过舟山,退出海域,立于宁波府上空。

”悟虚师弟——!”多吉匆匆赶来,面色复杂地望着前方,神识传音道,“师弟,切莫动怒。我等此番下山,乃是助白莲教立国,并无夺灯之意。师弟

可自持此灯,作佛国圣物,待人世间功德圆满,莲法峰上下亦是合掌相迎。”

悟虚听罢多吉之言,不由有些犹豫了。九叶青莲灯,乃是佛门重宝,莲法峰自然想要收为己用。庐山六峰,佛儒道妖魔鬼,各据一峰,自己身为佛门中人,到最后,也终归是要上莲法峰的,难道要携此佛灯投靠儒门浩然峰,道门清静峰,又或者鬼道罗刹峰,魔道囚魔峰?眼下,莲法峰派人去前来,扯着建立东南佛国、化解人族危难的大旗,自己倒是不好明面反对。虽然,这贤山还有释海,已经撕破了脸皮,想要借势谋夺九叶青莲灯,但如果有多吉师兄和吉相大师的支持,倒也不惧。。

心念及此,悟虚便缓缓显身,对着多吉合掌说道,“多吉师兄,建立佛国,有释海师弟这白莲教教主在,还有这位天外天极光宗崇庆寺的贤山大师在,不是什么难事。眼下北面战事尤其危急,关乎人族气运。我等何不即刻北上,以助一臂之力?“

悟虚如此问,自然有深意。一方面,自己确有这个想法,只不过所倚仗的九叶青莲灯,须得庞大的信愿之力方能发挥威力,悟虚担心自己到了北面战场,手持九叶青莲灯,不但起不了多大作用,反而成了街上手捧金元宝的小娃娃,惹来窥觊和杀生之祸。另一方面,欲谋大事,欲寻盟友,首在同心,若不然,便是同床异梦,随时变生肘腋。悟虚如此问,便是想看看多吉是何反应,是否与自己有同样的心,同样的考虑。

多吉认真地想了想,颇为为难地望着悟虚,摇了摇头,”悟虚师弟,我等数人前去,根本于事无补。倒不如,趁势一举击溃东南妖军,好生在此护法。何况,我喇嘛教,深受元庭供奉,实在难以出面为应天府出头。“

悟虚心中一凉,面色黯淡地望着多吉。

便在此时,一道青光,从北面夜空飞来。紧接着,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东海妖族,若是大败应天府主力,杀了朱元璋。人族自立自强的浩然之气,便荡然无存。想不到你们喇嘛教,还纠结于这些微末细节!“

”说得好!”悟虚心中不由一声暗赞。多吉和贤山,脸色一变。三人齐齐朝着那道青光望去。

青光疾飞,带着隐隐杀气,中有一女子,柳眉如剑,秋波似潭,衣着散淡,长发随风。却见她,刹那之间,飞至三人近处,手提青峰,一眼扫过悟虚、多吉、贤山三人,面有不屑之色。

“南无阿弥陀佛!”那贤山,从天外天下来之后,因着身份和实力,在莲法峰一向颇受礼敬,谁知初到人世间,便在悟虚这里碰了个钉子,心里正隐隐不快,却又出来一个年轻女子,出言不逊,神色轻慢,顿时一喝之下,便要出手将郭敏擒下。

那女子似乎早有所料,空手扬起,一道火红,从掌心抖落,攸然下垂,化作一面方形,似旗似简。

那贤山,顿时一阵轻呼,”赤明天书!你是何人?“

这边厢,悟虚和多吉,早已将此女子认出。“南无阿弥陀佛!青莲真人,不在北面救急,到此何事?“多吉一声唱诺,沉声问道。

青莲真人,郭敏之号也。她手中抖出的那道火红,乃是马灵华亲手誊写的浩然峰儒门仙物赤明天书的副本。当然,悟虚和多吉却不是通过此物,将其认出的。

却见郭敏,根本不答话,便是连看也不再看三人一眼,手中青峰自挽了个剑花,随后转身飞去,快若闪电,芳踪难觅。

。。

”好不要脸!”张若月,在陆妙影耳边,低声说道,“堂堂真灵大修士,竟然叫自己女徒儿,去使出这般激将法。“

张若月与·师尊陆妙影,在那无尽高空,一直关注着下方。那郭敏,从曲阜城外飞起,一手持青莲玉剑,一手持赤明天书誊品,一路飞杀,从北向南,显眼得很。张若月早就注意到了。

郭敏,飞至应天府、镇江府之间,助李文忠、康茂才大军,斩杀了几名妖修之后,忽然不管战况,疾向宁波府方向飞去。待遇到悟虚、多吉、贤山,郭敏拔剑一番说辞,惹得贤山暴跳如雷,多吉阴沉藏怒,悟虚恍然若失。这一切,张若月都看在眼里。

张若月的声音,压得很低,但那赵浩然便在对面十余里处,以其真灵大修士的修为境界,只要陆妙影没有特意施法,赵浩然又岂会听不见?但赵浩然,背负着双手,神情专注地望着下方,一脸儒生忧国忧民之色,好似真的没有听见一般。

“哎呀,悟虚大师,真的中计了!“张若月忽然手指着下方,大声嚷道。

“师兄,大是大非面前,难道你我连一个女子也不如么?“悟虚忽然大笑一声。

悟虚这句话,说得很重。多吉听在耳畔,如遭雷击,他一脸凄苦地望着悟虚,片刻之后,方才轻声说道,”师弟真的要北去?“

悟虚注视着多吉,“难道师兄想要将我强留下?“

多吉,合掌向北,喃喃道,”犹记合掌上小楼,红尘堆里脂粉头。师弟,你小心着了魔。“

悟虚一震,亦是如遭雷击。多吉最后这句,之前在汴梁河上,也曾说过。当时,自己惋惜色阎罗罗欢的际遇与身死,随口吟出“犹记合掌上小楼,红尘堆里脂粉头“的诗句,多吉便提醒自己”小心着了魔“。此刻,多吉又将此句说出,合掌喃喃,竟隐隐有一丝见同门入魔之后的悲痛和决绝。是要清理门户,就地正法么?

想到此处,悟虚又是一声长笑。

笑罢,悟虚与那九叶青莲灯化作的高大白莲花,快如流星般,向北飞去,消失在茫茫夜空。

那贤山疾疾追去,他算着这普陀山观音菩萨道场信愿之力的覆盖范围,欲待悟虚携着九叶青莲灯飞远了普陀山,便要出手。谁知,追到嘉兴上空,悟虚与那九叶青莲灯忽然失去了气机。贤山一声冷笑,手结曼陀罗大悲胎藏法界印,朝着虚空,喝了声“定!“却只见,夜空缈缈,空空荡荡。

。。

法界道场中,悟虚望着那朵圣洁白莲,与张翠露等人说道,”这贤山十分难缠。幸亏小僧早有所料,遁入法界,却折回普陀。“原来,悟虚携着九叶青莲灯,向北飞了片刻,却暗中折返回普陀山,隐匿于精纯信愿之力的祥云之中,躲过了那贤山的追索。

”晚辈等还以为青莲真人现身,大师真的便随其北上呢。”程松,陆平山,赵秋鹤等笑道。

青莲真人?郭敏。悟虚端坐着,合掌持印,面无表情,沉声说道,“小僧早与此人断了瓜葛,又岂会如毛头小子,被其三言两语诳去?“顿了顿,庄严吟道,”自古红颜是骷髅,生死过后无风流。”

张若月,以为悟虚真的中计,北上而去,心中焦急,神识传音陆妙影,“这个傻瓜,拿着九叶青莲灯,想要去郓城充英雄。”

陆妙影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口吐妙音,“乖徒儿,莫要自负聪明。自古最多薄情汉,那悟虚如今已是佛门真人修士,四大皆空,又岂会为昔日一二旧情所动。“

张若月,听师尊如此说,心知有异,心中五味纷呈,又朝着下方凝望去,从宁波到嘉兴,从嘉兴到扬州,从扬州到徐州,悟虚不见,触目尽是刀光剑影,炮火纷飞,灵气激荡。待眉黛微皱,皓目曼移,从徐州到商丘,忽然惊声道,”有魔修!“

有魔修!

张若月,声如惊雷。

那敖拜,赵浩然等人,却是恍如未闻。唯有师尊陆妙影,微嗔道,”若月,你且看下去,无需大惊小怪。”

。。

郓城曲阜之间,应天府与东海妖军,厮杀正烈。那些飞立在空中的修士,肃然阵列,灵气逼人,互相对峙着。其脚下,大地上,人族战士,那视死如归的浩然之气,冲天而去。他们前赴后继地冲到战场,在震空喊杀声中,在灵气弥漫中,迅速消失,又迅速腾空而起,以鬼魂之态,悠悠荡荡,不下幽冥地府,却汇聚成道道黑气,融入茫茫夜色。

曲阜孔庙,一名真人妖修,见此状况,忍不住起身,向龙宫四太子敖吉问道,“四太子,人族此举,看似自杀,却生前有浩然正气激发,死后有鬼魂升空。到时候,恐怕庐山浩然峰,罗刹峰,得了彩头。我等何不施法,将这些人族战士,抢先炼作傀儡。“

那敖吉,沉吟片刻,缓缓摇头,”尔等有所不知,此番恰是轮到庐山浩然峰、罗刹峰开启。父王早有旨意,庐山六峰开启,关乎天外天通道的打开,我东海妖族不得妄加阻止。“

”如此,要到什么时候,我等方才可以主动出击,将那朱元璋斩杀了?”另一名妖修,不禁问道。

敖吉轻笑道,“当然是应天府大军全军覆没,浩然峰或者罗刹峰开启之时。“

便在这时,一名妖修急急飞入孔庙,禀报西北方向有魔军杀过来!

有魔军杀了过来?!敖吉站了起来,随即与一干左右,飞至高空,朝那西北方向望去。

夜色如墨,翻腾不已。黑甲魔军,与夜色难以分辨,唯有魔气似海,汹涌澎湃,滚滚而来!那上方,一座黑色宫殿,重于山,随云飞。

敖吉冷哼一声,”何人出战!”顿时,便有数名真人层级的大妖,点起成千化形妖修,率先迎了上去。

只见那黑色宫殿中,飞出一道身影,高大无比,魔气滔滔,煞气怒放,好似一尊魔神。他祭出一根圆柱形魔器,荡出一圈圈黑色光晕,竟然将那成千化形妖修逼得连连后退,与那几名真人大妖,斗了个旗鼓相当。

敖吉,大喝道,“真人以下,落地杀魔!“随后,带着身边真人妖修,尽皆朝前飞去。

便只见,那黑色宫殿的四根圆柱,轰然飞起,矗立在地,上面黑气如云,飘飞不已。

四魔旗!敖吉颜色一凝,出声道,”囚魔峰,大自在飞天!你们为何插手此事?!”

大自在飞天,乃是外界如今给囚魔峰赵彤的名号。敖吉,也曾多次上过庐山,自然知道这四魔旗,乃是赵彤入魔后炼制的厉害魔器,是以一口道出赵彤名号,大有责问之意。要知道庐山六峰,罗刹峰、阴罡峰、囚魔峰,鬼妖魔,皆被正道修士视为外道,一向互有默契,多有呼应。敖吉先前以为是散落魔修,得了什么好处,是以作祟,却想不到乃是囚魔峰大自在飞天赵彤亲来。

赵彤头戴一面黑色斗篷,斗篷边缘垂有珍珠缀成的玉帘,直将其容颜尽皆掩去,却又于无边黑暗中将光华流转四溢。她一飞出,那先前出战的高大魔神,便收手后退,与另外一名魔修,分列其左右。一行三人,于幽暗魔气中,肉眼难见,但那霸道气息,却令敖吉等人暗暗吃惊不已。

“天上地下,唯魔独尊!”赵彤的声音,从幽暗中飘来,响彻夜空。短短八个字,似宣言,又似檄文。

敖吉,怒极而笑。东海妖族,蛰伏深海近千年,底蕴雄厚,真人修士如云,便是囚魔峰整体出动,也不惧之,又岂是眼前赵彤三名真人魔修可以大言不惭的!

。。

精纯信愿之力,化作厚重祥云如华盖。

悟虚,在普陀山上空,望着九叶青莲灯,化作白莲,摇曳不已,时而回想着当初观音菩萨示残漏赐海螺的情景,时而回想着方才杭州府上空十万大军信愿之力的流失,不由对着张翠露等人说道,“信愿之力,终是如梦幻泡影。我等尚未证得菩萨果位,这信愿之力,更是莫要贪着。”

张翠露等人,此刻正将悟虚接引而来的观音菩萨道场上的信愿之力,悉数导入佛灯之中,听得悟虚此言,便不由齐齐问道,“何为不可贪着?”

悟虚正欲作答,却忽然感应到北方灵气分外激荡,全不似先前那般平静。要知道,先前东海妖军与应天府大军交战,修士开始也有参与,但随即便几乎停了下来,只让那凡俗人族战士,互相厮杀。悟虚远在东南,几无感应。但此刻,北面却爆发出无比激烈的灵气动荡,莫说在人世间的修士,无分修为高低,无分远近,恐怕庐山之上的修士,也有所感应吧。

悟虚,放出神识。

北面数千修士,御空而战,真如天地翻覆,于神识而言,好似黑夜中升起巨大的太阳,明亮炽热。但现实中,却是一片黑暗。黑暗中,妖魔乱舞,互相杀戮之余,那人族战士死伤无数。

黑暗之中,有四面魔旗,上天入地,飞舞不休;又有一颗腥红心脏,收缩之间,血雨漫飞。又有上千花花绿绿的光点,爆射出斑斓而危险的光彩

赵彤?!玄机子!?

东海妖修,与囚魔峰魔修,妖魔大战?!

却似乎,暂时解了应天府大军之围?!

悟虚站了起来,遥望着北方。全部心神,全部神识,越过千山万水,漂洋过海,遥望着那四面千变万化的魔旗。

他遥望着,飞出了法界道场。张翠露等人的呼喊声,全都恍若未闻。

他飞立在普陀岛上,飞立在夜空,飞立在夜海,飞立向北。

北方杀声震天,悟虚震耳欲聋;北方旗帜招展,悟虚热血沸腾;北方有魔女斯人,悟虚默诵佛号不已。

正所谓

自古红颜是骷髅,到底脂粉随风流。

不净白骨如是观,最怕飞天舞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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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章 战火连

先是王保保,接着赵彤、玄机子,这囚魔峰怎么突然下来插上一脚?!

这自然是个问题。但望着赵彤等人,率领魔军,魔杵逞威,魔旗飞舞,木鱼滴血,与敖吉等,大战于空,悟虚心中不由分外激动,好似憋了许久的一口闷气,终于等到了发泄之时。

再神识仔细探去,他们大打出手之际,术法横飞,灵气激荡,辐射波及的范围极广,原先在空中早已列而不战的应天府一方修士,猝不及防,也纷纷被卷入。左右一战,这应天府一方的修士,不管是阴身鬼修也好,还是儒门修士也好,还是道门修士也好,真人修士也好,凡尘修士也好,都还未到太上忘情的境界,没过多久,便干脆顺势与王保保、赵彤、玄机子等魔修联手,与那人多势众的东海妖修们,拼杀了起来。

天黑了,又亮了,空中迸射出无数耀眼夺目的光彩,响起无数震耳欲聋的轰鸣。上千名修士,御空而战,踩着云气,套着光环,千奇百怪的面容、法器,经好似后世的化妆舞会一般。远远望去,光怪陆离,莫说人妖难分,便是人鬼也难分,人魔也难分,若不细心看,便是谁生谁陨亦难分。

地面上,应天府的大军,见天上己方修士悉数参战,又见曲阜城北有援军杀到,面前敌军阵营起了不小的慌乱,顿时士气为之一振,只觉生死成败在此一搏,真的是无需督战队,全都豁出命冲向前去。

天上修士之战,声势实在浩大耀眼,几乎将地面凡俗之战完全遮掩去,悟虚也只是远远地,莫名地有一些感应,具体何等惨烈,却是只能想象,凝望。

悟虚暂且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对着张翠露等人说道,“东南事已了,小僧有心前往北面,去杀一杀那东海龙族嚣张气焰。不知诸位道友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如今的局势,包括此刻北面夜空的激战,九叶青莲灯中的张翠露等人,无了然于胸,此刻听得悟虚如此说,都不由沉吟起来。

悟虚见状,便想道,“如今九叶青莲灯,若是没有庞大信愿之力支撑,战力估计也就堪堪相当一个真人修士,作用不大。况且,此番大战,便是真灵大修士也在暗中关注操控,一个不好,他们的真灵之身被察觉,那就大大不妙了。”于是,便又说道,“前方危险,诸位道友,莫不如守在佛灯之中,留在普陀山观音菩萨道场,一来自保,二来修行。我去去就回。”言罢,便急急祭起法界道场,隐于虚空,急急朝西北方向飞去。

那张翠露等人,见悟虚话音一落,人已经不见,急忙神识传音,好一会儿,却只得悟虚“放心死不了”五字回讯。此处,已经离普陀山有百里之远,张翠露等人有心追去,却怕追不上早已远去的悟虚,反倒被贤山这样的大修士趁机拦截住,只得依悟虚之言,退守普陀山。

悟虚,一路飞去,沿途经过镇江、扬州上空,见下方地面上也是杀声不断,无数的火把汇集成条条长龙,相互缠斗不已,而天空中,郭敏领着一干修士,正与一群东海妖修激战,也是斗得难分难舍。

悟虚,在法界道场中,见郭敏御身影飘飘,正一人独战正与两名真人修士。她左手托着一团火红,那团火红,好似完全融化的铁水,灼热无比,随其玉掌翻转,幻变出各种形态,若山,则飞出各种字体的“山”,若水,则飞出各种蜿蜒曲折的“水”,各藏玄机,一名衣着古朴的道士,似乎识得厉害,并不轻易接触,皱着眉,只以手中一把非金非木的短剑,演化出一圈圈太极图纹。其右侧,却是一名着海青色僧袍的和尚。这名和尚,须眉皆白,两手空空,却是厉害得很。郭敏右手捏着剑诀,玉剑分出九道剑影,无数剑气漫天,结成一个青光蒙蒙的剑阵。这老和尚,不慌不忙迈步,每一步便有潮音响起,每一步便有青莲浮现,竟闲庭信步,朝着郭敏走去。郭敏的剑光剑气,密不透风,飞至其身边时,不是荡开,便是自行散去,好似一剑刺入大海一般。

这道士,多半是东海碧游宫的道士;这老和尚,定然则定然是东海海枯寺的高手。悟虚暗道,隐身看了一会,见那老和尚离郭敏越来近,又见应天府其他修士,自顾不暇,稍作犹豫,便从后面,悄然朝着那名道士飞去。待到了近处,忽然运转儒门浩然气心法,将用来假扮宋熊的那把铁剑刺出。

那名道士,似乎早有察觉,待悟虚飞近刺剑之时,方才猛地将身一侧,倒飞数丈,同时反手一剑,朝着悟虚所在之处刺来。他时机掌握得恰到好处,正是悟虚与郭敏相距甚近之时;他这一侧身倒飞,却是令悟虚与郭敏两剑相对。若是悟虚或者郭敏,某一方撤招,便要冒着被对方所伤的危险,而两人若是都不撤招,那么只需那么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这道士便有机可趁,反手一剑,击中悟虚。

好你个牛鼻子!悟虚心中不禁暗骂道。却见,郭敏好似认出了悟虚似的,站在那里不闪不避,反而左手从然变招,玉掌猛地竖起,朝着右面的那名老和尚狠狠地拍去。

悟虚瞠目结舌,好你个郭敏,你纵然认出自己来,又有何用,手中铁剑,已经收不住了,难道有本事生受我一剑!?惊诧之间,进退维谷,来不及细想,只得一边尽力散去剑势,一边斜斜地朝上方飞去。

喇嘛教的曼陀罗法界,修为境界相差不大的修士,基本上不能攻破。但悟虚此刻铁剑在外,气息有外泄。那名碧水宫道士便有迹可循。一道剑意,反转阴阳,肃杀无比。法界道场,一阵剧震,端坐在道场天源寺的悟虚,身子猛晃,随即竟然飞了起来,全身气血逆转,嗓子眼一甜,差一点就忍不住喷了出来。

与此同时,外面,郭敏右侧前方,那海枯寺的老和尚,猝不及防之下,也被那团火红给击中,全身如在大火中,须眉皆燃,脸上露出一丝惊慌的神情,转身远遁而去。那名碧游宫道士,见此情景,也收剑朝着镇江府城飞去。

悟虚收回铁剑至法界道场,神情复杂地“望了”郭敏一眼,随即也飞去。

郭敏,恍然未觉,依旧面色如水,一手火红一片,一手青光蒙蒙,继续冲杀向前。

。。

身后杀声渐稀,前方杀声却又由低渐高,正是汤和从蚌埠率军,水陆并发,星夜奔袭,却与东海妖军,交战于洪泽湖北畔泗洪一带。

那洪泽湖,本是当赵彤入魔后,率滁州之兵,千里辗转,所夺取的第一个据点。两万大军,于此湖中,悉皆化魔。纵然后面朱元璋率军北伐,集佛道之士,做了一番化解,这如今的洪泽湖,依旧是色呈幽蓝,水草如兽,鱼虾异变,煞气沉沉,到了夜间,更是如阴森幽寂,宛如一片魔域鬼地。论起凶险,与那葬送数十万水军的鄱阳湖,也不分高下。

但今夜此刻,那洪泽湖北畔泗洪一带,湖上湖外,却是影影绰绰,杀声沉沉。那带着淡淡魔气的荡荡夜雾之中,光线多有扭曲,一切都不是很真切。高大的战船,犹如夜幕下沉睡的冰山,缓缓移动着,然后一条一条地倾泻,一条一条地融化。地上,旌旗像纸糊的,战马士卒像蜡作的,颜色很淡,拖着斜长的影子。

一切都是灰蒙蒙的,看不到飞洒如雨的血红,看不到跳跃流动的火把。嘶鸣声,喊叫声,在阴冷的夜风中,如鬼哭狼嚎,如泣如诉。

悟虚忽然低咦了一声,怎么没有修士参战?魔旗虽然厉害,但修士交战,各自施展起术法来,这里也自然会像跟前方那样,光亮绚丽,而不会如此压抑阴沉。

悟虚再隐身上前。果然是几乎没有修士参战。那寥寥几个,也修为不高,且散布于地面大军之中,虽一出手便是百十上千之人倒下,却泯然如米粒微毫。

悟虚,再上前,细看。应天府所部,在泗洪附近,几乎已无修士。那刚刚看到的寥寥几个,几乎全是东海妖军这边的。

悟虚,再上前,再细探,猛地一惊!那淮安方向,妖气如狼烟,若是以数量计,怕是有两千以上,其中更有数十道气息,皆是如真人修为境界!有几道气息,虽然或明或暗,却令悟虚感到莫名危险。先前派至东南的千余化形妖修,难道便也聚集在淮安?他们一不守东南,二不至泗洪一带参战,更不去曲阜郓城助阵,隔得这么远,又是为何?

悟虚收敛气息,悄然朝着淮安方向飞去。便看到那丰神俊朗的九太子敖枫,率领着一干真人妖修,神情泰然地立于淮安上空,面对西北曲阜方向,好整似暇,有说有笑,好似在观风景,看大戏一般。府城内外,以及稍低一点的空域,全是妖修横行乱飞。

敖枫周围,真人妖修环绕,有几人,悟虚似乎还有些印象,都不是善于之辈。悟虚不敢靠得太近,只琢磨着如何在外围捉一两个小妖,打探一下消息。不了,敖枫等人的话语声又传来。他们一干妖修,意气风发,毫无顾忌,在那空旷的夜空当中,竟然明语而谈。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已足矣令远处的悟虚听得一清二楚。

悟虚凝神听了一会儿,便气得在法界道场中跳了起来!原来,这东海龙宫九太子敖枫,嫉妒龙王不曾派其主持曲阜之战,为了表现,居然已下令,将这淮安府方圆数百里的人族,屠戮一空!美其名曰,坚壁清野,不令人族真龙之气壮大,不令儒门鬼修气盛。

方圆数百里,十余万手无寸铁的人族,竟然悉数被屠杀!悟虚又急又气,又悲又怒,强忍住冲上前去的冲动,悄然而退,在附近一阵飞行,心想着,无论如何,自己身为佛门修士,也要施法超度一下亡灵。但越飞,心越惊,越飞心越冷。这方圆数百里,除了偶尔漏网的孤魂野鬼,便是腥腥妖气。看情形,无数冤魂,竟然被妖术悉数炼化了去。原来,这便是所谓的,坚壁清野,不令人族真龙之气壮大,不令儒门鬼修气盛!

。。

应天吴王府,自吴王朱元璋亲率大军北上,便沉寂了下来。尤其是一入夜,那些嫔妃们,还有那些下人们,都早早熄灯就寝歇息,偌大的王府,便只剩下少部分留守的亲兵,持着灯笼火把,默默地巡逻着。

但今夜,似乎有些不寻常。王府的四处,又如同平时般,多了许多模糊而又令人心悸的气息。子夜时分,一个黑衣人,不知道从何处潜入进府。他似乎很熟悉王府的环境和布局,甚至士兵巡逻的时辰和路线,不是行走于无有光无有影的极暗处,便是在一队巡逻士兵刚刚过去之后,大摇大摆地走在灯火之下。一些紧要机密处,偶有风起气荡,那人便不慌不忙地掏出一块朱红令牌,随即风也静气也止,真是如入无人之地。

但终于,这个黑衣人,停了下来,静静地站在王府后院西侧一小片靠墙的竹林面前。忽然,竹林里升起一层乳白色的雾气,白雾随着夜风微微四溢,片刻之后,飘逸殆尽,无影无踪,而那个神秘的黑衣人也好似从未来过一般。

一间深远的密室,百余颗晶莹无比的夜明珠,镶嵌在顶上,先是绕成了一个浑圆的环形,接着在圆环中,左冲右突却又错落有致地排列开来,成一飞爪昂首、盘旋而飞的龙形,尤其是那两颗用作点睛的夜明珠,大如拳头,光芒灵动,极是难得。无数的清辉便这样垂射下来,将密室照得敞亮。

密室左右石壁上,刻有许多寓意深刻的浮雕,有大捷献俘图,有坐而论道图,有万物生长图,有春忙农耕图。。在在光纤巧妙地折射下,栩栩如生,好似要活过来一般。又有坐垫,石椅,若干,却空无一人。

那个消失在竹林白雾中的黑衣人,却无心顾及这些。他目视前方,从门口大踏步地急急行至密室最里处,随即单膝而跪,昂首抱拳,口中大声说道,“文忠参见吴王!”他此刻,头上黑巾早已扯落,一张国字脸,方正又堂堂,虽略有倦色,却难掩那股肃杀刚毅之气,正是那刚刚还在镇江奋勇杀敌的李文忠!

而李文忠此刻这句话高声唱诺,若是有旁人听晓,莫不会大惊失色!吴王朱元璋,此刻不正在千里之外的商丘主持大局,率军与东海妖军主力,决一死战么?怎的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了应天王府?!

朱元璋坐在高台上,没有说话,只是示意李文忠起身。他凝视李文忠片刻后,先是详细问了下眼下应天府的局势,随后又随口问了问此刻应天府守军与镇江、扬州两地的东海妖军交战状况,便不再言语,只是挥挥手,示意李文忠退下。

李文忠先前正在前线鏖战,突然接到朱元璋的秘密召唤,要其秘密火速返回王府,而且还一再严令,不许旁人知晓,便是进入王府也不能让旁人看见。那李文忠,依令连夜潜回王府,满以为朱元璋会有秘密指示或者军令,谁知朱元璋问罢情况之后,随即又挥手命其退下。他愣了愣,但也不敢多问,只得退了下去。待他走出密室之门,心有不甘地的略一回头,却发现已在竹林之外。那竹林之中,莫说密室,便是一只老鼠也没有。他想了想,依旧蒙上脸,如来时一般,出了王府,又朝着镇江、扬州方向飞去。

待李文忠走后,密室中,朱元璋的对面,忽然多出了一个人。这个人,剑眉阔唇,看上去,比一脸阴霾的朱元璋看上去,还要年轻几分,但一身的气势却是丝毫不弱于朱元璋,从其神情来看,似乎也对朱元璋毫无畏惧。

朱元璋,目光锐利地看了此人一眼,淡淡地说道,“我有真龙天子之气护体,纵是东海龙王,以真灵大修士的修为境界,也徒奈我何?我为什么要这么急着上庐山?”

那年轻人,笑道,“朱道友,此一时彼一时。当初,你虽然以真龙天子之气,击退东海龙王的一掌,却是闹得山崩地裂,世人死伤无数。如今,东海化形妖修尽出,杀人族军民无数,你的真龙天子气,还有那么大的威力么?一旦过了今夜,应天府大军败了,东南诸地又称佛国,你的真龙天子气,不知还剩几许?到那时,朱道友,便是想走也走不了了。”说到这里,这年轻人,忽然又肃然说道,“朱道友,纵然你不惧一死。但天下苍生何辜?”

朱元璋,没有回答,一道青龙之气,带着金光,从其体内飞出,在其周围绕飞不已,不时犹如活物般,发出阵阵愤怒的龙吟。

那年轻人笑了笑,取出一方玉石,放在高台上,玉石内有条龙影时隐时现,“实不相瞒,鄱阳湖处,已经有两名辈分极高,功法通玄的神龙护法守着。朱道友,只有带上此物,方能隐匿气息,从那两名神龙护法眼皮子低下,顺利上庐山去。“

“哎,“朱元璋,自称王以来,还是第一次如此唉声叹气。他周围的青龙之气更甚,渐渐地竟然飞舞地如龙卷风一般。那放置于高台之上的那方玉石,随即被卷了进去。轰的一声,那方玉石随着朱元璋一道,终是消失不见。

。。

朱元璋,飞出密室,站在竹林外,站在深沉夜色中,举目四望片刻,然后便和李文忠先前那般,悄然出了王府,然后又悄然出了应天府,朝着那庐山、鄱阳湖方向飞去。

待飞至鄱阳湖畔,朱元璋,暮然回首,应天府、镇江、扬州那边,尽皆笼罩在一团红晕当中,那是天上修士施术斗法的光芒,也是地上将士舍身血战的战火!

朱元璋,一阵恍惚,似乎回到了多年之前。皇觉寺大火,走投无路,投奔义军,中途自己还偷了一大户人家几两碎银,几件衣物。。

正所谓

神州处处战火连,妖魔翩翩不夜天。

英雄空有无明火,夜色看尽只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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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一章 战苍穹

这遍地烟火,漫天光华!

依稀又见濠州城!

当年忍辱负重,励精图治,金戈铁马!

鄱阳湖水战,应天府称王,一路北伐至元都!

朱元璋,情难自禁!又想到,人族之命运,恐怕要在今夜于自己手中断送,再也忍不住悲愤恼怒!他猛地一转身,仰天长啸,复又朝着应天府、镇江、扬州方向飞去。

玉珠金冠,从须弥戒中飞了出来,佩于头顶;七色龙袍,从从须弥戒中飞了出来,披于肩上。一条青龙飞从体内飞了出来,旋绕左右。风起云涌,茫茫一片,那是无尽浩然正气!

扬州府上空三名真人妖修,便看到南侧镇江府那一道一僧,不过一照面便被双双斩杀,齐齐一声爆喝,刚要飞起,一股霸道无比的威势,已从镇江方向排山倒海般压来。瞬间,这三名真人妖修,化为齑粉;下方的扬州府城崩,断墙残垣一片,城中妖修乃至人族,尽死而无一生还!

朱元璋,屹立在扬州府上空,着帝王服饰,两手持剑,全身笼罩在一片金光之中,显得无比高迈。其全力释放出真龙天子气,在其周围,从一至三,再从三至五,最后化出六条飞龙。前后两条飞龙,色呈金黄,前方飞龙怒目扬爪,如离弦之箭,笔直前冲,后方飞龙弓身耸立,呈护卫状,作啸天之势。左右两条飞龙,色呈殷红,折身三曲如一面火墙,龙首左右外探,有烈焰喷出。再看头顶上,一条白龙盘旋似华盖,龙口向上,天空有莫名光华垂下;其脚下,风起云涌,一条玄黑飞龙,在层层白云中,鳞甲隐现,犹如掠空闪电。远远望去,如天神下凡,人皇再世!

九州皆有感而动,万众随之瞩目!

虚空似乎破碎,大地震动。迢迢山脉风中摆柳,汤汤江河腾空起柱。虎豹如猫狗,鹤舞状鸡飞,全是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那些潜藏在山野深水中,修为低微的妖魔鬼怪,狂乱不已,色厉内荏,极尽丑态。人族万民,也惶恐奔号,如坠阿鼻地狱;旋即,又朝着天空上,朱元璋那千丈金身,帝王气象,膜拜不已,哀泣祈祷不已!

“莫要走了此贼!”

只听淮安城上一声长啸,龙宫九太子敖枫,率领着十余名真人妖修,两千化形妖修,杀气腾腾地朝着朱元璋杀去。先前,那龙王敖拜遵照约定,命他们守在淮安,此刻见一直隐匿的朱元璋突然现身,引动真龙天之气,威风八面,哪里还忍得了!当即下令敖枫,率众前去围杀。

敖枫此刻也已是真人修为境界,其左右十余名真人妖修,更不是等闲之辈,有几名修炼已近千年,功法法器,各有玄妙。再加上,那两千余名化形妖修,又摆出若干大阵,声势可谓浩大无比。整支队伍,犹如一道星河,从淮安上空飞出,由北向南朝着朱元璋奔腾而去。

“虽千万人,吾往矣!”无尽苍穹,传来一个声音,犹如滚滚天雷,响彻夜空,响彻世间!

朱元璋,傲然持剑,屹立在飞龙车驾上,全身的灵力和热血都在沸腾。虽一人,但朱元璋却分明能感受到,无数民众也在凝视着自己,在膜拜着自己,自己手中长剑一指,地面上千军万马便会一往无前!

洪泽湖上空,朱元璋举剑大喝道,“虽千万人,吾往矣!”其声洪亮无比,如天道初开之时的那一道妙音!一道巨大无比的剑光,从天而降,朝着妖族修士大军飞去。

虽千万人,吾往矣!

那些匍匐在地的民众,看到了,也听到了,全都抬起头来,默默仰望着那一道剑光,期待着奇迹或者说胜利的出现。

应天府,镇江府、扬州府,蚌埠,洪泽湖,商丘、郓城,乃至元都、武昌府、成都府等地,所有的应天府大军,乃至所有的人族军士,全都激动地高举手中兵器,仰望着夜空,齐声喊出了一个杀字!

这杀声,带着不屈和愤怒,汇聚在一起,看不见摸不着,却犹如燎原之火,让人想要跳进去,将自己也燃烧!

天空中的朱元璋,禁不住也仰头,向着更高更远的天,怒声喊出一个杀字!

杀!!!

杀声中,那道剑光,好似彗星,带着怒火,落在敖枫等人面前。

天上,星河倒卷,光亮四射,耀眼至极!地上,山川震动,血流成河,哀鸿片野!妖修死伤无数,人族民众也死伤无数。

”祭出万妖锁魂阵!”敖枫早已化作龙形,昂首发出一串龙语,他右爪金光黯淡,正往外不停地冒着精血,显然是刚才所伤。密密麻麻的妖修,四散飞去,要将朱元璋团团围住。而那十余名真人妖修,个个面色阴沉,口中也是吟诵起各自本族秘语来。

一个个黑影,轻飘飘地从淮安城升起来,似人似鬼,似妖似魔,周遭妖气与怨气纠缠,或发出低沉的吼叫声,或发出瘆人的啼叫声,朝着洪泽湖疾飞而去。

原来敖枫等人屠杀十余万人族,竟然以妖法炼成了此等事物!悟虚心中一凛,虽然不清楚具体为何物,但直觉甚是阴毒厉害。眼看着朱元璋,只要稍待片刻,这些黑影便要飞至,悟虚当即在法界道场,持印诵经。

金光浮现,虚空生莲,梵音阵阵。那些黑影,好似遇到了天敌,全都停了下来,然后发了狂似的,冲入金光,朝着白莲一阵撕咬。

前面敖枫,脸色一变,怒喝道,“何方秃驴作祟!”扭头张嘴,朝着身后喷出一口悠长龙息。那些黑影,随即化作一滩滩黑血将白莲包裹住,不住的蠕动。

那朱元璋,见此机会,手中长剑又一挥,万妖莫挡,已经冲出围困,朝着曲阜方向而去。敖枫气急败坏,率着众妖修,紧追不舍。而曲阜方向,也有一群妖修,朝着朱元璋迎面截来。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无尽苍穹,又传来一个声音,慨然而歌,声动九霄,群山呼应,江河奔流。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应天府,中山书院,首先响起和声。

“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嵩山之巅,响起和声。

“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大漠之中,一群胡服之人,朝南而跪,泣声相和。

“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武昌府黄鹤楼上,汉国李丞相,着黑色朝服,率着一干鬼修,徐徐升空,与夜色浑然一体;一干文臣武将,一干儒生,或立或坐,群起而和。

一曲正气歌,神州齐咏叹!

夜空为之变色,光暗之间,忽然浮现无数阴森鬼气。这些鬼魂,一个个追着那从曲阜飞出的千余妖修疾飞,如幽冥乱流。夜空之中,尽是灰色轨迹。片刻之后,便生出许多影像画面来。荆轲刺秦,张良挥锥,苏武牧羊,阴山跃马,太史刻简,秦王破阵,谪仙醉酒,熙宁变法。。。。。。这些影像画面,虽为鬼气所著,却是历史的画卷,无比庄严肃穆,隐隐然沟通天地,引得浩瀚星光下垂。

朱元璋手中长剑,光彩流转,道道剑气,浩然如长虹。但见他,在夜空中,御龙而飞,所向披靡。下方,山脉断,江河绝,人族纷纷献祭而死,英勇就义般。

。。。。。。

无尽高空上,敖拜怒视着赵浩然、陆子虚、文天祥三人,阴恻恻地说道,“赵道友,文道友,你们二人居然言而无信,接连出手!“

赵浩然,沉声道,”究竟是谁言而无信?!淮安府的两千妖修,为何参战?“敖枫率十余名真人妖修,所谓坚壁清野,屠杀无辜民众,炼作妖物,将方圆数百里化作无人区域,赵浩然三人早已知晓,只是一直隐忍不发。却不料,他们竟然还敢带着妖物,企图将已经释放人族真龙天之气的朱元璋镇压在那万妖锁魂阵中!若不是悟虚出手,赵浩然三人只怕那个时候便已经出手了。

”敖道友,此言怕是过了。我等,方才只不过略作吟诵,何为言而无信,接连出手呢?”文天祥,在一旁,幽幽说道。

严格说来,赵浩然和文天祥,却是并没有出手,他们方才只不过以灵力隐身向下,说了几句而已。而且那几句话,都只不过是人族流传已广的普通文章诗句,又不算什么功法秘诀,更没有震伤对方阵营一人。

那敖拜冷哼一声,朝着陆妙影看去。

陆妙影,没有言语,只是妙目低垂。她知道,经此变故,想要杀死朱元璋,便须得将人世间人族屠杀大半,甚至殆尽。因为,经过赵浩然、文天祥两人的隔空传音,朱元璋体内的真龙天子气,更加精纯,已经能够沟通凝聚人族民众的信念,已经有点类似于掩月宗的十方神念归一之法门。而要将人之间人族屠杀殆尽,莫说天道不允许,便是庐山所有的真灵大修士,包括从天外天下来的修士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难道,竟然被这个悟虚和尚赌赢了?!那么他,难道真的和那件事物有关??。。。。。。

陆妙影,默默注视着下方。她的目光,或者说神识,不是落在那金光闪闪,威风凛凛的朱元璋身上,却是落在了洪泽湖上空。

。。。。。。。

悟虚本想,以阿弥陀佛西天极乐净土接引金光,将那些十余万冤魂炼作的黑影状妖物,悉数超度。哪知,那些妖物十分难缠,其身周围的妖气怨气,合二为一,越来越暴戾狂乱。自己于法界道场接引释放出来的金光白莲,杯水车薪,竟然渐渐不支。

此刻,在悟虚的感应下,那包裹住朵朵白莲的团团黑血,四处蔓延伸展,已经快要连成一片,将金光也完全覆盖。悟虚不由暗叹道,“若是九叶青莲灯在此,便好了。敖枫他们用十余万冤魂炼作的妖物,以自己一人之力,怕是难以渡化,说不定要大开杀戒了!“

不能渡化,便只能反其道行之。事不宜迟,悟虚起身,走出天源寺,走出道场,站在法界之中,两手一合,寂灭珠飞来,七七十九颗,无孔无线,自成一串,悬挂于掌。

。。。。。。

那东海龙王敖拜,见陆妙影一言不发,又朝着下方望去。只见那朱元璋,拼着山崩海啸,神州震动,人族死伤无数,也要金光万丈,犹如当年人皇再世。

恰在这时,陆妙影开口了,”赵道友、文道友,可以隔空传话;敖道友,难道便不能了么?“

如一语点醒梦中人,敖拜猛地一抬头,对着赵浩然三人森严笑道,”你们胆大包天,竟然将人族气运,孤注一掷地捆绑在一人身上。如此一来,便怨不得老夫了。纵然天罚降临,也是尔等在前!“

所谓天罚降临,自从天界与人世间隔绝,早已成为传说。这数百年来,窃珠者盗窃国者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好人命不长,坏人活千年,已是司空见惯的事了。敖拜,活了近千年,不敢忘,却已无太多敬畏。他猛吸了口气,忽地向下吐出一串龙族秘音。

。。。。。。。

寂灭珠,从掌上飞出,化作寂灭剑,七七四十九颗,七七四十九枚,刺入黑色血海。血海中,在一阵凄厉的啼叫声中,碎裂开来,犹如干涸的黑色地。那裂痕越来越大,干涸的土块越来越小,无有冤魂得度而飘飞,那些黑影妖物,逐渐被寂灭剑斩灭,化作悟虚法界寂灭之气。

便在这时,一阵神秘苍茫的龙族秘音,从无尽高空传来,好似末日号角吹响。

东海翻腾,巨浪滔天,朝着东南诸地涌去。长江黄河,鄱阳湖、洪泽湖、太湖。。。,所有江湖全都如脱缰野马,肆意冲刷陆地。更有无数水兽,浮出水面,借着水势,来到陆地。

神州成泽国,仿佛回到了当年洪荒年前!

这还不算,那朱元璋周围的飞龙,忽然凶性大发,齐齐朝着朱元璋袭去。那所剩的黑影妖物,所剩之余么,全都挣脱悟虚的寂灭剑,结成一团黑云,朝着曲阜方向,朝着朱元璋,极速飘飞去。

。。。。。。。

“敖拜!尔等龙族,乃人族精诚所化!你这是要自取灭亡么?!“赵浩然、陆子虚、文天祥三人,都想不到事情越演越烈,竟然发展到这一步。,纷纷对着敖拜大喝道。

敖拜,哈哈大笑,”我龙族已有人登了仙籍,纵然人世间人族死绝,我龙族又有何惧哉?!“

“龙族终究是人族精诚所化,人族遭大劫,龙族气运亦难逃干系!“文天祥,望了在场数人一眼,长叹道。

“无妨,天外天人族还在。“陆妙影淡淡地说道,显然和敖拜暗中有所交代。

。。。。。。。

此刻,下方,处处汪洋,幸有修士施法,否则人族怕是顷刻间便要死伤大半。但如此一来,民众纷纷顾着眼前洪水猛兽,死里逃生般的手忙脚落,哪里还能心神牵挂于天上的争斗!

朱元璋,帝王气象渐弱,周遭光华褪去。面对那六条飞龙暴起反噬,他却是毫无慌乱,两手一扬,又是漫天剑光闪现。一龙飞龙拦腰斩断,一条飞龙鳞甲乱飞,其余四条飞龙,落荒而去。

悟虚看得分明,朱元璋此刻手中所持,正是星云竹,两片自己留在鸡鸣寺,埋在大雄宝殿佛祖座下莲花台的星云竹。

“师兄!“朱元璋飞剑将那些黑影妖物斩落一空,凝望着疾飞而来的悟虚,神识传音道。

悟虚心中一沉,这一声师兄,竟然隐隐有求援之意。

东南杭州方向,梵唱渐起。

曲阜方向,敖枫率着一干真人妖修,赵彤四面魔旗开道与玄机子肩并肩,疾飞而来。

悟虚还看见,应天府方向,赵彤、刘伯温带着一干儒门修士,也飞了过来。武昌府方向,丰都方向,鬼影升腾。

还有那雪域高原,一只凤凰,展翅千丈,浑身黑色火焰飘飞。

“悟虚大师!“一抹月光还在天际,张若月的神识传意已到识海。

。。。。。。。

星云竹!

悟虚顿时明白过来。

天空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明亮,灵气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激荡,纵然朱元璋金身千丈屹立,,东海数千化形妖修乱飞,都不能比。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朱元璋,众目睽睽之下,亮出了星云竹,正邪修士共逐之。

悟虚来不及多想,祭出法界道场,将朱元璋摄了进去,随即隐匿虚空。

正所谓

飞龙在天战苍穹,浩然正气贯长虹。

无需秘密真言诵,众口一词妙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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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二章 天下轻

悟虚与朱元璋,潜于虚空,未过多时,便看到众人全都朝着己方围飞过来。

“糟糕!”悟虚和朱元璋双双面色一沉。这喇嘛教曼陀罗法界,乃是修行者借助本尊加持,观想出来的一方精神世界,若要隐匿,除了特殊的法器或者高阶修士,外人极难察觉;想不到,短短时间,这一干人,全都直飞而来。

赵彤、玄机子等人如是,郭敏、刘伯温等人如是,东海妖修如是,贤山、多吉等人亦如是,还有那道门中人,还有那西面的鬼修,亦是如是。只因,那渺渺高远处,有十余道真灵大修士的神识,垂落下来,烛照四方。

“上庐山!”朱元璋忽然传音道。

悟虚略一思索,便全力驱动法界道场,朝着西南庐山疾飞而去。

呼,天空中星河激荡,道道光点,一闪而过,全都朝着同一方向涌去!只是出乎意料的是,此刻好似天上星辰全都陨落汇聚下来般的阵势下,却并无一丝惊天动地的声响发出,那郭敏、玄机子,还有敖吉、敖枫等人,没有说话,便是赵敏、刘伯温等人,也无自言片语,全都笼着光,看不清身影面容,全都好像是在憋着气全力冲刺。

武昌府上空,鬼影升腾。佛门功法,正是鬼道克星。悟虚见前方百余名鬼修升空拦截,便要合掌结印。却听得朱元璋,传音道,“师兄只管御使曼陀罗法界。这些是师弟我的属下!“

”阴身儒修?“悟虚随即大悟。

果然,那前面百余名鬼修,飞在空中,大部分作势挡了挡,便在悟虚和朱元璋两人飞至之前,朝着两边散开。只有十余名糊涂鬼,一直立在那里,待发觉情形不对,却已经被朱元璋挥剑斩杀。

这时候,一只火舞凤凰,从西面雪域高原,飞至武昌府上空,释放出熊熊火焰。那火焰呈黑色,没有一丝灼热,反倒是透着无比的阴冷,好似幽冥鬼火。

吕叶青!

悟虚认出面前之人,不禁皱眉。此人,功法怪异,又似乎得了凤凰魂魄,很是难缠。旁边朱元璋也似乎认识这吕叶青,二话不说,将一片星云竹扔了出去。

那火舞凤凰,将巨大的右翅抬起,让开了通道,同时左翅微微一卷,星云竹一闪即没。紧接着,它双翅一振,荡起层层黑焰,一边朝着从杭州府方向飞来的贤山、多吉、释海等人飞去,一边朝着悟虚和朱元璋二人身后的郭敏、玄机子和敖吉、敖枫等人飞去,竟然是得了朱元璋的星云竹,要助其一臂之力。

但也仅限于此。一道光华,从高处瞬间垂下,朝着那吕叶青化作的凤凰额头照去。凤凰将头一偏,那道光华无声地洞穿其肩,就好比月光穿透了黑雾一般。一声凤啼,千丈凤凰火速消散一空,化作千丝万缕的黑气,朝着四面八方飘飞去。

悟虚知道,这是陆妙影的出手。先前囚魔峰开启,九叶青莲灯出世,真灵大修士,都未曾亲自出手,难道这星云竹还比九叶青莲灯贵重?又或者,陆妙影担心和自己的赌约输了,所以要助东海龙王一臂之力,誓要斩灭朱元璋?!。。。。。。悟虚来不及多想,收敛心神,全力朝着庐山飞去。

过了武昌府,庐山近在咫尺。

朱元璋,似乎也知道了到了关键时刻。他紧张的神色带着一丝沉稳,刚扔出一片星云竹,又毫不心疼地将一方龙纹之石祭起,释放出一股奇异的波动。但到吕叶青化作的那只凤凰,哀啼而散,前方鄱阳湖猛地飞出两条飞龙之时,朱元璋慌了,大惊失色地急呼,”师兄,快快祭出九叶青莲灯!”

悟虚一边全力驱使着法界道场,一边大声喝道,“九叶青莲灯,不是我的,不在我这里!“

朱元璋,咬着牙,下意识地望了望头顶,随后面露狰狞,疾飞而出。

灵气沸腾,呼呼直响,前方朱元璋的身躯,瞬间暴涨。一阵浩瀚苍茫的气息从其身上传来,一道道耀眼金光从其身上升起。无数巨大的水柱,从下方的鄱阳湖、长江升起,似要刺破夜空!便是前面云遮雾绕的庐山,也似乎微微动了动。悟虚,自然也是不由地连连后退。

他又在以真龙天子之气,凝聚万众信念!悟虚心中一惊。

这时候,那无尽高远处,又有朗诵声传下来。但很快,便被一连串的巨响所掩盖。那巨响声,极其沉闷,声音虽不大,却令众修士心神失守。苍穹也在颤抖,好似一块破布,不断有光亮漏下,朝着下方朱元璋之处飘去。

悟虚一个激灵,上面真灵大修士交战了!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此刻又穿着明黄龙袍,头戴皇冠的朱元璋,提剑向天,大声喝道。

文王被囚而作周易,六十四卦的第一卦乾卦,其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一句”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可谓道出了中华民族安身立命的一条信念。

此刻,朱元璋喝出此句。万众万民,面对周围的山崩地裂,天象突变,无不在心中默诵之,好似平添了不少勇气和平静。

那两名先前奉命在鄱阳湖截杀朱元璋的东海龙宫护法神龙,开始后退。

朱元璋的金身,高大无比,他开始挥动手中的星云竹剑!他看都没有看那两条刚刚还威风凛凛的护法神龙,他只是仰着头,将星云竹剑,朝着飞射而来,曾经重创吕叶青的那道如水月华斩去。

全力释放真龙天子之气,凝聚引动万众信念的一击,唯有真灵大修士方可匹敌。

远远的,赵彤、玄机子,敖吉、敖枫,还有郭敏、刘伯温,贤山、多吉、释海,等人,一个个灵气外溢,光华流转,身后密密麻麻的修士队伍宛如星辰。他们全都停了下来,注视着朱元璋,注视着朱元璋手中的星云竹剑,注视着此剑与那道月华的相遇。

。。。。。。

悟虚趁此机会,悄然朝着普陀而去。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是真灵层级的交战,自己便是留在旁边,也没有什么用。也许,待自己与张翠露等人汇合,仗着九叶青莲灯的妙用和威力,还可以在稍微善后一下。他这一路飞,不经意往下所见,却是惊骇不已!

随着朱元璋将手中星云竹剑高高举起,那下方的山川河流越来越破碎,越来越动荡!无数儒士在书院在静室,呕血不止!许多神情坦然的民众,瞬间苍老了七八岁,眼神无比空洞,有的更是直接猝死,生机断绝!

一将功成万骨枯!朱元璋这一次,竟然是在用无数人的生命,无数人的信念,无数人的精气神,来和真灵大修士交手斗法!

而那些民众,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去的,悟虚放眼望去,或沉默肃然,或者慷慨激愤,或一脸期冀,或视死如归,甚至洋溢着好似发自内心的微笑,却偏偏没有不舍,没有悔恨,没有恐惧和痛苦,没有迟疑和挣扎!

这是儒门玄功,还是无上魔功?那些死去的人,精气神,或者说三魂六魄,都尽皆化为乌有,便是连佛法超度也不能。

悟虚心情无比复杂和沉重。

。。。。。。

朱元璋持剑向天,剑上青光涌动,已将陆妙影打下来的那道冷白月光,挡了下来。那青白亮色之光,上下相遇,向着四处蔓延飞射出去,没有声音,只有光的海洋。

这光的海洋,太过耀眼,太过磅礴。悟虚忍不住闭上眼睛,收回残缺的神识,急急朝着普陀山飞去。天空中所有修士,除了真灵大,亦全都如此,不敢直视,难起窥探之心,纷纷退避开去。

至于地面上的那些凡俗之人,又源源不断地,成千上万地,或老去,或死去。而只要是活着的,但凡抬头遥望的,尽皆失明;唯有那些匍匐在地,跪拜在地,低头顿首的,方才逃过此一劫。

“太残酷的现实!这种打法,这样下去,人族能剩几人?”悟虚与张翠露等人,飞立在普陀山上空。众人见如此惨烈之状,虽知道这是迫不得已,却也禁不住心中哀叹,幸有道道慈悲愿力环绕,方令众人稍觉安宁祥和。悟虚朝下方望去,但觉无数看不见摸不着的绵绵愿力,从四面八方,朝着普陀岛涌来,源源不断,汇聚在一起,又徐徐升腾而起。那是普陀岛周围信佛民众,在此人间大劫之时,向佛祖菩萨祈愿。悟虚再一细看,这些民众,在佛堂,在寺庙,或身处旷野仅持佛号,仅诵经文,悉皆没有受到方才朱元璋施法的影响,更无一人突现老相,或瞬间猝死。

“恐怕不但是离得较远之外,这些人信佛,当是最重要的原因。”悟虚心中暗暗想着,“心念,专持我佛,不受真龙天子气牵引。。。。。。”

悟虚正想着,忽然觉得心中莫名一颤,好似天塌了一般。抬头前望,此刻修为堪比真灵大修士的朱元璋,忽然撤剑,侧身跨步,瞬间消失在不远处的庐山附近。紧接着,五道恐怖的光影,从天而降,一闪至庐山,随即也消失不见。

“浩然峰开启了!”张若月急急给悟虚传讯了一句。悟虚心中一惊,遂与张翠露等人,也急急朝着庐山飞去。

赵彤、玄机子,郭敏、刘伯温,贤山、多吉、释海,等一干人,早已抢在前面,飞上了庐山。但敖吉、敖枫,及一干妖修,却没有朝庐山而去的动作,他们全都悬浮在夜空原处。

。。。。。。。

经过朱元璋的数次疯狂施法,人世间国破山河也破,人族牺牲无数,但各处依然在激战。

杭州府湖州府一带,蓝玉一马当先,却忽然望着上空,大叫不止,抖落一身热血。

应天府镇江府扬州府一带江域,百舸争流,李文忠在船头,一边挥舞着大刀,一边领着众军士,高呼“吴王万岁,我军必胜!“

层层魔气之中,洪泽湖上,战船在缓慢移动,炮火在横飞;湖畔,人呼马嘶,杀声低沉,微光攒动。

曲阜郓城之间,魔军,妖军,人族大军,还在厮杀混战。廖永忠与常遇春,肩并肩。那常遇春,看着自己浑身累累伤痕,再看看旁边如一团鬼影的廖永忠,不由骂道,”***,早知道老子也入了魔算逑!“

。。。。。。

这敖吉敖枫,还有十余名真人妖修,还有几千化形妖修,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悟虚心中一沉,遂领着张翠露等人,默默飞立在杭州府上空,然后再度将九叶青莲灯祭出。刹那间,佛光万缕,照亮了大半个夜空,其中金莲摇曳,无数罗汉、夜叉、天龙若隐若现,尽作护法之状。

敖吉和敖枫二人看了一眼悟虚,也不与悟虚说话,只是暗中商议了两句,便率领十名真人妖修,约莫一半的化形妖修,朝着悟虚飞涌过来。而其余的妖修,则分作三股,分别由几名真人妖修带队,朝着曲阜、洪泽湖、应天府方向而去。

悟虚忽然心中一动,双手合掌结印,将身躯膨胀至先前朱元璋的千丈金身,一手持佛珠,一手持剑,口诵佛号不止,宝相无比庄严。

正所谓

竹宝一出天下轻,万死只为真灵惊。

待到仙峰开启时,人间有谁战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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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三章 杀龙子

先前追逐手持星云竹的朱元璋,五六千的化形妖修,在夜空中,如泛着粼粼彩光的妖龙一般,从北向南,横贯千余里。

敖吉敖枫一声令下,天空中啸声大作,轰鸣不断,好像破了,漏了。这条妖龙一分为四,好似四道灼热滚烫的铁水,飞溅出来,倾泻而下。

曲阜方向,赵彤、玄机子带来的一些魔修,此刻还在,那些魔军还在,重要的是,王保保还在!

洪泽湖,洪泽湖,先前,便出师不利,败相已露;更遑论又有大批东海妖修正飞赶过去!

应天府方向,从四方聚拢过来,留守大本营的修士和军士依然众多,不下十余万,天上玄光浩气,地上刀剑如林,一片巍然。依着方位和距离,最先迎战从天飞来的化形妖修大军。却有一人,忽从吴王府飞起,着明黄龙袍,戴玄黑玉冠,身放金光,飞龙环绕。

这人是谁?!悟虚凝神望去。但其面容和气息,却被头顶的那玄黑玉冠掩去,难以明察。

但见,此人将手中长剑一挥,绿光毫毫,将那几名领头的真人妖修逼得连连后退。城中,顿时“吾皇万岁”之呼声四起,儒生吟诵声又升腾作气;刻有符纹的箭弩,密集如雨,朝天射去,能飞起的修士尽皆飞起,手中法器光华暴涨,轰然而鸣。

星云竹!他居然也持有星云竹。悟虚心中震撼不已。

那敖吉、敖枫二人率部,本是朝着悟虚所在的杭州府地界而来,见此情形,便在黄山处折向北去,似乎要合兵先将此人擒下,夺了星云竹,破了应天府再说。

悟虚岂能坐视,遂与祭起九叶青莲灯的张翠露等人,一阵疾飞,将敖吉敖枫所部,拦截在宣城上空。

敖枫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悟虚。那敖吉却是一向与悟虚有隙,当即大喝道,“悟虚秃驴!明天今日,便是你的忌日!”话一说完,便领着五名真人妖修,杀了过来。更有数百化形妖修,如潮水般涌来。

“悟虚大师,此地信愿之力不足,九叶青莲灯恐难以发挥先前威势。”张翠露悄然传讯。

宣城,既远离杭州府,又远离应天府,加上连年征战,人烟稀少,此处又被妖军占领多年,佛门信愿之力,寥寥无几。悟虚一边将方才释放出来的千丈金身,慢慢缩小,一边对张翠露等人回道,“无妨,信愿之力,本是外物。”同时,嘴上也发声,对着敖吉笑道,“敖吉道友,当初小僧在宣城,为敖道友摩顶赐福,这段香火情,敖道友可曾记得?”

悟虚此言一出,那敖吉气得脸色发白,一双硕大的龙眼眯成了一条线,射出道道寒光。当初,东海妖族出海,攻陷东南,敖吉镇守这宣城;悟虚为了找敖青引动天雷淬炼自己神识之体,便至宣城找敖吉强索妖灵丹,助敖青觉醒青鳞枭血脉。敖吉当时还是凡尘修士,哪里是悟虚的对手,很是被悟虚折辱了一番,当时气得晕了过去。如今,悟虚旧事重提,莫看敖吉表面上一眼不发,其实已经是到了疯狂地边缘。

悟虚说完此语,又把目光投向敖枫。谁知,敖枫抢先笑道,“悟虚大师对本王有恩,本王退避三舍。”说罢,领着其余的妖修,径直朝着应天府而去。端的是十分虚伪阴险。

悟虚面色一沉,还来不及出言相讥,这边敖吉等人已经出手攻了过来。这包括敖吉在内的五位真人妖修的攻击,悟虚仗着张翠露等人祭起的九叶青莲灯,还能应付周旋。麻烦的是,四周的那些化形妖修,他们似乎结成的妖阵,在这敖吉等人的暗中牵引下,竟然威力渐增。战了片刻,百余里尽皆妖气一片,幻化出许多没有实体的妖兽,将悟虚团团围住。

悟虚倒不是没有法子,但几次想祭出星云竹,都忍了下来。方才朱元璋显露星云竹,陆妙影等真灵大修士,悍然出手,无论正邪,全都紧追而去。这个场景实在是有点吓人,何况那陆妙影等掩月宗人,一直都怀疑自己还有星云竹。若是贸然祭出,便是杀身之祸。

曲阜、洪泽湖,已是鞭长莫及。但应天府,太过重要!悟虚不能不管,而且,悟虚对那个俨然如帝王之姿的人,充满了好奇和疑问,不但是因为其手中也持有星云竹,而且悟虚总觉得此人甚是熟悉。

悟虚想要如法炮制,找机会将敖吉等几名真人妖修摄入九叶青莲灯,但敖吉等人似乎早有准备,隐身于那些没有虚无妖兽之间。好几次,悟虚与张翠露等人联手,摄取的却不过是一团团妖气。

那信愿之力却耗费了不少,九叶青莲灯的威力越来越小,悟虚的庄严佛像金身也越来越小,那敖吉终于发出连连冷笑,和其余几名真人妖修开始主动驱使着那些妖兽,主动地如飞蛾扑火般朝着悟虚和九叶青莲灯扑来。他们这种战术,其实也是一种类似聚集人族信念之力,佛门信愿之力的战法,只不过利用的是数百化形妖修的妖气罢了,妖海战术。

“南无世尊释迦摩尼佛!”张翠露和陆平山,在九叶青莲灯中,忽然撤去纷繁的手印,只是肃穆合于胸前,停下玄奥的吟诵,唇角传出简单的佛号声,低沉、冷静、坚定,有些悠扬,有些宏亮。赵秋鹤,毕澜澜,等其余人等,稍作犹豫,也要如此这般。

“不可!”悟虚急急传讯。

佛门信愿之力,归根到底乃是一种信仰之力;凡能被悟虚这样的佛门修士所用的,在佛门来讲,乃是一种带有供奉性质的信愿之力。譬如一常人,一心向佛,诚心念诵或祈愿之时,有所求,有所布施,便有一丝心神供奉于佛。常人如此,修士自然更能如此。但修士此举,则更为损耗心神,那不是一丝丝,而是一道道!从某种角度来说,如此行事多了,还有损修行根基。当初,悟虚发心祈愿,观想阿弥陀佛,求张翠露等人神识之体归位,便是此类之举,亦是有所觉察,是以早已就此告诫张翠露等人。哪知,他们此刻,见信愿之力不足,形势又危急,竟然亦行此道,要以己身心神供奉出虔诚精纯信愿之力,以祭起驱动九叶青莲灯。

九叶青莲灯复又放出耀眼的金光!这金光,非从前能比,更加纯粹,更加的威严,所辐射的范围也更加宽广。四周浓稠如水的妖气,顷刻间消散一空。夜空中,顿时响起无数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声。四周的妖修,包括那敖吉等真人妖修在内,全都纷纷显出原形,朝外四散而逃。修为境界在凡尘八层以下的,逃都来不及,逃都逃不过,悉数被灭,妖魂也被摄入佛灯了去。

悟虚不由一愣,想不张翠露等人供奉信愿之力,竟然使得九叶青莲灯的有如斯威力!他回过神来,见那敖吉等人朝着应天逃去,便要引动九叶青莲灯,趁势将其摄入佛灯,哪知自己的神识不知何故,根本不能进入佛灯,与张翠露等人取得联系!

不仅如此,佛灯旋转之际,渐渐变大,渐渐升向高处,金光层层如莲绽放,佛陀菩萨及天龙夜叉,一一浮现,犹如实体。那威严磅礴的气息,竟然逼得悟虚不由连连后退,隐生惭秽之感。

“悟虚大师!“

数声呼喊传来。蓝玉从湖州方向,升空而起,疾疾飞来,激动异常。吉相大师带着何其峰、杨晨、田秋、吴剑等人,从杭州府方向,也升空飞来,合掌作礼,一脸肃然。还有几名白莲教长老,也从各处附近飞了过来。

“悟虚大师!。。。。。。”

“白莲圣教!。。。。。“

此刻,那九叶青莲灯,在悟虚头顶之上,已经化作一座小山般大小,金光真的可谓万丈,周围异相纷呈,梵音似海,奇香结云,比朱元璋以真龙天子之气聚引人族万众的声势,也差不了多少。不仅是宣城附近,便是应天府,杭州府等地的军民,也都看得一清二楚;修士,以及一些眼尖的,便是连九叶青莲灯下方的悟虚,也认了出来。是以,紧接着有如此呼喊声、口号声,一阵接一阵,一浪接一浪。

悟虚心忧张翠露等人,直待一干人飞近,方才醒悟过来,急忙冲着他们摆手,示意不可靠近,以免干扰之下,出现什么状况。再听得下方地面那犹如地火旱雷般的呼喊声、口号声,不由微微皱眉,露出一丝无奈,却转念又一想,不愿平白挫了人族锐气,便收起了表情,朝着吉相大师、蓝玉等人合掌致意,随后转过身,默默注视着九叶青莲灯。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便在此刻,应天府方向,还有武昌府方向,正气歌咏叹之声又起!

一道道黑影,从武昌府升起正是先前作势拦截朱元璋的一干鬼修。此刻,这些鬼修,数量更多,约有数千名,在夜色中,像黑的山,像黑的云,像黑的海,朝着应天府杀去。

那从吴王府飞起的,一身帝王服饰一己之力力战敖枫等数名真人妖修之人,忽然一声仰天长啸,风云变幻之间,身形也如同朱元璋、悟虚先前一般暴涨,高逾千丈,手中星云竹剑,似乎被催动到极致,完全化作一道细长无比的剑芒,好似闪电一般。

“人皇再世!“

大地四处,又有呼声起。

悟虚眼眸一缩,他看得分明。那些武昌府鬼修,从后面冲杀过去之时,应天府上空,一片玄黑,云气之中,数条黑色蛟龙纷飞不已。

敖吉敖枫,带着近三千东海妖修,急退!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来一人,举手投足之间,竟然仿佛是第二个朱元璋!这还不算,那武昌府千余鬼修,竟然是前来相助应天府的!前后夹击之下,东海妖修立时损失不小。

悟虚遂对吉相大师等人说道,“此大好良机,何不乘胜追击?”

吉相大师,略一思量,对着悟虚合掌颔首,遂领着人,朝着东南沿海等地飞去。悟虚又是一愣,他本是建议他们,与鬼修和应天府大军联手,追击敖吉敖枫等人,却想不到吉相大师等人,见此敖吉敖枫落败,放下心来,要借机一举荡平东南。

敖吉敖枫率着一干妖修,朝着东北方向退去。武昌府鬼修,还有那神秘男子,率领着应天府一干修士,在后紧追不舍。过洪泽湖时,敖吉敖枫等东海妖修,似乎恼羞成怒,连连痛下下手。后面追兵赶至之时,汤和一部已经全数阵亡。但武昌府鬼修还有应天府的修士,在那神秘男子的示意下,生生地停在了洪泽湖畔,任由敖吉敖枫退回到淮安府去。与此同时,那先前分出去飞向曲阜作战的千余东海妖修,似乎也不敌王保保为首的魔修,也回撤至了淮安府,与敖吉敖枫等汇合于一处。

怎么停了下来?王保保,有魔天轮上的魔环,那神秘男子,有星云竹,再加上千余名鬼修、魔修,胜算不是没有。。。。。。悟虚正疑惑着,忽然心有所感,微微抬头,朝着遥远的北方望去。

那帝王之姿的神秘男子,依旧保持着千丈伟岸身影,脚踏洪泽湖,负手而立,背对淮安府,面朝着南方,似乎正注视着自己,又或者是注视着那不头顶不远处的九叶青莲灯。

洪泽湖在北面一些,微山湖上空,王保保虽然身形如常,但浑身的气势却丝毫不弱于那神秘男子。他像当初拜入喇嘛教时候的习惯一样,盘着双腿,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举着一杆金刚杵,只不过金刚杵如今已经是血红之色,顶上悬浮着一个小圆环,神秘至极,看不出是否在飞旋,但无时无刻无有魔气荡溢而出。

“悟虚大师!”应天府上空,李文忠忽然飞起,一边朝着宣城方向飞来,一边大声疾呼,最后至九叶青莲灯下,悟虚面前,单膝跪拜,抱拳仰望,低声说道,“文忠奉吴王之命,请悟虚大师助我等人族击退妖族!”

悟虚面色极冷,注视着李文忠。

说什么奉吴王之命,难道那个神秘男子便是朱元璋?!朱元璋上了庐山,他的气息自己难道不知道?若要想请,无论何人,他只需一道神念即可;或者王保保也可以传讯给自己。何须他派李文忠大呼小叫地飞来,还几乎是当着全天下的面,喊着自己的法号。这是向所有人暗示自己袖手旁观?!还什么助我等人族,难道我不是人族了?已经非人了么?小僧堪破红尘,俗世眼光,声名功凭评,无非身外之物!。。。。。。

“李文忠,究竟是谁让你来送死的?”悟虚冷声轻问,脸上浮现一丝红晕,看似喜色,实则已盛怒。

“文忠参加大师。文忠万万不敢。”李文忠在悟虚的注视和威势下,不由得低下头,低声答道,语气倒还很沉稳,似乎是在为人族万众请命。

悟虚不由又朝着北面望去。王保保,一语不发,依旧低着头,没有动静。洪泽湖上空那名神秘男子,却似乎朝着悟虚笑了笑。

悟虚缓缓收回目光,微微一拂袖,将李文忠扶起,随口问道,“吴王还有什么话么?”

李文忠,似乎懂了悟虚的意思,只是沉默不语,身子微不可察地挺了挺,透着莫名地一丝倔强。

悟虚似乎感到冥冥中有千万双眼睛在看着自己,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运足灵力,大声说道,“你且回去,待我护法一毕,自有计较。”

悟虚话语一毕,头顶上空的九叶青莲灯,忽然金光一闪,漫天的佛陀菩萨天龙夜叉之像消失不见,却有张翠露、程松、陆平山、赵秋鹤、毕澜澜、何小花、江定春、潘若雪等八人,齐齐飞出,气息玄妙,神采奕奕,对着悟虚合掌说道,“有劳悟虚护法,我等愿随大师同去降妖除魔。”

他们八人这句话,很是怪异。悟虚本想细细询问一下,方才他们在九叶青莲灯中究竟出了什么状况。但此刻,非常之时,他们如此凑巧出来,悟虚只能是先与那神秘男子,还有王保保等人联手,与敖吉敖枫等东海真人妖修大战一场了。

那敖枫见悟虚与张翠露等人,带着九叶青莲灯飞来,脸色大变。实际上,从悟虚在宣城上空现身之时,便他已然知晓,先前正是悟虚,暗中制住了自己不惜屠杀淮安地界十余万人族而炼制出来的黑血妖偶。应天府败退之后,敖枫之所以提议退守淮安府,便是打算,利用那些黑血妖偶,在此空无人气、只有妖气之地,结成黑狱万妖阵,以之对敌。但此刻,悟虚带着一干佛门修士,还有那堪比仙器的九叶青莲灯前来,这本是厉害无比的黑狱万妖阵,便正好遇到了克星。

那洪泽湖上空的神秘男子,和微山湖的王保保,见悟虚这边都动了,也各自动了起来。自然,其余的魔修,鬼修,还有应天府的道门修士,儒门修士,也接连动了起来,纷纷朝着淮安府杀去。但那名神秘男子,却是笔直东飞,看其用意,似乎是要信心十足,要先行截断东海妖修的退路。

敖吉敖枫等人,还有那几十名真人妖修,都怒极而笑。尤其是敖吉敖枫,自己乃是真正的龙族,真灵大修士的亲生儿子,龙宫太子,谁人敢真的下杀手加害???!!!

但他们却没料到,实际上任何人都没料到,包括悟虚在内,没过多久,他们居然真的死了,死在了九叶青莲灯之下。

张翠露等人飞出来之后,携九叶青莲灯与悟虚一起,杀向淮安府。途中,悟虚便直觉九叶青莲灯有所变化,变得威力更大。是以混战一起,悟虚便想如先前一般,联手张翠露等人驱动此灯,所谓擒贼先擒王,再试试是否能先将敖吉敖枫摄入佛灯中去。却不想,成功将敖吉敖枫二人摄入佛灯之后,却失控了。

敖吉敖枫二人,一被摄入佛灯,纷纷施展龙族禁忌之术,拼命反抗,与张翠露等人是生死相斗。但悟虚却不能自主进入佛灯中去,似乎已经被佛灯完全抹去自己以前留下的印记。偏偏那敖吉敖枫二人,施展了龙族禁忌之术——血龙屠天之术,化作两条血龙,凶猛异常,打得凡尘修为境界的张翠露八人一时之间,竟然招架不住,竟无暇接引悟虚进入佛灯。又偏偏那敖吉敖枫二人,见此情形,昏头昏脑的,贪欲还上来了,竟然想要夺了九叶青莲灯,更加疯狂地压着张翠露等人打,于是悟虚被生生阻在了外面。到了后来,悟虚竟然与佛灯内张翠露等人的神识感应,都中断了。

待到最后,张翠露等人再齐齐以自身信愿之力,驱动九叶青莲灯。便只见,佛灯红光一闪,其内隐隐传来两声龙之哀鸣,悟虚心知不妙,已经是来不及了。那两声龙之哀鸣,那些真人妖修,听得真切,又惊又怒,遥指着悟虚,“你竟然杀了四太子和九太子?!“

夜空一片寂静,无数的目光,都投向了悟虚。

”杀了便杀了!”一声爆喝自海上传来。层层青绿剑光,斩向那些真人妖修,正是那神秘男子忽然发难。

“我欲成魔,何事不可为?!”王保保的金刚杵,掷出,魔天轮的魔环,飞旋。一排排妖修,灰飞烟灭。

悟虚一声无言苦笑,随手杀了几名妖修,祭出法界道场,带着九叶青莲灯,虚空而遁。

正所谓

俗名本是身外物,神通亦非真修行。

无奈妖龙气太甚,且将信愿燃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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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四章 谁无死

杀了龙王四太子和九太子,实在是一件大事!他二人不但是真人修士,更是真灵大修士东海龙王敖拜的亲生子嗣。

很快,淮安城上高空中便传来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紧接着,伴随着一声愤怒的龙吟,五道金光如闪电般劈射下来。那是身为如今龙族唯一一名五爪金龙的敖拜,从极其遥远的庐山之上,全力一击。顿时,淮安城上空,嗞嗞响着裂了开来,道道金色裂痕,从顶上朝着四周迅速延伸,像一张巨大的网。如刀似剑的妖力,从裂痕中倾泻下来,仿佛无穷无尽,将所有人所有修士笼罩。

饶是悟虚遁入虚空之中,疾疾飞离,端坐在法界道场的天源寺中,持印祭起金刚不坏藏法门,也被震得护体金光泛散,口吐鲜血。张翠露等人,躲在九叶青莲灯中,勉强逃过一劫。

这还没完,兴许是龙族秘法的缘故,那龙王敖拜,似乎遥遥锁定了悟虚等人,随后的攻击,有一大半,朝着远遁的悟虚等人而来。所谓一力降十会,真灵大修士全力击杀,曼陀罗法界虽然玄妙无比,但也难以抵御。悟虚只感觉,法界道场犹如地震了一般,整个天源寺摇摇晃晃,自己整个人也不由得横飞乱撞,咳血不止,不得不带着九叶青莲灯,进入海音螺。

海音螺,乃是观音菩萨一方娑婆世界的道场,属于洞天类的法器。悟虚等人一进去,其气息便被完全隔绝,纵然是龙族秘法也无从感应探寻。那敖拜的隔空攻击,失去了主要目标,变得更加狂暴,风雨雷电交加,那巨大的轰鸣声,始终回荡在从淮安城上空到茫茫海面,那可怕的金芒,来回不断地闪现,几乎将一干修士,灭杀得干干净净,无分敌我。

。。。。。。。

庐山之上,敖拜恨恨地收回手,回头又重新望着前方浩然峰,眼中布满了血丝,中间灰蓝色眼珠,透射出疯狂地光芒。

浩然峰,在人世间这一番大劫中,汲取了足够的所谓浩然正气,已经真正开启。赤明天书,完全出世,无数上古文字,在浩浩荡荡的浩然气中,在抑扬顿挫的吟诵声中,浮浮沉沉。层层红云,环绕在浩然峰四周。

陆妙影亦是沉着脸,难得地一脸怒容。

马灵华等人,要借助人世间人族万众信念凝聚而成的浩然之气,促使浩然峰真正开启,赤明天书出世。她早已知晓,是以在张若月和悟虚等人误闯东海龙宫的星海秘境之时,亲上阴罡峰,先是透露真的三太子敖厉早已神魂俱灭之事,随后便提议掩月宗和东海妖族两方在庐山联手。一个目的,便是想在浩然峰开启之时,借助龙族这一人族图腾,趁机攫取部分浩然之气,从而与马灵华夺取那赤明天书的主导权。

谁知马灵华早有准备,关键时刻,将朱元璋接上了庐山。而朱元璋率领人族大军,抵御东海妖族,入侵大陆,其体内的龙气渐渐转为颇为独立的真龙天子气,又在刚刚的大战之中,大战群妖,重现远古人皇风采,令人族万众信仰之念与渐被视作妖怪的龙族更加疏离。

如此一来,敖拜与陆妙影上了庐山,召唤来那些原本久享人族信仰的神龙护法,,一个个显出原形,神气十足地直闯浩然峰,想要控制部分人族万众凝聚而成的浩然之气,却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无功而返,只是与马灵华、陆子虚、罗归一四人率领的儒门修士,硬碰硬地大战了一场。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浩然峰,再不是先前东海妖族肆意妄为之地。马灵华不必说,赵浩然、陆子虚、罗归一三人,得了马灵华指点,纷纷至人世间,修炼儒门正宗浩然之气,一身正气,毫无斑杂。他们虽只有四人,但靠着渐露威力的赤明天书,靠着渐成规模的儒修弟子,竟是将敖拜、陆妙影,数名护法神龙,以及一干法力高强的真人妖修,全都驱逐了出去。

此刻,浩然峰峰顶,一个个儒门修士,一圈一圈地悬浮着,越往内,越向上,像一座祭天之坛,巍峨,神圣。最中间,最上面,久未现身的马灵华,与赵浩然、陆子虚、罗归一,四人分立一方,肃然而立。这四人之间,又有一团火红火红的光,如赤子之心一般,跳动着喷射出一浪浪光华,灼热,绚丽,芬芳,竟然引得上空莫名震动,大音相和。那层层红云之中,团团文字,形态万千,鲜红如精血,浩浩然,巍巍乎,生生不息。

马灵华一身红光,如披霞云,只望着陆妙影,清声说道,“吾等儒门中人,善养浩然正气。陆妹妹,找几条长虫,糊弄一下凡俗之人也罢了,难道还想夺这赤明天书?”

“你不也找了个朱元璋,帮你蒙骗凡俗之人么?”陆妙影被马灵华这么一讥讽,已然气极,一边冷笑着,一边妙目朝着马灵华下首持剑而立的朱元璋望去。

朱元璋已经卸去帝王妆,一身青袍被身后那赤明天书的红色光华染成身姿颜色,连同他的面容发须也是紫红一片,看上去像一个火人,又像一个刚刚下了战场杀人无数的将军。他此刻自然无惧陆妙影,听得陆妙影将自己比作长虫,朱元璋恍若未闻,面无一丝波澜。

马灵华,朝着陆妙影笑了笑,然后环顾四周,说道,“今日浩然峰开启,诸位道友前来观礼,本应设宴款待一番。无奈峰中简陋,只好借花献佛,为诸位指明那口铜棺所在。”

马灵华此言一出,先前一直在远处围观的佛门、道门、魔道、鬼道修士,包括还有那云海中的许多散修,便一阵骚动,争先恐后地朝着浩然峰附近飞来。

庐山这六荒神魔乱天大阵,有里外两层。里层阵眼所用的宝物,与相对方位的外层阵眼所用的宝物,一般来说,或属性相反,或相生相克。莲法峰开启,魔天轮出世之时,有六环魔刀;囚魔峰开启,魔天轮出世之时,有九叶青莲灯出。如今,这浩然峰开启,自然也有相应的宝物出世。

但此次浩然峰开启,那与赤明天书相对应的宝物,不知为何,却是迟迟没有显露端倪。莫说之前,便是浩然峰开启进行时,马灵华等人与陆妙影与敖拜一干妖修斗法正酣,引得方圆千里之内灵气震荡不已,众修士,包括那些似乎无所不能的真灵大修士,也未曾发现一点蛛丝马迹。所以,当马灵华口中吐出那口铜棺四字时,众修士方才知道原来这次的宝物是个铜棺。

马灵华,见方才观战的修士们,如流水一般涌来,又是朝着陆妙影和敖拜微微一笑。陆妙影心念一动,正有所悟。远远地对面,马灵华伸出了手指,轻飘飘地朝着自己和敖拜所在的方位点了过来。

“原来在那里!”一名魔修大喊了一声。

陆妙影、敖拜这一方,虽然厉害,但这些修士在各自的真灵大修士带领下,又岂会惧怕。马灵华就像一名女龙王般,手指轻点,所有修士便哗的一下,全都朝着陆妙影、敖拜等所在的方位飞去。

见得此番情形,马灵华方才转过身去,对着赵浩然、陆子虚、罗归一传讯道,“赤明天书,集诸子学说,包罗万象。我等尽量领悟,融会百家。“赵浩然、陆子虚、罗归一三人,连连颔首,对着那团火般的光,再施法诀。那光越来越大,很快将浩然峰乃至正气岛尽皆笼罩。

而陆妙影、敖拜等所在之处的下方云海,开始有一丝丝尸腐气息飘散出来。显然,这便是那什么铜棺的气息。陆妙影见自己又被马灵华暗中设计,望着从四面八方飞来的各方修士,不由面露一丝杀机,但很快便抢先朝着下方飞去。众修士,见状,更加确定无疑。越飞近,那尸腐气息越明显。不少修士,虽皱眉,但速度不减,有的更是面露喜色,香之若兰。

庐山云海,修士皆是择岛屿而处,因为云海稠密,下方不但灵气紊乱,而且神识也颇为受阻,此种情况,越到下方,越位为严重。有人推测,这可能和庐山整个六荒神魔乱天大阵有关。

只见,陆妙影和敖拜,冲在最前面。。陆妙影带着张若月,敖拜带着数名同为真灵级别的护法神龙,以及一干真人妖修,瞬间消失在云海中。紧接着赵彤、玄机子等人,在三名真灵魔修的带领下,那文天祥,与几名鬼龙修士,还有那吕叶青,两方几乎同时,疾飞潜入。

本是平静的云海,顿时沸腾起来,一道道法器祭起的光芒,还有一声声大喝,持续不断地从云海下方冒出来。那日益浓烈的尸腐之气,就像淡黄色的阴霾,在云海上空如毒蛇般蔓延梭巡。令方圆数百里都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南无释迦摩尼佛!“、”无量天尊!”。。。。。。

莲法峰佛门修士,清静峰道们修士,却停在了上面,未曾下去。这相伴赤明天书的铜棺,实乃大凶之物。佛道两派,得来不但全无用处,还要耗费真灵大修士镇压,也便由得外道修士去争夺。他们此番前来观礼浩然峰开启,对于这铜棺,主要也是一个观字,观摩;有自用不能,但不可不防之意。眼下,那云海中,敌我难辨,暗藏凶险,他们守在外面,静观其变。

那些云海三大势力所属修士,还有一些散修,大多稍作徘徊,也默默停在了外面。

过了片刻,外面的众修士便听到云海之下,传来剧烈的震动,传来凄厉的惨叫声。紧接着,一大群修士,魔修、鬼修、妖修都有,惊惶失措地飞了出来,有的还受了伤。一询问,才知道,下方尸腐之气,淤积如潭,连带着那茫茫云气也如密密的蜘蛛网一般。寻常修士,一经沾染便愈来愈多,愈来愈厚实,将你裹得严严实实,好似蚕蛹一般,莫说灵气稀薄紊乱,便是外放的神识也被大大削弱和阻滞,感觉就好像身处墓地一般。

这还不算,众修士循着那尸腐之气,小心翼翼地朝下飞了十余里,也不知道最深处发生了什么变故,那最前面最下面,竟然有真灵大修士打斗了起来。那些靠前的真人修士便遭了殃,余势波及之下,非死即伤;随后,所有的真人修士,都收到了己方真灵大修士的指令,全都退了出来。

真灵大修士之间的打斗,最先发生在敖拜与文天祥之间。

当初,陆妙影上阴罡峰,告诉敖拜,其子敖厉早已神魂俱灭,眼下的三太子不过是别人夺舍伪装的。敖拜半信半疑,到了人世间,遇见沈昌岐,本想细细审查,却大战在即,只是稍微言语试探了一下。但陆妙影言之凿凿,自然不是空穴来风,敖拜心中已是一片阴云。殊不料,敖吉敖枫这两个儿子竟然同时身死魂灭,凶手诡异地也失去踪迹!再加上,与掩月宗陆妙影联手夺取赤明天书主导权又失败。敖怒火中烧,憋屈至极,恨不得大杀四方。这种情绪,到了云海之下,更是愈加强烈。

恰好,文天祥带着数名鬼修,从后面急急飞来。敖拜,不由回想起先前,文天祥与赵浩然、陆子虚联手阻拦自己之事,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和杀意,二话不说,一声怒吼,朝着文天祥飞爪而去。

文天祥,手一抬,亦是幻化出一只黑得发亮的龙爪,挡下敖拜的攻击,皱眉冷声,“龙王,似乎对这青冥铜棺势在必得?!”

“青冥铜棺?”敖拜,嘿嘿一笑。陆妙影似乎对这个伴生赤明天书的宝物,十分看重,当初上阴罡峰,不惜告诉自己星云竹之事,并允诺若是敖拜能够助其夺得此物,那么她便会助其得到一片星云竹。但此刻,敖拜红着眼,却不单单是为了这什么青冥铜棺。青冥铜棺要夺,丧子之痛也要报!

敖拜,狠狠地看了文天祥一眼,然后振臂对其一指,同时对着其左右及身后的鬼龙修士,沉声说道,“可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文天祥,方才在人世间,与人族儒门大修士联手,杀我妖族无数。尔等纵然不念旧日身份,但阴罡峰岂能奉一个人族奸细为首?!”他话一说完,身形一闪,顿时金光四起,似有无数条金龙朝着文天祥飞驰而去。其身后的,东海龙宫数代护法神龙,相觑一眼,也随即飞了过去。

与此同时,对面那些鬼龙,以及那吕叶青等人,也动了起来,竟然完全不受敖拜这番诛心之言的蛊惑,依然站在了站在文天祥这边。

“敖拜,枉你活了上千年,还是这般刚愎自用,愚不可及!”文天祥,哈哈大笑,身影一散,化作汹涌鬼气荡漾开去。

”浩然峰要开启,罗刹峰要开启罗刹峰,都需借助人世间凡俗之人,他们是要生前的浩然之气,我们是要死后的冤魂怨气,各取所需,实属两便。却不料,关键时刻,你带着大批妖修,冲出东海,胡乱砍杀,妖气四溢。事到如今,你又为了强夺我鬼道宝物,反咬老夫一口!”

文天祥尔等声音在四方徐徐回荡着,那灰色鬼气与那浓稠的尸腐之气,水乳交融一般,尽皆化作晦暗,释放出无比阴冷的杀意,好似冥域,一干鬼道修士影影憧憧,飘飞不定,死气十足。

那从天外天下来的三名真灵魔修,已经飞至不远处。他们听罢文天祥这番笑骂话语,又看了看其借助浓烈尸腐之气幻现出的一方冥域,复又停了下来,有一名鹤发老者甚至眯上了双眼,状若假寐。

但陆妙影,却出手了。她已经看出来,此处离那青冥铜棺已不远。文天祥等鬼道修士,在那浓稠阴沉的尸腐之气之中,如鱼得水,敖拜等龙族修士,难以胜之。

她一手五指变幻,朝着身边张若月胸前的明月之心,打出一道灵诀;便只见,张若月胸前光华大作,道道月华铺在其脚下,好似一片巨大的水晶。月华阴柔,性属阴,将深处升起的尸腐之气阻拦却不致引发剧烈反击。她另一只手,持星云竹,刺向了文天祥等人所处。小小竹片,一尺许,在其手中,释放淡淡彩光,星星点点,飞入对面那一片晦暗,犹如繁星遍布苍穹夜空。

那三名真灵魔修,脸色大变,齐齐惊声呼道,“星云竹!”六颗眼珠,死死地盯着陆妙影手中那竹片,放射出灼热的光芒。随后,三人也出手了,竟然是三个魔环,泛着幽光,成品字形,朝着陆妙影疾飞去。

“岁寒三友!”陆妙影一手按在张若月明月之心之上,一手收回星云竹,舞出一片光幕,厉声怒叫道,心中暗暗后悔。她与这三名真灵魔修,在天外天便已认识,但却没料到这三人也听说过星云竹,而且还一眼认了出来!

对面那三名真灵魔修,齐声阴阴笑道,“妙月仙子,别来无恙!我等无意冒犯,只求仙子借手中之物一观。”他们嘴上一边说着,手上也没闲着,全力催动着那魔天轮的三个魔环。魔环犹如高速旋转的圆锯,陆妙影以星云竹挥出的光幕,嗤的一声,被破开三个细小裂缝。

陆妙影忽然撤去光幕,带着张若月往上疾飞,似乎要飞出云海去。那三名真灵魔修,岂会让其如意。三个魔环,瞬间追了上去。便在此刻,陆妙影又忽然停了下来,转身面对着三个魔环及这三人,粉面寒霜,怒目相向,一把黑色弯刀,从其袖口飞了出来。

这把弯刀,刀背有六个小环,形状与那三个魔环甚是相似。弯刀一出,这一方云海便是莫名一震,紊乱的灵气,全都朝其涌去,化作漆黑魔气。

“六环魔刀!”三名真灵魔修,又是脸色大变,齐齐惊呼,一边催动着魔环,身形却不断后退。

陆妙影,冷哼了一声,杀意十足。便只见,那六环魔刀,瞬间变大了数倍,刀锋对着这三名魔修,释放出莫名气机。这三名魔修,顿感身如刀割,想要飞遁,却发觉自己已经被魔刀锁定。魔刀刀背的六环,悉数飞出,一半迎着三个魔环而去,一半朝着这三名魔修飞去。

文天祥等鬼修,也不好受。先前陆妙影出手干涉,不但暂时截断了那尸腐之气,而且星云竹一剑更是破碎了幻化出来的一方冥域。那敖拜见星云竹如此厉害,想起陆妙影的允诺,心中贪念顿起,与原先的怒火和憋屈相混合,竟然一声长长的龙吟,完全龙化,爆发出鼎盛时候的威势,口吐龙族秘语,四肢齐齐挥出,作掌,持剑,凝爪,不管不顾,只朝着文天祥飞去,大有同归于尽的气势。偏偏这时,陆妙影的星云竹剑又挥刺了过来。

冥域再度破碎,文天祥灰暗身影再度四散而逸。一只黑色凤凰,悲鸣一声,戛然而止。

在这千钧一发,即分生死胜负时刻,数道神识飞来,齐齐爆喝,“找死!”、“陆妙影,休得猖狂!“、”竟然敢用六环魔刀杀我大自在宫人!”。。。。。。同时,一股无比浩瀚,令陆妙影、敖拜等人也心悸不已的气息,从上空倾泻下来。云海随即分开,一道黑色光圈浮现,好似黑洞要吞噬万物。

啵的一声,张若月胸前的明月之心似乎破碎,发出无比强烈的光华,只可惜在上方黑色光圈的笼罩下,如被抽丝剥茧一般,悉数被摄去。随后,那六环魔刀朝上方飞出。

“哼!“上方传来重重一声怒哼。那黑色光圈,一边缓缓飞旋,一边向下方的六环魔刀沉压下来。

除了囚魔峰魔修,无论是敖拜等龙族妖修,还是那些鬼龙,无不觉得泰山压顶,纷纷朝着四面八方飞逃而去。便是那些尸腐之气,也似乎具有了意识,朝着深处退去。

嗡!

整个云海,整个庐山,皆有震感。

六环魔刀,被魔天轮降服,就此被囚魔峰掌控。青冥铜棺却就此销声匿迹。

罗刹峰真灵级别的鬼龙修士,阴罡峰真灵级别的护法神龙,个个带伤,狼狈而归。

黑龙使文天祥,妙月仙子陆妙影,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

却说,悟虚带着张翠露等人,躲入海音螺之后,发觉海音螺也有信愿之力。而且,这信愿之力,竟然分为两类。一类,是海音螺作为观音菩萨昔日一方娑婆世界的道场,其中众生对观音菩萨的信愿之力,浩瀚似海。一类,则稀薄得很,与前者想比,犹如米粒对日月,乃是药善、潘若怜这两人对悟虚的信愿之力。

悟虚仔细思虑过,倒不是说这二人将自己也当作了菩萨,这二人依旧虔诚信奉观音菩萨,只不过这二人,是被悟虚带进海音螺的,他们把悟虚当作了观音菩萨座下的尊者一类的角色,由此也附带地对悟虚产生了一些信愿之力。

这些对自己的信愿之力,虽然很是稀薄。但悟虚一经汲取,数息之内,不但将自己的伤势治愈,更是令自己修为境界小小提升了一层。这数息之内,悟虚真的是如见天地初开,只觉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数息过后,悟虚细细回味,不由泪流满脸。

悟虚不由回想起观音菩萨当日所言,要自己将此炼化为自己的道场,不禁感到一些茫然和惶恐。如今,悟虚对这信愿之力,也逐渐有所深入了解。要将此海音螺,炼化为自己的道场,恐怕须得令此间的众生全都诚心供奉信愿自己,而非观音菩萨。这,不单单是难度极大,而且更是对菩萨的大大不敬。

这种情景,令悟虚又不由回想起,人世间群雄逐鹿中原。令此间众生全都供奉心愿自己,而非观音菩萨,这和朱元璋起兵造反,推翻原先的皇帝,自己称王称霸,乃至统一人世间,成为新的皇帝,有何区别?朱元璋凝聚人族万众信仰所化的浩然之气大战真灵修士,犹如远古人皇再世;自己利用此间众生信愿之力,疗伤晋级,体味到那一瞬间的无法无天唯我独尊。这,有何不同?都是操弄别人人心,心外求法。

这倒不是说观音菩萨也是在操弄人心,而是说自己如果欲要将海音螺炼化为自己的道场,似乎不得不如此。

再看张翠露等人,他们在九叶青莲灯中,源源不断地汲取信愿之力,短短半日,修为更是暴涨,除了潘若雪外,张翠露、程松、陆平山、赵秋鹤、毕澜澜、何小花、江定春七人,因为全是灵体之身,修为全都一跃为凡尘八层。在悟虚看来,若不是心境的制约,若不是因为他们是”海音螺之外的人”,恐怕他们立刻便要晋升真人层级了。

佛祖曰,心外无法。佛祖曰,自净其意。何以心外无法?何以自净其意?悟虚沉思不已。

因着这个缘故,悟虚带着张翠露等人出来之后,没去普陀岛,也没去东南诸地,乃至神州大陆,甚至东瀛扶桑。这些地方,都或多或少,都有佛门信愿之力。但悟虚,此刻宁愿徘徊于茫茫大海,也不愿轻易上岸,贪着沾染那信愿之力。何况,悟虚从之前登九华山,到前些日子在杭州府上空与贤山交手,无不感到,这人世间的信愿之力,多有世俗功利的成分,甚至暗藏污秽。

悟虚苦苦沉思,张翠露等人继续在九叶青莲灯中修炼。众人,乘不系之舟,如无根之萍,在海面随风随浪,四处飘荡。

一连数日,直到遇到了一口奇怪的棺材。

这口棺材,青铜色,造型古色古香,做工很是考究。棺材盖上,阴刻有飞龙鸾凤,日月星辰等图纹,栩栩如生,只是皆为黑色,大气之中透着无比的阴森。棺盖没有被钉死,有人为移动的迹象,估计是有人掀开,取走了里面的陪葬之物。只是奇怪的是,这棺盖没有钉死,又被移开一个角,但棺身却没有沉没下去。

悟虚好奇,引来棺材一看,才发现棺材虽然散发着浓郁的死气,里面却空无一人,甚至及其诡异的是,竟然滴水未进。

悟虚神识放出,小心谨慎地探查了一番,卻未发现任何端倪和可疑,只是在棺底看到两行龙飞凤舞的字。初看好似纷繁花纹,看得久了,方才觉察出来。

“人生自古谁无死?千古艰难惟一死!“悟虚从左到右,低声念罢,不由笑了起来。

这确是至理名言。人生自古谁无死?但偏偏又千古艰难惟一死!是人都逃不了。

有多少人,为了不死,为了晚死,临死之前,做了平时不愿不能不敢不屑之事?

你可能不怕死,但你能不死么?能寿与天齐么?天人还有五衰呢。

你不怕死,但你不怕死后的归宿么?或者说你不怕死后的虚无或者未知么?

又有多少人,因为怕死,怕死后的归宿,怕死后的虚无或者未知,而求神拜佛?似乎连自己也不例外。

信愿之力,多由此生,甚是虔诚。

正所谓

人生自古谁无死,千古艰难惟一死。

生死轮回生信愿,躺进棺材禅定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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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五章 红满楼

辽阔苍茫的海面,起伏不定,往往看不到一个人。那口诡异的铜棺,无声地漂浮着,厚重的青铜色,潜藏在水下,微微荡漾着。一缕缕死气,不断地冒出来,与水草纠缠着,萦绕在铜棺周围。棺底的那两行铭文,在阳光的曲折映射下,随着朵朵浪花,泛着幽幽光泽,仿佛在低声诉说着这世间最深的秘密。

悟虚忽然咦了一声。他神识探查不出异状,便打算将其摄入自己的法界道场。谁知那铜棺,通体闪起一道灰色光芒,犹如活了过来的深海之鱼,速度极快,随后朝着水下沉坠而去。随后更是释放出道道灰色死气,令四周海域混浊阴暗无比,修士神识进入其间也很快消散。

悟虚心知遇到了不起的宝物,便通知正在修炼的张翠露等人,祭起九叶青莲灯,在后面紧追不舍。但那铜棺,犹如受到惊吓,速度更快了几分,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悟虚这几日心神一直在系于信愿之力的事情,见得此情形,转念一想,这口铜棺很可能是鬼道宝物,对自己这样的佛门修士,很是排斥,就算得到了,恐怕也极难炼化和使用。稍微那么一犹豫和迟缓,便见那口铜棺数息之后,已然完全消失在海底。

人生自古谁无死?千古艰难惟一死。悟虚带着些许遗憾,默默念诵着这两句铜棺中的铭文,回到海面上。但见得,海面一片金鳞,原来旭日又东升。原来,在海底追那铜棺,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十余个时辰。

晨风清冽,云雾袅袅如仙境,远处的海鸟,展翅而飞,浑身似乎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连绵的波浪,不断地击打着船舷,发出清脆的响声。不时有浪花水珠,溅落在脚趾上。

悟虚站在甲板上,迎着那一轮红日,默默无语,若有所思。太阳照常升起啊!这日月斗转,浪打浪回,好似永恒,分阴阳,藏聚散,却又生生不息。所谓生死,恰似这黑夜与白天,恰似这浪花聚散。对于佛门中人,所谓人之一死,不过是一个新的开始。而所谓的涅盘清净,不入轮回,其实也是一种新的开始。从这个角度来讲,又何曾无死,何尝有分别?。。。。。。

忽然,前方莫名一暗,一大团暗绿妖气,从天空飘出,接着又有几道青色剑光垂落。原来是四名道士在追杀三个妖修。那三个妖修,明显处于劣势,已经纷纷显出原形;有一个显然是水中妖兽,二话不说,撇下同伴,直接朝着海底钻去。却见那四名道士,手捏剑诀,脚踏璇玑,四枚桃木剑射出青冥剑光,气势如虹。道向东,一道向西,从两个妖修背后穿心而过,空中顿时飞洒其一阵血雨,腥臭无比;另外两道,南北相向,斜斜的没入海底,片刻之后,那海面一阵翻腾,颜色也变成一片褐色,显然三个妖修一个也没跑掉,尽皆被灭杀。

那四名道士,面色带着一丝狠辣,杀了那三个妖修之后,依然没有收回空中的桃木剑,反倒齐齐朝着悟虚方向看来。

悟虚,赤脚站在船头,身上宽大的黑袍随风飘扬。见这四名道士颇有敌意,悟虚沉着脸,上前一步,越过船舷,踏在海浪之上,将真人修士的气势微微外放。

那四名道士,不过凡尘修为境界,一见悟虚气势,便急忙收起了兵器,站列在一起,朝着悟虚恭谨稽首行礼。其中一面相清奇之人,清声说道,“我等一路擒拿妖修,不知前辈法驾在此。莽撞之处,还望前辈海涵。“

悟虚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那四名道士,见状,又是一躬身,随即徐徐朝着西面陆地方向飞去。

这时候,张翠露和程松,从九叶青莲灯中,语气激动地传音道,”悟虚大师,这四人身上道袍,青丝隐现金泽,袍边云纹簇拥,正是庐山清静峰服饰。”悟虚一听,也理会了过来。

人世间的时候,各门各派,为了出门行走办事的方便,都有各自不同的服饰;就算是同为佛门,同为道门,不同的分支流派,不同的寺院道观,也是有一个大同小异,有一些独门特色、细微差异。就拿着道门的服饰来说吧。人世间的道门两大教派,全真教和正一教。虽然在外人眼里,他们都是着玄色道袍,持拂尘,但细看之下,却也有明显的分别。那全真教道士,身上的道袍多半有条条青丝纵横,在灵气鼓荡冲击之下,会散射出淡淡地金色光泽。而那正一教道士,多半身着云边道袍,飞行之时,有聚云助力之效。只不过,全真教和正一教,先后上了庐山清静峰,暂时抛开人世间的明争暗斗,达成和解之后,便糅合两家特色,对外统一了门下弟子的服饰。这便是方才那四名道士的道袍模样。

这段典故,悟虚也曾听说,此刻听得张翠露提起,随即明白这四名道士多半是来自庐山清静峰的。这也并无可疑之处。道门一直在支持朱元璋应天府。但张翠露等人接下来的一段传音,却令悟虚终是生疑。

原来,除了潘若雪之外,张翠露等人,都似乎认识刚才说话的那名中年道士,而且越说越肯定,越说越激动。据张翠露等人所说,这名中年道士,道号华云。当初庐山屡屡出现道士被杀惨案,张翠露等人被当作玄影门余孽,重大嫌犯,被清静峰派出的道士分队擒拿上山。其出手和看押之人之中,便有这华云子。据张翠露等人回忆,这华云子,乃是全真教掌教乾坤真君丘通南的亲传弟子,在清静峰也略有地位。

这就有点奇怪了。道门之中,支持朱元璋应天府的,主要是正一教。那全真教地处西北,先前与正一教明争暗斗之时,为了借势,和元庭更是多有勾结。及待元庭败局已定,庐山清静峰开启,全真教这才改弦更张,抛弃了元庭,转而支持各路义军。而正一教天机子,洞悉先机,抢先和朱元璋交好,全真教便选择了张士诚作为重点扶持对象,于应天府这边只是象征性地派遣了一些人手。到东海妖军攻占东南,张士诚势力土崩瓦解,全真教又转而支持巴蜀之地的明玉珍来。如此一来,华云子这四名全真教道士,出现在这茫茫大海之上,便有点蹊跷了。真人境界不到,无缘无故,飞越千山万水,跑到东海来杀三名妖修?

悟虚淡淡一笑,对张翠露等人说道,“此事颇为蹊跷。这全真教,说起来又与我等有些恩怨。倒是要跟上去看看。“悟虚此言一出,众人皆称是,遂循着气息,悄然追了上去。

华云子四人,在前方高空,腾云驾雾,不会儿功夫,便飞出了千里之外。悟虚等人,隐匿在法界虚空,不急不缓地缀在后面,暗暗观察之下,疑心也越来越盛。他们这四人,似乎有了不得的急事。不但飞得极快,而且,中途偶遇一些东海妖族的散兵游勇,也不出手。有时候,遇到一些修为高深一些的妖修,或者正道中人,他们竟然为了避免麻烦,竟然全都隐匿气息绕道而行!

”鬼鬼祟祟,肯定不是干好事!”毕澜澜、何小花二人出言说道,顿时引来一片附和。那陆平山、赵秋鹤、江定春三人,更是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他们借助海音螺中的信愿之力,修为突飞猛进,出关之后见到昔日出手擒拿自己的华云子等全真教道士,心中早已起了报仇雪耻之心。

悟虚也不由有些意动。真教夜袭莲法峰,几乎将花莲妙法宗斩尽杀绝。悟虚早有立誓,要为花莲妙法宗报仇雪恨。这华云子,虽然不是罪魁祸首,但定然也难逃因果。是以,悟虚便点点头,“这四人鬼鬼祟祟,我们先去问个究竟。“正要带着众人飞上前,却见华云子等四人,忽然浑身青光一闪,随即缓缓地停了下来。与此同时,数名修士在一名真人修士的带领下,从前方更远处疾疾地飞至四人面前。

悟虚放眼一望,原来不自不觉已是快到了扬州府地界。此刻,扬州府已经被应天府军队占领。华云子四人,想必是被坐镇此处的真人修士察觉气息和踪迹,飞迎上来,加以询问。他们与那真人修士说了几句,便随其朝着扬州府而去。

悟虚等见有其他修士在,只好按捺下来,也悄然入了扬州府城,远远地”看着”他们四人随那名真人修士进了一处貌似城主府的建筑。

难道他们四人真的是被派下来,支援应天府人族大军的?浩然峰开启,儒门势力大增,朱元璋居功不浅,应天府反败为胜。全真教难道又要改弦更张?但他们为何突兀地出现在东海?这一路飞来,又是如此躲躲藏藏,甚是怪异?而且方才,他们突然停下来,分明是因为觉察到了前面有真人修士巡查,受到了拦截。

扬州府,不愧是天下名都。纵然饱经战火,城内也依然人口众多。便是东海妖族刚刚败退,应天府人族大军刚刚进驻,气氛非常紧张的情况下,城内许多酒肆茶楼,客栈店铺,都依旧照常营业,颇有点马照跑舞照跳的感觉。

悟虚与张翠露等人,在那座巍峨如宫殿的建筑对面,找了间豪华茶楼,临窗而坐,一边喝着茶,一边等着这四人出来。

忽然,楼下一阵嘈杂。战马喷着长嚏,刀剑不经意地碰撞在一起,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一队军士,便冲了上来。前面,一个满脸横肉身披铠甲的领队,一手握着带着腥红血迹的钢刀,一手提着一人的衣领,恶狠狠地喝问道,”谁是你的同党?!“

那人,本也是身材修长,但此刻却如煮得要熟了的大虾,蜷曲着身躯,两条腿打着摆子,窝着胸,伸出颤抖的右手,有气无力地指着一名茶客,结结巴巴了半天,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那领队,五指一松,手掌轻轻一推,那人便如熟透了的苦瓜,滚落在地,一动不动。那领队,飞起一脚,将这人踢得飞起,然后手中钢刀朝着那被指认的人抖了抖,吼道,”统统拿下!“

如狼似虎的军士,顺着那把钢刀,扑了过去,将那一桌茶客全都拿住,刀架在脖子上。

“冤枉啊!“顿时,有人惊恐地乱叫起来。只有那刚刚被指认之人,倔强地昂着头。一道寒光闪起,那人的头颅,飞向半空,还带着满脸的愤怒和不甘。原本茶香四溢的茶楼,顿时被四处弥漫着的血腥味所淹没,惊恐的尖叫声终于此起彼伏。

”此人,投靠妖族,为非作歹,十恶不赦!现已被就地正法!“

那领队,一声怒喝。众茶客又肃静下来,鸦雀无声。直到这队军士,押着与那刚刚被就地正法的一桌的茶客,下楼远去。众人才又纷纷醒悟过来,有的合掌念着阿弥陀佛,有的抚着胸口直呼吴王万岁,有的抱着茶壶咕噜咕噜喝个不提。。。。。。

悟虚见状,不由摇头不止。却又听到一些茶客,举着茶杯,叹了口,低声议论起来。悟虚听了一会儿,方才知道,这是应天府大军队,在缉拿先前替东海妖族办事的人族奸细和叛徒。

兴许是受到了方才**裸的威摄,这些茶客,很快便把话题转向了如今胜利的一方,朱元璋应天府。何谓“人族奸细和叛徒”?这个不好说,容易犯忌讳,惹来杀身之祸。但谈到朱元璋应天府这方面的,却是众口一词,带着崇敬的语气,膜拜的神情,赞叹不已。

有的说,人族当大兴,乃有朱元璋这等英雄人物出世,再现人皇英姿,御龙而飞,率众人族,大战东海妖族,反败为胜。

有的说,人族大兴,儒门也当大兴。那朱元璋,仁剑所指,万民相向,感天动地,群邪退避,正是儒门浩然正气,凝聚万民自强不息的信念,至精至纯,至善至美。

也有的说,朱元璋实乃天上星宿,值此乱世,奉玉皇大帝之命,下到凡间来,解万民于倒悬。那晚,人族大军与东海妖族对决之紧要关头,朱元璋横空出世,千丈金身,举手投足之间,星光四射,便是明证。

。。。。。。

悟虚默然不语,眉头微皱。当晚,朱元璋,突然现身,独闯东海妖族修士大阵,与敖拜等真灵大修士周旋,可谓凶险至极。到了最后,完全是不惜以真龙天子之气,摄取万民的精气神,乃至全部的性命,完全是拿人命不当数。而且,说到底,他之所以如此,也不过是因为浩然峰需要庞大的所谓浩然正气罢了。却不想,事后,竟然是这样的传闻和议论。

坐在旁边的张翠露等人,当时在东海普陀岛上,躲进九叶青莲灯中潜心修行,却是未曾亲眼目睹当时情景。他们围着各自的小圆桌,一边惬意地喝着茶,一边入神地倾听着这些茶客,左一言右一句,绘声绘色地描述,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钦佩仰慕之色。毕竟,除了那潘若雪,张翠露陆平山、毕澜澜、何小花等,都是人族出身。

这些茶客,说得越热烈具体,越绘声绘影,悟虚的眉头便越深。有些细节,有些用词,不是亲历之人,不是高阶修士,是断难说出来的。可见,是有人在暗中散播这样的说辞,而最大的可能便是应天府方面的修士。

渐渐地,悟虚心中生起无名怒火,不光是眉头紧皱,便是脸色也沉了下来。悟虚承认,自己有些莫名羡慕和嫉妒。同门师兄弟,如今被视作人皇再世,万众敬仰,吹捧得上了天。但悟虚更恼火,更在意的是,应天府作为当事一方,却如此巧言令色,文过饰非,大吹特吹,制造神话,愚昧世人。

啪的一声!有人走了过来,将手中茶杯重重地放在悟虚面前,滚烫的茶水溅得满桌都是。

悟虚暗中止住作势欲起的张翠露等人,抬头望了望眼前之人。此人,身材干练,眼神锋利似剑。他放下茶杯之后,便一声不吭地坐在了悟虚的对面,一脸肃然地打量着悟虚。

“这位老兄,是否对吴王不满?”片刻之后,这人似乎已经将悟虚打量了个遍,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开始问起话来。他声音虽轻,语气却完全是居高临下审问犯人作派。

此人,定是朱元璋麾下的一名密探。悟虚,再一次止住张翠露等人,低头想了想,随即又抬头,正对着那人,说道,“在下岂敢对吴王不尊?”

“那你为何耷拉着脸,一点都不笑?!”这密探的意思很明白。大家都在说吴王如何如何的英勇神武,都在讨论人族如何如何大兴,可谓气氛热烈,相谈甚欢。你为什么不笑?不但不笑,反而皱眉沉脸,好像天下所有人都欠了你的债似的。

这时候,整个这一层的茶客,都听到了此人的诛心之问,都停了下来,默默地注视着此人和悟虚。也有几个胆大的,对着悟虚嚷道,“天佑人族,再出人皇,四海归心,你却垂头丧气,面色忿忿。你莫非也是妖人?!”

悟虚,随即笑了起来。

那密探也笑了,只是笑得比哭还难看,仿佛身染癫痢,随时便会发作,一发发而不可收拾。

悟虚,却不去看他,不去管他。他侧身望向窗外。窗外,金乌斜斜,醇红满天,尽染小楼。若不走出楼去,又或者不将头故意伸出窗外,不去看那轮红日是在哪一头,又或者不辨东西方向,无限美好,恰似晨间,几无区别。

“日出日落,生死相续,本无区别。太阳恒在,生死也只不过是一种错觉。”悟虚忽然对着张翠露等人笑吟道,“如来者,如来如去,如信如愿,如生如死,如真如假,如是如非。“

这时候,华云子四人,从对面的城主府走了出来,穿过街面,朝着茶楼边的一间客栈走去。

悟虚慢慢站起身,一边带着张翠露等人离席而去,一边笑吟道,”天佑人族,再出人皇,四海归心,壮哉善哉。“

一行九人且吟且行,很快便下了楼梯,出了茶楼。

正所谓

未悟信愿不系舟,又见铜棺海上游。

日出日落红满楼,如来如去欲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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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不能忍

茶楼叫做瑞香楼,旁边那客栈叫做瑞福楼,都是瑞字号,似乎是一个东家。这瑞福楼,分前后两部分。前半部分,有宴客的大厅,大厅之上的二楼有甲乙丙丁等客房;后面,则是三个比较独立的僻静别院,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别墅区。三个别院,从左到右,分别取名天苑,人缘,地院。天地人,天上地下,人在中间。

神识遥遥感应之下,华云子四人进了那几客栈,直接订下了那左边面积最大的天苑,似乎住了下来。悟虚见状,遂带着换了容貌的张翠露等人,在最左边的地院住下。

这华云子四人,谨慎得很,在院落周围布下了全真教一脉的禁制不说,更是几乎连一点声音都没有,似乎全是用神识交流讯息。悟虚等人,自然也依样画葫芦。张翠露等人,本来想让悟虚不要出面,他们八人现身,直接去找这四人的麻烦。但悟虚考虑到此刻仍在扬州府内,便还是观望一阵再说。他们这四人,既然没有留在城主府,而是投住在客栈,便不会留在此处,等他们出了扬州府再动手不迟。

那中间的人缘别院,却是没人入住。是以,日落西山之后,这客栈的后院,一片寂静。没有人语声,没有鸟叫虫鸣,也没有前堂小儿端茶送水这般的叨扰。夜深沉,还飘着细雨,没有一丝星月光。悟虚等人,还有华云子等人,都没有点灯。如此一来,整个后院,都是静悄悄的,昏暗暗的。只有天苑地院门外分别挂着的两个气死风纸糊灯笼,微微晃悠着,散发出黯淡的红光。

偶尔,大街上,还传来军马嘈杂声。似乎这扬州府城内,还有许多的不太平不安稳,还有许多的漏网妖修,还有许多的妖人余孽。只是隔得很远,听得甚是隐约,若是熟睡了,便只当作如今这兵荒马乱的梦境一般。

天苑之中,荷花池上的凉亭里,有一个青石圆桌,全真教四名弟子,围着圆桌,分别据东西南北四个方位而坐。他们,在石凳之上,任斜风冷雨,一动不动,一语不发,宛如石刻的一般。一只夜燕,振动双翅,想要入凉亭避雨,却受到无端惊吓,惊叫了一声,拼命折转,朝着那夜色飞去。

坐在南面的那名道士,似乎再也忍不住了,忽地开口说道,“师兄,难道今夜我等真要在此枯坐一晚不成?”

赤明天书出世,浩然峰真正开启,那青冥铜棺也相继出现,引得众修士一场大战。最后,那天外天掩月宗妙影仙子陆妙影,还有那极富传奇色彩的黑龙使文天祥,生死不知,铜棺也是下落不明。此后,各方修士纷纷入云海之下寻宝。其间,这四人潜行数日,和几名妖修偶遇,发生冲突,打斗之下,竟然不自不觉落入了人世间。据说,庐山至人世间,除了庐山三叠泉附近之外,还有一两处隐秘通道,只有一些真灵大修士才能开启。而此处,竟然又发现一条密道,而且无需真灵大修士开启,甚至也无需真人修士开启,普通凡尘修士也能通行。这其中的价值,难以估计,难以细说,要是禀报上去,绝对是大功一件。四人发现这个结果,顿时欣喜若狂,痛下杀手,灭了那几名妖修之后,又发现了悟虚,正要一鼓作气,杀人灭口,却猛地发现悟虚乃是真人修为。四人,这才收手,也不像往日那般,搬出庐山清静峰的名头来,只是由领头的华云子出面,含糊过去,又装作冲撞了真人修士的诚惶诚恐,急急西飞而去。

但没过多久,那华云子等人便发现悟虚居然在后面暗中一路跟踪自己四人。要知道,华云子虽然不过凡尘九层修为,而悟虚已经是真人修士,又遁入了法界虚空,但华云子为人极其心细,一从那条通道来到人世间,便在出手灭杀那些妖修之际,暗中布下须弥幻阵,同时又在阵中撒下不少秘制的妖尸散。须弥幻阵,纳须弥于芥子,将那通道完全藏了起来;妖尸散,则全真教专门用来驱除妖兽的丹药,以妖兽尸体为主材料炼制而成,无色无味,但是妖兽对此却是极为敏感,没有开启灵智的,闻知丧胆,触之腐身,便是妖修,吸入体内之后,大大有害。

这妖尸散,撒得巧,正是华云子四人联手杀那几名妖修之时。不但些许气味,飘散过来,沾染到悟虚身上,而且还令悟虚一丝察觉都没有,有些莫名的淡淡地异样,悟虚还以为是沾染了那几名妖修临死之时怨气,又或者自己正在思索信愿与生死方面的问题,心绪如此。

作为全真教弟子,对这妖尸散,自有辨别的手段。这四人,飞了没多久,便发现了身后有一丝妖尸散气味,但无论如何神识暗中探查,都发现不了敌人的踪迹。由此,四人断定是在场的悟虚这个真人修士在暗中跟踪。

之后,妖尸散的气味越来越淡,直至完全消失,全力飞行的四人,心也全都沉到了谷底。完全失去了对一个不怀好意的真人修士的感应,这意味着危险又增加了不少,而且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幸好,没过多久便到了扬州府附近。他们四人如此拼命疾飞,纵然是云端之上的高空,其声势也显得有些惊世骇俗,立刻便有真人修士神识过来相询。华云子,一见此人也是道门中人,当机立断,立刻与这名真人修士搭上话,带着三名师弟,随其进入扬州府。

此刻,镇守扬州府的大将,正是李文忠。还有两名真人修士坐镇,一名叫做李志明的儒门真人修士,号明镜真人,一名则是来自正一教的陶太玄,号玄衣真人。带着华云子入城的,正是玄衣真人陶太玄。此人,家境殷实,早年拜在正一教天机子座下弟子,后因族中独子身份,还俗回家,打理俗务。本以为道业就此荒废,却不料陶太玄在红尘俗世一番历练,悟通了“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的道理,将那正一教偏门的世机诀修炼到化境,闭关数十年,竟然一举晋升为真人修士。后,朱元璋兴兵起义,据应天府而望四方,天机子耗损寿元推衍,洞察一丝天机,遂命陶太玄再度还俗下山,辅佐朱元璋。

同为道门中人,那华云子四人和陶太玄,之前也曾有过蒙面,此刻再度相遇,自然也认出了对方。虽说全真教与正一教,一南一北,多年明争暗斗,但总是同尊三清祖师爷,何况宗门如今又都在庐山清静峰和谐共处。当下,陶太玄,便盛情相邀,要在城主府设宴款待。华云子等人,担心夜长梦多,露了马脚,只跟着走了一遭,略微敷衍了一下,便推说另有要事,婉谢了夜宴。

四人,住进瑞福楼之后,立刻发出秘讯,联系上了留在人世间的三位师伯。这三位师伯,皆是真人修士,道行高深,接到宗门弟子的紧急求援,最迟不过一个时辰,便会赶来。至此,四人方才舒了一口气。

修道之人,不喜群居,尤其是夜深人静之时,更是希望独处的随意和方便,但华云子却依然决定四人围坐在开阔的荷花池上,以防不测。那坐在南面的道士,号泊云,性子最冷,行事最是放荡不羁,先是在城主府一番和那李文忠、李志明、陶太玄一番应酬,进了客栈,又被叫到一起,虽然都是同门师兄弟,个个又闭眼静气,但实则和俗人之间大眼瞪小眼没什么区别。如今,宗门强援马上就到,这泊云自忖四人联手,便是真人修士也可应付一些时间,便忍不住开口吐声。

他也不是鲁莽之人。他心知肚明,那暗中跟踪之人,多半便在附近。但还是如此说话呛声,作势欲回,却是虚虚实实之举。对方若是疑心有诈,那么也正好拖延了时间;对方要么忍耐不住,现身动手,那么己方便与之缠斗,待三位师伯赶来,来个瓮中捉鳖。

同门修行之人,因为功法的缘故,心意本就相通,何况这四人,同属云字辈,多次联手行事。泊云此话一出,东西方向的两名道士,缓缓睁开了眼睛,把目光投向了北面的华云子。

青色气漩,从华云子头顶袅袅升起,如鹤舞龙翔,若有淡淡药香四溢。其余三名道士,皆露出一丝羡慕之色。四人之中,唯有华云子是真灵大修士的亲传弟子,得授青冥玄功。此刻,华云子头顶之相,便是那青冥玄功臻至大成之兆。

“青冥如华,九转似丹。华云师兄,玄功大成,晋升真人,指日可待。”坐在东面那名道士,眼中一亮,手中拂尘微微一扫,轻声笑道。

华云子,依旧闭着双眼,面容也笼罩在一层青雾之中,恍恍惚惚看不真切,望之真如神仙之流。只有一个清迈的声音,莫名响起,“青冥玄功,本是三清道祖传下的无上功法,最是仁慈,处处讲的是无为。想不到,今日迫不得已,连杀数名妖修,却是无意中破了杀戮心魔,真真是机缘凑巧,一啄一定皆是天数。”他声音不急不缓,不高不低,在夜空中,随风随雨,深得道家清静无为之妙,宛如天籁一般。

他的声音,也传到了悟虚等人的耳里。张翠露等人,如今算是真正掌控了九叶青莲灯,一有空,便在灯内修行。悟虚,一人,打坐在法界道场空空荡荡的天源寺中,一樽香炉烟几许,双掌合印无相分。

这寥寥数语,是一种挑衅。打从他们从城主府出来,又大摇大摆地住进这天苑之中,便是一种傲慢的挑衅。

悟虚,张翠露等八人,不约而同,现身而出。地院之中,虽没有清幽的荷花池,但还有花,还有树,还有香。悟虚等人,在树下,花前,香中,肃然而立。

便在此时,前方忽然一阵喧嚣!有人深夜住进了中间的人缘客别院。人不少,动静也不小,带着许多东西,搬动起来,砰砰地直响。一盏盏彩灯,被点亮。那灯光,随着一股子胭脂味儿,四散开来,红红的,香香的。

“公子!”“公子!“。。。。。。。莺莺娇唤声,如喜鹊枝头喳喳叫,响个不停,透着欢快。

酒坛开了,是老酒!醇厚无比,令夜雨也发酵。

灯红,雨细,香飘飘。

这瑞福楼的后院,顿时热闹了起来。

不一会儿,两份请柬,由店小二,分别送到了天苑和地院。洒金红贴,一列行书,四个字,“邀君一醉“;落款,无。

悟虚拿着这请柬,看了又看。笔力虽然雄厚老道,但灵气全无。只是这时间,是不是来得太巧了点?

正思量着,隔壁的人缘别院,又有一个中年男子的嗓音响起,“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有些浑厚,有些低沉,有些内敛,又有些洒脱,别有一番风流和不羁。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华云子的声音缓缓飘起,带着荷花的清香。他们四人仍在天苑荷花池,却是由华云子诵诗回应。故人,故人,似乎隐隐有所问。

人缘别院,那中年男子,一身长袍,散坐在花丛草地之上,笑而不语,自斟自饮。

一阵安静,似乎在等着地院这边悟虚等人的说话。

悟虚晒然而笑,对着张翠露等人摇摇头,示意不必理会。哪知,程松忽然飞了起来!他显出日宫天子法相,左手掌上光华流转如莲花盛开,右手持剑电光疾闪,头顶日轮,放射出灼灼金光!从地院飞向天苑,宛如旭日从黑夜中升起。

陆平山、赵秋鹤,合掌结印,如怒目金刚,随即飞去。

毕澜澜,亦飞起,显帝释天之法相。

何小花,亦飞起,显多闻天王之法相。

江定春,亦飞起,显广目天王之法相。

潘若雪,最后飞起,浑身冒着雪白的光华,一百零八团,飞旋环绕。

人缘别院的灯光,忽然全部熄灭。那中年男子,还有那些丫鬟婢女,全都如鬼魂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悟虚,无暇细察,越过中间的人缘别院,直接飞至左边的天苑。

九叶青莲灯,没有祭出。张翠露等人,担心宝灯踪迹泄露,只是凭借自身本事,与华云子四人战在了一起。张翠露等人,被抓上清静峰之后,想必吃了不少苦头,受了不少委屈,如今他们皆是凡尘八层以上的修为,憋着一股怒气,勇猛无比,打得华云子四人是毫无招架之力。

悟虚见状,便守在一旁。此刻,还在扬州城内;这人缘别院的中年男子,很有可能是如今镇守应天府的两名真人修士其中一人,倒是不能让他们出手干扰了。

果然,战斗打响没多久。那神出鬼没地中年男子,直接出现在了悟虚面前,”道友一身浩然正气,为何带着一干佛门弟子,以众欺寡?“

悟虚拔出身后长长的铁剑,笑道,”冤有头债有主。儒门中人,何必管这闲事?“这铁剑,虽然是宋熊之物,但悟虚带在身边多时,早已使得得心应手。剑招未发,铮鸣之声已起,凛然剑气凝成一片白光。

”敢问道友名号?!“那中年男子问话之间,手中已经多了一面铜镜,色彩斑斓,亦有一道白光射出。他手捧铜镜,神情肃然,周遭浩然正气弥漫,不怒自威。

“佛道之争,儒门何必插手?“悟虚轻笑道。

”原来道友也是佛们中人。“这中年男子,面露异色,犹豫了片刻,终究没有出手。他一边后退,一边叹道,“既然如此,倒真的没有我儒门之事。“声渺渺,影渺渺,再次消失不见。

悟虚猛地觉得不对劲,回头一望。张翠露八人,法相俱显,却只能与华云子一方斗个平手。金刚杵、琉璃剑、赤索白珠,威力极大,每次过去便好似碰到无形的障碍,或停在空中,或偏离路线,在空中飞来飞去,就是打不到华云子他们四人的身上。

还有真人修士,暗中相助!悟虚稍一感应,便知究竟,举起剑,朝着华云子等人刺去。衣衫响,不见其形,如天网,疏而不漏,铁剑不能毁。

悟虚正要破了这防御,全力逼出此人。一道巨大无比的剑光飞了下来。一名道门真人修士前来。

悟虚一惊,急急祭出法界道场,要摄入张翠露等人进去。可惜晚了!

最先出手,杀气最盛的程松,在夜空中喷出一口精血,倒飞而退。但紧接着,又有一道剑光,从远处飞来。

撞了鬼了!又是一名道门真人修士出手!悟虚不再隐匿佛门功法,一手结印,一手挥出白骨寂灭剑。但紧接,又有一道剑光从远处飞来。悟虚急命张翠露等人祭出九叶青莲灯,自己则挥出了星云竹剑。

前后相续,三名道门真人,疾飞而来,威力相叠,势不能挡。电光火石之间,程松一声怒吼,却是血如雨下。悟虚大喝道,”祭出九叶青莲灯!“却见那张翠露,一脸黯然。而那程松则扭头望了自己一眼,凄然一笑,然后对着空中大喊道,”老子死,也要杀了你们这些臭道士!“

“走!“悟虚一声怒喝,将众人摄入法界道场,朝南疾飞。

一剑,一剑,又一剑!

法界道场中,悟虚不禁也喷出一口精血,九叶青莲灯急转,光华大作。直到退到杭州府一带,对方因为忌惮佛门势力而罢手。

。。。。。。。

杭州府,飞来峰。悟虚,张翠露、陆平山、赵秋鹤、毕澜澜、何小花、江定春、潘若雪,一共八人,默默围坐成一圈。中间,程松躺在那里,身已不能动,口已不能言。他,第一个杀过去,打得最拼命,受得伤也最重,接连数道真人修士全力而发的飞剑打在身上,已经救无可救了。

他执意不在九叶青莲灯中,执意不在悟虚的法界道场。他躺在冰冷的岩石上,露出真实无邪的笑容。

“吾资质平庸,机缘凑巧,遇大师,上庐山,见佛灯。。。“

”自入玄影门,杀人无数,如今也算罪有应得。。。。“

“清静峰道士,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百般羞辱,吾不能忍。。。。“

断断续续,如此言说,灵身溃散,神魂俱灭。

众皆泪泣诵经,悟虚亦不能免。遂入灵隐寺,竖石塔一座,以资纪念。

随后,悟虚孤身一人,雨夜潜行,再向扬州府飞去。

夜已三更,很快便会天亮了。悟虚摩挲着新结出来的寂灭珠,心如焚,心似箭。那先前与玄机子、刘伯温三人互相祭炼的寂灭珠,玄影门信物,早已在争夺九叶青莲灯的时候,荡然无存。但悟虚新炼了一颗,在程松石塔之前。

三个,四个,五个真人修士,又怎么啦?悟虚要趁着这将明的黑夜,做一个不择手段的杀手,去扬州府杀个痛快。

就是黑夜,不要天明。

死亡,才是最好的超度。

正所谓

见到你,遇到你,无奈这天与这地。

黑夜里,生死里,才是真的天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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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七章 去又还

程松之死,是个意外,悟虚等人怕九叶青莲灯泄露踪迹,藏而不用,又托大地认为己方一名真人修为,八名凡尘八层左右,对付四名凡尘修士,自诩是十拿九稳之事。想不到,不但中途有儒门真人修士暗中插手,随后对方又有三名厉害的真人修士相继驰援。须臾之间,生死胜负已分!悟虚心中好不自责和伤愤。他担心华云子等人离开了扬州府,飞得比离开之时更急,数百里路程,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不到。

此刻夜已深,扬州府城内,歌舞骤歇,灯火阑珊,但那瑞福楼天苑别院的荷花池上,却是一片光亮。光亮之中,满池睡莲,碧叶接连露微波,红蕊摇曳冷夜风。三名仙风鹤骨的道士,散坐在池中莲叶之上。华云子四人,恭谨地站在这三名道士身后。其对面,亦有一儒一道,置身于这碧叶红蕊之间。灵气蒙蒙,皆看不真切。

悟虚,远远地感应了一下,开始慢慢飞了过去。到瑞福楼外百余米,便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前面有结界,若是继续飞过去,势必会惊动布下结界之人。

悟虚停了下来,藏匿在法界之中,像一团沉默的空气,虚无地漂浮在空中。夜空仍旧飘着细雨,风缓慢而又阴冷。时间仿佛也停止。

“今晚我恰好有事,见四位贤侄出了城主府,投住在这瑞福楼,便托明镜真人前来一看。”一个声音从池中莲花深处响起,淡淡的,却带起满池莲香。

这声音落下,片刻之后,便有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那领头之人,修为不在吾之下,吾也只是稍稍拖延了一下。最后关头,还是玄清、玄灵、玄明三位道友及时赶来,将那些佛修击退。”

那三名全真教真人道士中间一位,开口了,“此次,有劳明镜道友、玄衣道友出手相助了。“那华云子等人,随即从后面出列,上前来,躬身行礼致谢。

两股柔和的灵力,几乎同时而至,四人虚扶起。

悟虚,默默地听着,默默地看着。这全真教道士,还是这么招摇。方才,华云子四人,明知道有真人修士暗中跟踪,却还是要出声挑衅;这随后而来的三名真人道士,布下了结界,却又任凭影声外泄!悟虚忽然又想到,程松便是因此按捺不住,第一个飞过去,也因此而遭杀身之劫,不由又是一阵难过和忿怒。他急忙默诵佛号,敛住自己的心神。不能就这样傻乎乎的冲进去,要忍,要等。。。。。。。

那三名全真教道士,还有那明镜真人、玄衣真人,在那天苑别院的荷花池中,依旧在交谈着。只不过声音时高时低,悟虚未免打草惊蛇,又不敢太过用神细听,是以有时候听得有些模糊。但他们交谈的内容,大多属寒暄范畴。悟虚听了一会儿,便不再过多理会,分出心神来,仔细观察着这瑞福楼。他心底其实还是很急切,总想着要在今夜出手为程松报仇。

彪悍的甲胄军士,远远地警戒在瑞福楼外围,一个个手持长枪,枪头泛着幽蓝的光芒,似乎具有破除修士灵力的效果。

李文忠,身着战袍,正带着一队军士,在悟虚等人先前呆过的地院,仔细搜查。翻了个遍后,李文忠方才整了整沾有雨珠湿泥的衣袖,来到天苑别院,对着灵气四溢的荷花池,朗声说道,”晚辈李文忠参见各位前辈。”顿了顿,复又说道,“方才晚辈已经率人仔细搜查过那里,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李都督辛苦了。”一支羊脂玉瓶,从红花碧中飘飞出来,颇有灵性地停在李文忠跟前。

李文忠大声谢过之后,伸出自己的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玉瓶,又站了一会儿,方才转身退去。他气宇轩昂地走了出来,站在瑞福楼大门台阶上,炯炯有神地向两边望了一眼,最后才在一干护卫拥簇下,朝着城主府而去。

悟虚心念一动,悄然跟了上去。

李文忠,身披战袍,骑着快马,在夜晚空旷的街道上,一阵飞驰,很快便回到了城主府。他径直入了书房,屏退左右亲信,关好门窗,随即飞至榻上,取出那方才在瑞福楼得来的羊脂玉瓶,小心打开。

浓郁的药香开始在空气中弥漫,悟虚犹如鬼魅般出现在其面前,一身黑衣,灰气缭绕,好似从瓶子中钻出来的一般。李文忠脸上还保持着陶醉的神情,但却不能动,也不能言。。悟虚一只手掌,按在了他的头顶,掌心一颗寂灭珠,正好压在其百会穴之上。只要悟虚掌心灵力稍微一吐,那寂灭之气便会侵入其体内,将其化作虚无。

。。。。。。

两道亮光,从瑞福楼天苑别院飞起,一青一白,在夜空一闪而过。正是那明镜真人和玄衣真人。他们也飞了出来,各自朝着自己的住处而去。

荷花池中,那玄清、玄灵、玄明三人,听着华云子等人的禀报,不由脸色一变。那坐在中间,头插一枚短小玉剑的玄清子,将手中拂尘,轻轻地朝着空中一扬。那拂尘,便化作千丝万缕的银光,密密麻麻,将众人所在之处,悉皆笼罩。

“如此说来,那青冥铜棺,极有可能从那个通道,遁入东海?“玄清子左侧的那人,修长嶙峋如剑,道袍层层叠叠,好似在身上裹了四五圈似的,正是玄灵子。他的双眼泛有绿光,与玄清子、玄明子相视一眼之后,又颇有深意地看了看华云子四人。

”极有可能!”玄清子右侧的之人,便是玄明子。他身材圆胖,平时总是笑眯眯地,此刻却难得郑重起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多名真灵大修士,在庐山云海,在暗中搜寻此物,却全都一无所获。“

华云子四人,不禁齐齐啊了一声,显然吃惊不小。但随即,又全都露出恍然大悟和懊悔的神情。到了此刻,他们也都明白过来,那条新发现的通道,极有可能便是那青冥铜棺远遁之时,撞开来的。

兹事甚大!那青冥铜棺,虽说是鬼门宝物,但全真教凭借道门驱鬼降妖的功法,未尝不能炼作己用。

玄清、玄灵、玄明三人,当即决定,由玄明子连夜上庐山,向宗门禀报此事,其余人等,即刻前往东海。商议已定,事不宜迟,那玄明子,飞上夜空,化作一道流星,直奔庐山而去。玄清子、玄灵子,带着华云子四人,正要也腾空而去。

这时候,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从远处像狂风暴雨一样飞来。待到瑞福楼门前,只听一声长长的马嘶,在夜空回荡不已;那马蹄上铁片,重重地拍打在坚硬的碎石铺就的甬道之上,声音分外响亮。

“仙师,快快救救我家大都督!“马背上,一名满脸焦急的年轻护卫,一手提着缰绳,一手搂着李文忠,朝着里面凝声叫道。

大都督!。。。。

大都督,您怎么啦?。。。

外面警戒的军士,立刻便有数人围了上来。

李文忠似乎正在那名护卫的手臂中熟睡。他面色红润,神情安详,呼吸也很均匀。不仅如此,全身上下更是散发出淡淡的白色气流,与一种奇特的药香,配合着其胸前微微晃动的长须,那模样简直就是一根成了精的千年老山参。围过来的军士,吸了两口,直觉疲乏顿解,精气神充沛到了极点。

大都督怎么啦?!。。。。。。

大都督!您可不能有事啊!。。。。。。

远处的军士,全都闻着了这股药香,又见到李文忠周围的同伴一个个飘飘欲仙的样子,便也禁不住走了过来,将那名护卫和李文忠团团围住,嘴里一边呼喊着,脸上却露出一丝陶醉的神情。

场面有些滑稽,这些军士们,一个个好似喝醉了一般。他们绕着那名护卫和睡熟着的李文忠,你拽着我,我拉着你,互相推攘着,反倒将二人连人带马,往后推了不少距离。

那名护卫,显然是修行中人,一声怒吼,浑身青光一闪,搂着李文忠,直接从马背上飞起,如展翅大鸟,斜斜地横飞数十米,直接稳稳地落在了瑞福楼大门前石台上。

瑞福楼的掌柜伙计,包括原先投住在前面客房的住客,老早便被请到了别处。偌大的瑞福楼,空荡荡的,便只有全真教一干道士仙师。

这名护卫见里面没有动静,正要抬步跨过门槛,直接闯进去。却听得空中,传来一声轻哼。他脸色一变,急忙收回脚,犹豫了片刻,一边将左搂着李文忠微微向上抬了抬,一边恭声说道,”仙师勿怪。大都督得了仙师赐予的仙丹,回府服用之后,便是这般模样。我等束手无策,只得前来请求仙师指点。“

玄清子等人,飞立在荷花池上空,将方才瑞福楼门外这情景全都看在了眼里。那一声轻哼便是玄清子所发。李文忠所得的那瓶丹药,正是玄清子送出的。此丹药,名叫百参丹,乃是采集千年人参等名贵药材,以全真教乾坤无极手法,耗时百日炼制而成,有固本培元、提升潜质、增长灵力的功效。此刻,李文忠这般状态。玄清等人一望便知,乃是服食过量的缘故。

”追云子,”玄清子冷哼过后,略作思量,皱眉说道,“此人乃是朱元璋的侄儿,又是其心腹大将。你下去给他推拿疏导一下,莫要闹出服我们全真教的丹药而死的笑话来。“

其身后的追云子,低应了一声,随即飞了下去。

这时候,李文忠全身已经开始泛红,溢散出的香气,犹如白雾一般,从那名护卫的手中,好似要虚浮起来。那名护卫,低头望着胸前好似一个初生婴儿的李文忠,面对此种异相,双手也不禁微微抖了起来。

到了门口,那追云子收起脸上的鄙夷之色,淡淡地对着那名护卫说道,”无妨,把你家大都督竖起来。“

那名护卫闻言,随即一手贴背,一手按脚,将昏迷不醒的李文忠笔直地竖立起来,轻轻地往前一送。

追云子,一振道袍,右手手掌按在了李文忠的丹田之上。霎那间,一股精粹的药力,便从李文忠丹田之处,连绵不断地涌向追云子体内。追云子,略微感受了一下,便知晓这李文忠,鬼迷心窍,妄想一步登天,竟然将一整瓶百参丹全都给都服下了。这百参丹,当年自己入门之时,也是难得的丹药。想不到,宗门为了笼络朱元璋,这些上好的丹药白白给这些癞蛤蟆糟蹋了。

追云子心中又气又笑。突然,他面色一凝。那吸收李文忠体内精粹药力的舒畅感,一瞬间化作一阵浸入心神的痛,身体好似被什么东西从最深处破开,成了一个漏斗,多年修炼的灵气,全都一散而空。

他想要转身,想要飞回天苑别院荷花池上空的师叔们身边,但虚弱得难以动弹,便是连呼喊也没有力气。神识也变得及其模糊,无法传讯示警。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对面那名李文忠的护卫将一把匕首刺进了自己的丹田。匕首碧绿碧绿的,在白色的芬芳药雾中,很是醒目。。。。。。这似乎是他最后的意识。

追云子身陨,这其实是一瞬间。

悟虚在追云子把手掌按在李文忠丹田之上的同时,也将星云竹无声地刺进了追云子的丹田。

凭感觉,星云竹刺破了追云子的丹田气海,刺穿了追云子的肉身,悟虚立刻又将附在掌心的一颗寂灭珠,迅速地送入其体内,催动之后,急急转身飞遁。

那玄清子等人,发觉追云子气息忽然极具减弱,又见悟虚扮作的护卫猛地释放出惊人的气息,朝着城外南面疾飞,便知不好。玄灵子等人,朝着追云子飞去。而玄清子,大喝一声,朝着悟虚追去,头顶发梢横插着的短小玉剑,化作一道青光,沿着悟虚飞行轨迹,划破夜空。

悟虚时而遁入法界虚空,时而显出身影,在夜雨中似燕疾飞。他一身黑衣,身负长长的铁剑,在玄清子看来,却是无比的刺眼。这是一种蓄意的挑衅和报复。悟虚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谁叫他们全真教真人修士,对低阶凡尘修士也痛下杀手,毫不留情。

那玄清子,追了一阵,忽然一声爆喝,速度又快了几分,似乎是知道了追云子身陨的传讯。悟虚忽然,转身迎面朝着玄清子飞去。玄清子,冷笑一声,手中拂尘作势欲扬。

他这拂尘,乃是一件了不得的法器,叫做遁心散,用西北异兽遁地鼠的心脉作丝,掺杂天外陨石炼制而成,对敌之时,千丝万缕,布成结界或者剑阵,被困之人,便是有千般遁术,也难以逃脱。方才在瑞福楼天苑别院荷花池上,听闻有与青冥铜棺相关的新的通道出现,玄清子便是以此遁心散布下结界,防止有修士以特殊遁术潜入偷听。

玄清子见悟虚猖狂至极,竟然不退反进,要和自己交手,便打算等其靠近,便以遁心散布下掌教乾坤一剑丘通南传下的乾坤无极剑阵。那乾坤无极剑阵威力极大,范围很广,玄清子虽然未曾修得大成,但若是悟虚在十里之内,他便自信能将悟虚困住。到时候,剑阵发动,绞灭一切,不怕悟虚再如何隐匿虚空。

他的算盘打得很好,但是悟虚却不是计划和他此刻交手。悟虚朝着他飞了数息,便又遁入法界之中。玄清子,算盘落空,见自己已经追到了太湖之上,离扬州府已经有些距离,想了想,担心悟虚潜回扬州府,杀个回马枪,只好一边往回疾飞,一边在夜空中朗声说道,”这位佛门道友!今夜残杀我全真教弟子,不怕犯了杀戒么?他日玄清子,必将亲手送你下阿鼻地狱!”

悟虚身处法界,听得清楚,却不答话,一来自己却是算是犯了杀戒,二来也怕自己一出声便被玄清子锁定。“杀戒?自己自扮作这宋熊,便早已犯下了。何须你多言!既然犯下了,便索性今夜多犯几次。”悟虚心中暗道,只是朝着扬州府疾飞而去。

但那玄清子修为高深,飞剑之术一祭起,比悟虚还快,抢先一步回到了扬州府瑞福楼。这一点,悟虚自愧不如,方才要不是悟虚不时遁入法界隐匿起来,定然已经被其截住了。

等到悟虚又飞到瑞福楼附近之时,玄清子、玄灵子,与又闻讯赶来的明镜真人、玄衣真人,坐在天苑别院荷花池中的凉亭中,恰似之前华云子四人一般。只不过,四人只剩下三人,一个个阴沉着脸,默默地站在一旁。之前的结界已经被撤去了,似乎专等着悟虚的到来。

而李文忠,已经醒转过来。玄灵子要问话,所言亲自出手,将其体内滂湃的药力化去。他站在门口,当着明镜真人与玄衣真人的面,问了问,没有多说,便回到了后面天苑别院。但李文忠却感到事情未了。

此刻,他站在门口,杀气腾腾地望着台阶下数排被缚在地的军士,面色比华云子等人还要阴沉。

大红灯笼高高挂,一颗颗人头纷纷滚落,洒下一片片殷殷血迹。这些勇猛彪悍的军士,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是死在了今夜瑞福楼前,算是给追云子陪葬,给全真教赔罪。

悟虚默默地注视着。

那些军士,身上铠甲已卸,连军服也被拔去,只穿着内衣,跪在血泊之中。前面的同伴,身首异处,后面却一声不吭,眉头都不皱一下,瞪着眼珠,直着脖子,专等着行刑手走到自己身后,抡起厚实的大刀。

因为吸服了一些百参丹的药气,他们每个人的精气神都无比充沛。一刀砍下去,头颅飞得高高的,鲜血四溅,在黑夜中,显得无比的鲜艳,还带着一丝芬芳。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浓郁的药香味,混杂着蒙蒙夜雨的阴冷。这气味,飘到了后面天苑别院。玄清子,微一皱眉,“出云子,叫那李文忠不要滥杀无辜。“

”玄清道友,慈悲为怀。”那明镜真人叹道,“此次李文忠误中暗算,被敌利用,这些军士却未发觉任何异常,也属大大的失职。”

“李文忠治军严谨,麾下军士犯下如此大错,他盛怒施罚,亦是意料之中。“玄灵子颔首答道。明镜真人为李文忠开脱,玄灵子如此说,便算是揭过此事了。

明镜真人见玄灵子如此说,便对着玄清子、玄灵子等全真教道士笑了笑,算是承了情。

那出云子,听了玄清子的吩咐,便走到凉亭边上,对着前面朗声说道,”李大都督手下留情。”声音不高,却穿过花木厅堂,传到了数百米之外的瑞福楼大门外。

李文忠听得出云子缥缈传话,转过身,对着天苑别院躬身拱手,“文忠有愧,待处置完下属,便自裁谢罪。“

他话声刚落,台阶下砍头刀又轮了起来。

出云子,不再言语,只是厌恶地一挥道袍。荷风生起,淡香透细雨,绕凉亭而不散。

悟虚飞了过去。他如同上次那般,飞至瑞福楼大门前,从法界出,挥起星云竹,朝着李文忠的脖子砍去。

李文忠的头颅,与下面数名军士的头颅一起,飞了起来,鲜血红得发紫,溅射向四处,丹药的气味浓郁得令人作呕。

”大胆!“

咤声如奔雷!

玄清子、玄灵子,还有明镜真人、玄衣真人,同时从天苑别院的凉亭飞了出来。

悟虚再度隐于法界,飞遁而去。

玄清子、玄灵子,见悟虚又隐匿不见,面色一变,又朝着天苑别院凉亭飞去。

明镜真人和玄衣真人,相识一眼。那明镜真人,取出铜镜,祭起一片光华,瞬间将扬州府城笼罩。玄衣真人则收起李文忠的尸首,朝着城主府飞去。

悟虚忽从夜空中显出身影,一身黑衣,身后一把长剑,周遭淡淡的灰色气息缭绕。那铜镜的光照射过来,悟虚身形一闪,带起一叠叠一层层虚影,在夜空中,在细雨中,好似由浓入浅的水墨笔画,渐淡入无边夜色。

惟有一声佛号响起,一声笑语响起,“阿弥陀佛!杀人不显影,犹如锦衣夜行。“

这声音也渐行渐远,惟有一丝血腥,一丝芬芳,在夜空中若有若无,经久不散。

正所谓

杀人显影仗剑行,瑞福楼前去又还。

道士将军皆超度,夜雨芬芳血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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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八章 愣向前

李文忠身死。他虽然修为低微,但却是朱元璋的侄儿子,更是朱元璋倚为左膀右臂的大将,如今镇守扬州府,兼带着收复东南重任,却在眼皮子底下被砍了脑袋。明镜真人和玄衣真人,大为光火。

那明镜真人将手中铜镜祭起,一道道白光在扬州府城上空闪过,企图照出悟虚的身影和踪迹。玄衣真人,带着李文忠的尸首,回到城主府即下达紧急军令。一时间,扬州府城内,到处都是疾步而行手持火把的军士,连城楼上也进入了警戒状态。军中所有修士,也依照原先的组合,或飞或潜,分头搜寻。

但是,这些寻常修士和普通军士,又怎么可能搜寻出悟虚来。明镜真人,飞至城主府上高空,与那玄衣真人说道,“玄衣道友,那出手之人,定然是佛门真人修士,叫下面这些人散了吧,各回值守,无谓闹得人心惶惶。”

应天府的规矩,随军的真人修士,有临时指挥决断之权。如今,李文忠身死,明镜真人和玄衣真人都有权临时指挥下令。

那玄衣真人轻哼了一声,却也知道明镜真人说的是实情。他神识传音给几名主要的将领之后,对着明镜真人说道,“那凶手先前是冲着华云子他们来的,为何突然对李都督痛下杀手?难道是南面那些和尚,准备攻打扬州?”

明镜真人极目远眺南面杭州府方向,片刻之后,之后摇摇头,“若是如此,那他们为何在城内先对华云子等人出手?”顿了顿,复又说道,“依我看,那名佛修而复还,明显是为了报仇,李都督在瑞福楼前,是遭了无妄之灾。”

玄衣真人,皱眉说道,“兴许是这些佛修,本就蓄意向北扩张。他们起初可能是要对付华云子四人,见到李都督了,便顺手而为之。一则,令城内陷入混乱,好乘机再出手;二则,也为日后攻打扬州等地剪除应天府一员大将。”

如今,释海在杭州府重建白莲教,命蓝玉为先锋,已经攻占了苏州等地。玄衣真人这样说,也有几分道理。明镜真人,沉吟着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火速通知吴王吧。先传令大军警戒,其余之事,则等吴王消息。你我今夜只管和玄清、玄灵两位道友联手,擒获凶手便是。”

他二人,随李文忠镇守扬州府,负有保护之责。现在,李文忠死了,朱元璋虽然不会怎么怪罪,但他二人却觉得颜面无光,须得有个交待。

玄衣真人点点头,“明镜道友,所言极是。“遂又传令给李文忠手下几名将领,着他们四处传令下去,命扬州府周围数百里的大小驻军全都警戒待命。之后,两人又朝着瑞福楼飞去。

瑞福楼后面的天苑别院,夜雨荷花依旧,玄清子、玄灵子面色凝重地坐在石亭中,华云子三人默默地站在一旁。亭中石桌之上,一件道袍散放着,正是那追云子的遗物。先前,悟虚以星云竹,刺破追云子丹田,寂灭珠将其躯体和神识都化作虚无,只留下这空荡荡的金丝云纹道袍。

到了此,玄清子、玄灵子索性撤去了布下的结界,领着华云子等人,守在石亭中,似乎专等着悟虚前来。瑞福楼大门外,满地的血迹,两个大灯笼晃着光,远远望去,好似一只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

”你们是在那条新的通道的附近,遇到那名佛修的?”骨瘦如材的玄灵子,忽然开口问道。他两眼冒着了丝丝绿光,在夜色中,看着有些渗人,犹如厉鬼,但仔细一看,却又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

旁边的华云子,立即答道,“正是。“他听得玄灵子这样问,心中便是咯噔一下,想了想,又补充道,”其余那八人,我等也从未见过。“

玄灵子,不再言语,只把眼中余光朝着左边的玄清子望去。

”两位师叔,看来那名佛修也发现了新的通道和青冥铜棺。尾随我们至扬州,是想要杀人灭口。而如今,那名佛修害死追云师弟,还去而复返,显身挑衅,极有可能是想吸引我等的注意力。“华云子旁边的一名道士,忽然出列,恭声说道,”恐怕其已经约了同伙,正在东海那边搜寻那青冥铜棺。”

玄清子,缓缓看了这名道士一眼。那名道士,随即止住话,低下头,退了下去。“清修之人,怎可如此毛躁?“玄清子,满脸寒霜,”纳气藏精,抱元守一,乃是本教入门的第一课。抱月子,你怎么到现在还不会?”

那抱月子,微红着脸,诺诺而言。还是玄灵子在边上解了围,叹道,”好毒辣阴险的和尚!”玄清子,随即起身,望着东面,“事不宜迟,我等须得尽快赶往东海!“

这时候,一阵破空之声传来,明镜真人和玄衣真人出现在荷花池上空。

“无量天尊!“玄清子稽首唱诺,”两位道友来得正好!”

明镜真人和玄衣真人,相视一眼,随后各自露出几分惭色,齐声对着玄清子说道,“玄清道友,那凶手可是还在城中?说来惭愧,我等方才全城搜寻,竟然一无所获。“

玄清子摇摇头,朝着南面应天府方向极目远眺,”追云子临死之前,在那人身上留下了一丝本教气息。我和玄灵师弟方才一番感应,那人已经在千里之外。”

明镜真人,若有所思。玄衣真人,关切地问道,“玄清、玄灵师兄,有何打算?“

”我等欲先行回转庐山清静峰,向长老们禀明此事。”玄灵子沉声答道。

望着玄清子、玄灵子等人腾空而去,明镜真人和玄衣真人又相识了一眼,正要离去,却忽然看到空中一抹淡淡绿光一闪。然后,便听到玄清子、玄灵子发出愤怒的喝声。

高空中灵气四溢,玄清子手中拂尘化作千万缕白光,将天苑别院整个上空全都笼罩住。白茫茫一片,仿佛自成一方天地;剑气纵横,仿佛要将所笼罩之处全都绞得粉碎。全真教的乾坤无极剑阵!

那玄灵子也祭出一把青光玉剑,瞬间化作十余丈长,带着轰鸣声,飞入剑阵之中。

明镜真人,玄衣真人,随即飞了上去,与华云子、抱月子,分别守在东南西北四方。

悟虚方才一直凭借法界隐匿在虚空之中,守在瑞福楼附近。悟虚见玄清子等人似乎要离去,去势甚急,情急之下,潜飞了过去,朝着玄清子刺出了星云竹。但玄清子这样真人修士,岂是那么好杀的?尤其是在其十分警戒下。星云竹刚刚从法界出,便被玄清子和玄灵子双双感应到。那玄清子一闪,反手便将手中遁心散祭起,瞬间布下乾坤无极剑阵。

这乾坤无极剑阵,万剑齐发,封锁一切,切割一切。玄清子和玄灵子两人联手,威力之大,是悟虚没有想到的。好在喇嘛教这曼陀罗法界,乃是佛门”须弥藏芥子,芥子纳须弥“的妙法,自成一方,在内可以无限大,于外则是虚无一物。但饶是如此不受直接攻击,悟虚在法界中,也感到连续不断的碾压和撞击从四面八方传来。这碾压和撞击,令法界道场犹如发生了大地震一般。法界道场天源寺中,佛像晃动,香炉倾滚,大雄宝殿里的圆柱龟裂,瓦砾横飞。长此下去,悟虚感觉法界道场也要被震散震碎。。。。。。

足足过了数百息,玄清子、玄灵子方才收手。玄灵子,颇为自信地喝道,“管你什么曼陀罗法界,乾坤无极剑阵之下,也尽为齑粉!”谁知他话音刚落,守在南方的泊云子忽然发出一声惨叫。玄清子怒叫一声,将手中遁心散一投,又是千万道白光笼罩过来。

泊云子的道袍,悠悠落下。在空中,被夜风剑气灌注得鼓鼓的,好似穿在一个隐形或透明的人身上。悟虚,亦随之往下飘落。道袍挂在一枝荷花上,悟虚亦飘落在一枝荷花上。

上面高空中,玄清子全力驱动着乾坤无极剑阵。他没有把握,悟虚被罩在了里面。但同样,如果悟虚恰好及时飞出剑阵覆盖的范围,他也没有把握再将悟虚搜寻出来。旁边玄灵子,皱眉看着,没有阻止。华云子和抱月子,急急飞了过来,站在玄清子、玄灵子中间,一脸虚白,一双眼睛,也首次露出了惊恐之色。

法界道场天源寺一片断墙残垣,悟虚也仿佛一条在风浪里游得筋疲力尽的鱼,神识一片酸痛,几乎是动弹不得。

不一会儿,玄清子、玄灵子,还有华云子、抱月子,四人缓缓降落下来,走进石亭中。玄清子、玄灵子,坐在那里,脸色阴霾,一言不发。

忽然,玄清子抬起手,朝着荷花池中一指。悟虚心中一紧,以为被其发现。

”抱云子,你去将你泊云师兄的道袍取来收好,回到清静峰找个地方好好葬了。”玄清子嗓音带着一丝低沉,犹如困兽。

泊云子的道袍,挂在池中远处的荷花上,在夜雨和碧绿的池水浸润下,已经变得湿润起来,躯干部分塌陷在荷叶中,衣袖却胡乱地缠绕在枝干上。道袍上,几条金丝,泛着幽幽青光,边缘的白色云纹若隐若现。

抱云子,闻言一震,想要说什么,却见玄清子、玄灵子都已微闭着双目,浑身青色灵气缭绕。抱月子,犹豫了片刻,提着剑,走出石亭,朝着池中泊云子的道袍缓缓飞了过去。

抱云子飞过来之时,悟虚便知道机会来了。悟虚默默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但,抱云子还离着这边数十米,便停了下来。悟虚计算了一下距离,暗道一声可惜。抱云子停在的那个位置,与石亭中玄清子两个真人修士的距离,还在那剑阵笼罩的范围内,自己今晚却是再不能支撑被困两次了。

悟虚眼睁睁看着抱云子立在夜空,伸出手掌,用力一吸。泊云子那道袍,缓缓升起,朝着他慢慢飞了过去。抱云子一将泊云子道袍摄入手中,便急匆匆转身飞回了石亭。

玄清子、玄灵子依旧微闭着双目,浑身青色灵气缭绕,好似佛门修士入定了一般。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过去。

夜色渐渐褪去,雨也停了,鸟儿开始鸣叫,池水开始荡漾,荷花似乎开始香了起来,青绿红润起来。

玄清子、玄灵子二人还是那般,如青松怪石,一动不动。华云子、抱月子,依旧警惕着周围的一切。他们用心地听着鸟啼声,听着水波声,不放过一丝花香,不放过天空中增加的一丝微光。

悟虚用心地看着他们。经过短暂的休养,悟虚恢复得不多,但自问有一战之力。悟虚看着他们,越来越焦急起来。飞来峰上,程松身死,魂飞魄散,悟虚杀回扬州府时,曾暗暗对自己,要在今夜为程松报仇,杀了这些全真教道士,但直到现在,自己却只是杀了追云子和泊云子两人!

悟虚忽然有点羡慕前生后世,在中,在电影中,看到的那些厉害无比的杀手。他们身怀各种稀奇古怪的绝技,有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善于利用各种机关,善于揣摩目标的心理,制定看似凶险实则周全的计划,然后一往无前又神出鬼没,卑鄙无耻也好,阴谋诡计也好,终归是会将目标送上西天。相比之下,悟虚自惭形秽,佛门修行,讲求的是慈悲为怀,讲的是“因果循环,善恶有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做一个杀手,终是难以合格。

黑夜即将过去,天就要亮了!

悟虚从法界道场飞了出来,右手持星云竹,左手持寂灭珠。他飞立在满是露珠的荷花上,浑身缭绕着淡灰色气息,好似自晨雾中而出。

石亭中,玄清子、玄灵子,同时睁开了双眼,四道精光,朝着悟虚齐射过来!华云子、抱云子,同时举剑,对着悟虚,作势欲飞!

悟虚全身热血喷张,大喝一声,“纳命来!“声音有一丝颤抖,有一丝疯狂。他今晚这是第一次,为报私仇,胡乱杀人。也是第一次,明知毫无胜算,主动挑战。就像一个玩德州的赌徒,第一次被逼喊出”allin“!

悟虚喝出这声“纳命来“后,随即全力向着石亭飞冲去。鸟惊飞,莲叶乱,碧水皱,香飘飘。

便在悟虚大喝的同时,华云子、抱月子也齐声大喝道,”大胆狂徒!速速受死!“玄清子、玄灵子,没有说话,联袂朝着悟虚飞来。

玄清子,拂尘动,乾坤无极剑阵成;头顶剑簪飞起,化作一道青色剑光。玄灵子,枯瘦的身躯与手中玉剑合二为一,没有发光,光华尽皆内敛,如一根青藤。

悟虚左手一串寂灭珠飞出,化作一道道寂灭剑气,飞绕在身边;一手持星云竹,使出了八思巴传授的那招”云散“,朝着玄清子、玄灵子两人的宝剑斩去。

那乾坤无极剑阵不愧是全真教掌教绝学,纵是玄清子施展出来,也是厉害得很,威力巨大。悟虚匆匆炼制的九颗寂灭珠,完全不能消融化解这么多这厉害的剑气。万剑穿心之痛,从肉身直达神识之体。痛得悟虚大叫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下坠落,几欲松开手中星云竹剑。

但几乎同时,玄清子、玄灵子也发出一声惊叫!悟虚用星云竹使出的那招那招”云散“,就好像马上就要升起的红日,挥洒出一片耀眼的金光,摧枯拉朽一般,将两人的宝剑全都斩断。无比的灼热,好像一片火海,他二人护体灵气,轰地一下,被焚烧被蒸发一空。二人急退,却快不过星云竹剑,身上的肌肤乃至骨骼都被割开斩断,血流不止。那乾坤无极剑阵,也被破去。

悟虚往下坠落,正想着吾命休矣,却忽然看到满池的荷花,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香,又听到玄清子、玄灵子二人的惊叫声,猛地醒悟,自己已经从他二人的剑阵中脱困而出。再定睛一看,那二人也在往后倒飞,脸上满是惊恐之色。

原来还不算输!拼了!

悟虚用尽力气,大声喝道,“纳命来!“身躯却还是止不住地下坠,栽倒在荷花丛中。

两道真人修士的气息,已至不远处。

悟虚只得心有不甘地再度遁入法界道场。

正所谓

如此拼命为哪般,长夜胜过白昼天。

本是和尚做杀手,一声爆喝愣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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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九章 一片云

纳命来!!

外面传来华云子和抱云子的呼啸声,道门玄功的青色剑气,朝着荷花池不要钱似地冲刷过来。

换作平时,悟虚自然无需理会,但此刻悟虚也受伤不轻,虚无缥缈的法界道场,好似四处漏风漏雨的茅草屋,吹打得心神俱痛。悟虚只得遁入海音螺,彻底与外界隔绝了联系。

方才悟虚与玄清子、玄灵子生死相搏,滂湃激荡的灵气,已经将天苑别院变作一片断墙残垣,那满池的荷花连着碧水,也完全湮灭。华云子和抱云子随后御剑一顿胡砍乱刺,只令池底污泥纷飞。但他们却不停手,他们一边控制着力道和角度,飞剑如犁,纵横交错,一边又连连击掌,将剛剛飞扬起来的淤泥力压下去,仿佛悟虚就是其中的一粒尘埃,要掘地三尺,要碾压得粉碎。

石亭,已经不成其为石亭,顶盖、柱子,还有石桌石凳,都化作碎石,散落在地。玄清子和玄灵子,没有虚空打坐,只是面色惨白地站在亭子中间,手脚还微微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忌惮。方才星云竹造成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看不出一丝痕迹;那破损的道袍,却无法缝补,灵气鼓荡之下,几个空洞和裂缝,随着须发飘扬在空中,格外的刺眼。

石亭边,明镜真人、玄衣真人,默默站在那里,冷眼看着这一切,一脸肃然。

天亮了,却无先前夜时的花香,清晨常有的湿润薄雾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渐渐升起的太阳,在阴云笼罩下,发出淡淡的白光,照射在干涸的池底。深灰色的淤泥,变得僵硬无比,好比石块一般的存在;虾虫身上透明的角质残片,半根弯弯曲曲的根须,还有其他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碎粒,却在华云子、抱云子的掌力下,神奇地镶嵌在里面。远远望去,就像一碗冻住了的腊八粥。

忽然,天空中阴沉密云,变得厚实起来,开始缓缓地下坠,而红日则一点点往上升,一边上升,一边释放出温暖而耀眼的光芒。

玄清子、玄灵子,站直了身,走出石亭。明镜、玄衣两位真人,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一轮红日。华云子、抱云子,也停了下来。他们收起手中剑,走至玄清子、玄灵子身后,抬头向天,面有喜色。

阴云沉坠,化作倾盆大雨。很急,尽数倾注在荷花池中。这些雨水,是绿色的,带着一丝淡淡的木之清香,融化了淤泥,滋润着一切。池底,又开始变得滑腻腻的,软绵绵的,像一个青团;那些透明的角质,残断的根须,花瓣的碎末,还有海音螺在内的一些坚硬的颗粒,在碧绿的水中浮沉着,游弋着,好似都有了新的生命。

眼看着池中将满,那片云却不见减少,反而更加浓密,颜色也开始从灰色变作青绿之色。那雨水中,又似乎多了些东西。云里来,从天而降,落在池中,在绿水当中沉浸片刻,便急剧变化。有了根,深深扎进池底沃土,有了枝,伸出水面,亭亭玉立;有了叶,一片一片,随波摇摆;有了花,迎着阳光雨水绽放。

那空中的青云,忽然化作三道,以一种无比玄奥的轨迹,在天苑别院上空飞旋片刻之后,齐齐落至已经完好如初的荷花池中。灵气如晨雾,红莲碧叶中,玄明子缓缓飘升在众人面前。他先是看了明镜、玄衣一眼,稽首道,”有劳两位道友了。”

与之同时,玄清子、玄灵子动了起来,直接朝着荷花池中飞去。华云子、抱云子,大吃一惊,却立刻身不由己地也紧随其后飞去,像池中娇羞粉红的花儿一般。

“今日之情,全真教改日定当回报。“玄明子,依旧行礼不止,郑重说道。

明镜、玄衣两人,当即回礼,告退。

未过多久,荷花深处,玄清子、玄灵子两人同时发出一声长啸。但见那弥漫池面的玄青灵气,汇聚在一起,化作一片青云,飘飞至高空,随即消散不见。

又未过多久,明镜、玄衣两人,复又飞回,两人站在荷花池边,默默地感应着,随后相视了一眼。”看来,全真教真灵大修士下来了。”明镜真人,望着身为正一教弟子的玄衣真人,意味深长地说道。玄衣真人,想了想,说道,“你我还是速速上庐山一趟吧。”

真灵大修士,乃是迄今为止最顶尖的存在,一举一动都是值得关注的情报。按照庐山六峰开启之后,释儒道三教的和解与约定,先前在扬州府城内的拼杀也好,暗杀也好,都是真人层级的,都还在可控范畴。但如今,明显是有全真教真灵大修士悄悄随着玄明子下了庐山,来到人世间,这事态就有点失控了。

真人修士,在人世间,也不能向庐山上传讯。玄衣真人,说罢,便起身朝着庐山飞去。片刻之后,玄衣真人停下来,回头望着明镜真人,“道友不和我一同上庐山,向宗门禀报此事?“却见明镜真人,摇摇头,沉吟着答道,”此事,本是全真教与佛门之事,与我儒门干系却不大。眼下,李都督身死,吴王还没有回讯,你我若都走了,这扬州府怎么办?何况,说不定全真教的前辈已经带着玄清子等人回转庐山。“

玄衣真人,又低头细细想了想,也飞了回来,说道,”明镜道友说得有道理。扬州府非同一般之地,你我却是如此一走了之。也罢,我便传讯给应天府的同门,托他们回庐山禀明此间实情。”

两人复又相视一笑,随即各自飞去。

这二人飞走之后,悟虚从莲间走了出来。他光着头,赤着脚,身穿白色僧衣,手持寂灭念珠,恢复了本来面目,神气十足。之所以如此快的恢复,也算是蹭了方才那全真教真灵大修士施展出来的“春雨润物、滋养万物”的神通。平时,海音螺隔绝神识,亦隔绝灵气,但这次,也不知道是哪位全真教真灵大修士,施展的什么大神通,竟然能够传递进海音螺中。悟虚正犹豫是否以观音菩萨之相,汲取海音螺这一方道场的信愿之力疗伤,感受到外界涌进来的磅礴生机,不由喜出望外,就手捏兰花指,端坐在虚空中,不念佛,不诵经,不持印,只养气忘言守,降心为不为。然后,就在荷花池绿叶重新铺满池面,花骨朵儿含苞待放之际,恢复如初了。

当然,直到外界那股磅礴生机消失许久,悟虚方才很谨慎地从海音螺里面出来。这个时候,莫说全真教一干人飞得无影无踪,便是明镜、玄衣二人也已飞远。

悟虚,站在水面,望着满池的红莲绿叶,默默回想着昨夜在此与玄清子、玄灵子的生死相斗,夜雨冷风,自己一片星云竹,一串寂灭珠,冲出法界虚空。再往前,偷袭暗杀全真教两名凡尘修士,看不惯李文忠迁怒士卒讨好全真教的行径,顺手斩了他。。。。。。这一切,历历在目,又好似遥不可及,虚幻无比。

悟虚不由生出一丝失落感。阿弥陀佛,这杀来杀去,冤冤相报何时了?是不是一入红尘,一入人世间,便会如昨夜一般,犹如着了魔,身不由己般,为了某些尘缘去厮杀,去勾心斗角,甚至利用他人,甚至滥杀无辜?不是说要冷血无情,不是说要自私自利,不是说要任人欺凌,而是问是否可以出世避尘,是否可以太上忘情,是否可以一个人,静静的,自由自在?

悟虚忽然又想到了张翠露等人,直到现在,悟虚也没有收到他们的讯息。照理说,一夜过去,自己现在还未回去,他们应该玉符传讯问平安才对。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他们如今凭借九叶青莲灯,纵然遇上真人修士,应该也足可自保。。。。。。

这些念头,纷至沓来,萦绕在心头。悟虚隐于法界,飞升至高空,在扬州府上空游走一圈,随即朝着杭州府疾飞而去。

碧空如洗,太湖千顷,波光粼粼,悟虚一飞而过。前方,山峦叠嶂,河道密织,悟虚一飞而过。很快,便飞至了杭州府。飞来峰上,空无一人,灵隐寺后院塔林,空无一人。

悟虚站在西湖上,一声狮子吼。释海、多吉,双双现身,面有惭色,只合掌说张翠露等人带着九叶青莲灯早已朝北飞走。

悟虚,又折返至扬州府。扬州府,人头攒动。瑞福楼天苑别院,荷花池依旧飘香。却是没有张翠露等人的气息。

悟虚,又朝着东海普陀岛飞去。普陀岛上,青烟袅袅,香火兴旺,信愿十足。他们可能为了躲避释海和多吉等人,回到普陀岛来。悟虚,在断墙残垣的法界道场,合掌端坐,默察信愿之力的流动。万千信愿之力,悉皆归于虚空,不曾流向二处。

悟虚飞出普陀岛,依旧合掌观想观音菩萨之法相,口诵“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之法号,在杭州府、扬州府、普陀岛这三处组成的区域内,终于发现一丝端倪。自己礼敬观音菩萨的信愿之力,时断时续地,朝着同一个方位流去。那正是蠡湖之底,范蠡的隐居洞府。

原来是在这里!张翠露等人估计被释海、多吉等发现之后,便想着和自己汇合,只不过逃不过他们,只得中途躲了进去。

可待悟虚刚刚飞近小青山山顶那个洞口,一个万万不想见到的人突然露面了。

她站在湖面,面带着迷人的笑容,脚下鱼跃不已,波光荡漾。

她玉手一指,悟虚便被逼出了法界道场。悟虚不敢遁入海音螺,万一被她发现,将海音螺拿在手里,岂不是更糟糕?

悟虚情急之下,凝湖上水汽为云,向后慢慢飘移。

她微微一笑,轻轻吹了口气,狂风掠过,将悟虚化作的这片云卷入漩涡中。

悟虚只得无奈又戏谑地神识传音,对她说,”我是一片云。”

她俏皮又戏谑地神识传音,对悟虚说,“本宫用的正是纤云弄巧指。“

悟虚从云中凝声问道,”陆仙子,张翠露等人是否在下面的范蠡洞府?”

“原来是你这小子!既然来了,便下来吧!“一个苍老的声音,平空响起,惊得湖波翻涌,风云变幻。

掩月宗的两个老怪物也在此?!悟虚大叫不好,却发觉周遭景色全变,原本朗朗乾坤,已是一片暗红,自己这片云也染上了一抹红。一轮血月,冉冉升起,自己这片云,就像喝醉了酒,红彤彤的,轻飘飘的,踉踉跄跄地靠了过去。

悟虚一边默诵观音菩萨之法号,一边几乎是下意识地挥出星云竹,斩向那轮血月,斩向这一片猩红的天地。

”你果然私藏有星云竹!“一个尖利的老女人声音响起!

忽然,梵音四起,佛号四起。一道金光,闪现,如流星,如烈焰,滑过这血色天空,灼烧出一丝裂缝。

九叶青莲灯!张翠露他们!

悟虚随即口诵六字大明咒,挥舞着星云竹,朝着那轮血月飞去。那金光,随着悟虚诵持一遍六字大明咒,凭空而现,一道一道又一道,像除夕之夜的绚丽烟火在纷飞;那星云竹,又在夜空,划出万千璀璨星光,幻现出万千色彩,不独那一轮月,不独那一抹红。

但紧接着又有一轮血月浮现,更大,更圆,更红!

两轮血月交相辉印,这世界全是血红一片!金光变成了血光,星光变成了血光。诵持出的六字大明咒,一吐出来,便化作一个个血淋淋的红字。悟虚脸红了,眼红了,唇也红了,看上去好不吓人!

悟虚忽然大喝一声,显化出五头十二臂的大威德金刚法相,十二只手皆持星云竹,挥舞一圈之后,同时朝着四面八方飞掷去。十二片成熟的星云竹,就像十二把投枪匕首,让掩月宗那两个老怪物分身乏术,无力应付;就像十二个大大大的红包,炸得这血红的世界一片狼藉!

“可恶!“这血红世界,传来一声恼羞成怒的吼声。

九叶青莲灯飞了出来,张翠露等人手持星云竹,各自庄严法相。悟虚正要朝着那两轮血月飞去,陆妙影的传音过来,”还不走?!“悟虚愣了愣,遂引着张翠露等人,从一处裂缝中飞了出去。

湖波粼粼,艳阳当头,悟虚与张翠露等人再度又重逢。但他们不敢大意,生怕掩月宗的人追了过来。他们来不及说话,只是相识一笑,然后奋力朝着天空高处飞去。

他们越飞越高,最后化作一片云,纯净洁白,变幻万千。

就像故乡的云,在青山之巅。

正所谓

青山之巅,故乡的云。

越飞越高,悠悠我心。

年底很忙,最近有感冒了,这么久只有这么一章。不过也算勉强应景,希望关心支持本的看官见谅。节后,我会调整作息,争取改变后面一周一更的频率。最后,祝春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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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章 要有光

悟虚与张翠露等人,在陆妙影的暗助下,破开掩那血月禁界,化作一片云,朝着普陀山疾飞而去。途间谈起,悟虚方才知晓,原来张翠露等人在灵隐寺没多久,便被人察觉,幸好还是多吉先行赶到,问明原由,放了众人离开。张翠露与毕澜澜、何小花等一番商议,担心悟虚一人难敌三名真人大修,又一起朝着扬州府赶来,却不料途径太湖,却被掩月宗陆山、赵月这两个老怪物给困在了范蠡隐居的洞府,幸赖九叶青莲灯庇护,方才没有被擒下,坚持到了悟虚赶来相助。

太湖离普陀山不远,疾飞之下,片刻即至。待众人飞至普陀岛上空,置身于那蒙蒙信愿之力演化出来的祥云之间,后面追过来的陆山、赵月,在岛外不远处的高空中,露出血红的面容,徘徊良久,方才带着不甘的神情,悻悻退去。

陆平山见状,遂问道,“似乎这两个真灵老怪物,颇为忌惮,不敢轻易踏入普陀岛地界,难道观世音菩萨在此还有什么结界或者布置不成?”悟虚默察片刻,也不得其解,沉吟道,“也许吧。如今,普陀岛香火日盛,气象非凡。”

众人遂入宝陀观音寺,焚香敬礼。又忆起死去的程松,众人又在观音菩萨座下,合掌诵经不已。至黄昏时辰,众人商议暂留在此处,便在寺中就寝休息,向寺院僧人一说,却无意得知,前几日,释海多吉等人前来,赶跑了原先东海龙王三太子派来守岛的妖修,另外安排一些人手,隐隐有将普陀岛纳入所谓的东南佛国之意。虽然,岛上诸寺僧众并无影响,众人夜宿也无须上报备案,但悟虚却是已无心在此逗留。

海风习习,潮音阵阵,悟虚漫步在岛边沙滩之上,将自己昨夜在扬州府的经历娓娓道来。张翠露、陆平山、赵秋鹤,毕澜澜、江定春,等人,默默听着,时而变色,时而张目,时而叹气,默诵佛号。忽有一人,从岛上林中飞出,至众人面前,恭敬作礼,“夜将深,外面风大,诸位何不早些休息?”

悟虚一看,依稀认出此人乃是当日随自己从应天府出发,攻打杭州府的一名白莲教长老。悟虚正要开口说话,那名长老竟然也将悟虚认了出来,脸色一喜,也正要朝着悟虚跪拜行礼,却被悟虚拦了下来。这名长老,行礼受阻,嘴上急急说道,“属下唐杰,参见太上长老。”悟虚轻叹而问,“唐杰?你是何门何派?为何称我为太上长老?又为何要向我跪拜?”

多吉释海,还有天外天极光宗的贤山,从庐山下来之后,接管了悟虚以九叶青莲灯从应天府带出来的军马以及白莲教众,趁着东海妖族的退败,在东南之地,要以教立国。普陀岛,作为佛门圣地,观音菩萨的道场,自然便是极重要所在。但多吉释海等人,却又不敢鲁莽,思之再三,亲自上岛,恭敬礼拜之后,只留下少许人等,并严令不得滋扰岛上一切事务,只许维持清宁,防范东海妖族进犯。实际上,沈昌岐以东海龙王三太子身份,主持东海妖族人世间大局之时,对普陀岛也是礼敬有加。如今所谓的防范,毋宁说是一种姿态或者后世所谓的政治上的需要。所以,多吉释海留下的这一干人,修为平平,连真人修士也没有。真人修士,都被派遣至东南陆地各处州府坐镇去了。

这唐杰,身为驻守在普陀岛上的头领,虽然修为平平,但贵能隐忍,善于察言观色,审时度势。此刻,听得悟虚略微不悦地责问,其当即挺胸合掌,肃然答道,“华莲妙法宗白莲教护法长老光灵,参见太上长老。“却是未再行那跪拜之礼。

华莲妙法宗白莲教护法长老光灵。。。。太上长老。。。。

悟虚静静地听着,默然无语,片刻之后,对其说道,”佛门出家之人,应自称法号,岂可用俗名?我又不是佛祖,又岂可胡乱行那跪拜之礼?”顿了顿,挥手道,“你退下吧,毋要告知多吉释海他们。“

张翠露等,听悟虚如此说,便撤去暗敛的灵力,让开了一条通道。那唐杰,也不敢多言,唯唯诺诺地躬身离去。

”看来,普陀岛,也不能待了。”悟虚望着唐杰的背影,怅然道。花莲妙法宗白莲教,太上长老,这其中的繁琐因果香火情,好似蜘蛛网,好似故乡的风俗人情,叫悟虚打不得骂不得说不得,反抗不得,动弹不得。

“悟虚大师,释海师伯他们创建人间佛国,可有何不妥?”张翠露在一旁,忽然问道。

“当初,悟虚大师亲率大军,挥师东南,又是为何?“赵秋鹤亦在一旁问道。

”阿弥陀佛!”悟虚脚踏海浪,“众生之类是菩萨佛土。”悟虚一时也不敢说多吉释海是错的,但总觉得这样不妥,深藏隐患。

张翠露等人,相识一眼,不再言语,也脚踏海浪,随着悟虚远去。

夜深雾气浓,天上月半弯,海面一片白。浪滔滔,风萧萧,有无数的声音在汇聚,无数的景象飞舞着,交融着,时而涌来,时而退去。时间似乎消失了,没有夜晚,没有东南西北中;似乎,想去何方就去何方,想见到什么就见到什么,想不见到什么就不见到,向听到什么就听到什么,想不听到什么就不听到。

就在这个时候,遥远的天际,忽然闪现一道亮光。很快,一闪而过,几乎是错觉。接着,便有灵气波动,像海浪一般,在空中,在海面,荡起一阵阵涟漪。亮光又起,犹如旭日初升,充满了远处海天之间;但这亮光,转眼又消失,放佛被无边的黑暗吞噬。。。。。。如此这般,光与暗,在一阵阵波动中,交替着,幻现着,犹如生与死在循环。

悟虚忽然止步,叫住众人,沉声道,“前面似乎是有真灵大修士在斗法!“很快,那光与暗的交替更加迅速,传来的灵气波动也更加剧烈,便是张翠露等人也可以明显感应得到。

正在这时,太湖之上猛地也升起三道人影,释放出令人心悸的气息!不好!悟虚随即与张翠露等人,闪入法界道场,朝着海底遁去。荡起的海波未落,掩月宗那两个老怪物,陆山、赵月,还有陆妙影,已经瞬间飞掠而过。两道红光,还有一道白光,更是率先没入了那极远之处的光暗之中。

一时间,那光与暗的漩涡,更加斑斓,几种色彩电光火石般幻灭。飓风狂飘,海面好似煮沸了一般,波浪急促地笔直向上跳动着。呵斥声顿起,犹如雷鸣,在方圆数百里的高空中同时响起。

悟虚等人,刚入水,便暗暗吃惊。先前海面上只是渐有涟漪,谁知水里却是无比的动荡!这种动荡,缓慢、沉重而又无序,又带着一股冰冷的死亡气息,传递到法界道场内,便化作阵阵阴风,竟然在佛堂之上幻现出憧憧鬼影!“那个青铜棺材?!”悟虚心中一凛。

忽然,这种带着死亡气息的动荡,陡然加快了起来。悟虚驱使着法界道场,朝着普陀山方向而去,想要远远离开。谁知道,水中的压力也陡然而增,好像有一个天神,幻现出无边巨掌,按在了海面上一般,令悟虚等人几乎寸步难移。

悟虚小小法界道场,在这种诡异的环境,就像一个孩童深夜独行在影影憧憧的深山之中,又好像小小渔船为了养家糊口出海打鱼却遇上了十二级台风一般。这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掩月宗的两位道友,速速停手!“两个青袍道人,浑身笼罩尽皆笼罩在蒙蒙青光之中,其中一人一边双手连施法诀,一边气急败坏的吼道。

陆妙影,身边四周银光环绕,衣衫发丝微扬,妙目如波,瞥了这两人一眼,随即笑道,”原来是长青子和青木子两位道友。”她又瞥了一眼身边两团血红的身影,叹道“就凭两位,就想收了这青铜玄棺,恐怕是有点勉强吧?“

那两团血红身影,桀桀笑着,四掌同心,好似长在一个人身上似的,齐齐挥拍,朝着脚下海面打出数百道血红之光。这数百道血红之光一打下去,顿时驱散了这一方海面上源源不断冒出的黑气,整个海面顿时变成了一片暗红,波纹也顿住了,宛如一滩凝固了的血迹。

那两团血红身影,笑得更尖利了,四掌掌心各自浮现出一个弯弯半月印记,飞至海面,聚在一起,化作一个飞速旋转的环形之物,越变越大,泛着血红之光。这正是陆山、赵月二人,独门绝技,血月印,自成一域,光之所及,勾魂夺魄,摄取万物。

“住手!”那长青子,又是一声大喝!可惜为时晚矣。只见,那血月印缓缓下沉入海面一半之时,水下深处忽然升起一道惊人的死亡气息,那股阴冷比血月印更甚。凝固的海面碎去,颜色也由暗红变得鲜红无比,喷涌着,翻腾着。轰地一声巨响,血月印倒飞而且,随即在空中消散一空!

陆山、赵月两人发出不可置信地厉啸,片刻之后,朝着东面疾飞而去。陆妙影愣了愣,也紧追而去。

“可恶!“长青子,望着这三人远去的背影,恨声说道。他与青木子得到连夜上山的玄明子禀告,当即联袂飞下人世间,在扬州府瑞福楼寻到玄清、玄灵以及华云子、抱云子四人,来到了青铜玄棺破开庐山结界遁入人间东海之处,各施妙法。那长青子,修炼的是长青诀,以及青木子修炼的青木诀,都是道门木属性玄功,一经施展,生气勃勃,对于死亡气息的感应最是灵敏,费了些时间,终于锁定了那青铜玄棺的所在方位。哪知,那青铜玄棺,已属通灵之物,也顷刻遥感到了二人释放出来的与之截然相反的气息,便借着夜时和海水,不断地游遁和抵抗。所谓不是怨家不聚头,阴阳相生相克,相斥相吸,长青子和青木子,与青铜玄棺的距离逐渐拉近,闹得的动静也越来越大。于是,便出现了先前悟虚等人所看到和感应到的情景,同时也惊动了远在太湖的陆妙影三人。却不料,陆山、赵月这两个老怪物,所修炼的血月神功,走的是极其阴柔的路线,所释放出来的灵气也是一种阴煞之气,无形当中,竟然被青铜玄棺所利用,化作己身死气,于关键时刻逃之夭夭。

那青木子,在一旁沉吟道,“长青师兄,庐山浩然峰真正开启,赤明天书出世之日,那青铜玄棺也随即显世,众人争夺之下,最后是陆妙影和文天祥,双双随其消失在茫茫云海,不知所踪。看这掩月宗三人的架势,莫非是那陆妙影在青铜玄棺上留有什么印记?”青木子与长青子,所修同属性功法,天然亲近些;二人虽然境界相差无几,但青木子敬长青子来自天外天,是以尊称其为师兄。

长青子,面色阴晴不定,青木子所言,他何曾没有想到。但他对于掩月宗,以及陆妙影三人颇为忌惮,没有立刻追上而已。此刻,青木子提起,长青子又想到下山之前夸下的海口,心一横,给了青木子一个郑重地眼神。两人随即追了上去。

暴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悟虚等人,正在法界道场之中,结不动明王印,却发觉外界那骇人的动荡,顷刻又消失不见。等了片刻,悟虚带着众人小心翼翼地出来,收敛着气息,缓缓升出海面,只看见无数死去的鱼虾浮在方圆数百里的面,密密麻麻,状极惨烈,腥臭无比,犹如屠宰场修罗地狱一般。

忽然,两道剑光忽现,杀气腾腾地从远处飞来!众人抬头一望,正是那玄清子、玄灵子,带着华云子、抱云子杀了过来!长青子、青木子追向陆妙影三人之时,将这四人从远处召来,命其回转庐山,禀明详情搬救兵。事涉真灵大修士的争斗,这四人不敢怠慢,当即掉头,极速朝西而飞,却恰巧看到悟虚等人从死鱼虾堆里浮了出来。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见飞剑被悟虚等八人轻松挡了回来,玄清子、玄灵子,带着华云子、抱云子,没有丝毫停顿,反倒全速飞了过来。但见那玄清子一边疾飞,一边手掌一翻,将一件物事,抛向空中。顿时,霞光闪闪,风波骤止,一尊宝塔,迎风而长,顷刻间化作高山一般大小,塔底释放出一股强大的吸力,令悟虚等人几乎都动弹不得,同时朝着悟虚等人当头压了下来。此宝塔,名叫鼎天塔,乃是长青子临走之时赐下的厉害法器。

悟虚抬头一望,随即再持不动明王印。一旁的张翠露等人,不待悟虚说话,联手祭起九叶青莲灯,释放出层层佛光。那鼎天塔,与九叶青莲灯释放出的金黄光晕一相接触,坠势便止。

“九叶青莲灯!“先前在瑞福楼,张翠露等人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九叶青莲灯根本没有发挥应有的威力,玄清子等人也没曾认出此灯,此时见佛灯如莲,座有九叶,轻旋之下,金黄佛光之中异相连连,檀香虽淡却盖过了周遭一切腥臭,当即认了出来。

悟虚见九叶青莲灯将玄清子抛出的鼎天塔顶在了半空,当即取出星云竹剑,便从金黄色佛光中一跃而起。玄清子、玄灵子知道厉害,见势不对,对视一眼,收了鼎天塔,带着华云子、抱云子转身就走。

海天一色浑然黑,悟虚如箭鱼,笔直追去,手中星云竹划作一道闪亮的绿光;张翠露等人,紧随其后,金黄色的光晕好似烈日一般。

前方的玄清子等、玄灵子,见身后的华云子、抱云子,眼看着就要被那道绿光刺穿,被金黄的烈日笼罩,大喝一声,抓着这二人的手,猛地向下,朝着海中遁去。

你要上天便上天!你要入海便入海!

悟虚亦大喝一声,在空中旋转一周,一个侧空翻,绿光一闪,以头抢海;紧接着,一轮金黄色的光团,四周荡着焰纹,就像天外陨石,撞开墨色海面,激起千层浪。

正所谓

人情世故余香火,阎浮众生即佛土。

心有明灯光常在,上天入海不觉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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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一章 今有缘

那玄清子、玄灵子见悟虚等人也遁入深海,如水鬼一般阴魂不散,在后面紧追不舍,急忙向长青子、青木子发出求救讯息,片刻之后,接到传令,给了一个方位,要他们将悟虚等人引过去。二人本就是人世间出生之人,略一察看,便认出那个方位已然是东瀛扶桑之地,不禁暗自咋舌,真灵大修士果然修为通天,这短短时间,竟然已经飞越了数千里!惊喜之余,二人又不禁暗暗犯愁,这数千里之遥,以二人的境界和修为,纵是全力疾飞,至少至少也须得半个时辰。

玄清子,阴沉着脸,扭头回望。身后,悟虚手中的三尺绿光,急促闪烁着,就像一条毒蛇的蛇信在不断吞吐着,令其不寒而栗。玄清子,眼中精光一闪,狠狠地朝着玄灵子望去。玄灵子,会意,凝重无比地点点头。二人,随即同时猛地伸出手掌,将身边近前的华云子和抱云子吸了过来,然后,掌心灵力一吐。

华云子、抱云子,这二人瞬间明白了两位师伯的用意,齐声尖叫起来,在周围荡起一圈圈微弱的波动,其身躯却像大炮一般,朝着后方的悟虚等人激射而去。

悟虚在九叶青莲灯的佛光的照射下,将此情景看得分明,既担心清子、玄灵子就此逃去,又不得不感慨二人的狠毒。

那华云子、抱云子,满脸的绝望和不甘,就像不识水的人,手脚胡乱晃动着,身躯却不听使唤,急速而来。当越来越近之时,华云子眼前面露一丝狠色,双眼狠狠地瞪着悟虚,两腿伸直,双手一上一下,虚抱于胸前,结成一个太极光晕,朝着悟虚奋力袭来。旁边抱云子见状,也发了狂似的大喝一声“无量天尊”,祭起随身长剑,催动出三寸青芒,也不要命地朝着悟虚奔来。与此同时,二人全身急剧膨胀,泛出密密麻麻的青色光华,显然是要自爆,企图与悟虚等人同归于尽。

华云子忽然发觉前方的悟虚等人诡异消失了,无边幽沉的海水泛起五颜六色的光芒,无数熟悉的面孔和场景,飘来荡去,纷至沓来。

师尊、师伯,还有难得一见的闭关长老,还有站着家门老树下对着空中越飞越远的自己挥手不已的父母双亲,后山上那两只翩翩起舞的白鹤。。。。。

三清祖师爷前,历代长老牌位前,自己肃穆无比地行那入门大礼。。。门内比试,自己最后使出苦练一年的纯阳掌,拼着内伤,侥幸胜了大师兄一招。。。第一次随师伯师兄下山,仗剑而行,一路行侠仗义,惩恶扬善。。。还有初上庐山清静峰所见所闻,一切仿佛仙境,自己激动地在心底大声呼喊,“仙道有凭!”。。。。。。。

但这一切,却又一瞬间化作无数泡沫,躲在冰冷的水浪中,无情地冲刷过来。华云子和抱云子奋力地睁开双眼,那道绿幽幽剑光已在眼前!

悟虚见二人想要自爆,身形一凝,手中星云竹剑飞了出去。这二人,就像两个人形气球,瞬间被一一刺破。前方海域,顿时混浊不堪,强烈的波动,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沉闷的嗡嗡声一阵接一阵。张翠露等人在后面,驱动九叶青莲灯,金黄色的光晕延伸开来,将悟虚罩住,徐徐变幻闪动着,稳稳地定住方圆数里。随后,悟虚见张翠露等人,纷纷飞了出来,运转着金刚不坏藏法门,浑身金光闪闪,各结法印。海波携着滂湃压迫之力,灵气犹如蝗虫一般飞舞肆虐,他们七人,微闭着双目,虽有移动和起伏,却始终保持着垂直状态,如千年不化的礁石,如定海神针。

悟虚看了一会儿,便明白,他们七人竟然是在吸收华云子、抱云子二人自爆后的暴烈灵气!想必是因为灵体之身的缘故!悟虚恍然大悟。待这片海域彻底平静下来,张翠露等人缓缓睁开双眼,眼中精光流转,竟然隐隐搅动起丝丝涟漪。那心性稍微差一点的何小花、江定春,更是一声长啸,头顶灵气缭绕如华盖;那潘若雪,竟然回复本体,化作数百丈的白蛇,在海水中欢快的游走不已。

悟虚稍等了片刻,一声狮子吼,“南无阿弥陀佛!”,张翠露等人方才恢复如初,面带微笑地飞至悟虚身前。悟虚本想说不可走火入魔,又想到自己寂灭法界也有此寂灭转化别人灵气的功效,便罢了念头,只合掌说道,“一切唯心造,心外无法。”

张翠露,见状,随即问道,“悟虚大师,方才我等所为可有何不妥?”

此刻,玄清子、玄灵子,已经逃远,追之不及。悟虚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尔等如今乃是灵体之身,可以吸收一切灵气。但灵气依据功法属性,也分很多种。譬如这二人,乃是道门全真教弟子,修习的是道门功法,其灵气自然不但具有种种道门的属性。不但如此,更是。他二人自爆,魂飞魄散,这二人这一生乃是数世的因果宿业,大多转移留存于那一身灵气之中。尔等吸收得越多,恐怕这二人的因果宿业,也吸收得越多。”

悟虚从自己的经验出发,知道张翠露等人,很难抵挡这种可以吸收一切灵气而壮大己身的诱惑。因为悟虚自己有切身体会。悟虚有寂灭法界,可以令许多事物寂灭之而壮**界,正如同张翠露等人如今可以以灵体之身吸收一切灵气。但悟虚一直注意着,时时强忍着,轻易不去用那寂灭之法门。为何?不是你自己修来的,巧取豪夺过来,终有因果宿业在里面!不知道哪一天,便会趁机爆发,显现出来。所谓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悟虚这一段话,说得玄之又玄。张翠露等人,听得似是而非,半信半疑,遂又问道,“莫非我等吸收了他人不同的灵气过多后,不能调伏,身如战场,迷失本心?”微露惶恐之色。

悟虚不想众人多想,便又说道,“其实也无妨,以佛法导之即可。”众人又问如何导之。悟虚遂合掌诵道,“善哉善哉,自净其意,即可导之。”

张翠露等人,微微皱眉,正要再出言相问,下方水波自动分开,三道身影飞了出来。那当头之人,身材矮小,却穿着人世间大臣一般的服饰,手中持着一片玉笏,射出道道白光,将这一方水域照得一片光亮;其左侧,一个老态龙钟的和尚,身披金丝袈裟,手持九锡禅杖,气息深沉如海。

“原来是东海龙宫的龟臣相,海枯寺的法忍大师,”悟虚当即认了出来,微微侧目,对着龟丞相右侧的那名道士说道,“这一位,想必是碧游宫的护法使吧?”前些日子,悟虚等人与张若月,无意破了东海龙宫结界,闯入星海秘境,因九叶青莲灯被认出来,遭到窥觊和围追,这几人都曾出手。

那似笑非笑的龟丞相右侧的那名中年道士,长发散于肩后,手持一把紫金色拂尘,对着悟虚稽首说道,“无量天尊,贫道海宴,见过悟虚大师。“显然,这三人也将悟虚认了出来。他们三人,在东海龙宫结界下感应到方才外面真灵大修士斗法的气势和波动,因为忌惮,没有第一时间出来查看,等到风平浪静下来才联袂动身。哪知道,华云子、抱云子二人自爆,动静也不小,三人随即直奔而来,算是将悟虚等人”逮个正着”。此刻,这三人已然不动声色地开始分立在悟虚等人周围,其意图不言而喻。

悟虚与东海龙宫这些人已经谈不上交情,一边暗中传讯张翠露等人,带着九叶青莲灯飞入自己的法界道场,一边冷冷地说道,“全真教、掩月宗的真灵大修士,如今已到了东海。诸位还是小心谨慎的好。“说完,便朝着海面飞去。

”且慢!”那龟臣相,高举手中玉笏,高声叫道。那玉笏光华大作,周围的海水激荡不已,更是有沉闷的轰鸣声在各处响起。悟虚神识一探,不由面色一沉,远处四面八方的波浪尽皆朝着此处涌动过来。

悟虚去势不减,手中星云竹剑奋力上刺,将头顶千丈高的水波分了开来。这时候,那法忍和尚与那海宴道人,同时出手了。法忍和尚将手中禅杖祭起,瞬间飞至悟虚头顶,封住了去路,闪着金光,笔直下坠,气息浩大,如一尊金佛降世;海宴道人,手中拂尘的紫金色须毛,千丝万缕,在水中极速摆动着,带起无数的漩涡和暗流。悟虚将星云竹剑一挺,如凡铁木剑,刺入一片惊涛骇浪,开始无坚不摧,实则深陷其中。

两名境界高深的真人修士,常年在这海底修行,自己要想在水中与之相斗,纵是有星云竹也不见得能讨到好!悟虚见机得早,立刻向收回星云竹,不向上升,朝着那龟臣相刺去。

那龟臣相,见悟虚朝着自己冲来,顿时明白过来,气得冷笑一声,“想从本相这里逃走,怕是打错了算盘!“说罢,他连连挥动手中玉笏,划出数百道强劲的水流,如连弩之箭,朝着悟虚射来,同时一弯腰,背上浮现出一面巨大的龟壳,就像一座大山一般,横在那里。

悟虚心念一动,隐入法界道场,打算暗中遁近龟丞相身前,再暴起发难。张翠露却说道,”悟虚大师,我们何不试试如先前那般,将这三人吸入九叶青莲灯中?“

先前,在张翠露等人的配合下,悟虚可以将真人修士摄入九叶青莲灯内。但自从程松死去,缺了一人,却是难以施展此法。不然,在扬州府为其报仇之时,何须那般凶险方?方才,又何必如此辛苦地追杀玄灵子、玄清子?

此时,张翠露主动提及,似乎又可以了?悟虚不禁大喜,以目相询,张翠露等人胸有成竹地点点头。悟虚来不及多想,也对着众人点点头,随即飞了出去,出现在那龟丞相的近前。

水静得很,龟臣相背上的那巨大的龟壳,犹如一堵又高又厚的城墙,黑乎乎地横在众人面前,而且还是不断疯狂伸展。悟虚在水中跏趺而坐,双手叠放于两腿之间,之上一朵金黄光芒,正是被张萃路等人在里面全力驱动的九叶青莲灯!悟虚望着面前这堵黑墙,深深吸了口气,浑然忘却了身后急急飞来的禅杖和拂尘,还有那无穷无尽的漩涡和暗涌。他一边抬头,一边全力将体内的灵力源源不断地灌注入掌心之上的那朵灯焰。灯焰如莲,瞬间绽放,飞升至眉间,大放光明。

横在面前的那堵墙随即也瞬间消失,龟丞相被摄入了九叶青莲灯去;悟虚当即又带着九叶青莲灯,遁入法界道场去。漆黑冰冷的海水复又四面八方地流动起来。

那随之赶来的法忍法师和海晏子,眉头紧皱,肃然无语。他们只看到九叶青莲灯光华一闪,悟虚等人,包括龟丞相,便全都消失不见。这时候,东海龙宫九太子敖枫、四太子敖吉,各自带着一对人,也赶了来。还有海枯寺、碧游宫,以及黑龙殿的高手,也纷纷赶来。他们都是得到传讯,说是悟虚带着九叶青莲灯又出现在东海。但此刻,这一干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悟虚等人却是不知踪迹,还顺手掳走了龟丞相。

这一夜,东海狂风巨浪,处处暗流激涌,不时有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好似整个东海都在愤怒,都在咆哮,好似睡不着的小孩,在床上翻来覆去,打滚,踢脚。直到天亮时分,在红彤彤的太阳地照耀,海面才渐渐平静下来,恢复了应有的气魄和浩渺,风浪相和,任凭鱼跃。

在淡淡的晨雾中,有一群男女,在海上若隐若现。挺拔的身影,迎风向阳,在海面上快速移动着,好似在飘飞,如同天人一般。那些为了生计,早早出海打鱼的人们,远远看到这一幕,又是敬畏又是仰慕,纷纷放慢了船速,恭恭敬敬地避开这艘船,这群不同寻常的人。

也有一些胆大的,或者心中有希望,相信企盼奇迹的人,将船慢慢地靠了过去,却发现不过是一片迷雾,不过是海市蜃楼。明明就在面前,却不见一片木板,自己的渔船从这些人身边驶过,却无任何阻碍。这些人,或者说人影,似乎就站在海水中一般。想要恭声开口,唤一声仙人、大师,雾气流转,那些人影也随即消失。

这些人,或者说人影,自然是悟虚等人。他们将东海龙宫的龟丞相摄入九叶青莲灯,一边借着法界道场随波逐流,避开东海龙宫的搜寻,渐渐远去,一边合力将龟丞相制住,直到清晨方才重新出现在海面。本来,将龟丞相杀了是最省事的,但悟虚担心张翠露等人刚刚吸收了华云子、抱云子自爆所产生的灵气,以及二人一生乃是数世的宿业,又立刻开杀戒,恐有误心境,便只是将其制住。但死罪虽免,活罪难逃。此刻,这神魂被拘于九叶青莲的龟丞相,不得不显出原形,驮着悟虚等人在海上游玩。

东海龙宫龟丞相,千年道行的神龟,居然成了自己的坐骑。这简直就是神话传说中的事情!莫说张翠露等人,便是悟虚,也刹时觉得有点飘飘欲仙,仙道有凭了。众人站在巨大而光滑的乌龟壳上,望着茫茫大海,晒着暖洋洋的太阳,乘风破浪,好不惬意。是以,看到渔船和陆地,反而有些遗憾了。因为,按照约定,到了陆地,就须得放其回去了。

看着越来越近的港口,陆平山忍不住走到前面,低下头,对着水里大声道,”龟丞相,转转弯,我们不从这里上岸。你要把我们送到普陀岛去。“

龟丞相缓缓从水里抬起头,哭丧着答道,”真人,此处离那普陀岛还有十万**里呢。”

“啊!“陆平山,不由抬头,望了望近在咫尺的港口,问道,”这是何处?”

龟丞相扭过头,可怜兮兮地望着悟虚,“悟虚大师,先前有约定,只须送诸位到了陆地便可。悟虚大师乃是佛门高僧,想必不会打诳语吧?“

悟虚笑道,”东瀛扶桑,乃是岛国。哪里是陆地?”

啊?!到了东瀛扶桑?!张翠露等人又惊又喜。众人还在玄影门定海分舵时候,便常听人说起东瀛扶桑,但前有东海妖盟称霸,后有东海龙宫出世,垄断东去海路,却是不曾来过,想不到今日有缘至此。

悟虚见众人一脸雀跃神情,却是皱了皱眉。不知为何,越靠近港口,悟虚便越明显感觉到昨夜海中那股死气。这气息,太特别了,太令人难忘了。第一次接触,悟虚是在碰到青铜玄棺时候,当时还淡淡的,不甚为意;第二次,则是昨夜,风起浪涌,真灵斗法,气息逐浪如潮涌,一波一波又一波,一浪一浪又一浪!这个清晨,是第三次,弥漫在空气中,淡淡的,却似乎又无处不在,却又似乎自然得很,像艳艳的花香,像淳淳的酒香,闻之竟然有几分亲切?

如果说就这样也还罢了,但全真教、掩月宗那几位真灵大修士,是不是也在东瀛扶桑?悟虚心中无比矛盾。那青铜玄棺,定然不是凡物。但引来的全是

敌对的真灵大修士,悟虚不得不想了又想。

张翠露等人也看出了悟虚的异样,正要想问。悟虚摆摆手,只叫那龟丞相不要靠岸,在海中绕行。这一绕行,悟虚更是大吃一惊!原来整个东瀛扶桑群岛,都沾染了这股奇特的死亡气息!

依照此兆,东瀛扶桑怕是要死不少人!悟虚默默想着。

再看那死亡气息,汇聚纠缠在一起,像蘑菇云般,悬浮在东瀛扶桑群岛上空,经久不散。悟虚不由心中一动,莫名想起了自己后世所知道的某段历史。

“阿弥陀佛,古往今来,不乏国灭、城灭、族灭。“悟虚忽然说道,”我佛门中人何以解?”

张翠露等人依旧一无所知,虽然知道悟虚沿着东瀛扶桑群岛绕行定有深意。待听得悟虚此问,知悟虚必有深意,凝神细听后,便有言答道。

张翠露,首先答道,“此因果循环,定数使然。“

陆平山,随后答道,”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赵秋鹤,随后答道,“时辰一到,必定要报。“

毕澜澜,想了想,说道,”我佛门因果,多指个人,国灭、城灭、族灭,则是一个群体。”

何小花,随后说道,“红颜祸水,一笑倾国倾城。一人因果,恶业,难道可以影响其余许多人?“

江定春,说道,”设若倾国倾城,亦是国与城。国中人,城中人,应另有因果。”

潘若雪,敛眉说道,“国破山河在,城破怕屠城。”

悟虚怅然,点点头,又问道,“若应天府城破,若元军或被东海妖军屠城?是何因果?”悟虚前世,有段历史,应天府被屠城,史称“南京大屠杀“。

众人一时皆不能答。按照佛门因果论,万事万物,都逃不开因果二字,所以应天府被屠城,也定然是因果使然。凡被屠之人,无论当世如何良善,如何无辜,其前世乃至前诸多世,作恶而当有此劫,此果。但一座城池中,众生千千万,难道其前世乃至前诸多世都是作恶多端??

但问这么多,说这么多,与此刻众人登不登上这东瀛扶桑群岛有何关系?张翠露等人,皆以目相视于悟虚。

悟虚其实也参不透,参不透这其中的因果。拿南京大屠杀为例子吧,南京城破,几十万男女老少,为何遭种种惨不忍睹之劫难?难道他们个个都是前世身负罪孽?若不是,那么又是为什么?

他感应到此刻东瀛扶桑群岛的浓浓死气,预料到无边死亡,仿佛看到一村一村,一城一城,一州一州的人,像片片稻田一样枯萎,像昨夜漂浮在海面上层层叠叠堆积如山了无生机的鱼虾,作为佛门弟子,不能视若无睹。但其间,必定有多名真灵大修士参与其中,悟虚深深感到力不从心,甚至差点忍不住叫龟丞相掉头,载着自己这一干人急急远去。

但悟虚不知怎的,又想起了自己前世所知道的南京大屠杀。南京大屠杀,几十万南京民众,又有什么因果?都有前世的恶业?须得今生去死的恶业?将心比心,眼下这东瀛扶桑全境被死亡气息笼罩,面临生死大劫,难道所有东瀛扶桑人,都该有这样的因果?

悟虚不待张翠露等人回答,便飞身而起,落足于东瀛扶桑群岛的土地。

如此种种,到底有何因果缘由?不上去,不踏足,何堪保留后世南京大屠杀的记忆?不上去,不踏足,何以参国灭城屠时,众生有何干系,有何因果?

先前立于千年乌龟之上,意气风发,只觉仙道有凭的感觉和心气,早已无影无踪,悟虚心中只余一片茫然,茫然如大海。

正所谓

杀多一次业亦深,得了好处莫当真。

三生三世因果在,今生今世是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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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章 兰若寺

悟虚与张翠露、何其峰等人,乘龟丞相,绕东瀛扶桑一周,最后依旧从西面的长崎岛登陆。一路行来,沿途但见一切如常,码头上忙碌异常,狭窄的街道上,形形色色的人们表情丰富,赌寮酒馆也早早热闹地开张了,一片生气勃勃的景象,似乎全然不受笼罩在上空的那股淡淡的死气的丝毫影响。间或也可以见到修行中人,大摇大摆,目中无人的招摇过市。

悟虚再次细细感应,再次确定这空中弥漫的死气正是与那日在海上遇到的青铜棺材所释放出来的死气,一模一样。不过,悟虚想探查这死气的来源之处,它却好像是空气中的咸味,无处不在,无有源头。悟虚推断,应该是有大修士将那青铜棺材以一种极其高明的手段藏了起来,故意泄露其气息,又弄得处处皆是,所谓虚虚实实,故布疑阵是也。只是如此一来,整个东瀛扶桑被死气所笼罩,凡在此处之人,无论凡俗还是修士,却遭了无妄之灾。

悟虚暗中察看,所有凡俗之人都沾染上了那种死气,体内生机正在以明显的速度缓慢流失。至于修行之人,有灵力护体,倒不曾沾染,只不过身在其中,修为不高的似乎会潜移默化地变得暴戾和凶残。

这不能不说奇怪。按理说,这股死气,莫说是修行中人,便是凡俗之人,也理当或多或少的感应。打个简单的比方,这天灰蒙蒙的,阴沉沉的,便是三岁小孩也自然会觉得烦闷压抑。但所有人,都似乎没有察觉,一副熟视无睹的样子。

卖东西的大声吆喝着,买东西的慢条斯理地挑选着,不时低声地讨价还价;一阵阵叫喊声,从赌寮里响起,不时又有爆喝声,狂笑声,茶杯摔地声传出来;酒楼里,飘出浓郁的香味,伙计们哈着腰低着头,穿梭在众多席位之间,犹如滑滑的鱼。而那些修行者,无论人或妖,面色沉重,不自觉地收敛着自身气息,眼中不时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杀意,大有一言不发,生死相斗的意味。

阴沉的天空,四周是一望无垠的茫茫大海,岛上的人们却似乎自得其乐,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秘。悟虚原本想去翠香居,找那孟泽打探一番,走到近处,猛然想到先前与张若月曾经杀过他的两位手下,便与众人进了另外一家客栈。谁知还没进门,便看到好几拨客人,衣衫不整地拿着行李,纷纷往外走。

何其峰找了其中一个中原打扮的人,问道,”敢问客官,为何如此仓促出行?“那人,穿着干练,身上带着一股鱼腥味,面孔黝黑,似乎是一个常年行船的人。他抬头望了何其峰一眼,又扭头回望了一眼客栈,然后一边从何其峰身边快步走过,一边低声骂骂咧咧地说道,”有人要包下客栈,不想死只有退房了。“他话音未落,一道白光从客栈中,飞射出来。悟虚等人便看到,那人栽倒在地,连哼一声都没有,再也不曾起来。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如此横行霸道!“饶是何其峰老练无比,却也忍不住低沉地对着悟虚说道。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赵秋鹤,满脸怒色,站在门口,望着里面大声说道。

那客栈的伙计,见识了方才白光杀人不见血,耳听得何其峰、赵秋鹤二人的言语,吓得不得了,咿呀咿呀地全都躲了起来。

这时候,一个声音,从客栈深处响起,稳稳地飞到众人耳边,“原来是故人。他乡遇故知,何妨入内一叙。”

何其峰、赵秋鹤,以及张翠露等人,顿时一惊,身上佛光一闪,纷纷警戒起来。为防死气侵染,众人暗中祭起了九叶青莲灯,激起佛息,布于周遭。这声音,看似冲淡平和,却居然令佛息动荡不已,外显为光。

“悟虚大师,里面似乎有真人,或者真灵修士。”张翠露,暗中传音给悟虚。她拿不准,直觉对方修为甚高。

悟虚没有回答,只是面色凝重地,朝着客栈里面合掌致礼,朗声说道,“多谢前辈美意。我等佛门中人,奉宗门之命,前来此处化解大劫,还望前辈指点迷津。”

客栈内,一片寂静。半响之后,那声音方才又响起,“佛门有言,烦恼即菩提。所谓大劫,未尝不是大福报。“

悟虚顿首无言,随后带着何其峰等人离去,也不再找客栈,径直出了十余里,行至人烟稀少处,方才停下。徘徊片刻,幸遇到一个樵夫,打听到附近山上有一座寺庙,唤作兰若寺。悟虚叹了口气,又引着众人往那兰若寺行去。

崎岖山路又数里,众人辗转来至兰若寺山门,轻叩良久,方有一名孔武有力的沙弥打开寺门半分,警惕的打量着悟虚等人。悟虚等人展露佛门气息,一番比划之后,被寺中沙弥带至寺中。刚入寺门,便见着一群僧众,着本地风格的白色僧袍,手持兵刃,环状而立。其中间一人,身着粗布袈裟,对着众人合掌含笑,眼中却露出一丝精光。

悟虚忙合掌上前,自言本是中土佛门弟子,只因战火连连,便出海游历,昨日方才登岛,想要在此借宿一宿。此时,悟虚一身佛门装束,张翠露等人则是世俗装扮,各自气势也收敛起来,俨然是出海避祸的混杂组合。

幸得那寺中主持,法号圆通,精通汉语,交流起来毫不费力,略微问明情况,又见悟虚等人修为平平,便命左右收了兵刃,将悟虚等人客气地迎入会客厢房。

落座之后,那圆通命人送上来的,不过是一杯清洌山泉。悟虚等人,过惯了粗茶淡饭的生活,倒也不以为意,加上方才走了不少山路,正有点口渴,都一口喝了不少。那圆通及其左右见状,面色又热情了几分,一时之间,气氛无形之间好了许多。

悟虚一边细细啜吸着杯中山泉,一边和圆通随意攀谈着,一边打量着四周。这圆通,还有对面坐着的几位僧人,都是修行中人,不过境界修为都不高。圆通作为主持,也仅仅凡尘五六层的样子。再看这房舍内外的建筑,虽然很新,不过是最近一两年修建起来的,但低矮狭窄简陋,又为了地势平坦将寺院选址选在山顶,山风四面刮来,带着湿气和咸味,实在是辛苦得很。看来他们是一群无权无势、没有背景的普通苦修。

观察了一会儿,悟虚便主动提起这笼罩在上空的沉沉气死。那圆通主持听得悟虚疑问,面色略一黯淡,把佛号诵道,“此乃因果循环,劫数使然。”

悟虚惊问,“何谓因果循环?何谓劫数使然?“不想圆通合掌默然,在悟虚再三追问之下,方才说道,“不瞒诸位中土同门,我东瀛扶桑,虽是岛国,却一向也自得其乐。但自汉人气衰,元庭建立,便灾难连连。先有蒙古铁骑,乘大船而伐,幸有神风,得以保全。元庭既衰,东海妖族又出,神宫、碧游宫、海枯寺,还有那据说是真命天子朱元璋的儒门书院。”

“又如何?”悟虚,不解地问道。所谓神宫,碧游宫,海枯寺,还有什么儒门书院,悟虚是知道的,但要说引起东瀛扶桑此番大劫,却似乎言过其实。这其中又如何个因果循环,劫数使然?

大约是顾忌悟虚等人中土汉人的身份,那圆通笑了笑,却未回答。在悟虚再三追问之下,方又淡淡地说道,“诸位出海避祸,又是何因缘?“顿了顿,唱诵道,”一切诸世间,生者皆归死。寿命虽无量,要必当有尽。。。。。。”房中顿时响起一片念诵声。

这首佛偈,出自《大涅槃经》,足有两百多字。圆通说的是汉语,其余僧众却是日语相和。如此这般的唱诵声,在这深夜之中,低沉而悠长。悟虚等人,默默地听着,只觉说不出的怪异。

是夜,悟虚等人,住宿于此兰若寺。

夜深时,群星隐遁,月不见。悟虚等人,却毫无睡意,盘腿围坐在一起。圆通诵此佛偈,暗指东瀛扶桑战祸将起,有生死大劫。悟虚等人虽然理会得,却又更加疑惑起来。他们修为平平,连这死气的来源都不知道,可见胡乱猜测的成分居多。但却为何断定是战祸,而不是地震海啸这样的天灾?神宫,碧游宫,海枯寺,这些势力,虽然各有统属,但都是东海妖族在背后支撑着,明争暗斗是免不了的,但开启战端,恐怕有点言过其实了。还说到所谓的朱元璋的儒门书院,难道朱元璋要攻打东瀛扶桑?莫说后世没有历史记载,便是眼下中土大陆的时局,朱元璋也不可能发兵跨海远征的。。。。。。

悟虚等人以神识传音,议论良久,最后只得出蹊跷二字。山风呜呜呼呼,这兰若寺一干僧众方才的唱诵声,似乎还在耳畔回响着。忽然,寺院后面的小门嘎吱一声,在寂静的深夜显得无比刺耳。

悟虚等人神识扫去,但见一群东瀛人,有男有女,足足有一百多人。虽然中日服饰有别,但还是可以明显看出来,这些人大多戴着孝。他们之间,又有许多人举着火把或小巧的灯笼,簇拥在一口木棺周围,缓缓的走了进来。那木棺,由四名壮年男子抬着,随着他们的脚步和低沉的号子声,轻轻晃动着,在火光下灯光下一闪一闪的。他们没有发出一丝哭泣声,只是一个个板着脸,有几分哀戚,有几分阴郁,还有几分麻木;也有几个漠不在意,东张西望,甚至偶尔下意识做出怪脸或者怪动作的。

悟虚,微微皱眉。这些人,悟虚今天白日里,还在见到过,有一面之缘。那几个衣着讲究一点的,似乎是一些店铺的掌柜。那衣衫褴褛,浑身直哆嗦的,应该就是悟虚等人还施舍过的乞丐。那微闭着眼,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的中年男子,正是街头卖吃食的。还有那几名目光闪烁,腰间别着剑的武士,还有那惨白粉脸,鲜红嘴唇的女子,都曾与悟虚等人在街头擦身而过。

这些白日里鲜活的人,此刻在圆通等人的指挥下,全都安安静静地站好了位置,面对着那口木棺,一言不发,宛如泥塑。几名僧人,又轻手轻脚地抬来一张长几,摆放在木棺前。然后又有几名僧人,手捧着佛像、香炉、鲜花、果盘,一一安放在长几上。鲜花和果盘,放在香炉两边,佛像放在香炉的后面。

圆通穿着袈裟,走到长几前,正要点燃香炉之中插着的细香。一个僧人走到其身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圆通便回过头来,朝着悟虚等人所住的地方望了一眼,然后摇摇头。那个僧人随即退下至一边。

淡淡的香烟袅袅升起,圆通随即领着寺中僧人朗声唱诵起来。紧接着,那些刚刚从寺院后门走进来的人们,也纷纷开始跟着轻声哼唱起来。

这次,圆通说的也是日语。是以,悟虚听了一会儿,方才听出来,原来圆通唱诵的是往生咒,原来他们是在做法事,为亡者做超度。

悟虚不由微微一笑。自己还以为在搞什么鬼呢,怎的登岛上来所见的形形色色人等,都暗夜潜行上山入寺,行为如鬼魅一般。偏偏这边,圆通等人又有点遮遮掩掩的,非得晚上,让这些人从寺院后门进来。做法事,超度亡灵,虽然于佛门修行者来说,有些不入流,有些俗气,有点为钱财饭食而“有点不务正业”。

日版往生咒,回荡在夜空。悟虚不懂日语,将原先心中对往生咒汉字发音的执念放下,静静听着。有时候不懂,才会真的懂。字字句句,每个音节,如风声在耳畔吹过,如山泉在心头淌过。悟虚甚至觉得有些忘了这咒那咒,只有一种思绪,一股心念。

一片浮光掠影,五颜六色,在眼前,在眼前。

一段轻柔声音,如昔日曼妙的歌曲,在耳畔。

一味香,似有还无。花香?酒香?胭脂粉香?在鼻尖,在舌尖,在肉身,在心田。

一切诸世间,生者皆归死。生与死,参得透,勘得破,便是佛门修行。是为涅槃,常乐我净。。。。。。

悟虚正参着,正勘着,张翠露、何其峰等人忽然神识传音至,“悟虚大师,怎么感觉这个超度法事怪怪的?“

悟虚心中猛地一惊,举目望去。此刻,圆通等兰若寺僧众还在领着那些凡俗之人在唱诵往生咒,但圆通身边,却多了几个手舞足蹈的人。这几个人,脸上涂抹得五颜六色,穿得像杂技演员一般,有举着明晃晃刀片的,有旋转着纸扇的,有举着大大的酒杯仰首对天怒吼的,有拼命甩着头将长发肆意地抛洒在木棺之上的。

这倒没什么,佛法万千,随众生根器秉性机缘等而有所方便。但悟虚之所以没有回回应张翠露、何其峰等人的原因是,悟虚明显感应到,那木棺中之人,在来到这兰若寺之前,其神魂,便早已不在。按照佛门专业术语来说,便是中阴身早已不存。悟虚先前没有细查,但修行过莲花生大士的《中阴闻教得度秘法》悟虚自信,若是这死者的神魂,或者中阴身,在兰若寺这段时间,无论何种往生,都不可能逃过自己的感应。

当然,圆通等人,境界修为不够,可能没有感应,可能只是照本宣科。但作为施法者,所施之法,成未成,应该是能够感应到的。

悟虚凝目细望之际,那圆通却突然结束了诵持,如释重负地从走到身边的一名僧人手中接过一束檀香,捏在手上,朝着木棺拜了拜,然后郑重其事地插在了长几上面的香炉上。其余僧众也停止念诵往生咒,有口宣佛号不止。那些凡俗东瀛人,见圆通朝香炉中插上香后,便也停止了哼唱,不自觉地朝着圆通和那盛放着死人的木棺缓缓围拢了过来。

圆通这时候,又开始说话了。很大声,可惜是日语。抑扬顿挫,时而急促,时而舒缓。感觉上像是在做宣讲,在做动员,或者在洗脑。待到,长几之上香炉只余灰烬时,圆通方才住口不言,满脸疲惫地站在那里,合掌肃立。那些凡俗东瀛人,也跟着肃然默立之后,方才有条不紊地绕着么木棺走了一圈,依次从后门走出兰若寺去。不一会儿,便几乎走得一干二净,消失在弯曲的山路和深沉夜色之中。只有几名似乎是至亲的人,还站在木棺旁边,状极哀伤,不过也没过多久,便离去。那口棺材,随即也被寺中僧人移走。圆通等人也自散去。

悟虚微微摇头。中阴之身,早已不在,今晚这一出,不过是场封建迷信的闹剧罢了。

第二日早上用斋后,悟虚想了想,遂对圆通提及了昨夜之事,含蓄点出,不可隐瞒事实真相,诳骗礼佛敬佛的施主。那圆通默然无语,良久之后方才喟叹道,”死者本是我们当地的一名武士,昨日在蓬莱客栈从应天府渡海而来的大修士,灵气化剑,洞穿肉身,斩碎魂魄。“

蓬莱客栈的伙计?昨日应天府来的大修士?。。。。。。

悟虚心中一动,正要开口。那圆通又说道,“悟虚师兄也是昨日至东瀛扶桑长崎岛来,也曾去过那蓬莱客栈投宿,当知道那名应天府派来的修士是何等厉害,何等霸道。”

圆通所谓的应天府来的大修士,悟虚自然知晓。昨日,悟虚见到那杀人于无形的白光,便已知晓。应天府方面,镇守扬州府的真人修士,儒门高手,玄衣真君是也。扬州府瑞福楼,别院中,悟虚曾和他交过手,被其一拖延,却让程松被玄灵子等人杀得魂飞烟灭。

在那圆通口中所说的蓬莱客栈,悟虚和玄衣真君,便已经相互认出了对方;但双方都没有明说,故意含糊了过去。悟虚是担心己方行踪泄露出去,被全真教真灵大修士追杀;而玄衣真君,是见识到了悟虚随后在扬州暗杀行动中所显露出来的身手,又作为儒门修士顾忌佛门和道门两大势力。

“想不到,这木棺中的死者,居然是被玄衣真君所杀。。。。。。”悟虚若有所思之际,圆通声音又起,“逝者如是乎,生者何以堪?这便是因果,这便是劫数使然!”悲戚之中,透着深深的无奈。

悟虚不禁朝着圆通望去。只见圆通双眼微闭,合掌向天。天上漂浮着浓浓的死气,看似淡薄,看久了方觉得厚重如山。

望着一脸痛苦和无奈的圆通,悟虚眼前立刻浮现出昨夜上山参与那场法事的那些东瀛人。

这时候的东瀛人,也够悲剧的。东瀛扶桑,从古至今,因为地理的原因,四面环海,地震、海啸等天灾不断,都有一种困兽般的岛民心态,外表内敛、敬天守礼,实则多暴躁,乃至凶狠,随意生死。

如今这个时候,许多异国异族的修士,在岛上横行无忌,呼风唤雨,任意生死。再加上最近出现在上空淡灰云气,遮天蔽日,经久不散,益发让这些人有种不好的预感。

悟虚看得出来,那名死去的武士,应该在当地东瀛人中间战力不凡,颇有声望,不然也不会有形形色色的人,深夜前来祭奠。只不过,这样一位被加以崇敬和厚望的武士,却被玄衣真君随手一指,灵气化剑,死得不能再死。真的是逝者如是乎,生者何以堪?

今夜东瀛人这场法事,与其说超度亡灵,倒更不如说超度活着的自己,更像一场集体慰藉或祈福。虽然平时各自做着各自的角色和事情,嬉笑怒骂一样不少,夜深人静时候面目便呆板可憎起来,犹如一具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所谓心已绝望,模糊了生死界限,似乎随时都可以去死,只为那传说中的来世?

悟虚细细想来,从先前的可怜,忽然不寒而栗,只觉这兰若寺好似有无数厉鬼,阴森无比。

正所谓

死气深沉人不疑,山风呜呼唱诵急。

往生咒念千百遍,只求来世心已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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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三章 白骨观

这种种局面,悟虚也无力更改。望着一副悲天悯人神情的圆通,悟虚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得合掌,口宣了一声佛号,随即离去。还没走几步,便听到西南角传来何其峰、陆平山二人与寺中僧人的争吵声,然后便看到一个小沙弥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向圆通禀告何其峰二人,不听劝阻,擅闯昨夜死者灵堂。

昨夜,悟虚看罢法事之后,曾与众人说过,死者中阴之身早已无存,只剩一具躯壳。何其峰、陆平山二人,估计便起了奚落之心。悟虚想到此处,不待圆通发话,将二人召来一问,果然如此。此事可大可小,悟虚领着二人,带着歉意,与圆通解释了几句,那圆通也甚是通情达理,直道无妨,还轻声喝止了一旁群情激愤的僧众。

谁知,用过斋饭之后没多久,圆通忽然又走到悟虚等人的住处,满脸歉意地说,忽然接到传讯,今夜有神宫高僧入驻本寺,要为昨夜那名死去的武士举行祈福法会。而且,昨夜的那些本地居民还要再来,全寺上下可能都要忙碌起来,恐怕到时候招待不周。其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却是希望悟虚等人早些歇息,不可像白日里那般,随意出现,发生不必要的误会。

悟虚听罢,暗中止住众人的发作,思量一番后,合掌道,“我等云游至此,惊扰贵寺颇久,本就心中难安,如今正好借此告别,只盼后会有期。”那圆通,本无此意前来,只不过神宫高僧忽然要前来,手下弟子纷纷拿着今日何其峰、陆平山二人之事说事,圆通思之再三,终是坳不过众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诛心之论,前来叮嘱悟虚等,却不想悟虚如此回应,脸上涌现一丝愧色,正要开口再言。

悟虚微微举起合着的双掌,叹道,“修佛之人,虽有一颗出世之心,但肉身尚在世间,因果宿业尚在。这些道理世故,我等还是懂得。”说罢,向圆通微微一笑。圆通,怔了怔,爽然若失,随即也一笑,合掌道,“佛法本自中土传来,如今却起了分别。”悟虚随即接上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圆通,送悟虚等人,出了兰若寺。悟虚与其相识一笑,遂与张翠露等人,于夜色中远去。

夜色中,兰若寺若隐若现,长崎岛上点点灯火。多少故事在其中,多少繁华在其中·。悟虚,问众人何去何从。有说,重返兰若寺,要揭露骗局,澄清真相;有说,返回长崎,看到底那玄衣真君如何呼风唤雨兴风作浪:有说,不如再前行,深入东瀛扶桑腹地游历。

神宫高僧?玄衣真君?圆通言语,颇多无奈,悟虚能够领会。这神宫高僧,恐怕便是为玄衣真君而来吧。但东瀛扶桑,有真人修士么?在悟虚的印象中是没有的,除非是东海龙宫,海枯寺,碧游宫出来的。悟虚听着众人言说,正皱眉思量着,忽然抬手,示意众人禁声。

片刻之后,便看到五个僧人,着东瀛服饰,脚不沾地走在山道上,其中一人年约六旬,慈眉善目,相貌庄严,手结无畏印,浑身释放出淡淡金光,其修为当在凡尘八层左右。其左右四周,四名僧人,各持木鱼、香炉、长幡、转轮,口中念念有词。这一干人,浩浩荡荡,正是朝着那兰若寺而去。想必便是所谓的神宫高僧了。

待其走远,悟虚撤去结界,陆平山不由问道,“师兄为何如此避让?”昨夜悟虚点出,那武士中阴之身早已不在,徒留躯壳,所谓法事不过聊以自慰,陆平山等人便起了轻慢之心,随后闯灵堂欲辩法,却被悟虚止住。今夜,悟虚率着众人离寺,途中遇所谓神宫高僧,又结界而避让。陆平山等人,自然颇为不解。

悟虚沉吟片刻,只叹道,“莫要意气用事。我等此番登岛,是来参详大因大果,无需卷入无谓琐碎纷争。”众人见悟虚如此说,也只得作罢。一路上,众人沉默不语,不觉来到了一僻静阴幽处,远远便看见鬼气暗涌,浓郁如雾。

那张翠露笑道,“莫非踏破铁鞋无觅处,那铜棺,便藏在此处?”悟虚凝神感应,摇摇头。这方圆数十里弥漫的鬼气,确实带着一丝青铜棺材的气息,但于那鬼气深处,一个洞府隐现,洞口上三个篆字“白骨洞”,洞中有十几名鬼修,修为平平。这白骨洞,悟虚上次便来过。当时,悟虚为了重参寂灭,无意中来到此处,还听到两名鬼修筹划用什么的幽冥散害人,具体执行者便是小美子。依着那对话,小美子似乎也是这白骨洞背后势力的一员。

悟虚隐隐觉得,那青铜棺材,估计便是落入了这一股神秘势力之手。按照先前的推断,其为首者,应该是一名鬼道的真灵大修士。望着众人跃跃欲试地神情,悟虚苦笑道,“此处不过是一处小据点罢了。未免打草惊蛇,我们还是略过去的好。”

众人见悟虚如此说,又只得按捺住心中的激荡,收敛气息,绕道而行。却不料,那白骨洞中,忽然鬼气喷涌,传来阴惨惨的嚎叫声。几乎同时,数道儒门浩然正气,如白光在前方升腾而起,其中一人,断喝道,“魑魅魍魉,休得猖狂!”正是那玄衣真君。

那陆平山、赵秋鹤等人,心有本就憋屈着,见此情景,不由悟虚分说,纷纷纵身飞起,周身一片佛光,庄严无比地杀了过去。

这白骨洞中,全是不入流的鬼修。随后跟进的悟虚,飞上前去,战斗已经结束,那些鬼修大半倒是被玄衣真君一行人所杀。

“悟虚大师,别来无恙?”那玄衣真君,飞立在洞口,对着悟虚等人颔首笑道。

悟虚心中一凝。这玄衣真君,怎么识破自己的身份的?先前在扬州府有过匆匆交手,但自己却是未曾说明名讳。待见其将目光微微从张翠露等人祭起的九叶青莲灯上移开,悟虚恍然大悟,看来似乎全天下修士都断定这九叶青莲灯落入了自己的手中,

张翠露等人,自然也察觉了玄衣真君眼中那一丝贪婪之意,遂收起九叶青莲灯,簇拥在悟虚身边,凝神以待。

悟虚正要开口,却见玄衣真君几名手下,从白骨洞中提着一名鬼修,飞了出来。那名鬼修,此刻被制住,丝毫动弹不得,却眼露凶光,朝着在场之人,一一扫去。

那玄衣真君一见此,便抢先说道,“这些鬼修,背景神秘,祸害东瀛,我等此番受御书院之请,前来降服。前几日,竟然发现,有神宫僧人牵涉其中。悟虚大师不可不察。”说罢,径直带着手下,及那名鬼修,朝着远处飞去。他们是想从这名鬼修身上探查那青铜棺材的下落吧?悟虚心中了然,看破不说破·,站在空中,以目相送。

待玄衣真君一行人走远,悟虚环顾四周,对着张翠露等人说道,“此处鬼修已灭,为何还是如此阴森?那死气也不见淡薄。”

张翠露面有异色,踌躇片刻,对悟虚说道,“方才我等与那些鬼修交手,也是颇有诡异之处。”原来,张翠露等人如今是灵体之身,鬼修体内的灵气,照理说也能够吸收。但放下众人赶过来交手之时,却是根本不能吸收;那些鬼修身死之时,体内鬼气全都突然消失,似乎融入空中,化作那奇特的死亡气息。

悟虚忽然问道,“你们能不能吸收这笼罩在空中的死亡气息?”陆平山答道,“师兄,实不相瞒,我等绕岛而行时,便有试着吸收这死气。只可惜,根本不能,似乎只有死物或者鬼修才能吸收。”顿了顿,复又说道,“倒是借着九叶青莲灯,可以消弭少许。”何其峰,忽然说道,“陆师弟此言差矣。这死气,似乎倒是和大师先前释放的寂灭剑意有些相似,也许大师有办法化解。”

悟虚一愣,这死气和自己的法界寂灭之气相类似?怎么自己先前没想到。自从天源寺作为道场,幻出之后,悟虚便极少踏足寺外的寂灭法界,更是极少引动那寂灭气息。因为悟虚是要修道场而不是法界。

悟虚想了想,对众人说道,“且让悟虚试一试。”说罢,飞入那依旧死气沉沉的白骨洞中。张翠露、何其峰、陆平山等人,相视一眼,把化作人形的龟丞相围在中间,守在了洞口,为悟虚护法。

白骨洞中,悟虚缓缓将那死亡气息,导引进寂灭法界,猛地发现,竟然吸收无碍。那死亡气息,一进入寂灭法界,便瞬间化作寂灭之气。悟虚凝神细察,几乎看不出有什么分别,只不过这死亡气息比之寂灭之气,似乎要主动一些,肆虐一些。悟虚吸收多了,隐隐有一种毁灭一切的念头。

。。。。。。。

且说悟虚在白骨洞中,于寂灭法界,导入洞中弥漫的死亡气息之际,那千里之外的东瀛扶桑群岛深处,名曰京都的一座庞大至极的地宫中,一具僵硬的尸体缓缓惊醒,从那消失已久的青铜玄棺中坐了起来,双目荧光闪烁,朝着白骨洞方向望了一眼,喃喃自语道,“何人胆敢吸收这幽冥之气?!”过了片刻,发出一声低沉的吟唱,便有四名武士飞至千米之外,恭敬无比地朝着这僵尸跪拜。

“长崎白骨洞佛修。”这僵尸,生硬地突吐出几个字。那四名武士,如奉纶音,咍一了一声,随即退下,杀气腾腾地朝着长崎白骨洞方向飞去。

且说兰若寺中,那悟虚等人先前遇见的五名神宫僧人,飞至之后,被圆通等人恭敬迎入后,全都默然无语,高踞在上座。等到寺中又聚集满了人群之后,那为首的老僧一抬手,朝着被众人围着的棺材打出一道手印。其左右四名侍从,各自举着手中法器,诵唱不已。

片刻之后,棺材盖轰然被掀开,那名死去多日,中阴之身已不在的武士,“活”了过来,从棺材里站了起来。他僵硬地扭头看了看四周,随即缓缓悬浮至半空中。

兰若寺圆通等人,全都目瞪口呆地望着;周围的人群,先是一阵慌乱,随即爆发出兴奋地呼喊声·。

那死而复活的武士,面无表情,在众人的呼喊声中,升至高空,与那茫茫死气融在一起,忽然仰头向天,发出一声怒吼,紧接着,他拔出了随葬在身边的长刀,脸上显出恐怖的愤怒和杀戮。

这情景分外的诡异。

圆通及其左右数人,瞠目结舌,望向远道而来的那几名神宫高僧。这武士,原本死得不能再死了。昨夜的法事,也只不过做给这些活人看的。想不到,这武士居然活了!或者说被炼作了傀儡?!

人群中,有的悄悄尿了裤子,有的干脆晕了过去,有的直接好像入魔了般,亢奋无比地跳着,叫着。

“阿弥陀佛!“圆通诵了声佛号,朝着那五名神宫高僧问道,”人死不能复生。诸位召来亡魂,令其不入轮回,恐有不妥吧?”

那为首的老僧,冷冷地看了圆通一眼,“有何不妥?难道你勾结外族修士,不愿看到本族武魂永存,守卫东瀛?!“说罢,双手一转,朝着圆通打出一道金光。

圆通随即栽倒在地,动弹不得。其左右几名侍从,慌忙合掌跪拜,谢罪不已。

”武魂永存!”人群中见此,爆发出雷鸣般的吼声。

那神宫老僧,朝着人群,颔首而笑,面带赞许。忽然,其脸色一变,遥望着白骨洞方向。片刻之后,又望向长崎翠香居,随后带着左右四名僧人,以及那名“死而复活“的武士,飞快地飞了过去。

”武魂永存!”那一些尚未吓倒,逐渐亢奋的东瀛人,还有兰若寺一些僧人,见状,呼喊着,也狂奔起来,远远地跟着他们,好比一窝被捅了的马蜂,嗡嗡地朝着山下翠香居而去。

。。。。。。。

庐山,清静峰,天机子疲惫不堪地从自己洞府走了出来,对着昆仑子、玉真子,还有终南山全真教一脉,包括全真教教主乾坤一剑,吴有道等人,淡淡地说道,”天命难违。此乃佛门之事,道门若要干预,长青子、无敏子既然前往,也就足够了。”言下之意,却是不赞同,道门再有大修士下去。正一教天机子,素以占卜闻名,他既然如此说。

囚魔峰,赵彤来到一座山峰前,对着一脸茫然,眼神麻木,正机械似地挥舞着手中魔剑的一名女子,端详片刻,缓缓说道,“李明珊,宗门有任务,且随我下去,至东瀛扶桑一趟。“

莲法峰,一众真灵佛修,在一起参详良久,方才传下法旨,着人世间杭州府贤山和多吉,前往东瀛扶桑。法旨用语,只有一句,”诚心请回九叶青莲灯。”

罗刹峰,文天祥,下落不明,那恶名远播的刺头吕叶青神出鬼没,也是不知踪迹。追随文天祥的一些鬼龙修士,便是最强的鬼道修士。他们对于青铜玄棺和九叶青莲灯在东海出现的事情,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只漫天撒网般,派出人手到处打探文天祥的消息。

阴罡峰、浩然峰,似乎也一无所知,没有什么动静。

。。。。。。。

悟虚,断然停止了吸收那茫茫死气,从道场法界出,默然而坐。寂灭法界此刻,已经是滔滔杀气汹涌,将天源寺道场包围,如潮水,不停歇。

张翠露等人,似有所感,纷纷飞入白骨洞中。

悟虚,脸微白,唇鲜红,于大黑石上跏趺而坐,睁眼诵道,“厌离不绝望,寂灭非毁灭。烦恼即菩提,终须大乘行。”

张翠露等人见悟虚此番情景,心有疑虑,不禁问道,“大师,所诵佛偈,有何玄机?”

悟虚缓缓闭上双眼,面无丝毫表情,全身一动不动,枯萎衰败如干草,气息全无,犹如僵尸,“佛门方便法千万,南赡部洲诸苦全。人多宿业,尘网密织,五蕴盘结,纠缠不清,非觉苦而生厌离之心不得修,非觉苦而生厌离之心不得脱。此间或有绝望之时,所谓万事皆空,了无意趣,皆可放下,方生向佛之心。但向佛之心既生,便不应有有相之心,不应再生厌离心,不应再生绝望心,不应再生毁灭心,不应再生顽空心。”

悟虚慢慢自言自语着,虽依旧无表情,双眼紧闭,如如不动,身上却渐渐有了一丝淡淡地光晕,好似死而复生一般。

“寂灭与毁灭,究竟有何分别?”张翠露复问道。

悟虚沉思片刻,摇摇头,“究竟无分别。”

正所谓

厌离不绝望,寂灭非毁灭。

烦恼即菩提,究竟无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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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四章 低眉怒

寂灭与毁灭,究竟有何分别?究竟无分别?

何以解?所谓心外无法是也。你觉得世事无常,人情淡薄,红粉骷髅,生无比厌离心而修佛,是偏于空还是偏于有?偏于空,一切皆空,万事万物毁灭也是空,满手血迹也是空;偏于有,便有情众生,真空妙有。

注意,此处无关慈悲心,佛门有因果说,有轮回说,杀一人是他有此因果,有此轮回。是为超度,是为寂灭。

打个比喻。我们就拿男欢女爱来说,往昔郎情妾意,温存缠绵,一朝分手;某一男或某一女,痛定思痛,细细思量,对爱情又有了深一层认识,所谓缘份缘份,要有缘有份,不可强求;当其再遇见爱情,是觉得爱情也就那么回事,不冷不热,还是觉得人间终究有真爱,人间终究有真情?我想,不管是自暴自弃也好,还是自我保护也好,所谓成熟了,一颗心淡然了,这种情况居多。这便是,偏于空;所谓爱情,也就那么回事,这便是偏于空。

这只是不是很恰当的比喻。

悟虚对张翠露等人,先说“寂灭非毁灭”,说“终须大乘行”,是觉得情理上要友情众生,偏于有;但随即又说,“究竟无分别”,其实是在空与有之间无法偏颇。

这不仅仅是上述比喻涉及到的爱与不爱的问题,而是若欲修佛,当如如不动不偏颇的问题。空也罢,有也罢,爱也罢,恨也罢,都不应贪着,不应执着,皆是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一句话,其实是从根本上看轻了,或者否定了空与有,爱与恨,一切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你如如不动,作壁上观即可。

从这一点来说,所谓寂灭,所谓毁灭,又有何分别?难分别!

是以,悟虚叹道,究竟无分别。

悟虚对着张翠露等人,说出此番话语时,那·神宫高僧带着左右,及那名“复活“的武士,飞了进来。他们这几人,在洞外便察觉此处鬼修被剿杀一空,及至洞中,看到中土服饰的悟虚等人,二话不说,便纷纷祭出杀招。

”好一个神宫高僧,原来是与白骨洞鬼修勾结在一起!“悟虚看着那个”复活“过来僵硬无比的武士,冷笑着,亲自出手了。

那当中的老僧,连着左右四名侍从,皆口诵真言,手结佛印,佛光四射,隐隐有梵唱响于虚空,隐隐有诸菩萨金刚浮现,三头六臂,各持法器,状极庄严。

悟虚端坐在那大黑石上,面无表情,似有似无,双手分开之际,飞出一道寂灭之气,灰蒙蒙,死沉沉。

”幽冥之气!”那老僧,大惊,面露不可思议之恐惧色。却难逃此劫,与左右侍从一般,在悟虚寂灭之气中化为乌有。那个”复活“过来僵硬无比的武士,也不例外。

白骨洞中,死气更沉。那是这几人寂灭之后的缘故。

张翠露等人,首次面大惊恐之色,飞至远处,祭出九叶青莲灯,不安地望向悟虚。

悟虚,肉身干瘪,眼神虚无,若不是周身释放出来的淡淡佛光,便与僵尸无疑。

悟虚淡淡地看向他们八人,心中却是在犹豫着该如何解释。说寂灭即毁灭的道理?说超越这一切的道理?

张翠露等人,惊疑不定地望着悟虚。他们觉得此刻的悟虚,也许是吸收了死亡之气的缘故,已然入魔,感受不到一丝暖意,无比陌生,更无比危险。

悟虚,气息不断变幻,神情始终淡漠。他·无法向张翠露等人解释,方才此刻参悟时,所谓神宫高僧携傀儡武士前来;悟虚有感于他们操控死者的卑劣手段,生出杀心,以寂灭之气将这五人灭之。但因为此,却将自己本来如如不动的一颗心,稍稍地,短暂地牵引到空的一面。寂灭即毁灭,自己忍不住将这一干人寂灭之,毁灭之,死且不入轮回。

又回到本章开始的比喻。当你对空与有,对爱与情,漠然处之,不在乎的时候,你是否能够,是否可以,向有情众生的人,向相信爱与情热恋中的人,说空,说无?说也就那么一回事?

他们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你却要说虚情假意,逢场作戏;他们一心向佛,谨记要与人为善,要有情众生,你却说众生非众生,当寂灭之。他们生真空妙有之心,你却说空与苦。

便是此番灭杀神宫魔僧和那名“死而复生”的武士,悟虚也是有所偏颇,偏向于寂灭,而不是苦心加以点化。这是否有违佛门慈悲之心?

事关根本,悟虚自觉不能以在自身经历遭遇与参悟,而影响误导张翠露等人发什么心,以后走什么路。

是以,悟虚勉强收敛着方才释放出来的死亡的气息,不与此刻已然起疑的张翠露等人解释清楚。

“心外无法!”悟虚缓缓说道,只得如此说道,顿了顿,复又说道,“各有缘法,你们不必学我,当依经不依人。”

张翠露等人,合掌唱诵,复又围坐于悟虚周围。

悟虚心中苦笑一声,自知众人已经心生疑惑。切莫说众人,便是自己也甚是疑惑。自己遇事总是如此偏向杀戮,偏于空,偏于寂灭。如此发展下去,是好还是坏?虽说有低眉菩萨,亦有怒目金刚,但佛门中人总是要慈悲为怀,导人向善。

一时间,白骨洞中寂静无声。偏偏残存的死气,以肉眼难以察觉的轨迹,缓缓移动着,似乎无处不在,给人一种无比压抑和沉闷的感觉。

忽然,好似一阵风,吹了进来。洞中死气,微微晃荡,如死水微澜。紧接着,两道女子的身影,隐隐浮现。莹莹戳出,看不真切。

九叶青莲灯,光华大作,自动示警。张翠露等人,纷纷站了起来,手持佛印,凝神待发。

那两道女子的身影,虽然看不真切,但却有无数道影像飘飞在空中,或沉稳宁静,或搔首弄姿,或笑颜如花,或自顾自怜。。。。。。似真似幻,仿佛一生的风姿,在这刹那间飞舞,一世的风情,在这刹那间绽放。

悟虚出手了,依旧以寂灭之气。他双掌合十,低声吟诵着经文。

白骨洞中,那无穷无尽的曼妙身影,消失一空。两张冰冷如雪的容颜,缓缓凝现。其身躯,亦渐渐凝炼,披着软软细密、泛着淡淡白色光泽的丝袍。其眼神,如出土的利剑,如三月的桃花,可以杀人于无形。

“魔教妖女!”陆平山、赵秋鹤不禁惊呼出来。其余等人,也脸色大变,纷纷飞至悟虚头顶,绕九叶青莲灯而飞,随时便要出手。

赵彤,视若无睹,只把目光投向默然而坐的悟虚。

悟虚感受着赵彤的目光,缓缓抬头。

赵彤身边的那名女子,亦即李明珊,还有悟虚这边的张翠露等人,都不曾料到赵彤与悟虚是旧识。他们略微收敛着气势,默默注视着洞中的局势。

洞中分外的寂静,似乎一切都静了下来,或者说都寂灭了。没有充满敌意的气息碰撞,没有熟悉的客套寒暄,没有难堪尴尬的回避。他们,没有言语,没有释放自身的气息。那看似碰撞在一起的目光,其实也是如擦肩而过的路人,笔直地相互走来,走着走着便莫名地错开,然后各自消失,就此消失。他们各自背影,拉得老长,投在洞中石壁上,如淡墨山水画中的山峰,模糊,孤峭,没有路。

“你杀戮太多,还如何修佛?“赵彤终于开口,轻声说道。她的目光从悟虚处移开,投向了张翠露等人,只把那九叶青莲灯,细细端详,若有所思地沉吟道,”佛灯待魔峰而后现。“

白骨洞中,漫漫死气暗涌,六颗白色骷髅头浮现,飞至赵彤脚下。

张翠露等人,脸色又一变。这六颗白色骷髅头,一模一样,但张翠露等人却直觉便是方才被悟虚以寂灭之气灭杀之的五名神宫僧人和那名死武士的骷髅头,想不到魔道功法如此厉害!

更厉害的是其方才那一句“你杀戮太多,还如何修佛?“早有疑惑的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了悟虚。

悟虚听罢赵彤这句,眼中精光一闪,那目光如金色闪电,射向赵彤,朗声唱念道,”佛门既有低眉菩萨,亦有怒目金刚。“

赵彤,不闪不躲,身更淡,影更幽,于淡幽处变了容颜,变了装束。她一身戎装,染着斑斑血迹;一脸蜡黄,带着淡淡浅笑。英姿勃发,杀意冲天,周遭死气如云涌。

前尘往事,一起涌上心头。悟虚忽然面现悲色,合掌对着赵彤说道,”赵将军,悟虚自觉仍在修佛,并未入魔。“顿了顿,复又说道,”滁州一别,今日复见,已是经年,想不到赵将军却是越来越着魔了。”

悟虚此话说得平淡,其实却甚重。滁州一别,经年有余,其间刀光剑影也罢,魔气纵横也罢,惊鸿一瞥也罢,身不由己也罢,细细回想起来,两人不知明里暗里相遇过多少次。但悟虚此刻寥寥数语,却是一笔勾销。

作为穿越者的悟虚,可以接受佛与魔的对话,却不能接受赵彤以为自己入了魔,还似乎故作好心地暗示自己,还幻现从前并肩作战情景以示理解和接纳。

赵彤,听罢悟虚此番机心深重的无情言辞,复又变了容颜。时光仿佛倒退,蜡黄的脸颊,重新变得晶莹圆润,血迹斑斑的戎装,换做薄薄的锦袍,如云似雾。她就像一个十五六岁,初涉尘世的豆蔻少女,一尘不染地飞立在那里,好奇地打量着悟虚,好似遇见怪叔叔一般。

悟虚的目光,已经难以企及赵彤之身,眼前一切似乎都变得虚幻起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悟虚随即合掌低头,轻声诵道。

便在悟虚的轻轻诵持声中,赵彤带着李明珊,飘然飞去。

白骨洞中,幽幽静静。张翠露等人,自然不会贸然言语;便是悟虚,也望着那洞口,默然无语。良久之后,悟虚忽然叹道,”厌离不绝望,寂灭非毁灭。变故之后,仍持本心。说起来容易,修证起来却是千难万难。“

今夜事情颇为怪异,众人来不及消化,更不解悟虚此番话中深意,相识一眼,只得齐齐合掌,诵了一声佛号。

便在此时,四道灰色人影,冲了进来,分立在众人之外的东西南北方向。这四人,光着头光着脚,浑身释放出缭绕的死气,犹如在夜风中呼呼作响的黑袍。

这四人,似乎将悟虚等人完全不放在眼里,全都把目光投向了此刻正释放出万道金色佛光的九叶青莲灯。数息之后,其中一鬼修,断喝道,”尔等莫要仗着区区一盏佛灯,便敢擅自炼化幽冥之气,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幕后势力浮现了!悟虚心中一沉,遂对张翠露等人神识传讯,叮嘱众人小心。

那四人也是狡猾异常。在其一名同伴出言尚未完毕之际,便出手了。这一出手,便在白骨洞中掀起惊涛骇浪,那死气宛如活了过来,化作无数漆黑飞刀,殷红火箭,化作满是利刃的铁车,化作滴血独眸。。。。。甚是恐怖。

好在悟虚等人早有准备,同时也动了起来。

张翠露等八人,在悟虚头顶,合力祭起九叶青莲灯,垂下佛光万缕,将己方连同悟虚护住。

悟虚微眯着眼。这幻现在周遭的种种恐怖攻击,隐隐符合《地藏菩萨本愿经》中所说之地狱景象。看来那背后弄出无边死气的大修士非同小可,手下居然可以以鬼道功法,触发佛门十八层地狱景象。

悟虚随即入寂灭法界,跏趺合掌。白骨洞内外,那些游荡的死气,受到莫名牵引,纷纷朝着悟虚而去,虽被九叶青莲灯垂下的佛光所阻拦,却是完全脱离这四人的操控。

那四人,本是倚仗着这在东瀛扶桑无处不在的死气,随时随地,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此刻,经悟虚这番牵引和搅合,顿时不再如鱼得水,犹如被剥光了衣服一般,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张翠露等人见机,九叶青莲灯飞旋,射出四道金光。顿时,这四人身上冒起一股黑烟,随即化为乌有。

数百里之外,本是疾飞的赵彤停了下来,转身望向白骨洞,脸色无比阴冷,随即却又得意的一笑。那笑颜中,带着一丝愤怒和不屑。

长崎岛上,刚刚上岸的多吉和释海,望向白骨洞方向,不由微微皱眉。片刻之后,相视一眼,却又欲言又止。

正所谓

慈悲杀下手,有情不再爱。

曾经烦恼过,无愧见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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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五章 大明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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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张翠露等人,出手击杀那四名突然出现的鬼修之时,悟虚忽然脸色一变,扬手祭出曼陀罗法界,将众人摄入,瞬间飞出了白骨洞,没入阴沉沉夜空。

数息之后,释海和多吉,身放丈二金光,飞入白骨洞中。这二人,合掌无语,默然而立。片刻之后,那释海方才缓缓说道,“寂灭气,九叶青莲灯。悟虚师兄,方才便在此处。”多吉叹道,“据闻那青铜玄棺,流落在东瀛扶桑京都之处,我等还是以此为重,先赶赴京都为是。“

释海,微微顿首,忽然又讶然道,”魔气!”多吉凝神感应,也顿时变了脸色。他先前因为悟虚之事,心神不宁,没有察觉。

“大自在天魔功!“释海,轻声说道。”难道是赵彤那个魔女?!”多吉,自言自语地问道。按照推断,青铜玄棺出世,各峰皆会陆续派出人手,争夺此物。而今晚,这白骨洞中,那残留的魔气精纯无比。若是真灵魔修,断不会如此平静,除非是赵彤,在此与悟虚相遇却未交手,方才如此。

释海见多吉脸色阴晴不定,不自觉地露出一丝杀意,遂上前低声说道,“此魔女不可不防。”

多吉脸上更显阴霾。赵彤杀了色阎罗罗欢,多吉与罗欢虽然不属同一师承,但却情同手足,交谊颇深。多吉心里,早已暗暗发誓,要赵彤碎尸万段,永世不得超生。

释海见多吉眼露精光,杀意渐甚,又长叹道,“悟虚师兄,有时候太过慈悲,长此下去,难保不着了这魔女的道儿。“

“此魔女罪孽滔天,你我佛门中人,岂可坐视不管?“多吉,忽然转身,对着释海沉声说道,”实话说与师弟,你若能助我灭了此魔女,我便助你坐稳白莲教教主宝座。“

悟虚以九叶青莲灯从应天府带走白莲教教众大部,于东海妖族退避之际,席卷东南。莲法峰见机,遣贤山、多吉、释海等人下来。悟虚不得不退避,带着张翠露等人,携九叶青莲灯而去。莲法峰佛门势力,接管了白莲教教众,据东南而立佛国。释海,自然是白莲教教主。但被教众视为圣物的九叶青莲灯不见,释海这个教主,颇有点名不正言不顺;又有贤山,这个来自天外天极光宗的高僧,明里暗里地多方掣肘,释海这个教主,当得很是难受。

那释海,听罢多吉所言,不由微微笑道,”除魔卫道,本身我佛门弟子的本份。白莲教教主一职,其实多吉师兄,或悟虚师兄,更为适合。“

多吉,雪域高原藏人,素不喜汉人这样的玲珑心思,听释海说了一半,便皱起眉头,意欲直白。待听得释海,最后提到悟虚,更是眉头紧蹙,沉吟片刻,只叹道,”我和悟虚,都不会作这个教主的。”

忽然,多吉猛地一回首。西边不远处,竟然有佛门气息激射而起,在夜空闪了几下,随即熄灭,隐隐有求援之意。

“何人竟敢伤害我佛门弟子!?“释海沉声喝道。

”嗡嘛呢呗咪吽!“多吉,轻声吟道,飞出洞去。

。。。。。。

翠香居,如今已是长崎最大的夜场了。每当夜色降临,翠香居周围便更加喧嚣了起来。灯光漫漫,香气漫漫,各式的车辆围停在周遭,周遭的店铺,雨露均沾·,热闹非凡;莫说这些,便是那些乞丐们,白天分散在各处,夜间也聚拢在翠香居周围。那些神仙们,那些老爷们,那些侠士们,那些武士们,往往一掷千金只为博佳人一笑,又岂会吝惜一文钱在穷人面前充阔?

今夜,玄衣真君,陶太玄,正带着随从,目不斜视,缓缓穿梭在五颜六色奇装异服之中,朝着那翠香居走去。

这翠仙居,实则是朱元璋在东瀛扶桑的一处重要据点。陶太玄,将全真教两名真灵大修悄然莅临扬州府的消息禀报上去,立刻便接到浩然峰传下来的命令,言明青铜玄棺之事,着他尾随潜行,收集情报,以待后援。随后,朱元璋从应天府又有传讯过来,嘱托他在长崎翠香居与神宫使者接头。据玉符上所言,东瀛扶桑的神宫,一直与应天府暗中交好;若是想要寻找那青铜玄棺,神宫凭借其深厚的势力,可以助其一臂之力。

陶太玄,身为儒门真人修士,本来是不屑于和化外之邦的东瀛扶桑的本土势力联手的。但自从打退了东海妖族,朱元璋身份便水涨船高,凭借人族万众心念加持,隐隐有帝皇气象。他的嘱托,陶太玄却是不能等闲当作耳边风。是以,陶太玄本是最先到东瀛扶桑的,却一直停留在长崎。昨日悟虚等人经过,还有今夜那赵彤、李明珊嚣张地携魔气滚滚而去,还有释海、多吉敛息潜行,陶太玄,都有所感,却想着朱元璋的嘱托,一直隐忍等待着那神宫使者前来。

他本来可以住在翠香居,但儒门真人修士自有一番傲气,虽然停留在此处,却借口不喜这翠香居的脂粉气,花柳气,一直住在附近的客栈内。便是今晚,那孟泽传讯,说是神宫使者已到翠香居。陶太玄,也淡然回复道,“叫他们到客栈来见我。“

无奈,那神宫使者,却坚持要在翠香居与陶太玄会面,言道若是不遵守约定,今夜子时便要离去。陶太玄,听罢孟泽小心传话,心中莫名一股怒气生起,轻轻冷哼了一声,脸上却潇洒戏谑笑道,”究竟是何方神圣,须得陶某移驾觐见。“

陶太玄,带着随从,入了翠香居。早已等候多时的孟泽,小心迎上前来,避开那笙歌夜舞,将陶太玄等人引至顶楼一隐秘厢房。那陶太玄,见房间中,空无一人,顿时便变了脸色,冷笑道,”东瀛扶桑的神宫使者呢?!“那孟泽,不由叫苦连天,急忙说道,”方才明明在房间内的!“

这时候,先前缭绕于夜空的歌声猛地一变,由汉语变作了东瀛扶桑的日语,婉转而又急促,激情却又压抑,似海上的晨雾,似分娩的夜莺在呻吟。

陶太玄,扬手,带起一阵风,推开窗。

窗外,一名女子,华装素颜,身无彩凤双飞翼,却在且歌且舞之间,翩翩飞升。歌声哀婉,舞姿缥缈。长发散于空,与月色萦绕;雪白的薄袖缀着淡淡的蓝色线条,荡起叠叠暗香。

陶太玄,又是晒然一笑。

这女子,越舞越高。待到与陶太玄等人平目一视的位置,其歌声渐迷离,其身影渐恍惚,万千掌影袖影泛起,犹如藏传喇嘛教中恐怖佛像。

“装神弄怪!“陶太玄,冷哼一声,抬起右手来。五道至阳至刚的剑气,从五指尖激射而出。

儒门剑气浩浩荡荡,那女子的万千幻影,顷刻冰消雪融。

却见那女子,以日语,咒怨一般怒喝一声,双手合在了一起,状极庄严。颈间更是飞起一道精纯无比的佛光,于虚空中,响起“嗡嘛呢呗咪吽“六字大明咒之声,化作无形屏障,将其护住。

陶太玄,面露惊讶之色,微微皱眉,望着对面空中虚浮,长发掩面的怪异女子,却是没有再出手。

这女子,见陶太玄罢手,旋即化作一道轻烟,消失不见。

那一干客官,都是见过世面的,见此情景,顿改先前的惊慌,纷纷从各处旮旯里冒出来,对着陶太玄等人所在之处,高声拍掌叫好。

陶太玄,转过身,身后窗牖无风而自闭。其随从,以及孟泽,随其转过身,顿时目光一凝。只见那女子,不知何时,已然悄然坐在房内的圆桌边上。

孟泽身为居中牵针引线之人,望了面无表情地陶太玄一眼,上前一步,正要说话。那名女子,却取出了一副茶具,放在圆桌上。

“东瀛扶桑,乱邦贫土,只有三阳泉煮茶,中土儒门大修远道而来,还望见谅。”那女子自顾自地说道。沸腾的泉水,从一樽青铜小壶倾泻至两个乳白的羊脂玉杯中。房间中,又多了一股浓浓的茶香。

陶太玄,微微吸了一丝,心中更是鄙夷,无外乎类似于中土罗汉果苦丁茶之类的东西。饶是如此,他也全身灵气运转,将其炼化。

“你便是神宫使者?”陶太玄,冷冷地问道,语气之中,流露出一丝不耐烦。

“正是!”那名女子,淡淡地答道。她冲好了茶,抬起头来,长发不再掩面。

这是一张略带少女气质的脸。晶莹剔透,带着青春的红润。五官精致柔美,好似半开的鲜花。弯弯的、细长的眉,浅浅的、椭圆的酒窝,略显瘦削的下巴,一双清澈的眼睛带着淡淡的多愁善感。

陶太玄,一声轻喝,惊醒众人。待众人眼光从那名女子脸上移开,才发现,陶太玄已经上前,与那名女子相对而坐,正端起那指头高的乳白茶杯。

那名女子,似乎受到了对面陶太玄无形的压迫,并没有如同陶太玄一般,举起面前的茶杯,微微仰着头,似乎是在蔑视,又似乎是暗自看着别处,同时嘴里冷声说道,“神宫可以提供青铜玄棺的消息,并全力配合。浩然峰儒门,乃至应天府,则必须全力支持神宫统一东瀛扶桑,当然统一后的东瀛扶桑会按照传统,向中土称臣。”

陶太玄,笑了。

久闻东瀛扶桑,孤悬海外,火山地震,四季为害,苦不堪言。所谓天道不孤,唯有火山口的温泉,温暖,甚至灼热,死中藏生,润养众生。这杯中茶水,浓郁香气中带着一丝硫磺味。想必那三阳泉便是东瀛扶桑一出名的温泉了。

方才,这神宫使者,故弄玄虚,及至最后,却又如此直白。浩然峰儒门,乃至应天府。。。。。。看来,还不知道浩然峰儒门与应天府究竟是何种关系。。。。。。

陶太玄,举起茶杯,轻轻饮了一口,笑道·,“还请使者告知青铜玄棺的踪迹。”

那·女子,瞬间肃然道,“青铜玄棺的消息,我这里自然是有的。”

陶太玄,饮完杯中茶,晒然道,“神宫有何难事?需要本真人代劳?”

那名女子,也不矫情,起身北望,“离此不远处,有一兰若寺,寺中主持乃是我神宫中人,昨夜被鬼修所害,还望前辈仗义出手。”

陶太玄皱起了眉头。据他所知,悟虚等人前日到了东瀛扶桑,便是去了兰若寺。若是那寺中主持昨夜被鬼修所害。这可真是巧了。陶太玄甚至觉得,悟虚等人到了兰若寺,见寺中僧人胡乱一气,不守清规戒律,宣扬邪教,出手清理了佛门门户也说不定。

那女子,见陶太玄眉头一皱,便也皱眉冷哼一声,坐在那里,不再多说。

陶太玄,心中勃然大怒。区区东瀛扶桑神宫使者,在自己面前,先是装神弄鬼,遂后以色诱惑,又假作鲁莽和小女子作态,如此不入流的伎俩,真当自己堂堂儒门真人大修如此不堪!?

便在此刻,多吉、释海二人,飞入了翠香居。那多吉,更是合掌默诵状,似乎是搜寻着什么。

陶太玄,见多吉、释海二人骤然而至,深深地看了女子一眼,随即侧身对着房外,没有布下禁制,只是含着笑,举着茶杯,一副云淡风轻,事无不可对人言的样子。

“嗡嘛呢呗咪吽!“六字大明咒。

多吉这一句佛号,腔调神韵,与那先前莫名响于虚空的六字大明咒,几乎一模一样。他感应到了这女子和陶太玄。这女子当是方才发出求援信号之人,只不过体内气息斑杂,除了佛门灵气之外,似乎还沾染了不少的阴气。而陶太玄,周身儒门浩然之气护体,如淡黄祥云,一望便知,乃是儒门真人修士。

陶太玄,适时地飞了出来。那释海一见其面容,却是认得陶太玄的,当年同在应天府,多少也有些碰面。

“玄衣真君,别来无恙?“释海随即一声佛号,含笑问道。

那陶太玄一身长袍,微微鼓荡,浩然之气,如数道流星在飞绕在身后。他对着释海行了个礼,“原来是释海大师。两位佛门道友,深夜莅临,不知有何贵干?“

多吉也不答话,只直勾勾地打量着陶太玄身后的那名女子,忽然间飘飞至其跟前,说道,”你功法出错,已然走火入魔。入我座下,可保无虞。“

那女子,未曾料到这种状况。她颈上玉佩藏有一道正宗的喇嘛教六字大明咒护体真言,紧急情况下,会自动防护;纵然不敌,一般的对手,忌惮喇嘛教的势力,或多或少也会手下留几分情面。今夜,她见应天府来的这名儒门修士,出手不凡,剑气十分厉害,便主动激发了玉佩中的护体真言。想不到,不但令的这儒门修士暂时罢手,还引来了两名佛门高僧,其中一人,喇嘛教打扮的,更是一开口便要自己拜师。

她欲言又止,却发觉无法出声。因为随着多吉此言一出,陶太玄和多吉二人的真人气息威势渐渐外放,越来越强,将孟泽等人生生逼出了翠香居,而自己虽说被刻意留了下来,却犹如身处大风暴中心,灵魂似乎都无法呼吸,随时都可能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陶太玄,无须白面显出几分阴沉,他身上的衣袍开始显出耀眼的金黄光点,缓缓流转着,近处的空间发出滋滋的闷响。

之前,那神宫女子颈间玉佩自动护主,泛起佛光梵唱,陶太玄便是察觉到一丝纯正的喇嘛教功法气息,方才按捺了下来,没有再出重手。要知道,元朝虽然覆灭,但其喇嘛教的势力其实并未真正受损。想不到果然引来了喇嘛教的高人。

对于眼前这个赤脚袒肩,面色和僧袍一般紫红的多吉大喇嘛,陶太玄早已所闻。元朝末期,八思巴归隐闭关,每逢大事,便是由身为其亲传弟子的多吉代为行走。据传闻,这多吉,佛法精深,显密兼修,通晓诸多秘法,杀伐决断,更是不在话下。

若是寻常女子,便是隐忍一下,让其带走,也无不可。但这女子是此次和这神宫使者秘密会晤,乃是朱元璋特意嘱托,事涉青铜玄棺,自己岂能让她就这么当着自己的面被人给轻易带走?

“阿弥陀佛!”一旁的释海上前,释出一道银白色剑气,“玄衣真君,此女子乃我佛门中人,还望网开一面。”那银白色剑气,不温不火,从陶太玄、多吉二人气息之间,轻柔游走,徐徐朝着那女子而去,将其护了起来。

陶太玄,望了一眼沉静如水的释海,心中一动,随即沉声问道,“喇嘛教何时在东瀛扶桑开枝散叶了?“顿了顿,复又问道,”这女子身上尽是阴郁鬼修之气,如何便成了佛门弟子了?”

释海闭眼不语,一手执单掌于胸前,一手执佛珠,默默念着。实话实说,这女子一看就是鬼修出身,哪里有一丝佛气?!而那喇嘛教独有的求救方式,乃是一块玉佩之中自动触发,极有可能是其无意所得。他不明白,为何多吉要带走此人,还不惜和儒门真人修士大动干戈。多吉不一定认识玄衣真君,但释海是认识的,他可不愿平白无故和儒门真人修士交恶,和应天府交恶。虽说莲法峰派人在东南割据一方,但释海隐隐有个感觉,那只是小打小闹,这天下始终是要一统的,而且是由儒门一系的应天府来完成。

那多吉,目光坚毅地扫过陶太玄,淡淡地答道,“能持诵六字真言者,即是我佛们中人。”他话音微闭,六字大明咒便嗡然而起,有五彩祥云,身后更有诸尊显现,妙相庄严,似近似远,似真似幻,诵经声、密咒声、断喝声、木鱼声、法轮声、玉磬声、马鞭声、皮鼓声。。。。。。。众声从四方虚空起,一一清晰入耳,毫无纷杂之感。但有一声,便能渡人;若有众声,无余涅槃。

多吉出手了,一出手,便是杀着。试想,无数的声音朝你汹涌过来,直透神识,避无可避,令你恍如生生化身无数,每一个撕裂的分身都承受着一种佛音超度。这种滋味,断不好受。

“怪力乱神!”陶太玄大喝一声,一身玄衣爆射出万缕紫金光芒,那厚积如山的乳白色真气,在交错不已的光芒的牵引下,释放出百余团符文。每一个符文,皆是上古文字,象形,自然,独具内涵,在紫金光芒辉映之下,缓缓流转,带着一种说不清的韵律,仿佛是山川河流的演变,久远历史的重现,皆在其中。

释海在一旁看得分明,不由暗叹道,“传闻陶太玄资质平平,全靠这紫金玄衣方才勉强晋升真人层级,看来所言不虚。他不过真人二期,却竟然凭着这紫金玄衣,轻松挡住了多吉如此厉害攻击,要知道多吉下庐山之前,在莲法峰有奇遇,已经是由真人三期猛升至真人五期。若仅论境界修为,陶太玄难敌多吉三招。只不过,多吉何时修得如此厉害的法门?难道是那番奇遇?“

莲法峰开启之后,有以前高僧大德清修洞府陆续被发现,但自己却被常年行走在万佛岛等处。释海,心中暗自嗟叹,莫非花莲妙法宗式微,自己这样的便被排挤在边缘。十年之前,整个莲法峰,可都是属于花莲妙法宗的。

嗟叹归嗟叹,腹诽归腹诽,释海,止住杂念,复又暗叹了口气,向着陶太玄,祭出了自己的白莲舍生剑。明白人,无须多说,自己必须表明立场。无论是同为佛门,还是多吉展现出来的实力,释海都不能不对陶太玄出手。

白莲舍生剑,以佛门高僧舍利子内含的圆寂之气而修成,与悟虚寂灭法界气息类似,空一切法,破一切障,灭一切有。当日,释海在应天府鸡鸣寺修成之夜,连杀数名高手,从此令人忌惮不已,莫说一干佛门道门修士不敢再去鸡鸣寺骚扰,便是朱元璋也暗自下令,停止了对白莲教的一切行动。

那陶太玄见灰色剑气从释海体内,如莲花般层层叠叠铺射过来,心知不敌两人联手,也不多言,冷哼了一声,转身飞遁而去。

多吉见释海白莲舍生剑气层层叠叠,皱了皱眉头,虽眼看着那陶太玄逃去,也只得罢手。他也识得,那紫金玄衣乃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异宝,本欲擒下陶太玄之后,夺了此物,却不想释海明里暗里地碍手碍脚。

”恭喜多吉师兄,莲法峰一番奇遇,竟然修得如此厉害法门!往后,还要多多仰仗。”释海,合掌顿首,恭谨赞叹。

多吉,心中腹诽不已。方才自己出手,逼得释海也不得不出手,本是想借此事绑住释海,到时候杀那赵彤之时,好设计嫁祸于释海。却不想,释海还有这么多弯弯肠子。多吉甚至生起了灭杀释海之心,只不过又想到,到时候杀了赵彤,没有人顶包,自己不好面对悟虚,这才堪堪忍了下来。

多吉,朝着释海,微微闷声道,“若是师弟你出手快点,那儒门修士便已被超度。”

释海,恰到好处地尴尬一笑。

多吉,也不再纠缠此事,转身一抬手,却是将那名战战兢兢的神宫女子摄入了自己的曼陀罗法界。

。。。。。。。

悟虚带着张翠露等人,飞出了白骨洞,直向着奈良而去。这奈良,乃是东瀛扶桑内陆的重镇,远不是靠海的长崎所能比。先前,悟虚等人,还有张若月,游历之际,曾经到过此处。

到了奈良,悟虚沉吟着对张翠露等人说道,“此地,乃是东瀛扶桑要害之处。那青铜玄棺,极有可能藏于此处。便是那青铜玄棺不在此处,也当有其消息。我们莫如分头行事,若有紧急,再汇合。”

这一路上,因为担忧悟虚入魔,张翠露等人尽皆无言。便是悟虚,自己也隐隐担忧自己是否入魔。这气氛由此变得分外的微妙和尴尬。悟虚想了又想,总觉得自己没有错,但自己万一有错,又岂能连累张翠露等人?心中翻江倒海,到了奈良,千言万语憋成这一句。还是暂时分开的好。

谁料想,张翠露等人听罢悟虚提议,虽面露迟疑之色,却纷纷一言不发。

沉默!沉默!沉默!

悟虚怒然打破了这种沉默,“就这样吧!我等分头行事,若遇紧急再汇合!”

斩钉截铁地说完,悟虚闪身飞了去。说是飞了去,他却是隐匿了气息,飞不远的一处酒楼。

点菜!上酒!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悟虚在窗边,静静地看着张翠露等人在原地激烈的争辩着,及至他们全都向着远处走去。

说是各行其事,真要是各行其是,张翠露等人自然也要分开。但他们没有分开。他们怎么可能分开?分开之后,那九叶青莲灯的威力便难以发挥。

从一开始,便是悟虚与他们之间的分开。仅此而已。

自己真的是入魔了么?莫说功法,此刻这患得患失的心态,试探人心的伎俩,都甚是市侩!

悟虚静静地喝着酒,没有用神识追踪着张翠露等人的踪迹,只在心中暗暗沉思着。

这沉思,忽然被打断。一名东瀛扶桑女少女,走到悟虚跟前,搔首弄姿,手捧铜盘,索要钱财。悟虚放眼望去,数名十一二岁的少女正在酒楼中间空处,载歌载舞。日语歌词,听不上趟儿,但看着那肢体动作,感觉却是十分的淫秽。

悟虚正要拒绝,却发现,跟前这名东瀛扶桑女子,眼神清澈,天真无邪,神色无比恭敬,却是那不知道受过多少苦、苦熬出来的样儿。再看那远处的几名歌舞伎,动作夸张,充满性的隐喻和挑逗,但容颜清丽,手脚纤细,便是胸脯也只是微凸,恰似花骨朵儿,那眼神,有几分忘我和执着。

悟虚默默地看着,想要说,无话可说,想要做些什么,什么也不能做。最后,只得搜索全身,选了又选,将一颗泛黄的珍珠,轻轻放在那少女双手捧过头顶的铜盘。

“嗡嘛呢呗咪吽!“那名少女唇间吐出如此真言,同时微微举高铜盘,以示感谢。

悟虚猛地一惊,那少女已走了过去。

六字大明咒,传诵甚广。藏传喇嘛教,有一种发音。悟虚当日,修习之时,自诩佛法方便,心诚则灵,身为汉人,又是一种发音,却硬是修成了。

万万想不到,自己这种发音的六字大明咒,却在这素未蒙面的东瀛扶桑少女口中平常道出。

小美子!?

悟虚随即想到。正要起身追问,望着前方几欲出卖**的东瀛扶桑美少女,又没了言语。

这何尝不是自己?

你在别人的眼中,何尝不是有几欲走火入魔的嫌疑?

这与出卖**、出卖灵魂,有何分别?

最最关键的是,你自己何尝不是有此疑惑?

长恨此身非吾有!

倒不如不见!

悟虚望着前方迤逦舞姿,如花少女,忍住心中的痛,徐徐合掌,将六字大明咒诵起。

正所谓

我若是出卖了**与灵魂,

你是否还会陪伴在我身边?

拥抱我,亲吻我。

我若是没有出卖了**与灵魂,

我会回来找你,

我会拥抱你,亲吻你。

生生世世,上天入地。

只要你还在,只要你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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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五章 我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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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张翠露等人,出手击杀那四名突然出现的鬼修之时,悟虚忽然脸色一变,扬手祭出曼陀罗法界,将众人摄入,瞬间飞出了白骨洞,没入阴沉沉夜空。

数息之后,释海和多吉,身放丈二金光,飞入白骨洞中。这二人,合掌无语,默然而立。片刻之后,那释海方才缓缓说道,“寂灭气,九叶青莲灯。悟虚师兄,方才便在此处。”多吉叹道,“据闻那青铜玄棺,流落在东瀛扶桑京都之处,我等还是以此为重,先赶赴京都为是。“

释海,微微顿首,忽然又讶然道,”魔气!”多吉凝神感应,也顿时变了脸色。他先前因为悟虚之事,心神不宁,没有察觉。

“大自在天魔功!“释海,轻声说道。”难道是赵彤那个魔女?!”多吉,自言自语地问道。按照推断,青铜玄棺出世,各峰皆会陆续派出人手,争夺此物。而今晚,这白骨洞中,那残留的魔气精纯无比。若是真灵魔修,断不会如此平静,除非是赵彤,在此与悟虚相遇却未交手,方才如此。

释海见多吉脸色阴晴不定,不自觉地露出一丝杀意,遂上前低声说道,“此魔女不可不防。”

多吉脸上更显阴霾。赵彤杀了色阎罗罗欢,多吉与罗欢虽然不属同一师承,但却情同手足,交谊颇深。多吉心里,早已暗暗发誓,要赵彤碎尸万段,永世不得超生。

释海见多吉眼露精光,杀意渐甚,又长叹道,“悟虚师兄,有时候太过慈悲,长此下去,难保不着了这魔女的道儿。“

“此魔女罪孽滔天,你我佛门中人,岂可坐视不管?“多吉,忽然转身,对着释海沉声说道,”实话说与师弟,你若能助我灭了此魔女,我便助你坐稳白莲教教主宝座。“

悟虚以九叶青莲灯从应天府带走白莲教教众大部,于东海妖族退避之际,席卷东南。莲法峰见机,遣贤山、多吉、释海等人下来。悟虚不得不退避,带着张翠露等人,携九叶青莲灯而去。莲法峰佛门势力,接管了白莲教教众,据东南而立佛国。释海,自然是白莲教教主。但被教众视为圣物的九叶青莲灯不见,释海这个教主,颇有点名不正言不顺;又有贤山,这个来自天外天极光宗的高僧,明里暗里地多方掣肘,释海这个教主,当得很是难受。

那释海,听罢多吉所言,不由微微笑道,”除魔卫道,本身我佛门弟子的本份。白莲教教主一职,其实多吉师兄,或悟虚师兄,更为适合。“

多吉,雪域高原藏人,素不喜汉人这样的玲珑心思,听释海说了一半,便皱起眉头,意欲直白。待听得释海,最后提到悟虚,更是眉头紧蹙,沉吟片刻,只叹道,”我和悟虚,都不会作这个教主的。”

忽然,多吉猛地一回首。西边不远处,竟然有佛门气息激射而起,在夜空闪了几下,随即熄灭,隐隐有求援之意。

“何人竟敢伤害我佛门弟子!?“释海沉声喝道。

”嗡嘛呢呗咪吽!“多吉,轻声吟道,飞出洞去。

。。。。。。

翠香居,如今已是长崎最大的夜场了。每当夜色降临,翠香居周围便更加喧嚣了起来。灯光漫漫,香气漫漫,各式的车辆围停在周遭,周遭的店铺,雨露均沾·,热闹非凡;莫说这些,便是那些乞丐们,白天分散在各处,夜间也聚拢在翠香居周围。那些神仙们,那些老爷们,那些侠士们,那些武士们,往往一掷千金只为博佳人一笑,又岂会吝惜一文钱在穷人面前充阔?

今夜,玄衣真君,陶太玄,正带着随从,目不斜视,缓缓穿梭在五颜六色奇装异服之中,朝着那翠香居走去。

这翠仙居,实则是朱元璋在东瀛扶桑的一处重要据点。陶太玄,将全真教两名真灵大修悄然莅临扬州府的消息禀报上去,立刻便接到浩然峰传下来的命令,言明青铜玄棺之事,着他尾随潜行,收集情报,以待后援。随后,朱元璋从应天府又有传讯过来,嘱托他在长崎翠香居与神宫使者接头。据玉符上所言,东瀛扶桑的神宫,一直与应天府暗中交好;若是想要寻找那青铜玄棺,神宫凭借其深厚的势力,可以助其一臂之力。

陶太玄,身为儒门真人修士,本来是不屑于和化外之邦的东瀛扶桑的本土势力联手的。但自从打退了东海妖族,朱元璋身份便水涨船高,凭借人族万众心念加持,隐隐有帝皇气象。他的嘱托,陶太玄却是不能等闲当作耳边风。是以,陶太玄本是最先到东瀛扶桑的,却一直停留在长崎。昨日悟虚等人经过,还有今夜那赵彤、李明珊嚣张地携魔气滚滚而去,还有释海、多吉敛息潜行,陶太玄,都有所感,却想着朱元璋的嘱托,一直隐忍等待着那神宫使者前来。

他本来可以住在翠香居,但儒门真人修士自有一番傲气,虽然停留在此处,却借口不喜这翠香居的脂粉气,花柳气,一直住在附近的客栈内。便是今晚,那孟泽传讯,说是神宫使者已到翠香居。陶太玄,也淡然回复道,“叫他们到客栈来见我。“

无奈,那神宫使者,却坚持要在翠香居与陶太玄会面,言道若是不遵守约定,今夜子时便要离去。陶太玄,听罢孟泽小心传话,心中莫名一股怒气生起,轻轻冷哼了一声,脸上却潇洒戏谑笑道,”究竟是何方神圣,须得陶某移驾觐见。“

陶太玄,带着随从,入了翠香居。早已等候多时的孟泽,小心迎上前来,避开那笙歌夜舞,将陶太玄等人引至顶楼一隐秘厢房。那陶太玄,见房间中,空无一人,顿时便变了脸色,冷笑道,”东瀛扶桑的神宫使者呢?!“那孟泽,不由叫苦连天,急忙说道,”方才明明在房间内的!“

这时候,先前缭绕于夜空的歌声猛地一变,由汉语变作了东瀛扶桑的日语,婉转而又急促,激情却又压抑,似海上的晨雾,似分娩的夜莺在呻吟。

陶太玄,扬手,带起一阵风,推开窗。

窗外,一名女子,华装素颜,身无彩凤双飞翼,却在且歌且舞之间,翩翩飞升。歌声哀婉,舞姿缥缈。长发散于空,与月色萦绕;雪白的薄袖缀着淡淡的蓝色线条,荡起叠叠暗香。

陶太玄,又是晒然一笑。

这女子,越舞越高。待到与陶太玄等人平目一视的位置,其歌声渐迷离,其身影渐恍惚,万千掌影袖影泛起,犹如藏传喇嘛教中恐怖佛像。

“装神弄怪!“陶太玄,冷哼一声,抬起右手来。五道至阳至刚的剑气,从五指尖激射而出。

儒门剑气浩浩荡荡,那女子的万千幻影,顷刻冰消雪融。

却见那女子,以日语,咒怨一般怒喝一声,双手合在了一起,状极庄严。颈间更是飞起一道精纯无比的佛光,于虚空中,响起“嗡嘛呢呗咪吽“六字大明咒之声,化作无形屏障,将其护住。

陶太玄,面露惊讶之色,微微皱眉,望着对面空中虚浮,长发掩面的怪异女子,却是没有再出手。

这女子,见陶太玄罢手,旋即化作一道轻烟,消失不见。

那一干客官,都是见过世面的,见此情景,顿改先前的惊慌,纷纷从各处旮旯里冒出来,对着陶太玄等人所在之处,高声拍掌叫好。

陶太玄,转过身,身后窗牖无风而自闭。其随从,以及孟泽,随其转过身,顿时目光一凝。只见那女子,不知何时,已然悄然坐在房内的圆桌边上。

孟泽身为居中牵针引线之人,望了面无表情地陶太玄一眼,上前一步,正要说话。那名女子,却取出了一副茶具,放在圆桌上。

“东瀛扶桑,乱邦贫土,只有三阳泉煮茶,中土儒门大修远道而来,还望见谅。”那女子自顾自地说道。沸腾的泉水,从一樽青铜小壶倾泻至两个乳白的羊脂玉杯中。房间中,又多了一股浓浓的茶香。

陶太玄,微微吸了一丝,心中更是鄙夷,无外乎类似于中土罗汉果苦丁茶之类的东西。饶是如此,他也全身灵气运转,将其炼化。

“你便是神宫使者?”陶太玄,冷冷地问道,语气之中,流露出一丝不耐烦。

“正是!”那名女子,淡淡地答道。她冲好了茶,抬起头来,长发不再掩面。

这是一张略带少女气质的脸。晶莹剔透,带着青春的红润。五官精致柔美,好似半开的鲜花。弯弯的、细长的眉,浅浅的、椭圆的酒窝,略显瘦削的下巴,一双清澈的眼睛带着淡淡的多愁善感。

陶太玄,一声轻喝,惊醒众人。待众人眼光从那名女子脸上移开,才发现,陶太玄已经上前,与那名女子相对而坐,正端起那指头高的乳白茶杯。

那名女子,似乎受到了对面陶太玄无形的压迫,并没有如同陶太玄一般,举起面前的茶杯,微微仰着头,似乎是在蔑视,又似乎是暗自看着别处,同时嘴里冷声说道,“神宫可以提供青铜玄棺的消息,并全力配合。浩然峰儒门,乃至应天府,则必须全力支持神宫统一东瀛扶桑,当然统一后的东瀛扶桑会按照传统,向中土称臣。”

陶太玄,笑了。

久闻东瀛扶桑,孤悬海外,火山地震,四季为害,苦不堪言。所谓天道不孤,唯有火山口的温泉,温暖,甚至灼热,死中藏生,润养众生。这杯中茶水,浓郁香气中带着一丝硫磺味。想必那三阳泉便是东瀛扶桑一出名的温泉了。

方才,这神宫使者,故弄玄虚,及至最后,却又如此直白。浩然峰儒门,乃至应天府。。。。。。看来,还不知道浩然峰儒门与应天府究竟是何种关系。。。。。。

陶太玄,举起茶杯,轻轻饮了一口,笑道·,“还请使者告知青铜玄棺的踪迹。”

那·女子,瞬间肃然道,“青铜玄棺的消息,我这里自然是有的。”

陶太玄,饮完杯中茶,晒然道,“神宫有何难事?需要本真人代劳?”

那名女子,也不矫情,起身北望,“离此不远处,有一兰若寺,寺中主持乃是我神宫中人,昨夜被鬼修所害,还望前辈仗义出手。”

陶太玄皱起了眉头。据他所知,悟虚等人前日到了东瀛扶桑,便是去了兰若寺。若是那寺中主持昨夜被鬼修所害。这可真是巧了。陶太玄甚至觉得,悟虚等人到了兰若寺,见寺中僧人胡乱一气,不守清规戒律,宣扬邪教,出手清理了佛门门户也说不定。

那女子,见陶太玄眉头一皱,便也皱眉冷哼一声,坐在那里,不再多说。

陶太玄,心中勃然大怒。区区东瀛扶桑神宫使者,在自己面前,先是装神弄鬼,遂后以色诱惑,又假作鲁莽和小女子作态,如此不入流的伎俩,真当自己堂堂儒门真人大修如此不堪!?

便在此刻,多吉、释海二人,飞入了翠香居。那多吉,更是合掌默诵状,似乎是搜寻着什么。

陶太玄,见多吉、释海二人骤然而至,深深地看了女子一眼,随即侧身对着房外,没有布下禁制,只是含着笑,举着茶杯,一副云淡风轻,事无不可对人言的样子。

“嗡嘛呢呗咪吽!“六字大明咒。

多吉这一句佛号,腔调神韵,与那先前莫名响于虚空的六字大明咒,几乎一模一样。他感应到了这女子和陶太玄。这女子当是方才发出求援信号之人,只不过体内气息斑杂,除了佛门灵气之外,似乎还沾染了不少的阴气。而陶太玄,周身儒门浩然之气护体,如淡黄祥云,一望便知,乃是儒门真人修士。

陶太玄,适时地飞了出来。那释海一见其面容,却是认得陶太玄的,当年同在应天府,多少也有些碰面。

“玄衣真君,别来无恙?“释海随即一声佛号,含笑问道。

那陶太玄一身长袍,微微鼓荡,浩然之气,如数道流星在飞绕在身后。他对着释海行了个礼,“原来是释海大师。两位佛门道友,深夜莅临,不知有何贵干?“

多吉也不答话,只直勾勾地打量着陶太玄身后的那名女子,忽然间飘飞至其跟前,说道,”你功法出错,已然走火入魔。入我座下,可保无虞。“

那女子,未曾料到这种状况。她颈上玉佩藏有一道正宗的喇嘛教六字大明咒护体真言,紧急情况下,会自动防护;纵然不敌,一般的对手,忌惮喇嘛教的势力,或多或少也会手下留几分情面。今夜,她见应天府来的这名儒门修士,出手不凡,剑气十分厉害,便主动激发了玉佩中的护体真言。想不到,不但令的这儒门修士暂时罢手,还引来了两名佛门高僧,其中一人,喇嘛教打扮的,更是一开口便要自己拜师。

她欲言又止,却发觉无法出声。因为随着多吉此言一出,陶太玄和多吉二人的真人气息威势渐渐外放,越来越强,将孟泽等人生生逼出了翠香居,而自己虽说被刻意留了下来,却犹如身处大风暴中心,灵魂似乎都无法呼吸,随时都可能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陶太玄,无须白面显出几分阴沉,他身上的衣袍开始显出耀眼的金黄光点,缓缓流转着,近处的空间发出滋滋的闷响。

之前,那神宫女子颈间玉佩自动护主,泛起佛光梵唱,陶太玄便是察觉到一丝纯正的喇嘛教功法气息,方才按捺了下来,没有再出重手。要知道,元朝虽然覆灭,但其喇嘛教的势力其实并未真正受损。想不到果然引来了喇嘛教的高人。

对于眼前这个赤脚袒肩,面色和僧袍一般紫红的多吉大喇嘛,陶太玄早已所闻。元朝末期,八思巴归隐闭关,每逢大事,便是由身为其亲传弟子的多吉代为行走。据传闻,这多吉,佛法精深,显密兼修,通晓诸多秘法,杀伐决断,更是不在话下。

若是寻常女子,便是隐忍一下,让其带走,也无不可。但这女子是此次和这神宫使者秘密会晤,乃是朱元璋特意嘱托,事涉青铜玄棺,自己岂能让她就这么当着自己的面被人给轻易带走?

“阿弥陀佛!”一旁的释海上前,释出一道银白色剑气,“玄衣真君,此女子乃我佛门中人,还望网开一面。”那银白色剑气,不温不火,从陶太玄、多吉二人气息之间,轻柔游走,徐徐朝着那女子而去,将其护了起来。

陶太玄,望了一眼沉静如水的释海,心中一动,随即沉声问道,“喇嘛教何时在东瀛扶桑开枝散叶了?“顿了顿,复又问道,”这女子身上尽是阴郁鬼修之气,如何便成了佛门弟子了?”

释海闭眼不语,一手执单掌于胸前,一手执佛珠,默默念着。实话实说,这女子一看就是鬼修出身,哪里有一丝佛气?!而那喇嘛教独有的求救方式,乃是一块玉佩之中自动触发,极有可能是其无意所得。他不明白,为何多吉要带走此人,还不惜和儒门真人修士大动干戈。多吉不一定认识玄衣真君,但释海是认识的,他可不愿平白无故和儒门真人修士交恶,和应天府交恶。虽说莲法峰派人在东南割据一方,但释海隐隐有个感觉,那只是小打小闹,这天下始终是要一统的,而且是由儒门一系的应天府来完成。

那多吉,目光坚毅地扫过陶太玄,淡淡地答道,“能持诵六字真言者,即是我佛们中人。”他话音微闭,六字大明咒便嗡然而起,有五彩祥云,身后更有诸尊显现,妙相庄严,似近似远,似真似幻,诵经声、密咒声、断喝声、木鱼声、法轮声、玉磬声、马鞭声、皮鼓声。。。。。。。众声从四方虚空起,一一清晰入耳,毫无纷杂之感。但有一声,便能渡人;若有众声,无余涅槃。

多吉出手了,一出手,便是杀着。试想,无数的声音朝你汹涌过来,直透神识,避无可避,令你恍如生生化身无数,每一个撕裂的分身都承受着一种佛音超度。这种滋味,断不好受。

“怪力乱神!”陶太玄大喝一声,一身玄衣爆射出万缕紫金光芒,那厚积如山的乳白色真气,在交错不已的光芒的牵引下,释放出百余团符文。每一个符文,皆是上古文字,象形,自然,独具内涵,在紫金光芒辉映之下,缓缓流转,带着一种说不清的韵律,仿佛是山川河流的演变,久远历史的重现,皆在其中。

释海在一旁看得分明,不由暗叹道,“传闻陶太玄资质平平,全靠这紫金玄衣方才勉强晋升真人层级,看来所言不虚。他不过真人二期,却竟然凭着这紫金玄衣,轻松挡住了多吉如此厉害攻击,要知道多吉下庐山之前,在莲法峰有奇遇,已经是由真人三期猛升至真人五期。若仅论境界修为,陶太玄难敌多吉三招。只不过,多吉何时修得如此厉害的法门?难道是那番奇遇?“

莲法峰开启之后,有以前高僧大德清修洞府陆续被发现,但自己却被常年行走在万佛岛等处。释海,心中暗自嗟叹,莫非花莲妙法宗式微,自己这样的便被排挤在边缘。十年之前,整个莲法峰,可都是属于花莲妙法宗的。

嗟叹归嗟叹,腹诽归腹诽,释海,止住杂念,复又暗叹了口气,向着陶太玄,祭出了自己的白莲舍生剑。明白人,无须多说,自己必须表明立场。无论是同为佛门,还是多吉展现出来的实力,释海都不能不对陶太玄出手。

白莲舍生剑,以佛门高僧舍利子内含的圆寂之气而修成,与悟虚寂灭法界气息类似,空一切法,破一切障,灭一切有。当日,释海在应天府鸡鸣寺修成之夜,连杀数名高手,从此令人忌惮不已,莫说一干佛门道门修士不敢再去鸡鸣寺骚扰,便是朱元璋也暗自下令,停止了对白莲教的一切行动。

那陶太玄见灰色剑气从释海体内,如莲花般层层叠叠铺射过来,心知不敌两人联手,也不多言,冷哼了一声,转身飞遁而去。

多吉见释海白莲舍生剑气层层叠叠,皱了皱眉头,虽眼看着那陶太玄逃去,也只得罢手。他也识得,那紫金玄衣乃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异宝,本欲擒下陶太玄之后,夺了此物,却不想释海明里暗里地碍手碍脚。

”恭喜多吉师兄,莲法峰一番奇遇,竟然修得如此厉害法门!往后,还要多多仰仗。”释海,合掌顿首,恭谨赞叹。

多吉,心中腹诽不已。方才自己出手,逼得释海也不得不出手,本是想借此事绑住释海,到时候杀那赵彤之时,好设计嫁祸于释海。却不想,释海还有这么多弯弯肠子。多吉甚至生起了灭杀释海之心,只不过又想到,到时候杀了赵彤,没有人顶包,自己不好面对悟虚,这才堪堪忍了下来。

多吉,朝着释海,微微闷声道,“若是师弟你出手快点,那儒门修士便已被超度。”

释海,恰到好处地尴尬一笑。

多吉,也不再纠缠此事,转身一抬手,却是将那名战战兢兢的神宫女子摄入了自己的曼陀罗法界。

。。。。。。。

悟虚带着张翠露等人,飞出了白骨洞,直向着奈良而去。这奈良,乃是东瀛扶桑内陆的重镇,远不是靠海的长崎所能比。先前,悟虚等人,还有张若月,游历之际,曾经到过此处。

到了奈良,悟虚沉吟着对张翠露等人说道,“此地,乃是东瀛扶桑要害之处。那青铜玄棺,极有可能藏于此处。便是那青铜玄棺不在此处,也当有其消息。我们莫如分头行事,若有紧急,再汇合。”

这一路上,因为担忧悟虚入魔,张翠露等人尽皆无言。便是悟虚,自己也隐隐担忧自己是否入魔。这气氛由此变得分外的微妙和尴尬。悟虚想了又想,总觉得自己没有错,但自己万一有错,又岂能连累张翠露等人?心中翻江倒海,到了奈良,千言万语憋成这一句。还是暂时分开的好。

谁料想,张翠露等人听罢悟虚提议,虽面露迟疑之色,却纷纷一言不发。

沉默!沉默!沉默!

悟虚怒然打破了这种沉默,“就这样吧!我等分头行事,若遇紧急再汇合!”

斩钉截铁地说完,悟虚闪身飞了去。说是飞了去,他却是隐匿了气息,飞不远的一处酒楼。

点菜!上酒!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悟虚在窗边,静静地看着张翠露等人在原地激烈的争辩着,及至他们全都向着远处走去。

说是各行其事,真要是各行其是,张翠露等人自然也要分开。但他们没有分开。他们怎么可能分开?分开之后,那九叶青莲灯的威力便难以发挥。

从一开始,便是悟虚与他们之间的分开。仅此而已。

自己真的是入魔了么?莫说功法,此刻这患得患失的心态,试探人心的伎俩,都甚是市侩!

悟虚静静地喝着酒,没有用神识追踪着张翠露等人的踪迹,只在心中暗暗沉思着。

这沉思,忽然被打断。一名东瀛扶桑女少女,走到悟虚跟前,搔首弄姿,手捧铜盘,索要钱财。悟虚放眼望去,数名十一二岁的少女正在酒楼中间空处,载歌载舞。日语歌词,听不上趟儿,但看着那肢体动作,感觉却是十分的淫秽。

悟虚正要拒绝,却发现,跟前这名东瀛扶桑女子,眼神清澈,天真无邪,神色无比恭敬,却是那不知道受过多少苦、苦熬出来的样儿。再看那远处的几名歌舞伎,动作夸张,充满性的隐喻和挑逗,但容颜清丽,手脚纤细,便是胸脯也只是微凸,恰似花骨朵儿,那眼神,有几分忘我和执着。

悟虚默默地看着,想要说,无话可说,想要做些什么,什么也不能做。最后,只得搜索全身,选了又选,将一颗泛黄的珍珠,轻轻放在那少女双手捧过头顶的铜盘。

“嗡嘛呢呗咪吽!“那名少女唇间吐出如此真言,同时微微举高铜盘,以示感谢。

悟虚猛地一惊,那少女已走了过去。

六字大明咒,传诵甚广。藏传喇嘛教,有一种发音。悟虚当日,修习之时,自诩佛法方便,心诚则灵,身为汉人,又是一种发音,却硬是修成了。

万万想不到,自己这种发音的六字大明咒,却在这素未蒙面的东瀛扶桑少女口中平常道出。

小美子!?

悟虚随即想到。正要起身追问,望着前方几欲出卖**的东瀛扶桑美少女,又没了言语。

这何尝不是自己?

你在别人的眼中,何尝不是有几欲走火入魔的嫌疑?

这与出卖**、出卖灵魂,有何分别?

最最关键的是,你自己何尝不是有此疑惑?

长恨此身非吾有!

倒不如不见!

悟虚望着前方迤逦舞姿,如花少女,忍住心中的痛,徐徐合掌,将六字大明咒诵起。

正所谓

我若是出卖了**与灵魂,

你是否还会陪伴在我身边?

拥抱我,亲吻我。

我若是没有出卖**与灵魂,

我会回来找你,

我会拥抱你,亲吻你。

生生世世,上天入地。

只要你还在,只要你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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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六章 晦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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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东瀛扶桑,京都。

绯红绚烂的樱花,处处盛开着,好似一团团火,在晦暗的天空下,熊熊燃烧着。大街小巷中地人群,脸上都抹上了一层光泽,声音大了起了,行为举止也似乎放荡了起来。尤其是到了夜晚,处处灯火,喧哗声,歌舞声,各种怪异地吼叫声,此起彼伏,好像越是黑暗,越是不屈,越是兴奋。

低矮的居酒屋,不时传来充满原始**的嬉笑;街头巷角,踉跄的醉汉,疯疯癫癫地在自言自语。流浪的武士,握着弯刀,生死相斗;恣意的男女,相拥在一起,不拘场地。他们似乎如樱花一般,以各种方式,努力绽放着自己,愈黑暗愈美丽。

悟虚默默看着这些情景。便在他们如此这般的时候,他们的一丝丝精气神,正加速飘逸至夜空。那操纵青铜玄关之人,正借此汲取他们的生命力。死气遍及东瀛扶桑,令人顿生抑郁和绝望,由此令他们狂乱,躁动,不自不觉入了魔,那挥霍的生命生生作了那青铜玄棺的养料。

悟虚摇摇头,自觉犹如置身魔域,遂寻入城西一处寺庙。却不料,见寺中大殿之中,供奉着一狰狞可怖之佛像,不由大惊。再一细看,原来是马面观音菩萨之像。这时候,寺中僧人惊动,手持兵刃火炬,蜂涌而来,恰见得悟虚方才脸上那一抹惊秫神情,继后又见悟虚合掌恭敬作礼地样子,不由纷纷哂笑,举步围了上来。

悟虚口诵佛号,身放佛门气息,“诸位同修,贫僧悟虚有礼了。”

其中一人,止住左右喧哗,走了出来,看了悟虚一会儿,也双手合十,沉声问道,“你既然也是佛门中人,怎么不知道拜山门?却偏偏如盗贼一般,悄然潜入?究竟是何居心?!”

“滚出去!”旁边众僧喝骂道。

悟虚不通日语,但几次来东瀛扶桑,一些简单的话语还是大致能连蒙带猜地理会。见此寺僧众如此无礼,悟虚心中气不过,思之再三,却也只得退了出去。

既然退了出来,再进去,悟虚也觉得尴尬无趣,便至城北一处寺庙,依礼扣门而拜。片刻有一沙弥出掩门而出,朝着悟虚打量了一番,二话不说,砰的一声关了门,再也没不曾露面。

悟虚怒了,复至城东一处寺庙,叩门不止。良久,墙内有朗朗不绝的诵经声,却无一人前来应答。倒是悟虚叩门越响,那诵经声也越高。

悟虚无语,无奈,复至城南一处寺庙。这寺庙,不甚大,灯火也不多。悟虚神识感应之下,内中仅有一个老僧,两个沙弥,此刻还在那狭窄潮湿昏暗的大殿中,默无声息地端坐着。

悟虚叩门,门自开,并无锁。悟虚将佛号诵起,这一老二小三人,恍若未闻,似在定中。如此一来,悟虚倒不便出声,思忖一番,默默地推开门,静静地走了进去。

谁料想,进去之后,身后寺门自动地重重地关闭。前方那大殿,瞬间升起一丝恐怖气息,一尊三头六臂的佛像飞至悟虚面前。其佛像,青色三面六臂,最前面的左右手横执剑,左次手提取人之发髻,右次手执牝羊,次二手于背后张被象皮,以髑髅为璎珞。

大黑天忿怒相!悟虚先前在喇嘛教中修行过一段时间,是以一眼便认了出来,心中郁怒之火随即爆发,也祭出一尊大黑天忿怒相。同样的三头六臂,凶神恶煞,骷髅环绕。

那寺中老和尚咦了一声,口中诵出一串又急又促的密咒。但见其左右两名小和尚,忽然飞了上来,一边诵着和那老和尚同样的咒文,一边身躯急速干瘪下来。飞至悟虚面前之时,已然化作两具干尸。

这是什么密宗?!悟虚心中一惊。

那对面的大黑天,伸出两只手,按在了那两具干尸上。没有声响,悟虚只是似乎在冥冥中听到了两声惨叫。两具干尸,毛发耸立,僵硬的尸皮从中间破开,然后倒飞而去,被那大黑天抓在了两只手上。与此同时,数以百计的惨白色尸骨块,从那尸皮下面,朝着悟虚飞射而来。

如此邪恶招数,悟虚反倒放下心来。他不慌不忙地将背后两只手举到高处,将那象皮抛了出来。惨白色地尸骨快,悉数被卷入象皮之中。随后,他又伸出前面的左手,只不过手上不再执剑,而是结了一个普通的兰花指印,对着前方轻轻一点。那裹着尸骨的象皮顿时丰润起来,数息之间,化作了一头白象,矗立在一侧。

那老和尚,见悟虚轻松破了自己的杀招,慌忙朝着大殿外飞去。其祭出的大黑天忿怒相,自然也随即消散去。

悟虚没有追赶,只是依旧保持着自己祭出地那尊大黑天忿怒法相,静静地对着点那颇为狰狞地马头观音像悬空而立。

没过多久,数十道身影,从远处飞来,围绕在殿外四周。他们个个身披袈裟,手持锡杖,状极威严。

“你这中土和尚,怎地这般无礼放肆!“说话之人,正是悟虚最先在城西寺庙中碰到的那名主持。

”贫僧如何无礼放肆了?”悟虚便在殿中,徐徐答道,“反倒是刚才这寺中僧人,修习邪术,骤然发难。这,便是东瀛扶桑佛门的待客之道?“悟虚神识一扫,便知道殿外这些人中,好几个,便是自己先前依礼拜访的寺庙中人。

殿外沉默片刻,忽然又有人说道,”既是邪术?为何你也如此这般?”

大黑天忿怒法相。在雪域高原喇嘛教中,乃是观世音菩萨的大护法化身,亦被认为是大日如来的忿怒化身。悟虚说此寺中僧人修习邪术,乃是依据那两名小和尚地惨遇而言,却并不是指此法门本身。

“此乃佛祖菩萨忿怒相,以应世间疾苦危难。”悟虚想不到这些东瀛扶桑地僧人连这也不懂。

“一派胡言!”殿外一人断喝道,举起手中禅杖,朝着悟虚飞杀过来。其余人等,见状,也纷纷出手。这些人,至不济也是凡尘六层以上的修为,一同联手,群起而攻之,声势不可谓不浩大。梵声荡荡,佛光冲天之下,又引得不少人飞了过来,涌了过来。有修行的在空中飞,普通凡俗在地上跑。

悟虚见这京都的僧人如此蛮横,重重地诵了一声六字大明咒,释放出一丝真人修士的气息,大黑天法相,膨胀了几分,更真实了几分,更威武了几分。两手持剑,两手各持恐怖物件,两手各结法印,打出阵阵光华。

这些东瀛扶桑僧人,也识得厉害,纷纷后退,纷纷闪躲,复又在殿外逡巡而飞。而这个时候,那些个凡俗之人,也已经跑到了殿外。

“降妖除魔,卫我神岛!”不知·是谁,躲着喊了这么一声。

人群更显激愤。他们推开殿门,砸开窗户,冲了进来。

悟虚收敛着气息,皱眉望着这些俗人。有的满嘴酒气,衣襟之上尚有污渍;有的·一脸疾苦,两鬓之间已有斑白;有男子,手握钢刀,眼露凶光,跃跃欲试;有女子,躲在稍后面,用闪烁的目光恶毒地望着悟虚。。。。。。。众生相,皆在眼前。

“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一声佛号响起,有人如此说道。佛光四溢,殿外众僧人再度出手。

那些凡俗之人,似乎接到了什么指令,犹如海上的浪,哗然一片,冲了过来。他们一边冲在最前面,一边高呼道,“滚回中土去!”

悟虚闻是言不由一惊。要知道,自汉唐以来到此时此刻,东瀛扶桑,都是中土国家的属国,一直是仰慕中土的。他忽然隐隐有所领悟,为何自己今夜东西南北四处拜访,都无有一个寺庙好礼接纳?有人在幕后,暗中煽风点火,挑起争端。

眼看着那些凡俗之人首先蜂涌而入,悟虚自转,三头六臂不见,只显作观音菩萨慈悲法相,手持净瓶和杨柳,手结兰花指,端坐于莲台。梵音自虚空而起,如甘露遍洒。

那些凡俗之人,亦有虔诚信徒,顿时高呼观音菩萨名号起来,其余人等也皆面面相觑,停滞了下来。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普渡众生。施主你方才显化如此大凶大恶之相,及至被我等所发觉,复又以观世音菩萨之相掩饰,亵渎造业,人佛共愤!”殿外一团佛光之中,有人冷哼道。

他如此说,四周又有不少低沉摄魂地佛号声响起,那些凡俗之人,复又狂躁起来。他们凶狠地谩骂着,诅咒着,挥舞着拳头,比划着从长袖中摸索出的匕首,状极癫狂!

”阿弥陀佛!恐怕是你们入了魔吧?!”悟虚深深望着殿外虎视眈眈的东瀛扶桑僧人,森然说道,“还煽动凡俗之人来围攻贫僧。“

那些东瀛扶桑僧人,默然不语。他们个个神情沉毅,将气势提升到了极点,仿佛随时要爆炸一般。

悟虚却也不惧,只是低头垂眉,望向下方四面八方的那些狂乱凡俗之人,结印将《观世音菩萨普门品》诵起。须得首先将这些受了蛊惑的凡俗之人喝退之后,再对付殿外的那些东瀛扶桑僧人,悟虚如是想到。

谁曾想,《观世音菩萨普门品》一经诵起,那脚下凡俗之人,由近及远,有不少化作干尸,片刻之后,一阵青烟,复又碎为无数惨白色尸骨块,悬浮在半空中,如微尘,似璎珞。

原来这些人已经皆已中了鬼门邪术!悟虚不由轻吸了口气。

那些未曾中了邪术的凡俗之人,顿时惊恐万分,或昏厥到地,或四散而逃。

这时候,殿外一名东瀛扶桑僧人,高声诵道,“降妖除魔,卫我神岛!”话音未落,其身影已动,飘飞了进来。

来得好!悟虚从观世音菩萨法相变回本身,祭出白骨寂灭剑,径直朝其斩去。那人,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便化为乌有。悟虚愣了愣,没想到这么简单,随即冷笑着,朝外望去。却没曾想到,殿外那些东瀛扶桑僧人,居然全都四散而去。

悟虚始料不及,飞出去,提剑环顾。那些僧人还有那些凡俗之人,已经退得干干净净。悟虚再远望,整个京都城,依旧灯火闪烁,但更多的是潮湿夜色,茫茫如大海。

悟虚一时之间,也比较茫然。今晚之事,似乎也太过虎头蛇尾了吧?!还是对方另有阴谋?

一处高墙大院之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和尚,对着身穿紫红僧袍的多吉,含笑说道,“可惜,终究是没有引出那幕后势力。”

多吉遥望着悟虚,半晌方才将目光收回,敛声道,“海枯寺,直到现在还没有探查到神宫背后的势力”

那老和尚,淡然一笑,不再说话。一时,气氛有些尴尬。

多吉左侧的释海,见状,随即合掌,“能如此短时间炼化那青铜玄棺者,非鬼道真灵大修莫属。但人世间修士,鬼道真灵大修,也仅黑龙使文天祥一人,除非是天外天下来的。”他顿了顿,望了望一脸高深莫测的多吉,以及其右侧那个茫然无助的东瀛扶桑小女子,复又说道,“如此隐秘之事,贫僧以为,还是须得从罗刹峰着手。”

那须发皆白地老和尚旁边,也围坐着几名和尚。其中一人,见多吉如此表情,释海如此说,想了想,便起身恭敬说道,“我等自从到了东瀛扶桑,便隐隐察觉,神宫背后有鬼道大修士撑腰。只是其行踪诡秘,一直在暗中指使神宫。”

“小美子,实乃本教弟子,毋庸置疑。”多吉忽然出凝声说道,面露一丝不耐烦,“她受命潜伏在神宫,隐忍多时,身染恶业,虽博得神宫宫主些许信任,但确实丝毫接触不到那鬼道真灵大修。”

小美子,低着头,畏畏缩缩地坐在多吉身边。她害怕极了。

自没被多吉带在身边,每到夜深之时,小美子便会在梦中见到多吉出现,将自己摄引到无数神佛菩萨所在之地,其中遭遇,极恐怖。每一次醒来,自己便觉得法力消失了不少,虚弱了不少。待几晚上下来,到了京都,自己已经是修为全失,柔弱如当年初进翠微居一般。偏偏又,被对面那几个海枯寺地臭和尚给认了出来,话里话外,屡次相逼。好在多吉一力庇佑。

经历过诸多生死和绝望,小美子早已深深明了。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一直将自己带在身边,牢牢看护的多吉,为何对自己如此维护而又从不假以言辞?小美子却猜不着,想不明白。她只知道,若没有身边这个紫红大和尚的护持,对面那几名海枯寺的高僧,随时便会令自己生不如死,万劫不复。

此刻,他们之间的言语似乎又隐隐涉及到自己。

“善男子,若有无量百千万亿众生,受诸苦恼,闻是观世音菩萨,一心称名。观世音菩萨,即时观其音声,皆得解脱。”

小美子低声念诵着《观世音菩萨普门品》。她隐隐有感觉,身边这个大喇嘛,似乎是因为悟虚的原因才执意保护自己的;但她不明白,为何方才悟虚遭遇围攻之时,这大喇嘛却不曾出手相助,反倒和对面海枯寺的僧人一同在默默旁观,似乎在以悟虚为饵。她想不明白,此刻也无力给悟虚预警,只得照着悟虚方才所诵,将这《观世音菩萨普门品》低声诵起,以求自保。

。。。。。。

“”

茫茫夜色之中,还有一人,在低声送诵持此经文。他全身上下,悉皆在黑暗之中;便是眼神,也无光,完全内敛。

他低声诵着,周遭夜色一阵摇荡。片刻之后,更是莫名散发出异香来。夜色随香气流动,难分彼此。

忽有一人,从远处潜行而来,低声道,“尊使,那人修为甚高,又熟知秘法。属下无能,只得退避。”相貌丑陋,声音沙哑,正是先前在大殿中祭出大黑天忿怒相的那个老和尚。

只不过,他此刻,如先前那些狂乱的凡俗之人一般,把自己己变得无比渺小,无比狂热,匍匐在地,五体投地。

夜色中,那人依旧低声念诵着《观世音菩萨普门品》。

香更浓,夜色中显出淡淡的白。这香,这白,这夜色,组合在一起,现出一朵朵模糊的莲花。但随即,这些莲花。变作皑皑白骨骷髅头。如是,循环不断。而在这循环之下,那老和尚也渐渐模糊。

当这老和尚完全消失不见,化为乌有之时,那低回的念诵声方才停歇。

那个黑暗中的人,走了出来。

他比夜色更黑,比夜色更暗。

莲花,骷髅头,不断变幻,无生死。他的容颜,时隐时现,妙相庄严,,无喜亦无悲。

若是悟虚可以看见,定然惊呼不已。因为,他便是叛出百草门的弟子,罗刹峰的后起之秀,吕叶青!曾经被悟虚、八思巴等人误以为是莲花生大士转世的吕叶青!

正所谓

似乎夜色中,才会愈加美丽。

我忿怒,我慈悲,动心起念。

谁在远处凝望,谁在低声诵持。

黑暗中,白莲花,骷髅头,一种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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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七章 堕幽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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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那些东瀛扶桑僧人如夜潮般退去,悟虚诧异之刹那时,晦暗的夜空,陡然升起一轮血红的冷月。这血红的冷月,瞬间垂下万千绯红的光芒。

掩月宗的老怪物!悟虚心中一惊,几乎是瞬移般遁入法界道场中去。

那些绯红光芒,从高空中垂下,越往下越不均匀,越是三三两两地交织在一起,显得甚是绚丽和诡异。

佛号声四起,但无济于事。方才意欲围攻悟虚的那些东瀛扶桑僧,纷纷被那绯红光芒所沾染,流转之下,化作道道黑气,沿着灰色轨迹,在夜空中升腾着,好似群魔乱舞,恶鬼蹁跹。

悟虚在法界道场中,只见那些东瀛扶桑僧人,在那血月之下,悉数毙命。但夜空更加晦暗阴森,那血月孤零零地在上空悬挂片刻之后,逐渐淡隐而去。

这一场斗法,似乎没有分出结果来。掩月宗那两名老怪物,祭出血月,将这京都城中的僧人几乎屠杀一空,却只不过为这漫漫无边长夜空,徒增了几分暗色,几分阴霾,为那暗中操控青铜玄棺地鬼道大修增添了几分倚仗。

悟虚如是想着,悄然出法界道场,至下方寺庙殿中。但见,阖寺鬼气森严,殿中黝黑的佛像,遍布淡红色的裂痕,无有完好,状若厉鬼。更有浓浓怨无处不在,充斥在佛殿内外,化作凄厉的低啸。

悟虚虽无惧,却也不喜。此寺中三名僧人,乃至京都四方寺庙僧人,虽然都前来围攻自己,将自己当作一个中土外来者,侵略者,但必定是中了邪术,受了蛊惑。如今,落得个灰飞烟灭,助纣为虐的下场,殊为可怜。

何方鬼道大修!?竟然将佛门弟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悟虚外放佛光,口诵《地藏菩萨本愿经》不止。谁知道,诵了数遍,周遭依然如旧!依然如鬼域一般!

悟虚又惊又怒,“既然你这鬼道大修,如此厉害!我便不诵经持咒,而以我寂灭法界将这周遭的鬼气寂灭化之!“当即,捧出寂灭白骨珠,诵起那《大涅槃经》。寂灭法界,悟虚苦苦思索,估计持诵《大涅槃经》方可不受反噬。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从一隅暗处响起。一个和尚,走了出来,面容清秀,带着戚色。

”阿弥陀佛!”悟虚一边回礼,一边打量着此人,心中暗暗称奇。如此纯正的佛息,实属少见,但之前在此寺中怎么一直不见?

”阿弥陀佛!”那和尚复又合掌唱诵道。

”阿弥陀佛!”悟虚不得不又回礼道。

阿弥陀佛!

便在那和尚的佛号声中,寺中鬼气犹如老鼠见了猫,疾速遁去。片刻之间,无影无踪。此间的万物,似乎完全复活。花是花,香暗透。花非花,片片瓣瓣在其周遭如春风,如春光。那古藤老树,似乎也复活了过来。吐着嫩叶,摇曳着枝条。

他,从如是中走来。

悟虚,凝望着,没来由生起深深的忌惮,“小僧悟虚,敢问阁下法号?“

”生死不过一瞬间。有生便有死,死而又复生。”他朝着悟虚走来,唇未开,声音却在无边夜色中响起,“小僧法号无生。“

无生便是死!悟虚猛然警醒,对着这人笑道,”既然无生,为何又滞留此人世间,不得解脱?难道说那青铜玄棺,可以起死回生?“

这无生和尚,脸上戚色更浓,面对着悟虚,合掌说道,“前些日子,有邪物暗中降临东瀛扶桑,荼毒世间。死气蔽空,无论僧俗,皆受其害,濒死挣扎,狂乱不歇。“

”然则,无生大师。。。。。。”悟虚话还没有问完。一尊南无大愿地藏王菩萨法相,自无生头顶现,左手持七色宝珠,右手执九尺锡杖,面上亦带有一丝戚色。此相一闪而过,那无生随即说道,”只因小僧修习的法门乃是以地藏王菩萨为观想本尊。”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传闻中南无大愿地藏王菩萨,于幽冥一界有莫大的功德神威。这无生看上去应该也是真人境界修为,又修习的是地藏王菩萨的法门,自然无惧那沉沉死气了。

悟虚一边暗道着,一边对着无生合掌行礼道,“敢问无生大师,那邪物藏匿之处,可曾知晓?“

无生摇摇头,”有鬼道大修士暗中炼化,秘藏于阵法之中,小僧几次冒死查探,也无功而返。”

悟虚点点头,沉吟道,“近日,将有不少真人乃至真灵大修士,前来东瀛扶桑争夺此物。但愿这场大劫,能早日消弭。”说罢,复又行了个礼,转身而去。此人来得蹊跷,悟虚有所忌惮。

那无生,见悟虚径直远去,也不挽留或阻拦,只是低声诵了声佛号,随即也隐身于夜色之中。

方才那一轮血月,令京都城内外寺庙僧人死了大半,早已震动各方。不少人,纷纷走上街头,惊恐万状地望着黑洞洞的夜空。有的抖索着,拉扯着家人,靠在墙角边,好似无家可归一般;有的,三五成群地匍匐在地,捣头如蒜。但很快,便有提着数名妖修,现身空中,喝令众人无需惶恐,各自散去。地面上,则有提着长枪的军士,弹压驱逐。

京都城内,渐渐地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又渐渐地喧哗起来。歌舞声又起,刺鼻的酒味又开始源源不断地从许多屋子里飘溢出来,肆无忌惮地游荡游在夜空之中。

“美丽的樱花,盛开在夜空。善良的人啊,徘徊在醉乡。红色的月亮,如流星一般闪过。那是诸神的赐福。请带上我吧!死亡,就像这杯酒。。。。。。“一名衣着华贵的男子,靠着一扇小窗边,举着酒杯的手,伸在外面,在那里狂歌着。

啪啪啪。。。。。。屋内的人,击掌相和。很快,这一片区域,便响起无数的击掌声,和着那男子的狂歌。

这种所谓的集体无意识,其实是一种集体潜意识,是一种沉淀在世人心中固定心理模式。对死亡的恐惧,寻找同类的相互依靠。。。。。。。这种集体无意识,或者说集体潜意识,挣脱了平时的束缚,迸发出来,显现出一种独立于感官,超越了普通情感的魅力。它是一种更直接,更原始,更本质的反应,或者存在。

于佛法而言,这样的存在,虽然不能与第八藏识相比,却也足可在外道那里神化为一尊神祇。是以,恰好经过的悟虚,不由微微皱眉,循声望去。

但只见,那无生,先一步走到了那处居酒屋。片刻之后,便站在了那狂歌不已的男子身边。但他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听着那狂歌,望着那夜空。

悟虚犹豫片刻,也走了过去。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那无生声音顿起,诵的正是那《地藏菩萨本愿经》。

悟虚穿过狭窄厅堂,穿过醉汉歌姬的包围,拾级而上。这台阶,不过十余步。但那无生诵经极快,已然用上了神通,待悟虚走完木梯,来到顶楼之时,无生已堪堪诵完。

“一切众会,俱复瞻礼,合掌而退。“

悟虚登上顶楼,依礼合掌诵道,“南无地藏王菩萨摩诃萨“。如是者三而礼毕,悟虚抬头环顾,但见众人,连同那狂歌男子,尽皆匍匐在地,涕泪悲泣,不能自已。

无生站在那里,双手虚抬,“诸法平等,无有高下”,宛如布道者一般。这些人这才颤巍巍地站起来,环绕在无生周围,状极恭顺。

无生,转身,对着刚刚上来的悟虚微微一笑。那些人亦齐齐把目光投向了悟虚,在微弱的烛光中如雕塑一般,显出一丝阴冷。

“阿弥陀佛!“无生对着悟虚行礼道。

便在这无生的一声唱诵之下,那些人忽然如潮水一般退散,各回各座,或饮酒,或高歌,或狼吞虎咽,或搂着身边歌姬调笑不已。他们个个洋溢着喜气,眉飞色舞,只是体内死气更甚,皮肤白得瘆人,须发黑得瘆人。

那无生对悟虚行过礼之后,便自顾自地坐了下来,复又把那《地藏菩萨本愿经》诵起。

便在其诵持中,那些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速衰老,动作越来越慢,须发渐次脱落,肌肤渐次干瘪,头顶更有缕缕黑气,直向外面夜空而去。

“阿弥陀佛!”那无生忽然停止诵持,对着悟虚说道,“出家之人,慈悲为怀。大师难道眼睁睁看着这些身染死气的无辜之人,三魂六魄落入那邪物之手?”

悟虚回想方才所见,心中暗道,“果然如此!”嘴上还是忍不住问道,“难道无生大师诵持之下,亦不能超度之?”

此刻,那些人已经完全停了下来,呆呆地坐在那里,眼神空洞,浑身僵硬如干尸。其头顶黑气,如线,曲曲折折,在楼顶上空犹如蜘蛛网一般。楼下的嘈杂,楼外的欢歌笑语,仿佛在另一个世界。

听得悟虚如此问,那无生没有说话,只是一合掌,风吹过,僧袍掠起,胸前肌肤上隐约露出一个黑色的掌印。以那掌印为中心,有无数黑色的细纹,蔓延开去,状极恐怖。

“可惜小僧中了那鬼道大修一掌,苟延残喘至今。不然,亦不能连这些人的魂魄亦不能护持,超度。”无生淡淡地说道,好似万事于己无关,只是脸上的戚戚之色,无法抹去。

“阿弥陀佛!”悟虚深沉地诵了声佛号,仔细端详了无生片刻,方有说道,“无生大师,修为不在悟虚之下,所中的那鬼道真灵大修一掌,悟虚亦不能化解。”

“生死何异?”无生似乎早有所料,毫不介意,“无生但求大师慈悲为怀。”

“何事?”悟虚凝神望着无生。

无生,无声地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空中复又响起隐约的《地藏菩萨本愿经》诵持之声。只是周遭那死气也隐隐约约浓重了起来,暗涌之下,化作憧憧鬼影,变幻着,盘旋着,分外的阴森。

“此邪物,乃是鬼道至宝,经那鬼道真灵大修操纵,一日不去,东瀛扶桑众生,但有死者,无论善恶者,当入轮回者,悉皆被其夺去,永世不得超生!无生方才在寺中观悟虚大师修得有曼陀罗法界,可隔绝这邪物的影响,可否将这些人魂魄摄入其中,予以渡化?”

悟虚猛地抬头,惊讶地注视着无生,这无生究竟是何来历?竟然如此厉害,自己方才在寺中,为了躲避血月,只是暗中出入曼陀罗法界而已,想不到却被其一眼识破。沉默片刻,悟虚方才说道,“曼陀罗法界威力甚大,这些人深染死气,贸然摄入,吉凶难测。”

悟虚曾经在曼陀罗法界之中,渡化过亡魂冤鬼,倒也有几分把握。只是,这些人之前曾被无生施法,要悟虚贸然摄入法界道场,悟虚还是存着几分谨慎。

“阿弥陀佛!”无生诵道,“纵然被大师超度,也好过为虎作伥。”短短的一句话,无生的声音却是越拉越低。一尊地藏王菩萨法相,从其头顶浮现,发出淡淡的佛光。无数鬼影,飞蛾扑火一般涌至,将其团团围住,纷飞不已。在那光与影之间,有无数模糊而狰狞的面孔,作撕咬啖食之状,有血和泪。而在那些鬼影的环伺下,无生头顶那尊地藏王菩萨法相迅速暗淡,摇摇欲坠;其本人,也渐渐变得瘦削起来,干瘪起来,似乎也要与周围那些生死不知的人一道,渐次化作白骨,化为微尘至乌有。

“阿弥陀佛!”悟虚见状,合掌祭出自己法界道场,将附近十数人摄入进去。便在法界道场之天源寺中,悟虚结印,将这十数人定住,同时开始持诵《佛说无量寿经》。哪知许久,亦无有阿弥陀佛接引金光自虚空而现,反倒是有无数细密的黑色气流,忽然从那十数人内爆射而出。那十数人顿时尸骨无存,连一魂一魄也无存。

悟虚暗道一声不好,摇身一变,化作三头六臂,手指疾动,同时结弥陀定印,莲花部心印,以及不动明王根本印。一时间,整个天源寺,金黄一片,好似完全沉浸在西天佛光之中,如金刚铸成;更有无数白莲,在诸多诵经梵唱中,环绕在悟虚周围。

那些黑色气流,顷刻间便散去大半,最后悉数湮灭。悟虚见状,不由轻吁了口气。看那些黑色气流,似乎是要破开自己法界道场,与外界那青铜玄棺取得联系。若是如此,不堪设想。

悟虚端坐在法界天源寺中,没有出去,暗暗观察着外界。酒楼剩余的那些人,已经完全消失,只有浑身墨黑的无生,默默地坐在那里,运功疗伤。

烛光微照,《大涅槃经》经文之声隐隐,无生身上不断有黑气溢出,转作纯净白色,透着一股淡淡的难以言状的气息,如华香缭绕在其周围,变幻出无数图案,白莲花、骷髅头、血瓶、弓箭、经函、宝剑、金杵、罗刹、空行母。。。。。。

这无生,看来亦是密宗传人,所显露出来的功法,与那曼陀罗**界颇有几分相似。只不过其所修本尊,又是地藏王菩萨。估计是东瀛扶桑本地僧人自创的。自唐时,佛法盛传至东瀛扶桑,不断衍变,自然便与中土有所不同。。。。。。

悟虚暗暗想着,正犹豫着是否出手助其一臂之力,异变又起!只见,无边死气从外面四面八方地飞来,朝着无生和自己一浪浪涌来,郁积在周围,犹如大黑山。

“曼陀罗法界!”无生神识急急传音道。

悟虚祭出了法界道场,遁入进去,却犹豫着是否该将那无生也摄入进来。

小小酒楼,已是一片寂静和黑暗,外面的世界好似被完全隔绝。无生身边法相已经完全消失,其身躯亦被那些死气迅速淹没。

悟虚不敢再犹豫,终是将其摄入了自己的法界道场,只不过留了心眼,只是带至外围的寂灭法界之中,而不是天源寺内。

“你究竟是何人!?”那无生环顾四周,见一片灰蒙蒙,空无一物,了无生气,悟虚冷冰冰地站在那里,不由惊声问道。他此刻,深受死气缠绕,浑身已经是皮包骨,面无一丝血色和表情,宛如活死人一般,但一入悟虚寂灭法界,却如诈尸一般,僵硬地跳了起来。

“阿弥陀佛!无生大师,稍安勿躁。”悟虚暗叹了一声,一边缓声说道,一边将其摄至天源寺内。

那无生,一入天源寺,见大殿之上,空空如也,不由大笑道,“原来如此!”竟然不由分说,飞过香案,于半空中合掌端坐,状极庄严。

悟虚也气极而笑,“果然被你给骗了!既然你要做佛祖,小僧便送你上西天!“祭出寂灭白骨剑,朝其斩去。

那无生端坐在大殿那原本应是佛祖的位置,在悟虚寂灭白骨剑剑气之下,瞬间化作一尊骷髅,气息却更盛!晶莹剔透的两手,一手向上,一手向下,断喝道”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一缕死气,没入大殿之基,大殿顿时阴风阵阵,响起无边鬼号;一缕死气,刺穿大殿之顶,死气如瀑布一般,从外界倾泻下来。

天源寺,顿时被淹没,落入无边黑暗之中。

那无生所化的骷髅,复又一变,变作那吕叶青。他一身黑袍,森严无比地坐在黑暗之中,犹如阎罗,对着悟虚意味深长地说道,”既然此殿无尊无主,便充作本座的幽冥殿了!”

“原来是你!“悟虚沉声说道,缓缓拔出了星云竹剑。

正所谓

慈悲为怀度众生,地狱不空不成佛。

道场一遭堕幽冥,还须拔剑斩阎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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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八章 把泪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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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果然是罗刹峰在幕后操纵!”悟虚看着吕叶青,缓缓说道。

能够操纵那青铜玄棺,如此大面积施法,几乎覆盖整个东瀛扶桑的定然是鬼道真灵大修士,而据悟虚所知道的,能够有鬼道真灵大修士的,便只有一个地方,那便是庐山罗刹峰。黑龙使文天祥,是一个;另外,还有可能是最近从天外天阴潜下来的鬼道真灵大修士。

沉沉黑气中,那吕叶青,忽然合掌,唱诵了一句真言。其浑身涌现千万缕白光,其下方那香案之上的本已熄灭的香烛复又燃起。

悟虚大惊,手持星云竹剑,大声喝问,“你究竟是谁?!”当日悟虚在应天府城外栖霞寺中,打坐入定忽见半身金光半身焦黑的莲花生大士;其时,那莲花生大士,对悟虚诵了一句真言,正是此刻这吕叶青所诵!

天源寺中,开始弥漫起一股异香。无数的鬼影,从吕叶青体内飞了出来,以各种诡异的形态,恐怖的叫声,四散而飞,没入·殿壁之中。

真的是要把这里占为己有,变作阎罗殿了!管你是谁!悟虚不再迟疑,爆喝一声,将星云竹剑朝着上前方斩了去。

“星云竹!“那吕叶青,微惊了一声,一手复又上指。死气似乎无穷无尽,从外界滚滚而来,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吕叶青,瞬间消失。

星云竹剑毫无声息地刺入死气之中,犹如泥牛入海,感觉斩在了虚空之中一般。悟虚警惕地收回星云竹剑,暗中祭出了海音螺。这吕叶青,来历神秘,功法诡异,居然星云竹剑也不能奈之若何。悟虚不得不做好完全之策。

当然,悟虚也不会就此退缩。此刻吕叶青,隐匿在死气之中,甚至遁入某一结界,捉摸不定;这天源寺,可是悟虚耗费许多心力念力,观想而成,与悟虚心神相连。悟虚他当即一手持海音螺,一手持星云竹剑,端坐于天源寺大殿半空中,凝神入定。

一切唯心造!天源寺大殿虽小,但是乃悟虚道场。悟虚这一入定,观想。一瞬间,大殿之中,有无数淡淡佛光亮起,复隐隐显出大殿平时的气象庄严。左面墙壁,从黑暗死气中显,乃是金刚经首章所诉景象,”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右侧墙壁,亦从黑暗死气中显,乃是浩瀚波浪之上,观世音菩萨端坐在莲花丛中,持净瓶杨柳。无边死气,似极惶恐,尽皆朝着大殿之上,那本是佛像塑立之处的上首涌去。

这时候,那吕叶青又将《地藏菩萨本愿经》诵起。随着此经文诵持之声,那黑暗死气之中,忽然浮现一尊地藏菩萨的法相,佛光四溢,却与周遭死气水乳交融;随着此经文诵持之声,先前那些恐怖鬼影,复又从死气中飘飞出来,浩浩荡荡,护法在地藏菩萨法相周围,充斥在殿中,一片森罗景象!

天源寺似乎土崩瓦解,那些鬼影,悟虚似乎一个个都认识。

莫恩!自己当初就是夺其舍,巧得了这喇嘛教的曼陀罗法界。

宋昭仪!他脸上带着血污,胸口插着利箭,脸上有深深的被不知名妖兽脚掌践踏过的印记。

自己初到东瀛扶桑,寂灭法界之后,所杀的那头蛟龙,叫秋野纯一郎的妖修!他空洞的眼眶,死死地盯着悟虚。

。。。。。。

怎会如此!?悟虚急从定中出。却见,无边死气之中,一尊地藏菩萨的法相,妙相庄严的肃立在本是空空如也佛台之上。

”悟虚,你暗害莫恩,夺得此曼陀罗法界,却又不修本尊。吾今日将其化作阎罗界,亦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虚空中,有声音传来。那地藏菩萨的法相露出一丝人性化的面容,隐隐类似,正类似那吕叶青。

他话音未毕,悟虚便隐隐感应到了,自己开始逐渐失去和法界道场的联系。这吕叶青,好生厉害!要知道,悟虚不修本尊,自观自在,自己又未证得菩萨果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法界道场,其实是无主之物。因为喇嘛教的曼陀罗**界功法,便是须得观想诸佛诸菩萨,初成之后,以原先所修而选择一位本尊,继续进行观想修持。而吕叶青,一眼窥破了自己修行,利用此中关节,祭出其所修本尊,将自己的法界道场占了去。

其中,更是有一层。看官可能不明了。那便是这吕叶青所祭出的本尊,又恰好是地藏菩萨!地藏菩萨,传说中,掌管幽冥之界,渡化一切堕落至地狱中之受苦众生。是以,悟虚之前所沾染的杀戮,皆能通过悟虚全心全意观想出的法界道场而被其感应一二,进而一一显现,化作对悟虚的攻击。

如此如此之下,悟虚一个不着,顿失法界道场之主导,此刻于此处,反倒成了过客,成了异数。

悟虚惊骇地望着上前方。吕叶青,本是鬼道修士,又何以能够祭出地藏菩萨法相?!如此手段,他究竟是不是莲花生大士转世?莲花生大士,难道会转世成如此这般的存在?。。。。。。。

眼看着无数熟悉的面孔,阴森森地呼啸而力,悟虚趁着自己还与天源寺尚存的微弱感应,飞出殿外,飞出曾经的天源寺,自己苦心想要创建的道场雏形天源寺,飞入那寂灭法界之中。

所幸,那无边死气,虽然在汹涌澎湃,那无数鬼影,虽然如千军万马,但却尽皆止于寂灭法界之外;但有进入,随即化为乌有,暗中化为寂灭之气。

悟虚一狠心,便驱使着寂灭之气,朝着里面而去。可谁知,那寂灭之气,进入天源寺,也随即给化去。或化作死气,令天源寺更加幽暗,或化作佛光,萦绕在那吕叶青所祭出的地藏菩萨法相周围。

”若是寂灭,何须法界?你着相了,你入魔了!“吕叶青的声音,变得无比沧桑,从天源寺大殿中徐徐传来。

”阿弥陀佛,寂灭清净!佛祖寂灭涅槃,说经之时,正是有尔等大魔王叨扰!“悟虚在寂灭法界冷冷地说道。

”涅槃非寂灭,真空须妙有!”吕叶青的声音,更加空灵。那黑色死气笼罩之下的天源寺,渐渐变作黑色,但又渐渐显出宏大和庄严,释放出一股久远宁静的生气。

涅槃非寂灭,真空须妙有!悟虚闻言,悚然动色,举起寂灭白骨剑,遥对着天源寺,厉声喝道,“阁下是说小僧落入顽空之中了么?!“

”如是如是!”吕叶青的声音,有传来,带着一丝慈悲。“万法皆空,因果不空。尔等,一味说空,却不知次第转进,终究入魔,落入顽空去。”

悟虚再度动容!复又问道,“阁下究竟是何人?”这吕叶青,本身乃是鬼道修士,何时能够施展佛门功法,又如此语带禅机的?难道他真的是莲花生大士的转世或分身?!

便在这时,那天源寺传来莫名震动,悟虚与之微弱神识感应完全断绝。一眼望去,其上空隐有佛光鬼影映衬,说不出的感觉。

悟虚见自己辛苦观想而出的天源寺一遭被夺去,不由又奋起手中剑,右手星云竹剑,左手寂灭白骨剑,双剑交错纵横,朝着前方全力斩去。却见寺门上的匾额,也忽然变了模样,上面重新出现两个古朴大字,“轮回“!这两个大字,从匾额上飞了起来,释放出暗灰色气息,如阴阳生死之太极般在在空中流转盘旋,将悟虚的双剑挡了下来。

”因果循环,善恶有报。生死之后,应有轮回!”吕叶青的声音,幽远传来,在悟虚耳边回荡不已,久久不歇。

“阁下阴谋诡计,夺小僧道场,难道就不怕因果循环,善恶有报?“悟虚手持双剑,置身在灰色寂灭之气中,冷冷地问道。

“夺舍莫恩,不修本尊,不皈宗门,不尊上师!今日之事,便是因果循环,善恶有报。“悟虚话未说完,那吕叶青声音随即又起。

悟虚浑身一震,一时之间,竟然无言以对,呆立在那里。莫恩要杀自己,自己夺其舍,此其一;自己据曼陀罗法界,又将法界寂灭,不修不尊,算是篡改功法,此其二;至大都,在天源延圣寺,八思巴座下修习,却又不肯拜入喇嘛教,此其三;修习喇嘛教诸多秘法,却又不尊仪轨,不尊上师,不守人家定下的规矩,此其四。若论因果,这貌似莲花生大士转世或分身的吕叶青,要站在喇嘛教的角度,出手对付自己,于情于理,倒是还都真的说得过去。

悟虚呆立在寂灭法界,万念纷呈。诸多尘封往事骤然开启,那死在自己手下的人或妖,周而复始地浮现在脑海,出现眼前,自无边灰色空间溢出的模糊扭曲鬼影,从下方如破土而出般的皑皑白骨骷髅,阴森恐怖,好似要找悟虚报仇索命一般。

无边经文诵持声,又从悟虚被夺去的道场中传来,一尊地藏菩萨法相,徐徐升起,在天源寺或者说如今的轮回殿上空,金光四射,周遭鬼龙夜叉罗刹无数,恭敬环绕。

“悟虚,你身为佛门弟子,却屡犯重戒。与魔女偷欢,漏了真身,无敬因果,善恶不分,杀戮无数!。。。。。。。”威严的声音,从地藏菩萨法相处传来。

是了,是了,自己一味顽空,不修本尊也还罢了,无视戒律,随心所欲,还自诩为悟空悟虚。这一路来,犯下多少过错,造下多少杀业?。。。。。。自己真的是修错,做错了么?。。。。。。

那地藏菩萨法相周遭的无数鬼龙夜叉罗刹,全都威风凛凛,带着嘲讽、不屑和唾弃的眼神,齐齐朝着殿外的悟虚望去。

那威严的声音,依旧继续,好似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又有无数鬼龙夜叉罗刹陆续出声相合,一浪接一浪,犹如千军万马,犹如世纪审判。

悟虚自觉罪孽深重,自惭形秽,心更寂灭。他虽然隐隐知道这是幻境,或者吕叶青的秘法攻击,但这些话语,自己却是难以驳斥,自己确实是如此。。。。。。

吕叶青洞悉了悟虚诸多隐秘,骤然发难,直指悟虚内心深处,悟虚不禁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这种无力感,来自自身内心,无力消弭,悟虚趁着自己神识还算清明,一边祭起了海音螺,一边朝着现实世界飞去。他暗暗打算,若是不能逃离此间,唯有遁入海音螺去了。

悟虚一飞起来,那地藏菩萨法相,长诵了一声佛号,浑身金光,几乎将下方整个轮回殿笼罩。周围鬼龙夜叉罗刹,怒目而视,显诸多愤怒相。

魔女偷欢!

漏了真身!

无敬因果!

善恶不分!

杀戮无数!

不修本尊!

寂灭法界!

佛音声浪,密集如狂潮,气势滔天,要把悟虚淹没。

寂灭法界已出,悟虚却发觉眼前及四周,尽是冤魂鬼影,如因果循环,业障永续,难以逾越。

悟虚无奈,只得低头,望着手中微微泛光的海音螺,暗叹道,“南无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一声诵持下,悟虚猛然惊醒。

漏了真身?自己受观音菩萨净瓶之水灌顶加持,已然弥补此节。又何来漏了真身?!一念及此,悟虚心中一定,即复将观世音菩萨法号诵持,即从此境出!

那无量无边鬼龙夜叉罗刹,依然眼前,吕叶青站在中间,神情肃穆,眼神复杂地望着悟虚。

悟虚见此,忽然莫名地有一种大笑的冲动,生生止住后,心念一动,飞出了寂灭法界,还至人世间。

环顾四周,也不知道人世间过了多久,只是,依旧是夜晚,这小小居酒屋楼上,依旧是座无虚席,依旧是觥筹交错,依旧是嬉笑不已,只不过换了一批面孔。

一阵暗香袭来,有妖娆女子飞掠。香去人过,四间顿时响起热烈的欢呼声和拍掌声。悟虚回首,一名歌舞伎在半空中,且歌且舞,状若飞天。无数的类似铜钱的东西,还有那首饰项链,被抛洒了出来,从四面八方,朝着这歌舞伎飞去,闪耀着各色光泽,瞬间将其身影淹没。更有低低的淫笑声,放浪的调笑声,此起彼伏,势若暗潮。

此间人等,怎知自己方才所遇之惊心动魄?!

悟虚,只是那微微的一停顿,随即朝着楼下走去。经历过方才种种,这种是非之地,容易破戒之地,悟虚是不敢久待。眼下自己法界道场被夺,须得好生谋划一番。更莫说,吕叶青祭出地藏菩萨法相,对自己的连番拷问。如何应答?悟虚茫然,进而有些无法自处,无地自容。此番心结,复向谁说?

悟虚怅然下楼,出了此居酒屋,专朝着人迹稀少,光线昏晓的地方行走,犹如战败的将军,落地的士子,虽在陌生地,也本能地避人耳目,萧索孤寂而行。

嗡嘛呢呗咪吽!

悟虚于一处黑暗小巷转角处,骤听得一声六字大明咒轻诵。悟虚止步,黑暗中,低矮处,一名女子抬起丑陋的面容,死死地盯着自己。悟虚没来由地吓了一跳。

自己这一路行来,神情恍惚,倒是未曾察觉这双腿已断,匍匐在地,浑身褴褛,面容狰狞的乞讨女子。

嗡嘛呢呗咪吽。。。。。。悟虚低声复诵了一遍,心中暗叹道,”相逢便是缘。“遂整了整心神,对那女子温言问道,”女施主有何贵干?“

嗡嘛呢呗咪吽!

那女子没有回答,只是又将此六字大明咒诵起。

此刻,悟虚彻底看清此女子,她不但双腿残缺,而且便是连那双眼珠也已经被生生挖去,咋一看,犹如鬼魅,生机了了。悟虚不由一惊,急问道,“阿弥陀佛,你还有何心愿未了?“

悟虚此话一出,那女子随即断气,整个人倒在地上,于黑暗中不过一个微微凸起的包。

什么怨什么仇?什么因什么果?竟令此女子遭遇如斯?一口心气,千难万难,撑到现在,却又但有人过问,便复不在!是时间的久远?还是灾难的深重?以至于如此便心满意足,心愿已了?!

如此便心满意足,心愿已了!?悟虚忽然,莫名悲愤!若如此,哪里还有什么因果循环!?哪里还有什么善恶有报!

失了道场法界,一直萎靡不振的悟虚,犹如打了鸡血一般,拔出星云竹剑,拔出寂灭白骨剑!

说什么因果循环!说什么善恶有报!因果就是这般循环,善恶就是这般有报的么?!悟虚在心中怒吼道!

便在此时,一对男女,相拥而至。依偎在墙角,缠绵不已。却是未发现,黑暗中,悟虚默默的站在那刚刚断气、双腿皆断、双眼皆无的女尸边。

“三生有辛,情定今生。缘分二字,实在是妙不可言。“黑暗中,那男子一边搂着细腰,一边温柔地说道。

那女子,娇喘着,唇吐淡香,”莫不是我上辈子的亏欠,要今生今世偿还于你。“

两人遂紧紧拥抱在了一起。紧接着,那男子传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你,你,你“咿呀了没几声,便瘫倒在那女子怀中。

那女子刹那间涌出阴冷的气息,如冰雕一般站在那里。在其怀中地男子,不出数息,化为白骨一具,然后在黑暗中,在阴冷中,节节碎去,洒落在地。

”大胆鬼修!“远处传来一声爆喝,两名妖修飞来,对着那正欲隐遁的女子齐齐出手。

便只见,两道光华一闪,那鬼修女子,四肢被斩,头颅飞起。

看着圆睁双眼,似乎死不瞑目的那颗头颅,飞落在脚下;看着那被斩去四肢的纤细身躯,倒在脚下。

悟虚复又望向先前那具无眼无腿的尸体,顷刻间泪流满面,

”你究竟是无辜,还是罪有应得?“

”你今生如此种种苦,是前世的多少种种业?!“

“三生三世,因果究竟如何循环?“

正所谓

天源道场轮回殿,不修本尊鬼蹁跹。

自观复观人世间,因果之间泪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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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九章 须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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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吕叶青说自己无视因果,不修本尊,妄意杀戮,使手段将自己的法界道场夺去,这于悟虚而言,恰如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还被羞辱道,“愚昧落后就要挨打!“悟虚郁闷,内心动摇。

这固然有法界道场被夺的沮丧,但说到底,最根本的,还是一直困扰着悟虚的那个疑问。因果循环,因果循环,到底是何种因果循环?你今生下贱,落魄,丑陋,愚昧,是不是你前世犯下了深重罪孽,从而命中注定?别人羞辱你,打骂你,掠夺你,残害你,是不是你前世欠他的,你要逆来顺受?那些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横行无忌的,是不是死后定会下阿鼻地狱,哪怕他们活着的时候,趾高气扬,享尽荣华富贵?!有谁证明?何以证明?

悟虚,心不甘啊!但紧接着,悟虚复又连续见两名女子惨死,极其凄惨,但论起因果来,却很可能都是罪有应得。难道,这就是佛祖,这就是老天爷,给自己的证明么?!是以悟虚,心哀,流泪。

“师傅!”天空中方才击杀那鬼修女子的一名妖修,疾飞了过来,滚落在悟虚跟前。悟虚定睛一看,淡淡地说道,“原来是你。起来吧,我不是你师傅,只不过是有一面之缘。“

那名妖修,正是龙祯。当日,悟虚初入东海龙宫结界,偶遇龙祯,带着他在那文武会上嬉耍了一番,后来又稍微了指点了他一下。

龙祯,听得悟虚如此说道,也只得讪笑一番,行了礼,站起来,稍作寒暄,见悟虚神情恍惚,便请悟虚随自己住处。

悟虚此时,心中乱如麻,无可无不可,便随着龙祯行去。一路山,龙祯讲个不停,悟虚默默地听着。原来,龙祯随着东海妖族出世,也曾到过中土大陆,江南繁华地,及至东海妖族败退,龙祯被派到东瀛扶桑。如今,名义上,东瀛扶桑,由神宫发号施令,实际上,还是由东海妖族在暗中操控。这背后,碧游宫、海枯寺,也在各自发力,隐隐有脱离东海妖族,与庐山清静峰、莲法峰,暗中勾连的迹象。当然,如今鬼道大修兴风作浪,东瀛扶桑的局势已隐隐失控。

悟虚默默听着,不置可否,不发一言。龙祯见悟虚如此,引至住处后,便命下人收拾出一个安静得小院落。待悟虚住进之后,又派了两个侍女守在外面。张罗了好一阵,方才离去。

悟虚独坐幽房,端坐合掌,却是难以入定,心情澎湃,思绪万千。如此捱到深夜,却又听到外面传来打斗声。神识扫去,但见那龙祯,此刻正与一名人族道士在交手。

那名道士,修为高深,比龙祯足足高了两个境界层次。好几次,若不是龙祯仗着龙族本体“皮坚肉厚“的优势,硬碰硬地斗了几下,怕是早已落败。饶是如此,连番正面交手下来,龙祯已经是吃不消了,明显处于下风;反观那道士,不但拂尘飞扬,更是祭出飞剑,如海浪般连绵不绝,随时便要伤到龙祯,乃至置于死地。

悟虚一弹指,隔空点在那道士身上。那道士踉跄数步,几乎栽倒在地,随即遁去。龙祯,知晓是悟虚出手相助,飞至悟虚所处室外,行礼致谢。

悟虚心中有事,本是打算稍作歇息便会离去,哪会在乎龙祯虚礼,只是随意问道,“碧游宫与你们东海妖族已经如此撕破脸皮了么?”龙祯也不得解,恨恨地说道,“碧游宫如此猖狂,明日我定当奏明四太子!”待了片刻,见悟虚无话,龙祯只得说道,“弟子刚刚接到通知,明晚,神宫将要在京都大和殿举行大祭祀,弟子一大早便要前去,在殿前警戒守卫,不能随侍奉。师尊明日,但有所需,吩咐下去便是。”

大祭祀?悟虚心中一动,详问下来。龙祯对此却是一无所知,只知道明日神宫要在大和殿举行祭奠亡灵的大祭祀,如今镇守东瀛扶桑的龙王四太子敖吉亲自传令下来,命龙祯等东海妖族修士,前去相助,值守警戒。监控的意味甚浓。

大祭祀?神宫急传?敖吉?。。。。。。。

悟虚敏锐直觉到,似乎和自己法界道场被吕叶青夺去有关。想了想,便对龙祯说道,”此中颇为凶险,你若是信得过,便由我替你如何?“

龙祯方才与碧游宫那道士生死相斗,受伤不轻,在悟虚这里道谢之后,久久不去,徘徊不已,本就是隐隐有所图。无奈悟虚一副神游天外,心事重重的样子,许多话也不好讲,无奈离去之时,却忽然听得悟虚如此说道,心中不由又惊又喜,当即行礼抱拳,”龙祯修为低微,但有一技傍身,也不愿师傅为我涉险。“

悟虚愣了愣,重新审视起龙祯来。也许是龙族体质,龙祯此刻虽然年不过二八,却已是十分魁梧,与一两年前,简直是判若两人。尤其是谈吐举止,已是十分的江湖老道,不能视之为小孩子。

“因果因果!“悟虚暗道,”既然你有此意,我也不能无视,权且当作一场交易。”随即出言问道,“龙祯,小僧这里有两门功法,适合于你。一种,乃是我佛随喜结缘,大开方便之门,所谓六字大明咒是也;一种,乃是密宗喇嘛教曼陀罗法界之天龙八部。”

龙祯闻言大喜,思索片刻,仔细答道,“六字大明咒,极为殊胜,流传甚广,龙祯之前也有所参悟。奈何资质鲁钝,未曾所有感应。”顿了顿,“但不知,天龙八部,是否也如此无比艰深?龙祯也有几分真龙血脉,倒是可以一试。”

“简单得很!”悟虚手指一弹,一道神念打了过去。

所谓天龙八部,乃是悟虚杜撰。其实乃是曼陀罗**界,观想别院外部天龙的法门。比起六字大明咒法门来,简直不能比。其一,六字大明咒,乃观世音菩萨的真言。其二,多吉庇佑小美子之时,曾有言“但能诵持六字大明咒者,即是我佛门中人”;悟虚也何尝不是作是想?修那天龙八部,到了最后,亦不过曼陀罗法界的一条天龙,又岂是诵持观音菩萨真言,我佛门弟子的身份地位所能比?

悟虚如此做,也是佛门中人常用的规避因果的方法。

拿此刻龙祯求功法来说,悟虚这里有两部功法可以契合龙祯。若是传他六字大明咒法门,此功法威力巨大,极为殊胜,龙祯习得,难免日后闯祸,惹下因果;再者言,六字大明咒,乃是佛门正宗功法,悟虚当日在元都天源延圣寺囫囵学来,如今又囫囵传与龙祯,不尊仪轨,这又是因果;再者言,龙祯若是学了六字大明咒,某种意义上来说,便如多吉所言,“但能诵持六字大明咒者,即是我佛门中人”,日后悟虚是不是也像多吉庇佑小美子一样庇佑龙祯?这又是一场因果。

但,凡佛门中人,若非必要,不会犯戒。而佛门戒律森严,不杀生,不饮酒,不妄语。。。。。。悟虚若非必要,尤其是刚刚经历过法界道场被夺,被吕叶青斥为“不尊因果,屡犯重戒”,也不会犯戒,对龙祯虚言妄语,不告诉龙祯,自己这里有一门六字明咒契合于他,也不能说六字大明咒没有所谓的天龙八部功法好。悟虚不说,只让龙祯自己选择。

这便是不犯戒,而规避因果。佛门中人,常说随缘,这便是随缘。

悟虚见龙祯选择那曼陀罗**界,观想别院外部天龙的法门,心中一松,当即不由分说,举手弹指,传与了他。此法门,本是修炼曼陀罗**界之人,所修法门。悟虚传与龙祯,却是舍去了此关节,正如悟虚自悟曼陀罗诸天剑阵,传与张翠露等人一般,严格说起来,也算不得不顾喇嘛教仪轨,私相传授喇嘛教功法。

龙祯得此功法,神识略一扫悟,脸上便有喜色,取出随身腰牌,交待了大和殿的位置及一些琐碎注意事项,便急急告退,自去修炼去了。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阳光隔着沉重的死气云层,这里那里的偷着洒下来丝丝缕缕,点点滴滴。一夜未眠,一夜未定的悟虚,便变作龙祯的模样,动身来到那大和殿。

据龙祯言,这大和殿本就是神宫在京都的大本营。平时地巡逻值守,也多是东海妖族。只不过,此次的大祭祀似乎非同寻常,神宫竟然主动通知东海妖族,并请求增强警戒。如今在东瀛扶桑主事的东海龙宫四太子,敖吉,自然分为慎重,抽调了不少好手。

悟虚暗暗观察,真人层级的妖修,不下十人。像龙祯这样凡尘六层左右的修为境界,不过只堪被分派在大殿外石阶下。反倒是那神宫的东瀛扶桑本土人族修士,竟然是连一个真人修士也没有,大多凡尘中期四五层这个样子,在那里如忙碌着,紧张有序地准备着大祭祀。

悟虚身披铠甲,手持长枪,静静肃立在那里,双目平视远方,如寺庙中天王殿中韦陀天王一般。

他看到了日出日落,看到了无数鲜花香果,看到了香车宝马,看到了衣缕褴衫。

他看到了僧人合掌,道士稽首,看到了儒门的浩然正气。

多吉、释海,带着小美子,与一群僧人,面色凝重,缓缓走来;玄清子、玄灵子,带着一群道士,仙风道地从身边经过,沿着石阶拾级而上;玄衣真君,陶太玄,与一名老者结伴而来,浩然之气如云。。。。。。。

还有许多沉默不语的修士,身着东瀛扶桑服饰,陆续前来,鱼贯而入。

还有许多凡俗之人,密密麻麻地围在殿外十余米处,虽越雷池一步,但拥挤着,却像蓄势待发的海水。

终于,夜降临,灯火起,大殿之中传来震耳欲聋的大鼓声!一声一声,砰砰砰的,好似一颗巨大的心脏在跳动。莫名的咒语,如水银泻地,弥漫在空中。

大祭祀开始了!

一声龙吟响起,那是久未蒙面的龙王四太子多吉的传讯。左右的妖族修士,随即徐徐虚浮于空,手中的长枪开始释放出各色光芒。犹如天神在守护。悟虚也随即升空,立地数尺,高过前面的簇拥人头。

这时候,天空中沉沉灰暗死气,开始急速流动了起来,在大殿正上方形成一个漩涡,甚是恐怖。佛号声顿起,悟虚听得大殿中,佛门修士,尽皆发声,便是多吉等人亦不例外。宏大的佛门气息,从大殿中浩荡升起,汇聚在一起,形成一层金黄的光晕,笼罩在大殿之上。

那些神宫之人的咒语声,更加急促,仿佛全都吼叫了起来,却又连绵不绝,似乎不死不休一般。

殿外的人群,脸上开始闪耀出欣喜而狂热的神情,一边学着此咒语高声呼喊着,一边无惧大殿外面飞立于空,手中长枪喷着光火焰火的东海妖族修士,朝着大殿低沉有力地走来。

眼看着这些人,越来越靠近大殿,形势似乎有点失控。一名妖修,飞了出来,手中长枪朝着地面一扫。深绿的枪光,如霹雳闪过,数十人躲闪不及,化作一滩墨绿的脓血,随即又化作一缕缕绿烟,消散在空中,只在地面上留下一片片恶臭的渍印。

人群生生止住,沉默了下来;唯有那些死去的人的亲朋好友,跪倒在地,发出绝望的哀号。

悟虚有些不忍,看看左右,那些东海妖修,似乎已经习以为常。更奇怪的是,大殿中的神宫之人,也不见一人出来善后。

忽然,悟虚猛地一惊,转身回望。在那莫名诡异的咒语声中,在那诸多佛门修士结成的黄色光晕中,一尊地藏王菩萨法相浮现。这法相,似乎是菩萨自无尽远虚空投影而来,朦胧,几近透明。此法相一出现,大殿正上空那灰暗漩涡,便垂下一道瀑布般的死气。死气中,有无数鬼影飘飞,面容清晰惨白,口中阴号不绝,争先孔后一般,朝着那尊地藏王菩萨法相涌去。

吕叶青!悟虚心中几可断定。

人群中,猛地爆发出惊呼声;几乎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望着那些扑向地藏王菩萨法相地鬼影。他们嘴里,喊出各种名字,各种称谓。显然,那些鬼影,生前定然是他们熟悉的,认识的,相知相识,甚至便是昨夜枕边人。

悟虚也依稀认出了几人。有昨夜那居酒屋小楼中十颗,歌舞伎,更还有那名引诱凡人汲取阳气而被龙祯等人立斩不赦的女鬼修。

悟虚想飞上前去,用手中长枪,刺穿这吕叶青装神弄鬼化出的幻象。却又生生按捺住,因为他发觉此尊法相,真实不虚,确实是地藏王菩萨法相。“这大祭祀,来了许多真人修士。吕叶青,敢如此妄为,显然是有备而来。罗刹峰的鬼道真灵大修士,比如黑龙使,极有可能,便在附近。如今自己法界道场被夺,还是从长计议的好。“悟虚暗暗思量着,复又转身,面朝着殿外那些东瀛扶桑凡俗之人。

轰的一声,那原本紧闭的庄严肃穆的大和殿殿门,不知怎的,打开了。此刻,外面这些人已经几近癫狂。他们一见殿门大开,全都哭着,笑着,呼喊着,朝着大殿冲过来。

”大胆!“

”找死!“

那些警戒在殿外半空的东海妖修,纷纷怒喝道。他们没有接到命令,但却是习惯性地出手了。

地面上的全都是凡俗之人。这些东海妖修毫不留情地一出手,各色枪芒,交错闪过。顿时,大殿外十米之内,全无活人。

但人群却更加癫狂,因为他们看见,前面那些死去的人,正从大和殿正上空那个灰暗漩涡中,飘飞出来,垂落在那尊地藏王菩萨法相四周黄色光晕之中,消失之前尔等刹那间,面露惊喜之色,似乎已被超度到西天极乐,佛国净土!

死亡再不可怕,死亡只不过是新生。人群再无所惧,相反,更是流露出一种豪迈,一种长久以来被死亡阴影所笼罩下的疯狂反弹和释放。他们有的口诵起佛号,有的唱着歌谣,就像刑场上慨然赴死的烈士英雄一般。

看着这一切,悟虚复又转过身,神情复杂地望着那尊地藏王菩萨法相。无生无死,因果循环,轮回殿。。。。。。吕叶青,你究竟想做什么?难道真的想凭空再造轮回?!不可能,即便你是莲花生大士转世,也断不可能做到!

这时候,一名华衣女子,从殿内飞了出来,一脸怒色,声音冷到了极点,几乎响彻整个京都,“神宫在此举行祭亡祈福大祭祀,东海妖族为何残杀无辜,阻拦我东瀛神州子民参与?”

这女子,正是美雪子,如今的神宫宫主。悟虚认得。只不过,如今的美雪子,早已没有一丝当年少女的羞涩和多愁善感,浑身上下,尽皆流露出威严的气势。

美雪子忽然现身,如此言说,悟虚便知道,今日东海妖族恐有一劫难。要知道,美雪子是靠着东海妖族,才入住神宫,名义上统一了东瀛神州。如此当众翻脸,显然是蓄谋已久。悟虚望了望吕叶青显化出来的那尊地藏王菩萨法相,悄然凝神。

果不其然,那四太子敖吉听得美雪子飞出来如此言说,也不知从那里飞来,猥琐地打量了美雪子一番,调笑道,“嫂嫂,为何如此动怒?我东海龙族也是为了护卫此次大祭祀。。。。。”

他话未说完,美雪子便出手了。她一抬手,五道白光一闪,瞬间飞至敖吉跟前。敖吉怒极而又笑,却忽然面露惊恐之色。那大和殿上空的那尊地藏王菩萨法相,忽然金光暴涨,一道光,照射在了敖吉头顶,将其定住。敖吉眼睁睁看着美雪子那五指飞出的白光,穿过自己的胸,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其惊慌神识,欲要远遁,却被那道光收了去。

紧接着,又有无数金光照射下来,将殿内外所有东海妖修,无论真人修士与否,全都定住。那美雪子,身影飘飞,连连拂手弹指。一时间,在场的东海妖修,无一幸免。唯有悟虚,见机得早,早早地飞了出去,装作胆小侥幸,落荒而逃。

见此情景,殿外人群,响起一片欢呼声,随后百川归海一般,朝着大和殿涌去。悟虚忍不住好奇,卸甲弃枪,在地上胡乱摸了些尘土和血污,踉跄着,也跟了进去。

果然是蓄谋已久,有大手笔,这小小的大和殿,被施了须弥之术,将数千凡俗之人尽皆容下之余,还空旷得很。

凡俗之人,站在下方。那些修士,在上方分坐着。多吉、释海等人,坐在左侧上首,其下方,是玄灵子等人;再下方,则是儒门玄衣真君等。右侧,碧游宫、海枯寺地道士和尚,一起坐在上首;其下方,则是赵彤等魔道修士;再下方,则是一些散修。而中间,美雪子被一群着东瀛扶桑服饰的修士簇拥着,坐在一张低矮的软榻上,旁边站着一名宝相庄严的僧人,正是那无生,也就是吕叶青。他,似在定中,双目紧闭,手结不知名的佛印。

在凡俗之人和修士之间,有一片绘满图纹的空地。悟虚仔细一看,竟然绘的是曼陀罗法界。殿上那尊地藏王菩萨法相,垂下一道巨大的圆柱形的佛光,照射在这绘有曼陀罗法界的地面上。佛光中,先前死去的那些东海妖修的魂魄,尽皆跌落下来。他们徒劳地挣扎着,却终是没入绘着曼陀罗图纹的地面,好似打入了地狱一般。这些东海妖修魂魄,极小,极轻,好似气泡,好似浮尘,在佛光中,在半空中,如无根浮萍,起起浮浮,身不由己。但终究难逃此劫。不但那些凡俗之人看呆了,便是上方的多吉、释海,玄衣真君陶太玄,玄灵子、玄清子等人,也纷纷露出惊疑之色。

此番,神宫在大和殿举行大祭祀,除了东瀛扶桑本土的修士,他们也受邀前来,本是想借机打探一下那青铜玄棺,却想不到看到了一场蓄谋已久而又简单粗暴的屠杀。而且,从刚才一举击杀大和殿外所有东海妖修,到现在任意处置其魂魄,个中手段,莫说真人修士,便是普通真灵修士,怕也是难以施展出来。多吉等人,心中莫不震惊。

”阿弥陀佛!”吕叶青,忽然睁眼,开口说道,“东海妖修,横行无忌,予取予夺,视我东瀛神州子民如蝼蚁。因果循环,当下阿鼻地狱!”

那数千凡俗之人,顿时叫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他们统统都要下阿鼻地狱!“

”也不知,东海妖修,在东瀛扶桑造下多少业,竟然令众人皆如此说!”悟虚暗叹道。

众修士不由露出一丝异样的神色。轮回之事,幽冥地府,数百年来早已未现。所谓轮回,恐怕除了佛门修士囿于教义,其他宗门大修士碍于门户有别,一般的修士哪个不是嘴上含糊说,事后全忘了。此刻,这神宫宫主边上站着的这名神秘僧人,忽然开口如是说,神情肃穆至极。偏偏,那圆柱佛光垂落下的东海妖修魂魄,源源不断地堕入隐隐泛着幽光的曼陀罗。再加上,下面的那些数千凡俗之人,又发了疯似地跟着鼓噪。这一切,显得十分的诡异,令众修士狐疑不已,全都沉默不语。

悟虚遥望着吕叶青,还有美雪子,暗道,过了今晚,神宫怕是就要真的崛起,而无须仰东海妖修鼻息,更不用看碧游宫、海枯寺的脸色。只是,堂堂一个统治东瀛扶桑的神宫,投靠鬼道罗刹峰,纵容那青铜玄棺汲取无数子民的生气,这是不是引狼入室,才出狼口又入虎窝?

一声凄厉狠绝的声音,忽然响起。只见,一名妇人,手持一把短小的防身匕首,从从凡俗人群中奔跑了出来。她衣衫不整,她长发披肩,她眼眶有血和泪,朝着那圆柱佛光踉踉跄跄地冲了过去。短小的匕首,在佛光下,泛着寒光,被紧紧攥着地双手,狠狠地朝着那光柱刺去。

“阿弥陀佛!”吕叶青,忽然慈声诵道,“这位女施主,他虽然杀了你全家六口,论其因果来,却罪至永世不得超生。他如今身死,又下了阿鼻地狱,你何苦如此执着?!”

那妇人,去势不减,尖声答道,“若能杀了此贼,粉身碎骨,永世不得超生,亦无怨无悔!”

一名神宫修士,飞了出来,严肃地拦在了这名女子面前。他胸前涌出一片蓝色光芒,如大海一般。那妇人冲了进去,却再也动弹不得,更莫说再前进分毫。

一道白光飞来,将这神宫修士弹飞,却未伤害那妇人分毫。

“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既然这妇人执意在今生了断所有的恩怨情仇,大师为何不行个方便?”赵彤对着吕叶青缓缓说道。

便在这当口,那妇人已然冲到了圆柱佛光之前。

吕叶青,与那操纵青铜玄棺地鬼道真灵修士,串通一气,利用曼陀罗法界,吸纳鬼魂,在凡俗世人面前,营造出一种轮回景象。众修士狐疑,更是骗不了悟虚。

悟虚知道,那妇人若是真的接触到那佛光,便会也被吸纳进曼陀罗法界,或者说被吕叶青改造而成的所谓的轮回殿。他开口说道,“轮回,轮回。敢问上师,何种因果,此罪大恶极之人,却罪不及永世不得超生?又是何种因果,这妇人,粉身碎骨,乃至永世不得超生,无怨无悔,亦不能手刃仇敌?”

吕叶青,眼露精光,瞬间看向悟虚。他认了出来。“此中因果,我已尽知。你若入寂灭法界,一观便知。”一道神念,传了过来。

悟虚心中一动,确实,寂灭法界似乎还在,自己与其似乎还有感应。

那妇人一直手持匕首,冲向前,却似乎永远定格在那里,一直离那圆柱佛光差了那么一点点。那团鬼影,也停止了堕,悬在那里,不停地扭曲蠕动着。

众人不解,悟虚却知道,吕叶青是在等自己的回答。

去还是不去?

便在此时,多吉和赵彤忽然双双出手。多吉一声六字大明咒,挥掌送出一朵白莲状的祥云,托着那妇人,朝前飞去;赵彤,祭出九枚青色宝剑,齐刷刷朝着那黄色佛光光柱刺去。

悟虚顿时心头一热,热血沸腾,瞬间入了寂灭法界!

正所谓

佛光现,妖魂堕。

似有因果轮回说。

却难忘,恩怨深。

终须出手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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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章 普门品

一入寂灭法界,悟虚便看到许多东海妖修的魂魄,飘荡在其中。他们尽皆露出惊恐的表情,似乎将悟虚的寂灭法界当作了地狱一般。显然是吕叶青将他们驱逐到此处。

这些妖修魂魄,犹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飞着,却始终飞不出去。绝望之际,竟然有许多自爆开来,令寂灭法界震荡不已。

这吕叶青,似乎是要利用这些妖修魂魄,瓦解自己的寂灭法界。悟虚,挥出寂灭白骨剑,将这些妖修魂魄,尽皆寂灭。他们平时定然作恶多端,今日也算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悟虚斩灭了这些妖修魂魄,随即飞至自己那被夺去的道场之前。此时,原先的道场,似乎完全被吕叶青炼化为鬼气森森的阎罗殿,轮回殿!黑气漫漫,看不透,望不到边。

“你凭什么擅断因果说轮回?!”悟虚厉声喝道。

黑气中,吕叶青缓缓升至轮回殿上空,一手持锡杖,一手摊开在前。但见,一个妖魂从其手掌飞了出来,正是先前在大和殿上,那名妇人欲同归于尽而后快的妖魂。悟虚心中,一惊,想不到多吉和赵彤联手,果然未能破了他的术法。

但见,一幅幅画面,快若闪电,在悟虚眼前不断幻现,俨然是此妖魂的三生三世。悟虚看了一会儿,干脆闭上眼睛,说道,“今生今世,三生三世,生生世世,因果循环,谁又能说得清?!”

一声轻叹,从吕叶青处传来,“既然如此,我便以三生三世为限,论因果,说轮回!”他说完此话,随即消失。

好大的气魄和口气!到了此刻,悟虚已然断定,吕叶青真的是莲花生大士转世或者分身。

悟虚睁眼,复又对着轮回殿大声问道,“就算你以三生三世论因果,又如何说轮回?难道你真的能开辟轮回六道,又能各依因果,将所有魂魄,分别处置?!”

再无回音。只有一些魂魄,不时从轮回殿凄厉地叫着,朝着悟虚所处的寂灭法界飞来。悟虚手起剑落,将其一一斩灭。到了后来,对面轮回殿,彻底消失在茫茫黑气之中,再无任何动静传来。

悟虚默默望着前方,心潮澎湃。“既然如此,我便以三生三世为限,论因果,说轮回!”这句话,在耳边回荡不已。论因果,说轮回!这是何等大愿大行!但愿你能成功!

便在此时,吕叶青的声音又响起传来,“悟虚,外面大战已起,你还不速速出去!“

悟虚,愣了愣,分出神识,略一感应。不知何时,大和殿中,已经是战得天昏地暗!不是多吉和赵彤联手战吕叶青,而是众多修士与那些鬼道修士在混战。而大和殿上空,更是传来恐怖的灵气激荡。

悟虚朝着黑气沉沉地轮回殿,默默一合掌,退了出去。抬头向天,仔细一看,竟然依稀可见清静峰长青子、昆仑子,还有八思巴大师,元法大师,还有那灵华仙子马灵华,老龙王,还有陆妙影,还有掩月宗那两个老怪物,等人。他们身影缥缈,正在联手围杀一名鬼道真灵大修士。那名鬼道真灵大修士,明显不支。在众人攻击下,鬼影急速黯淡,到了最后,在一声响彻天地的尖叫声中彻底消散。

大和殿中的凡俗之人,早已悉数死于这无妄之灾。大和殿中,那些鬼道修士,见天空中那鬼影被灭,顿时溃不成军,四散而逃。

这一切,令不知道原委的悟虚,有些茫然;茫然中,悟虚使出炼气诀,也随之遁了出去。

不知何时,东瀛扶桑上空的死气,开始渐渐消散。那一轮火红的旭日,在海上显得如此的真实。沿路上,人们载歌载舞,狂欢不已。

而多吉,释海,赵彤,还有玄衣真君,玄灵子、玄清子。。。。。。各自带着一群手下,分飞四方。他们是在搜寻那青铜玄棺。

青铜玄棺呢?那鬼道大修士,,隐匿甚深,为何转眼之间,又被众人围攻?怎么没有祭出青铜玄棺?还有,那个被斩灭的鬼道真灵大修,显然不是黑龙使文天祥,难道真是天外天下来的?悟虚出了大和殿,混迹在欢乐的人群中,想了片刻,隐隐觉得这一切似乎都和吕叶青有关。先前,吕叶青夺取自己的法界道场,包括后面在大和殿上空摄取众妖修魂魄,显然都借助了青铜玄棺之力。莫非他,又如同初上庐山之时,背叛了宗门?想到此处,悟虚又是一阵无语。这吕叶青,分明是莲花生大士转世或者分身,当日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暴起发难,杀了自己的师傅和师兄,叛出百草门,投靠了罗刹峰。这种事情,他又怎么能够做得出来?!

悟虚站在街头,踌躇着,不知道是该离开东瀛扶桑,还是暂时继续留在这里。便在这时,悟虚忽然收到,多吉和释海的传讯,都要约自己见面,可蹊跷的是,见面的地点却不同。悟虚正揣摩着,八思巴大师的传讯,还有陆妙影的传讯,也接连而至。这是为何???

悟虚思虑片刻,回讯多吉和释海,询问何事?回讯八思巴大师,自己如今重伤在身,修为大减,正在闭关;犹豫了一下,悟虚将吕叶青真的很可能是莲花生大士转世或者分身,向八思巴禀明。至于,陆妙影那边,悟虚却是没有理睬。他如此这般之后,迅速改变了容颜,继续收敛气息,变作一个不起眼的中年男子,住进了附近一家客栈。

不一会儿,多吉、释海,还有八思巴都有回讯。多吉、释海,直言,悟虚方才在大和殿出声,已然被认出;然后,悟虚与那无生和尚同时失踪之后,漫天死气极速消散,那一直隐匿的鬼道真灵大修士,忽然暴怒地降临大和殿。一直隐在暗处的众真灵大修,联手围杀了那名鬼道真灵大修士之后,却未能发现那青铜玄棺。所以,悟虚便成了一条重要线索。

八思巴的回讯,迟了些,也许是震惊于悟虚所说。要知道,八思巴和悟虚,最早之前,也曾经认为吕叶青是莲花生大士转世或者分身,之后经过一些事情,又否定了;而此时,悟虚却又提出此等说法。八思巴的回讯,很简短,只有两个字,“速来鹿苑寺!”

鹿苑寺,又名金阁寺,在京都北面。悟虚此次,初到京都,一一投宿寺庙,曾经到过此寺山门,却是知道的。

吕叶青,到底是不是莲花生大士,有何真正的证明?悟虚心中其实很好奇,或者说很期冀。他口诵当日自己在栖霞寺入定之时,听到的莲花生大士的真言,论因果,说轮回。虽然夺了自己的法界道场,虽然身份是鬼道修士,虽然曾经欺师灭祖,悟虚其实还是很欣赏很佩服他这一番豪情。论因果,说轮回,试问有几人能?有几人敢?

你若真与莲花生大士有渊源,冲着你论因果,说轮回,便纵是自己法界道场被夺,又有何妨?悟虚心中想着,起身飞起,欲要至鹿苑寺,与八思巴大师一同求证。谁知,刚刚飞出客栈,悟虚便感到灵力有所不济。神识内察,莫用敛息,体内灵力也所剩无已。自己法界道场几乎被完全夺去,竟然累得自己修为大减!自己倒真的是需要闭关了!

悟虚苦笑一声,缓缓落下,只得回到客房中,盘腿而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悟虚忽然被外面的喧嚣声和隐隐杀气所惊起。他不悦地推开门,只见数名神宫之人,正手持画卷,闯进客栈后院,依次撞开了紧闭的房门,大肆搜寻。

悟虚走了出来,却猛然看见,那画卷上画着的肖像正是自己的模样!毋庸置疑,那画卷右下角,赫然还有两个小字,“悟虚”。

“敢问官爷,这悟虚和尚,究竟犯了什么事?“悟虚拦住一个从身边急匆匆跑过的神宫之人。

那人正意气风发地奔跑着,却忽然被拦住,正要动怒,手中却一沉,低头一看,一块沉甸甸的金子,被塞进了手中。他掂量了掂量,将金块收入怀中,斜着眼,瞟着悟虚,压低着声音说道,”这和尚,是个魔僧,勾结鬼道,十恶不赦,宫主亲自下令,要我们严加搜捕。“悟虚沉默了,遥望着鹿苑寺方向,久久不语。这鹿苑寺,看来是去不了了。

他走出客栈,敛着息,缓步而行。一路行来,自己的画像,已经被张贴了不少,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典型的海捕文书。再一看,天空已然蔚蓝,行人匆匆,远处墙角,樱花绯红。而便在这样的景象,自己却成为了通缉犯,遭人四处搜捕。

单从神宫的立场,是没有道理这般大张旗鼓地来对付自己的,其背后地吕叶青若是要对自己不利,早就在自己的法界道场便可以出手了。何况,如今东瀛扶桑,还有众多莲法峰修士,八思巴大师,多吉,释海等人。。。。。。除非,八思巴、多吉等人要对付自己,又或者迫于压力,不得不如此?毕竟这次为了那青铜玄棺,清静峰、阴罡峰,还有掩月宗,都来了真灵大修士。可青铜玄棺,自己也不知道在哪里啊!纵然是被吕叶青所得,悟虚如今也不可能主动搜寻到他。

正在这时,八思巴又有传讯而来,说清静峰的长青子还有掩月宗的陆妙影等人,都认定当日大和殿上那无生和尚,施展的正是曼陀罗大法界功法,一同向八思巴等人施压。而那时候,修有曼陀罗法界的悟虚恰好又与无生有过一段关于因果轮回的对话,所以眼下悟虚便是所谓的关键嫌疑人和证人。八思巴最后,没有约悟虚见面,也没有要求悟虚站出来,证明清白,说清缘由,显然也是有很多顾忌。这其中还牵涉到吕叶青的真实身份。悟虚可以理解,也恰好不想现身涉险,所以干脆就没有再回讯。

沉吟片刻,悟虚完全收敛了气息,把自己变作普通不能再普通,凡俗不能再凡俗,尽寻那人少僻静之处而行。最后,索性,出了城,往那荒郊野外走去。兵荒马乱之际,荒郊野外,最为安宁。虽然少吃少穿,于悟虚而言却不是难事。漫说山泉野果,皆可充饥解渴;若是境界到了,餐风饮露,也未尝不可。悟虚法界道场被夺,少了一大倚仗,连带着修为也降了不少层次。如此环境,却是最为适合,悟虚正好静静思考一下,自己如今该如何修?

如何修?何以修?。。。。。。

悟虚坐在幽静林中,盘腿思量着。

是不是一闭眼,入了定去,然后若干年后,甚至到了二十一世纪,成了活化石,方才出关出土?还是再修法界道场,无本尊,或者以观世音菩萨为本尊而观想?曼陀罗法界,乃是密宗法门,仪轨复杂,投入甚大,严格说来,修习之前还须得上师灌顶。悟虚暗自摇头,这于自己天性不符。

还是以显宗为主?

而以显宗为住,首先可以选择净土宗,一心念佛的法门。所谓一心念佛,不光是用心地口诵,重在一个心诵,一心一意,一言一行,举手投足,时时刻刻,皆在诵持;尔所愿,尔所思,尔所行,尔所定,一切皆依佛法,功德具足。这里面其实暗含密宗法门。

除此之外,还可以选择观世音菩萨的法门,而观世音菩萨的法门,悟虚又知道两种:

一种乃是《楞严经》中所述,从耳根着手。“初於闻中,入流亡所,所入既寂,动静二相,了然不生。如是渐增,闻所闻尽,尽闻不住,觉所觉空,空觉极圆,空所空灭,生灭既寂,寂灭现前。忽然超越,世出世间,十方圆明,获二殊胜。”观世音,待耳根结使破,即观本心,进而寂灭现前,自观自在,如如不动。

一种乃是《法华经》中《观世音菩萨普门品》中所述,诵持观世音菩萨名号。此法门,类似前述的净土宗念佛法门。

悟虚思之再三,决意诵持“南无观世音菩萨”名号,兼顾念佛法门,同时以此自己所发“南无观世音菩萨“名号声,兼修耳根解脱之法。如此显密兼顾,内外兼顾。再有一点,悟虚还有观音菩萨所赐的海音螺,此海音螺,乃是菩萨于无量无数娑婆世界中的一个道场,正好可以用来修行此法门!

主意一定,悟虚便思索着将海音螺藏在一处隐秘之处。不然自己进入之后,这海音螺落入别人之手,那可是大大的不妙。悟虚深入山林,忽见一口温泉,温度极高,色泽浑黄,常人便是走到这里,轻易也不好下去,便遁入泉底,将海音螺置于边缘一处淤泥之中,这才进入其中。

一入海音螺,悟虚即自动幻现为观世音菩萨之像,悟虚这次倒按捺住潜意识的排斥,即盘腿端坐于虚空,双手内缚,右手拇指伸直,结圣观音莲华部心印,开始口诵“南无观世音菩萨“。

南无观世音菩萨。。。南无观世音菩萨。。。

端坐结印,口诵耳闻,心亦诵闻。如是,“南无观世音菩萨“,即是所有声;再如是,“南无观世音菩萨“,即是所有色,所有香,所有味,所有触,所有。。。。。。

便在此时,悟虚忽从定中出,无量无数声音、意念,涌了过来。那声音,千奇百怪,有的咋一听还有点恐怖难受;有人言,种种悟虚不懂异语,有兽叫,有虫鸣,有鸟啼;皆是一个意思,“南无观世音菩萨“。悟虚开始还以为是修行之时的阴魔现象,待那些意念,伴随着这些声音传来,悟虚方才知道此乃海音螺界中真实声音。那些意念,多是此界此处生灵,于种种烦恼困难之际,向观世音菩萨的种种祈愿。当然,还另有一类,那便是此界此处修习佛法之际的诚心诵持。

悟虚摒开这一切,再次修习起来,但到了后面,依旧从定中出,依旧观见无量无数声音、意念。如是者三,悟虚这才明白,这是避不开的。观世音,观世音,须得观世音。

悟虚心念一动,口诵“南无观世音菩萨“,即观此界此处众生烦恼苦难,随观随想。譬如,有人堕入深水,悟虚即想其从水中出;有人陷大火,悟虚即想其从火中出。。。。。。有人修习佛法,诚心念诵,悟虚即不以观世音菩萨自居,即亦诵持一句“南无观世音菩萨“,回向于其。

如是,声音、意念渐少,唯余那些修习佛法的诚心念诵,还有骤脱烦恼苦难后的感恩念诵。悟虚再自修,渐入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之境。

一入此境,悟虚方才知道,海音螺此刻方才开始为自己真正所有所用。以往,海音螺,只能做为悟虚避难逃命之所;现如今,海音螺,却是开始隐隐显出诸多妙用。但同时,悟虚也不由苦笑一声。若要显其妙用,悟虚须得如此入定,须得如方才一般,在这里观世音。

正所谓

虽有万千方便门,若论殊胜普门品。

法界道场处处在,至今始悟观世音。

第四百一十一章 持杨柳

悟虚于海音螺中,修持“南无观世音菩萨”,外面的东瀛扶桑却是闹翻了天。

众真灵大修,搜寻悟虚、无生未果,更不见那在庐山云海偶露峥嵘的青铜玄棺,但无一离去,转而向神宫和八思巴等佛门中人施压。神宫,顿时销声匿迹,只有八思巴、元法大师等人,面对盘诘,只在早已断墙残垣的大和殿安住如常。每日里,除了领着多吉、释海等人早晚课之外,余下时间四处行走,诵经持咒,消灾解难。

只可惜,老龙王,要为死去的七太子及一干东海妖修报仇,纵容属下,四处肆意屠杀;那长青子和昆仑子,还有那马灵华带着玄衣真人,忙着对付收编碧游宫的那些道士儒修,建立分支势力。当然,所谓一山难容二虎,东海妖修和道门、儒门修士之间,时有摩擦。一时间,腥风血雨乱哄哄,犹如军阀大战一般。至于掩月宗陆妙影等人,以及赵彤等人,行踪飘忽,似乎置身事外,实则一直在搜寻悟虚和无生二人。

且说那无生,也即是吕叶青,又或是莲花生大士转世或其分身,却是暗中带着神宫之人,暗中活动,也是神出鬼没,专找小股妖修下手,当然,偶尔也向道门儒门中人下手;似乎要把自己打造了反抗外来侵略者的民族英雄形象。

。。。。。。。

还说海音螺内悟虚修习。悟虚在海音螺中,观世音,修妙法,众生之苦感同身受,众生之念众生之愿,即感即应,渐渐于定中忽然发觉自己面前多了一枝杨柳。悟虚莫名一伸手,那枝杨柳即至手中,随即顿悟,此乃自己修习之时,渡众生苦,回向诸多同修,众生及诸多同修感念之下,信愿之力而成。悟虚默默地望着手中杨柳,不由想起了那首著名的观世音菩萨赞:

观音菩萨妙难酬,清净庄严累劫修。

三十二应遍尘刹,百千万劫化阎浮。

瓶中甘露常时洒,手内杨柳不计秋。

千处祈求千处现,苦海常作度人舟。

自己在海音螺内,显化的是观世音菩萨法相,如今手持杨柳,岂不是观世音菩萨三十二化身之一的杨柳观音化身?这便是自己这番的修行!?

悟虚即从定中出,至海螺寺,那药善、潘怜雪、心明等人早已有所感应,纷纷跪拜在大殿中。悟虚不喜,即令众人直立而起,神识传讯道,“修行在自己,自观观自在。汝等切莫忘了初衷本心。“顿了顿,悟虚忽又说道,”外有妖魔鬼怪等外道,药善、潘怜雪,你二人本是外界来,是否想回外界去?”

那药善,沉思片刻,随即说道,“药善当日蒙菩萨相救,来至此间海螺寺修行。但前番诸多因果,尚未了结。药善,愿随菩萨前往。“

他之前,本是兽类,蒙观世音菩萨点化,骤得人身,本应看护好那宝陀观音寺,却遭东海妖修逼迫虐杀,个中因果,不能不了。悟虚多少也是当时之人,心中了然,点点头。

再看那潘怜雪,她上前说道,”我本是人世间东海白蛇,与姐姐相依为命。蒙菩萨点化至此修行,本该六根清净,忘却尘缘,速证菩提。无奈,却始终放不下多年照顾于我的姐姐,望菩萨开恩,若能一见便足矣。“潘怜雪,是潘若雪的妹妹。

悟虚沉吟片刻,对着二人说道,”万法皆空,因果不空。汝二人,自外界人世间来,若要了却前尘往事,继续修行,确实须得回去了了因果。“说罢,望着心明,”汝本是此界中人,倒无谓出去沾染因果。“

那心明,合掌行礼,“除魔卫道,弘扬佛法,心明亦是责无旁贷。“他如今修为最高,已是踏入凡尘大圆满境界,言行举止,风云隐隐,不能等闲视之。

悟虚思量着,那心明忽又问道,”敢问菩萨,我庄严佛土,为何还有生老病死?“

悟虚一惊,神识远眺,海音螺中方圆十万八千里,悉皆覆盖。细细看去,除了物种、肤色、习俗、服饰等之外,究竟与外界无分别。佛说八苦,处处皆现。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五阴炽,遍及十面八方。

这些,悟虚之前入海音螺,也曾见到,却熟视无睹。但此刻心明一问,悟虚又猛地一惊,心道,”是呀!此海音螺乃是观世音菩萨于无量无数娑婆世界中的一个道场,照理说应该是一方佛土,清净庄严,又怎么会如外面那人世间一般?!再进一步追问,如此情景,此间的因果,又是如何兑现,如何循环?!“

悟虚顾不得回答心明所问,当即结印入定,细细观照。却看见,这海音螺一方世界,一方道场。虽有山川河流,美不胜收;亦有藏污纳垢、肮脏龌蹉之地。

若论人,则生者,仍然有美丑对错,仍然有富贵贫穷,仍然有高低贵贱,仍然有好人命不长坏人活千年。。。。。生者至死,或再世投胎为人,或变作花草、岩石,乃至畜类,又或三魂六魄就此散去。。。。。。但却单单无有鬼魂,不见幽冥地府!

再者,那人死之后,或再世投胎为人,或变作花草、岩石,乃至畜类,又或三魂六魄就此散去,若论起因果来,却又千奇百怪。有今生爱花者,死后变作花草树木,有向往天空翱翔者,死后变作了苍鹰白鹤;有做了恶事者,死后却依然投胎做人,只因他临死前幡然醒悟,悔过发愿礼佛;有一生行善者,临死了变作了一条狗,只因他天天吃狗肉。。。。。。若要统论,则种种业,种种缘,种种因,交织在一起,此消彼长,不断变化,就像一个极其复杂庞大的多元矩阵方程,好似天机,难以推衍;而那世俗的善与恶,对与错,不过是其中一个小小的因子,小小的函数罢了。

悟虚一声长叹,只得作罢。因果循环,因果循环,种什么样的因得什么样的果,的确没错;但种种因,最后得何果?有善因,不一定得善果。欲得善果,却必须有善因。

悟虚复又一声长叹,所谓善恶对错,至此已然无实义,不过随心而说;此种因,彼种因,于此皆是因,无有分别。若按道家的说法,就是天道无情,太上须忘情。

观世音菩萨赐我此海音螺道场,究竟是何意?当日,菩萨有言,希望我能早日将此道场转为我自己的道场,难道是要我将此建成一方佛国悟虚直觉不是如此。于菩萨境界,处处皆净土,无需如此。

正在此时,悟虚手中杨柳枝微微一动,悟虚莫名有所感,伸手持杨柳,朝着虚空一点。杨柳枝上一滴甘露,化作无形法雨。顿时,海音螺内整个空间,莫名震动,异相频起,数息之间,浊气消沉,灵气陡然增加了几分,所有众生皆得轻安,无比喜悦。

那旁边的药善、潘怜雪、心明,见状,顿时合掌而拜,口中恭诵“南无大悲观世音菩萨”法号。

想不到,有此妙用神通!悟虚又惊又喜,正欲持杨柳,再点一次,却发觉手中杨柳再无先前的翠绿湿润,变得有些干萎,只得止住。遂对三人说道,“若菩萨作是言,‘我当庄严佛土’,是不名菩萨。何以故?如来说,庄严佛土者,即非庄严,是名庄严。”三人合掌作礼,口诵佛号不止。

。。。。。。。

海音螺外,京都城外一个偏僻乡村。深夜时分,十几户村民,好似约好了的,陆陆续续地从床上爬起来,大人还牵着小孩,轻手轻脚地,默默地出了自家的门,朝着同一个院子走去。

那院子,略显破败,四周低矮的墙壁,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洞。院内空间很小,一座带着尖尖屋檐的房子,孤零零地在中间。

没多久,这些村民,便聚在了一起,站在院墙和中间房子的空地上。一直到现在,他们都没有点灯,黑暗中表情十分肃穆。

那小房子最前面的一个人,原本是面朝着小房子里面跪着的,此刻他忽然起身转了过来,朝着村民们看了一眼,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清点人数。片刻之后,他微微点点头,走下那三四步石梯,来到村民中间。

那些村民,静静地站在那里,沉默地接过那人递过来的细长东西,让后紧紧地攥在手心里,似乎生怕丢了,掉了,跑了。有小孩子,拿到之后,似乎觉得太少,还伸出手要,却被旁边自己的大人,严肃地制止住。有个小孩子,被狠狠地捏痛了,忍不住哇地哭了起来。旁边的大人,随即紧紧捂住他的嘴,用低得只能自己听见的声音,凶巴巴训斥着。

待到那主事之人,回到原来的位置,朝着小房间缓缓跪下来。下方所有的村民,也随之跪了下来。黑压压一片,无声无息,气氛甚是诡异。

一股异香渐渐在小院子里升起。每当这时候,村民们心里便忍不住激动起来。虽然之前地每晚,都是如此,但在依稀的夜色下,看着自己手中的那三支香,没有燃烧,没有发出一丝火光,却越来越短,而那种异香却越来越浓。诚惶诚恐的村民们无不虔诚地望着那间小房子里的一尊佛像。在这一刻,他们似乎有了依靠,找到了寄托,白日里所受的委屈、挫折、打骂,都在这一刻涌上心头,然后烟消云散。因果循环,善恶有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佛祖会为自己做主的!

在这股异香中,那小房子里面供奉的那尊佛像,开始泛现朦胧光华。村民们顿时忍不住呼喊起来。那主事之人,急忙起身,用严厉而威严的眼神,制止住了众村民。

一道带着浓郁妖气的血色刀光,从远处飞来!小院子里面,顿时惨叫声一片。那主事之人和所有村民,尽数倒在血泊之中。

那小房子里面的佛像,忽然也射出一道金光,挡下了那刀光,卷起那些刚刚死去之人的亡魂,消失得无影无踪。

数名妖修,从天而降,落在小院子中,他们警惕地朝着中间小房子看了一眼,随后一同飞了进去,不一会儿,轰隆一声,破顶而出。整个小院子,在他们气息笼罩之下,化作一片瓦砾。这几名妖修,在上空又驻足扫视了片刻,方才悻悻而去。

“龙王,又何必如此滥杀无辜?”八思巴在大和殿一处端坐,神识看着今晚这一幕,不由对着远处传音道。

“嘿嘿,你们佛门出了叛徒,利用那青铜玄棺,炼化生人魂魄。本王这是在外民除害,为你们佛门清理门户!“老龙王敖拜,真身不知在何处,其狠毒的声音,公然在夜空中回荡着。

”八思巴大师,为何不用那法界相融之术,将此人寻出来?如此下去,我道门,说不得要布下北斗七星剑阵,替天行道,降妖除魔了!”长青子,阴沉的地说道。

替天行道,降妖除魔!

听着这八个字,虚空中顿时传来几声冷哼。长青子脸色一变,气息难寻。

“修道之人,不可妄杀凡俗之人!诸位道友,莫要逼得本宫使用赤明天书!“马灵华的声音,在夜空中清脆响起。此刻,庐山浩然峰已开,马灵华如此说,似乎已经完全炼化了赤明天书。她此言一出,颇有分量,等于是庐山六峰之一的浩然峰表态。

”呵呵,数日不见,想不到妹妹如此霸道了。”一个笑声,不知从何处传来,正是那陆妙影的戏谑。

夜空中,忽然莫名一亮,有山川江湖,日月星辰,更有各种服饰各种动作的人,无数画面浮现。那是人族数千年生生不息,在这人世间的种种历程。那厚重的历史感,那隐隐透露出的坚忍不拔之精神,无形,却让众真灵大修莫名心悸。

“我的好妹妹,干嘛这么认真。。。。。”陆妙影声音缥缈,越来越小,似乎也知道厉害,不敢真的出面和马灵华较量。

所有这一切,凡俗之人是听不到,看不见的。就连那些真人以下,凡尘修士,也只是感到一阵莫名的压抑而已,像一阵夏日里沉闷的风,淅淅沥沥的细雨,很快便过去。

天地之间,重新又陷入夜晚的沉静。

两道身影,如幽灵一般,飘至已成瓦砾的小院子中间。过了片刻,其中一人道身影,飞舞了起来。都是影子,都在空中飞舞,分不清!随着这些影子飞舞,地上的尸首也离开了地面,绕着这些影子飞舞起来。越飞越快,最后只剩下皑皑白骨骷髅头。飞舞着,越来越淡,分不清!直至化为粉末微尘,洒落在地。

那身影停了下来,显出真容,正是那赵彤。

“这些人,三魂六魄被摄走,没有留下一丝有用记忆。”赵彤对着旁边一直若隐若现气息晦涩的同伴说道。

“喇嘛教天魔舞,与曼陀罗大法界最是契合;若还是没搜寻到蛛丝马迹,看来那人已经将曼陀罗法界修至化境。”一个声音从其同伴处曲折传来。

“师叔从天外天来,难道在天外天,这曼陀罗法界,也不能破么?”赵彤皱眉问道。

“嘿嘿,有什么不能破的?若是不能破,我大自在宫又如何在与极光宗分庭抗礼?!“那被赵彤唤作师叔的魔修,半隐于虚空,笑答之际,一道神念传向了赵彤。

赵彤瞬间便参悟透,顿时眼神冷冷,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

曼陀罗法界,佛们喇嘛教至高功法,却也不是不能破。那天外天下来的真灵魔修,传给赵彤的神念,说得很简单明了,欲破其界,先破其戒。

许多佛门功法,首先要求是真正的佛门弟子才可修习,这其中隐含着修习之人须得遵守佛门戒律。修习曼陀罗大法界更是须得尊持许多仪轨和戒律;修行愈深,仪轨便愈复杂,戒律便愈繁多。当然,这方法很简单,其实做起来却也不容易。要知道修行越深,自然持戒越深越严,又岂会轻易破戒?特别是佛门修士在祭出曼陀罗法界之后,六识关闭,神识离体,遁入法界虚空中,普通的尘欲几乎断绝,所谓红粉不过骷髅是也,又岂是那么被诱惑?

那被赵彤唤作师叔之人,见赵彤虚立于空,若有所思,也不再多言,自行离去。片刻之后,赵彤也自飞起,朝着一处莺歌燕舞之地而去。

便在赵彤飞去不久,吕叶青,缓缓从下方遍地的瓦砾和血迹中钻了出来,虚立地面。他凝望着赵彤飞去的方向,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随即也消失不见。

半个时辰之后,京都城外某一处,响起几声惨叫,数名东海妖修,惨遭暗算,尸骨无存。等到老龙王等众真灵大修赶至此时,却是难寻一丝黑手踪迹。

天亮时分,京都城里城外的居民,陆续起来,打开门,低着头,屏气凝息,专心地做着自己的事,偶然间遇见旁人,微微将眼神相对,然后便默契地分开,会心一笑。因为他们都知道,昨夜京都城外数名东海妖修遭了报应之事,无生菩萨还在保佑他们,神宫即将再起。

正所谓

手持杨柳观世音,业业纠缠说不清。

众生蒙昧错求佛,问谁大悲大愿行?

第四百一十二章 何为戒

大和殿,虽然断墙残垣,但却丝毫不显凋敝破败,只因八思巴、元法大师法驾在此,有佛息万千,梵声缭缭,极其庄严。

这一日,八思巴、元法大师,率众人出巡布施之后,还至殿中,各复位而坐。即刻,释海忽从座起,合掌说道,“两位长老,那真灵鬼修虽然覆灭,但此间似乎鬼气未消,多有阴人隐现。“

他话音刚落,多吉即起身合掌答道,”那真灵鬼修利用青铜玄棺做法多时,前些日子又杀戮无数,再加上各方势力争斗不休,这也是难免的。“

释海,顿了片刻,复又说道,”贤山大师,在杭州府传来急讯,朱元璋率大军逼迫甚急,但不知我等何时能够降服那青铜玄棺。”

八思巴、元法大师,从庐山莲法峰下来,至杭州府,带走释海、多吉等人,说是要不令青铜玄棺落入外道之手,消弭浩劫。眼下青铜玄棺毫无踪迹,中佛门修士一直这样盘桓在东瀛扶桑,莫说释海不解,便是许多随行弟子也甚是不解。

八思巴大师,忽然睁眼,深深地看向释海,正要开口说话。旁边的元法大师,忽然抢先说道,“释海,你这是在质疑莲法峰长老们的决议么”

释海,连道不敢。却听得元法复又斥责道,“青铜玄棺,干系甚大。你不用心搜寻,却渐生嗔妄。罢了,你还是回庐山去吧!“说罢,右手一翻,弹指射出一道金光,打向释海。

”阿弥陀佛!”八思巴随即拦了下来,对着元法大师说道,“罢了,还是让释海留下。要寻得那青铜玄棺踪迹,须从这些鬼气阴人着手。你修的是白莲舍生剑,却正是这些鬼魅横行的克星。“见元法大师不语,复又望着已然跪拜在地请罪不已的释海,沉吟片刻,说道,”东瀛扶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既然静极思动,便许你单独行动,四处探寻。若是能有那青铜玄棺的下落,也是大功一件。“

释海望向元法大师,后者长叹一声,挥挥手,”去吧!“释海见状,只得恭敬合掌,默默退下,带着张翠露等人,出了大和殿,出了京都,向西而去,一刻也不敢停留。直至离开京都数千里,释海方才飞落至一处山岭,稍事歇息。

他抬头回望京都,心悸不已。自己修炼的白莲舍生剑法门,对鬼气阴人最是敏感。这几日,随着八思巴、元法大师等人出巡布施,老早便发觉不对,接触到的不少人,虽然言行举止如常,但身上的死气却是不减反增;这自然可以说是青铜玄棺在暗中作怪,但自己想出来,刚起了个头,八思巴等人便似乎甚是不悦。及至自己以退为进,提及杭州府危急境况,元法大师却突然出手,赶自己走回庐山,暗藏呵护之意,对比八思巴和多吉当时的反应,细细想来,真的是不好说,不好说。

罢了罢了,为今之计,还是先离开这东瀛扶桑是非之地,还至杭州府,助贤山大师抵御朱元璋应天府大军,也好搭上天外天极光宗这条线。释海想到此处,不由一声长叹,宗门被灭,做弟子的终日惶惶,处心积虑,落在有心人眼里,却只不过是反复无常趋炎附势的跳梁小丑罢了。

释海正在嗟叹之时,忽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清响,“释海师弟留步!”这荒郊野外,释海十分警惕,急急转过身,双手悄然持印,却见得多吉从山岭之间,飞了出来。

那多吉,身着紫红僧袍,脸色依旧如往日般坚毅,但若细心看去,眉间又带着一丝熟悉的微笑。释海,松口气,撤了手印,待多吉飞至面前,合掌说道,“原来是多吉师兄,释海被贬,一时心神恍惚,倒让师兄见笑了。”

多吉,注视了释海一眼,忽然笑道,“师弟怕是多心了。青铜玄棺,干系甚大。师尊和元法大师,连日来,顶着众人诘难,明查暗访,依然是毫无头绪,言语间难免有些苛刻。”

多吉如此说,释海只得合掌诵了声佛号。

海风山风齐来,两人衣衫簌簌,一时竟无言。

片刻之后,还是释海先问道,“不知师兄此番前来,有何指教?”

多吉神情顿时肃然起来,闭目合掌,遥对远方,似乎在默诵什么经文。半响过后,一道神念传至释海。

释海一惊,急问道,“师兄?!这!?这可是曼陀罗大法界法门?!师兄为何私下传授于我?!”

多吉却是未答,随即飞去,只在天际之时,回头凝望了释海一眼,“犹记合掌上小楼,红尘堆里脂粉头。。。。。。”其声渺渺,渐不可闻。

多吉远去,释海呆呆地站在是山岭草木野风中。他没有感觉一丝先前的孤寂落寞,因为多吉神念传过来地那曼陀罗大法界法门地经文,字字句句,萦绕在心,如崇山峻岭般令其豪迈,如姹紫嫣红般令其沉醉,如旷野之风般令其几乎忍不住要大声呼喊!

喇嘛教的至高功法,曼陀罗大法界!!!

曾经有段时间,朝思慕想!而现在,它就在自己的脑海里!深深地印在自己的脑海里!

释海,一声长啸,身影如鬼魅!

白骨洞?!真灵鬼修都已被灭,何况区区白骨洞!

释海狂飞不已,却终于忍不住停了下来。多吉传给自己的,的的确确是喇嘛教的至高功法,曼陀罗大法界!释海已不知细细揣摩了多少次!一时间,心中豪情万丈!纵然是八思巴、多吉等人抛出的诱饵?待我修成,其奈我何?!

。。。。。。。

白骨洞?!赵彤飞至此处,冷笑不已。脸色笑容愈盛,眼神也愈冷。曼陀罗大法界!想当年,歌舞升平,京都天源延圣寺,上师遍邀达官贵人,以法界共修为名,行那声色犬马之事,自己和十几位姐妹们,夜夜演那天魔舞,作那空行母,其中艰辛心酸,又有谁知?

她自听闻天外天下来的真灵魔修所谓“欲破其界,先破其戒“的提示,即往那烟花之地,回味当日灭杀色阎罗罗欢的场景,默默静观,天魔舞更上层楼,自觉无惧曼陀罗法界修士。是以,主动出击,追杀多吉至此。却不料,多吉到了此处忽地消失不见,而释海修炼曼陀罗法界气息又传来。

赵彤束手而立,望山峦叠嶂,碧波千里,甚是悠闲。

待释海察觉危机,从定中出,祭着略微小成的曼陀法界,飞出白骨洞,赵彤天魔舞顿起。

此天魔舞,保留着香艳色诱,更有世间难忍事!绰绰舞影,漫天飞舞,有色,有悲,有怨,有恨,无不是藏着故事,合着因果。-

释海自知不敌,极速向西。怎奈赵彤紧追不舍!便在东瀛扶桑与中土大陆之间的茫茫海域上,释海不得不停了下来,赵彤如影随形,已然是释海修行中的魔障!他今日退,明日也很可能退。

是可忍孰不可忍!释海在曼陀罗法界,白莲舍生剑气外显,犹如虚空中一朵不断绽放的莲花。“赵仙子!你为何苦苦相逼?若非看在悟虚师兄的情面。。。。“释海话未说完,无数魅影,飞了过来。

那些魅影,或妖艳,或佝偻,或哭,或笑。。。。。。。这世上事,莫非如此,美与丑,善与恶。。。。。。。赵彤,极尽演化。

释海大叫一声,落荒而逃。赵彤不由哈哈大笑,紧追不舍。好在释海隐于曼陀罗法界之中,赵彤不过是借着天魔舞与曼陀罗法界的感应大致追踪,不能精准锁定,饶是如此,亦是凶险异常。

飞过长崎,至于海上。释海,停了下来,主动现身,对着亦狂亦颠的赵彤,沉脸说道,“无冤无仇,仙子追杀千里,难道真的有恃无恐么?“

海上,一望无边,只有波涛汹涌,波光粼粼。赵彤盘腿坐于虚空,周遭光怪陆离,如海市蜃楼,更有无数声音,常人难觉,却尽入释海曼陀罗法界。其情景恰似当年赵彤拼尽全力击杀色阎罗罗欢。如今释海只不过刚刚修成曼陀罗法界,功力消耗严重,境界不稳,比不得平时,更遑论赵彤有备而来?数息之间,其法界已被破去,全仗着白莲舍生剑气,护着肉身和神识。

如今的赵彤,魔功几近大成,虽然一出手,还是漫天魅影,好似当初的天魔舞,但细看之下,却又大大不同。那重重魔影,忽男忽女,忽而明艳照人,忽而化作皑皑白骨,喜怒哀乐瞬间变幻,生老病死如影随形,唯其真身,坐于骷髅床,周遭忽明忽暗,身后有深深黑影,寂然不动,犹如黑洞,那是天魔轮魔环烙印。

这万千魔影,在释海的千丝万缕白莲舍生剑气斩杀之下,如梦幻泡影,随灭随散,随散随聚,如业如障。释然不由轻叹一声,想不到赵彤魔功厉害如斯。

“赵仙子!你为何苦苦相逼?若非看在悟虚师兄的情面。。。。“释海忽又重说方才之语。

“我与悟虚已经断了因果缘分!你若是技至于此,便受死吧。“赵彤断了其话语,其声飘渺,无悲无喜。

“阿弥陀佛!“释海诵了声佛号,忽然头顶一亮,气息变得无比磅礴。与此同时,原本在其周周遭三尺左右的白莲舍身剑气,猛地暴涨。

“舍利子!“赵彤轻声惊叫了一声,正要后退些许,却已是来不及。其身所在之处,包括方圆数里,皆已被茫茫白气笼罩。

“赵仙子,得罪了!“释海,宝相庄严,头顶那一颗晶莹舍利子,正在急速变小,发出的寂灭之光却越来越盛,其身边那白莲舍身剑气亦越来越盛,渐交织成一片,密不可分,终化作茫茫白气,朝着四周涌去,直至将赵彤团团围住,方才住停了下来。

方才漫天飞舞的黑色魔影,在这茫茫白气,快速消散,到了最后只剩下白茫茫一片。只有赵彤真身之处,还是黑的,黑的发亮。

“原来,这才是你真正修成的曼陀罗法界!“赵彤持剑而立,在黑暗中,却是没有丝毫惧意。

“修炼曼陀罗大法界,必有天魔前相扰。但使魔退,法界方成。“释海,闭目合掌,淡淡地说道,“原来果真如此!”

多吉传其曼陀罗大法界功法之神念中,极其郑重地提到,曼陀罗大法界修炼之中,必有重重劫难,必有天魔降临。从古至今,喇嘛教高僧总结经验教训,有一种方便法门。概要说来,便是开始之时,灵气聚集,暗布法阵,假成法界,待到天魔降临,全力击退,修得真法界。

且说释海此刻徐徐说来,便有无数梵唱自虚空而起,有无量光从虚空现,交织在一起,化作一座介于虚实之间的恢宏庙宇。而释海,在头顶那设舍利子光华照耀之下,显得无比高大神圣。他似乎在千里之外,又似乎近在眼前,似乎站在那庙宇之中,又似乎高大无比,小小庙宇只在胸前。

但使魔退,法界方成。这句话,不能作寻常解。魔岂是轻易能退?除非你修得佛祖境界,如《大涅槃经》中所述,三言两语,与波旬魔王约法三章,令其暂且自退。不然,那便要真刀真\枪,生死相斗战一场。所谓魔退,其实很多时候,是灭了魔。是以,此刻释海如此说,便是表露了必杀赵彤之心。

他说完最后一句,双手开始结印。十指连心,颤动之间,已结无数无量印;随即,便有无数无量声,无数无量香,无数无量白莲舍身剑光从茫茫寂灭白气中飞起,封锁了赵彤所有退路,尽皆朝着赵彤真身而去。

赵彤身影灭!

一只手从天边伸了过来,黑气缭绕,五指成爪,巨大无比,横桓在此天地间。

真灵魔修!释海转身便走。

那只巨大的魔手,也无其他动作,只接住一个从虚空中坠落的小小黑色圆环,随即隐去。

片刻之后,多吉飞至此处,细细感应之后,失望地摇摇头,随后也自飞去不见。

这一番海上波澜,生死境况,悟虚却是不知道的,无感应的。他是数日之后,方才带着药善、潘若怜、心明,从海音螺中出来。

悟虚带着此三人,从海音螺出,浮出灼热温泉,沿着山林间若有若无的小路,不知不觉地朝着京都城走去。沿途,但见许多乡野之民,祭拜那无生面孔的佛像,极其虔诚,虔诚到了舍生忘死的地步。悟虚更见有些人,明明死气缭绕,却不怕光,不怕佛息,照样一脸笑意地和亲人,和邻居,生活着。悟虚虽然心中震惊不已,但还是止住了药善等人的好奇与冲动,示意他们多看,都观察,不要急着定是非,论正邪。

“因果循环,再造轮回。即便只是三生三世,真的可以做到么?还是一切皆是虚妄?”悟虚站在京都城外,望着天空中漫天绚烂的晚霞,在心底默默问道。

及入城中,释儒道,妖魔鬼,不时可见。在天上飞,在地底钻,乱哄哄的。凡俗之人,似乎也已经习以为常,该干嘛干嘛,虽然不乏匆匆掩面者。更不时,有种种杀戮。修士杀修士,修士杀凡人。这是一个比当年妖族入侵大陆,占领舟山定海城,更光怪陆离的时空。

悟虚不觉有些失望。无生,吕叶青,莲花生大士,你纵然夺了我法界道场,化作轮回殿,就算真的能三生三世论因果,你又如何应对收拾这样的局面?!

他站在街道上,朝着那些凡俗之人,默默放出神识。无生也罢,吕叶青也罢,莲花生大士也罢,若是真的在论因果,定轮回,必然是能够借着自己投到凡俗之人身上的神识,感应到自己的。悟虚,要持杨柳,问个明白,辨证正法。

没过多久,噪杂喧嚣的京都城忽然寂静了下来,唯有一阵欢歌笑语传来,在耳边如地动山摇。紧接着,周围的场景逐渐如泡沫般散去,一座居酒屋突兀地出现在悟虚等人面前。

悟虚微微皱眉,那居酒屋释放出强烈的魔气,杀机重重,似乎有真灵魔修坐镇。他当即止步,一手持杨柳,一手结无畏印,带着药善三人急速退去。却是已来不及。

一声轻笑忽然在悟虚耳边响起,“本座找得好幸苦,想不到你却自己来了。”朦胧中,一个青衫男子,出现在悟虚识海。这男子,看不出年纪,只是极俊美,其周遭,有无数暗影,若隐若现,大小形态各异。

“前辈将悟虚摄入这魔界,不知有何见教?”悟虚定住心神,沉声问道。

他话音未落,那青衫男子身后一道暗影,忽然急速涌动起来,隐约化做一个人影,状若飞天,持剑而舞。不过却是刹那间,好似幻觉。

“喇嘛教天魔舞,不是纵欲,不是破戒。”悟虚以为此真灵魔修欲以天魔舞这般的手段对付自己,当即说道。

“不是纵欲,不是破戒,那是什么?”那魔修一字一句,杀意越来越浓。

悟虚等人发觉,其话未说完,自己等已经来到了那青衫男子面前。

居酒屋中,美酒佳肴,琳琅满目;更有无边春色。数名歌舞伎,几近赤身裸体,极尽媚艳。

“南无大悲观世音菩萨!“悟虚忽然诵道,面有戚戚之色,面有愤怒之色,”悟虚之戒,乃慈乃悲。“

那数名歌舞伎,无论环肥燕瘦,皆是同一张面容,皆是赵彤的面容。

正所谓

多吉传妙法,释海下杀手。

天魔不是舞,慈悲乃生戒。

第四百一十三章 断诸缘

“我与赵彤已无因果缘分!前辈这又是为何?“悟虚目不斜视,任周遭赵彤模样的舞影纷飞,无悲无喜。

“哦,那为何本座从那莲法峰释海手中救下她来的残缺魂魄,好心欲以阴阳和合相救,她却宁愿万劫不复。”那青衫男子,手执羊脂玉杯,在那里轻饮漫酌,“为何见了你,却忽然好似要活了过来似的?”

他这样说着,那些舞影那样纷飞着;待其说完,酒杯轻轻放了下来,那些舞影聚在一起,化作赵彤被释海击杀的画面,随后消散;其身后一小片暗影微微在空中荡漾了片刻,也随即隐去,不复再见。

“什么?!不可能啊!?赵彤被释海击杀?!而且是以白莲舍生剑和曼陀罗大法界法门!“悟虚震惊地望着对面这魔修,脑海里全是方才赵彤那深黑身影在释海十指那射出的茫茫白色剑气中飞速消散的画面。

“君子成人之美。小和尚,你若能说出那妖僧无生和青铜玄棺的下落,本座便将赵彤残魂交与你,并授你功法,令其起死回生。“那真灵魔修,说道。仿佛为了打消悟虚的怀疑,又或者是进一步逼迫诱惑,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右手,竖起食指。

一点暗影,如丝如缕,似断还续,在其食指四周萦绕飞旋。一枚黑色戒指,花纹繁复,泛着细密的黑色光芒。那黑色光芒,似有无穷魔力。悟虚神识暗探,竟然被悉数吸了进去。那一点暗影,似乎极其惧怕那黑色光芒,隐约间时时刻刻不在躲闪着。

“赵彤乃是大自在宫宫主亲自收的徒弟,她若是有难,前辈难道会袖手旁观,甚至暗下杀手?“悟虚收回目光和神识,合掌问道。

“她被你们佛门弟子所杀,与我何干?“那真灵魔修晒然一笑,”大不了,本座回天外天去之前,杀了那释海便是。“

“可你还要趁人之危,“悟虚话还没说完。那真灵魔修微微仰头大笑道,”你们佛门中人,个个都是如此虚伪胆怯!“说罢,手指一收,双目咄咄逼人地盯着悟虚,沉声问道,”救,还是不救,一言即决!“

“南无大悲观世音菩萨!“悟虚忽然诵道,“悟虚所戒,在慈在悲。岂能见死不救?“

悟虚此刻无法界,又担心寂灭剑不能克制魔功,一出手,便显出刚刚在海音螺中修得的观世音菩萨之杨柳观音化身。

刹时间,海音螺中,山崩地裂,灵气急速萎缩,万灵哀嗟。却只见,悟虚手中杨柳瞬间翠绿,一点甘露洒向那魔修身后方才暗影荡漾之处。

“想不到你竟然小小一名人世间真人修士,竟然能破了本座的七情六欲之界!?“那真灵魔修已然消失不见,声音从虚空遥遥传来,带着一丝惊恐。

成千上万的黑影,全是此真灵魔修拘禁的魂魄!他们从虚空出,朝着四面八方飞去,夹杂着隐约的哭号声,好似黑色的萤火虫,一闪一闪的,顷刻间又消散。

中有一影,身材婀娜,容颜看不真切,手似乎持长剑,状若飞天。悟虚默呼至,那飞天之影,却似乎置若罔闻,持剑而飞,越来越小,渐化作虚无。

“南无大悲观世音菩萨!“悟虚,目送之,手持杨柳,感受着海音螺道场中的山崩地裂,江河倒流,在心里怅然问道,”赵彤,是你么?“

渐化作虚无!悟虚忽然觉得,许多的话,许多的误会,许多的解释,都渐化作虚无。赵彤啊,赵彤啊!当初的相遇相知,随后因为理想信念的分歧,现实无奈的聚散!这不是相忘于江湖,这是真的要,似乎要,断了因果缘分,让一切都随风散,化作虚无。

便在这时,随着那真灵魔修的结界被破,现实世界重复显现。京都城内外,喧嚣依旧;无数道大大小小的神念,扑面而来;更有无数身影,挟着凛冽的气息,升空遥对。

八思巴、元法大师,多吉师兄,长青子、昆仑子,马灵华、沧澜先生,东海老龙王。。。。。。还有那陆妙影,陆山、赵月两个老怪物。。。。。。

悟虚无惧,也不想理会,只是将目光冷冷地投向八思巴、元法大师,还有多吉师兄!

八思巴、元法大师合掌无语,多吉合掌长叹。

“悟虚,交出那妖僧无生的下落!“长青子,居然抢在东海龙王前面,神念如风暴般传来。话语腔调,与方才那真灵魔修几乎一模一样。

悟虚冷言讥诮道,“你便是天外天下来的长青子?“

“正是!“长青子傲然答道。

“你夜袭莲法峰,挑起佛道之争,全真教与正一教之争,你算什么道门高人?“悟虚骂道。

“你!“长青子怒道。

他就说了这么一个字,悟虚又开始骂了起来,“喇嘛教,还有栖霞寺等,你们凭什么占了花莲妙法宗的莲法峰?!同门被袭,你们却只管渔翁得利,对道门长青子这样的人,却不闻不问?!“

“悟虚!“八思巴和元法大师,齐声喝道。

却谁知,悟虚理也不理,又对着马灵华、沧澜先生,破口大骂道,“一身正气!你们的一身正气在哪里!?“

悟虚骂完马灵华、沧澜先生,复又对着东海老龙王骂道,“别看你偷偷汲取了天外天溢出的些许气息,只不过是苟延残喘。还想悟道升仙?!但凭你纵容东海妖族荼毒无数生灵,你也过不了飞升那关!飞升之时,便是你灰飞烟灭之时!“

悟虚又对着掩月宗陆妙影三人,骂道,“天外天就了不起啊!?看你们能横行几时!?“

悟虚疯了???找死么???

众真灵修士,目瞪口呆,神情复杂地望着悟虚。

药善、潘若怜、心明,急忙飞上前,将其扶住。

“尘世间所有缘,不独男欢女爱,儿女情长。”那心明,轻声说道。

旁边药善、潘若怜,也正要开口,却被悟虚拦住。“心明说得没错。“悟虚,渐复平静下来,对着心明等人悲声说道,”吾之所忧,吾之所悲,不是男欢女爱,不是儿女情长。是男欢女爱,儿女情长,心爱之人,尚且如此,余下种种又复何言同门之谊?同道之谊?“

心明、药善、潘若怜,一时,皆不能答。

悟虚,复又仰头对天,喃喃自语道,“众生皆苦,万法皆空!如是如是。“

长青子,出手了,一把飞剑,如一抹青云,从天际飞来;东海老龙王,也出手了,伴随着一声激昂的龙吟,龙爪泛金,飞出五条宛如实体的金龙;马灵华身边的沧澜先生也出手了,碧海青天,风起云涌。

掩月宗陆妙影三人,也齐齐出手了,他们三人一出手,先是星云竹剑光一闪,好似时空变幻,星河倒流,瞬间盖过了之前所有。紧接着,一轮明月悬空,无数星辉,带着血色,如红雨坠落。

“妈的!这星云竹剑,本是老子发现的!”悟虚见状,挣脱心明等人,忽又癫狂骂道!

隐约中陆妙影一声叹息传来;与此同时,那星辉瞬间变冷,变得鲜红,真的如血一般!似乎,悟虚说了不该说的话。

但同时,八思巴、元法大师,还有多吉,出手了!在元法大师的佛号声中,八思巴和多吉使出了星陨云散!

长青子、昆仑子也再度出手了!马灵华也出手了!东海老龙王也再度出手了!

“阿弥陀佛!”那一直隐藏的无生,忽然显现,身后轮回殿,轮回殿中一个身影状若飞天,飘飘欲飞,却似乎又向下沉沦。

“只有三息时间,速速前来!”无生神念急切。

悟虚随即带着药善、潘若怜、心明,凭着对自己原先法界道场的感应,飞了进去。

一入轮回殿,飞天已不见。无生,端坐在那里,沉声说道,“众生皆苦,万法皆空。悟虚,你有此悟,可喜可贺。但,为何最后偏偏提及星云竹?!”

悟虚看了无生片刻,问道,“方才轮回殿中有飞天影现,是否赵彤残魂被你摄取?”

“到了如今,你还作此儿女之语?”无生话语间,充满了惋惜和遗憾。

悟虚怒道,“吕叶青!无生!我不管你是不是莲花生大士转世。但是,你不能如此诓骗于我!”说到激动处,悟虚挥挥手,示意药善、潘若怜、心明留步,自己大踏步向前,虽然前方的无生依旧遥不可及。

“我知道,说出星云竹,各方势力都不会善罢甘休,都要找我麻烦!我也知道,你方才是救了我!但我想知道,赵彤残魂是否被你摄取?”悟虚越说越大声,到了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无生合掌低眉,“赵彤残魂是否被我摄取,这重要么?”

“重要!”悟虚大吼道,双眼带着血丝,直视着无生,骂道,“你不要以为老子是对赵彤念念不忘!出家之人,修佛之人,有何念念不忘?!老子是痛恨你这种行为!”

“什么行为?”无生,皱眉,似乎对悟虚此刻的粗鲁撒泼很是不悦。

悟虚忽然间,又似乎无比冷静,盯着无生,沉声说道,“你要论三生因果,重建轮回,我不管。但是你看看,你看看,你建的是什么轮回!?把人变得不人不鬼,好似行尸走肉,也叫令其入了轮回?!”悟虚扬手横指,遥对着外界,“赵彤虽死,我虽与其断了因果缘分,却也不允许你如此儿戏作践!”

无生沉默片刻,答道,“赵彤残魂,确在此间。你若想要,那便拿去。只不过,你须得知晓,你如今法界已失,赵彤残魂在你手中,存活不了半日。”

悟虚微皱眉,却还是坚定地伸出手。无生说赵彤残魂在自己手中活不过半日,但他却不知道自己还有海音螺。待赵彤残魂移到海音螺中,难道还不能断绝此间时空的联系,复活下来?

一点暗影忽现,飘飞至悟虚掌心。没有重量,没有质感,没有真实的触及,那点暗影,仿佛水中花井中月,似乎真的是人鬼殊途。

悟虚一手持杨柳,一手托掌,口中悲声诵道,“生亦何欢,死亦何哀。魂飞魄散,也许才有真正的轮回。”一边诵道,一边要带着药善、潘若怜、心明退出去。

“悟虚,且慢!“无生忽然说道,身影刹那间至于悟虚面前。

“怎么,想要强留我等?“悟虚冷笑道。这化作轮回殿的曼陀罗法界道场,虽然已被无生夺去,但毕竟是自己的,何况到现在,无生也未能将那寂灭法界完全消化去。悟虚能来,自信亦能强去。

“魂飞魄散,也许才有真正的轮回。“无生忽然摇身一变,化作莲花生大士庄严妙相,一半是金光闪闪的火焰,一半是焦黑如碳的枯骨。随即便有无数诵经之声响起,

”如来说庄严佛土,是名庄严,即非庄严。“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

“悟虚,你在此间还遗留有一样东西,非你莫能取。“无数诵经声中,有一沧桑声音传来。

悟虚隐有所感,抬头望去,一尊佛首,在一团青色气流中,起起伏伏,轮回殿那黑色的气流,全都远远地避开。

这青色气流!悟虚沉思片刻,猛地记起。那是自己与朱元璋刚下庐山之时,救下小江村百余名村民性命,那些村民回诵《心经》回向给我自己的念力。

这些念力,自己当时觉得玄妙,到了后来也觉得没什么的,只不过一直留在了法界道场之中,未曾炼化。却想不到,那无生此刻如是说。

悟虚一边回忆这这些年来,一边仔细端详着那团青色气流,最后哑然笑道,“当年无心孟浪之举,侥幸得有些许回向。想不到。。。。。。“

“这是你的功德。“那无生化作的莲花生大士,打断了悟虚的说话,”佛祖也不能抹杀。“

这便是无生今日出手相救,又将赵彤残魂还送于己的条件。悟虚笑道,“所作福德,不应贪着,是故说不受福德。”说罢,双手结印,口诵“南无大悲观世音菩萨”佛号,将那团青色气流回向于观世音菩萨。

随即,悟虚转身,一手持杨柳,一手托着赵彤残魂,与药善、潘若怜、心明,大踏步在虚空。

随着这青色气流渐渐散去,悟虚冥冥中有预感,自己与这法界道场的仅有的那一丝隐晦联系也将渐渐散去。到了最后,此间的法界完全归无生所有,茫茫阴暗气息中,无辨东西南北,左右上下,悟虚等人似被放逐于无尽虚空。

便在此时,那无数诵经之声复又响起。无尽阴暗虚空,忽然显出一条金光大道,外界在前方依稀可见。那无数诵经之声,似乎是在导引悟虚等人,又似乎在送别悟虚等人。

悟虚停了下来,再次望向那一半是金光闪闪火焰一半是焦黑如碳枯骨的莲花生大士法相,终是忍不住问道,“莲花生大士,法界道场给了你,其间的星云竹给了你。能给你的全给你,该带走的全带走。因果轮回,后会有期。“

那莲花生大士,忽然睁眼,开口说道,“一切因果自我始,后会有期自有时。“语极慈悲,语极坚毅,语极庄严。

悟虚虽然不认同莲花生大士此番的手段和结果,但却不得不佩服其大智大勇,大行大愿,沉默了片刻,合掌道,“若有轮回再现时,莲花朵朵杨柳枝。”

正所谓

因果缘分难了断,旧人残魂掌中看。

若有轮回重相逢,只怕将军朱颜改。

第四百一十四章 非吾有

第四百一十四章持杨柳

转眼间,悟虚等人已经出了那法界到场,一步踏在了一座荒芜的山峦上。悟虚等人转回头去,京都已不知在何方,四周人烟稀少,放眼望去,皆是一些低矮的植被,唯有湿润的凉风阵阵袭来,稍解烦闷。

此处比起京都来,气温低了不少,悟虚略一推算,便不由叹道,“此去京都,怕不有千里之遥。吕叶青不愧是莲花生大士转世,竟然短短时间,将曼陀罗法界修炼到如此境地。只可惜,只可惜。。。。“暗地嗟叹之际,又将目光落在了右手掌心上的那一点暗影,犹豫片刻,随即带着众人,进入了海音螺中去。

待进入海音螺之后,已经变作杨柳观音的悟虚,低眉一看,掌心却是空空如也。悟虚急出海音螺,再复朝掌心看去,结果依然是空空如也!赵彤残魂所化的那一点暗影,已经不知所踪。

悟虚环顾四周,依然一无所获。“难道真的是魂飞魄散,灰飞烟灭?“悟虚独立旷野,遥望天空,喃喃自语。

“真人魔修,纵是残魂,也难入佛门法界。“一个身影从天际来,须臾之间,已经飞至悟虚面前,正是那陆妙影。她默默注视了悟虚片刻,复又说道,”你方才想要将其带入曼陀罗法界,却是忘了曼陀罗·法界驱魔之能。“

“原来是陆仙子。“悟虚此刻无喜无悲,无恐无惧,对其微微一合掌,淡淡地说道,“不知陆仙子,千里追踪至此,有何见教?小僧与那无生已是毫无干系,陆仙子若是想逼问其下落,只怕要无功而返了。”

陆妙影微微敛眉,盯着悟虚及其空荡荡的身后,沉声说道,“你可知晓,便在方才,那无生忽然出现,显化出极光宗大威德金刚全相,九头,三十四臂、十六腿,御持各种佛器,更有十八片成熟的星云竹,大败众真灵大修。”

悟虚依旧淡然问道,“这又与小僧何干?”

无边灵压骤至,陆妙影微微飞至悟虚上方,一双妙目射出冰冷的光华,“你先前不是说你再无一片多余的星云竹了么!?“

悟虚抬头,望着面若寒霜的陆妙影,缓缓答道,“现在确实没有了。“实际上,海音螺中,悟虚还藏有不少。

一抹寒光,忽然出现在上方的陆妙影和下方的悟虚之间,气息沧桑飘渺,蒙蒙如星月之辉,似乎随时都可以将悟虚摄入进去,放逐在无尽星空。

悟虚下意识地一抬手,一枝杨柳即现,无风自拂,竟然将那四面袭来的灵压化于无形。便见得,那一抹致命的寒光,如水一般被荡开,散作无数流星一般的光点,消失在四面八方。

陆妙影轻咦一声,身影更加凝实了几分,手持星云竹,面有惊讶之色,仔细端详着悟虚。

悟虚在那杨柳忽现,无风自拂之时,自身也不由起了变化,脚下生莲,白袍披身,体态秀美,面若女子。。。。。。悟虚自己却不察,只是一手持杨柳,一手结无畏印,大无畏地面对着陆妙影。

陆妙影忽然扬起星云竹剑,朝着悟虚刺了过来。她这一刺,看似云淡风轻。但在悟虚眼里,却是天地为之变色,一颗星辰,从九天之外,朝着自己直落下来。

她这是以星云竹,牵引下星辰之力。悟虚不知怎的,竟然瞬间明了,心中更是无惧,只是持印不动,复将杨柳拂出。星愈小,渐如尘埃,天地随之清净。悟虚在这一瞬间,似乎有了我即宇宙,宇宙即我的感觉。

“不知色身,外泊山河虚空大地,咸是妙明真心中物。。。。。。”悟虚于一丝茫然中,忽然想起如是经文。

悟虚复又将手中杨柳朝着陆妙影拂去。杨柳枝轻轻舒展,虚空中有无形涟漪荡去,陆妙影一脸凝重,全身泛起道道晶莹亮光,手中星云竹,笔直朝前刺去,带起一团星云。只可惜,那团星云,还未展开,便随即四散而去,好似烟花一般。

这时候,天际又有数道人影飞来,一个个气势不凡,显然都是被两人打斗惊来的真灵修士。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八思巴、元法大师。这情景仿佛又是前几日一般!悟虚心中一发狠,口诵观世音菩萨法号,再复将手中杨柳拂起。陆妙影四周晶莹亮光,猛地一闪,朝着后面倒飞了数里,方才停下来。她满脸似月含霜,盯着悟虚一言不发,片刻之后,转身飞去。

看着这一幕,赶过来的八思巴、元法大师,还有那老龙王敖拜、长青子、马灵华等一干真灵大修,全都减缓了来势,纷纷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悟虚击退了陆妙影!?一个真人修士,击退了真灵修士!?

莫说他们,便是悟虚自己,也是心中一片震惊,环顾四周,但觉一切皆不真实,脚不踏实地,身似在梦中。

悟虚无视众人,似乎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他独自一人,行于山岭间,丛林间,趟过清澈山溪,越过嶙峋乱石,与飞禽走兽擦肩而过,随清凉细风而游。悟虚觉得,自己好似天神在人世间漫步,又好似山精野怪在山野中穿梭,甚至好似孤魂野鬼在荒芜中飘荡。这样的状态下,好似没有时间和方位。

他仿佛独行于山岭间,丛林间,趟过清澈山溪,越过嶙峋乱石,与飞禽走兽擦肩而过,随清凉细风而游。悟虚觉得,自己好似天神在人世间漫步,又好似山精野怪在山野中穿梭,甚至好似孤魂野鬼在荒芜中飘荡。这样的状态下,好似没有时间和方位。

一只空中鸟,斑斓羽毛上带着血污,悟虚伸手拂柳,鸟儿随即一声啼鸣,振翅而去;一只山坡羊,瘸着腿在斜斜的小径上蹒跚着,悟虚伸手拂柳,山羊便咩咩叫着,欢快地撒腿而去;一条水中鱼,卡在了激流乱石的缝隙之间,悟虚伸手拂柳,那鱼儿锦尾一摆,带起溪面涟漪一片;一株歪斜老树,周遭黄藤如病丝缠绕,悟虚伸手拂柳,枯木逢春吐嫩芽;一丛山花杂色无香,便伸手拂柳,山花红艳蝶来舞。眼前无路,悟虚伸手拂柳,虎狼毒虫挡道,伸手拂柳。

悟虚这番显相,众真灵大修早已看到,但驻足细看了片刻,又莫不震惊不已,便是八思巴、元法大士二人也不例外。

佛门之中,观想修习本尊到极高深处,的确可以如悟虚此刻这般,自身显化出本尊之相,并藉此可以施展出种种神通。但这是属于雪域高原密宗法门,所观想所显化的本尊,无论诸佛诸菩萨,皆是有别于显宗。譬如,那无生,吕叶青,显化的便是大威德金刚相,九头,三十四臂、十六腿。悟虚若是以观音菩萨为本尊,但以密宗法门,修习显化出来的,也多是密宗中的观世音菩萨的形象,比如圣观音、千手观音、马头观音等。而杨柳观音,是不在其中之列的。

再有一点,佛门密宗修士,纵然修行再高深,一显化出所修本尊,其言谈举止,总或多或少异于平常。而悟虚此刻显化出杨柳观音法相,在那里虽然一言不发,但眼神无比清明,其所行所止,皆是随心而动,信手拈来,毫无一丝凝滞、受控之感,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给众人一种悟虚还是悟虚的感觉。

众人皆明白,悟虚这是在修习某种极高深法门,并且还进入了所谓的顿悟状态。这种法门,便是长青子、马灵华这些从天外天下来的修士也不知,但只单看方才悟虚以区区真人修士修为境界,击退天外天掩月宗陆妙影之事,却也足以令众人忌惮不已。

便在此时,长青子,忽然清喝一声,“一个小小的真人妖僧,在此装神弄鬼!“一道青色剑光,从其袖中飞出,如一条蛟龙,带着雷电之势,朝着悟虚袭来。

“阿弥陀佛!”八思巴、元法大师同时出手了!他们两人口宣佛号,一边疾疾飞至悟虚身边,一边结印打出一道道佛光。那道道佛光,瞬间便在悟虚身边形成一圈圈金黄色光晕,不但将悟虚护在了中间,更是不断扩展开来,顷刻之间将长青子那枚飞剑无声无息地挡在了数十里之外。

“你们佛门真是要和鬼道勾结在一起?!“昆仑子,从长青子身边走了出来。就在方才,在京都,吕叶青现身救下悟虚三人在之后,昆仑子抢在众人之前,追得甚急,却不曾想吕叶青忽然又出现,显化出极光宗大威德金刚全相。他首当其冲,数枚星云竹剑同时招呼过来,躲闪不及,半身道袍被劈成粉碎。当时,八思巴、元法等人,便是袖手旁观,一副辛灾乐祸的样子,此刻又见他二人联手替悟虚出头,挡下长青子的飞剑,昆仑子难以再忍。

“阿弥陀佛!”八思巴不答话,直接祭出了自己的曼陀罗法界。方才悟虚明显进入了顿悟状态,他与元法大师正欲赶去护法,却想不到,那长青子居然毫无忌讳,悍然出手惊扰。此刻,在八思巴的感应中,悟虚已然从顿悟中退了出来,有点茫然地站在那里。

八思巴修习的金刚界曼陀罗,感应到悟虚此刻的状态,他一出手,便是降三世羯磨会之曼陀罗,但见虚空震动,金光涌现,大日如来现忿怒之身,持智拳印,示现降伏四魔之形,其左右大自在天等随侍,四方佛及菩萨,尽皆露出忿怒相,持器结印,朝着那长青子飞去。

那边元法大师随即也感应到了悟虚的状态,也是面带怒色,右掌一扬,十八颗佛珠飞至空中。其间九颗,即呈“卍”字形,遥遥对着昆仑子的头顶;另外九颗,在四周飞旋不已,射出出道道幽冷的舍利子圆寂之光。

那长青子,见八思巴和元法如此动作,便知道自己方才已然得手,成功干扰了悟虚顿悟。当下长啸一声,两袭袖袍中,复又飞出片片青光,将身边数百里渐染金黄的天空,复又变得碧空如洗;那昆仑子,一手持剑,一手捏诀,脚踏七星,刹时间,风起云涌,将长青子和昆仑子二人的气息完全隐了去。剑阵已成,但见云海茫茫,随着灵气流转,极尽变幻,不时有青光闪耀,带起阵阵风雷之声。

八思巴、元法大师,口宣佛号,毫无所惧,亲身飞了过去。

“两位大师,且慢!”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马灵华,忽然飞出,对着八思巴和元法大师朗声说道。其身后,沧澜先生等人,亦随之上前。

“怎么马仙子也想与我佛门翻脸为敌?”八思巴大师,阴沉着脸,曼陀罗法界中,复又飞出金刚夜叉、军荼利、大威德、不动等四大明王,及色、声、香、味等四明妃。更为恐怖的是,远处天边,有阴沉黑云浮现,远远地便释放出死亡的气息。

马灵华止步,淡然说道,“想不到佛门在区区东瀛扶桑竟然有此布置。若是如此争斗下去,恐非正道之福,此地生灵之福。罢了,我儒门便不再涉足此处。”随后微微侧身,深深地朝着悟虚所处的方向看了一眼,复又说道,“方才偶见赵姑娘残魂随风漂荡,即将消散,不得已以赤明天书浩然之气护之。他日,悟虚大师还请至浩然峰一叙。”说罢,马灵华,这才又侧身,朝着八思巴、元法大师行了礼。

此刻,悟虚方才顿悟中退出,所有的感悟和心境都未稳固,马灵华临别之时如此说,可谓是在长青子出手之后,又补了一刀。

“哈哈哈!也罢,既然你们佛门在此地费劲了心思,我道门也退避三舍便是!“长青子的声音亦传来。随后,那片云海剑阵,便疾飞而去,瞬息之间,已在千里之外。

“好!好!好!“八思巴大师,阴沉着脸,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却不再出手,任由长青子、昆仑子,还有马灵华等人离去。数日来,青铜玄棺之事,还有吕叶青藉由无生大师之名施展出曼陀罗大法界之事,已令道门和儒门起疑生忌,有了联手之意。方才悟虚击退陆妙影后进入顿悟状态,道门儒门先后或明或暗的出手,已经隐隐有了联手之意。但马灵华和长青子分别代表儒门道门承诺,不再涉足此地,八思巴一时之间,也不好再说什么。

道门、儒门之人一走,那东海老龙王敖拜,望了望那天际涌动的死亡黑气,暗暗冷笑了一声,御风而去。几乎同时,那隐身远处的几名魔道修士,也迅速消失。

八思巴、元法二人,沉默片刻,相视一眼,随即朝着悟虚所在之处飞去。

且说悟虚从顿悟中退出,不知怎的,竟然于些许茫然一阵后怕!方才自己是怎么了?难道真把自己当作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观世音菩萨?!

观想本尊,显化法相,甚至本尊暂时凌驾于自身之上,从而获得种种感悟和神通,这都是早有定论,一个阶段的必然境界。但在悟虚看来,自己方才那种状态,却似乎又有不同。那持杨柳的自己,好似不是自己,似乎还有另外一个自己;那另外的自己,在一处,似乎与那个持杨柳的自己心意相通,但似乎又只能看着他拂柳,而不能再做其他之事。而且,这种状态,好似永无休止一般,那另外一个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

直到长青子飞剑袭来,八思巴、元法大师同时出手,悟虚方才从这种状态摆脱出来。待到,长青子、昆仑子、马灵华等人相继离去,悟虚方才彻底回复过来。见八思巴、元法大师飞来,悟虚依旧一手持杨柳,一手行礼道,“多谢两位大师出手相救。”

八思巴、元法二人急忙还礼,“我等护法不力,还望活佛莫怪。”却是将悟虚真的当作了观世音菩萨转世化身。

悟虚一听,心中一惊,将手中杨柳朝空中一抛,转身疾飞而去。

八思巴、元法大师,惊呼一声,一边小心追着,一边急切唤道,“菩萨初临,请随我等前往莲花峰,开启无上灵觉。”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悟虚不答,只是口中吟诵了几句,随后猛然朝下,投海而去,实则借机遁入了海音螺。

数朵浪花溅起,八思巴、元法二人,面面相觑。

正所谓

修得法相欲何求

印结无畏手拂柳。

长恨此身非我有,

投海而去自在游。

第四百一十五章 遇蝶惊

八思巴、元法二人,见悟虚不见踪影,只得悻悻离去。一路上,二人神识遥扫,果然儒门、道门一干修士,尽皆朝西离岛而去,便是那妖族修士和魔道修士也收敛了气息,潜伏了起来。待至京都,入大和殿,便见得那无生端坐在上首,气息深沉如海,周遭有天龙鬼神等相,各自恭敬作礼,时隐时现。

二人还是第一次看见无生如此大显法相,急忙上去,站在多吉等一众僧侣之前,要以大礼参拜之。那无生却微微一睁眼,一道金光在殿中一闪,化作无数金莲,将众人尽皆缠绕而扶起。多吉等人只觉如胎儿身处子宫,于奇香之中身心尽长,一时间,妙不可言;独有八思巴、元法二人,在金光中片刻,面色数变,随即合掌而出,默然而立。

一炷香之后,多吉等人如梦方醒,顿时明了,刚才这是受了大灌顶造化,纷纷朝着上首之处拜去,那无生早已消失不见。而八思巴、元法大师二人,则现身说道,“青铜玄棺,破了庐山云海,飞至东瀛扶桑,本是一场大劫,幸有活佛转世,方才消弭于无形。但仍有不少人,受死气影响,善恶不分,罔顾因果,渐次沉沦。”说到这里,八思巴大师,朝着众人头顶望去,复由说道,“须有我佛门中人,于此处驻守些许时日,化解此番恶业。”

活佛转世?在场之僧侣,多为喇嘛教中人,一听此言,便兴奋不已,立时便有多人合掌,欲要请命。却游又见八思巴,将手一扬,遥指众人头顶,”活佛已有指定,头顶有金莲者,即驻此处,等待调遣。“

。。。。。。

且说悟虚遁入海音螺后,但见此身复又自动化作观音菩萨之相,不由长叹一声。沉思片刻,悟虚复又合掌结印,秘诵观世音菩萨法号,即入定中,不作菩萨法身观想,但一心系念菩萨宏愿。“善男子,若有无量百千万亿众生,受诸苦恼,闻是观世音菩萨,一心称名。观世音菩萨,即时观其音声,皆得解脱。。。。。。“冥冥中,悟虚又觉此海音螺中有又有无数求无数愿。悟虚不由自主,起心动念。譬若有人,困于山洞,悟虚便不由设身处地,感同身受,自觉自己亦在幽深黑暗山洞中,奋起施法,带起自山洞出,重见光明天日。如此种种,悟虚不就便支撑不住,被迫从定中中,咯血不止。

“此海音螺乃观世音菩萨无数娑婆世界之中的一个道场。若是常规修行,自然事半功倍,却偏偏自己不欲舍此身,奈何奈何!“悟虚抹去唇边血迹,自嘲而吟,“不过一副臭皮囊,为何偏偏舍不了?”

如此吟罢,悟虚召来药善、心明、潘若怜,嘱托三人看好海螺寺,随即便要出了去。药善和潘若怜二人,也流露出想要出去游历的意愿,毕竟他二人,皆不是此间出生之人。悟虚随带着二人,出了海音螺。

此刻,海音螺浮沉雨深海中,周遭一片阴暗,更有许多饱含敌意的气息扑面而来。悟虚手结无畏印,对着海音螺口诵了一声观世音菩萨法号。此乃修习观世音普门品之后,所悟得的操控法门。便见得那海音螺立时泛起耀眼白光,急速变大。悟虚三人,随即站在庞大的海音螺中,朝着海面疾飞而去。

一出海,悟虚在海音螺中,便看到当空一轮明月,冉冉月华,遍洒海面。又有风骤起,悟虚索性放松了操控,任海音螺随风随浪,起伏漂流,泛若不系之舟。

风不断,海音螺,发出低低的呜呜声,响彻数里;浪不停,常有浪花,带着皎皎月光,飘飞进来。

悟虚耳听得着呜呜海螺声,任浪花打在衣衫,只昂首傲视着空中那轮明月,心中一片清明,又似乎隐隐有雄心万丈。这时,药善、潘若怜惊声连连,原来风波浪里,颠簸之下,两人竟然站立不稳,相拥了在一起。

见悟虚回头,药善、潘若怜二人,忙分来,合掌告罪。此刻,他二人皆已将悟虚当作了观世音菩萨转世,执礼甚恭;此刻,出了如此之事,二人皆面露不安自责之情。

他二人之事,悟虚之前早已隐有察觉,此刻正欲开口,略微训诫一番,但又不由止住了。海音螺呜呜直响,如泣如诉,浪花月光打在身,悟虚转过身,背对着药善、潘若怜二人,只作不闻不见,低声轻吟道,“既然有欢喜,何苦说戒律有情渡众生,总有方便门。”

同在海音螺中,悟虚如此轻吟,药善、潘若怜二人却也听得明白,知道悟虚无怪罪之意,却还是各自分了开来,肃然而立。悟虚欲说还休,终是不复再言,只微微控制着海音螺的方向,朝着陆地岸边而去。

上了陆地,找到人一询问,原来还是在东瀛扶桑,只不过随海流漂移,来到了东瀛扶桑的极北苦寒之地,大约便是如今的北海道。“既然如此,莫如再过京都等地,而返中土。细细看看莲花生大士那再造轮回,再造出什么样的光景。”悟虚暗暗想到,始终放不下,抵御不了莲花生大士再论因果再造轮回的诱惑。

古往今来,有多少英雄豪杰,功成名就之后,更欲要彻底涤清乾坤,来主持那么一个大大的公道,来评判那无数无量的是与非。最后,只不过留下“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的嗟叹。个中滋味,唯有自品。如今,莲花生大士,好比神佛,有大神通,大法力,炼青铜玄棺于曼陀罗大法界,成阴阳生死交融之轮回殿。不知道又如何?悟虚既敬佩,甚至有点高攀似的惺惺相惜,又有隐隐的忧虑。

。。。。。。

一座城,不知名。

悟虚传了药善、潘若怜一段口诀,叫二人随自己敛去了气息。沿途所见,皆神宫之人维系秩序,抽取钱物。

悟虚细细观察,几无死阴之气缠绕而佯作生机勃勃者。或许,莲花生大士的神通法力还没有顾及着偏僻之乡吧。悟虚正如此暗暗想着,却不料自己三人被几名神宫之人拦在街上。

一看那领头者的眼神,悟虚便知道乃是潘若怜的缘故。潘若怜,和盘若雪一般,本是蛇妖修成人身,不但生得花容月貌,更是天生一番媚态,虽说是刻意敛去气息,但却依旧引得路人频频回顾,这几人也不例外。

药善、潘若怜自然也看得清楚明白,只不过悟虚没有说话,二人也只是默然站在原地。

此刻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已经围了过来,不远不近地站着,一言不发,神情各异。

那神宫之小领队者,方才远远看到潘若怜,便似乎被勾了魂儿似的,不由自主带着手下,直奔而来。待走到跟前,眼见得此番情景,倒也不敢贸然造次。他定了定神,复又仔细打量了悟虚三人一番,心中有了计较,方才咳嗽一声,上前一步,慢吞吞地问道,“你们三人衣着怪异,可是我东瀛扶桑之人?”

悟虚完全听不懂这古代日语,只是凭神识感应,明白其语意。药善、潘若怜二人亦是如此。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潘若怜本自带有饭媚态。但若远观不止,还要亵玩,这便是越界了。何况,此人如此问话,暗藏阴毒!悟虚朝着药善微微示意,便抬步朝前走去。

那药善尚未出手,潘若怜已经出手。她如今虽然已是佛门修士,但佛门之中也不乏杀招。只见她微微一扬手,虚结了一个手印,随即一翻手,数道指风无声无息地朝着前面中这几名神宫之人飞去。

那当头之人,也勉强算是修士,生死之际,一边退闪,一边双手在胸前胡乱比划着,嘴里还哇哇怪叫着。

悟虚看在眼里,一声暗叹,袖中手指微动,暗中挡下了潘若怜的杀招。他看得明白,这人双手在胸前胡乱比划的正是地藏菩萨根本印,嘴里哇哇怪叫的正是地藏王菩萨之真言。莲花生大士转世之无生大师,所修本尊,便是地藏王菩萨。

当然,悟虚也就救了这领头之人,其余之人尽皆毙命。

潘若怜,见自己的杀招被悟虚拦下,只得罢手。

围观之人,见死了神宫之人,顿时仓皇四散而去。

那人,从生死之际转了一圈,惊恐未定地望着悟虚三人,双手复又在胸前胡乱比划起来,嘴里哇哇怪叫不止。

悟虚看着既无趣又可悲,随对着药善、潘若怜二人说道,“此乃莲花生大士派遣至此处的属下。不看僧面看佛面,我等继续前行吧。”

。。。。。。

复有一座城,虽大却不知名。

悟虚、药善、潘若怜,敛着气息;潘若怜,更是变了容颜。三人如平民,入了城,行走在街道上。

悟虚再度细细观察,此中之人,虽有死阴之气缠绕而佯作生机勃勃者,但耗费心神,持续追踪下去,却并无恶行,与家人其乐融融,而且似乎本身也不知道自己是死是生。悟虚,默默无语。他能理解,这是莲花生大士的权宜之策。轮回未能全,因果却须论。这些人,想必便是枉死之人。不能真入轮回,便暂且还复至人世间。这些人,或者说这些鬼魂,还复至人世间,与常人几无区别,按照各自执念,与家人,与心爱的人,继续生活着,继续快乐着。

药善、潘若怜,二人隐约察觉此种境况,不由对悟虚说道,“菩萨,此间人鬼混杂,越是西行,越是如此。”

悟虚叹道,“莫作是言,莫作是言。何以故,菩萨应无相布施。”

悟虚虽如此说,心里却是不畅快,放眼望去,神宫之人,多无佛法修养,却一个个威风凛凛,在城中穿梭而行。

悟虚心中不畅快,遂与药善、潘若怜二人,寻了一处寺庙,稍作休息。

这寺庙,山门似乎刚被新修,大门之上的匾额被翻刷一新。悟虚遥遥望去,只见三个大字,“种因寺”,带着新鲜的墨汁味。

“‘种因寺’?!“潘若怜笑道,”这名字取得好生别扭。还不如原先的‘鉴真寺’。”那块匾额原先的字迹虽然被刻意抹去,但历史的痕迹仍在,修士神识一扫便知。

“莫作是言,莫作是言。”悟虚回首,对着药善、潘若怜郑重叮嘱道,“万法皆空,因果不空。昨日种种因,今日种种果;今日种种因,他日种种果。众生畏果,菩萨畏因。尔等不要落了文字障知见障,尔等焉知此中方便法门”

佛门中人,讲求直指本心,讲求大智慧。有不少人,舞文嚼字,落了文字障;有不少人,自以为学识高,却不知大智慧在第八识,第六识的种种不过是种种梦幻泡沫罢了。文字障,知见障,这是学佛修佛的大忌。悟虚此言,看似平淡,实则甚重,药善、潘若怜,当即合掌低头。

及至大殿,悟虚三人,参拜完毕,来至殿后,却见一尊地藏王菩萨塑像,高大巍峨,极其威严。

“原先,明明是菩萨之像,却偏偏改成了地藏王菩萨之像。“潘若怜复又低声说道。她之所指菩萨,指的便是观世音菩萨。

悟虚,止住潘若怜言语,朝着这崭新的地藏王菩萨之像,合掌结印,口诵地藏王菩萨法号,行礼参拜。

出了大殿,悟虚放眼望去,笔直而上的是药师殿,法华殿。悟虚入药师殿,法华殿,礼拜而出,又沿着小径默然而行,终是在一处小小偏殿,看到观世音菩萨塑像,立于其中。

悟虚,遂领着药善、潘若怜二人,净手焚香,合掌恭诵,诵观世音菩萨法号,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诵观世音菩萨普门品,最后结莲花印诵六字大明咒。

“有诸法供奉诸佛诸菩萨,香火花果钱财。。。。。。然则莫若以此,以法供奉。“悟虚最后对药善、潘若怜说道。

“此处寺庙,竟然如此怠慢菩萨!“潘若怜忿忿不平。多少寺庙,大殿之中,世尊三世佛之后,便是观世音菩萨塑像。

“莫作是言,莫作是言。”悟虚合掌,药善、潘若怜、心明等人一直把自己当作观世音菩萨转世,自己却无从分辩。潘若怜如今如此说,悟虚更是无从分辩,只沉吟道,“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三人遂出了此寺,辗转又寻得一寺庙。悟虚遥遥望见那寺庙山门,便回首对着药善、潘若怜笑道,“‘慎果寺’,种因,慎果,一因一果。”

三人遂离去,自寻了一处客栈歇息。

入夜时分,悟虚难入定,难入眠,遂独自一人,悄然出了客栈。但见,街上行人稀少,虽有酒肆茶楼依旧挑灯营生着,却稀有喧哗歌舞声传来。倒是不时有黑影,从夜空中掠过,似如夜叉逡巡。

悟虚走了片刻,复又回转,于房前小院中,漫步而行。月微明,花暗香,风轻送,略有一分自在逍遥。忽有一阴物,自暗处悠悠飞来,悟虚伸指,将其摄至跟前,却是一支蝴蝶。此刻,天时偏秋,又是极北苦寒之地,哪得会有什么蝴蝶?悟虚端详了片刻,原来此物体内沾染着一丝青铜玄棺的阴气,尚未散尽,显然是被大神通强力显化。

悟虚思索片刻,不由心中大惊!莲花生大士要再论因果,重造轮回。所谓轮回,有六道,天道、人道、畜生道、阿修罗道、饿鬼道、地狱道。方才白日里,所见那些恰似活死人的,便是对应着人道的权宜产物,而此刻指头上的这支蝴蝶,便多半是对应那畜生道的权宜产物,换而言之,此刻指头之物,前几日便也是一个活人!

“南无大悲观世音菩萨!”悟虚手指不由微微一抖,望着那支蝴蝶,在月色下,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圈。

悟虚默然而立,直至此物翩翩飞入那花草幽深处,方才如梦惊醒,合掌诵道,

不过一副臭皮囊,为何偏偏舍不了?

一出道场遇蝶惊,自做自主最紧要。

第四百一十六章 有缘聚

悟虚遇蝶而惊,即唤起药善、潘若怜,连夜出了此城,朝着京都赶去。

三人急速而飞,一个时辰不到,京都已经肉眼可及。但见那整个京都上空,尽皆被一种奇异的气息笼罩,似生似死,非生非死。再一细看,恍恍惚惚中又有梵音阵阵,佛光闪耀,诸护法金刚隐立于各方位,个个庄严无比。城中那大和殿,焕然一新,无数的信愿之力,汇聚于此,如云似海,令其显得无比高大巍峨,遥不可及。

“咦,这城中佛殿,怎么看上去有些熟悉?”药善、潘若怜,低声惊呼,正要飞近,却被悟虚拦了下来。

“想不到,莲花生大士,竟然将曼陀罗法界覆盖了整个京都!”悟虚长叹一声。那大和殿,哪是什么大和殿,分明是莲花生大士从悟虚处夺去的曼陀罗法界,他如今纳为己用,以大神通,借青铜玄棺之妙,将曼陀罗法界显化于外,笼罩京都,竟然将京都也炼化入曼陀罗法界!

药善、潘若怜,虽一直在海音螺,但却长受悟虚法界道场气息熏染,是以觉得有些熟悉,但却没有看到此中的凶险。

悟虚思虑片刻,对着京都城中大和殿,诵道,“因果循环,我辈难定。法界外显,便是着相。”

顿时,大和殿中传来一声叹息,紧接着,两道金光飞来,化作两尊金刚,手持刀剑,怒目相向,

“活佛正在以大慈悲大法力,渡化此间众生,尔等胆敢惊扰?!”

“悟虚,念在本是同门,速速退去!“

悟虚微微合掌行礼,带着药善、潘若怜,就此离去。

那二人,似乎也接到命令,也不追赶,身形一闪,复又飞了回去。

一路向西,到了长崎。悟虚带着药善、潘若怜,飞下地头,徒步而行,又进了那翠香居。此刻的翠香居,热闹依旧,但那孟泽等人早已不知去向,主事的换做了神宫之人,为首之人,正是小美子。可惜,悟虚遮掩了气息和容颜,悟虚认得她,她却不认得悟虚。

悟虚三人,与小美子擦肩而过,登楼寻了一个僻静的位置。药善点了几份素食和香茶,三人遂一边吃,一边聊了起来。

“我知你们有疑问。“悟虚一边饮茶,一边缓缓说道,“但此事干系甚大,倒不是我一味委曲求全。”

自离京都,沿途中,药善、潘若怜颇有不解,多次欲言又止。见悟虚主动提起,那药善沉思片刻,问道,“京都城中佛光普照,似有佛门高人坐镇,但一从东到西,一路所见,又是颇多鬼修作乱,怨气四起。敢问菩萨,这京都佛门高人,究竟是何来路,竟然连菩萨也似乎颇为忌惮,不敢过问?”

悟虚摆摆手,一脸正色,“尔等谨记,小僧悟虚,不是菩萨转世。”药善、潘若怜当即合掌低头不语。

“至于那在京都的佛门高人,倒真的是大有来历。“悟虚也不管他二人是否真的听了进去,只接着话头,悠悠言道。药善、潘若怜当即抬头,正要发问。却听旁边桌子有一人,轻笑道,“尔等竟然连无生菩萨都不知晓!”

此人,已是喝得醺醺然,面色酡红,但其体内生气全无,反倒有一丝死气萦绕,纵然浑身的酒气也遮掩不住。他旁边坐了几人,有生有死,听其言语,尽皆哈哈大笑,紧接着又似乎猛然警醒了一般,齐齐站了起来,合掌朝着京都方向,念念有词。顿时,整个顶楼,几乎所有的食客,放佛中了魔咒一般,全都不约而同地放下筷子酒杯,吞咽下嘴中的食物,齐刷刷地站了起来,面朝着京都,合掌而诵”大慈悲大解脱无生菩萨“。便是那些端茶送酒的伙计,也全都停了下来,站立在原处,嘴唇微动,似在用心默诵。

这些人“礼毕“之后,全都望了悟虚三人一眼,随后方才各自恢复了原样,继续吃喝嬉笑。

大慈悲大解脱无生菩萨?悟虚叹了口气,“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顿时,楼上复又安静了下来!那些食客,包括那些伙计,全都吃惊地望着悟虚。他们有的正举着酒杯,有的正啃着鸡腿,有的正略带媚态地斟着酒,

。。。。。。却全都一下子被定格了似的,只是那一双双眼睛,全都望向了悟虚。震惊,愤怒,茫然,发呆。。。。。。

忽然,一只酒杯飞了起来,朝着悟虚迎头砸去。紧接着,咒骂声响起,紧接着,又有许多物件朝着悟虚三人砸了过来。那方才取笑药善、潘若怜二人的邻桌食客,带着一桌的人,举拳打了过来。。。。。。悟虚带着药善、潘若怜二人,缓步朝楼下走去,身后一片狼藉,好几人跌倒在地。

楼上的动静,已然惊动了下面,乃至翠香居内的所有人。待有人冲出来,站在楼梯口,朝着悟虚三人背影,大声叫喊着,“不要走了亵渎菩萨的妖人!“歌舞顿歇,行酒猜拳声也嘎然而止,整个翠香居陷入了瞬间的静谧;随后,一群人像洪水猛兽般冲了过来,将悟虚三人团团围住。其中,更有一些修士,持刀剑等物,一飞而起,咿咿呀呀地砍杀过来。

“阿弥陀佛!“悟虚一合掌,正待出手。却见小美子从远处飞来,手结莲花印,口诵六字大明咒,胸前佛像玉佩泛起纯正的淡黄佛光,将那些怒人,那些修士,都挡了下来。

小美子在此处颇有威信,她一显身,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翠香居瞬间又安静了下来。她扫视了悟虚三人一番,方才开口轻问道,“尔等是何来历,为何轻慢亵渎大菩萨?“

悟虚从容答道,“‘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小僧只不过是诵了一句金刚经经文罢了。“

“大胆!“立时便有人怒喝。

小美子,微微扬手,止住了正要四起的谩骂声,复又将悟虚三人仔细打量了一番,“你既然自称为佛门弟子,为何没有削发受戒?”

悟虚不禁哑然,自己此刻确实一副儒生打扮。旁边药善,倒是一副僧人装扮,他闻言便走上前来,对着小美子合掌说道,“我等一向在桃花岛修行,受戒不在于发而在于心。”

“桃花岛?”小美子一扬眉,当即问道,“可是邻近那舟山的桃花岛?”语气颇为激动。

药善一惊,微微回头,悟虚暗叹一声,诵道,“若有不平事,焚香默拜之。实不相瞒,我等正是自那舟山附近的桃花岛而来。”

小美子,深深地盯着悟虚三人,片刻之后,双手复又合掌,长袖带起一片碧云,”原来是悟虚大师的弟子。“随即转身,扬声说道,”一场误会而已,都散了吧。“

一座孤零零的小楼上,悟虚三人坐于榻上,与小美子默默相对。小美子,喝退众人,将三人引至此处,其间一句话也没有说。待婢女送上香茶,一一退去,小美子举杯示意,四人遂在幽幽暗香中各自一饮而尽。

“若有不平事,焚香默拜之。“小美子,朱唇轻启,将方才悟虚所诵之句,又低低吟诵了一遍,方才意犹未尽似的,徐徐放下手中茶杯。

这两句话,乃是悟虚当日在桃花岛胡闹,立自己石像之时,信手在石像基座刻下的言词。到后面,悟虚心境一变,又将此石像化为碎石堆,这是另话。但当日石像所在之时,悟虚曾与东海之人交手,被当时的龙王三太子,亦即那沈、昌岐所看见。适才小美子听闻桃花岛便神情一变,立即追问,悟虚便隐约猜想其中缘由,但悟虚又有点不想沾染因果,是故回答之时,含糊地说出这两句话。却谁知,如此冷僻的典故,小美子也知晓。

小美子之所以知晓这两句,乃是她从如今的神宫宫主美雪子那里听说的。而美雪子,之所以会给她提及这些,亦是后面知道小美子曾被悟虚所救的缘故。

这里面的因果,说起来,真的是让人感慨。

悟虚心中感慨,却不想表明身份。一来,过去已过去,自己当初救小美子,全凭初心;二来,小美子似乎已是神宫之中高层人士,那神宫如今又全面倒向了莲花生大士,悟虚隐约不同意莲花生大士的做法,但又自觉说服不了,更力敌不了。所以不想沾染什么因果,方才不相认便是因此。

此刻,听罢小美子吟诵,悟虚却不能不有所表示,遂对其说道,“阿弥陀佛,我等当初便是心有不平事,在山顶对着那石像默拜不已,日淋雨晒,三天三夜,力不能持时,冥冥中得一门六字大明咒的粗浅功法。”

此刻,悟虚、药善、潘若怜,掩去了气息,外显修为境界平平,尤其是悟虚看上去,不过凡尘二层而已。小美子一听悟虚此言,眼神中不由流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她一边亲手给悟虚三人斟茶,一边又娓娓说道,“能诵六字大明咒,即是我佛门中人。佛法无高低,不过有所方便罢了。”

悟虚点点头,答道,“前辈所言极是。只可惜,我等资质有限,至始至终都未曾得蒙悟虚亲自教诲,细细想来,真的是惭愧不已。”

小美子,端着那小小圆形茶杯,两指头在上面轻轻摩挲着,双眼注视着茶几某处,缓缓说道,“悟虚大师神出鬼没,游戏风尘,缘分未到,诸位也不必太在意。”说罢,抬起头来,轻轻一拍手,立时便有数名婢女疾步上楼来。小美子起身,“悟虚大师曾有恩于我,诸位不必担心方才之事,且在此处歇息一晚。”说罢,双脚离榻,飘然而去。

望着小美子背影飘忽消融在夜色中,潘若怜抬手布下一个隔音结界,冷笑道,“想不到此人如此势利。”悟虚摆摆手,“这也怨不得她。何况方才她已经出手为我等解困,又留宿一宿。值此多事之秋,还复何求?莫要起了嗔慢之心。此刻天色将白,我等且稍事休息,便启程上路。”三人遂无话,各自盘腿而坐。

小美子,回到住处,也是盘腿打坐,片刻之后,却又起身。她本是所谓阴虚之体,性喜幽静,修习佛法之后,性情变得更加的冷淡孤僻,所住之处也是远离喧嚣之处,一应饰物能免则免,唯有一软榻,一蒲团,一尊香炉,一副茶具,一节靠窗的书橱罢了。

“最近不知怎的,常常心绪不宁,今夜更是如此。”小美子心中暗想着,踱步至书橱。书橱中大半是些佛经,这些佛经她早已看了数遍,有的甚至都能够倒背如流。手指轻滑,片刻之后停在了一册薄薄的经书之上,小美子轻轻将其抽了出来,鬼使神差般一翻,便翻到了中间一页。

“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小美子轻声念了几遍,若有所思,随即想到了今夜碰到那三个怪模怪样的自称来自桃花岛的佛门修士。这三人,修为低微,佛门气息却是不假,但却只是蒙悟虚大师暗中传授了一门功法而已,连悟虚大师的面都没有见过,严格说来,又算不得悟虚大师的弟子,更莫说能够通过他们能够找到悟虚大师了。

小美子,叹了口气,将此金刚经卷册放回原处,目光轻移,又落在了一卷红色兽皮装裱而成的经书上,她手指点在书背顶端,一动不动,手指下方,一列六字,古朴苍劲,在书背上泛着淡淡的金色光泽。莲花宝瓶密法!此经书,有厉害密宗法门,但若无上师灌顶,却也是修习不得。若要上师灌顶,则须得入京都大和殿!是以,放在此处,也不怕外人觊觎。

京都大和殿!小美子心中猛地一惊,她的手指像是碰到毒蛇一般,猛地缩了回来!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夜,就在那破败的京都大和殿中,自己浑浑噩噩地坐在多吉身边,多吉正与海枯寺的一干高僧,商议如何搜寻夺了那青铜玄棺,祸害东瀛扶桑的鬼道真灵大修士,却不料那鬼道真灵大修士忽然出现在戒备森严的大和殿内。他似从幽冥中来,那无处不在的温暖佛光,瞬间便被无边黑暗吞没。小美子害怕极了,死亡的气息从未如今浓烈和靠近。紧接着,多吉等人,出手了,祭起道道金色佛光。但多吉祭起的那两道金色佛光,没有打向那鬼道真灵大修士,反倒是朝着前方海枯寺那些高僧背后打了去。

小美子亲眼见到,那些海枯寺高僧,包括其他一些佛门弟子,全都被身不由己地飞进了一扇门,那门上有三个大字,“轮回殿”。到了最后,多吉一脸慈悲地望着自己,手掌抬起,对准了自己的头顶。当其时,小美子,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唯有束手待毙,反倒是那鬼道真灵大修士,他摇身一变,已经是宝相庄严的菩萨之像,言道“此女子乃是有缘之人”,拦下多吉的杀手,将一道金光打入了自己体内。小美子当即昏厥了过去,醒来之时,大和殿已经焕然一新,八思巴、元法大师,还有多吉等人,共尊无生大师为活佛。而那一夜的事情,仿佛无人提及,似乎颇为忌讳;只是隐约中,有人言,海枯寺的那些高僧,暗中投靠了妖族,趁着八思巴、元法大师出去和妖族、儒门、道门真灵大修士交涉之时,突然发难,结果被适时显身的无生活佛,联合多吉等人,悉数镇压,死的死,逃的逃。

那道金光便是灌顶,小美子,从此修得莲花宝瓶密法,修为不但恢复如初,而且在短短数日之内,暴涨至凡尘七层。但小美子,自觉从此也便在那鬼道真灵大修士,亦即如今号称“大慈悲大解脱无生大菩萨”的遥控之下。小美子,有种感觉,只要无生愿意,随时便能知晓自己的所思所想,随时便能令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得,或者说灰飞湮灭。以此类推,小美子可以断定,对自己颇为照拂的神宫宫主,如今也多半是和自己一般的处境。

这大慈悲大解脱无生大菩萨,也确实厉害,以大神通,大法力,要重论因果,惩恶扬善,再造轮回!佛光普照之下,欺男霸女不能有,娼妓不能有,赌博不能有,众生平等,无有皇室、贵族、武士,东瀛扶桑,无有中土、西洋人之扰。。。。。。。

但小美子,亲历当初一夜的阴谋血腥,又身为修行之人,被强行灌顶,生死隐操之于外人之手,始终心中忐忑不安,总觉得有所不妥。是以,她很是希望,再碰见悟虚。她很想问一问悟虚,自己该不该继续修着莲花宝瓶密法,该不该如雪域高原喇嘛教教规所言,恭敬作礼尊那大慈悲大解脱无生大菩萨?。。。。。。

远处红日隐现,茫茫夜色渐散。久久伫立的小美子,如梦初醒,叹了口气。她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手指一弹,将那卷红皮经书,送至原处。

便在此刻,翠香居又来一群不速之客。他们一行数人,神情狼狈,喘息之间暗透着内伤在身。那正在熟睡的门房,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骂骂咧咧地开了门,却顿时被惊呆在那里。那几人,看架势,皆是修士,而且个个横眉怒眼,大有一言不合便要施法夺命一般。

“孟掌柜在么?“其中一名女子,示意同伴压抑住怒火,沉声问道。

“孟掌柜?!“那门房,擦亮了惺忪睡眼,苦笑道,”孟掌柜,早走了。如今这翠香居乃是归神宫掌管。“

那女子微微一愣,回头和同伴迅速眼神交流了一眼,随后掏出一块黄灿灿的金块,对着门房说道,“不管谁掌管此处,我等要投宿。“

“你们跑得倒挺快!“一声清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紧接着,一个妙龄少女,飞落在翠香居大门前,对那中年女子等人笑颜道,“张翠露、何其峰,我与悟虚平辈论交,出生入死,笑傲东海,又数次救你们性命,要你们尊称一声师叔,有何不妥?你们躲什么躲?”

那一行人似乎对这妙龄少女颇为无奈颇为忌惮,全都讪笑不已,便是那领头的中年女子,也只是合掌默诵了一声佛号,而无言相对。

“翠香居?”那妙龄少女,仰头看了看,“是了!当年,我与你们师尊悟虚,带着你们,东海游历,到东瀛扶桑,第一站便是这里。”这妙龄少女,一边仰着头,一边负着手,大刺刺的,一副不胜抚古追今的神情。

小美子,飞了出来,对着那妙龄女子,以及那一行神情尴尬的人,一一行礼说道,“原来是若月姑娘,诸位同门,还请入内,容小美子略尽地主之谊。”

“原来是你!”那妙龄少女,拍掌笑道,“想不到翠香居如今是小美子你说了算。”说罢,走上前,挽住小美子的手臂,一边叽叽喳喳叙着旧,一边随着小美子朝里面走去,似乎忘了身后还有几个师侄。

悟虚,看着这一幕,不由又气又笑。他一眼便看出,张翠露、何其峰等人,中了张若月的某种印记,若是印记不除,纵然走到天涯海角,也难逃其监控。好你个张若月,年纪不大,却作威作福起来;纵然你救了他们几次性命,难道便可以以掩月宗弟子的身份,做我佛门弟子的师叔还如此戏谑?

悟虚起身,带着药善、潘若怜二人,下了小楼。

心系故人翠香居,但诵经文亦无趣。

小楼一夜到天明,且笑世间有缘聚。

第四百一十七章 真道场

“你是何人?”张若月刚进门,便见悟虚有意无意地拦在前面,立时张口喝问道。

小美子望着悟虚三人一皱眉,侧头在张若月耳边低语了一句。

“哈哈,“张若月拍掌笑道,”又来了三个小师侄!“随即一扬手,三道白光便朝着悟虚、药善、潘若怜打了过去。小美子,还有张若月身后的张翠露等人,纷纷脸色一惊,却是已经阻拦不及。却见那三道白光尽皆朝着悟虚飞去,瞬间没入其体内,犹如泥牛入海一般。

”嗡嘛呢呗咪吽!“悟虚手结莲花印,六字真言诵出,每一字诵出,口中便吐出一朵金莲光华,飞入张翠露、何其峰等人体内。张翠露等人浑身一振,随即纷纷露出喜色,相识一眼,各自拔出白骨寂灭剑来,飞至悟虚周围。

张若月,面色一沉,升至半空中,如一轮圆月般全身垂下道道皎洁月华,遍洒八方。张翠露等人,似乎吃过苦头,识得厉害,齐声大喝可一声小心,全力催动手中白骨寂灭剑,射出道道寂灭剑气,合在一起,在周围布下一圈防御。

悟虚如今法界道场已失,又改修了法门,对着寂灭剑气反倒有些排斥了,此刻见张若月修为境界似乎又精进,不觉起了切磋验证之心。遂飞出张翠露等人联手布下的防御,也没有其他动作,只合掌结印,默诵《观世音普门品》。

月华如海,打在身上,彻骨的寒,似乎连神识也会被冰冻。悟虚忍着不去观想观世音菩萨法相,只诚心默诵《观世音普门品》,诵其大宏愿,诵其大功德。片刻之后,即有观世音菩萨法相现,端坐红莲,慈悲持柳,放出万道金光。那张若月洒下的清冷月华,依旧无处不在,悟虚等人却自觉再无阻碍,随意飞起,随时便可离去。

张若月冷哼一声,双手扬起,十指飞弹,浑身涌出的月华渐渐变带上了一丝暗红的血色,那是她自陆山、赵月处学得的血月之术。这血月之术,乃是掩月宗禁忌之术,阴毒无比,杀戮气息甚重。她如此一施展,天空中潜伏的死气,在暗红的月光下,竟然好似活了过来,像毒虫一样蠕动着。

悟虚心中一惊,顾不得许多,当即观想观世音菩萨法相,秘诵“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之法号。空中那观世音菩萨法相消失,悟虚摇身一变,一手持净瓶,一手持杨柳。

悟虚恍惚中,又进入了先前那种状态。他漠然扫视过四周,扫视过张若月、小美子,还有身后药善、张翠露等人。他想要出声,却出不了声,手里杨柳不由自主地拂了出去。无声无息之间,血月飞遁回张若月体内,那蠢蠢欲动的死气急速散去。

张若月,仰头倒飞,一道血箭从嘴中喷出,直至飞到翠香居外数十米,方才跌落在地;小美子瞠目结舌,双手合十,跪在地上,口中诵持观世音菩萨法号不止。

悟虚暗叹一声,又将手中杨柳拂动,摄住药善、张翠露等人,径直朝着西面大海方向飞去。

直飞了千余里,临近桃花岛、舟山地界,悟虚方才从那种状态中回转出来。他带着众人,飞落在桃花岛安期山山顶,随即盘腿而坐,显出真容。张翠露、何其峰等人,先是一惊,随即尽皆露出愧色,欲要上前行礼,却被悟虚止住。

“京都一别,诸位道友一番历练,可有收获?”悟虚淡淡地问道。

“大师当日我等本想独自历练一番,却想不到却再也联系不上大师!“陆平山,问道。他之前,便是与悟虚是莲法峰的师兄弟,此时相见,竟忍不住合掌涕泪不已

“大师当日心神恍惚,似有心魔作祟,故意遣散我等。我等数人,一面谨尊世尊教诲,守戒行善,虽屡临强敌,终是化险为夷,一面心忧大师,祈盼大师早日斩去心魔,带领我等共修佛法。“张翠露,在一旁开口言道。

她这一番话,大有深意,甚至是夹枪带棒。悟虚初听陆平山之言,正要调笑,待听了她之言,心中微微一沉,不由朝着她仔细打量了去。

只见张翠露,其衣衫却略微散乱而有血迹,面色潮红眼神带着倦怠,显然是有伤在身,再往上看,其头戴着一顶青色小帽,原先的青丝早已削去。窈窕身材,婀娜之姿,随隐约在眼前,却已不在,尽付于青灯古佛。多少艰辛危难,虽随风去,只留下些许痕迹,就那么一点点,一丝丝,却难以磨灭。

悟虚合掌叹道,“一念之间,成佛成魔。今日心魔不在,惟愿我等同修共参,成无上道场。”说罢此言,悟虚复又扬声,“随缘而聚,依法而修。无分男女老幼,无以修为境界定尊卑。”

赵秋鹤不禁笑道,“想不到京都一别,师兄竟然修成了法界无相分。”众人皆合掌恭诵。

悟虚笑道,“曼陀罗法界已无,何来有相无相之分?”遂伸手,指了指众人,指了指四周,“此即大法界,此即真道场。”

此后,悟虚、药善、潘若怜,张翠露、陆平山、赵秋鹤、毕澜澜、何小花、江定春,围坐于桃花岛安期山山顶,互说往事,讨论佛法,三天三夜不得歇。

。。。。。。

这一日,东南佛国,舟山定海城主事之人,法号妙品的和尚,忽然接到下面的禀报,近日桃花岛安期山山顶,佛光隐现,樵夫猎手不能入。这秒品开始不由晒然一笑,随即又陷入了沉思。

自从佛门在东南建立佛国,便时刻面临着朱元璋势势力的压制和逼迫。双方明里暗里,陆陆续续,已经有不下百次的交战。朱元璋,携龙气而为真龙天子,更有儒门撑腰,广收诸多旁门左道,再加上许多士卒本就是从应天府出走的。所以,这以杭州府为中心的东南佛国,此刻的形势是越来越危急了。庐山莲法峰虽然派了不少佛门修士下来相助,但却是无济于事,尤其是最近一段时日,不知怎的,竟然无一人派下来,逼得那天外天极光宗下来的贤山大师,也不得不亲上庐山请求增援。

佛光隐现,笼罩山顶,樵夫猎手不能入。。。。。。。这种手段,至少也是凡尘六层以上的修为境界的佛门中人方能使出。。。。。。

妙品不由轻叹了一声,若是平时,如此装摇撞骗的行径,自己早就兴师问罪了,但如今战事吃紧,却不防好言相待,令其在军中效力。一念及此,秒品,随即起身,朝着桃花岛飞去。

待飞至桃花岛安期山,却是空无一人。唯有淡淡佛息,缭绕在山顶。妙品细细感应了一下,一无所获,只得又飞了回去。

原来,悟虚等人今日,却是恰好离开了桃花岛,一行九人,雇了一艘小船,浪荡来至舟山定海城。

悟虚来到定海城,神识暗扫,但见全城道路街景焕然一新,人来人往,个个一脸慈悲安详,却不见那喧嚣的酒楼茶楼。悟虚带着众人,一连走了几家,都暗暗摇头,又出了来。莫说歌舞全无,饮酒的少,便是那些酒客茶客,一个个个危襟正坐,摇头晃脑。。。。。。那情景,哪里是什么酒楼茶楼,某某爱国教育基地还差不多。

如此逛了几处,药善便笑道,“处处皆佛国,句句皆佛经。”悟虚笑着挥挥手,“药善,你这是赞还是叹?!”药善忙恭谨合掌。

便在此时,一个獐头鼠目的中年人窜了出来,对着悟虚等人挤眉弄眼地说道,“客官,可是要找些乐子?”

“休得胡言乱语!”张翠露,上前沉声呵斥道。她这一声,却是用上了佛门狮子吼法门。

谁知那中年人,一挺胸,一道淡光浮现,将其笼罩,竟然在张翠露的喝声下毫发无损。他得意地看了张翠露一眼,冷笑了数声,正要转身扬长而去。

悟虚出声叫住了他,“阿弥陀佛,出家之人,四大皆空,不知施主有何乐子?”

那人,斜着眼睛看了悟虚一眼,口吐酒气,笑道,“尔等是佛门中人吧?”

“阿弥陀佛。”悟虚低声而诵,算是应承了下来。

却听得那人又说道,“古往今来,便是尔等秃驴达摩祖师,尚未东渡之时,这泱泱华夏大地便有了乐子!饮食男女,吃喝嫖赌,人之本性也。”

此人,修为境界全无,凡俗之人一个。悟虚听得其此刻似是而非的一番说辞,不由哑然失笑,却是颔首道,”先生所言不虚。“说罢,递上一块黄金。

那人接过黄金,在手心里看了又看,掂量了又掂量,随后说道,“罢了!本来,遵照神使的吩咐,是不能带你们佛门弟子去的。看在你我投缘,便带你们去一回。”

。。。。。。

悟虚等人,随着这中年人,辗转街头,到了一处。然后,又一番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幽静小院。小院中,灯红酒绿,喧嚣得很,在外面是断断没有的,显然是有修士布下了禁制结界。

说是小院,其实里面占地极广,里面应有尽有,凡尘世中奢侈享乐,无不囊括。悟虚示意众人稍安勿躁,因为刚一进来,悟虚便察觉两道真人层级的神识一扫而过。而那中年人,见悟虚等人进来之后,眼色便为之一变,多了些肆无忌惮,仿佛悟虚等人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

他大刺刺地坐在悟虚等人对面,早有侍女拿着鎏金册子走了过来,抵了过来。

陆平山等人一看那册子,顿时怒道,“尔等这是做生意还是抢劫!“

悟虚笑了,他没有看那册子,只是听着那远处传来的渺渺歌声,若有所思地说道,“此歌声甚是销魂,且请来。”

那人听了听,皱眉道,“这是如露姑娘演练歌舞所发之声,遍及此间,却不是单单为人演唱。”

悟虚笑了笑,几十大块黄金,飞至其面前。

。。。。。。

好一会儿,渺渺歌声飞来。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其气息甚长,迥异常人。短短四言绝句,不过二十九字,于婉转吐纳间,竟然耗费了半个时辰!

烟如何笼寒水,月如何笼沙?在一呼一吸之间,在昔日种种往事中。

夜泊秦淮近酒家。同样是夜晚,歌声不歇,似无足飞鸟,不在酒家,只在夜空。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这歌声中,没有恨,只有淡淡的忧愁。不但没有恨,反倒是有一些怨。这愁,这怨,不过是年华老去的愁,不过是世事无常的怨。而渺渺之中,应召而来,哪有什么亡国恨?何曾唱那后/庭花?

悟虚看到了那如露姑娘!她虽然着缤纷粉黛,穿着奇装异服,隔着夜色与飞舞长袖,其实是一个中年妇人。她这唱腔,悟虚记得,乃是模仿东海妖族的发声吐气。

她正是悟虚当日忍着陆妙影月光寒针痛楚,在定海城几乎舍命相救的那名女子。

少女歌舞,柔媚多情,多是情情爱爱;待老大快要嫁作商人妇,心态情绪随变,又以略带哀怨的曲调词句感人。

此刻,此如露姑娘,莫不如此。

悟虚听了片刻,一扬手,荡起一阵罡风,将如露、还有那猥琐中年人,送至远处,遂合掌对药善、张翠露等人说道,“世人在世,皆要吃穿。种种幸苦劳作、忍辱迎合,皆是因此。我等修佛之人,当知其中苦,其中难,由此而生方便。“

张翠露站了出来,发言问道,“方才这歌女,本是大师旧识,又历经艰辛,尝尽世间苦,大师为何不渡化?“

悟虚合掌持印,

旧识旧罗衫,且歌且舞观。

一生坎坷事,还须看得穿。

扶桑造轮回,东南建佛国。

若要慈悲渡,先修真道场。

第四百一十八章 悠悠游

天一亮,一行人便出了定海城,先是来到了宁波府,盘桓了半日,吃了点汤圆,随即行至杭州府。

这一路上,沿途所见,倒是一片安宁,少有流浪乞讨之人,便是连化缘的和尚也见不到一个。悟虚翘首北望,狼烟滚滚,杀气腾腾,恰似当年元军南下之征兆,如此局势,哪里来得如此太平?恐怕是均平富吧?

悟虚正如是想着,便看见几个壮汉,手持着大刀长矛,肩背着弓箭箭筒,从山脚下树林中走了出来,有说有笑。

“走走走,今日陈员外做法事,摆斋席。”

“欸,这陈员外,自前日起,每日便做法事,摆斋席。难道员外夫人,真的是如长老所说,乃是妖精附身了不成?“

“可看着也不像啊,员外夫人一向乐善好施,体恤下人。“

“别胡说!那长老乃是杭州府出来的,保长见了他也是毕恭毕敬的,他说什么,难道还有假?“

“从杭州府来的长老,又怎么了!?他就是玉皇大帝,如来佛祖啊?“

“魏老幺,我看你是色迷心窍!自从那次远远瞅了一眼,便被勾去了三魂六魄!“

当中,有两人吵了起来。

旁边的同伴,急忙劝住。一位年长一些的,皱眉说道,“你们啊!怎么说你们好呢?!这些事,是咱们能掺和明白的么?!“说着,他不由回头望了望身后的山峰,”现在打猎也犯忌讳,只能进山捡点死兔子,采点草药。草药还不值钱,如今都时兴打坐诵经,消灾解难。这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好歹,现在法事多,斋席多,咱们跟着混混,勉强也能度日。“

“就是,就是“旁边的一边附和着,一边拉开了方才差点刀剑相向的两人,“管他玉皇大帝,如来佛祖,吃饱肚子最要紧,何必管那些事呢?咸吃萝卜淡操心。”

一行人,复又没了言语,哼哼啊啊地朝着前方村镇走去。

悟虚朝着那前方村镇望去,但见上空佛息缭绕,隐见种种异相,显然是有佛门高人坐镇施法。这东南之地,久被佛门弟子占据,气息相连,有此佛门高人坐镇,便是真人层级的妖修也受抑制,难以轻易逃去。

“东南佛国,早已建立。若有如此妖魔,当早已肃清。“张翠露、何其峰上前来,低声说道。

悟虚闭目不语,神识默察,片刻之后,方才说道,“原来如此。”也不多言,带着众人,行至一处高墙大院之所在,上方有匾,名曰“陈府”。

但见陈府大门敞开,许多衣衫褴褛的村民,三五成群地朝里走,一干鲜衣奴仆在边上神情怪异地招呼着。悟虚等人亦尾随而入。有两个奴仆见悟虚等人面生得很,正要沉脸上前喝问,却见悟虚合掌,不慌不忙将佛号诵起。那两个奴仆略一犹豫,便又退了回去。进得府来,放眼望去,那斋席规模甚大,足足有数十桌,数百人;有的地方根本没有桌椅,人都是散漫坐在地上,在那里白吃白喝。这所谓的陈员外,家底倒还殷实。

悟虚等人,正要寻一处地儿坐下,却见一名小沙弥急匆匆走了过来,言道长老有请。悟虚等人,沿着朱红回廊逶迤,随其来至府内深处,便见一名红光满面的中年僧人,身着明黄僧袍,气宇轩扬地端坐在上首红漆木榻之上。那小沙弥,复了命,站回到木榻一角,与其余三名同伴,单掌执礼,默然而立。下方左侧,有一把太师椅,上面坐着一名六十开外的老者,衣着典雅,神情平淡,却带着一丝愁容,显然是那陈员外了。

张翠露等人,一见那中年和尚,便暗中神识传音,“悟虚大师,此人法号灵光,昔日在相国寺修行,庐山开启之后,上莲法峰任了巡山使一职,想不到却在此处碰见。”语气之中,颇有不满,显然当初在莲法峰上与此人有些过节。

悟虚暗中回道,“既然来了,便会上一会。”当下,张翠露等人领头,悟虚、药善、潘若怜,随之在后,走上前去,一一行礼。

那灵光,倒很是热情有礼,起身一一回礼,直至将众人全都在右侧坐下,方才回座。

客套之后,言语渐入正题。那灵光左手虚抬,“这便是此处的陈员外。日前,贫僧夜行此处,偶然发觉陈府中竟然有妖气升腾。待至府上细察,到了那后院,那妖气却又隐匿得无影无踪。”

那陈员外初听得灵光提及自己,强作容颜,朝着悟虚等人含笑而视,待听得灵光后面的话语,脸色微微数变,却终究苦笑一声,对着灵光及悟虚等人拱手说道,“老朽陈思齐,见过各位高僧。灵光大师,驾临小地,我等无比荣幸,但灵光大师硬说老朽后院家眷藏有妖人,可府中后院乃是老朽续弦平日里吃斋念佛之所,只有两名丫鬟作伴,哪里有什么妖人?诸位长老且看。”他伸手朝着悟虚等人身后指了指。

那陈府后院,便在此处右侧。张翠露等人随着陈员外手指,回头往后一看,但见窗外花草之间,隐隐有一独门独院。哪里有什么妖气升腾,分明是有淡淡的佛息笼罩,不时更有清脆的诵经声,悠扬传来,在前面那些操纵的吃喝声中,显得甚是超凡脱俗,清新悦耳。

不待张翠露开口,那灵光便是一声洪亮的阿弥陀佛,随后从怀中郑重其事地取出一枚青光蒙蒙的玉佛。

“青玉佛石“陆平山惊声问道。

灵光点点头,“正是!此玉佛乃是莲法峰青玉佛窟中的玉石制成。“他忽又合掌,对着张翠露、陆平山六人微微躬身说道,”当日,诸位初上莲法峰,所作功课便是搬运这青玉佛石。日日荡涤,终成正果。为免误会,贫僧想请无露大师,持此玉佛,亲往后院,送呈与员外夫人。“

莲法峰开启之后,佛门发掘出一处洞府,乃是以为高僧闭关修行之地。那位高僧也不知境界多高,闭了多久的关,整个洞府的石块竟然全都沾染了浓厚的佛息,若青色琉璃,一切邪魔外道莫能近,近之则灵气紊乱,气血翻腾。当初,张翠露等人,体内尚有不不少鬼道修行,一经接触,便全身无力,干呕不止,搬运一趟,不亚于大病一场,端的是吃尽了苦头。

“如此说来,然则灵光大师,其实也没有把握断定那员外夫人便是妖人?“张翠露,没有伸手接过灵光手中的玉佛,朗声问道。

“灵光大师,为何不亲自送呈此物?“毕澜澜,在旁亦问道。

“阿弥陀佛,男女有别。“灵光扫了张翠露、陆平山、毕澜澜、赵秋鹤、何小花、江定春,以及悟虚等三人一眼,淡淡地说道。

“阿弥陀佛,区区小事,便由在下代劳即可。”悟虚开口说话了,合掌对着灵光,“菩萨但应无相布施,何分男女?”

“你是何人?”灵光双眉一凝,略微不悦地问道。方才悟虚、药善、潘若怜三人在后面,只是随着行礼,并未曾报上名号,张翠露也没有介绍,灵光以为是无名之卒,并没有在意。如今,见悟虚贸然出列,言语之间还隐约有所指,灵光心中顿时无名火起。

“灵光大师休恼,这位居士乃是我等游历之时所结识的一位师兄。”张翠露见悟虚不语,便不慌不忙地答道。

灵光大师,望着张翠露,见其说完此句之后再无他言,带着一行人不卑不亢无悲无喜地站在面前,虽修为依旧不过凡尘境界,却自有一股气势,丝毫无见局促之意。灵光心中暗叹,想当初,他们这九人初上庐山,见到自己犹如老鼠见了猫一般,却偏偏摊上了一个好师傅,现如今真勘与自己平起平坐了。

张翠露等人,乃至悟虚都不知道,悟虚在东瀛扶桑化身持柳观音,力战真灵高手之事,已经流传开来。甚至莲法峰有人暗中秘传,八思巴、元法等人不知怎的,竟然还认定其乃观世音菩萨转世。

灵光虽然身在人世间东南之地,但也是佛门真人修士,这些事情,自然也知晓。不然,他今日也不会命座前沙弥,前去恭请张翠露等人,更不会屈尊平礼相待。

灵光见张翠露一意回护,便脸色放缓,仔细打量了悟虚片刻。悟虚如今收敛气息,外显不过凡尘六层修为,比张翠露还低了两层。灵光暗自摇头,却不好明言,迟疑片刻,方才勉强点头,将那玉佛交与悟虚,“罢了,既然无露大师认可,便是你去。但须谨记,此妖修为不浅,须得小心行事。“

悟虚接过玉佛,二话不说,便朝着那后院走去。那院中之人,似乎觉察到了悟虚的靠近,诵经之声不绝,佛息更甚。及至悟虚来到院门口,一个略显童稚的女子声音从里面悠悠传来,“夫人正在闭关,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悟虚不语,伸手推门。便见得从门缝里射出一道白光,悟虚定睛一看,正是一颗白骨做的佛珠。悟虚心中更是确定无疑,挡下此物,飘身飞了进去。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那院门随即合上,一个阴柔冰冷的声音从院内正中一间密不透风的木屋里传来。道道白光,流转之下,透过门窗屋檐,映射在院内四处,有无尽萧杀之意。那白光深处,隐约可见,一个庞然大物,盘踞成一团,微微蠕动着,看上去甚是恐怖。偏偏这幅情景下,那木屋两侧的偏室内,还传来小姑娘的诵经之声。

悟虚放出护体金光,对着那木屋内笑道,“故人来访,潘仙子便是如此待客?“

那些白光微微一顿,两侧偏室的诵经声更甚。那木屋中的女子,惊问道,“可是悟虚大师?“

悟虚面色肃然,合掌答道,“正是小僧。“

木屋门开,但只见,潘若雪依卧在床头,身体周遭,一百零八颗白骨做成的佛珠,泛着蒙蒙白色佛光,交织成一片,似囚笼,令其动弹不得,又不时发出嗡嗡轻响,似乎要破空而去,却又被潘若雪强子留了下来。

“阿弥陀佛,潘仙子这是为何?“悟虚将此情景看在眼里,不由叹息问道。

那潘若雪面色泛红,气息急促,显然正在与那一百零八颗白骨佛珠暗中斗法不已。“悟虚大师,想必已知晓这些白骨佛珠的来历。”她一字一句,须眉皆张,说到最后,便是连真身也显露了几分。

悟虚点点头。他方才未村镇,神识默察,便是因为认出了此物,方才猜测到了那所谓的员外夫人,所谓的妖人,乃是潘若雪。此物,全名曰大无畏解脱珠。当年悟虚在元时大都天源衍圣寺中,数次亲见八思巴大师手持此物,讲经说法。此物,乃是喇嘛教以历代高僧降服妖兽所得的白骨炼制而成,对于邪魔外道极有震慑克制作用。悟虚也是偶然间,听元法大师说起,八思巴将此物赐给了潘若雪。

“当年八思巴和元法大师赐下此物,命我下庐山,积累功德。我下山后,一边广做善事,勤为护法,一边参悟此物,籍此修行。“潘若雪又吃力地说道。她如玉双手持印于胸,头颅却渐渐起了变化,细眼射出冰冷的目光,长长的猩红蛇舌从锋利的牙齿中露了出来,一股腥味随风飘散。

悟虚见状,一手结布施印,一手取出那青玉石佛。刹那间,青色佛光笼罩在小院之上。那一百零八颗白骨佛珠,好似失去了感应,渐渐停止了流转与飞舞。

潘若雪见状,尖笑连连中,复有变回如花容颜。悟虚微微以目示意,阻止了其言语。她如今之状况,悟虚如今是看得明白。她借着那一百零八颗白骨佛珠,如今正是关键时刻,难分难舍,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彻底炼化佛珠,要么佛珠被收回,她修为尽失。

悟虚想了想,当日八思巴赠给自己那串修证了义生死密因骷髅头佛珠之时,有相应的法门。自己寂灭法界,将此物给一不小心寂灭了,化为乌有了。但法门还在。妖魔渡化之余的白骨而成的佛珠,自然比不上那修证了义生死密因骷髅头佛珠,可以一试。遂将此法门传与了潘若雪。

潘若雪,悟性极高,又长时专研佛法,得此法门,不由大喜,见悟虚为其护法,隔绝了那冥冥中的白骨佛珠受到的感应,遂盘腿而坐,将那一百零八颗白骨佛珠逐一收回体内。

悟虚一边为其护法,一边心中对八思巴腹诽不已。自大都之后,多少事,八思巴大师,都是在所谓的深谋远虑,老谋深算,堂堂皇皇的后面又有多少难以细说的心机手段!尤其是东瀛扶桑之事,他难道不知内幕?他们喇嘛教自登临莲法峰,仗着势大,挟裹着中原佛教,又做了多少事?!但八思巴毕竟对自己有恩,是以悟虚方才才以目示意,勿要潘若雪开口多言。

悟虚为潘若雪护法之际,那外面的灵光似乎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也学着陈员外望着张翠露等人身后,皱眉说道,“无露大师,你这位路上结识的师兄恐怕是凶多吉少。”

张翠露与众人相视一眼,斟酌着回道,“我那师兄,神通广大,且待些时辰,自有分晓。”

灵光心中一声冷笑,也不再多言。

且说,此刻庐山莲法峰上,八思巴正站在一处山峰上,遥望着人世间。目光所投之处,正是东南之地。忽然,八思巴脸色微变,对一旁恭谨而立的多吉说道,“眼下,阴罡峰开启在即,为师留在那人世间的大无畏解脱珠却迟迟不能收回。你速速下山去吧。”多吉合掌领命,自下了庐山,朝着东南而去。

多吉下山之时,莲法峰上顿时又传出了一道隐秘讯息,直接飞落到那灵光手中。那灵光一看,顿时起身,朝着那后院飞去。

他一瞬间飞至潘若雪之前,沉声道,“妖孽,还不速速受死?!”一手五指屈伸,朝着悬浮在半空的青石玉佛探去,一手五指合拢如剑,朝着正在全力收取白骨佛珠的潘若雪斩去。这番动作,若是成功,便是要了潘若雪性命,也随带着毁去了白骨佛珠。

悟虚窥破其用意,不由大怒,一手结无畏印,一手将青石玉佛祭起,朝着灵光打去。随后赶至的张翠露等人,也齐齐出手。

那灵光,大叫一声,口中喷出淡金色鲜血,朝着杭州府仓惶逃去。

恰在此时,潘若雪将一百零八颗白骨佛珠,复又悉数收入体内。

悟虚遥望西方,庐山方向,袖手带着众人亦飞了出去。

其间,悟虚传了潘若雪敛气法门。那一百零八颗白骨佛珠,在悟虚等人的护法镇压之下,也服服帖帖在潘若雪体内,再无生任何事端。潘若雪又与潘若怜姐妹重逢相聚,欣喜之余,便提议往杭州一游,浑然不觉重重危机。

悟虚沉吟道,“也罢,便往杭州一游。”

佛法渡众生,人妖皆可修。

前方有美景,你我且悠游。

第四百一十九章 雷峰塔

悟虚等人原本便在杭州府地界,飞了不过小半柱香,便已是到了杭州城东门外。悟虚依旧和药善、张翠露等人敛去气息,回头一看那潘若雪,她不慌不忙,摇身变作一名黑衫老妪,显然是时常为之。众人莞尔一笑,随即结队朝着城中走去。

一入城来,但见一派清明景象,街貌繁荣,人人皆是神情恬淡,面带微笑,恭谨谦让。虽有来回巡逻的士卒,却秋毫无犯,路人也不避让,浑似无睹。唯一不足之处,便是大街小巷,都有不少盘腿打坐之人,他们有的口中念念有词,有的闭目不语,一动不动个宛如泥塑,唯一相同的是身前皆放着一个一模一样空空如也的木碗。

悟虚边走边观察,却没有发现有一人施舍一二,不由暗暗称怪。及至到了一处茶楼,悟虚向伙计问起,方才知道,原来这些盘腿打坐之人,皆是修佛之人,皆由官府负责供应饮食,只不过这些人严格遵守过午不食之戒,如今过了时辰,自然也无需旁人施舍了。

“真是奇了怪了,想当初我们在莲法峰上时,也没有这样的规矩。“江定春晒然道。

“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怎么有力气念经修佛?”何小花,也接口笑道。

那站在一旁的伙计,吓了一跳,急忙对着江定春、何小花二人切切说道,“二位客官,佛国之都,切莫胡言。”

江定春、何小花二人,想不到这伙计如此大的反应,不由朝着悟虚望来。悟虚不以为意地对着那伙计笑言道,“无妨,我等便是佛门中人。”

那伙计,听悟虚如此一说,又看了看众人,方才安静下来,只是转眼间却又皱起了眉头,为难地说道,“既然诸位乃是佛门中人,小店便不敢给诸位上饭菜,不然破了那过午不食的戒律,耽误了诸位修行,便是罪过,官府追究下来,我等可是担待不起。”四周也安静了下来,茶楼中所有人,全都朝着悟虚等人之处望了过来。看那神情,似乎这伙计所言不虚。

不一会儿,悟虚等人便被这茶楼伙计礼送了出来。悟虚站在街上,与众人面面相觑,忽然哑然失笑,“过午不食便过午不食。”笑罢,挥手,带着众人飘然而去。

悟虚等人虽然可以另找一家茶楼酒肆,不显露身份,想必也可以美美吃上一顿,但出家之人,岂能为此而打诳语,刻意隐瞒自己乃是佛门弟子?是以,只得真的过午不食,那些茶楼酒肆便是去也不必去了。

如此空着肚子逛了片刻,众人来到了一处十分拥堵的地界。好几百号人,一边守着秩序,一边又耐不住要往前挤,将前方堵得是水泄不通,悟虚等人只得驻足而立。但遥望稍远处,一座青楼妓院般的楼宇,便是那拥堵的中心。只是旧时匾额已改,名曰慈济寺。莺歌燕舞全无,炉香随诵经声缭绕于空。悟虚神识探去,几名僧人,在那门口,正在分发驱病辟邪灵符。

有人欢天喜地地拿着灵符挤了出来,悟虚轻轻拉住,悄悄问道,“灵符灵不灵?”那人冲着悟虚一瞪眼,高声说道,“怎么不灵?灵验得很!”

“灵验就好,灵验就好。”悟虚笑着松开了手。

,这一番动静,不但引得周边之人的侧目,便是稍远处维持秩序的士卒也惊动了。他们缓步走了过来。

“不过是内有几味时令草药,外以画有真言符咒的粗纸包裹而成,有什么大不了的。”那何小花,倒似专门想惹事似的,声音不高不低地说道。

悟虚暗叹一声,肃然扬声,“阿弥陀佛!世间解、无上士、调御丈夫、天人师、如来、世尊、大医王,皆是我佛尊号。所谓时令草药,所谓真言符咒,皆是除苦之药,皆是佛法。”

悟虚如此一说,那几名士卒便快步上前,对着悟虚行礼说道,“尊驾乃是佛门弟子?”其中一人更是朝着城外灵隐寺方向合掌致意,“大和尚有法旨,若有精进弟子,无论在家出家,无论比丘比丘尼,即刻恭请至灵隐寺,共参佛法。”

悟虚合掌回礼,”阿弥陀佛,我等此次出山,本是为了云游四海,增长见闻,历经磨难,倒不便于一处过多停留。“

那几名士卒,见悟虚如此说,犹如捡到了宝似的,笑得合不拢嘴,哪里肯放悟虚等人离开。当下便犹如茶楼酒肆里面的伙计一般,围在周围,殷勤个不停。及至见悟虚这边人数足足有九人,又不知使了什么方法,又召了几人,也凑成了九数,大约是想一人盯一人,勿令有漏网之鱼。

悟虚也不曾想到如此局面,见众人望向自己,只得暗自传音,“且出了城再说。“

出得城来,众人老远便看到了西湖。药善、潘若惜等,便嚷着要去西湖一游,摇头晃脑,吟诵了不少西湖相关的诗句。那些士卒一看架势,知道拦也拦不住,好在灵隐寺便在西湖边上,若是引导得当,倒也不费功夫,便笑呵呵地应承了下来,自告奋勇地充作临时免费导游。悟虚在一旁看得想笑,忍不住说道,“既是游西湖,自然便要上船。”药善等人随即叫好。

船行湖上,触目风景自然极好。只是那些士卒,一心想着将悟虚等人送到灵隐寺,好请功领赏。

他们便有言说道,

“西湖美景时时有,灵隐禅寺凭机缘。”

“苏提春晓,断桥残雪,只在春与冬;晨钟暮鼓,讲经说法,无论夏与秋。“

“美景莫贪着,灵山在前头。“

悟虚笑吟道,“西湖美景时时有,机缘巧合今日游。灵隐禅寺在前头,无论春冬与夏秋。”

那些士卒为首之人,见状,便着一二人,凶神恶煞地守在船家边上,要其径直朝着灵隐寺急急驶去。众人哪能让其如愿。一会儿狂风大作,吹得船儿离那灵隐寺越来越远,一会儿大雾弥漫,让那船家不辨东西,在原地打转转。

那些士卒,方才知晓厉害,再不敢胡乱言语,胡乱指挥,只围在悟虚等人周围,话里话外,求饶不已,好似上了贼船一般。众人皆是哈哈大笑,只是把西湖美景来欣赏。直至那南屏晚钟响,三潭印月起,悟虚方才止住了众人的嬉笑之态,正色说道,“秀色已餐,正当别去。”复又对着那几名士卒笑道,“诸位一路相伴,倒也多有叨饶。只可惜我等耐不住那清规戒律,人情世故,上不得那灵隐禅寺。一番美意,只有心领了。”那几名士卒,哪敢多言,只连道不敢,眼巴巴地望着悟虚等人。

却见悟虚从袖中取出一物,投在湖面,迎风而长,瞬间变作一个青白之色的大大海螺。悟虚与众人依次上去,站在那海螺中间,于烟波浩渺中,浮沉而去,渐去渐隐。

那船家,早已跪伏在甲板上,磕头不已。九名士卒,犹豫片刻,也合掌相送,爽然若失。

其中一名士卒,末了,吐了一口气,叹曰,“这几位佛门弟子,倒真的是世外高人,只闲云野鹤,游山玩水,不恋世事。“

其为首之人,想是经历过些许场面,又想到今日之事本是自己张罗来,却吃了憋屈,心有芥蒂,沉默了片刻,出声驳斥道,“出家之人,普度众生,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若是个个都像这样,只顾着游山玩水,不想着救济天下,行善除恶,岂不是落了下乘,算不得上乘修行。“

他这番话,乃是眼瞅着悟虚等人已经消失多时之后,方才低声说出来的。可悟虚等人在远处,却是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家伙!“陆平山恼道,脸色却不自然起来。

莫说陆平山,便是张翠露等人,药善等人,乃至悟虚,脸色都不自然,尴尬了起来。说起来,那人所言,话糙理不糙。一时间,仿佛众人成了不问民间疾苦,躲起来只作自了汉的佛门弟子了。一时间,这西湖夜景,便褪去了颜色,飘渺烟波徒增了几分怅怅然。

众人默默无语,随大海螺漂流至一处陆地,陆地之上花草之间,有一高塔耸立,月色之下,倒映于湖,似在脚下。雷峰塔!悟虚一看,顿时有了计较,收起海螺,领着众人上了陆地,绕塔而行。

雷峰塔,白蛇传,其中故事,早已广为流传,津津乐道。悟虚且行且问,“诸位同道,那法海是对是错?“众人适逢刚才尴尬事,见悟虚忽然如此问,皆知定有深意,一时间都细细思索起来。绕塔三行,无人应答。

便在此时,一名僧人,容貌寻常,僧衣寻常,年纪轻轻,修为平平,却不知道何时从旁边林中走了出来,笑道,“世人无知,法海大师自然是对了。“

悟虚深深地看了这名僧人一眼,合掌道,“还望大师详解一二。“

这名僧人,也不客气,径直走到众人面前,盘腿坐在了地上。悟虚等人,也只得止住步伐,坐了下来。

“人妖殊途,相恋相爱,同吃同住,诸多不便,难结善果。法海大师,见那许仙有慧根,自然慈心欲渡,多加呵护。可惜,许仙泯顽不灵,贪嗔爱痴,难以自拔,自断机缘。“这名其貌不扬的年轻僧人,侃侃而谈,“其所生之子,尽属人类,已属杜撰,其科举及第,请旨开禁,更不过是之言罢了。”

“好!”张翠露,不由出声叫了个好。她虽是女流之辈,向佛之心却最坚,如今听得这名同道中人一番见解,不觉茅塞顿开,犹如拨云见月一般,当即上前行礼说道,“阿弥陀佛,那白蛇传,流传甚广,对我佛门弟子颇有调侃,话里话外,,竟将我等之人说得蛮横迂腐不堪。今日,这位大师一席话,虽在村野,却方才是正论。”

陆平山等人也不由连连点头称是,唯有那潘若雪、潘若怜,低头不语。她二人乃是东海蛇妖一系,此情此景,好不尴尬。那药善最先察觉,急忙低低咳嗽了一声。张翠露等人,随即醒悟,闭口不言。

“在下,有一事不明,还请这位大师赐教。”潘若雪终是忍不住,出言问道。那名僧人,将目光轻轻一扫潘若雪,点点头,“这位东海仙子但说无妨。”竟然隐隐一口道破了潘若雪的真身。

众人顿时一惊,齐齐朝着悟虚望去。悟虚以目示意,令众人稍安勿躁。方才这名僧人出现得蹊跷,悟虚早已仔细探查过,虽看不透,却也没有一丝杀气和敌意。

潘若雪,见悟虚示意,也定下心神,继续说道,“那白娘子与小青,虽是蛇妖,却并不害人,反倒知恩图报,与人为善。白娘子与那许仙,又是两情相悦,为何就不能被见容?若说人妖相恋,后代非人非妖,我佛慈悲,为何不指点迷津”

潘若雪婉声说来,犹如村妇说寻常家话,但正如那晚风悠悠,与涟漪水声想和,自藏一番哀怨。

众人皆默然,那年轻僧人亦合掌,郑重答道,“阿弥陀佛,法海为何只是仅仅将那白娘子困在雷峰塔?又为何没有除去她与许仙的后代?”

悟虚叹了一口气,自己本欲借着这雷峰塔、白蛇传,开导众人,化解方才那名士卒一番上乘下乘的评断带来的心结,却不能让这人将话题带到了沟里去。

“阿弥陀佛,错了错了,大错特错!“悟虚合掌朗声,”何来人与妖,但应无相分。姻缘三生定,岂能昧因果?“

“人妖本殊途,正如善与恶。若是苦苦恋,恐把世间误。“那名年轻僧人,合掌低眉。

悟虚见此人前倨后恭,不由暗暗称奇,暂罢了辩论,行礼而问,“敢问尊驾宝号?“

那名年轻僧人,慢慢抬起头,渐渐露出了真容,“小僧多吉,师弟别来无恙?“

“多吉师兄!“悟虚不由站起身来,又惊又喜。张翠露等人也随即站了起来,朝着多吉合掌行礼。尤其是,张翠露、陆平山、赵秋鹤、毕澜澜、何小花、江定春六人,多受照拂,执礼甚恭。

多吉,还礼,把目光落在潘若雪身上片刻,遂又对悟虚笑道,“天色已晚,此处离灵隐禅寺不远,我等何不入寺,秉烛夜谈。“

悟虚想了想,叹道,“此处便甚好,“

多吉点点头,便抬步朝着湖边走去。悟虚随即跟了上去。张翠露等人,相视一眼,不远不近地跟着。

虽然不远处灵隐寺不断传来僧众的晚课声,但夜晚中的西湖依然显得分外的静谧。沿着宛转曲折的石径,无声地穿行在花草树木之中,犹如穿行在梦的河流。

“师尊说师弟可能是观世音菩萨转世。“多吉忽然停了下来,转回身来。他左手执掌,右手持转经轮,对着悟虚颔首而笑,紫红僧袍随风飘扬。

悟虚驻足,微笑着摇摇头。多吉不再多问,继续前行。

不自不觉,已是来到了湖面之上。岸上的垂柳,随风微拂,硕大的睡莲在四周慵懒地滁伫立着,湿润的空气混合着各种神秘的幽香,雷峰塔在淡淡的月光下,倒影在水中,好似一艘归航的小船。

“适才那士卒所言,师弟可曾听到?“多吉似乎走累了,又盘腿坐了下来,湖面波澜不惊。悟虚点点头,也坐了下来。悟虚又示意张翠露等人亦过来坐下。于是,众人复又围坐在了一起。,只不过这次是在湖面上,是在那雷锋塔倒影四周。

悟虚待众人坐定,方才对着多吉说道,“师弟正是听了适才那士卒之言,见众人皆有心结,恐生心魔,这才在塔前与他们坐而论道,却不想师兄亦来了。“多吉微微颔首,示意悟虚继续讲下去。

悟虚伸手指了指湖中,“法海大师,费尽心机,将白娘子镇在此塔中,逼得许仙在外面日日扫塔,诵经礼佛,到头来,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反倒惹得众人嫌,千古传唱留恶名。何苦来哉?“

多吉脸色数变,片刻之后,方才说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些许恶名,又有何惧哉“

悟虚默然无语。

多吉凝望着悟虚,忽然一拂僧袍,笑道,“罢了,师弟口齿伶俐,师兄我终是辩不过。“他笑声豪迈,又有点失望和激愤。

悟虚低头合掌,对着一湖夜景,叹道

众生虽苦,佛度有缘,莫要强愁惹人笑。

灵隐禅踪,雷锋夕照,一夜看罢还忘了。

第四百二十章 离心德

“潘仙子,贫僧奉师命前来收回那大无畏解脱珠,还望仙子行个方便!“多吉猛地站了起来,湖面随之一荡。他身材魁梧,脸色带着幼时染上的高原红,又披着喇嘛教真人修士专有的宽大紫红僧袍,站在波光粼粼的水上,好似一团火焰一般。

悟虚等人亦站了起来。“那大无畏解脱珠,此刻与潘道友性命攸关,师兄何不宽限几日?“悟虚沉声说道。

“时不我待,容不得拖延了!“多吉深深地看了悟虚一眼,”前几日,不是你们汉人佛门修士也在觊觎此物。“

他意有所指,悟虚却来不及多想,飞至潘若雪身边,又示意众人围绕在四周。那潘若雪,怒道“我这几年为佛门出生入死,想不到却是这般下场!“

多吉,冷冷地看了潘若雪一眼,只朝着悟虚言道,“悟虚师弟,当年你我各施法界,相融互参。今夜西湖之上,又不知道何等风采?“说罢,身泛金光,双手结印。

悟虚暗道一声不好,却只见得多吉身后飘渺湖景骤然一变,明亮无比,长堤垂柳,白鹤翔空,更有那无边无际的接天莲花,红似火,白如玉。多吉曼陀罗法界现!

悟虚带着众人急退,却快不过多吉曼陀罗法界施展的速度。方才都是围坐在一起,坐而论道,相隔不过咫尺,又怎么可以刹那间便天涯?西湖好似无限大,夜色也似乎瞬间褪去,天地之间全化作了阳春芬芳三月天,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你的曼陀罗大法界呢?“多吉站立在簇簇团团的莲花丛中,眼未开,唇未开,只是声音滚滚而来。

湖水滔滔,莲海摇摇,悟虚合掌道,“法界已无,倒是有愧师兄一番美意。“

多吉睁开了眼,无喜无悲,“无尊相,无法界,想不到师弟你连法界也舍弃了!“其话音一落,那无穷无尽的莲花,亦尽凋落,枯萎,无有片存;整个西湖又回到了雾气浓重的夜晚,多吉在蒙蒙烟雾中看不真切,只有一道金光在闪耀。

忽然那道金光,在湖面一阵疾飞!待还至本处,已是化作一尊普贤菩萨像,而四周又有无数金光闪现,渐次化作无数忿怒护法金刚,化作无数佛门器具,悉皆飞舞了过来。

张翠露等人在身后,急声道,“悟虚大师,我等快快祭出七彩佛灯!”他们身处多吉曼陀罗法界,早已不堪其气息威压。

如果说,多吉方才曼陀罗法界之相,还透露着无尽善意,那么此刻,便是杀机重重了!那七彩佛灯,悟虚当日留与张翠露等人,只是张翠露等人境界未到,无法开启祭出;此刻,悟虚在场,以真人境界修为,自然可以祭出,如当初一般摄真人,引众兵,横扫东南。

但悟虚却没有依言,只依照法界相融合法门,将张翠露等人送了出去。他自己双手结印,却是幻现出了一朵白莲。悟虚,身如夜燕,飞至莲心,盘腿端坐,闭目合掌。

那些护法金刚愈近愈忿怒愈恐怖,那佛门器具愈近愈耀眼愈光华万道!

悟虚双手变换轮转,座下白莲绽放,一轮一轮,似永不停歇,永不凋谢。此乃当日八思巴大师传给悟虚的莲花三印。

可惜,悟虚法界已无,片刻之后,那些护法金刚,那些佛门器具停顿少许,复又向前。

悟虚复又持掌诵起六字大明咒,座下白莲旋转。但无数的莲叶在湖面上空,被万千金光绞碎,零落为乌有,清香散作夜色。刹那间,悟虚连脚下莲座也荡然无存,只虚坐在似真似幻的西湖之上。

“师弟,当真要一意孤行?昔日大都法缘,尽皆舍去?“多吉身在不知处,其影像言语却如西湖的水,环绕着悟虚近前,似乎轻柔,无有波浪,实则有暗涌,涟漪阵阵。

悟虚苦笑一声,“师弟我如今只想做个自了汉。难道这也容不得?“

多吉飞了出来,他宝相庄严,身后普贤菩萨法相若隐如现。漫天的护法金刚、佛门器具,悉皆悬停在悟虚周遭。他痛心疾首般说道,“你想做个自了汉!可你为何散了法界,转修汉人法门!“

悟虚愕然,“不过是些方便法门,师兄你为何如此说?难道莲法峰上还有显密之分,还有藏汉之分?!“他却不知道,自己散了法界,等于背叛宗门,专修法门,显化持柳观世音菩萨法相,却是令汉人佛门一系振奋不已;那莲法峰上,此刻已经是暗流涌动。

多吉没有回答,只是平素刚毅红彤的脸上,一丝肃杀稍纵即逝,却给悟虚一种满脸血污的感觉。

悟虚叹了口气,转过身,缓步走出了多吉法界。

张翠露等人,见状,面色一喜,纷纷飞了过来。他们先前在多吉法界之外,宛如隔空而观,几乎是眼睁睁看着多吉与悟虚斗法。在他们眼里,悟虚已是力不能支,那多吉随时便能出手将悟虚擒下。却不料,悟虚转眼间,又轻轻松松地在走了出来!

便在此刻,那灵隐寺方向,有几声钟声悠扬响起,有几声佛号浩荡响起,紧接着十余道身影,数息而至。服饰各异,皆是真人层级,有喇嘛教的,有中原汉人佛门的。悟虚望去,除了先前的那灵光,无一识得。这十余人中,那喇嘛教的,忽地一下,围拢在多吉周围,对着悟虚等人怒目而视;其余的,则竟然隐隐飞至悟虚等人周围。

“可是悟虚大师?“其中一名汉人僧人,和颜悦色,对着悟虚等合掌恭问道。

悟虚一看这情景,虽不妙,却亦不得不对率众对其合掌还礼,口中言道,“阿弥陀佛,正是小僧,惭愧惭愧。”

“悟虚!东南佛国,当初建立,便是以七彩佛灯为圣物,如今形势危急,为何私自把持”那边一名喇嘛,见状,随即出列言道。

当初,悟虚便是靠着七彩佛灯,带走十余万白莲教徒,挥军南下,这才有了如今的东南佛国。此喇嘛所言倒是厉害得很。在场所有人,尽皆朝着悟虚看去。悟虚一时间,亦不能答,只是装作充耳不闻,站在那里合掌微笑。

“阿弥陀佛!”过了片刻,一名汉人佛门服饰的真人佛修走了出来,对着悟虚说道,“七彩佛灯乃是悟虚大师之物,大师可否为天下苍生计,入驻灵隐寺,我等自然齐心护持。”他话一说完,左右同伴,尽皆微微点头,朝着悟虚等人这边走了过来。

一时间,湖面上泾渭分明。多吉等喇嘛教佛修站在一边,与中原汉人佛修以及悟虚等人,对峙了起来。

悟虚暗暗叫苦,细思了片刻,出列说道,“天下佛门本是一家,如今情势吃紧,诸位同道,难道还要在这西湖上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荒唐事来?”

他话音刚落,便只见得北方湖州方向,一阵阵杀气传来,无数光华闪耀,轰鸣声沉沉。紧接着,便有数道白光飞落在西湖之上。不管是喇嘛教还是汉人佛门,皆有人收到传讯。果然,朱元璋亲率大军从应天府出发,分水陆两路,攻打湖州。已被封为护国大将军的蓝玉等人,正拼死作战,严防死守。

悟虚苦笑一声,“诸位,一同前去迎敌吧!”

“那朱元璋乃是悟虚你的同门师兄弟,此战恐怕最后还得落在悟虚你的头上!”远处的多吉,冷冷说道。其左右喇嘛,也纷纷点头。

那周围的汉人佛门修士,相视一番,也对悟虚叹道,“那朱元璋,聚拢了天下大半龙气,已有真灵之威。还请悟虚大师,祭出七彩佛灯,率我等迎战!”

悟虚沉声问道,“若是之前,小僧不在,诸位又是如何迎战?!”一句话,问得众人哑口无言,西湖静悄悄。半响,方有一人讪讪答道,“之前皆有长老从莲法峰下来,轮番坐镇杭州府,眼下却是恰好没有。”

“哼!本教当年也曾以降龙印封锁镇压那天下龙脉,保那大元数十年江山。如今那朱元璋只得大半龙气,本座倒要看看亲自会会,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威风!”那多吉,忽然怒喝道,转身带着一干喇嘛教佛修,朝着北方湖州飞去。

那些汉人佛门真人修士,见状,面色一红,齐诵佛号,不再与悟虚言语,也尽皆飞去。悟虚见状,只得也带着张翠露等人,紧随其后。

“悟虚,我们打个赌如何?”前方的多吉,忽然传音给悟虚。

悟虚,而不是师弟。虽然言语还透着些亲切熟悉,这称谓变了,却听着甚是疏远陌生。悟虚冷言道,“师兄莫不是赌你我谁能退朱元璋大军?但不知赌注为何?”

前方多吉,沉默少许,回道,“正是!我若退了朱元璋大军,你便须得交出大无畏解脱珠。”

“区区一串大无畏解脱珠,值得师兄如此认真和费力么?”悟虚不紧不慢,不远不近,在后面又问道。

“我奉师命,取回此珠,师命难违!”多吉冷言道,“难道赌你回心转意,不再一意孤行?!”

话说到这里,已然无法继续。悟虚和多吉,尽皆沉默无语,只同时加快了速度,朝着前方那血雨腥风飞去。

未过多久,悟虚老远便见到,那湖州西北两侧已经交战多时。

地上无数的火焰,组成一条条长龙,不断地向着这两个方位冲杀过去。凡尘世俗军士,端的如蝼蚁一般,便是连那声嘶力竭的呐喊和惨叫,也悉数淹没在交战双方的修士斗法斗宝所产生的巨大轰鸣声中。而那些普通的修士,在群战之中,也只勘勘如寻常军士,法器无眼,往往一道白光打在身上,便朝着地面飞坠了去,甚至直接化为乌有,连惨叫声也来不及发出。

也有那修为在真人之上的修士交战,北侧一对,西侧一对。他们一边疾飞,一边持法器隔空遥战,交手之处,光华乱飞,电闪雷鸣,方圆百里,无有他人,好似大明星一般。

却见前面的多吉,看也不看,直接祭出曼陀罗法界,带着身后漫天神佛,率着身后一干喇嘛教真人修士,合掌疾飞,径直朝着那湖州北面的太湖而去。他这一番出场,便似天皇巨星,超级大明星,一时间竟是惊艳全场。没有鸣金收兵声,也没有类似于疯狂粉丝的尖叫声,包括那两对真人修士在内,所有的战斗全都暂时停了下来。

太湖之上有龙潜,云气浩荡,波浪滔天,又有许多修士如阵列,堂堂皇皇,无所畏惧。待多吉等人飞至,一声龙吟响彻云霄,一辆飞龙为骑的战车缓缓驶了出来。朱元璋,手持一把黑色龙骨长剑,屹立在战车上,威风凛凛。

“雪域喇嘛教多吉,前来领教汉人天子的真龙之气!”多吉结印而言,身后一干喇嘛教真人佛修,各出本尊法相,与其曼陀罗法界所显化的诸多神佛,合在一起,难以区分。

只听得朱元璋大笑道,“既然多吉大师有此雅兴,寡人岂能不成人之美?!”笑罢,他转过身来,将手中长剑一挥,率着身后数十名修士,浩浩荡荡地直闯多吉曼陀罗法界。

所有的观战真人修士,看得分明,四面八方有龙形之气,奔腾而来,护持着朱元璋等人,不但没有被摄去进去,反而在那股无形的法界波动间飞行无碍。顿时,太湖之上,朱元璋阵营的修士,齐声叫好。喇嘛教曼陀罗法界,最厉害的,便是能够暂时自成一界,寻常修士,一经陷入,不能汲取外界灵气,主动尽失。此刻,看这情景,等于是朱元璋以龙脉之气破了曼陀罗法界一半。

如此一来,便是欣赏寻常的修士群殴了。只见朱元璋这方,仗着人多,两三人一组,缠斗多吉这方的一人。但多吉这边也不示弱,其麾下喇嘛,纷纷显化出三头六臂这般的菩萨忿怒相,以一敌三。而朱元璋与多吉两人,飞至更高处,一把长剑对一杆金刚杵,一招来一招去,打得反倒有点返璞归真。待下方打得出了彩,有数名修士高声爆喝,全身护体灵光暴涨开来,在那里摇摇欲坠。朱元璋与多吉随即各自收手,于万众瞩目之下,飞落在战场中间。大战亦随之停了下来,包括地面上的大军交战。

这一夜,星月皆隐,朱元璋和多吉两人,好似两个太阳一般,在高高的空中发光耀眼。周围,还有许多色彩的小光团,只是隔得远了,看上去全都是微微的白色。他们,一动不动,恰似飘渺星河一般。

片刻之后,朱元璋笑道,“罢了,看在我那悟虚师弟的份上,权且休战一回!”

在场修士,大多听过悟虚之名,顿时全都顺着朱元璋的目光,朝着那稍远的汉人佛门修士所在之处,望了过去。却见那些汉人佛门修士也纷纷扭头环顾,表情各异。哪里有悟虚?甚至连张翠露等人,也不知道何时,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了。

多吉飞了过来,却是看也不看这些汉人佛门修士。他面色阴晴不定,站在悟虚等人的位置,默立了片刻,最后似乎一无所获,只得带着喇嘛教中人,悻悻而去。

那些汉人佛门修士,见喇嘛教所部悉数径直离去,不由目瞪口呆,然后猛然醒悟,紧张万分地朝着朱元璋这边望了过来。

朱元璋意味深长地嘿嘿一笑,一甩那金黄袖袍,转身扬长而去。他这一走,己方阵营的修士,也随即离去。黑乎乎,又亮闪闪的下方,顿时响起一片鸣金声,应天府的大军也随即退后。

“阿弥陀佛!“一干汉人佛门修士,不由合掌相庆,相视数眼,降至湖州城中,唤来蓝玉等将领,询问了战况。待听得浑身血污的蓝玉细细禀报,己方军士伤亡惨重,太湖已被全部占去,个个不由露出忧虑之色,商议着再着人上庐山莲法峰搬救兵去。蓝玉等一干将领,待了一会儿,见他们话没说几句便改为秘音传讯,自觉碍眼无趣,自退了出去。

众将领从这些真人佛修处退了出来,又不约而同聚在一处,一边喝酒喝着烈酒,一边商议军情。议着议着,便一个个唉声叹气起来。独有蓝玉,独自坐在一旁,也不出声,津津有味地大快朵颐。便有亲近的属下偏将,大着胆子讪笑道,“大将军此番力战多处负伤,也不回去歇息,还陪着兄弟们在这里。“

蓝玉嘿嘿一笑,斜着眼看着这名属下,“不过是些皮肉伤,无甚要紧。“

那名属下顿时连忙斟酒举杯,露出万分惊喜的浮夸神色,“想不到大将军金刚不坏藏法门已然大成!属下先前亲眼所见,李斯那老贼,一击玄幽剑,剑芒生生打在大将军身上,想不到却不能奈大将军分毫!“

这些将领,好多都是从应天府出走而来的,都知道活了数百年的李斯,作为阴身儒修,有一门十分厉害的玄幽剑法,专以阴腐之气侵蚀敌人体内灵脉,无比阴狠,极难驱除。此刻,听得这人这么一说,不由也纷纷举杯恭贺蓝玉神功大成。有的甚至借着酒兴和气氛,厚着脸要向蓝玉拜师学艺。

觥筹交错之下,蓝玉渐有了几分醉意,对着众人摆手大笑,“去去去,都少来打趣!哪里是本大将军金刚不坏,你们不也基本上好胳膊好腿么么?“他此言一出,众将领,不管醉了没醉的,全都相视一眼,哈哈大笑,复又把手中酒杯端起,,似乎连身上的伤也好了大半。

这些将领虽说比不上蓝玉,但也都有些修行。酒坛子喝了好几桌,却无一人倒下,反倒是越喝越精神,越喝兴致越高。

“何曾金刚不坏?“蓝玉忽然拿起身前一个空酒坛,以手相拍。

“不过互给面子!“

“莫要真刀真\枪。“

“只看神仙打架。“

众将领们拍桌子的拍桌子,敲酒杯的敲酒杯,陆续和了下去。和罢,又是一阵大笑。

第四百二十一章 还灯计

第二日,朱元璋又亲自出战,大败一干汉人佛门修士,湖州随失。湖州即失,杭州府北面屏障全无,等于门户大开。一时间,人心浮动,城中诵经声此起彼伏。幸有多吉率喇嘛教修士和汉人佛门修士临危联手,又与朱元璋一方大战一天一夜,方才勉强止住了应天府大军南下。

但随即又有传言起,说道供奉在灵隐禅寺的白莲教镇教之宝九叶青莲灯,不但可以退眼前之敌,更可以永葆佛国太平无虞。只是如今执掌此宝物的悟虚大师,不在寺内,行踪不定。当日,一干白莲教众,便是被悟虚以此物带出应天府,南下建国。那九叶青莲灯之威,众人亦是亲见。是以,此传言一出,便信者甚多,流传甚速,不出一日,便是传得东南皆知,便是朱元璋麾下也有不少人将信将疑。

且说悟虚等人。那夜,悟虚观多吉和朱元璋交手片刻之后,便看出两人互有留手,这天上天下的所谓大战恐怕也是做戏,也不管其中有什么蹊跷,想到备受窥觑的九叶青莲灯和潘若雪体内的大无畏解脱珠,便乘机带着张翠露等人进了海音螺,悄然水遁而去。悟虚考虑到多吉应有秘法追踪那大无畏解脱珠,将潘若雪留在了海音螺内,带着其余人等人出了来,于水中潜行,从太湖至长江,再逆流而上,抵达应天府附近,方才浮出水面。

一干人,先是上了栖霞山栖霞寺。栖霞寺,依旧香火鼎盛。悟虚取了些钱物,向寺中殷勤知客,讨要枫叶红茶。待到茶上之时,悟虚一饮,不觉暗暗摇头;旁边陆平山等人,更是不悦而出言,“这茶为何没有传说中那般回味无穷妙用?”那名知客,仔细将悟虚等人打量了一番,笑言道,“本寺枫叶红茶,传说中确有顿悟前世今生之效。只是,这也须得有缘之修行人。”将那修行人三个字咬得极重。悟虚眼神示意,止住众人,点头说道,“有缘之修行人,老师傅说得有理。前世今生,冥冥中自有定数;若是无缘,又何必于茶水中求?”

随后,至千佛窟,悟虚回忆起当日自己与吉相大师共游此处之情景,不由感概万千,遂遥指着那满壁的石窟佛像,与众人细说。“总是要争一个先后,比一下大小。”

又至塔林,塔依旧,人不在,香客不断。悟虚忽然忆起郭敏,那日自己与她同游至此。那日,自己应邀与吉相大师塔中详谈,郭敏则在四处闲逛,却碰到了蓝玉等人,生出事端,急唤自己前去解围。那日,屈指算来,经年有余。青莲仙子,郭敏。。。。。。悟虚不禁有些恍惚了,待醒转时,见旁边张翠露等人面色有异,那老道的知客却合掌大笑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方才那枫叶红茶效用发挥出来了。这位施主方才定是忆起了前世今生。只是贫僧斗胆劝告一句,过往不过云烟,因果报应不爽,我佛慈悲,施主还须多多体会。“悟虚默默地合掌行礼,遂领着众人随上山拜寺的香客,下山朝着应天府城而去。

入了城来,天色已晚。悟虚带着众人直奔鸡鸣寺而去。到了附近,远远一看,鸡鸣寺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警戒之森严,俨然一处军事秘密基地,等闲之人难以靠近。悟虚等人施法进去,但见里面一切如旧时,僧众甚多,所修持法门,也尽为净土宗念佛法门,便是那与释海颇为神似的高大世尊塑像,也依旧威武屹立着。只不过,那些僧众,全都换了一批,莫说悟虚,便是陆平山、赵秋鹤等人,亦不认识一个。

忽然,悟虚从隐蔽虚空显身,站在鸡鸣寺大雄宝殿上,望向那鎏金的世尊塑像。纯铜打造,通体鎏金,足有三人之高,其底座莲台更是玉制成,雕工精美,只可惜当日悟虚留下的那四片星云竹片,已然消失不见!悟虚遍寻全寺亦

第二日,天一亮,悟虚便潜何小花入寺打探,方知某年某月某日,朱元璋有令,重塑大殿佛像之金身。悟虚心知,那四片星云竹片已被朱元璋得了去,一时之间,也不好怎的。只是,何小花回来,却又有另外一个消息,那就是朱元璋已经宣布白莲教为邪教,不再是花莲妙法宗的外门,一顿大清洗下来,又在鸡鸣寺严加巡检,原先的老人悉数死的死,散的散,如今的花莲妙法宗,声势不再,日渐式微,已经沦为可有可无的寺庙和宗门。

悟虚遥望太湖,心中满是遗憾。当初自己,却是鲁莽了!自己当初见朱元璋明里暗里打压白莲教,得知东海老龙王要率东海妖族大举进犯陆地之后,紧急之下,祭出九叶青莲灯,引得莲教大半教众顶礼膜拜,遂以蓝玉等人,裹挟着十万大军南下。哪里想到,有今日之局面!

望着周围络绎不绝地人群,望着这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悟虚微微叹息,对着张翠露、陆平山、张秋鹤等六人说道,“说起来,我等也算是花莲妙法宗一脉。昨夜暗访,颇为造次,今日当应正大光明而拜。“张翠露六人,尽皆合掌躬身,”理当如此。“遂跟着悟虚,大踏步朝着鸡鸣寺走去。那药善、潘若怜二人也自然跟在了后面。

寺外巡逻的军士,虽有令,不禁人入,但见他们一行数人,神情凝重,便纷纷围上前,拦住盘问。从哪里来?有无路引?如此这般,是上香还是许愿?。。。。。。

悟虚合掌回道,“从花莲妙法宗来,到华莲妙法宗去。“一语说罢,放出护体灵气,领着众人如入无人之境,轻松闯了过去,飘然入寺。那些军士隐约识得厉害,不敢再行追击拦截,一边派人跟着,一边急忙上报。

悟虚带着众人,再入大殿,口诵佛号,绕殿而行。待要焚香叩拜之时,那些军士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悟虚站定,见寺中僧人,在外面簌簌颤颤,面无血色,随即一伸手,将那主持摄了过来,“这花莲妙法宗,为何有腌臜军士肆意妄为?”那主持也不知道是朱元璋从哪里找来的,也有些修为和定力,稳了稳心神,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语重心长地低声说道,“诸位快快离去,吴王的修士马上便要到了。”

悟虚冷笑道,“就怕不来!”把他放在一旁,吩咐张翠露等人,“将这些闲杂人等逐出寺去!”张翠露等人,早有此意,一见悟虚开口,二话不说,纷纷出手,将那一干军士轰打了出去。

这时候,数道人影,又飞进寺内,落在大殿外,为首一人,白面无须,文静中透着一丝威严,飘逸中显着一丝阴鸷。悟虚竟然认得,正是阴身儒修蔡京。其边上一人,颇为年轻,眼神犀利,一身浩然之气。其后还有三名阴身儒修,身上煞气甚重。

悟虚显出真容,那蔡京顿时哎呀一声,疾步入殿,恭敬行礼道,“晚辈蔡京,拜见悟虚大师。”那先前与蔡京并列之人,闻言大惊,急忙转身,与另外三人想要退去。“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陆平山、赵秋鹤等,飞身拦下。

却说那主持,哭声喊道,“原来是太上长老降临。”悟虚一挥手将其定住,对蔡京说道,“灵华仙子,果有妙法,竟然能令尔等阴身儒修不惧阳光,更敢直闯佛门寺庙。”说罢,双手结印,祭出了九叶青莲灯,引动灯火,打出一朵白莲状佛光。

蔡京老奸巨猾,悟虚话还没说完,他便闪躲在一边。便听得空中滋滋作响,除了那年轻的正宗儒门修士,三名阴身儒修,悉数化作黑影,惨叫不已,片刻消散。

那儒门修士,厉声道,“悟虚大师,此乃应天府!纵然大师你是吴王同门,也不可如此为邪教张目,滥杀无辜!“

悟虚笑道,“什么邪教?这鸡鸣寺乃花莲妙法宗山门,怎会有邪教?你莫以为是正宗儒门修士,小僧便拿你无办法,便可信口齿黄!“说罢,手指微动,一点那冉冉升起的九叶青莲灯,顿时一道火龙,径直朝其飞去。那儒门修士躲闪不及,被击个正着,哇哇叫着,浑身似火球一般,旋即扑通一声栽倒在寺外。

张翠露、陆平山、赵秋鹤、毕澜澜、何小花、江定春六人,本是炼化此灯之人,之前一直不祭出,一者因为缺了三人,二者又恐修为低微,勉强祭出,发挥不了此灯威力不说,还莫教大修士夺了去。此刻,他们心情比谁都激奋,大喝一声,接连飞起,没入灯中。

刹时间,莲灯转旋,大放光彩,越升越高,越来越大,未过几时,整个应天府都能看见了。它底部为七瓣莲花,又有灵气化做的祥云缭绕,其上整体呈圆形,又对应着底座分为九面,中间又各有若干圆形镂空。一眼朝里望去,佛息荡荡,金黄一片,那正中间,有一点小小灯火,却照射住整个应天府。又有若干神秘身影,飞龙、夜叉、金刚、菩萨,绕佛灯浮现。

许多修士,飞了过来,却不敢越雷池一步。无数的人,朝着鸡鸣寺蜂拥而来。那虔诚的信男信女,五体投地,一步一叩首,反倒是那些看稀奇玩意儿的人,冲在了最前面。

悟虚暗叹了一声,对着药善、潘若怜说道,“此灯若要发挥威力,须得合九之数。如今,程松身死,尚缺三人,我等前去凑数如何?”药善、潘若怜二人,自然应允。悟虚点头,传了二人御使此灯的粗浅法门后,正要带其飞入,却听得下方那蔡京疾呼道,“悟虚大师!悟虚大师!”

悟虚此今日,拿定了主意,要在应天府鸡鸣寺大闹一场,以扬华莲妙法宗之威,警醒世人与那朱元璋,是以心情大好,听得那蔡京疾呼,便暂且停了下来,以目斜视,听其言说。

那蔡京,整了整衣衫,不慌不忙,行礼道,“大师可知,吴王已经攻占了湖州,杭州府岌岌可危”见悟虚不动声色,复又言道,“灵隐寺有言放出,白莲教镇教之宝九叶青莲灯,被大师带走,行踪不定,是以难以抵御吴王大军。”

悟虚一听,怒笑道,“竟然有此等荒谬之事!”蔡京见状,趋前一步,以手指空,“千真万确!眼下那杭州府,正在举办大法会,稳定人心,法会之中,却是有无数人诵经拜佛,盼着大师您携这九叶青莲灯而回。”

悟虚大笑道,“好说好说!悟虚今日便回!”说罢,伸手抓住蔡京,连带着他,与药善、潘若怜一起,飞入了九叶青莲灯。

九叶青莲灯,凑足了九数,威势更甚,光华盖过了太阳,照着应天府。但见许多黑影显现,胡乱飞着,却终究在空中化为乌有;成百上千的佛号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有人因此顿悟,涕泪而泣;有人哀叫一声,化作飞禽走兽,惶惶然,朝外逃去;有人狂性大发,有人顿时心安。。。。。。

此皆九叶青莲灯之威,那蔡京在灯内,看着这一切,不禁肝胆俱裂。那灯火,就在眼前,虽然有悟虚护持着,却还是无比灼热,倍受煎熬,似乎随时可以将自己焚灭之。一会儿,又见张翠露、陆平山等人,宝相庄严,各率天龙金刚等护法,围绕着那灯芯连连施法,悟虚在其中,更是盘腿而坐,双手结印,口吐真言,蔡京再也忍不住,疾呼道,“吾有一法,可令九叶青莲灯,永归大师所有!”边见得悟虚等人朝自己望了过来。众人齐望,不亚于九叶青莲灯一照。蔡京,再也承受不住,晕死了过去。

天地静籁,夜色朦胧,湖光粼粼,待蔡京幽幽醒转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身处西湖。前方,那杭州府城中,有冲天佛光,浩大诵经声。近处,悟虚手托九叶青莲灯,站在湖面上,遥望着城中那不分日夜众人咸集的大法会。

“蔡太师,你有何法,可令九叶青莲灯,永归吾所有?“夜色水气中,悟虚容颜看不真切,其脚下水波荡漾,更显虚幻。

蔡京猛然一惊,急忙说道,“升仙去,上庐山。”

悟虚似乎笑了,“这倒是个好主意。适才,吾在应天府鸡鸣寺,祭出此九叶青莲灯,诵经文,宣教义,慑外道。如此,佛灯普照,众目睽睽,吾等飞升庐山,于是世人眼里也算升仙而去了,与这尘世再无瓜葛。“说到这里,悟虚看了蔡京一眼。

蔡京,本是前朝太师,不知经过了多少大场面,一见悟虚望来,便不卑不亢地回道,“晚辈,确有随同大师上庐山之私心。想我等阴身儒修,修行不易,世俗难解,正如同大师今日一般,千辛万苦只在此间虚耗时日罢了。“

悟虚听其言语,似有深意,不由问道,“小僧今日这般,又是如何,怎么和尔等一般了?“

“我等虽为儒修,却是阴身,正如同大师,虽在佛门,却是个自了汉野狐禅。皆不能见容于众。”蔡京,言道。

悟虚不由哈哈大笑,“说得好!细细想来,小僧却是自了汉野狐禅!与尔等阴身儒修尴尬处境,倒是如出一辙!”

蔡京正要展开三寸不烂之舌,却见悟虚又对着张翠露等人言道,“此灯实则并非吾之专属,如何行事,如何处置,还须诸位同道做个定论。”

张翠露等人,互视数眼,心中有了定计,回道,”蔡太师所言,亦有可取之处,不妨一试。“

悟虚叹了口气,“我等本是佛门中人,所修功法,离不开一个缘,一个业。如今,此灯被认作白莲教镇教之宝,东南佛国镇国之宝,做大法会,众人诚心念诵,祈求我等将此灯送回而显灵。今日上午,我等又偏偏祭出了佛灯,若是不加解释,众目睽睽之下,堂皇升空飞去,众人应有嗔恨;便是上了庐山,莫说莲法峰佛门不容,便是我等日后修行,因此业力,也颇多关碍。“

悟虚此言一出,张翠露等人,尽皆脸色一变。那旁边蔡京,却是急了,又说道,“好教诸位大师知晓,庐山阴罡峰开启在即,又是一场龙争虎斗,若不携此灯上山,恐难自处。“

庐山阴罡峰开启在即?悟虚不由又认真看了这蔡京一眼。他之所以带着此人,除了钦佩其书法造诣之外,还看重其前朝太师之玲珑心思。九叶青莲灯如何保住,如何带走,其之提议,虽说有点取巧和隐患,但总体而言,确实可行。却不料,蔡京突然抖露出此等重磅消息来。他从未上过庐山,却是如何得知?

“阴罡峰开启,又与我等何干“悟虚不动声色地笑道。蔡京不言。

悟虚又对一旁的这张翠露等人,说道,“说不得还是须得往那前方杭州城内的大法会走上一遭。“张翠露等人点头,遂从湖面飞起,同向前飞去。那蔡京,自然也紧随其后。

西湖紧邻着杭州城府,若是疾飞,片刻及至。但众人却飞得缓慢,包括悟虚在内,亦是如此。

此时战乱,西湖之上没有多少烛火灯光,如美人渐去,少了些美轮美奂,多了些幽静飘渺。众人无声地慢飞着,似流水暗香一般,只偶尔神识传讯,说得都是西湖好,隐有徘徊不舍之意。直到快要出了西湖,飞临杭州府城墙之时,那陆平山和赵秋鹤方才忍不住问道,“悟虚师兄,究竟如何打算?难不成,真要把九叶青莲灯留下“

悟虚闻言,笑道,“诸可还者,自然非汝。不汝还者,非汝而谁。“随即又忽然祭出了九叶青莲灯,放出万道金光。

佛灯一现,杭州府顿时沸腾了起来,诵经声、佛号声,响彻夜空,许多人走出卧室,仰望不已,有的直接行礼膜拜。多吉等人,也尽皆升空,迎了上来。

“阿弥陀佛,悟虚大师,你终于带着九叶青莲灯回来了!”数人连声说道,声音也响彻了夜空。

悟虚看了看这些神情各异的喇嘛教和汉人佛门修士,再望向多吉,多吉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悟虚也无言,纵身飞入了佛灯中去。张翠露等人,见状,亦纷纷飞入。只留下那蔡京,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众佛门修士正要上前,却见得那蔡京忽然神情一振,对着己方大喊道,“诸位大师,悟虚大师等已经进入佛灯中全力驱动此物,请诸位大师持此佛灯,速速前去退敌!”他话音一落,那九叶青莲灯便朝着己方飞来。众人大惊,眼看着这佛声势浩大,灯势若流星,短距离内根本无从闪避,却谁想,那九叶青莲灯在众人上空飞旋一周,复又径直朝着北面飞去。待醒悟过来,佛灯已经飞出了百余里。众人随即纷纷紧追不已。

悟虚和张翠露等人,驾驭着九叶青莲灯,飞至湖州城,便看到朱元璋率领着一干修士,早已恭候多时。

“悟虚师弟,白日里到了应天府,为何匆匆离去?反倒是晚间前来秉烛夜谈。“朱元璋,身着龙袍,含笑说道。悟虚不答话,只借着九叶青莲灯打出一圈圈白莲佛光。朱元璋又是笑了笑,抬手之间风起云涌,龙气缭绕,竟然将白莲佛光悉数挡在了外面。

悟虚亦是一抬手,一道青光从九叶青莲灯中飞出,破了龙气,直朝朱元璋胸前而去。朱元璋脸色一变,伸手拔剑,亦不能挡,只得连连后退。

那后面紧追而来的佛门修士,远远望见朱元璋急退,不由暗中叫好,纷纷加快速度,半是追九叶青莲灯,半是追击朱元璋一方。独有多吉,脸色铁青,暗中传讯,命喇嘛教所属修士停了下来,领着他们欲要将九叶青莲灯团团围住。

悟虚在灯中,烛照千里,看得分明,冷笑一声,与张翠露等人,全力驱动九叶青莲灯,加快了速度,始终在最前面,循着那道青光,追着朱元璋等人。

天上争斗,也影响这地上的局势。地上的那些军队,好似看天吃饭的老农,眼巴巴地瞅着天上战况,咕哝着,颇有默契地,打打看看,一进一退。湖州,由此重新回到了东南佛国的掌控中。

朱元璋,退到太湖上,停了下来,神情肃然地望着那道青光,“这难道便是悟虚师弟你偶遇奇缘得到的星云竹!寡人倒要会一会!“

悟虚飞出佛灯,手一招,将那道青光收回,细细端详着朱元璋。片刻之后,转身飞回。然后,佛灯灭,消失不见。

那正与停下来的应天府修士施法而斗的汉人佛门修士,哪曾料到这一出,心中暗暗叫苦,这悟虚突然间又带着佛灯玩起失踪!便在此时,幸亏原先袖手旁观的喇嘛教修士,全数出手相助。又见得那多吉,依旧铁青着脸,祭着曼陀罗法界,亦手持青光一段,亦逼得那朱元璋连连后退。

待到无人处,多吉杀意隐隐,沉声问道,“你不是朱元璋?!”那朱元璋笑道,“是与不是,又何妨?先前你我之约,寡人依旧可一般做到。“多吉不再言语,如悟虚一般,亦收回了那道星云竹,转身而去。

湖州收复,险情解除,杭州府的百姓不由·合掌而叹,皆言道,“有此九叶青莲灯在,东南佛国无忧矣。“这九叶青莲灯,在他们心中倒真成了镇教之宝,镇国之宝,危难之时,便会显现。力挽狂澜。

正所谓

栖霞鸡鸣匆匆行,昼夜千里佛灯明。

前缘现业巧安排,不在乎外在于心。

第四百二十二章 结莲印

洪泽湖,一向是鱼米之乡,只可惜元末以来,连年战乱,赵彤又在此修魔功练魔兵,以致于千里之地,生灵涂炭。不但人烟稀少,便是那湖中的鱼儿虾儿也魔性大发,凶猛异常。据说,越是深处,那魔气越是淤积,已经有不惧刀枪,生吞活人的妖魔存在。

这一日,这洪泽湖畔,来了一行人,有僧有俗,不知从何而来,个个气势不凡,所过之处,片草不沾,瘴气退散,显然是有修行在身。那几个面黄肌瘦,勉强活命的渔民,一见之下,顿时跪服在地,口呼上仙不止。那一群修士,随即停步,中有一人,出来说道,“诸位请起。”众人顿时便觉得有一股无形大力,将自己托了起来,遂诚惶诚恐地站在那里。却见那人遥望着那洪泽湖深处,略有忧色,自言自语道,“一念之间,贻祸无穷。”说罢,便要带着同行之人,朝前飞去。

这时,一个满脸皱纹的老渔民,出言疾呼道,“诸位上仙,可是要去洪泽湖内斩妖除魔?”却见得那一行修士,在空中疾飞,只隐隐传来声音,“正是!”转眼之间,已是不见踪影。

那老渔民,亦是面有忧色,招呼身后那几个渔民,围在了一起,朝着湖中叩拜不已,嘴里喃喃说道,“佛祖保佑!莫要像上次那群和尚一般,有去无回。”

他的话语,前面飞行的修士,尽皆闻听。中有一人,晒然道,“不过区区几个未成气候的妖魔罢了!“

“药善,莫要大意,此地曾为魔地,湖底说不定有魔门阵法。“先前出言和渔民说话之人,示意众人停下,一边放出神识,一边说道。

这一行人,正是悟虚等人。且说那夜,悟虚祭出星云竹,朱元璋却不认识,悟虚便知道眼前这人不是真的朱元璋。悟虚不欲将九叶青莲灯拱手交与东南佛国,击退此人之后,趁着混乱,带着众人遁去;之后,本想查明此事。但左思右想,此人多半是朱元璋安排的替身,遂不再多想,北上到了这洪泽湖。

悟虚放出神识一扫,确实只发现几个小鱼小虾,受此湖中淤积魔气影响,有所变异。旁边蔡京,笑道,“悟虚大师有所不知,当日朱元璋为了铲除异己,数次命鸡鸣寺僧人前来此地驱魔,却又阴遣修士于湖中伏击。”悟虚反问道,“是否便是派遣尔等?”蔡京大惊,忙说道,“其中有次,确实是派了阴身儒修,不过小人却不在其中。”

“若是有你,便是上了庐山,我等也要将你粉身碎骨!“赵秋鹤最适看不惯蔡京这等阴身儒修,若不是悟虚因其献保存九叶青莲灯之计,应允带其上庐山,他恐怕早就动手了。悟虚挥挥手,“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秋鹤师弟、平山师弟,你们将此湖中害人妖魔除掉吧。“

此刻,湖中鱼虾,乃至变异而成的妖魔,在悟虚等人的气势威压之下,全都动弹不得,如板上钉钉一般。赵秋鹤、陆平山,二人飞起,三下五除二,便全都打杀了事。只是那茫茫淤积魔气,还未散去,水中空中,尽皆弥漫着。悟虚遂领着众人,盘腿坐于湖面,合掌诵经,三天三夜,方才得歇。洪泽湖上,魔气消散,风和日丽。

沿湖所居的渔民,纷纷焚香,赞颂不已。未几,出船驶入湖中心地带,打捞鱼虾。却不料网中之物,尽呈墨绿艳红等奇怪颜色,三头两尾般的造型,甚是怪异恐怖。众渔民惊惶不已,悟虚遂现身,“此处魔气已消,妖魔已除,但此等鱼虾,无端受魔气侵蚀,变作此等模样。“思虑片刻,遂将这些变异鱼虾摄入海音螺。那海音螺,也不知是观世音菩萨在哪一方婆娑世界的道场,山奇海怪,迥异悟虚所熟悉的人世间,不少物种也是如此颜色造型。这些受魔气侵蚀而变异的鱼虾,到了那里倒是正好。

洪泽湖一过,悟虚带着众人,又一路北去,其间遍游相国寺、白马寺、五台山等地,追忆往昔,瞻仰先贤,参禅悟道,期冀找寻一条众人同修共参的道场妙法。先前,悟虚无尊相,观自在,将喇嘛教的曼陀罗大法界转为道场,欲以此与众人同修;却不料,在东瀛扶桑,被莲花生大师下界化作的无生(吕叶青)夺了去。如今,摆在悟虚面前的有三个解决之法。

其一,如最开始一般,重修曼陀罗大法界,然后再无尊相,观自在。但却有一点,悟虚之前已有此举,若是重来,却是难上加难。这就相当于,你爱上一个人,历经种种,终于放下,然后现在又要你重新真的爱上他(她),然后再把他(她)真正忘了。悟虚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够重新修出曼陀罗大法界来。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多吉知晓悟虚无尊相,转法界之后会极其失望。

其二,以海音螺为现成的道场,与众人同修共参。从修行上来说,是可以的,但也有一个问题。悟虚只要出现在海音螺,便会自动变作观世音菩萨之相。悟虚所设想的道场,乃是众人为同道,无尊相,观自在,同修共参。若是悟虚变作了观世音菩萨之相,便是有了尊相,与其设想第一个条件便大大违逆。

其三,以九叶青莲灯为道场。张翠露等人,炼化了此物,虽说有些人不在此处,随释海而去,程松更是魂飞魄散,但联合众人之力,也可以完全操控,作为道场。只不过也有一点,张翠露等人乃是当初身死在灯中,后于灯芯中重生为灵体,细论起来,他们方才是此灯的真正主人,而悟虚则不是。若以此灯为道场,到了后面,难免有些尴尬不便。

这一路上,悟虚左思右想,委实难决,说与众人参详,众人各有言说,亦不能决。走着想着,不觉便到了前元大都。到了大都,悟虚自然带着众人首先重游那天源衍圣寺。

元帝北逃大漠,八思巴等喇嘛教高人已上庐山,大都起初被赵彤所属的魔军统治了一段时间,后东海妖军进犯大陆,朱元璋在众人相助之下,以真龙之气,大显神威,击退东海妖军,大都也随即落入了应天府的势力范围。那数万魔军,在那一夜之间,溃散不成军,少有流窜,祸害乡里,也陆续被歼灭。这天源衍圣寺,在这连番动荡变故下,勉强保存了下来,却也破败不堪,好似风烛残年。

悟虚等人进得寺来,但见已无一处完整的殿堂,放眼皆是烟熏火燎过的痕迹,壁画残褪只依稀可见,墙上破洞几许,杂草丛生,鸦啼鼠窜,如入无人之地。

在大雄宝殿,对着那残缺漏泥的世尊塑像,恭敬行礼之后,悟虚不由叹道,“世事无常,万法皆空,灵山只在汝心头。”众人听罢,也是微微嗟叹。

悟虚又说道,“所谓法界道场,也无有例外,终有崩坏之日。”遂罢了重修道场,与众人同修共参之意,只说到道,“先贤有言,依法不依人。法在佛在,处处皆是道场。”

“大师,我等追随大师修习佛法。”张翠露上前恭谨说道,与毕澜澜、何小花、江定春四人伏地而请。

悟虚挥手,将四人托起,“依法不依人,法在佛在,我等皆是佛祖门下弟子。”又对陆平山、赵秋鹤说道,“花莲妙法宗已名存实亡,况且我等本属外门弟子,那宗门正宗心法皆未曾习得。当日,我与释海在鸡鸣寺有约,请他做了那白莲教教主,本是期望他作为内门弟子,凭此振兴宗门。”

“师兄!释海狼子野心,为了那舍利子,竟然暗算同门,他这样的人,怎可受此重任,振兴宗门?师兄你,现在也是真人修为,我等又有那海音螺、九叶青莲灯等诸多异宝,开宗立派亦不是难事,重振花莲妙法宗更是指日可待!”陆平山、赵秋鹤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

陆平山、赵秋鹤,到如今也是修为平平,又无法宝傍身。悟虚之前在路上,提出欲要重修法界道场,他二人便早有计较,最好以九叶青莲灯作为道场,重振花莲妙法宗。如此一来,二人便顺理成章参与了对九叶青莲灯的操控,而且又依着入门先后的辈分关系,地位还隐隐在张翠露等人之上。方才,张翠露等人之言,实际上也默认了这个提议,毕竟若无悟虚相助,他们几人难以参透九叶青莲灯其中奥妙。

但悟虚沉吟片刻,微微摇头,“我知诸位心意,但若有宗门,难免又有许多羁绊,甚至于那些个人身依附关系。先前无尊相观自在,转曼陀罗大法界为同修共参之道场,亦是有破除此等弊端之意。”

陆平山、赵秋鹤,不禁心中一片冰凉。那陆平山待要再说什么,却被赵秋鹤止了住。只见悟虚一合掌,诵道,“阿弥陀佛!花莲妙法宗,留在人世间一脉,乃是集于白莲精社,有僧有俗,但诵佛持戒,在家出家,亦无师徒之分,后流传在外,鱼龙混杂,多有歧变,是为白莲教。师徒相称,父子相传,仪轨繁琐、派系林立,深染尘尘。如妙明真心,见色是色,闻香是香,诸如此类,六根攀缘,枉入诸趣。如今,我等切莫忘了初心,当追本溯源,依法修行,以戒为师,同修共参,共证菩提。”

毕澜澜出言道,“如此好倒是好,但双手合十,口诵佛号,乃全天下佛门弟子共礼。我等红尘历练,总是要有所区分才是。”

何小花双手一合,十指微动,之上浮现蒙蒙青光,恰似一朵九叶青莲,笑道,“白莲精社以白莲为名,我等何不暂且以此为记。”他却是引动了那九叶青莲灯,打出了一道佛光。

“无尊相,观自在,无花师弟手指上弄出这么一团青光来,岂不是有拜物教之嫌?”赵秋鹤微微摇头晒笑。

悟虚复又双手一动,持莲花手印,“即以此印为记。”众人一见,皆颔首而笑。莲花乃是佛教圣物,相传世尊出生便在莲花之上,观星悟法,一步一莲花。如今所依仗之一的便是九叶青莲灯,花莲妙法宗的名字也含着一个莲花的莲字,对于悟虚来说,这莲花手印,又是观世音菩萨的法印之一,又是修行六字大明咒时须持之印。如今,众人以莲花手印为记,最是方便。

出了天源延圣寺,众人了了一桩大事,心情甚好,都说着既然到了大都,那前元皇宫不可不去游一游,看一看。只是那皇宫,却不似天源延圣寺这般,衰败无人,城头变幻大王旗,皇宫总是有主人,每次战火之后,都会很快修缮如新。众人说说笑笑,走至那皇宫之前,但见戒备森严,灵气淤积,有不少军士和修士护卫着。悟虚凝神探查了一下,笑道,“看来不用夜闯皇宫了,此处无真人修士,我等便是白日里也去得。”

那皇宫虽无真人以上修士,但修士不少,有几道气息还颇为不凡,张翠露等人见悟虚抬步朝前走去,便也笑了笑,正欲飞入那九叶青莲灯中去,好施展那隐形之术,虚空而行。却听前面悟虚笑道,“何须如此,诸位只需小心跟着悟虚便是。”遂见悟虚双手结莲花手印,轻声吐了个六字大明咒起首之音,“嗡”。众人跟随其后,穿过人流,行至皇宫外空旷禁地,远近军士竟然全都视若无睹;那紧闭的正门,杀气腾腾的军士分列两旁,众人又悄无声息,直闯而入,仿佛那沉重肃杀的铜门犹如纸糊的画儿一般。就这样,偌大的皇宫,逡巡不已的军士,气息深重的修士,卑躬屈膝的奴仆婢女,趾高气扬的大人们,全都如梦幻泡影。

行至一半,那张翠露忽然止步,叹道,“有甚看头,门也空,殿也空,人也空。巍巍皇宫,空空如也。”言罢,不由也手结莲花手印,闭目不语,身影渐淡,脚下流光,如莲中生。悟虚忽又“嗡”的一声,其余人等这才如梦初醒,也各自结印入定,默默修行。

喇嘛教有灌顶一说,乃是上师以秘法仪轨,为弟子加持,传功授法。悟虚此举有点类似,不过却不是灌输,而是分享,无须仪轨,没有什么神秘,也不需要有师徒名分,更不需要弟子对师傅绝对尊崇。当然,这就需要当事人有悟性。所谓同修共参,这便是同修共参。

众人正各自修行时,悟虚忽然隐约感到一丝熟悉的气息,从皇宫深处传来。先前,悟虚只是令自己及众人无身障于虚空,此刻不由好奇,此地怎么还会有一丝熟悉气息,而且似乎是自己所留?悟虚放出神识探去,便看到那皇宫深处的一处阴暗地牢中,一名蜷曲少年,蓬头垢面,满身血污和禁制。那一丝隐隐熟悉的气息,正是从其腹部散发出来。

悟虚看了片刻,方才认出,此少年正是那韩匡,韩林儿之子,元末龙凤宋国的末代之君。那一丝熟悉气息,正是之前自己在洪泽湖上为了化解其体内魔气而送的一颗佛珠,此刻那珠子正在他腹内,受自己方才施法,而产生了感应。

悟虚沉吟片刻,出手将其救了出来。为其除去身上禁制疗伤之际,悟虚发现其体内不但有自己的一颗佛珠,还有一件魔器。那魔器看上去好似一块手绢,却非布非绸,悟虚不由一愣,取了出来,微微展开,上面秘纹栩栩,所绘皆不似人间之物,正是赵彤绣的一面魔旗,只不过尺寸较其所用的却小了不少。

悟虚唤醒韩匡,一番细问,方才知道,自从朱元璋大发龙威,引动天下真龙之气,那数万魔军便死伤大半,韩匡只得率残部退出大都。至大漠,又受到漠北元庭的袭杀。如此下来,几乎成了孤家寡人。朱元璋要杀他,元庭那边也要杀他,整日是东躲西藏,却不想前日在大都被擒。

悟虚听罢,不由叹道,“你也有几分修为,又有我之佛珠,赵彤之魔旗,寻常人也难以伤你,为何不先隐匿起来,偏偏往大都闯。”

那韩匡答道,“去年中秋,韩匡便得到赵姑娘传讯,说是今年中秋在大都月疏阁相见,到时候带我上庐山去。可不想,我在那月疏阁等了一天一夜,直到十六之夜,赵姑娘还是没出现,却被朱元璋那狗贼的手下发现,几个人打一个,将我擒住。”

月疏阁。。。。。悟虚不由忆起当初自己入大都那一夜与赵彤极富戏剧性的见面。“赵彤,她现在魂飞魄散,难以复生,又怎么可能来带你上庐山。。。。。。”悟虚不由侧身遥望,那大都一角,月疏阁依稀可见。

“佛珠威力不大,却也有几分防御之力,赵彤那魔旗主攻伐杀戮,寻常修士难以应付,此处无真人修士,纵是几个打你一个,你也足可自保。“悟虚一边遥望着更遥远处,天边云变幻,庐山不见,一边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

“大师所赐的佛珠和赵姑娘给的魔旗,韩匡早已用了不知多少回,方才逢凶化吉,死里逃生。“韩匡无力地低下头,”年初便已灵性大损,一次死战,我以为必死无疑,便将佛珠和魔旗一口吞到肚子里去了,不想他们落入外人之手,也算是给自己陪葬吧。“

悟虚闻言难得一阵莞尔,想说什么,却又说不话来,又看了看还是一副少年模样的韩匡,方才问道,“你如今有何打算?“

韩匡看了看四周,张翠露等人正在修行,身影在灵气中朦胧飘逸,流光溢彩,不由面露羡慕之色,嗫喏中带着一丝狡黠,“匡儿想请大师带匡儿上庐山,找赵姑娘。“

悟虚早有所料,叹道,“稍后,我便带你上庐山。“

待众人修习完毕,悟虚携韩匡出了皇宫,又带上留在外面的蔡京,径直朝着庐山方向飞去。刹那间,便要飞过大都城之际,悟虚不由微微驻足,朝着下方那月疏阁望去,亭台楼阁已非旧貌。

这时候,皇宫中的修士似乎发现了韩匡已经逃脱,飞出七八人,两人一组,四面飞起。其中一组,更是直奔那月疏阁而去。

“就是他们!“韩匡怒言道,”就是这二人,擒了匡儿,百般折磨。“

悟虚一看,真是无巧不成书,竟然是那早先在大都城外邯苍山认识的金蛇子、韩双虎二人。

“原来是这两个小妖,原先帮着元庭南伐,后面见元庭大势已去,又跟着全真教那帮人投靠吴王,在军中效力。大师,稍候片刻,待晚辈收了这二妖!“蔡京未被悟虚带进皇宫,心中正忐忑着,见有机会,便抢先说道。

“上庐山!“悟虚手结莲花印,一边带着众人疾飞,一边吟道,”

我从远方来,年少游大都。

当年赵将军,沧海遗明珠。

月疏忆故人,方知轮回苦。

且将此肉身,上山打老虎。

第四百二十三章 幸与会

庐山,阴罡峰,绝高处,一条巨龙,咆哮着,在灵云之中,快若闪电,不断游走,喷出道道金光,轰鸣不已,虚空为之破碎,好像金光从天而漏,那情景,就像末世一般。

无数的妖修尽皆远远地匍匐退避,纵是那已为真灵境界的龙族修士,也各自面色凝重地站在下方,一言不发。却偏偏有一身着七彩之衣的绝色女子,毫无惧色,站在那一片金色光海之中。她手持一柄紫色罗扇,每当那巨龙口喷金光,她便罗扇轻摇,将那金光引向了别处。而那纷飞的灵云则化作片片絮状,如百鸟朝凤般,在其周围翩舞不已。

如此声势浩大的修士斗法,纵然是阴罡峰此刻已有强大的禁制,依然避免不了其波动传到庐山云海以及其余诸峰。无数的修士,包括那些真灵大修,都无不以为,阴罡峰开启在即,无不翘首以待。又有不知道多少的各方修士,按照以往经验,云集在与阴罡峰相对的清静峰与云海三大势力之一的乾坤道交界处的葫芦岛,磨拳檫掌。阴罡峰开启,必然由妖修掌控,但与之对应的相克之宝,则是无主之物,谁都可以争夺一番。

只可惜,等了半日,阴罡峰只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吟,随即金光淡去,无声无息。老龙王功败垂成,阴罡峰未能开启。此消息,瞬间传遍。无数修士,无不大失所望。庐山又难得地恢复了短暂的平静。只是葫芦岛及其周围,那些蜂拥而来的修士,依旧没有散去,一个个仍然一脸凝重和戒备。

葫芦岛以西数百余里,有一个隶属乾坤道的大岛,唤作琵琶岛。因为比较大,又在边缘地带,被乾坤道下的丹门,在此岛开辟了一个丹药交易的坊市,据说也常有清静峰道门修士加入,是以三教九流的修士都常来此光顾,热闹不逊人世间。值此非常时刻,琵琶岛上更是人满为患,莫说客栈酒楼,便是那些售卖丹药灵器的地方也破例不打烊,全天无休,大门常开,好迎接那些半是采购半是栖身落脚的形形色色修士们。整个琵琶岛,好似一座不夜岛。

一处幽静客栈,苏吉,懒洋洋地站在窗边,望着这珠光宝气照明八方的不夜岛上空,紧缩双眉。不过他到底还是站了许久,直到窗外极远处那阴罡峰方向犹如晚霞一般散去的叠叠金光,方才无悲无喜地叹了口气,转过身,走到屋子中央,就着长椅,似卧非卧地靠着。最近,他这叹气的动作,越来越频繁,渐成习惯,仿佛所有事,无论好坏,他都得先叹口气。旁边的一名童子,似乎也早已习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片刻之后,苏吉方才放下手中书卷,悠悠说道,“通知下去,行动暂缓。”待那名童子,躬身而出,苏吉身上涌出一股灰黑之气,在整个房间弥漫开来,一时间,伸手不见五指,犹如地狱。

随着这股灰黑之气的涌出,苏吉的身躯仿佛变得轻飘飘的,如风如尘埃如虚幻,就连那双眼睛,也浑浊不堪,无光无彩。他的整个身躯,也在渐渐变淡,好似那涌出的灰黑之气,便是其全部的颜色。他似乎化作了虚无。玄影九变,鬼门功法,至高深处,可化鬼影,凝阴气,生冥域。自从到了这宝信岛,入驻这还珠楼,行那诸多暗杀之事,苏吉修炼那玄影九变,突飞猛进,如今便是这般境界。不过,这也是他如今另一个习惯,总是习惯把自己隐藏在黑暗之中。

暗杀之事行得愈多,苏吉便愈发觉,自己只不过如方才那个童子一般,是个木偶罢了。从最开始还珠楼开张,挡下宝信岛本土势力的试探,秒杀了一名真人修士,当后面数次几乎不可能完成之任务,都有人暗中出手力挽狂澜。苏吉再无察觉,也枉费了人世间状元之名。那当初救了自己性命的佟掌柜,看似修为平平,实际上深不可测,几次见面,都令苏吉有一种如履薄冰的感觉。还珠楼发展到现在,已经有了近百名修士杀手,分属各地,名义上都归苏吉统属,但苏吉却有隐隐觉得,还珠楼这些修士杀手,包括自己在内,都不过是一种陪衬和掩护。

清静峰,全真教真人修士,马鸣道长,松华剑法,出神入化,自己带着十余名弟兄,算计好了,在一处绝地,群起攻之,大战数百回合,难分胜负,僵持之下,两道金黄之光飞至,一穿其胸而过,一穿其头而过,马鸣道长因此而神魂俱灭。浩然峰,儒门真人修士,前秦宰相李斯,儒门阴修而成真人,多种暗杀阴毒狠招皆不惧,更有异宝青铜剑护身,自己也是带着十余名弟兄,出其不意,暴起发难,却反倒被其各个击破,又是有一道道门正宗先天灵符从天而降,定住其身。。。。。。

这还是其次!还珠楼,成立之后,不少修士纷纷来投,好似有人驱使一般。还珠楼,由此名声在外,势力大涨,但奇怪的是,不但庐山六峰没有派人前来找讨伐,竟是连宝信岛也没有派人过问找麻烦。。。。。。

这些事情,苏吉已经在脑海里想过无数次了,但都没有答案。每每想到这些,苏吉便有一种孤魂野鬼,欲罢不能的感觉。是以,他便渐渐消沉了下来。当初拾得玄影九变功法,窃喜不已的心情,早已没有了;当初,飞身半空,揭开还珠楼匾额,意气风发的心情,早已没有。

苏吉运转着玄影九变,好似鸦\片鬼吸大烟一般,周遭翻腾着灰暗气息,淡了身躯。今日,原本是接到任务,要趁着阴罡峰开启之际,于众修士夺宝之际,在清静峰与乾坤道交接处,布下天罗地网,袭杀清静峰全真教的玄华真人。

那玄华真人,是那么好杀的?身为清道门核心弟子,自从人世间飞升至庐山,短短时间内,修为境界已经到了真人五层,不但太乙玄掌出神入化,更在清静峰得了几件厉害法器。。。。。。

苏吉一边回想着佟掌柜传来的讯息,一边莫名阴笑着。

不知道又要白白折损多少属下。此时此刻,要杀玄华真人,是不是也是为了那伴随着阴罡峰开启而出的异宝?。。。。。。。

此刻,他身躯已化作虚无,置于一片灰暗之中,所谓阴笑,究竟没有实物,只不过是那弥漫在空中的灰暗气息,略有涟漪。

玄华真人确实不好杀。他如今就在琵琶岛,离苏吉不过数千米。这区区数千米之遥,对于他们这样的修士来讲,不过是一呼一吸之间。若不是那阴罡峰上龙吟之后金光顿销,此刻苏吉等人恐怕早已至其跟前。

“那老龙王终究是败了!”玄华真人,端坐在檀木床榻的金丝蒲团上之,将目光徐徐从窗外收回,言语中分不清是喜是悲。方才阴罡峰上那番动静,唯有他这样的真人以上修士方能知晓,乃是东海老龙王和一名天外天下来的妖修斗法,而不是妖修开启阴罡峰之举。

片刻之后,玄华真人微微一拍掌,立时便有两名年轻道士,推门走了进来,恭谨而立。“阴罡峰暂时不会开启,尔等小心静候,等吾消息便是。”言罢,身影一闪,不知去向。

此番下山,乃是奉命前来争夺那伴随阴罡峰开启而出世的道门奇宝,正一教的天星子率人守在那葫芦岛,玄华师叔则带队守在这琵琶岛。此刻,玄华师叔匆匆一人外出,万一有什么变故,如何是好?那两名年轻道士,暗中嘀咕着,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各自将玄华之令一一通传下去,然后守在门外庭院中,静待玄华归来。

一道冷光,如萤火虫飞来,微一停顿,旋即湮灭,苏吉身躯复又于灰暗中长椅上浮现,凝实。他的眉头皱得更厉害。此次暗杀活动,佟掌柜安排了一个内应,一应计划安排,都是那名内应在暗中通传。但就在刚才,那名内应却传来消息,玄华独自夜出,不知所踪。这意味着之前的一系列安排有可能完全落空。像玄华真人这样的修士,若是不能提前得知其位置及动向,没有预先布置,仓促出手,不但损失将极大,便是成功的几率也大大降低!苏吉再也坐不住了,他站起身,带着所有灰暗气息,从窗口飞出,没入夜空。

“悟虚大师,我等此刻身在云海之中,乾坤道的地盘。照地图来看,前方便是琵琶岛,后面那小岛则是葫芦岛。”张翠露持着一张薄绢,看了片刻,对悟虚说道。悟虚点点头,环顾四周,但放眼处,茫茫云层,尽皆染上了一层青色,有深有浅,好似一个奇特的符咒,那云层之下,灵气暗涌,蓄势待发。

“看来,此处便是那伴随阴罡峰开启,有道门奇宝出世之处了。”悟虚慎重言道。方才,悟虚等人从三叠泉上庐山,本想去莲法峰附近,却不想,一进三叠泉那入口,便感觉灵气动荡,气机异常,有一股无比巨大的拉扯之力,生生改变了众人飞行方位。等到众人出了云海,才发现已然到了乾坤道和清静峰交接边缘处。

阴罡峰开启,道门奇宝出世。。。。。。却是与我等佛门修士何干?悟虚心中想着,遂招呼张翠露等人,隐去了气息,朝着那琵琶岛飞去。

却不料,离那琵琶岛仅有百里之时,手结莲花印的悟虚,微微皱眉,停了下来。张翠露等人不解,却也没有出声。反倒是那空旷云海中之中,有三道身影浮现,其中一人,冷声喝道,“何方鼠辈,胆敢偷窥?”

这三人,身影模糊,气息凝练,更有云气缭绕,看不清容颜。但其周遭,灵气化形,松鹤相伴,丹鼎旋转,星光流溢,显然都是厉害的真人修士。

待到悟虚认出此三人,不由眉头更皱。那周遭星光流溢的,乃是全真教的玄华真人;另外两人,则是天外天下来李秉澄和梁效如。

当日,悟虚与这二人,在定海城有所相识,但不过是泛泛之交,后面他们发现敖青乃是上古异兽青鳞枭,要拘杀之,悟虚又与之翻脸,细想起来,敌人胜过朋友。再有一层,天外天的修士,悟虚虽然是穿越而来,但却和人世间的修士一样,对这些天外天下来的修士,抱有莫名的抵触和敌意。

只是,那玄华真人,为何和这李秉澄、梁效如,似乎在一起密谋?这三人修为境界都不在自己之下,悟虚心中一凛,急忙飞入海音螺中,持印诵咒,将己方气息深藏虚空。

“师兄,是不是太过谨慎了?”梁效如,徐徐收回神识,对着李秉澄笑道。

李秉澄与玄华真人,过了片刻,也各自收回神识,一脸肃然。那李秉澄最是慎重,方才他明明发觉有修士气息在附近,怎么一下就完全消失了?!难道是真灵大修士?他不由又释放出自己的神识,却依然一无所获。

最后,他和玄华真人,沉默着,等了片刻。那玄华真人,身影几乎完全淡去,似乎随时便会消失。

“若是真灵修士,岂会如此?”那梁效如,按捺了片刻,见毫无异状,不由笑道,“更何况,人世间的真灵修士,只不过是假真灵,岂能和天外天真正的真灵大修相比?”

一旁的玄华真人,警惕地望着四周,似乎没有看见这一幕。私自结交外宗的天外天修士,这可是大罪。要是被人发现,自己与这二人偷偷会面,报告给清静峰,自己难逃当年玄机子的下场!想到此处,玄乎不禁有点后悔起来。自己乃是道门核心弟子,在清静峰专心修行,自然有飞升天外天的一天。只怪自己,近日心神不宁,眼见天外天修士大败东海龙王,心中震荡,便鬼使神差般出来赴了这二人之约。

那李秉澄,见玄华神情闪烁,相互使了个颜色,笑言道,“玄华真人,多虑了。方才本君误以为有人在侧窥觑,如今看来不过是虚惊一场。”

玄华如梦初醒般连声而笑,“倒让两位真君见笑了。眼下阴罡峰开启在即,玄华还是如方才商议一般,回琵琶岛坐镇,伺机而动。”

李秉澄点点头,“如此最好。到时候,道友只需从旁策应一二,便是大功一件。他日飞升天外天,便有无数方便。”

玄华真人,一稽首,转身疾飞。数息之间,便已消失不见。

那梁晓如斜眼看罢,冷笑道,“些许风吹草动,便如惊弓之鸟!”

李秉澄伸手止住其言语,转身朝着悟虚等人隐身之处,拱手凝声,“天外天嫡仙门,李秉澄、梁晓如,拜见前辈。”

哪里有什么真灵前辈依旧是一片寂静,毫无回应。李秉澄,这才放缓了颜色,与梁晓如飞去不见。

他二人飞去之后,一道身影又飞了过来,正是玄华真人去而又返。他放出神识,又是一番小心翼翼地搜寻,未果,最后又朝着琵琶岛飞去。

悟虚在海音螺施法,遮掩了外面张翠露等人的气息踪迹。却是没有看到后续这般情形。反倒是张翠露等人,从头至尾,悉皆见闻。待悟虚从海音螺出来,众人与其分说,不禁暗暗生叹。悟虚虽然是穿越而来,但也自认为是人世间修士,对天外天下来的这些修士都有几分排斥,甚至敌意。他对玄华本身便没有好感,此刻更是差了许多。而道门之人,在那天外天长青子帮助下,夜袭莲法峰,灭了花莲妙法宗,悟虚还有立誓,要为花莲妙法宗报仇。

“这是清静峰道门的事,且让他们去折腾吧。“悟虚心中暗道,微一思虑,便与众人朝着琵琶岛飞去。到了琵琶岛附近,便有乾坤道的几个巡逻修士迎了上来。这琵琶岛,虽然比较偏远,但因为有丹药交易的坊市,是以乾坤道在此也布下了厉害的禁制阵法,岛内外日夜皆有修士巡逻护卫,防御之严密,便是一般的真人修士想要强行闯入,也是很难。

幸好张翠等露等人手中还有那释海给的莲法峰万佛令牌,待那几名巡逻修士验过之后,便畅通无阻,从琵琶岛东侧一处顺利登岛。却不想,没走多远,便有数只妖兽忽然出现,径直朝着悟虚等人飞扑而来。张翠露等人,一边放出护身佛光,一边各施法印,将那些妖兽一一击溃。那些妖兽,随即化作条条青烟,朝南而逝。刚上庐山,便招此暗算,张翠露等人,哪里肯罢休,祭出九叶青莲灯,循着那青烟逃窜轨迹,合力打出一道莲心佛焰,紧追不舍。一道青光升起,挡在了莲心佛焰之前,随即一连串丝丝轻响,那道青光与莲心佛焰悉皆消散。

张翠露等,大喝一声,正要飞入九叶青莲灯,一旁静观的悟虚却伸手止住。他缓缓侧身,朝南望去。只见,一名仙风道骨,手持拂尘的道士,脚踩祥云,慢慢浮现。他面色肃然,朝着悟虚一稽首,沉声说道,“无量天尊,原来是悟虚大师一行!幸会幸会。



悟虚微笑着还礼道,“阿弥陀佛,原来是玄华真人莅临,幸会幸会。“

如此寒暄了几句,那玄华真人,将手中拂尘轻轻一摇,“方才可是有几只妖兽出来作乱?

悟虚点点头,略带惋惜地答道,“确切地说,是几道妖兽魂魄,被人炼化拘禁了,用以伤人。我等正要拿下,只可惜,却让那背后之人给收回去了。”

那玄华真人面色更沉,“阴罡峰开启在即,这几日,琵琶岛上多有妖修作祟。贫道奉命出来行走,防的便是此等妖孽!”

悟虚微微合掌,,叹道,“阿弥陀佛,阴罡峰开启,与我等佛门弟子又有何干。这些妖孽,怕是找错了人。”

“怀璧其罪,悟虚大师不可不小心行事。”玄华真人,抬头看了悬浮在半空中的九叶青莲灯,对着悟虚一稽首,“贫道有宗门要务在身,不便在外就留。大师如有闲暇,可至太清观一叙。”

悟虚合掌还礼,“多谢美意,若有闲暇,我等定当前往太清观拜访真人。”

待那玄华真人离去,悟虚这才变了脸色,对着张翠露等人密语道,“这玄华真人,多半推断出方才便是我等在撞破了他与那天外天修士的会面,起了杀心。那妖兽,便是其暗中施放驱使,后来又被其以秘宝化解了九叶青莲灯的莲心佛焰,将那些妖兽魂魄收回。我等不可不防。”

。。。。。。。

苏吉拖着疲惫的身影,飞了回来。这短短一个时辰,他施展玄影九变,化作一阵风,一片云,一缕影,几乎将琵琶岛搜寻了遍,依然是一无所获。他也曾想过玄华真人离开了琵琶岛,但岛外区域更广,也更加凶险,却是不敢轻易出去。没奈何,他最后抱着试一试的心情,前往四个离岛关口打听。也是凑巧,却在快到东侧那个关口之际,远远地看到了玄华真人,看到了悟虚等人。待玄华真人依旧回了那太清观,他依旧回到了这里。

又似先前一般,这屋子,这院落,复又笼罩在一片灰暗之中。

只是

他的身躯依旧暗淡沉沦,虚无消散,

双眼却闪闪发亮,射出凌厉的剑光。

他的额头低了下去,好似抬不起来,

笑声却轻轻响起,像一首欢快的童谣。

他将双手从黑暗中伸出,合在一起,复又分开,

真言无声,光影纠缠,他像萤火虫一闪一闪。

第四百二十四章 琵琶行

玄华真人,阴沉着脸,回到了太清观。他静静地端坐在蒲团上,心潮却无比澎湃。

阴罡峰开启在即,葫芦岛那边人多眼杂。今夜,自己与李秉澄、梁晓如的暗中会面,就取巧选在了岛外西侧那恰恰脱离巡逻护卫的区域,实则是一个最不容易发觉的位置。为了不引人注意,也没有布下禁制结界,只想着三人皆是非同寻常的真人修士,若有人靠近,自然远远便能发觉,顷刻隐匿。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偏偏碰到了悟虚。那悟虚修持有曼陀罗法界,最适善于隐匿于虚空。幸好自己多留个心眼,返岛之后,守在东侧入口,这才发觉随即真的有人此刻进来。

窗外渐白,玄华真人不由将右手一翻,一把泛着神秘青光的铜壶,从掌心浮现。此物,唤作炼妖壶,内有三道混元青气,寻常对手,一经摄入,重则魂飞魄散,尸骨无存,轻则也是被抹去灵识,炼作傀儡。乃是玄华真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静静峰一处秘境所得,轻易不示人。方才,一见东侧有人登岛,宁杀错莫放过,他顿时起了杀心,又为了掩饰身份,便将炼妖壶中几个厉害的傀儡妖兽放了出来,谁知那九叶青莲灯原来在悟虚等人手中!。。。。。

一夜过去,苏吉终于做出了决定。

门外童子不由睁大了眼睛,自从到了琵琶岛,苏吉还是第一次如此公然地推门走出来。他不由赶紧走上前去,诚惶诚恐地站在苏吉必经之处。

苏吉,一身灰白素袍,双手微微放在背后,沿着石径轻轻地踱着步,没有言语,也没有看这童子一眼,只是抬头望了望空中蒙蒙光亮,然后深深吸了口气,挺了挺身,不再如往日般习惯性地佝偻着,飘然而去。

琵琶岛,从地缘上来讲,算是乾坤道一处边陲小岛,虽然有坊市,却难比乾坤道核心区域。悟虚本意,夜间在此停驻一宿,早上打探一下消息,然后便要前往乾坤道的丹门所在之地。但偏偏深夜撞破了玄华真人和李秉澄、梁晓如的会面,又偏偏被老谋深算的玄华真人盯上,悟虚等人商议,无谓节外生枝,一大早便走。谁知道,刚到那琵琶岛西侧关口,刚把那万佛令牌出示,验证过后,便要离去,却见得整个琵琶岛光影大作,那些巡逻护卫修士纷纷飞起,脸色肃然。

“敢问为何突然发动者护岛大阵!?”悟虚心中一惊,沉声问道。

“我等接到命令,阴罡峰开启在即,为免收到波及影响,即可开启护岛大阵!”一名修士,答道。

悟虚皱眉望了望上空那快速成型的光罩,对其说道,“此刻岛外灵气平稳,似乎未到时候。我等有要事,要拜访丹门长孙赤长孙慈两位故友,还望道友行个方便,容我等趁此间隙离去。”

那名修士,面露难色。悟虚等人修为不凡,且抬出丹门长孙赤长孙慈的名头,他们也不想无故得罪。但此刻风平浪静之际,护岛大阵急速开启,却是已经由不得他们这几名巡逻护卫作主。

那东侧关口,几乎已经完全合拢封闭,悟虚一见这几人表情,便也不再多说,对着张翠露等人密语道,“既然有人想把我等留下来,我等便留下来吧。”

“还真的怕了他不成!?大师,我等这就将昨夜之事,宣扬出去,让清静峰道门知晓,给他来个清理门户!”张翠露等人也心知,此事多半是玄华真人在捣鬼,纷纷愤然说道。

悟虚摇摇头,“我等无凭无据。再说,此事也不是什么好事,清静峰不见得领我们这个情。”

这护岛大阵的开启,岛上所有修士,全都被惊动了。那些真人境界的修士,纷纷放出强横的神识,延伸至空中,却又恰到好处地不去触碰那大阵光罩,既是在询问缘由,又给予了足够的尊重。至于真人以下的凡尘修士,许多则乱哄哄地升至半空中,高高低低,飞来飞去,便是站在地面上的,也是四处打探,蠢蠢欲动。整个琵琶岛,鸡飞狗跳,折腾了好一会,方才又平静了下来。

趁此混乱,悟虚等人施展敛气诀,掩去了气息,又变幻了容颜,混迹于众多修士之间,算是大隐隐于市了。待整个岛平静下来,悟虚等人,已经坐在了一间静室,颇有兴致地听着此间掌柜,隆重介绍他的灵丹妙药。凝气丹、纯阳丹、三清丹、龙虎丹。。。。。悟虚等人听得饶有兴致,每次听完讲解,都会买一些。那个掌柜,到后来每说一句话都要嘿嘿笑一声,最后满口答应在后院腾出一间宽敞静室,供这些土包子迫不及待地服丹用功。

悟虚他们,这两日是真的在服丹用功,因为无事可做,不宜外行。其间,悟虚也曾悄悄出去打探过,护岛大阵一直开启着,只准进不准出,而且岛内似乎巡逻护卫增强了不少,昨夜又接连来了几名清静峰的道士,那李秉秤、梁效如未曾露面,但悟虚直觉他们也来了。这一切,在旁人眼里,似乎是清静峰格外在意这次出世的道门宝物,但在悟虚看来,却是暗藏杀机,因为,据说琵琶岛上的佛门修士平时聚集的之处,多次受到不明身份修士的窥探和骚扰,甚至有伤亡发生。

“如今,形势诡秘,于我等不利,我等须得暂时蛰伏于此。“静室中,悟虚对张翠露等人说道。众人知道厉害,默默点头,唯独那韩匡,忍不住性子,好奇地问道,”大师,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杀出去!“

悟虚看了韩匡一眼,这孩子,在人世间军中日久,又经历亡国丧亲之痛,动不动杀啊杀的。他与赵彤渊源最深,日后若是能寻到起死回生的赵彤,便还是交与赵彤罢了。心中这般想着,悟虚嘴上沉声答道,“阴罡峰开启之时!“

他话音刚落,空中便传来一道轰鸣声,紧接着又有断断续续的妖兽吼叫声从极远处依稀传来。众人一喜,看样子,那阴罡峰马上就要开启了!悟虚随即隐身飞出,只见得,许多修士都升空而起,朝着那阴罡峰方向望去。那护岛大阵虽厉害,但也挡不住那边传来的巨响,不仅如此,没过多久,便是连整个琵琶岛也是一阵摇晃,那岛外周围的云海更是一片沸腾。

“想不到阴罡峰这次,似乎比前面莲法峰、求魔峰、浩然峰动静都大。“一名修士,站在空中,面有忧色地说道。

“这位道友,却是不知其中奥妙,“旁边不远处,一名修士背负双手,施施然笑道,”那六合八荒神魔乱天大阵,以六件仙器合与庐山六峰而为阵基,除此之外,又布有六件奇珍,一一对应,相生相克。此次,阴罡峰开启,其伴随的奇珍出世之处,便是在我等如今所在的葫芦岛、琵琶岛区域,自然,此处的动静,便比别处要大上许多了。“

他这番洋洋洒洒说完,顿时引来不少喝彩声和附和声。悟虚却是没有兴趣听,此刻还不宜完全放出神识,只得望着阴罡峰方向,默默估计了一番,便自回了去。

一回到静室,悟虚便示意众人稍安勿躁,“据贫僧估计,那阴罡峰须得明日方能开启。今日,我等好生养精蓄锐。。。。。。“话未说完,悟虚脸色一变,停了下来,片刻之后,对着众人说道,”吾去去就回。“随即,又隐身飞了出去。

此刻,外面还是一片隐隐的骚动,许多修士,开始猴急起来,在这琵琶岛上到处转悠,期冀能在这里撞大运一般,率先发现那伴随阴罡峰开启而出世的道门宝物。那些个酒楼茶寮,处处人满为患,挤满了打探消息,凑热闹的人。悟虚循着感应,隐身匿迹,径直朝着那琵琶岛北面走去。一路上,竟然看到有修士竟然已经生死相搏了!“难道,杀了对方,那道门重宝,便归了己方所有?“悟虚心中暗叹,却也未管。

到了那琵琶岛最北面的一处山谷,悟虚不由停了下来,再往前走,应该便是琵琶岛北侧关口了,难道。。。。。。?正迟疑着,旁边树林之中传来一阵香气,若是没有记错,乃是道门中人用来凝神静气的三清香,以百年以上的松、菊、梅的枝干碾磨为粉,杂以鹤涎而制成。

悟虚暗暗凝神探去,那边似布有禁制,难以一窥,只见一道模糊红袍之人,端坐林间。悟虚不由一阵苦笑,遂走了过去。

“悟虚大师,别来无恙!“那人望着走入林间的悟虚,含笑而言,一拂手,一只茶壶,两个玉杯,凭空出现在地上,旁边香炉一只,无有烟火,只有淡淡香气漫溢。

“玄机道友,好久不见啊!”悟虚合掌叹道,盘腿坐在其面前。

“玄机子。。。。。。“那人沉默片刻,低声言道,似乎在回味,”他们如今都称我为玄铜魔。。。。。。。“

悟虚一愣,再次看向玄机子,心中不由有有了几分悚然。其面容虽是温润如玉,宽大而鲜艳的红袍下,但露出的肌肤皆成古铜色之色,显然是修炼了某种魔功。再一细看,其流露的气息全是纯正的道门气息,无有一丝魔气,只是其眼神,暗藏一分陌生和冰冷。那感觉,就像一名壮汉,穿着大红袍在你面前粗声粗气,但你却知道他实际是一名公公一般。

。。。。。。

深夜时分,悟虚回到了张翠露等人所在静室,表情有些怪异,他似乎想对着众人说些什么,但沉吟了片刻,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服丹用功,也是一门学问,讲究独处,一个静字。便是那丹药,在腹内龙争虎斗,颠倒阴阳,也须得凝神静气,如如不动,徐徐导之,方为上策。张翠露等人各自如入定中;唯独韩匡,所学甚杂,功力尚浅,服用了些许低级丹药之后,便不堪受用。这间静室,除了回春堂布下的隔音结界之外,又被悟虚暗中布置了一番,几乎与外界完全隔绝,韩匡犹如身处寂静岭,如坐针毡。

当悟虚回来之际,韩匡差一点跳起来,瞪大了眼睛,望着悟虚,看上去分外可怜和无助。悟虚遂唤其至跟前,安静坐下之后,于静室佛息丹香之间,细问人世间那前尘往事。

当初,第一次,韩匡是如何与赵彤认识,又是何等情景?洪泽湖,炼魔兵,又是何等情景?及至赵彤上庐山,离开人世间,又是何等情景?。。。。。。

这些事情,韩匡自然知晓,但毕竟是孩童少年,三言两语,便打发了去。譬如那初次与赵彤见面,便只有“一身粉黛,手提敌首,翩然飞来”这般寥寥数语。是以,悟虚含笑听罢,却只过去了不过半个时辰。悟虚随即闭目养神,不再多言,微笑着挥挥手,示意韩匡也小憩片刻。

“悟虚大师!”忽然那韩匡一声低低地惊呼。

悟虚睁开眼,以目示意。韩匡左右环顾,似乎生怕惊到了张翠露等人,然后伸出手指,指了指悟虚,低声问道“悟虚大师,您没受伤吧?”

悟虚抬手低头,袖袍上隐有血污。

“无妨,方才杀了几个作恶多端之鼠辈。”悟虚淡淡地说道,将手一抖,那血污荡然无存,袖袍宛如新洗。

便在方才,悟虚和玄机子联手,杀了玄华真人及几名道门修士。若是此刻,悟虚撤去所布下地禁制结界,张翠露等人必定纷纷惊醒,听到对面太清观乃至整个琵琶岛全都乱作了一团,呼啸不断,修士破空疾飞。。。。。。

这件事,说起来,也合该那玄华真人倒霉,但若细想,悟虚又觉得被算计了。自己刚上庐山,那还珠令便有了动静,玄机子竟然传来消息,约自己在琵琶岛北侧相会。到了那山谷外树林间,与玄机子叙谈未久,那玄华竟然嗅着那三清香,赶了过来。他刚进树林,那玄机子便二话不说,朝其杀去。悟虚不敢确定玄华,是否认出了自己,但稍作犹豫,也便全力施展敛气诀,欺身上前,以六子大明咒,定住了四周空间,将其困在了树林间。玄机子,变身为青铜之躯,一般术法坦然受之而无寸伤,最后在悟虚的配合下,祭出那天魔轮的附属魔环,击中了玄华,将其神魂悉数摄入炼化。杀了玄华,及出树林,又碰到两名跟随玄华出来的道士,只得也一并杀了。

说起来,虽然寥寥数语,但其间凶狠,却是不足为外人道也。杀人真人恒杀之!那玄华,既然要针对自己等人痛下杀手,便休怪别人大开杀戒了!。。。。。。悟虚心中想着,复又闭目养神去了,但脑海里却不由出现了自己回来之际所看的一幕。

方才这一番连杀,自然不能毫无动静。悟虚悄然离去之时,已经看到李秉澄、梁晓如,还有数名真人道士,全都朝着那北侧疾飞而去。及至快到回春堂之时,悟虚忽见数名隐匿容颜的修士,正在太清观外,围攻一名真人道士。其中一人,形如鬼魅,飘忽不定,身上带着还珠令的气息,悟虚回忆林间玄机子所语,不但当即认出了此人所施展的功法,也认出了此人的身份!他便是苏吉,他所施展的正是那玄影九变!

悟虚不由猛地睁开双眼!

玄机子在林间对自己说,他收留了苏吉,然后令其做了那还珠楼明面的主事之人,行那刺探暗杀之事。当初,自己与玄机子、刘伯温,以还珠令缔结盟约,合力行事。后来自己四处浪荡,又下庐山在人世间逗留许久,玄机子、刘伯温搞出这杀手组织,自己不能说什么,但玄影九变又是怎么一回事?此功法,虽然当初人世间玄影门人人都会,譬如张翠露等人,但都只不过被传授了皮毛而已,根本不可能如今夜苏吉那般,身尽化影,非人非鬼,玄影重重,以影取命。

当初,张翠露等人初上庐山,被认出是玄影门之人,而且到处滥杀无辜,尤其是道门中人,以至于被清静峰通缉捉拿。这里面,自然另有其人,那么这另有其人是何人呢?

苏吉,本是落魄儒门修士,后随自己闯荡庐山云海一段时日,接触的也是佛门功法,又从哪里习得这玄影九变?是在玄机子收留之前,还是之后?或者不论前后,都是玄机子暗中传授?

玄影九变,乃是鬼道真灵大修士,黑龙使文天祥的独门功法,玄机子怎么会有这不是皮毛的玄影九变功法?

。。。。。。。

种种疑虑,瞬间齐涌上心头,悟虚再也坐不住,站了起来,飘然而出。

也不知那苏吉是生是死?悟虚默默自问。玄机子,提及苏吉,言其主持还珠楼日常刺探暗杀事务,悟虚心中暗叹,只叹这苏吉终究与我佛无缘。是以方才,悟虚认出了他来,见其在太清观,犹如死士一般,生死游斗,亦没有出手,只作壁上观。但如今,悟虚却想苏吉还活着,找到他,把有些事问个清楚明白。

只可惜太清观的厮杀早已结束,道门真人修士从琵琶岛北侧回还之后,太清观,光华笼罩,有龙虎瑞相,星河斗转之气象。一向清静无为的道门修士,不再低调,气冲斗牛,暗藏杀机。

苏吉还活着,他瘫躺在一片无人小山坡上,一动不动能动,犹如一个散功之人,觅地等死一般。他虽然还活着,但他的心已经死了。

“此次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佟掌柜往常的笑容,凝成冰冷的利剑,似乎随时便会要了自己的性命,纵然自己修习的玄影九变已经登堂入室,若论潜伏暗杀缠斗,直追真人修士。也许是自己做了这么多事,知道的也太多了,佟掌柜想就此除去自己。。。。。。。

及至忽然又看到悟虚等人,苏吉觉得抓到了救命稻草,可今晨他出去寻找悟虚等人。本以为不在佛门修士聚集之处,便是在那些诸如回春堂这般售卖灵丹妙药的地方,谁知道却是一无所获。。。。。。。不得以,苏吉将悟虚来到琵琶岛之事,禀告了佟掌柜。

哪知方才受命杀入太清观,苏吉将玄影九变施展到极致,拼命地杀啊杀啊,不管生与死,几度生与死,佟掌柜和悟虚始终都没有出现。

再没有什么奇迹出现,苏吉抬头望着这荒芜山坡,这璀璨天空,静待着黑暗与死亡的降临。那热烈的金色阳光,打在身上,十分的痛楚,那修士破空飞行留下的光彩,渐渐褪去,变作黑白。苏吉的神识也痛楚而模糊着,他忍不住一阵呻吟,发出断断续续的弥留之语:

故国金榜徒留名,一尘绝去误修行。

云海仙峰非吾乡,最忆人间好风景。

凄凄不似向前声。

第四百二十五章 火凤凰

微白时分,苏吉死去,毫无幸免。

悟虚远远便看见,一轮黑影从天而降,直朝苏吉坠去,刹时间,一圈圈黑色光晕扩散开来,占拒了大半天空。

几乎与此同时,那几个早已潜伏着的道门真人修士,尽皆现身,朝着西北角飞追过去。“玄机子!果然是你!”。。。。。

悟虚,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悄然退去。

苏吉就此死去。。。。。。回春堂静室中,悟虚莫名难受,吾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吾而死。。。。。。自己要是当时出手将其从太清观救出,其应当不必如此死去。。。。。。

便在此时,一声唱喏从外面传来,“天外天驭兽宗李秉澄、梁晓如,前来拜会!“

来得真快!想不到这二人却是在暗中留意自己!悟虚一凝神,走了出去,合掌道,“小僧一心向佛,不问俗事。偶游至此,却不想惊动了两位大驾。“

那李秉澄、梁晓如,相视一眼,笑了起来。随后,李秉澄对着悟虚拱手说道,“套用你们人世间的俗语,我等何不明人不说暗话?“

这回春堂,随着这二人的出现,分外的寂静,外面的声音悉皆屏蔽,显然这二人布下了禁制。悟虚却不惧,只是淡淡一笑,反问道,“既然是明人不说暗话,二位为何如此这般“

“哈哈!“李秉澄仰首大笑,“佛门之人善逞机锋,我二人自叹弗如。只不过,非常之时,我二人有心代表天外天驭兽宗,与大师结盟,不得不小心行事罢了。”

悟虚眉头一皱,“佛门中人,只看缘分,从不结盟。“

“那为何大师,与那叛出道门委身魔教的玄机子联手,杀了清静峰玄华子?!之后,还想赶过去,杀人灭口?!“那梁晓如性情燥了一点,出声喝问,带着胁迫的语气。

今晚,自己在林中,似乎没有留下什么气息?悟虚沉吟不语,脑海中却不由浮现出先前自己和玄机子联手,灭杀玄华子的情景。

自己全力施展六字大明咒,将玄华子牢牢困在林中,令得玄华子,如陷泥潭,不但进退缓慢,更是连一声一呼也难以传出去。及待玄机子魔轮逞威,灭了玄华子,悟虚旋即离去。这李秉澄、梁晓如,是如何知晓自己与玄机子联手?亦或是他们二人,见到自己前往寻找苏吉,便诓骗于自己?这个问题,悟虚没有答案。若是其他寻常修士,悟虚马上便会驳斥之;但面对天外天的修士,悟虚却是拿捏不准。毕竟,天外天修士,平心而论,术法远超人世间修士。

“佛门修习,讲求本心。二位此番前来,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却究竟为何?”半晌后,悟虚缓缓说道。

那李秉澄伸手拦住了正要上前的梁晓如,望着悟虚笑道,“大师既然如此爽快,李某便开门见山直言了当了!”说罢,抬手送出了一片玉简。

那片玉简,色呈暗红,带着一丝灼热,好似烧透了的铜片,悟虚迟疑了片刻,没有去接。

李秉澄、梁晓如,已经走远,悟虚依旧合掌默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天色越来越明,琵琶岛、葫芦岛这一带的云海更加动荡,灵气不断的喷涌出来,好似汩汩温泉。那些离岛飘飞在云海中的修士,明明在空中,却好似深陷在泥潭,灵气紊乱不堪不说,更有许多不同方向的拉扯之力从下方茫茫云气中传来。有几人修为不高者,一不小心,最先摇晃下坠,不见踪影,只传来几声模糊惨叫声。

一时间,附近云海中的修士,纷纷朝着葫芦岛和琵琶岛涌去。但这岛岂是想上便上的,葫芦岛被判定为最有可能的出宝之地,落脚于此的,莫不是各宗门修为高绝之人,有人刚刚飞至葫芦岛上空,便被击飞了出来,随后身不由己地飞坠云海之下。而琵琶岛,有护岛大阵在,几个入口,分别设在东南西北四方,莫说距离甚远,便是容量也有限,许多修士,开始直接硬闯了,祭出各自的法器,噼里啪啦一阵乱砸乱砍。

很快便是日中之时,一阵剧烈的震动,从那远处的阴罡峰传来,又有无比浓烈的妖气,升腾而起,带着幽绿之色,迅速扩散弥漫开来。

阴罡峰开始真正的开启!

琵琶岛外云海更加动荡,海面上竟然刮起了剧烈的灵气之风,那些在外的修士,他们完全忘了先前欲要夺宝的贪念,发了疯似的,密密麻麻像蝗虫一样,围着护岛大阵飞撞不已。

“给尔等三息时间,速速退下!”那李秉澄自岛中心处飞升至护岛大阵上空,朗声喝道。他似乎故意要杀人立威,话音一落,便将右手一扬,打出一颗青色的珠子。那珠子,一出现,便放射出万丈青光,笼罩在整个琵琶岛上空,紧接着便响起一声震慑心神的吼叫。

这一声吼叫,响彻庐山云海。仿佛是一种回应,那阴罡峰上,也随即一声巨吼!

悟虚从定中惊醒,全身不由一阵微微颤抖,又止步酿跄了一步,方才站稳。方才那一声吼叫,竟然让悟虚有一种面对洪荒猛兽的感觉!他猛地一抬头,但见上空青光弥漫,清光中似有一庞然大物。它朝着阴罡峰方向,又是一声长长的吼叫,带着明显的挑衅。那阴罡峰方向,顿时也毫不示弱地传来一声怒啸。

悟虚手持莲花印,口诵六字大明咒,苦苦支撑着。那岛外攻打大阵,想要进入的修士,在这数道吼叫声和青光照射之下,全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变得透明,变得轻淡,变得无影无踪。

便在此刻,莲法峰、浩然峰、囚魔峰方向各自释放出一道玄妙气息,那是同一层级的六峰仙器,感应之下自动而发,这霸道肆虐的吼叫声方才没有再次出现。而方才那种被震慑得几乎想要下跪和逃窜的感觉也随即消失,好似只是噩梦一般。悟虚忍不住抬头望向那飞立在上空的李秉澄,只见其手托一颗微微跳动的青色珠子,神情漠然地俯视着下方的岛内岛外。看着他,悟虚没来由有一种仰视和受压迫的感觉。这种感觉,便是悟虚面对八思巴大师、陆妙影这样的真灵大修士之时,也未曾有过。

李秉澄,似乎觉察到了悟虚的目光,朝着悟虚所在之处,看了一眼。悟虚的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好似自己身无寸铁,身无缚鸡之力,却一遭回到远古,面对恐龙一般!悟虚想要鼓起勇气,挺直了腰杆,但整个脑海瞬间一片空白,一股畏惧从灵魂深处升起。

好在那李秉澄,随即便把目光转向了葫芦岛。悟虚一个激灵,一边极速后退入静室,将依然晕死过去的张翠露等人摄入海音螺中,一边暗中咒骂道,“这李秉澄,到底是什么来头,他要干什么!”

琵琶岛上,如悟虚这般还能在方才那一声吼叫下撑住的,皆是真人修士,真人以下的修士,悉皆如张翠露等人一般,晕死了过去,甚至有的直接被震死了。葫芦岛,也大抵如此。

“给尔等三息时间,速速离开!”李秉澄再次断喝道,手持青珠,威风凌凌。

很快,庐山六峰所属的佛门儒门,还有那妖魔鬼三系真人修士,似乎接到了什么命令,几乎同时,带着人,从琵琶岛、葫芦岛撤离。很快,那些非六峰所属的真人修士,见事不妙,也带着幸存手下,飞快离去。唯有道门修士,仍严阵以待,固守在两岛之上。

悟虚也想,带着张翠露等人默默离去的,直接朝着岛外飞去,却不料,护岛大阵急转,青光隐现,竟然一时间破不开,冲不出。

那李秉澄在上空大阵阵眼之处,忽然开口说道,“炼妖葫出世在即,悟虚大师既然收了本宗驭兽令,何不助我等一臂之力?也不枉当日人世间定海城,我等把酒言欢。”

数道凌厉的眼神,落在了悟虚跟前。那是真灵大修士自极远处投射过来。但随即,那几道眼神,便转了方向,因为葫芦岛开始缓缓从云海中升了起来!

这葫芦岛,不但在缓缓升起,而且还开始慢慢变化,释放出淡淡的暗青色光和纯正的道门气息!

道门奇宝竟然先于阴罡峰开启而出世了!

想不到这整个葫芦岛,便是一件道门奇宝!

那留在葫芦岛上之修士,顿时欣喜若狂,便是那清静峰留下来的天星子等人,也毫不例外。他们一个个各施法诀,朝着脚下站立之处一阵乱打,犹如神棍一般。更有许多原本逃走的修士,复又朝着葫芦岛飞来。

一声冷笑,从李秉澄口中响起。他手持青珠的手复又一翻,隐约朝着下方虚按了一下,只见那护岛大阵瞬间射出道道青光,将那些朝着葫芦岛赶来的修士,犹如高射激光炮打苍蝇一般,悉数扫灭。

紧接着,一声巨响从正在快速升起的葫芦岛上传来!乱石当空横飞,那天星子等人全都震落了下来,所幸留下的皆是有些本事的,他们纷纷祭出法器,飞立在灵气肆虐的云海之上,只是个个带伤吐血,那葫芦岛发出的暗青之光又暴涨了几分,令其无法靠近。

这时候,一道巨大的暗影,飞现在阴罡峰上空。它双翅一振,一声长啼,吐出一道白光。这道淡淡白色光芒,逐渐变大,逐渐变亮,最后竟然燃烧起来,在庐山六峰云海之中心处,化作一只火舞凤凰!

顿时,莲法峰震动不已,金色木鱼浮现,浩然峰震动不已,赤明天书浮现,囚魔峰震动不已,天魔轮浮现,那清静峰、罗刹峰,也震动不已,异象连连。云海翻腾,灵气激射,犹如惊涛骇浪。群岛皆受波及,犹如无根浮萍,唯有拥有真灵大修士坐镇,或护岛大阵全力开启的岛屿,稳如泰山。

那葫芦岛此刻已飞升至半空中,受此刺激,暗青光华更是暴涨,其形体却极速缩小,变作了一个巨大的葫芦!葫芦口更是隐隐对着那火舞凤凰,释放出一丝玄妙气息。

那李秉澄见状,清喝一声,再度将手中青珠虚按,一道刺眼的青光射出,飞至那葫芦附近,渐化做龙形,盘旋不已。青光中,之前没有露面的梁晓如身影隐现,青光中,他一身道袍,一手托起一道金黄灵符,一手打出道道灵诀。但见那葫芦,继续变小,化作巴掌大小,在一道青龙飞光护持接引下,徐徐朝着琵琶岛飞去。

“容我长青子,会会贵宗仙兽珠!”一道声音,从清静峰传来!紧接着,便是三道青冥剑光,飞射而出,势若奔雷,欲要截下那紫气缭绕的仙葫芦!

但见那青光飞龙中,梁晓如身如骄龙,双手双脚竟然隐隐浮现一层金色鳞甲,闪动着耀眼的光泽,其头颅完全被灵气所包裹,难窥容颜,只听一声龙吟,一颗红色珠子激射而出,光华一闪,将那长青子三道道门先天剑气击散。

火龙珠!

数道声音,渺渺传来。一刹间,再无人出手。确切地说是再无真灵大修士出手,自然而然,也再无真人修士、凡尘修士胆敢前来阻拦染指。

风云尽收!

“多谢诸位道友抬爱,容我师兄弟二人,收了此仙葫!”李秉澄与梁晓如,他二人联手托着一个灵气逼人的葫芦,在琵琶岛上空,并肩而立,矜持而笑。周遭两条飞龙,一青一红,随祥云缭绕,不时昂首啸吟。

而此刻的阴罡峰,竟然也响起阵阵龙吟,此起彼伏,声势浩大。只是,在在这阵阵龙吟声中,一团巨大的五彩光影,从阴罡峰冉冉升起,垂洒下无数绚丽的流光;而先前在整个云海正上空,不断幻变的那只火舞凤凰,忽然发出一声威严的啼叫,响彻整个庐山,震慑整个庐山云海!

更恐怖的是,随着这一声凤啼,琵琶岛、葫芦岛附近的云海灵气似乎被无形之手生生抽取到一块,在空中化作一团烈日骄阳,直奔琵琶岛袭来。

李秉澄与梁晓如二人,似乎早有所料,各自手一擎,炼妖葫升空,稳稳正对前方。那飞袭而来的熊熊烈焰,顷刻被吸进去大半,其余少部分,各自飞溅而下。那琵琶岛护岛大阵,犹如纸糊一般,随即千疮百孔,轰然而散。

悟虚猛地惊醒,脸色数变,在众目睽睽之下,只得一扬手,将方才李秉澄给自己的那片玉简高高举起。只见,这玉简在飞射而来的烈焰中,瞬间变得通红,上面的暗纹在一阵阵吼叫声中快速褪去。

无数人的修士看在眼里,都是一惊。这烈焰,乃是与凤凰有关的仙器所发,如此情形,只要再过数息,待烈焰漫过那驭兽宗的驭兽令,欺近其身躯,悟虚断难活命。那些与悟虚有仇有怨的,恨不得下一秒,便听到悟虚在烈焰中发出临死的惨叫。

“阿弥陀佛!”烈焰中传来一声佛号,紧接着佛光升起。那团金黄佛光,开始在烈焰中逐渐变大,显示出一个熟悉的形状。

九叶青莲灯!众多修士惊呼道,那李秉澄与梁晓如更是不由一皱眉,显然有所不料。

烈焰难挡,没了曼陀罗法界,只有遁入海音螺去,但众目睽睽下,又怕那些真灵大修士发现海音螺的存在。悟虚只得先入海音螺,带出九叶青莲灯,随即大喜不已!

但见佛灯轻转,每一转,那烈焰便少了些许;如是九转,烈焰完全消散。原来,这烈焰正好被九叶青莲灯所吸收,化作灯芯。九叶青莲灯在自己这边所有,已经不是秘密,悟虚无须过多遮掩,开始主动找这些烈焰去。

只是最当初那一焰,在悟虚祭出佛灯之前,便侵入悟虚体内,直奔识海。悟虚肉身有佛灯护持,神识又于往昔在曼陀罗法界锻炼,倒无大碍,只能痛苦地任将其小心从头顶驱出。只是这样一来,驱出这凤凰烈焰的同时,自己的天灵穴却是被击破了!不光是烈焰,便是体内灵气和神识也不由自主地往外飞逸!

他手托莲灯,浑身笼罩在一片佛门护体金光之中,只把头颅露出。那头颅面无表情,一丝丝红光,似乎是佛祖光晕,却有偏偏挟着如有若无的妖气从头顶升起,甚是诡异。

那火舞凤凰,一击不中,随即朝着阴罡峰疾飞而去。

“哪里走!”有利欲熏心的修士,不开眼,从云海各处飞起,意图拦截。阴罡峰上,那团巨大的五彩光影飞了出来,发出耀眼的光华,将这些修士全都湮没了去。

待着五彩光影和那火舞凤凰相逢相融,一声凤啼再起,一身披凤翎彩衣女子,缓缓走出。容颜虽难窥见,但必定是绝色之姿。

悟虚再次惊醒过来,望着这女子,心底总有些熟悉的感觉。只是,这女子

冷冷地朝着琵琶岛方向看了一眼,下一刻,便在暴乱的灵气中,凤鸣而游,如梦似幻地飞立在妖气冲天阴罡峰上。

运交华盖头,佛光烈焰漏。

无分凤与凰,五彩不死游。

第四百二十六章 灯下求

阴罡峰就这样颇为诡异的完全开启。除了葫芦岛、琵琶岛等处,天外天下来的李秉澄、梁效如二人,手持神珠,大显神通,死伤无数外,云海其余各处皆有惊无险,那阴罡峰居然只是传出些许凤鸣龙吟罢了。。。。。。

那女子难道便是天外天下来的凤凰一族的妖修?而李秉澄、梁效如二人手持的一青一红神珠,便是传说中真龙内丹炼化的龙珠?还有那道门异宝小小葫芦,又有何等妙用和威力?。。。。。。

悟虚和其他许多修士一样,心中半是狐疑,半是震撼。但他很快收拾了心情,因为李秉澄、梁效如二人已经朝着自己飞来过来。

没有预料中的种种阴谋和武力,李秉澄细细打量了悟虚一眼,露出惋惜的神色,淡淡地说道,“原本想助大师一臂之力,却不料那凤凰簪一出世便有如此威势,在那妖女催动下,竟然破了本宗驭兽令。”

那一旁的梁效如,怒道,“师兄和这个废人罗嗦什么!快快交出星云竹,我等还可保你安全下山,甚至做个开国皇帝儿!”他后一句是对着悟虚说的,语带轻蔑和嘲讽。

废人?悟虚微微一笑。是了,自己天灵穴受凤凰烈焰冲击,如今已经完全破开。若悟虚是真灵修士倒还好,神识化灵,可以完全立体而遨游,但此刻悟虚不过是区区真人修士,除非在法界等这样灵妙之境,不然这天灵穴破开,灵气与神识便要不由自主地渐渐向外逸散而去。一言以蔽之,漏了。

儒门有言,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道门有言,开口神气散。佛门更是有闭口禅。所涉之理皆同,无漏也。

所以悟虚此刻这般状态,说是废了也不为过。若不能很快找到解决之道,轻则修为剧减,重则走火入魔,不日死亡。更莫说,在如今凶险的庐山云海!说是将死之人也不为过。

“原来却是为了那星云竹!”悟虚笑道,他头冒杂色光华,笑起来显得分外诡异。

“星云竹没有!命却有一条!”悟虚大义凛然地说道,心想,大不了众目睽睽躲进海音螺去。

“悟虚,速回莲法峰!”八思巴和元法大师遥遥传音,声震云海,联袂而飞来。

那梁效如见此情景,阴沉着脸,抢先出手,将手中红珠托起,射出一道红光。悟虚急忙飞起,谁知那道红光如影随形,自动折向,忽左忽右,忽上忽下,紧追不舍。那驭兽令曾被悟虚把玩多时,早已沾染了许多气息,那道红光便是循此追击。

许是那八思巴和元法大师的身影愈来愈近,原本袖手的李秉澄也出手了。他没有托起手中珠子,只是伸手,五指如爪,掌心生出一股吸力,朝着悟虚头顶笼罩去。

悟虚顿时灵气狂泻,神识痛楚,有一种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的感觉,不由身形一凝。紧接着,便又是一阵锥心直通,那梁效如打出的那道红光瞬间没入悟虚身躯。

庐山云海,众修士一片哗然!便是那疾飞而来的八思巴、元法大师也是身影一滞。

如此夹击,岂有命哉?

悟虚确实很难受,己身如漏斗,那红光,透体而过,霸道至极,然后自头顶而出。在此挟裹下,悟虚身不由己朝着李秉澄飞去,犹如飞蛾扑火。

悟虚自感全身如电击!一阵阵战栗,一阵阵酥麻,一阵阵快感!

操!悟虚不由回复前世本性,笑骂道。在高潮中猝死?这天外天驭兽宗,端的是邪门外道,杀人竟然如此酸爽!

当此生死存亡之际,一阵佛号唱诵声冥冥中响起,那是张翠露等人自海音螺而发。一点佛光升起,那是九叶青莲灯被点亮。

悟虚心中微定,但也只微定而已,因为那梁效如打出的这道红光,实在是有真灵修士之威,透体而过,寻常真人修士怕是早已命丧当场,只不过悟虚一则有九叶青莲灯暗中护体,二则天灵穴漏了,无形中有了一个宣泄口子。

但就在此情形下,悟虚的神识之体,生生受那梁效如打出的红光和李秉澄掌力夹击,也不亚于渡劫一般,只感觉随时便会灰飞烟灭。

悟虚几乎忍不住,要舍了肉身,将神识之体遁入海音螺去。但这样一来,海音螺则必定暴露于天下。何况遁入之后,若海音螺落入大修士手中,则几乎无出头之日,恐怕生不如死!

如入火聚,得清凉门。那透体红光,炙热如火,悟虚唯有置生死于度外,默默合掌,默诵《观世音菩萨普门品》。既然自己如今以此为法修行法门,便以此法门直面生死,对错。

“尔时,无尽意菩萨,即从座起,偏袒右肩,合掌向佛,而作是言:“世尊,观世音菩萨,以何因缘,名观世音?”佛告无尽意菩萨:“善男子,若有无量百千万亿众生,受诸苦恼,闻是观世音菩萨,一心称名。观世音菩萨,即时观其音声,皆得解脱。若有持是观世音菩萨名者,设入大火,火不能烧。。。。。。。”

刹那间,张翠露等人,手持法印,身泛金光,拥簇着九叶青莲灯,从海音螺出。那九叶青莲灯罩住悟虚神识及肉身,张翠露等人在外面灯光中飘飞不已,如金刚侍。

“九叶青莲灯!”那李秉澄又惊又喜,“原来也落在了你手中!”再不留手,托起那青色珠子,打出一道龙形青光。这道青光,飞落下来,与梁效如打出的那道红光,相互呼应,在九叶青莲灯外,冲撞得佛光逸散,如二龙戏海。

张翠露等人,力不能敌,在此青红光华冲击之下,阵形大乱,方位全无,片刻间便尽皆受伤,呕血不止。所幸,有佛光不断从九叶青莲灯中射出,无形中卸去了不少压力,方才使得众人能够苦苦支撑。

悟虚,在佛灯内,见此情形,忽然泪流。

观世音菩萨显灵耶?众人飘飞护卫,为我所用耶?观世音菩萨显灵,倒好说。张翠露等人,此刻,在九叶青莲灯外,如此齐整而飘飞护法,实则显然受了某种力量驱动。且不管是何种力量,但张翠露等人受此力量驱使前来救援,不惜己身,这便违背了悟虚当初筹划道场的初衷。这里面明显而隐晦地透着不平等。悟虚还不得不坦然受之!

倒不是悟虚怕死,或者悟虚也怕死,但诵持《观世音菩萨普门品》,求得的竟然是如此结果,悟虚在生死之间,一时也很是茫然,原来全靠的是他人牺牲,全靠的是外物!?这比杀了自己还难受!悟虚如是想着,却心有不甘,不甘世间原来竟如此!

有看官,看到此处,或许觉得悟虚或者写书之人太过矫情,不可理喻。实则不然,实则如此。大凡真修行之人,或者有信仰有理想之人,又或者追求真理之人,他们往往是专注而持续,执着较真。他们就像陷入热恋中的人,对爱人,对爱情,有一种近似于疯狂的热爱和追求,挑灯夜读,孤身旷野游寻,所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他们还有一种疯癫般的天才般的敏锐和守卫,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个声音,他们都能直觉般解读,甚至为古人掉眼泪,看戏而杀人。他们往往都有一种宗教般的情怀和警惕,于无声处听惊雷,所谓“狠斗私字一闪念,灵魂深处闹革命”,所谓“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眼下悟虚,便是如此。自己不喜喇嘛教的曼陀罗大法界,想要开辟同参共修的道场,又岂能眼看着张翠露等人,在自己诵持《观世音菩萨普门品》之时,受莫名驱使,为自己流血牺牲?众生平等在哪里?同修共参之如如道场又在何方?!

神识之体,那个传说中可以完全脱离肉身躯壳,遨游于天地的真我,在九叶青莲灯的护照下,在识海中不安稳了下来,不再从天灵穴有所逸散。悟虚看了看灯外险象环生的张翠露等人,把心一横,飞至灯芯处,收拢心神,只双手结莲花印,诵持《观世音菩萨普门品》。

昔日,张翠露等人,化作九叶青莲灯灯芯,发光发热,激发出九叶青莲灯威势,救了自己,几乎魂飞魄散;如今,自己岂能再让他们为自己而赴死?那李秉澄、梁效如手持神珠,连普通真灵大修士也要避让,张翠露等人就算依仗着九叶青莲灯又也不能敌,该是到自己化作灯芯之时了!

刚一飞立在那灯芯之上,一股大热便从肉身至神识流淌。悟虚有一种从灵魂深处的炙热与痛楚,随后便只觉温暖与酥麻。原先猜想的情景并没有出现,而那灯光一瞬间便从悟虚天灵穴而出,更加纯正和明亮。到了灯罩外面,便是光华大作,张翠露等人如鱼得水,若有加持,纷纷稳住了身形,宝相渐庄严。

一尊观世音菩萨法相,即于灯顶浮现,莲台上跏趺而坐,手持净瓶杨柳;更为奇特的是,无论何方,东南西北乃至上下,所看到的,皆是菩萨正面法相。

李秉澄、梁效如二人,脸色大变。方才,他二人便感应到,倾尽气力,通过真龙龙丹打出的青红之光,竟然泥牛入海,渐渐有被那九叶青莲佛灯汲取转化之迹象。此刻见此异象,便知道这九叶青莲灯,在悟虚手中又起了变化。顷刻之间,竟然有了翻云覆雨的感觉的!李秉澄与梁效如对视一眼,各自都有焦急和不甘的神色。

悟虚有星云竹,李秉澄、梁效如二人早已知晓,一直想寻找机会制住悟虚,但他二人从天外天下来,肩负宗门重任,以真人修士,在庐山云海,少不得低调行事,苦心经营,倒没有多少机会找悟虚的麻烦。谁知道,阴罡峰开启,二人谋划完毕,静待收功之际,悟虚又自投落网般在琵琶岛上现身。这其时,那好不容易答应暗中联手的玄华真人,却又突遭横死,李秉澄当机立断,将宗门的驭兽令给了悟虚。

要知道,那驭兽令,乃是天外天驭兽宗用来炼化妖兽的法器,随等级不同,威力亦不同。李秉澄给悟虚的那一块,等级颇高,能炼化普通妖龙,除此之外更暗藏有一篇炼化龙气的法门。李秉澄在阴罡峰开启之时,亲自上门,郑重其事而又极其突然地将此物交给悟虚,便是想诱使悟虚能够被刺法门吸引,不自觉沾染上驭兽令的气息,从而为其师兄弟二人在随后阴罡峰开启之际,分担那妖族宝器出世的霸道一击,然后再挟持着悟虚,逼迫悟虚就范。

只可惜,悟虚虽然被那炼化龙气的法门所吸引,生生站在那里,受了李秉澄一计。但后续的事件发展,却超出了二人预料和控制。那九叶青莲灯居然在悟虚手中!而且,悟虚带着张翠露等人,竟然将此灯炼化至如此威势。一时半会儿,只怕是奈何不了悟虚了!

“走吧,炼妖葫要紧。”李秉澄把手一收,紧握着那青色仙葫,对着梁效如轻喝道。先前,玄华真人在清静峰也曾得到一件类似的法器,叫做炼妖壶,但论起玄妙,与这炼妖葫相比,简直有云泥之别。这炼妖葫,相传有炼化真灵妖龙之能,乃是宗门志在必得之物,不容有失。

耳听得师兄传话,想着无数或明或暗的窥觊,再望了望了疾飞而来的八思巴、元法大师二人,梁效如,脸色变幻,满是不甘地一撒手,飞回李秉澄身边。然后,二人朝着云海深处的乾坤岛疾飞而去。

“哪里走!”千里之外的元法大师,见这二人手持灵气逼人的仙葫,联袂而退,怒目喝道,随即伸出手来,骈指成剑。

李秉澄、梁效如心中满是愤懑,悟虚没有逮着,星云竹失之交臂,未免因小失大,还不得不立即飞回乾坤岛去,眼瞅着那道淡黄色佛光,倒是暗中叫了一声好,抬手便是青红二色龙形之光,挟着声声龙吟,声势极大,看势头,竟然是想破了八思巴那一指佛光之后,要分取八思巴、元法二人。

却不料,原本逼退天外天道门真灵大修士长青子仙剑的青红之光,与八思巴那淡黄佛光一经接触,便纷纷溃散,反倒是那佛光越来越盛,凝聚在一枚青黄之色的剑身,凌厉而来,逼得李秉澄、梁效如二人微微后退。

李秉澄、梁效如二人,阴沉着脸,退至一处隶属于乾坤道的岛屿,对视一眼,同时再度将手中真龙龙丹祭起,顿时岛屿上空光华大作,护岛大阵运转不停。这还不算,那护岛大阵,在李秉澄二人加持下,挡下了八思巴那道青黄光剑之后,突然轰隆一声解体,化作万千道晶光闪闪的碎片。这万千道碎片,尽是无形灵气所化,在二人真龙龙丹驱使下,形成一条巨龙,咆哮着,反过来逼得那青黄光剑连连后退,所过之处,云海翻腾,灵气紊乱,无论岛屿或者修士,凡拦道着,尽皆气化。

旁观修士,有蠢蠢欲动的,不禁倒吸了一口气,纷纷停了下来。

八思巴眼中一丝精光闪烁,自己以六道轮回指,将星云竹打出,本想出其不意,羁绊住李秉澄、梁效如二人,却想不到他二人还有如此后手,如此气魄。

那青黄光剑,在那条光龙下冲击下,逐渐透明,快要显出真身来。八思巴,随即伸手,主动将星云竹收回至手中,然后与元法,各施妙法,避开了那条光龙,朝着悟虚飞来。

那光龙在李秉澄、梁效如二人的操控下,似有灵性,对八思巴、元法二人不管不问,折转方向,竟先一步飞至悟虚所在之处。

悟虚此刻,依然还在九叶青莲灯内。“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他飞立在那灯芯之上,若有所思。今日之杀劫,那道凤凰烈焰,差点就要了自己性命,幸亏九叶青莲灯护持,但天灵穴却被打破,成了有漏之身。可若不是这有漏之身舍生成仁,救下张翠露等人。唯有天灵穴破开,此身有漏,自己飞立于灯芯上,便是天然灯芯,不必遭受佛灯炼化,又受佛灯保护。那循着驭兽令残留在自己体内的气息,飞涌而来的青红二色龙光,一入悟虚体内,天灵穴破开的有漏之身,便发挥了灯芯之用,将其转化为佛灯灯火。如是循环,不但佛灯中已显微弱的灯光复又明亮,便是悟虚也莫名得了不少好处。悟虚不但对佛灯玄妙有多了几分理解,而且自己的神识之体,在这种恐怖而微妙的循环中,也得到了极大的锤炼,从天灵穴浮现在头顶,置于那金黄灯火中,竟然有几分与此灯融为一体,我即是灯,灯即是我的感觉来。

悟虚此刻,体内已无一丝驭兽令气息,他无用抬头,便看到一条光龙,俯冲而来。悟虚想了想,将张翠露等人从灯外召回,然后便无有多余举措。

九叶青莲灯光华减弱,张翠露等人消失不见,灯顶的那尊观世音菩萨法相也消失不见。一条光龙,咆哮而至,瞬间没入,那情景好似一口将佛灯吞噬了一般。

那些旁观的修士,不由又倒吸了口气,便是八思巴和元法也大惊失色。

佛灯内,悟虚神识之体,再度在识海盘坐合掌,那万千晶光莹莹的碎片,一入佛灯,便汇聚到底部,导引至灯芯,渐次进入悟虚这截天然灯芯,经过悟虚的五脏六腑,来到悟虚识海,最后从天灵穴出。悟虚的神识之体,犹如身处激流,犹如身处火海,待无法生忍时,便也从天灵穴而出,若实若虚,放光明,佛光盛。

张翠露等人,失声惊问,“大师舍身成了佛灯器灵耶?”

一会儿,光龙不再,悟虚神识之体复回识海,睁眼说道:

杨柳荡涤本无垢,烈焰焚烧此身漏。

身漏莫要神气散,普门有品灯下求。

第四百二十七章 破法界

悟虚天灵穴破,此身已漏,本应神气皆散,在受到李秉澄、梁效如二人的攻击之时,悟虚拼死一搏,自愿化作九叶青莲灯灯芯,却由此因祸得福。

那九叶青莲灯被用作这六荒神魔乱天大阵,历经近千年,出世之后,又被悟虚、张翠露等多次使用,灵气已经消耗甚多,急需补给。悟虚以漏身甘做灯芯,李秉澄、梁效如二人攻击一经导引,便被佛灯快速转化;这便减轻悟虚所承受的攻击和压力,不至于经受不住,一命西去。而九叶青莲灯内,自成一界,堪比曼陀罗法界,海音螺道场,悟虚神识禁持不住,飞逸而出,却也受到同宗同源的佛器护持。如此一来,悟虚的神识之体,便是难得的得到了淬炼。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悟虚是凭借九叶青莲灯方能行此险着,若今日李秉澄、梁效如二人攻击的威力再大上几分,或者如此行事多了,也真有张翠露等人的担忧一般,悟虚恐怕不自不觉真的化作了佛灯灯芯,成为器灵。但悟虚到底又紧接着,依照此法,接下了李秉澄、梁效如与八思巴、元法斗法之际,为了立威,不惜以一护岛大阵打出的巨型光龙。之后,又有说道灯下求。

为何?要知道,人世间之上有个天外天,天外天之上才是真正的天,或许才是真正的所谓的什么仙界之处。多了个天外天,人世间的修行便无形中低了一等,凡尘真人修行还不明显,到了所谓真灵一级,那弊端便分外严重。就因为多了个天外天,灵气稀薄,天地大道不显,从真人修士修到真灵大修士,便极其难得;这还不算,便是万幸修到了,神识之体,看似可以神识舍了皮囊,自由遨游,却没有经过真正的天雷淬炼,实则脆弱不堪,所谓矮子里面拔将军罢了,只不过在人世间行走,飞来飞去,意识不到而已。这番道理,悟虚先前在东海晋升真人之际无意参透,曾经自嘲自己为假真人。后面,悟虚还求过利用具有上古异兽血脉的敖青之手,为自己炼丹,可惜,世事蹉跎,之后一直未曾再与敖青相遇。

是以,哪怕张翠露等人所担心的那般,自己会成“因物所累”,沦为九叶青莲灯所制,悟虚也不得不冒险尝试一番。

这一番冒险尝试,收获也颇丰。悟虚的神识之体,经由此番淬炼,凝实了不少,总体而言,有了两大好处:其一,天灵穴虽破,神识之体却有了不少的“质感”,纵然离开九叶青莲灯,也可以勉强稳居识海;其二,神识能调用的灵气几乎增加了一倍,所能触及覆盖的范围也扩展了一倍左右。。。。。。

当然,悟虚此刻还不能止住灵气外溢,神识之体凝实了不少,所调用的灵气增加,其头顶的外溢的灵气绵绵如丝。任谁看了,也是一副把持不住,神气退散,命不久矣之兆。便是八思巴和元法大师,飞至近前,也不禁变了颜色。

“悟虚!”元法大师首先开口说道,“速随我等回莲法峰。”

悟虚对着元法大师,躬身合掌行礼,正待看口回道,神识无名警觉,顿时一惊,装作不经意间目光微转,只看到一旁的八思巴右手袖口黄光一闪。待抬头望去,八思巴,云淡风轻,宝相庄严,望着自己的眼神,充满了关切,还有些许责备,一丝丝恨铁不成感。

悟虚暗暗退了几步,沉声道,“悟虚不才,此身已漏,恐无颜再回。”

“悟虚!”八思巴上前一步,“佛法无边,回头是岸。”

悟虚猛地再抬头,八思巴庄严肃穆,无悲无喜地注视着自己,仿佛自己第一次进入天源衍圣寺一般。

却是回不去了!悟虚心中暗道。他双手结莲花印,朗声说道,“多谢两位大师美意,悟虚还有些俗缘未了,此刻却是不能上那莲法峰。”

一声佛号,从极遥远的莲法峰传来,清晰地传遍整个庐山云海。

那元法大师,实则未料到悟虚如此态度,此刻听得那声佛号,面露焦急,对悟虚言说;旁边的八思巴,已是一合掌,抢先说道,“也罢,佛渡有缘人。只是那九叶青莲灯,悟虚你难道欲令其落入外道之手?”

元法大师还要再说,这时候,一人从远处云中飞了出来,羽扇青衫,一边飞来,一边神采奕奕地清笑道,“吾善养浩然之气,我儒门有一法门,却正适合悟虚大师今日状况。”

悟虚定睛一看,竟然是刘伯温!

孟子曰,吾善养浩然之气,又曰,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能塞于天地之间,自然无惧逸散。说起来,儒门功法,相对于其他宗门,颇为特殊,便是在这浩然之气的修炼上。开始无迹可寻,之后方才随心而起,随身而行,如云从龙。

悟虚微微失神,这儒门法门倒是可以参照一二,毕竟自己这番仗着九叶青莲灯走钢丝般的法子,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八思巴、元法二人,见浩然峰开始出手搅局,便知道今日只怕枝节横生,无功而返,复又看悟虚听了刘伯温一副沉思不已的样子,那八思巴不再迟疑,合掌结莲花印,十指之上光华流转,朝着悟虚而去。待悟虚惊醒过来,那光华却已经是罩在了悟虚头顶。

八思巴一出手,便是老辣至极。先前悟虚与李秉澄、梁效如交战,梁效如的红光直接从悟虚天灵穴出,好似完全没有效果一般。此刻,八思巴以喇嘛教莲花轮回印,却是罩在悟虚头顶,如此一来,悟虚便是能取巧想取巧也不得,反倒是莲花轮回印之威力能够直达悟虚识海,定住悟虚神识之体,令其不能飞入九叶青莲灯。

那刘伯温,还没赶过来,见八思巴,以堂堂真灵大修士之尊,竟然众目睽睽之下,出手偷袭,暗中控制住了悟虚,施救已是来不及,只能停在中途,怒目而视。

“南无世尊释迦牟尼佛!悟虚乃我佛门弟子,我莲法峰自有说教,岂容尔儒门区区一个真人修士诱惑?!”八思巴,侧目沉声,对着刘伯温叱问道,言语之下,反倒是暗示自己是方才,乃是为了维护悟虚的佛门弟子身份防止其走火入魔,乃是权宜之举,无关偷袭。

“无耻秃驴!“一道声音,桀骜不驯,不知从何处响起,传遍整个庐山云海,显然也是真灵修士所发。

八思巴勃然大怒,对着囚魔峰方向,喝问道,”不知道是囚魔峰哪位魔尊!?竟然如缩头乌龟一般,躲躲藏藏!“话音刚落,其脸色却是一变。

只见这时,悟虚微微动了动,右手一翻,九叶青莲灯从其掌心升起半寸,又开始泛起蒙蒙佛光。数息之后,佛灯散发出一团明黄佛光,悟虚在此佛光之中,缓缓抬起头,睁眼注视着八思巴。

八思巴心中一沉,自己打出莲花轮回印之力,从天灵穴进入悟虚体内之后,却是极速消失,像是泥牛入海一般!八思巴身为真灵大修士,哪里不明白,自己却是漏算或者低估了悟虚此刻与九叶青莲灯的契合程度,眼下着莲花轮回印之力,却是被九叶青莲灯源源不断地吸收了。

如此长期僵持下去,吃亏的终是八思巴,何况还有外人虎视眈眈,心怀叵测?八思巴当即朝着元法,以目示意,要元法带着自己和悟虚以及九叶青莲灯,极速回转莲法峰。

元法识得大局,当即一手翻袖,拦下了飞来的刘伯温,一手捏了一个法诀,便要带着八思巴、悟虚还有那九叶青莲灯,朝着莲法峰飞去。

”嘿嘿,本魔尊便来会会两位佛门大修!“只见天空中一片白云,瞬间变暗,两只毛茸茸的手掌伸了出来,着两只手掌,漆黑粗大,呼吸之间,已经是遮天蔽日。两只魔掌,一掌朝着元法打去,使得元法不由身形一滞,另一掌,聚力于一点,单单只朝着悟虚打去。那真灵魔修出手极狠,几乎是全力一击。

元法倒是能够抵挡,但悟虚却不由一声惨叫,全身笔直挺立在空中,犹如惨遭电击,随后黑色魔气以极快的速度,从其脚下上涌,片刻之间便是漫过悟虚大腿,停在了悟虚腰间。

八思巴当即加大了力道,使得那道魔气停止了上行。

那九叶青莲灯,因此也在悟虚掌心上极速旋转,观世音法相浮现,更有隐隐梵唱响起。显然是,经过悟虚,同时也在吸纳那魔气。

见此情形,八思巴不惊反喜。眼下,悟虚肉身神识皆在佛灯之外,如此下去,要不了几个回合,便要在自己与那真灵魔修的联合夹击的蹂躏之下,不死也废。想到这里,八思巴不由暗中控制起力道来,时而强几分,时而弱几分。那佛光与魔气,便在悟虚的身体上,时而你退我进,时而我退你进,直把悟虚当作了杀伐战场一般。

一声声冷笑,从一些真灵大修士嘴里响起,传遍庐山云海。数道疑问和斥责的神识,从莲法峰、浩然峰、清静峰传至八思巴处。那边元法,更是对着八思巴喝道,”八思巴大师,莫要做那徒令天下修士耻笑之事!“

八思巴心中猛地惊醒。先前,魔掌击打悟虚,便是与自己成了合击之势,即可要了悟虚的命。可恼自己忍了太久,一时昏了头,画蛇添足,反倒将自己的算计暴露在当着众人眼里,真是一时入了魔了!当下,分出一手,五指成般若剑印,直接朝着那魔掌击去。

那真灵魔修,虽然修为境界在八思巴和元法之上,但是独自对付他们两人,也是不能。他收回与元法交手的一掌,挡下了八思巴一击,同时侧掌如刀,朝着悟虚狠狠一斩,随即退去。

那朝着悟虚最后一斩,也不知道是什么霸道功法,竟然将八思巴的打在悟虚体内的莲花轮回印全部逼了出去,魔气顷刻淹没悟虚全身,乃至头颅,然后从悟虚头顶出,如滚滚狼烟一般。连带着,悟虚掌心的那九叶青莲灯微微一停,佛光散乱,梵唱更急。

八思巴心中又是一喜,对着元法说道,”护好九叶青莲灯!“随即伸手,朝着那佛灯摄去。

却不料,那佛灯飞动了!八思巴定睛一看,居然悟虚也飞动起来了!浑身魔气缭绕,头顶也是魔气如柱,悟虚便以这番吓人模样,托着九叶青莲灯,朝着那且隐且退的真灵魔修追了过去!

那隐匿前来的真灵魔修,乃是从天外天下来的,叫做朱得寿,乃是大自在宫一名长老,号”夺寿魔君“,最喜夺取他人之精气神以补自己。这朱得寿,原本就在打九叶青莲灯的主意,方才之举也不过是虚晃一下。此刻见悟虚发狂了似的,不知好歹般追过来,心中一喜,忍了片刻,便改退为进,左手一击诛天斩,朝着悟虚托着九叶青莲灯的右手掌心斩去,右手则依旧击掌,一口气打出三实灭地掌,要将悟虚震飞,好夺了灯去。

却见得悟虚不避不让,也是伸出一掌,主动迎了上去。只听两掌相接处,云海掀起千丈云层,灵气震荡,砰砰直响;悟虚周遭更是淤积了大团魔气,从外看犹如一座黑色的山峦一般,山峦之上,黑色的魔气呈扇状激射而出,到了高处,方才飘散垂落,好似黑色的雨。

而那九叶青莲灯,在悟虚的另外一只手上,开始极速旋转起来。等到那夺寿魔君朱得寿一击诛天手刀斩来,金黄的佛光,明亮四射,宛如一尊九叶莲台,观世音菩萨法相浮现在上!

那夺寿魔君主朱得寿这才感到不妙,悟虚居然到现在还保持神识清明,肉身也不坏,手持九叶青莲灯,却是比先前对战李秉澄、梁效如之时更加厉害了。自己右手的攻击,一部分被悟虚从天灵穴散去,一部分被导入九叶青莲灯,化作他用,转过来对付自己来了。这样下去,等于是自己打自己,还无形中壮大了九叶青莲灯!

他正欲退后变招,却又是脸色一变,自己居然”黏住“了!确切地说,是体内魔气,似乎不受控制般,源源不断地从右手掌涌出,朝着手持九叶青莲灯的悟虚涌去。其灭地掌三式下来,体内魔气已然被导走大半。情急之下,只得祭出天魔环,启动与天魔轮的感应联系,方才得以退了出来。再看悟虚,依旧在后面紧追不舍,又是忌惮又是恼怒,却也不敢贸然应战,好在真身隐匿在滔天魔气之中,外人难以窥其狼狈神情,这朱得寿狠狠闷哼了一声,随即朝着囚魔峰飞遁而去。

他成心要走,悟虚这边也留不住。他停了数息,复又转身,朝着八思巴疾飞而去。

此刻的悟虚,双眼紧闭,神情狰狞,一身魔气缭绕犹如实质,头顶之上一道黑光不断闪动着,幻变着无数诡异的形状,看上去已经完全入魔。但偏偏,其右手掌心托着的九叶青莲灯,却像生了根似的,安详无比地旋转放光。

虽然有朱得寿遁逃在前,八思巴知道有些古怪。但众目睽睽之下,面对区区一个真人修士,八思巴堂堂真灵大修,喇嘛教数一数二的高手,却也不可能不战而退。何况他估计悟虚此刻纵然未有入魔也不远矣,只不过全仗着九叶青莲灯在做垂死一搏。

“既然如此,便让老衲会一会你这九叶青莲灯!”八思巴杀机暗起,双手结印。

一时间,其身躯高大了数倍,金光四射,随其手印变幻,梵唱四起,无数的喇嘛僧众,从虚空出,个个头戴黄红两色佛帽,偏袒右肩,盘坐合掌,环绕在八思巴周遭又各自聚在一起,围成数圈,似乎在做着各种法会。。。。。。

“曼陀罗大法界!”元法大师在一旁,惊呼道,却是束手无策。此刻,便是他也不敢下场,拦在悟虚与八思巴两人之间,化解此战。

悟虚也认出来,但他却毫无畏惧,心中只有一股怒火。今日便是拼着变成九叶青莲灯的灯芯器灵,悟虚我也要和你八思巴拼个你死我活!

他此刻神识之体依旧还在肉身识海,并未曾飞入那九叶青莲灯。方才,八思巴出手暗算自己,以莲花轮回印罩住自己天灵穴,悟虚神识不能动,却发觉自己肉身在外,也能沟通九叶青莲灯,将其攻击,源源不断导入灯内去。一时之间,悟虚不禁有些恍惚要知道自己肉身及神识,曾经在东海之滨,受观世音菩萨杨柳甘露洗涤,补漏去垢,又是真人修为境界,虽然比起张翠露等人的灵体来说,但如今天灵穴破去的悟虚,却多了那么点佛性佛息。。。。。。看来,久和佛灯接触的张翠露等人担忧的没错,此灯是要把自己化作灯芯之器灵啊!

当其时刻,悟虚别无他法,只能静待因果。直到那夺寿魔君主朱得寿击来一掌,方才打破了平衡,九叶青莲灯不得已,暂时中止了对悟虚的潜移默化,转而对付急速涌入的滚滚魔气。悟虚这才得机,重得自由的神识之体,福至心灵,不敢再诵持观世音菩萨普门品,想着先前刘伯温那句话,欲修浩然正气,以解当下困局,不料竟然误打误撞,心意一动,心境一转,当即便有百余古文字符好似潜伏已久,从自己神识之体飞出,护持在周遭。

悟虚神识得护持,便定下心来,正欲向八思巴报仇,见九叶青莲灯很是贪婪地汲取着自己体内的魔气,担忧其意未足,便先追上夺寿魔君主朱得寿,诓骗来了不少魔气,稳住了九叶青莲灯。谁知,九叶青莲灯,到此刻,已经化被动为主动,似乎有了一丝意识,竟然牢牢地锁定了悟虚。那刚刚飞出的百余古文字符不敌,眼下只堪勉强保住悟虚神识之体,本就恨极了八思巴的悟虚见状,只得又朝着八思巴杀去。

悟虚手托九叶青莲灯飞来,八思巴的曼陀罗大法界变幻不止。法界中,大小法会,各有异象,飞龙、修罗、夜叉逡巡护持,法会正中,一尊金光之相无比庄严,各结宝印,皆是八思巴化身。那法界正中,祥云如莲,彩光流转,一尊九丈高的无量光佛盘腿而坐,一手持掌而立,一手拇指与食指相抵,轻放在大腿上,金刚杵、黄经匣、玉如意等在其前方浮浮沉沉。

悟虚不由迟疑了起来,八思巴乃佛门真灵大修,自己将九叶青莲灯用来打他的曼陀罗大法界,会不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返,白白便宜了他去?但此刻,箭在弦上,悟虚已经来不及收手,只得右手托起九叶青莲灯,朝着前方击去。

仿佛是印证悟虚所想的,前方那尊九丈高的无量光佛,忽然睁眼,对着悟虚一笑,带着说不尽的冷漠和讥诮。悟虚顿时前方传来一股巨大的无形吸力,要将九叶青莲灯连同自己悉数摄入八思巴法界之中!

到了如此之境,悟虚心中无声地大吼一声,把心一横,一面修炼那炼气诀,一面随着九叶青莲灯冲了进去!

便只见那九叶青莲灯,光华大作,越转越快。它越转越快,越转越大,一转之下,所过之处,宛如真实喇嘛僧人所围坐的大小法会,全都被冲散,那些僧人也被摄入灯内;再一转之后,那些僧人,如先前张翠露等人一般,从灯内飞了出来,芝麻粒大小,如之前一般围坐在一起,依旧诵经结会。只不过随灯而转,明显是脱离了八思巴的曼陀罗法界控制,转作九叶青莲灯的随侍。。。。。。。

一阵佛号,又从莲法峰传来,紧接着一阵木鱼声又传来,无数的金光从虚空垂落进八思巴的曼陀罗法界,这才逼得九叶青莲灯停了下来。这佛灯此刻已经颇有几分自主意识,飞出之时,还分出一道佛光,挟裹着悟虚这具人形活体灯芯,远远飞去。

那八思巴,被九叶青莲灯转转吸蚀,折损了不少,又望着悟虚手擎九叶青莲灯飘然飞去,又气又恼,忍不住,一口精血如箭喷射而出。数里之后,方才落下,远远望去,犹如天际长虹。

悟虚回头见此情形,笑道:

封着灵穴严防守,结个法界捣糨糊。

一朝破去处处漏,方知妙明真心物。

第四百二十八章 幽兰伤

庐山六峰,已开其四,唯余那道门所属的清静峰,鬼门所属的罗刹峰。而随着阴罡峰的开启,这清静峰、罗刹峰,顿时气息暴涨,似乎是急不可耐地要同时开启一般。紧接着,那已然开启的莲法峰、浩然峰、囚魔峰、阴罡峰,也是异变连连,好似活物。更令人惊疑不定的是,时有莫名气息,从六峰自动升起,汇聚于一处,色彩斑斓,电闪雷鸣不断,虚空震动,当此时,又有绚丽光华和曼妙之音垂落,据说自天外天乃至真正的上天而来。

而六峰之间的云海,其环境日益恶劣,往日那深不见测的灵气云海,不但更加狂暴,结成一个个漩涡,不时喷射向天,而且总体来说,日渐下沉,有的地方已经现了底。据真灵大修所说,乃是生生的被庐山六峰汲取了去。云海三大势力,所谓的宝信岛、乾坤道、紫荆盟,早有遇见,纷纷调整收拢,放弃了大片区域,各自占着几个灵气相对充沛的岛屿。

那被放弃的大片区域,一个个岛屿,不但灵气稀少,更是被道道深达千丈的沟壑所隔开。岛与岛,若是近点还好,若是隔得远了,交通便很不方便。因为飞行途中,没有了灵气就近可以汲取,消耗灵力不说,还要提防许多意外,比如同为修士的劫杀,下方沟壑时不时迸发出来的灵气乱流。。。。。。。到了后来,百里以上距离的岛际出行,必须要两名真人修士带队方才成行。

这种情景,令悟虚等人,吃惊不已。庐山六峰,连带着他们在云海的附属岛屿,尽皆封闭,不再有人出来,而云海三大势力,也执行者类似的闭关锁国政策,只有那些真正的散修和亡命之徒,在这一片荒芜的岛域上,血腥地活动着。

悟虚自那日与八思巴交手之后,借着九叶青莲灯远遁,悄然进入海音螺。想那海音螺,乃观世音菩萨一道场,为悟虚所有,其实细细察之,与九叶青莲灯有所类似:一不小心,便成了道场化身,佛灯灯芯。悟虚借机,在道场中,复又诵持《观世音菩萨普门品》,导引万千愿力,引动海音螺道场之威,遂对冲了九叶青莲灯之力,勉强维持了一个平衡,既化解了九叶青莲灯欲要将自己炼化为器灵之险,又淬炼了自己有漏之肉身和神识之体,而不为道场佛灯所定摄。

直到悟虚觉得,再在海音螺中呆下去,会有失平衡,这才出来,谁知道一出来,没有看到多方势力对自己的搜寻和打探。只看到,一个个“闭关锁国”,一片片荒芜,一幕幕丛林法则的厮杀。

这却是为何?悟虚手持九叶青莲灯,隐有所悟,但也只得一声叹息,无复他言。

”悟虚大师,我等意欲何往?“张翠露等人合掌问道。

头顶之上,六峰气息汇聚之处,神秘光华流溢,仙乐飘飘,似有大道于其中,远远观望之便不禁心生沉醉。有不少修为高深修士,飞起按照修为境界高低,围绕在在那虚空破碎处。

”九天琉璃尺,有宗门长老气息,自乾坤岛而现,我们便去那乾坤岛吧。“悟虚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张翠露等人,之前经过乾坤岛之时,偶得九天琉璃尺,发觉须得白莲心法催动,之后遂告知悟虚,但悟虚当时却未曾在意,只一笑了之。要知道,所谓白莲心法,虽也属花莲妙法宗功法,但威力平平,乃是花莲妙法宗在人世间的外门组织白莲教的心法。直到此次,悟虚差点变作九叶青莲灯灯芯,入海音螺化解之时,张翠露等人倾尽所能,九叶青莲灯佛光之下,那几把九天琉璃尺突放异彩,释放出精纯而浩瀚的佛息,化作一截短短的灯芯,悟虚也不能火中取栗般,调和维持海音螺与佛灯之争。

众人随朝着乾坤岛笔直而去,途中见荒芜岛屿,刀剑纷争,见天空异变,云海干涸。悟虚俯仰之间,心情却是愈来愈差。那云海见底之处,起伏之势,恰似人世间山川脉络。悟虚隐有所悟,这六合八荒神魔乱天大阵,这庐山云海,所汲取的都是人世间的灵气!到了现在,此处已是如此荒芜到了现在,人世间,又是何许荒芜?!

悟虚如此叹息,说与张翠露等人知晓,张翠露等人也是面有戚戚。”莲花生大士,曾有言,待到铁鸟飞起之时,便是末法时代。如今铁鸟不见,但灵气如此流失,人世间恐怕真的是要步入末法时代了。“

悟虚默默无语。铁鸟出,乃是在几百年的后世;如今,不过是元末明初之际。难道灵气如此流失,这征兆来得如此之快?再一看,这庐山云海,六峰孤绝,有超脱之意,云海灵气流失,呈荒原之境,待到六合八荒神魔乱天大阵启动,很快便也是一片末法景象吧。

从人世间到庐山云海,再从庐山云海到他妈的天外天,再到所谓的上天!悟虚不由一个激灵。灵气,就这样被汲取,只留下一片片荒芜?

。。。。。。

前方传来一阵喧嚣,悟虚等不由驻足,神识扫过地图。“前方数百里,有一岛,名曰幽兰。幽兰,名雅意高。“悟虚对着地图,轻声念道,”此岛,乃是乾坤道下属的一处重要岛屿,由大衍门和丹门共派专人守卫。。。。。。“

但此刻,幽兰岛,显然已经被舍弃,沦为混乱之地。护岛大阵不存,那喧嚣声毫无遮拦,远远地就能感觉到其中的无序和肆意。悟虚示意众人,收敛气息,提高警惕,缓缓飞了过去。

孤岛如峰,罡风若狂。。。。岛上七八个山头,暗红山岩峭拔嶙峋,各有修士聚集,有正有邪,互不统属,空中弥漫着一种说不清的气息,那是混杂着血腥灵酒、阳刚和阴霾的种种,有几处尚有未曾完全凝固的血迹。

但见得:

那山头,正道的,一脸肃然,目不斜视,默默用功;这山头,外道的,阴气冉冉,法器飞舞,鬼哭狼嚎。那山头,刀剑在手,围坐共对;这山头,美酒飘香,觥筹交错。。。。。。

悟虚等人,虽一向喜欢洁净,但身为佛门中人,最是讲求一个随遇而安,随缘而行。悟虚细察此间修士修为境界,放下心来,稍微外显自己真人修士气势以示震慑,随后由张翠露抬眼寻了一处就近的平坦空地。

”如来说庄严佛土者,即非庄严,是名庄严。我等欲求同修共参之道场,便应知‘色身,外泊山河虚空大地,咸是妙明真心中物’。“悟虚语罢,双手结大莲花印,跏趺而坐。张翠露等人,随即也诵了声佛号,结印盘坐。

那些修士,皆是凡尘修士,见悟虚显露真人修士气势,一个激灵之下,不但不敢上前来招惹,更是自觉收敛了些许行径。

幽兰岛,一时之间,倒是渐渐安静了下来。

一个时辰过去,休憩完毕,悟虚等人起身正欲离去。一个修士,走了过来,对着悟虚合掌恭声道,“诸位大师,可是要前往乾坤岛?”这名修士,一身装扮,亦道亦儒,一身修为凡尘八层,亦正亦邪。

悟虚沉吟着问道,“是又如何?”

这名修士,闻言不禁一喜,更加恭谨地说道,“大师有所不知,前些日子,乾坤道发出消息,凡尘修士不再接纳。”他看了悟虚及张翠露等人一眼,复又小心翼翼地说道,“一名真人修士,也只能带两名随从。”

想不到形势如此紧迫!悟虚知道,随着阴罡峰的开启,唯余清静峰和罗刹峰,各方应对六合八荒神魔乱天大阵,已经日益提上日程,日益紧迫,却想不到如此紧迫!

“你和小僧说这些,又是为何?”悟虚想了想,问道。纵然一个真人只能带两名随从,难道还轮得到他么?

“在下不才,可使大师带着诸位弟子一同进那乾坤岛。”那名修士似乎对悟虚猜疑早有所料,不慌不忙将此言道出。

“哦,”悟虚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这名修士,“有什么办法?有什么条件?”

“今夜,有强敌来袭,惟愿大师慈悲援手。”那名修士,长拜而请。

悟虚不置可否。

黄昏过后,即是夜晚。果然有大队修士,如马匪一般,奔袭幽兰岛。

但令悟虚吃惊的是,幽兰岛所有山头的修士,无分正邪,尽皆飞起而战!至于,那名修士,更不知道与来袭之敌有何深仇大恨,他青袍玉剑,身先士卒,视死如归,浑不畏死,全是拼命的打法。

但来袭之敌,无论是人数上还是单个修士的修为上,都要明显高之一筹。几个回合下来,便已占据了明显的优势。幽兰岛上这些修士,个个非死即伤,那剩下的想逃也逃不掉,被围困在一处山头,勉强抵抗着,危险至极。

“大师,慈悲为怀,救救我们吧!”终于,有人忍不住,朝着悟虚等人所在之处,呼声求救。

双方交战之前,悟虚便手持莲花印,口诵六字大明咒,带着张翠露等人隐匿于虚空中。那人,修为不是很高,并不曾察觉,只是直觉无需等人未曾离去,以侥幸心态,垂死求救罢了。

“尔等是否想出手相救?”悟虚望着“蠢蠢欲动”的张翠露等,神识传音问诸人。

众人未有言,独有张翠露问道,“我佛慈悲,救苦救难,岂能见死不救?”其话语刚完。那

外面光华激射下,又有数人,惨叫着,神魂俱灭。

悟虚沉吟片刻,幽幽叹道,“我等无世尊如来神通法力,如今出手,固然可以救下这些人,但却势必要杀伤另一方。这其中,孰是孰非,如何去说?”

张翠露沉默片刻,复问道,“我观两方皆无真人修士,若是大战开启之前,大师率我等出,当可化解今日这番杀戮。”

悟虚答道,“今日可化解,可化解明日?”

“今日大师化解,明日未尝没有大师化解。”张翠露,沉声言道。

“今日大师化解,明日未尝没有大师化解。”悟虚睁眼,眼中精光一闪,望着张翠露,叹道,“无露道友,有此佛心,倒叫悟虚汗颜了。”

外面,幽兰岛修士,已经所剩无几。那先前前来求悟虚出手的中年修士,此刻已披头散发,呕血不止,长剑残缺哀鸣,在空中摇摇欲坠。

“所谓观自在,须得观诸苦、观因果、观无常,照见五蕴皆空,再复观自在。吾欲令诸位观今夜生死厮杀,便是欲令诸位观诸苦、观因果、观无常。但无露道友既出此番言语,便是动心起念,欲行大慈悲愿,业生缘也生,吾等自然不能再旁观坐视,置身事外。”悟虚沉吟着,徐徐说与众人听之后,遂带着众人出,显身在幽兰岛上空。

“阿弥陀佛!”悟虚为了避免无谓厮杀,干脆带着张翠璐等人,干脆祭出了九叶青莲灯。那些修士,不一定认得悟虚等人,却是认得这前几天还刚刚大出风头的九叶青莲灯,顿时惊呼连连,做鸟兽散。

此刻,原先幽兰岛上的修士,便只剩下曾求悟虚出手相助的中年修士,一人。待悟虚等出现,来袭之敌退散之际,他便身不由己坠落在地,精血遍洒膝下冰冷岩石。张翠露上前一步,将此人扶起,一掌按在其背心。灵气渡送之下,那人生机方才停止流逝,睁开眼来。

他漠然地看了悟虚一眼,挣扎着从张翠露怀中爬起来,踉跄走至此山头最高处,以剑刺地,屈身跪立。

铮铮之声,自残剑上响起,意韵不俗。其竟然以指弹剑,弹奏《幽兰》。

悟虚不由微微动容。

孔子历聘诸侯,诸侯莫能任。自卫反鲁,过隐谷之中,见芗兰独茂,喟然叹曰,夫兰为王者香,今乃独茂;与众草为伍,譬犹贤者不逢时,与鄙夫为伦也。”“乃止车,援琴鼓之云:习习谷风,以阴以雨;之子于归,远送于野;何彼苍天,不得其所!逍遥九州,无所定处;时人谙蔽,不知贤者;年纪逝迈,一身将老!自伤不逢时,托辞于芗兰云。”

这名修士,重伤在身,灵力枯竭,精气神散乱,反倒因此临死一曲,气息纯正,全无之前斑驳。

“在下悟虚,不知阁下名讳?”悟虚从九叶青莲灯打出一道佛光,罩在其身上,如此修士,想必也不是默默无闻之辈。

那修士徐徐回头,对着悟虚淡淡一笑,似乎看穿了悟虚一般,“一名真人修士,也只能带两名随从。吾又有何法?却想不到大师机心胜过慈悲心。”

遂不复再言,只弹指击剑,《幽兰》一曲在其弹指间,少了几分感伤,自其残剑起,多了一丝狷狂与峥嵘。别有一番意境,似乎有兰花与众草为伍,初自伤,后自傲的意味。

“阿弥陀佛,道友却是误会了!”悟虚苦笑一声,双手合十。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如此诓骗悟虚大师!”位列末尾的蔡京,飞上前来,手持法印,厉声喝道。

一道黑线,突然自天际飞来,直穿那名修士身躯。幽兰曲歇,其人化为乌有。瘆人的轻笑声响起,玄机子佟羽春,渐渐幻现。

“此人自诩名门正派,却正邪不分,纠集一帮修士,占岛为王,无恶不作,还设计诓骗悟虚大师,实在是该死。”数息之后,玄机子已经飞立在悟虚等人面前,含笑不已。

他一身道袍,看上去仙风道骨,周遭没有一丝魔气外泄缭绕。

“数日不见,玄机道长修为境界又有精进,可喜可贺!“悟虚沉声道。

玄机子!张翠露等人,这才醒悟过来,知道来人乃是赫赫有名的由道入魔的真人大修,不禁纷纷结印,围绕在悟虚和九叶青莲灯周围,严阵以待。

玄机子却是连看也没有看张翠露等人一眼,对着悟虚稽首笑道,”玄机子此番前来,乃是代表囚魔峰向大师赠送法诀的。“

玄机子,囚魔峰,赠送自己法诀?悟虚身为佛门修士,基本的原则和提防还是有的,遂笑道,”小僧,到底还是佛门中人,玄机道友此举又是何居心?“

玄机子似乎知道悟虚有此般言说,只意味深长地望着言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悟虚大师,如今天灵宝穴已破,既然知晓儒门‘吾善养浩然正气’,又岂能不知我道门”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敖倪于万物“?“话语刚落,头顶魔气冲天,将夜空染得更加阴暗。

张翠露等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玄机子,此刻身影与夜空融为一体,飘渺虚幻,却似乎又无处不在。

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敖倪于万物?

悟虚心中一动,似有所悟,但终是生生忍了下来。此刻,这一方天地,已经被玄机子魔气侵染,自己若是有悟而起,那么所谓的”与天地精神相往来“,便实际上是与”此间天地魔气相往来“了。

悟虚再看张翠露等人,忽然惊醒,他们已是灵体,若是起听了玄机子之言,就此升起感悟,难保不被魔气所侵,遂当即喝诵道:

庐山之上天外天,天地精神难往来。

虽闻幽兰莫自伤,自在自观观自在。

第四百二十九章 大变即

悟虚念诵之间,手中九叶青莲灯光华流转,形成一道光晕,将张翠露等人尽皆罩住。

玄机子见状,一阵大笑,身影一摇,黑气尽收,飞至前来。悟虚冷哼一声,正待开口。一道青光,忽从远处飞来,浩荡飘逸,正是刘伯温。他一身淡青襦袍,头顶玉簪,衣襟宽长,紧随玄机子而来,双手交错收于长袖中,不偏不倚地站在两人边上。

一时间,三人气息流露,同时飞上上空,不见了踪影。徒留张翠露等人,在佛光中,面面相觑。

极高空处,悟虚,玄机子、刘伯温,鼎足而立,各施术法,定住一方灵气,隔绝外界神识探寻,便如当年一般。悟虚手结大莲花印,九叶青莲灯化作佛珠大小,在十指间浮浮沉沉,若有若无的佛光,带着一丝淡黄,在头顶散发。那玄机子,此刻身着红黑相间的道袍,手持拂尘,头发披散在肩,不随风动,只是面若黑礁,额头隐隐有一圆形凸起,释放出道道隐秘波动。那刘伯温,气质更见青逸,神情淡泊如老道,那儒门独有的浩然之气化作许多微小的云朵,遍在周遭。

“悟虚大师,如今菩萨心肠,似乎对贫道颇有腹诽。”沉寂许久后,玄机子轻声淡笑。

“阿弥陀佛,”悟虚轻诵了声佛号。玄机子前些日子,为了灭口,杀了那苏吉,今夜又当在自己以及张翠露等人之面,弹指挥杀了那名重伤修士。这还不算,这些日子,悟虚与张翠露等人行走在云海,暗地里或多或少打听到云海中有一秘密暗杀组织,名曰还珠楼,行事狠辣,杀戮无数。细想下来,还珠楼虽是当初三人为了抱团自立,联手创建,但许多日子,悟虚皆是在人世间,而这些杀戮,悟虚皆未参与,却冥冥中背上无端无数因果。悟虚更有预感,这还珠楼,很多时候,恐怕已沦为玄机子的私人工具。。。。。。

“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而今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悟虚沉吟片刻,复又徐徐吟道。其寓意,非常明显,便是意欲了断了当日三人还珠之约。

玄机子笑声又起!手中拂尘摇动,一幕幕画面,在空中三人眼前闪过。这些画面,苏吉的身影频现,尽皆是还珠楼暗杀之影像。除了暗杀清静峰道门修士的,还有不少暗杀浩然峰修士的,也有不少截杀莲法峰修士的。

这些画面,一闪而过,但是作为真人修士的悟虚等人,一眼便知端倪,前因后果,了然于心。玄机子或刘伯温单枪匹马执行任务,同门的排挤暗算,清静峰对玄机子缉杀,各方势力包括莲法峰对自己乃至张翠露等人的秘密搜寻。。。。。。

“当日,我等议定创建还珠楼之后,后续具体事宜,大多为玄机子道友费心。种种杀戮,十之八九,倒是涉及我等三人。青田自人世间来,却是想不到庐山云海,修士世界,竟是如此凶险。”刘伯温,在一旁,对着悟虚说道。

悟虚眼看着那些画面,耳听得玄机子桀桀轻笑和刘伯温温言之语,沉默了。想不到,还珠楼之事,刘伯温竟然也深陷其中,帮着玄机子说话,便是自己,也无形当中,已然被攀扯上无数是非。一念之间!当日寥寥数语,今日因果重重。

”阿弥陀佛,小僧久不在庐山,些许窥觊,些许诽谤,些许搜寻,有何足道哉?何不任它随风而去?“悟虚忍不住,微微怒嗔道。

”大师好一副世外高人,云淡风轻!“玄机子沉声回应,隐有讥诮。

”些许窥觊,些许诽谤,些许搜寻,本也算不什么。“刘伯温一脸肃然,”但悟虚大师可知大变在即,大争在即。“

悟虚心中一惊,自阴罡峰开启,庐山云海可谓风云突变,六峰不出,云海三大势力收缩内敛,尽显肃杀,都在传言所谓六荒神魔乱天大阵即将启动,天外天与人世间即将打通。刘伯温此刻所言,又有何寓意?难道天外天与人世间打通之后,无数天外天高端修士会降临人世间,大兴杀戮?

张翠露等人,在悟虚以九叶青莲灯布下的佛光中,面面相觑,心情震荡不已。悟虚与那玄机子还有刘伯温,齐飞高空,消失不见。唯佛光不灭,预示着悟虚无恙。但无有丝毫修士斗法之灵气波动传来,难道悟虚大师他们,一个佛门中人,一个儒门中人,和一个叛出道门的魔道高手,在促膝而谈,把酒言欢?

虽然是夜晚,但也陆续有一些修士,经过幽兰岛。他们见张翠露等人,被佛光笼罩,似被保护又似被禁制,总有几个,忍不住出手一探。无有例外,尽数被灭。或佛光大盛,或魔光下垂,或浩然之气如飞剑。这一幕幕,落在张翠露等人眼里,却是犹如山重,压得喘不过气来。悟虚大师、魔门玄机子、儒门刘伯温,他们三人难道真的无分正邪,联手而有所图谋?。。。。。。

过了许久,悟虚方才从高空飞了回来,一脸沉重地走进光幕,如张翠露等人一般,盘腿而坐,却是双目紧闭,一言不发。又过了许久,悟虚方才神识传音,“方才,小僧得到一个惊天消息。那组成如今庐山云海的六合八荒神魔乱天大阵,待六峰真正开启之后,便会自动运转,而其运转需要甚多的灵力才能支撑,以打通天外天与人世间的通道。”

阵法需要灵力驱动,这是修士世界的常识。那天外天与人世间的壁垒,便犹如世界与世界的壁垒,而如庐山云海规模的阵法,要开启运转,自然需要甚多的灵力。这些,众人虽然没有多想,但一经悟虚提起,也纷纷了然,只不过却奇怪悟虚的神情和用词,尽皆忍耐着,静待下文。

果然,悟虚深深吸了口气,脸上变得阴晴不定,“六峰开启,已然汲取了不少人世间的灵气,而如要大阵持续运转,乃至打通天外体与人世间通道,据那些天外天和人世间的真灵大修士推算,人世间剩下的灵气,却是远远不够。”

“远远不够,如何?”有人问道。

“如何?”悟虚冷冷地答道,“自然是从诸多修士处抽取。”

从修士处抽取?!悟虚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变色。强行抽取众多修士的灵气,以维持运转,进而打通天外体与人世间通道。那被抽取的修士,岂不是必死无疑?

“庐山六峰与云海,是否有别?”一向默不作声的蔡京,微微抬头,凝声细问,正是悟虚从玄机子、刘伯温处听来,欲说还休的重点。

“他们推算,云海之中如今夜幽兰岛这些散修,勉强可以支撑大阵。”悟虚此话一出,众人尽皆耸然动容,齐齐望向悟虚。

庐山六峰之上的修士,不受影响,免遭横祸,云海之中众多无门无派的修士,首当其冲!?似乎,连云海三大势力宝信岛、紫荆盟、乾坤道,也不例外?!所谓勉强,是不是最后为了需要,庐山六峰的非核心弟子也难逃此劫?。。。。。。

这个所谓的“他们”,究竟是谁?究竟是何方神圣??

悟虚摇摇头。这些疑问,或者说质问,悟虚也无法回答。玄机子、刘伯温他们也知之甚少,语焉不详。

“大师,愚斗胆以为,若是莲法峰不可行,浩然峰不妨一试。”蔡京复又说道。

先前,八思巴大师悍然出手,逼得悟虚不得不全力应战,这背后难保不是莲法峰的意思。如今,若要寻个安稳地,浩然峰倒不失一个去处。但悟虚等人,修佛之人,悉数投奔儒门,这又怎么说呢?

悟虚不置可否,将目光一一扫向张翠露等人,久久不语。张翠露等人,也是久久不语,不语即是默认赞同。悟虚心底却是有些小小失望,没有人,包括张翠露站出来,说“我等唯大师马首是瞻“之类的话语。

见悟虚露出失望神色,那张翠露忽然起身合掌说道,”浩然峰,虽然可能有青莲仙子暗中羁绊,但也有如青田大儒之流。我等上了浩然峰,闭关修炼,不惹事端,待大阵开启,相机而动,也未尝不可。“

悟虚,心中勃然大怒,忍不住大声说道,”吾岂是忌讳那郭敏?!修行之人,最是讲求一个初心。我等佛门修士,身负佛门重宝,却要投奔那儒门浩然峰?这以后要如何修行?如何了这因果?!“

众人见悟虚如此失态动怒,尽皆沉默了下来。难道还去莲法峰不成?沉默之中,孕育着不安和骚动。

片刻之后,复又人问道,“大师方才与玄机子、刘伯温,高空密谈,不知有何结论?”

悟虚,沉默不语。那刘伯温倒还好说,玄机子,可是道门叛徒,魔道中人。三人所谈,不但牵连到之前还珠楼种种上不得台面之事,而且事涉机密,除了大阵运转,欲抽取众修士灵气之事,更有其他诸多隐秘,悟虚是承诺不能外泄的。

其实,谨守承诺之外,悟虚还存了一个试验众人对自己的信赖信心之意。可悟虚却未曾想到,自己与玄机、刘伯温密谈,正邪不分,秘而不宣,却又反过来要求张翠露等人无条件似的信赖,这颇有些强人所难。

张翠露等人,何尝不是在这种明明亲近却难以言说,达成信赖的困境中郁闷。

当初授诸天阵,白骨剑阴噬杀生。。。。。。。。

法界中,无尊像,自修行。。。。。。

与玄机子等过从甚密,与诸多佛门修士交恶,直至惹得八思巴大师亲自出手。。。。。。

这一桩桩,一幕幕,修行日增的张翠露等人回忆起来,不能不无所适从,心存疑虑,踟蹰不已。这还不算,偏偏悟虚此刻还许多事情语焉不详,要让众人参禅打机锋般表态!

许多事,便如此刻这般,大家虽然已极亲近,却都不说话,都在暗地里计较,都希望对方毫无保留,都在暗地里叹息。而事情最可悲的是,大家确实都无法做到毫无保留,都在为不能信赖而做隐约打算。而最最可悲的是,这种打算,不是出卖对方,而是纠结于对方不能毫无保留,自己要是多迈出一步,不但有可能破坏了现今的亲密,也伤了自己打算毫无保留的勇敢之心。

这些道理,悟虚和张翠露等人都懂,但却毫无办法克服和超越,只能无奈地等待着命运,或者刹那间玄之又玄的缘分。

耳畔边似乎,又响起玄机子、刘伯温的话语声,悟虚叹道,“大变在即,何去何从?诸位同道,尽可一一讲来。”言下之意,便是推翻了自己先前所言,那浩然峰也是可以去的。

但,没有人再开口发言。

悟虚只得又说道,“值此乱世,聚少离多,我等恐怕是不得不暂时分别了。”

悟虚此言一出,张翠露等人,依旧没有出声。悟虚心中不由一阵痛楚。

“悟虚师兄,近来可好?”远处夜空,飞来一人,素白缁衣,剑眉含笑,周遭灵气凝成道道剑气飞舞似莲开。

悟虚淡淡笑道,“释海师弟,来得正是时候,无露等道友,便暂且托付给你了。到了莲法峰,还望师弟照拂一二。”

释海,也淡淡看了张翠露等人一眼,点点头,“师兄放心。”

。。。。。。

天晓白之时,张翠露等人,终于随着释海,飞向莲法峰去了。悟虚默坐幽兰岛,祭出九叶青莲灯,在淡红朝霞下,一番祭炼,方才收起,随后,起身朝着那乾坤岛飞去。

一路上,许多修士,成群结队,互相厮杀。他们好似蚂蚁,具有了动物的本能,直觉要下雨,所以疯狂地动了起来。悟虚小心避让着,感觉又回到了当初人世间元末之际。但避让不是办法,总是难免被“无辜”攀扯进去,悟虚忍了几次,终不能忍,祭出九叶青莲灯,毫无偏袒,大杀四方,将所杀修士体内的灵气汲取一空。到了后来,甚至不问是非,主动出手。这样一路杀过去,悟虚便博得一个“灯魔僧”恶号。但凡见有一僧人,手持莲灯,含笑而过,众修士无不惶恐,侧目想让。

灯魔僧?悟虚喃喃自语,嘴角一丝冷笑带着一丝讥讽。若是可能,自己自然不会时时刻刻手持莲灯,招摇过市。但依照玄机子、刘伯温带来的消息,和后面自己认可的计划,却不得不如此。

幽兰岛上,悟虚只是告诉张翠露等人,庐山大阵开启,要持续运转,打通天外天与人世间的通道,须得汲取众多修士的灵气,但却没有告诉他们打通的通道也不可能无限制供剩下的修士进入。至于能供多少修士进入,还得看大阵运转的时间,亦即是有多少灵气支撑,有多少修士牺牲?!而据人世间部分真灵修士暗中共同推算,恐怕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万千普通修士的灵气仅能供一人进入而已!这样一来,最悲观的结论就是,很可能人世间很多真人修士都不能进入天外天,哪怕牺牲了所有的普通低阶修士。

那夜幽兰岛上空,玄机子、刘伯温说到最后,更是隐晦透露了一个极端隐秘的信息,大阵开启之后,谁释放贡献的灵气越多,便相应地能多带几人上去。因此,人世间部分真灵修士暗中联盟,要把有些天外天下来的真人修士,也作为灵气抽取的对象,如此此消彼长,换来人世间一些真人修士进入天外天的机会。具体而言,便是暗中诱杀,以秘法或秘宝暂时收集其灵气。

玄机子、刘伯温,找悟虚密议,便是希望三人联手,以应对此局。要知道当日,悟虚天灵穴破,灵气外溢,却依仗九叶青莲灯,生生汲取了李秉澄、梁晓如,还有后来八思巴大师的攻击,明眼一看便知,此灯稍加祭炼,便可以汲取收集修士灵气,说不定莲法峰派八思巴前来,撕破脸皮,强夺此灯,便是早已知晓此莲灯不但威力巨大,更是有此妙用。

悟虚与玄机子、刘伯温达成协议,或者说他们背后的人世间真灵修士所主导的秘密联盟达成协议,这才有释海适时出现,带张翠露等人上莲法峰。所以,悟虚“忍不住”,一路上杀了不少修士,以九叶青莲灯收集了不少灵气。而之所以,莲灯时时刻刻不离手,那是为了随时防备有人夺灯,无论是人世间修士还是天外天修士。悟虚天灵穴破,灵气外溢,若无莲灯在手,很难抑制,更莫说迎战真人层级以上的修士。

这注定,将是一段血腥杀戮的过程。持莲灯,而弑杀,修佛法,却不上莲法,在外人眼里,称之为魔,也不为过,虽然悟虚光着头,着僧衣,结印持灯,口念诵不止:

此心似此灯,莲开似未开。

天上人间事,处处皆苦海。

第四百三十章 受拘禁

六峰孤绝各一方,隐约在浓厚灵气之中。云海枯涸显峥嵘,多少岛屿如今变作高山一般;多少修士如走狗,在山底,在山腰,在山巅,啸聚成匪。恰似人世间!

悟虚结印持灯,行得很慢。他自然不惧那些未在云海核心区域的流窜修士,之所以行得慢,则是因为要继续炼化九叶青莲灯。要让莲灯能够直接汲取容纳更多的灵气,而无需以自己作为灯芯这般媒介的状况,如此自己方能潜心寻找一种无需莲灯也能抑制灵气外溢的法门。

要让莲灯能够直接汲取容纳更多的灵气,而无需以自己作为灯芯这般媒介的状况。悟虚已然想到法门,那便是参照喇嘛教曼陀罗大法界法门,将一些修士吸入莲灯内,作诸天或者天龙,以灯为尊,以壮大法界的形式汲取修士灵气。当然,这一切都在悟虚的控制之下。

而无需莲灯也能抑制灵气外溢的法门。悟虚也已然悟出。要么修炼到真灵层级,要么也须得参照喇嘛教曼陀罗大法界法门和道家法门。以身为莲灯,以身为法界,身体各处灵穴分别养神敛灵收气。譬如如今悟虚天灵穴破碎,便可借鉴道家所谓三尸神之上尸神“踞”,在天灵穴养神,阻拦灵气外溢,此神,即曼陀罗大法界之诸天、天龙、金刚侍从之类也。

一路上,悟虚借用佛门观想法门,生生在天灵穴观想出了一尊护法金刚。此金刚,不是本尊,只是侍从,时刻受识海之中的悟虚神识之体约束,空有其形,灵智若开未开,只知道在天灵穴阻止灵气外溢。悟虚称其为天灵金刚。

待悟虚参悟出这般法门,观想出天灵金刚,九叶青莲灯内诸天天龙现,可独自汲取存储灵气之时,已离那乾坤岛不远矣。

灯魔僧!乾坤岛守卫修士,早有预案,一见悟虚,即刻便向上禀报。乾坤岛上有大衍门和丹门两大门派;暗地里,又有陆妙影、李秉澄等天外天外修士坐镇。掩月宗,陆妙影及张若月,还有陆纯生、赵慕兰两个老怪;驭兽宗,李秉澄、梁效如二人。

那陆纯生、赵慕兰,两个老怪,自从得到了不少幼期星云竹后,便闭了关,轻易不露面。此刻,陆妙影和张若月,与李秉澄、梁效如二人,相对而坐。

“二位道友,前番布置,却是未有奈何那悟虚些许。如今,于情于理,应是轮到我掩月宗了。”陆妙影盈盈笑道,只可惜脸上灵气朦胧,看不清真切笑容。

李秉澄无声地笑了笑,“那悟虚,疯疯癫癫,行事诡秘,陆仙子还要多加小心才是。”

同为天外天宗门,又不属佛道儒妖魔鬼六系,在这人世间的小世界庐山云海,终归是有许多共同利益维系,掩月宗与驭兽宗下来的修士,谈笑间便将许多事情商定。

张若月,这个天纵之资,有着千年难遇的月华之体,在此时此刻,也没有资格插嘴,没有实力插嘴,因为陆妙影不准,甚至为了防止其乱跑,在其身上下了禁制。她撇着嘴,却是不能说什么,也无法按照某种臆测的,给悟虚传递什么消息。她只能借着护岛大阵,隔着护岛大阵,默默地看着悟虚在岛外,偏袒右肩,持印默诵,莲灯绕飞。

陆妙影听罢李秉澄之言,遥望着悟虚淡淡一笑,正要说话,却忽然脸色一变。李秉澄、梁效如,尽皆朝着岛外望去。

一名女子,从刚刚开启未久的阴罡峰飞了出来,身泛七彩之光,速度极快,所过之处,灵气激涌,凤凰之姿隐隐。正是先前惊艳庐山云海,巧夺凤凰珠的女妖修。

“想不到六峰之中,终究有人出动了。也难怪,她下来的晚,又急需压制住那些龙族修士。”陆妙影眼角杀机隐现,口气却越发淡了。

“不是说,六峰之内的,不能出手么?”李秉澄皱了眉头,他知道对面这陆妙影和这女妖修的过节,竟是连她的名字也不提,还暗中点醒了一脸憧憬的梁效如。梁效如,修为稍低,炼化了宗门重宝真灵龙珠,霸道龙气还未完全操控,对于凤凰一族的气息分外敏感。

陆妙影冷哼一声,“该来的总会来。”她站起身来,凝目望着外面,下一刻却是失去了踪影。张若月不安的扭动着,试了数次,却是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对面李秉澄、梁效如,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便将目光转向了悟虚所在之处。

悟虚见乾坤岛护岛修士久久不回,正欲攻击护岛大阵,心中忽然警觉,不由抬头望去,便见一只凤凰,携着无边灵气和威势,从阴罡峰飞来,待至面前,一名女子,凤钗斜插,面容模糊,正似乎神情复杂地打量着自己。有杀意,也有一丝探查。这不是阴罡峰真正开启之时,出现的那名凤凰妖修?!悟虚心中一惊,急忙严阵以待。

那名女子,见悟虚结印持灯,释放出浓浓的佛门气息,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股杀意。这股杀意,外显,便是凤凰一啼,方圆百余里灵气尽皆为其所用,化作无穷压力,压制得悟虚几乎动弹不得,印不能结,唯有灯光外放,堪堪护体。悟虚感觉自己生死就在对方这名女妖修的一念之间!

但这女妖修,却是未有再进一步。笼罩在其脸庞的灵气忽然散去,露出一张无比精致无比孤傲无比美丽的面容。这张面容上,浮现出一丝不解或者说疑惑;也许,正是因为这意思不解或疑惑,悟虚才能看到这张不似人世间的面容,才能暂不受实质性的攻击或者碾压。

这可是获得阴罡峰之内的妖族重宝的真灵大修!李秉澄、梁效如,祭出龙珠,战力跻身真灵大修,八思巴、元法大师虽为真灵大修却没有炼化一峰重宝。所以,悟虚倒可以持灯游斗一番,并且这一路行来,也曾击退过几个真人修士。但若是一名真灵大修,携一峰重宝,譬如真灵魔修持天魔轮,马灵华持赤明天书,班禅咯巴大喇嘛持那金色木鱼,悟虚却是只能束手就擒。落在这样的妖修手中,死亡怕是最好的结果,若是被什么秘法给炼化了,死都不如。悟虚刹那间,没有多想,只是做好了必死的准备,打算随时自爆。

可偏偏这女妖,竟然渐渐收敛住了杀意,露出举世无双的面容,不住地打量着悟虚。悟虚不解。

那女妖似乎也甚是不解,她孤傲地仰望着天空,眼光有些迷离。自己出生在天外天,因着凤凰体质,自幼被进入宗门,受长老溺爱,一日千里地修行,众星捧月地出游,便是许多一等一的正派弟子,自己也是不假言辞,视若无睹。怎么,当日夺取那凤凰钗之时,却对眼前这人世间的和尚有几分熟悉和亲切?前几日,天外天修士,有密议,暂不出手,静观人世间修士自相残杀。自己为何阴罡峰,见万里之外,这人世间和尚结印持灯,大杀四方,心有冲动,忍不住飞来。飞来之后,心底却又有个声音,在阻拦自己出手。

此为心魔!她随即醒悟,当下痛下决心,压制住心底的一丝异动,一抬手便是狠招,头顶发散,凤凰钗飞出,倾尽全力,也要将眼前这和尚灭掉!

悟虚心中一冷,四面八方灵压极速增强,自己的神识之体,合着那刚刚观想而出的天灵穴护法金刚,一同动弹不得,更莫说肉身,手指。眼眸中,唯见一只火舞凤凰袭来,要将自己,连着这天这地,尽皆焚灭。

“赵彤!”那飞来的凤凰,其头部忽然变作人脸,有模糊容颜,悟虚没有看清,但却不禁大叫道!

那人脸随即消散,凄绝的啼叫声再度响起,火舞凤凰,血红血红的,无边无际,无比巨庞大。

一道星光,从天而降,照耀了这天这地。

“陆妙影!”那女妖,抬头厉声说道,头上凤凰钗显出一抹艳红,凄厉无比。

“李莹,自下人世间,你我还未尝一战。今日何不做个了断?”陆妙影,身在高空,淡淡说道,后有一团星云忽然极速流转,射出一道光剑。这光剑,长约千丈,闪动着蒙蒙青光,并不耀眼,却释放出一股无比霸道无比苍茫的气息,如流星一般,朝着那女妖劈斩而去。

“星云竹剑!”乾坤岛内,李秉澄、梁效如,尽皆失色,手持龙珠,光华护体,站了起来。他们虽然早已得知掩月宗至宝星云竹失而复得,却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星云竹在陆妙影施展之下的威势。这种威势,已经不亚于他们驭兽宗那几个最高层的长老的奋力一击。

这种威势之下,云海激荡,乾坤岛护岛大阵自动全开,嗡嗡地闪着光。这种威势之下,庐山云海所有修士都有所感,那些真灵修士无不侧目而视。这种威势之下,许多乾坤岛外修为修士,全都动弹不得,如芒在背,修为低微的,直接被牵引着,摄入这光剑之中。

那女妖,一声长啼,身影幻化为一只牵着巨大的凤凰,双翅展动,千里之内,尽是金黄色的熊熊烈焰。又是许多低微修士,遭受城门之殃。这女妖化作凤凰,在一片金色火海中,飞舞变幻,最后化作一团无比耀眼的光团,迎向了陆妙影的射出的那一道星云剑光。

“赵彤。。。李莹。。。。”悟虚结印持灯,忽有所悟,结印之手五指忽然散而又聚,一片星云竹浮现。悟虚一手持灯,一手持星云竹,竟然不理那女妖,亦朝着陆妙影那道星云剑光飞斩而去。

星云竹对星云竹,无奈修为境界不同,施展妙用不同,悟虚虽持莲灯护卫,也不能敌之。顿时,神识之体,受伤害不浅,疼痛难忍,无力后续动作。其身躯,更是如遭雷击,直向下沉坠。

一声啼叫,在耳边响起,一道凤凰光影,远远遁去。

“今日之事,本就因你而起。本宫不会承你情。不过他日,若是对付陆妙影这个贱人,你我倒是可以联手!”一个声音,在悟虚耳边响起,丝毫不顾忌如此传音,会被那些真灵大修士听闻。

悟虚没有回答。他在这女妖处模糊看到赵彤容颜,虽只是刹那间,但也明了,陆妙影好心计。她收集了赵彤魂魄,竟然不知以何法,偷偷植入此女妖识海,然后待机突然发难。这其中细节,悟虚还参不透,但自从那女妖杀招笼罩之时,忽然显出赵彤面容,陆妙影即刻随后痛下杀招,悟虚便大致明了大致因果。

这短短过程,个中缘由,看似复杂,难以述说,但在当事人心中,却是如明镜一般。

悟虚遥望着那极速远遁的女妖,身躯乃至心神,却直往下沉坠。那女妖遁入了阴罡峰,悟虚却依然受着陆妙影那一剑之威,继续沉坠。那女妖愈是远去,悟虚愈是沉坠。最后,陆妙影这一剑,竟然嗡的一声,击穿了庐山云海之禁制。一股巨大的拉扯之力,从人世间传来,云海之中,悟虚身影极速缩小,好似要坠入无尽深渊一般。

陆妙影神情一阵变幻,忽然自乾坤岛高空之上,朝着悟虚疾飞而来,之前那咄咄逼人的星云剑光,瞬间收敛了锋芒,只不过速度更快,数息之间来到了悟虚头顶,然后一分为二,好似两只触手,将悟虚拽住。悟虚眼光也是闪烁了数下,似乎暗自有了决定,没有挣扎,没有抵抗。见此情景,那两只光之触手,也温柔了起来,止住悟虚下坠之势后,便快速是弥散开来,化作一团,将悟虚包裹着,朝着高空陆妙影之处飞去。

悟虚紧紧握着莲灯和星云竹,冷眼看着光团之外,陆妙影的身影越来越近。到了千米之内,整个光团上尽是陆妙影的身影,如繁星闪动,充满了压迫感,令人眩目神昏。待到其微微抬脚,几乎瞬移进来,光团骤然扩大了数倍,那些曼妙身影被无数流转的星云代替,令人有置身于无尽星空之感,而对面的陆妙影,也仿佛介于虚实之间,明明就在眼前,却似乎如一颗星辰般,远隔千万里,高不可攀,难以企及。悟虚不由一阵失神。

“想不到悟虚大师,无尊像,寂灭法界,心忍志坚,却终究还是有一丝儿女情长。”陆妙影似笑未笑地看着悟虚,神情犹如猫捉老鼠一般。

无尊像,寂灭法界!悟虚心中顿时震撼无比,这女魔头竟然连自己这等隐秘之事也知晓?!自己虽然有几次带着张若月进入过自己的法界道场,但每次都很小心,没有提及这些,也竭力避免其过多的探寻其中奥秘。悟虚自信,如果仅凭张若月的描述,若陆妙影不熟悉曼陀罗大法界,也定然不可能知晓自己这些核心秘密的。自己无尊像,寂灭法界,八思巴和多吉等人是知道的;可以说,双方之所以有现在如此之隔阂和敌对,除了星云竹这样的天材地宝的诱惑之外,悟虚这样的离经叛道也是一个很大的原因。但这些,出于某种原因,八思巴和多吉似乎并未有过多外泄,许多人并不知晓,这陆妙影又是如何探知?悟虚忽然想起了那个天外天下来的班禅咯巴大喇嘛,难道真是八思巴和多吉禀告给了班禅咯巴,然后班禅咯巴又暗中告知了陆妙影?

想到此处,悟虚心中更是一沉。玄机子和刘伯温,那日暗中前来,隐约透露出一些人世间真灵大修士联手结盟,以抗衡那些功法卓绝修为高深的天外天下修士,应对如今大变之势。反过来说,那些天外天修士,包括面前的陆妙影,也极有可能在暗中谋划些什么?

悟虚正如此想着,忽然一阵眩晕,犹如无尽星空的光团散去,眼前场景忽然一变,竟然是一处鸟语花香、灵气充沛之地。再一细看,竟然是来到了乾坤岛丹门的凝香谷!只不过,谷中弥漫着一股禁制的气息,悟虚直觉,此刻的自己若是硬闯,会有大麻烦。

“随我来!”陆妙影冷声说道,却是看也不看悟虚,只朝着前方走去。

悟虚凝视着陆妙影的背影,没有动。方才一番打斗,以及光团的牵引拉扯,悟虚灵力损耗极大,偏偏此刻其天灵穴中的护法金刚也虚弱无比,已经不能完全镇压灵气外溢,悟虚现在恨不得马上找个地方闭关修炼一番。只不过悟虚掩饰得极好,并没让陆妙影察觉。

再有一点,陆妙影不知以何秘法,竟然似乎是将将赵彤魂魄植入了阴罡峰那件妖器之中,令那前来夺取炼化此物的女妖吃亏不小。悟虚欲要救出赵彤,一半要落在那女妖身上,一半应该也要陆妙影相助。所以方才,悟虚先是在陆妙影对那女妖痛下杀手之际,反过来攻击陆妙影,而当陆妙影击落悟虚却又忽然出手替悟虚挡下那人世间拉扯之力,悟虚才没有反抗,任凭光团将自己接引至此。但这不表示,悟虚会任凭陆妙影摆布。所以,悟虚凝然不动,也是一种态度,一种试探。

陆妙影觉察到了悟虚没有依言而动,心中杀机暗起,只是方才那一剑,旁人看着神威无比,莫敢掠其锋芒,但也耗费了陆妙影不少灵力和神识。此刻,若再出手对付悟虚,很有可能影响到自己修行根本。是以,其缓步而行,便是在暗中恢复,要知道丹门之中,还有李秉澄、梁效如等在。

花丛之中,陆妙影深深吸了口气,敛去一脸疲惫和怒容,停步转身,站在百米之外,冷喝道,“本宫为了救你的心上人,已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眼见得事成,却被你胡乱坏事。你若是还想救活赵彤,便乖乖听话!”语气虽严厉,但话却多了不少,态度有所软化。

“赵彤道友,乃是我辈中人,小僧自然要救。”悟虚轻声回道,言下之意,却是否定了陆妙影所谓的儿女情长,间接暗示陆妙影不要有恃无恐。

“少在本宫面前打机锋!比你厉害的秃驴,本宫见得多了。”陆妙影冷哼一声,逐渐加快了步伐,所过之处,灵气微微荡漾,几乎为之一空,显然恢复得很快。

悟虚深深吸了口气,收起莲灯和星云竹,双手合十,稳了稳心神,再十指散开,持莲花印,这才抬脚迈步,慢腾腾地往前走去。他算得准确,陆妙影唯恐闹出大动静,在前方也不敢太过大肆地汲取灵气,但此处乃丹门重地凝香谷,灵气充沛,只要自己保持适当的距离,徐徐跟上,灵气自然又从其他地方飘溢而来,不至于自己一路上缺少必要的灵气补充。

陆妙影似乎觉察到了这点,也不知使出了什么法诀,周围数里的灵气竟然全都朝着其周遭涌去,留给悟虚的少之又少。悟虚无奈,只得提起精神,飞身向前,紧随其后,以期分一杯羹。

那陆妙影似乎存心捉弄,不走直道,反而故意在谷中兜兜转转,忽左忽右,忽快忽慢,甚至好几次走的是重复的路。好一会儿,陆妙影方才停了下来,气定神闲地望着一脸木然的悟虚,也不言语,冷笑一声,直接消失了。

悟虚心中一沉,暗骂不已!陆妙影难道是要将自己囚禁于此?

真是:

才修穴窍镇灵气,却见故人神魂烬。

身密心密事不密,凝香谷中受拘禁。

第四百三十一章 欲炼丹

这丹门的凝香谷,悟虚之前来过,脑海里还有些许印象,但如今此处被布下阵法禁制,悟虚却是怎么也出不去。不远处,红绿檐角和渺渺歌声依稀,好似海市蜃楼,近在眼前,似乎触手可及,却永远触碰不到。

悟虚不懂阵法禁制,一边走,一边恢复灵力和神识,打算以佛门观自在破虚妄的法门,破开此处阵法禁制。但尝试了几下,便知道自己想法是千难万难。

佛门所谓观自在破虚妄,是修心,形而上的法门,而不能直接用于破解阵法禁制。所谓万法皆空,这个空,指的是不永恒,在运动,但不是说没有,不是说不存在。譬如这个阵法禁制,它终究是外物,不是你的本心,它始终在运动变化,也逃离不开缘起缘灭,但它此刻确实又困住了悟虚的肉身和神识,除非就此证菩提,涅槃而去。若想,肉身神识,出此处,还须得将其当作一物,破解而去。又譬如,我们常说的红粉即骷髅。佛法此言,是要我等理解,生老病死,世事无常,今日红粉不过他日骷髅,不要执着,但实际上,今日红粉确实是红粉,尤其是在众人眼里,不可不察。此为大的层面之道理。

此外,具体应付此等情况,又有两种法门。一种,佛法精深,修为境界高于布阵之人,依一力降十会之义,万法不沾,地、水、火、风、空,五大皆空,无视阵法禁制;一种,修出天眼这般的神通,堪破此阵法禁制玄妙。

悟虚佛法修为还未到五大皆空,论修行境界也高不过陆妙影等,自然不能以第一种方式出去。幸好,悟虚之前曾经修炼出天眼,顿悟以上道义,随即合掌祭出。

天眼一出,悟虚便看到,凝香谷中,灵气凝线成网,纵横交错,纷繁复杂。悟虚试着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看到了是一回事,堪破它,又是另外一回事。自己修为境界比不上布阵之人,所以这阵法禁制,虽然赤裸裸地显露在眼前,但却不能一窥全貌,如迷宫一般。这其中道理很简单,给你一个六面魔方,任一小块,何种颜色,尽皆在眼前,任你揉捏,但你将其恢复成一面一色,就不是那么简单,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阵法,炼丹,皆不是自己所擅长。难道真的要久困于此?”悟虚心中一身暗叹,盘腿而坐,先守住本心不乱,细细沉思。

这时候,凝香谷中,升起淡淡的药香,似有人在炼丹。悟虚心中一动,随即振奋不已,嗅着那股药香而去。穿花拂柳,来到一处,却是林深草飞,无见人影,无见丹炉;更奇怪的是,那股药香,竟好似佳人,淡去再难觅,直教人唏嘘不已。但没过多久,又有一股不同的药香,从远处飘来。

如是数番,到了最后,悟虚循香而行,竟然走出了凝香谷,来到了一处富丽堂皇的殿堂前。数道气息,飞了出来,至悟虚前,只是有所顾忌,稍微一探,便飞了回去。

“哈哈,悟虚大师,名不虚传。”李秉澄的声音,从殿堂内传来。

陆妙影冷哼了一声,“想不到你竟然误打误撞,走出本宫布下的千月大阵!”

既来之则安之,何况自己来到这乾坤岛还有所图。悟虚按捺下心中不快,合掌入内。

那陆妙影,竟然威严无比地坐在了正上方,旁边张若月,束手而立。悟虚首先与陆妙影对视了一眼,再看向张若月。却见张若月冲着自己挤眉弄眼,好像叫自己快走。悟虚微微摇头,望向左右。

左侧,李秉澄、梁效如,长发散于肩,身着宽袍,好似晋魏闲士,只不过各自额头中间微微凸起,一个泛着青色,一个泛着红色,隐隐有风雷声传来。右侧,则是丹门掌门尹丹平,以及长孙赤、长孙慈等人。

“庐山云海,六峰纷争,但小僧不过一野狐禅,四处云游,因缘际会至宝地,倒是叨扰了诸位道友了。”悟虚合掌躬身,行了一礼,转身作势便要走。

几声冷哼传来,空气似乎凝固。“你走得了么?”陆妙影,李秉澄相继说道。

“悟虚大师,重临丹门,便是有缘,何不坐下来畅饮一杯,也好让本宗略尽地主之谊。”尹丹平,含笑说道,“尹某新炼了一炉灵丹,大师正好可以品尝指点一二。”

悟虚停步,转身凝视了尹丹平片刻,惊声地说道,“想不到短短时间,尹宗主竟然晋升真灵层级,悟虚在此恭贺了。”

悟虚先前来丹门,尹丹平还是真人大圆满境界,想不到短短数年,其已经是真灵大修士了。真人大圆满,到真灵境界,看似就一步,实则比登天还难,多少英雄豪杰老死于真人层级,又有多少英雄豪杰死于晋升之际,好似冥冥中有定数。却想不到,尹丹平,居然晋升为真灵大修士了!

“机缘巧合,机缘巧合,”尹丹平微笑道,轻轻摆着手,袖袍鼓荡,丹香四溢,呜呜直响,显然刚晋升未久,气息还不能收放自如,落在众人眼里,就如暴发户一般。

好在,尹丹平,随即察觉,手指微动,使了个法诀,方才不至于太招摇,气息内敛了不少,随后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陆妙影,带着一丝谄笑,说道,“全仗陆仙子指点,全仗陆仙子指点。”

这一幕细节,尽皆被众人看在眼里。那长孙赤、长孙慈,尽皆不由露出一丝不自然来。

“原来如此。”悟虚冷笑一声,“陆仙子,乃天外天高人,尹宗主有此机缘,实属难得。”

那尹丹平,似乎没有察觉悟虚语气中那一丝轻蔑,他一挥手,长桌凭空浮现于悟虚身前,上面美酒佳肴,更有一个羊脂玉瓶,隐隐透出药香。

“本宗今日恰好炼出一炉百草丹,悟虚大师适逢其会,可否一品,也算见证。”尹丹平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似乎晋升真灵之后,炼丹水平也有极大上升,忍不住要逢人炫耀一番。

百草丹?悟虚脸上皮笑肉不笑,心中却是一动。所谓百草丹,并不是什么高级稀缺灵丹,乃是丹门平时对外出售的一种普通丹药,以世间百种花草炼制而成,有助于修士领悟自然,疏解杂念。就悟虚理解而言,有点类似于后世的维生素含片。但此刻悟虚面前桌上的这瓶百草丹,所溢出的丹香,却是与先前在凝香谷引着悟虚最后走出来的药香,一模一样。

悟虚一抬手,将那玉瓶招至眼前,一颗翠绿的灵丹飞出来,悬浮在空中,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悟虚闭上眼睛,微微吸了一口,仿佛又置身于禁制潜藏的凝香谷中,一丝药香,若有若无,牵引前行。。。。。

“悟虚大师!”一声轻呼突兀而起,正是那长孙赤的声音。

悟虚猛然睁眼,那翠绿幽香的百草丹止于唇边。他合掌朝着右侧望去,只有尹丹平和长孙慈,那长孙赤却已不知所踪。

“悟虚,百草丹,虽是普通丹药,但经尹宗主之手,已有诸多妙用,你不妨品鉴一番。”陆妙影忽启朱唇,字字如纶音。旁边的张若月,束手低头,乖巧温顺无比。

“所谓百草,即是万物。四时流转,万物循生,采其精华,炼于一丹。。。。。。”左侧,那李秉澄忽然也开口说道,一字一句,似有莫大魔力。

那停留在悟虚唇边的百草丹,忽然旋转不已,释放出道道药香。那道道药香,又好似活物,被一只无形之手操控着,悉数飞入悟虚的口鼻。然后,犹如滑腻腻的毒蛇一般,快速窜至悟虚识海。

悟虚猛地一惊,神识之体正要结印驱敌,那条条毒蛇,纷纷爆裂,化作团团血雾,将悟虚神识之体困住。紧接着,血雾之中,更有丝丝血线飞出,连接在一起,好似天罗地网,从四面八方罩来,将悟虚神识之体束缚住得动弹不得。

悟虚知道遭了道,但挣脱不得,欲要遁入法界道场,或者海音螺,甚至九叶青莲灯内,皆被那团团血雾隔绝了感应。

殿堂上,悟虚面无表情,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呼吸之间,血色气流从其口鼻涌出,缭绕在周身,顷刻便成了一身血气涌动围绕的怪物。

陆妙影难得地倾身扶长几,眼中闪烁一丝莫名光彩。李秉澄冷冷地朝悟虚所站的下方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眼眸,自顾自地举杯饮了一口,好似今日,万般事情,不过尔尔,毫无新意;倒是梁效如,哈哈大笑起来。而丹门尹丹平,则是略带忧虑和不安的眼神地望着这一切。

“陆仙子,”他沉思片刻,忍不住小声问道,“敢问陆仙子施了什么手段,本宗的百草丹服用之后,为何会有血色魔气?”

“本门的魔绝丹,岂是尔等人世间丹师所能领悟的?!”一个声音,粗犷又飘渺,一道身影,幽暗又火红,从虚空走出来,无视乾坤岛丹门的禁制,径直坐在了尹丹平旁边,长孙赤的位置上。

“囚魔峰!血魔!”尹丹平,惊声道。他望着来人,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血煞之气,忍不住倒吸了口气,身躯不自觉地后退了几分。自己暗地依附效忠天外天掩月宗,今夜配合着,引悟虚入彀,但却万万没想到,陆妙影他们与魔道修士勾结在了一起。

“尹宗主,以防万一,本宫不得已在你炼制的百草丹中加了些魔绝丹。僭越之处,还忘见谅。”陆妙影,对着尹丹平细说道,只是语气中哪里有丝毫歉意。

尹丹平,神情极速变幻,阴晴不定。依照原先商定,自己在百草丹中加了变化。悟虚食用之后,神识之体受困,不能发动秘法逃脱,在威逼利诱之下,只得答应合作。但尹丹平万万没有料到,百草丹竟然在自己毫无觉察的情况下,被另外做了手脚!这自然有内鬼!不是长孙赤便是长孙慈!

“陆仙子,好手段!”李秉澄,凝视了那血气缭绕的魔影片刻,忽然拍掌而笑,侧身对着陆妙影说道。

在场众人,数陆妙影修为最高,方才她持星云竹,施展掩月宗秘术藏星诀,大战悟虚和那夺得阴罡峰镇峰之宝的女妖,比李秉澄、梁效如祭出龙珠的声势还要大,可谓震撼整个庐山云海。是以,她今日坐于上首,隐然以主事人自居。此刻,见李秉澄、梁效如隐有不满,陆妙影,微微正身,伸手虚按,“此事也是本宫觉察到宋道友到访,方才仓促而动,来不及和两位道友商议,还请见谅。”

李秉澄早已收敛好情绪,云谈风轻地笑了笑,“还是要多亏陆仙子运筹帷幄。只不过,这魔绝丹是否奏效?本座,观这悟虚,虽然血煞之气缠身,神识之体也受困,动弹不得,却为何其手中的九叶青莲灯依旧颇有灵性,似乎一直在暗助其脱困。”

“魔绝丹乃是真灵魔血炼制而成,一经服用,便是真灵大修士,怕也只能乖乖地束手就擒。何况区区一个真人修士!”那被尹丹平称之为血魔的魔修,此刻已经收敛了魔气。他枯瘦身材,一张马脸之上细长双目泛着血光,甚是慑人,大刺刺地坐在那里,冷哼不已,说到最后,竟然忍不住一抬手,一道犹如实质的血掌径直朝着悟虚手中的九叶青莲灯飞去。

却见那九叶青莲灯极速旋转,腾起一道耀眼的黄光。打过来的血掌,在黄色佛光中,滋滋作响,迅速融化,空中隐隐飘荡起一股淡淡的腥臭。

旁边梁效如,不由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可恶!”那魔修,一身红袍无风自动,正待再出手,却被陆妙影出言拦了下来。只听她凝声说道,“宋道友,此番前来,定然知晓,云海之事,由本宫主持。”那魔修,血红的双目,冷幽幽地与陆妙影对视了片刻,方才低下头去,也不说话,随意地举起面前案几上的酒杯,一口而尽。

魔修一向孤傲跋扈,难以管教。陆妙影见其不再出手,也不再多说,微微颔首,环视左右,肃然说道,“庐山六峰已开其四,大变在即,是上是下,便看我等争得几个位置。此中详情,想必不用本宫再细说。当务之急,便是扫除大衍门,将乾坤岛完全掌控,再将宝信岛、紫荆岛逐一拿下。”

这件事,或者说这个计划,似乎早已商定。李秉澄、梁效如,还有那姓宋的魔修,皆不动声色地听着,静待陆妙影下文。那尹丹平,此刻也从方才变故中醒转过来,也是一言不发地沉着脸,眼神中露出一丝兴奋和狰狞。

陆妙影停顿了片刻,抬手对着下方的悟虚一指,嘴边浮现一丝冷笑,“兹事体大,未免走漏风声,授人以柄,便让这入了魔的野和尚打前阵,我等随后便宜行事。”

此刻,悟虚还在识海中苦苦挣扎,寻求脱困之道。魔绝丹,强大的药效,已经开始发挥作用。缭绕在周身的血煞之气,已经渐渐稀薄,多数侵入了悟虚的肉身,在腐蚀悟虚金刚不坏藏修炼下的躯体同时,又令悟虚成了一个浑身魔毒的怪物,寻常修士一经沾染那淡红色魔气,便会魔气攻心,修为大降,若不及早医治,便会入魔。而最厉害的是,魔绝丹中那一滴真灵魔血大部分精华,在悟虚识海散开,化作一片血狱,将悟虚神识之体囚禁得动弹不得。悟虚神识之体,受困,受遮蔽,除了肉身传来的疼痛比较明显清楚之外,外界的一切都变得非常模糊,断断续续,方向感几乎完全丧失,听觉嗅觉也几乎完全被剥夺,感觉被放逐于时空之外。

悟虚后悔不已,自己先前随药香指引,从凝香谷中脱困而出,至大殿,面对陆妙影、李秉澄等人。境况微妙之际,尹丹平取出百草丹,那药香与凝香骨中的一模一样,悟虚以为内中必有隐情,或许丹门受陆妙影等挟持,凭借宗门丹药之技,要与自己暗通款曲,一相情愿之下,放松了警惕,遭了陷害。如今却是落入比先前困于凝香谷更糟糕的境况!

那天灵穴修出的分神,在真灵魔血的强大威力下,亦沾染了魔气,无力压制灵气外溢。右手所持九叶青莲灯,因先前在灯中以心神修出了诸天及金刚,在镇压此灯之余,冥冥中还与自己心神有所感应,恐怕也脱手而去了。

悟虚神识之体,合掌端坐,诵持“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经文,稳住心神,不教心神狂乱,随后持莲花印,诵六字大明咒,取真空妙有之义,神识之体自观想为一朵莲花,以破顽空,再破不洁魔气,如丹淬炼。

受困凝香谷,诵持难破阵。

但在人世间,便须方便门。

六识虽剥离,真空还妙有。

莫道不炼丹,神识化莲身。

第四百三十二章 苦分别

悟虚凝神自观,诵持秘法,如丹淬炼,欲要抵御识海之中无边魔气,伺机脱困。但那真灵魔修精血威力极大,在悟虚识海中,忽而化作血海,惊涛骇浪,忽而化作血雾,浓密粘稠。

当此境况,外识几乎断绝,孤寂无助绝望如心魔生,除了悟虚自观自持外,便是那九叶青莲灯中诸天金刚随灯转、集法会,与悟虚心神隐约感应。可这九叶青莲灯中诸天金刚,乃是悟虚观想而生,譬如其留在灯中的印记,若是不能继续观想加持,则终有散去之时,何况如今危急之势。

忽然间,一直血色巨手幻现在上空,五指如山岳,朝着正盘腿端坐的悟虚神识之体,狠狠地袭罩而来。悟虚情急之下,双手持莲花印不变,高举至头顶。哪知那血手,轻轻与悟虚手印隔空一碰,五指便主动散开,化作血幕,密不透风地垂延下来。与此同时,悟虚便感觉,从外面那九叶青莲灯传来的感应减弱了不少,几近隔绝。好生狡猾!原来是要夺取佛灯!悟虚极速转结法会印,默诵六字大明咒,以先前施展曼陀罗法界法门的手印真言,重又取得与佛灯的联系。却浑然不知,自己肉身,此刻已经身不由己地飞出了凝香谷。

“诸位可是要悔约不成?”自囚魔峰来的那名真灵魔修,望着悟虚肉身越飞越远,脸色极其难看,其所在之处,漆黑夜色透出一丝丝猩红。那囚魔峰此番答应与掩月宗、驭兽宗联手,便是有一个条件,这伴随天魔轮而出的九叶青莲灯,要归囚魔峰所有。却不料,方才他出手,引动自身那一粒精血,企图彻底隔绝悟虚神识与莲灯的感应,夺下莲灯。陆妙影和李秉澄,竟然双双出手阻止;那陆妙影更是趁着双方斗法激起的罡风,一拂袖,将手持莲灯的悟虚,击飞了出去。

“宋鸣!本宫答应莲灯归囚魔峰,乃是事成之后,却不是今时今日。”陆妙影沉着脸,右手长袖中青光闪烁,带着几分告诫的口吻,开口便是直呼其名,“那悟虚,若是少了莲灯,区区一个真人修士,如何能够挑战真灵修士?又如何不令人起疑?”

“那九叶青莲灯,随魔天轮而出,对于贵教修士,有极强的压制。宋道友,确信此刻真的能够收服?”李秉澄,亦在一旁悠悠然说道,不无挪揄。

黑与红之间,那叫做宋鸣的真灵魔修,沉吟片刻,阴森轻笑道,“两位说得也有道理。也罢,为成大事,莲灯便暂且寄放在小小血奴手中。只是,他日本座再出手,还望两位不要再如今日这般!”

他日之事,他日再说。陆妙影和李秉澄,都没有回答,只各自放出神识,默默观察着前方飞出去的悟虚。

宋鸣,见二人不置可否,一副恍若未闻的样子,心中不由一阵恼怒,脸色更加阴沉如水,却终究生生忍了下来,只冷哼了一声,抬脚迈步,失去了踪影。

陆妙影和李秉澄相视一眼,前者带着张若月,后者带着梁效如,两道光华闪动,亦在丹门殿堂消失,只留下那丹门宗主尹丹平惊疑不定地站在那里。

庐山云海三大势力,乾坤道、信义岛、紫荆盟。其中乾坤道,乃是由炼制丹药的丹门,和以阵法出名的大衍门,两大势力,牵头组成。丹药、阵法,这两大修士辅助,结合在一起,组成了一股不容忽视的势力;是以,虽然先前没有真灵大修士坐镇,但也自成一派,占据了云海十几个较大岛屿,以乾坤岛为中心,足足有近万里的疆域。

只不过如今大变在即,动荡不堪,云海变作崇山峻岭,荒山野岭,在频频杀戮之下,乾坤道和信义岛、紫荆盟一样,都被迫收缩了势力范围。基本上,乾坤道的核心修士,都返回集中在了乾坤岛。又依照当初的划分,隶属于丹门的修士,主要聚集在乾坤岛的东部,而隶属于大衍门的修士,则主要聚集在乾坤岛的西部。

这一夜,有一具猩红的魔躯,凭空飞现,好似化脓了般的粘稠血水,覆盖在这具躯体之上。因为飞地极快,呼啸之间,那血水便滴落在空气中,犹如墨汁落在清水里,黑色的夜空顿时轰然出现一道连贯的血色红晕,更散发出种种恶臭,令人作呕。说是魔躯,实则因为众多修士,竟然感应不到有任何生气乃至神识,给人的感觉好似一块正在极速腐败的肉、团。

呼喊声不断,许多修士破空飞起,祭出各自法器,刀剑之外还有种种,尽皆朝着这具诡异的魔躯轰击而去。

悟虚神识之体,端坐在识海之中,忽然发觉这禁锢着自己的血海又起变化,凭空生起许多攻击来,好像有许多妖魔鬼怪从宿业中来,要与自己做个彻底的了断。手中那九叶青莲灯,似乎也受到了持续围攻。这种感觉,很像深陷一场噩梦中一般。悟虚本能的紧守住神识之体,结印持诵,以不变应万变,同时不断感应着手中的九叶青莲灯,犹如溺水之人紧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举措。

普通修士的攻击没有奏效,这具魔躯反而魔气更甚,双手无意识地挥动着,掀起惊人的波动,无数血水如万千利箭,射向四面八方,死伤无数。

这一番动静,真正惊动了大衍门的关注。地面上,一个个圆形罩升起,阵法禁制纷纷被激发。数个真人修士,从阵法光罩中飞出来,将这具魔躯团团围住。

“悟虚大师?!”有真人修士,神识探查,看清楚之后,不由惊声言道。

“什么悟虚大师!他已经完全入魔了!”旁边之人,冷哼提醒道。

“难道那血污包裹着的灵动之物,便是九叶青莲灯?!”又有一人轻声惊呼,却随即止住了话语,脸上却是露出了懊恼之色。

悟虚先前,手持九叶青莲灯,在云海中大战四方,所向披靡。有谁不知?而眼前场景,众人皆是真人修士,岂能不知?定然是悟虚被暗算,神识被灭,肉身魔化,而悬浮在其右手之上,那一团被浓厚血红魔气笼罩包裹着的物件,自然便是九叶青莲灯了。

此刻,这九叶青莲灯已经算是无主之物,在魔气层层包裹之下,却还散发出阵阵灵动,丝丝佛息,端的是佛门至宝!这些真人修士,眼光一片火热。诡异地安顿了片刻,所有人都按捺不住,纷纷出手,欲要抢夺佛灯。

悟虚神识之体,在识海中感应到九叶青莲灯受到诸多攻击,却是暗叫了一声好。这些攻击,不同之前,尽是直接打在莲灯之上。悟虚凝聚心神,持法会印,以法会曼陀罗大悲法界法身,凭着微弱感应,引动莲灯中诸天金刚集会,导引外来攻击,悉皆进入莲灯。

那数名真人修士,本以为九叶青莲灯此刻乃是无主之物,争先恐后地出手抢夺,却不料出了手便收不回来。自己的灵力,好似决堤之水,源源不断地涌进莲灯之中。

这个过程是一个自加速的过程。众人灵力愈是涌入莲灯,莲灯对众人灵力的吸扯之力亦愈大愈快。这其中此消彼长间,包裹着莲灯的真灵魔气,也伺机侵入众人体内。不一会儿,这四五名真人修士,便被吸成了人干,被红色魔气包裹着,跌坠下来,还未及地,便化作缕缕青烟,消散在半空。

而莲灯在吸收了四五名真人修士灵力之后,在诸天金刚集会诵持下,冲开了血色魔气的包裹,佛光升腾,在一身血红的悟虚手上不停转。

这一番变故与情景,分外恐怖和诡异。

悟虚神识自然不察,只感应到自己与九叶青莲灯的联系,又清晰紧密了许多,若是再这么来几次,自己定然可以操控九叶青莲灯,以其吸收的磅礴灵力,冲开自己识海的血色封锁。

但就在此时,又有数道人影从地面各处激射升空。其中一老者,头戴四角高帽,红脸紫须,周遭灵气变幻莫测,其双目闪动着奇异的光芒,若是与之对视,便有身陷迷宫之感。地面上顿时一阵阵惊呼,更有修士即刻尊敬持礼,“我等见过宗主!”原来,这老者便是大衍门宗主叶千机。

叶千机,见转眼之间,依附本门的几名真人修士,便遭了暗算,化为乌有,原本紫红的脸顿时变得铁青,当即一扬手,从袖口飞出一枚椭圆乌金阵牌,释放出一道奇异的波动。与此同时,在空中已然分列各方的几名真人修士,也齐齐出手,朝着不同方位打出道道法诀。

便只见,一道道光华,在阵阵轰鸣声中,从各处地面飞起,从各处虚空飞来,组成了一个杀气腾腾的阵法。有山崩海啸,有雷电轰鸣,有剑光飞舞。。。。。。

有观战的修士,顿时发出惊叹声,叫道,“乾坤轮回阵!”

乾坤轮回阵!众人皆知,乃是大衍门耗费颇大在乾坤岛布下的护岛大阵。其以九之倍数的法器,以不同属性的功法催动御使,相传若是由九九八十一类法器成阵,便有颠倒乾坤,混淆轮回之威。只不过,若要凑齐九九八十一之数,实在太难,大衍门纵然上了庐山云海,也只得以三九之数布阵。但即便如此,其威力也不容小觑。

此阵一经运转,缭绕在悟虚躯体上的魔气,便好似察觉到了危险,纷纷收敛到悟虚躯体之上,化作一个个血红斑斑的魔纹。纹路之间,涌出道道金黄光华,那是悟虚自身所修的佛门灵力。原先悟虚神识之体被魔绝丹中的真灵魔血封锁,一身佛门灵力也被禁锢,但此刻那滴真灵魔血,似乎接到某种指令,散布在悟虚躯体中的一丝丝魔血,不再外溢,全都内敛,只牢牢镇压着悟虚神识之体。悟虚体内的佛门灵力,颇具灵性,一旦被放松压制,受这乾坤轮回阵杀机刺激,便自动护主,纷纷化作佛门金光。只不过金光闪闪之下,悟虚的躯体还是覆盖着密密麻麻的血色魔纹,看上去甚是妖异。

“悟虚大师!”那大衍门宗主叶千机,此刻自然也认出了悟虚,更隐隐识破悟虚似乎中了某种秘术,在佛与魔之间徘徊,是以一声爆喝,竟然使的是类似于佛门狮子吼的法门,想要将悟虚叫醒。

庐山云海真人修士,都知道,悟虚乃是佛门真人修士,更机缘巧合,夺得了九叶青莲灯。悟虚虽然不上莲法峰,隐隐自成一派,更有前番与八思巴的打斗,但莲法峰,从未有发布过不认悟虚的声明,甚至连一丝暗示都没有。若是大衍门结阵绞杀了身中暗算的悟虚,恐怕难脱莲法峰佛门一系的怒火。。。。。。叶千机,如是想着,心存顾忌,不由将主持的大阵减缓了不少。

但当叶千机望向悟虚右手之上那盏九叶青莲灯,心中又是一阵动荡。莲灯还带着一层淡淡的血雾,那是血魔宋鸣在凝香谷出手抢夺此灯所留下的痕迹。经由方才几名依附大衍门的真人修士的出手,这层血雾已经很淡,莲灯吸收了不少外力之后,光华流转之下,驱散了不少附着在上的魔气血雾,不时显露出神圣庄严的气息和面目,似乎丝毫不受大阵的种种威压和气息得而影响。

管你何人,虽说灭的不是本门真人修士,但却也是依附本门的真人修士。杀人偿命,以彼之道还复彼身,难道便真的怕了莲法峰不成?!。。。。。叶千机如是想着,手势一变,又牵引着大阵杀机,朝着悟虚方向狠狠地持续不断地碾压而去。

却说悟虚。其神识被血魔宋鸣真灵魔血封锁在识海,唯一与外界有清晰感应的便是那九叶青莲灯。从凝香谷不由自主地飞了出来,到现在不知身在何方,甚至连过了多久也没有了判断,悟虚唯一一次有所感应的,便是方才九叶青莲灯受到了强烈的攻击,那是那几名依附于大衍门的真人修士的夺宝所为。悟虚隐约感觉到自己身处险境,遭受修士的攻击,但他只能从九叶青莲灯与自己的心神感应来模糊判断出这点,除此之外,却是一片茫然。神识被封锁,几乎对外界一无所知,没有诸多识觉,看不到,听不到,闻不到,触不到。此种境况下,便是刀剑屠戮,身陷污秽,诸如此等,亦是极有可能。但悟虚却偏偏只能猜测而不能感受不能肯定,更无法摆脱,这是一种大恐怖,一种大劫难。

悟虚,唯有全力维系着自己心神与九叶青莲灯的感应。

缘何维系?曼陀罗大法界法门。悟虚当初天灵穴破,灵气外溢,凑巧发现九叶青莲灯可以将攻击化作己用灵气,而当时自己被莲灯摄住当作了灯芯,所以外来的攻击非常强大之时,莲灯一时容难不了的灵气便可以输入到自己体内。悟虚为了自保,便以曼陀罗大法界法门,以张翠露等人为蓝本,暗自观想出了诸天金刚,留在灯内。但这一次,悟虚运用曼陀罗大法界法门,却是没有无尊像。悟虚,他,为了自己能够随时感应御使莲灯,却是胆大妄为的以自己为法界本尊。

如何维系?悟虚神识之体手印一变,结大法会印,令观想出来的诸天金刚,皆供奉膜拜自己这个法界本尊。凡外界种种攻击,莲灯内诸天金刚,皆集法会,围坐在莲灯灯芯周围,将此种种攻击,尽数以法界之妙,徐徐层层消磨导引,至法界本尊,亦即悟虚躯体和神识之体。

如是,外面那乾坤轮回阵,御使万方,阵阵杀机。透过九叶青莲灯,经曼陀罗法界诸天金刚的消磨导引,至悟虚神识之体,便是最初形态。山崩,地裂,海啸,飓风,烈焰、冰雪,刀光、剑影,恶臭、异香,炙热、阴冷,啼叫、轰鸣。。。。。。从无边血海之中,飞出来,尽皆加诸于悟虚神识之体。

悟虚正要诵持《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却又忽然想大笑。自己神识之体乃至肉身被封锁镇压,对外界识觉,几乎断绝,这山崩地裂,海啸飓风,烈焰、冰雪,刀光、剑影,恶臭、异香,炙热、阴冷,啼叫、轰鸣。。。。。。无不是自莲灯中诸天金刚法会消磨导引而至的种种错觉,本不真实!自己何惧之有?!

但若要维系与莲灯的感应,若要脱困,却须得以虚为实。纵是幻听,幻觉,也须得当真。毕竟,万法皆空,六识本就不真!自己神识之体被封锁镇压,通过曼陀罗法界以莲灯为引,所感应到的,也是一种感应,一种识觉。自己神识之体,自己的本心,除外,哪一样是真实的呢?通过自己眼耳鼻舌身,与通过法界莲灯,所得的,所感应的,又有什么区别?何况按照佛门说法,自己这个神识之体也是空的!

山崩地裂,呜呜作响;海啸飓风,如在眼前;烈焰冰雪,香臭混杂;刀光剑影,咋暖还寒。。。。。。

此种种感应,于传统六识有些错乱混淆,但此刻,于悟虚神识之体却是确确实实,真真切切。究竟空,还妙有。悟虚恍惚有刹那间的顿悟。

在这种错乱混淆的识觉中,好似炼狱。悟虚直以为,此种种境况下,外界中自己的肉身恐怕真的是应了王安石那句“身如泡沫亦如风,刀割香涂共一空”!搞不好,自己神识之体,做法界,肉身已不知道什么样子了!

这还是小事。此外,外界的攻击不断,悟虚神识之体作为本尊,对九叶青莲灯内诸天金刚法会的感应更加清晰强烈牢固。他感应到,莲灯每受到一次攻击,便有一诸天金刚,被作为灯芯,因为消磨导引摄入的庞大灵气而消散。曼陀罗法界之下,诸天金刚,为胁从,似奴仆,本尊坐享其成。所谓本尊,便是至高无上的膜拜供奉对象了。颇有点,一将功成万骨枯,誓死捍卫伟大领袖的意味了。这又是一心想要建立同修共参道场的悟虚所排斥的。

如此境况,种种变故,生死间,虚与实。莲灯传来的感应,令悟虚不知色身,难辨真假,更觉究竟空,毕竟有。曼陀罗法界运用,令悟虚死里似乎逃生,却有悖于悟虚所一直坚持的,“无尊像,同修共参“,而不是诸天金刚尽皆膜拜供奉乃至牺牲,以成就本尊。

肉身不知,神识不真,如入大恐怖之幻境,。。。。。一时间,理不清,悟虚全凭本心本能行事。

在外界看来,悟虚紧闭着双眼,状若癫狂,浑身伤痕累累,金光四溢,却魔气冲天,一手持莲灯护着己身,一手无意识地结印,甚至如顽童一般握拳挥舞着,在大阵中不要命似的横冲直撞。好几次,竟然差点乱拳打死老师傅,伤到了结阵的大衍门真人修士!

”乾坤雷击!“那叶千机见此情景,抛弃杂念,一声大喝,双手挥舞着朝着悬在面前的那面阵牌打出了一颗散发着雷电之弧的珠子。

大衍门那一干长老,早已打出了真火,见宗主果然将平时珍藏的混元雷珠祭出,听得号令,顿时便一边各踏方位,一边将体内灵力不要钱似的注入到大阵之中。

只见,那颗混元雷珠瞬间”镶嵌“在阵牌之上,整个阵牌随即被一道道嗤嗤作响的雷弧环绕。与此同时,原本罩在悟虚头顶上空,变幻莫测的云层,渐渐散去。空空荡荡的空中区域,诡异地出现了一抹青色,平增了几许压抑,好似有一股毁灭一切,净化一切的力量要破空而来!

悟虚也似乎感应到了莫名的危险,肉身停止了动作,头微微扬起,紧闭的双眼,似乎要睁开,看个明白。

便在此时,一声凤啼响起,半边的天空尽皆被一具无比庞大的凤凰身影占据。这只凤凰,释放出真灵大修的气息,浩浩荡荡,霸道至极,令乾坤岛无数修士全都身形一滞,莫名恐惧。

这只凤凰头颅,缓缓转动,朝着叶千机等人看去,冰冷的眼神,令后者一干人如坠冰窖,肝胆欲裂。紧接着,天空中巨大的阴影,朝着乾坤轮回阵飞了过来,遮天蔽日般,那磅礴的气势,令大阵破绽百出。

悟虚神识之体,原本从莲灯内诸天金刚法会处,感应到一丝危险。这丝危险,不同先前的山崩地裂,海啸飓风。。。。。这丝危险,令悟虚感应到了一丝无比真实的死亡。但旋即,也就是在这只凤凰出现之时,悟虚却有感应到死亡渐退,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经由莲灯内诸天金刚法会处传来。

一只百丈大的凤爪,从天空中巨大的阴影中伸了出来,突破了空间的距离,按在了那满是雷弧的阵牌之上。七彩之光垂落,阵牌破碎,乾坤轮回阵彻底破去。

满身伤痕,满身魔纹的悟虚,还是保持着原先的动作,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头朝上,双眼依旧紧闭。他似乎在迷茫,又似乎在仰望,没有了灵性和感觉,又似乎像一个失忆的木偶。

识海中,悟虚神识之体,手结大法会之印,端坐在血海之中,却难得地停下了诵持真言,默默无言。方才那一丝危险过后,冥冥中传来的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当感觉,悟虚好一会而才明白确认,那是一丝模糊的崇拜,伴随着一丝隐约的杀意。

色声香味触法!先前,自己凭借与莲灯的感应,神识之体有色,有声,有香,有味,有触,却没有法。是谁?又是为何?能令现在的自己,通过莲灯,感觉到其对自己的崇拜,其对自己的仇恨?

难道是外界太过危急,莲灯受秘法奇术攻击,诸天金刚法会出错,方才有此错觉,幻觉?或者说,这是自己神识之体受困久了之后,产生的错觉,幻觉?

悟虚当机立断,再结印持咒,将莲灯传来的感应也尽皆不理,只紧守本心。

外界,那只凤凰,忽然出现,破了大衍门乾坤轮回阵之后,迟疑了片刻,复又扬起另外一只翅膀,欲要朝着悟虚扫去。陆妙影、李秉澄等人忽然出现,与这只凤凰大战了起来。

大战之下,悟虚神识之体,这才陆续感应到了陆妙影、李秉澄、梁效如等人的气息,感应到那只凤凰的气息。

悟虚心中不由一痛,神识之体摇摇欲散。自己这般境况,神识受困,肉身已不可知不可控,前来搭救之人,不是赵彤还能有谁?她此刻也是残魂,居于凤凰女妖体内,定然是以同归于尽的方式,逼迫凤凰女妖前来营救自己。是以,自己才能有方才的感应!而所谓崇拜,并不是崇拜,只是自己施展曼陀罗大法界,以自己为本尊,所引起的嬗变。

哪有崇拜?那只不过是赵彤残魂,对自己的爱恋罢了!自己为本尊,那诸天金刚,法会大集,消磨导引,却是将赵彤的爱,转成了信众对法会本尊的崇敬膜拜!

但等悟虚想明白,从莲灯传来的感应又变了!又是山崩地裂,刀光剑影般的打杀。陆妙影、李秉澄,还有那凤凰女妖,他们的气息,混杂着,隐隐传来。只有色声香味触等识觉感应,再没有其他。

悟虚正感怀之际,忽然一道声音,从外界,穿过血海封锁,清晰传来,

俗世本尘埃,六识皆虚幻。

何须苦分别,心似莲花开。

这一章写得很辛苦,悟虚神识受困,从莲灯辗转感应,对应普通的眼耳鼻舌身意,实无差别。由此,可知空。此为第一层意思。

悟虚以莲灯传来的感应,思考,磨砺,这便是在无差别基础上,以空为空,以相为相,证空又证妙有。此为第二层意思。

于莲灯修曼陀罗大法界,修本尊,又是引子。

同修共参,何其难也!玄幻,修行之人,往往修行起来,便是实力为尊,杀了人越了货,便得了许多好处,实力大增,如此反复,唯我独尊。这个套路,实在庸俗,这种思想,实在有害,实在浅薄。(爱恋也被转为膜拜)与当今民主自由等价值观,很是相悖。有心读者,当细细体会。

至于本章最后,悟虚经由莲灯,感应到爱恋仇恨,除了有点浪漫主义之外,还有一层隐喻,那便是,这世界,便是你我他,便是爱与恨。又暗中突出了爱恋。神识封锁,身陷险境,大阵围困,终有冥冥中的爱意。纵然对方也不得已,也已破碎,也已消散,也已沉沦。你能感应到,便有净土天国,便有一个地方,便有刹那领悟,便有无尽幸福。

第四百三十三章 随心悟

身外,陆妙影、李秉澄,还有那凤凰女妖,以及大衍门、丹门等修士,借着滔天魔气,滔天妖气,混战在一起。乾坤岛的护岛大阵,早已被打破,无数的光华在整个上空划过,犹如暴风雨般,成百上千的修士纷纷陨落。

到了最后,只剩下数道真灵大修士的惊人气息,在无边杀戮血腥中若隐若现。还有那浓郁的死气,霭沉沉般,更有数千残魂,无意识的向着四面八方逃散。但这浓郁死气,数千残魂,转眼之间,便被几道无形的引力,吸扯了过去。

陆妙影手持一枚玉盘,掌心灵力催动,玉盘旋转不已,以其为中心形成了一个深深的漩涡,死气也好,残魂也好,无不受其摄去。

那李秉澄、梁效如,手托龙珠,也将许多残魂吞噬。

来自囚魔峰的宋鸣,更是阴险得很,站在悟虚身后,竖起食指,施展秘法,将残魂摄入手指圆环之中。

一只黑色的凤凰,亦展开了双翅,那一双翅膀,像熊熊燃烧着的火焰,令许多残魂如飞蛾扑火一般。

“庐山六峰,自有缘法,郑姐姐,何必还来趟云海这浑水!?”陆妙影忽然冷笑道,袖中飞出一支玲珑玉箭,射向那黑凤凰。

“尔等无端屠杀生灵,炼化魂魄,始作俑者,乃是尔等。本宫以大涅槃之术,超度一二,有何不可?”那黑色凤凰,神识作音,响彻四方。但见得,其双翅煽动,交错之下,带起一道道圆形波动,幽暗之间,隐隐有无限生机勃发。生死涅槃,凤凰重生。

这凤凰一族的大涅槃秘法,生死之间,几回轮转,不但威力倍增,而且生死之机更加飘渺,难以捕捉。

陆妙影冷哼一声,“既然如此,妹妹我便不念往昔天外天旧情了!”说话之间,双手十指舞动,曼妙地打出了一道玄奥的法诀。

便只见那纯白之色的玉箭,猛然便泛起血红之光,呼啸着,带着几分诡异的杀气,视那一圈圈环形波动如无物,飞一般没入那黑色凤凰体内。

“月之泪!想不到你们掩月宗如此大胆!”那黑色凤凰,眼见得那血红之光,将护体黑炎腐蚀一空,厉声之下,身影不断飞退,朝着阴罡峰飞去,似乎受到了莫名伤害。

陆妙影岂能就此放过,一边催动手中玉盘汲取着大战之后的死气和残魂,一边遥遥驱动着那如今已经刺中黑凤凰的血红一般的玉箭。黑凤凰飞得有多快,这预血红玉箭便飞得有多快,始终在其体内,令其虚实之间的身影无端流血,暗红飞溅。

暗红之下,凤凰身影渐顿,身影渐红,有无声哀鸣响起。直到其飞入阴罡峰,方才歇止。阴罡峰,凤凰之钗,显出灵体真身,飞向这黑色凤凰,重合之后,那血色玉箭方才消散。

此时,乾坤岛上汲取,或者说瓜分众修士的死气或者残魂的活动,已告一段落。陆妙影、李秉澄等,算是最大的收获者。尤其是陆妙影,她虽然一心二用,一边与阴罡峰凤凰妖修斗法结束,一边以手中玉盘汲取死气和残魂,但她手持的玉盘,乃是一件奇宝,死气残魂尽可摄去,加之她又是货真价实的真灵大修士,比起旁人来收获不可谓不大,除了那。那宋鸣魔修,李秉澄、梁效如,不过是仗着龙珠,收取残魂罢了。

但陆妙影,和李秉澄、梁效如,还有宋鸣,暗中一碰头,却不由面色一沉。方才总有只顾着那阴罡峰下来的凤凰妖修争夺,却没想到竟然似乎有旁人在暗中行那渔翁得利之事!要知道,庐山六峰,除了阴峰、罗刹峰之外,其余的莲法峰、清静峰、浩然峰三峰,是不屑,也不可能来参与争夺这死气残魂的。

陆妙影,首先便朝着悟虚所在之处望去。

身内,悟虚受血魔真灵之血封锁,不能如平常一般感应身外,幸有九叶青莲灯在手,曼陀罗大法界之下,外界种种,辗转传递,又生种种。

五彩斑斓,声极恐怖,行于旷野而有恶臭若毒泽,力竭体衰,嘴里却似乎吃了山珍海味,酸甜苦辣,竟令有饱食之惑!行于旷野,无有风,却身如刀割香涂!明明困于识海,却似乎无所不能,极其自在,可瞬移,力拔山,举手投足,地动山摇,更有无数修士对自己俯首称臣,予取予夺!忽然,又在汪洋大海,脚下波涛汹涌,头上电闪雷劈,有怪兽,有无面妖人,有无形魔人,不断涌现,冲向自己!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悟虚此刻已渐渐明了,此乃外界种种,经由九叶青莲灯此媒介传来非常感应,又受魔气纷扰,方才有此错乱颠倒,光怪陆离。但一来,如此情景实难想象,实难遭遇,二来原先诸识悉皆封闭,外界真实状况一无所知,是以悟虚虽明了,却还是几欲狂乱,彷徨无助,每每此刻,悟虚唯有以意念诵持《波若波罗金刚经》如是以上经文。

但与此同时,悟虚隐隐有所感应,似乎随着手中那九叶青莲灯内,自己煞费苦心观想出来的十二诸天以及胁从金刚等,以自己为本尊,施展那曼陀罗大法界法门,竟有不少死气和残魂,如同先前灵力波动一般,涌了进来。

悟虚心中一沉。想不到本是佛门法器的九叶青莲灯,不但可以摄受一应攻击,竟然连死气和残魂也来者不拒,这在外人看来,自己如今岂不是入了魔,是大大的魔头?!

但就在此刻,那些沉沉死气和残魂中,忽有明亮之光闪现,一个久违了身影,凭空凝聚。

“智愚大师!”这突然出现的明亮身影,竟然是当日莲法峰花莲妙法宗大长老智愚大师!

悟虚意识中,不由似乎要大叫一声!九叶青莲灯中,那十二诸天以及胁从金刚,纷纷一改法印真言,显露出一尊以悟虚为本尊的法相,莫名震动。

当日,庐山惊变,从天外天下来的长青子,带着一干道门修士,暗袭莲法峰,花莲妙法宗死伤惨重,几乎无一生还,除了释海等寥寥数人。传闻间,宗门两位长老,智愚、智嗔两位大师,虽已有真灵修为,但在长青子、丘通南、吴有道等人围攻之下,措手不及,相继陨落。想不到,此刻,智愚大师却随着那些死气残魂,出现在九叶青莲灯中。

悟虚修为有限,佛灯之中的法界本尊,却是不能开口吐言,正又惊又喜之际。那合掌跌坐的智愚大师身影,却又渐渐淡去,化作点点光华,尽数飞起,没入悟虚这尊法界法相之中。无数的讯息·,刹那间传入悟虚意识之中。

智愚大师为何幸存,又为何在乾坤岛,今日大劫,又为何出现在佛灯之中。。。。。。悟虚顿知。

原来,当日智愚大师,在智嗔大师的舍生掩护之下,方才得以逃生,但重伤之下,逼不得已,先是在阴罡峰躲藏,后随着庐山开启,东海龙族率妖修进驻,智愚大师不得不离。茫茫云海,辗转不已,直到修为到真人境界,这才·改装做一名人世间散修,以最不相干的机关阵法之术,藏匿在乾坤岛大衍门。那张翠露等人所得的玲珑尺,便是智愚大师暗中以佛门秘法炼制的法器,静待有缘,寻觅花莲妙法宗幸存之人。只是,今日乾坤岛遭受如此大劫,大衍门首当其冲,智愚大师闪躲挪移,勉强撑到了最后,也不能幸免事外,。

好在悟虚出现,手持九叶青莲灯。智愚大师,虽然境界跌落,但眼光还在,观察片刻,便大抵猜到了悟虚如今之状态。随着陆妙影等人的推波助澜,大打出手,乾坤岛修士尽皆卷入无端混战之中,智愚大师连受波及,性命垂危之际,一番推演之后,便毅然悄悄悟虚飞去,待到了近前,便舍去肉身,仅以神识之体,施展佛门超度之术,以死气残魂掩护,进入了佛灯中。

他一入佛灯,自身却已是油尽灯枯之时,待见佛灯中显化出悟虚模样的本尊,脸上遍闪现一抹毅然的神情,,再无迟疑,凭借最后的力量,以禁忌秘法,当下涅槃坐化,却是以此为代价,将花莲妙法宗全部传承以及无数讯息,尽数瞬间传递给了悟虚法相,随即传递至悟虚识海。

庞大的讯息,实则也是庞大的灵动,又携着一股精纯无比的佛息,不仅毫不费力冲开了血魔真灵之血对悟虚识海的封锁,更是摧枯拉朽一般,将悟虚识海弥漫着的真灵魔血之气悉数化解。

悟虚忍受着肉体的伤痛,一边消化着智愚大师传递的庞大讯息,一边暗中观察外界。六识复明之下,外界情景,与自己先前猜测几无差别。这时候,那陆妙影打出的月之泪玉箭,正好击伤了那带给悟虚些许熟悉亲切感觉的凤凰妖修。悟虚知道不能久留,正要隐遁而去,却不料陆妙影那一双妙目竟然如鬼使神差一般,径直朝着自己看来,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机,将悟虚锁定。

不但陆妙影如此,紧接着,李秉澄、梁效如,也将目光投向了悟虚。更有,一名不露身影的魔修,所释放出来的气息,与悟虚体内的魔血魔气同源感应,最是让悟虚痛哼和忌惮!

陆妙影、李秉澄、梁效如三人,是感应到因智愚大师之故,悟虚手中佛灯竟然也在大肆抢夺摄去死气残魂;而那魔修,则是感应到其留在悟虚体内的真灵魔血受到了莫名攻击,消散了不少。

感应到肉身体内的魔血魔气,忽然疯狂上涌,齐齐朝着自己识海而来,悟虚不由暗道一声不好,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智愚大师坐化之际为自己解去识海封锁镇压,却顿时被这魔修感应到了端倪!趁着陆妙影等人狐疑迟疑之际,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体内残余魔血魔气,并不为惧,智愚大师传递过来的普通讯息,已被悟虚接收,但那花莲妙法宗的传承,却在一星一点地遍布在悟虚识海,如璀璨星河,静待感悟,又带着智愚大师佛息,兼有护卫之妙。那些残余的魔血魔气,上冲过来,根本是有来无回,如水滴如火炉。悟虚丝毫不受影响,纵身全力,朝着岛外飞去。

他这一动,陆妙影等人不待那血魔宋鸣传念说明,便知道有变,正欲出手擒拿。却不料,乾坤岛上空,忽然风云变色,千里死气,魅魅残魂,如龙卷风般,朝着中心之处旋转而去。数息之间,便有大部分,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有人暗中出手,在抢夺这场杀戮的胜利果实!更是赤裸裸的打脸!

“何方高人,如此鬼鬼祟祟!?”陆妙影眼看好事被劫,竹篮打水一场空,首先动怒,厉声喝道!

没有回应,但陆妙影等人,片刻之间,已然有所察觉,不再理会飞遁而去的悟虚,尽皆朝着那那先前死气残魂所涌向的中心之处出手,不留一丝余力。

如此合击,威势无比,便是飞遁的悟虚,虽未受到刻意对待,却也受到波及,伤得更重。

恰此同时,一个长方形的物体在那中心之处浮现!此物一出,便释放出滔天的鬼气,那残留的死气残魂,更加极速地加速朝中心涌去。乾坤岛上空,复又变得暗无天日。陆妙影等人的全力一击,落在其四周,只激出几声沉闷的轻响。

“青铜玄棺!”悟虚顿时察知,没来由一阵惊恐。那青铜玄棺,不是在那个人手中,在人世间东瀛扶桑,行那重造轮回,再论因果之举么?却为何忽然到了庐山云海!?

陆妙影等人也认出了此物来,脸上无不露出凝重的神色。

那青铜玄棺受到攻击,释放出来的阴森鬼气更甚,将乾坤岛上空遮蔽笼罩,伸手不见五指。随后,在黑暗中,又有冷冷白色荧火闪现,无声无息地朝着陆妙影等人飘飞而去。

悟虚感受到了青铜玄棺隐隐相助之意,借此良机,一边疾飞,一边运转功法,将体内魔血魔气,悉数尽化解,在阴沉鬼气随即遁入虚空,全力向外逃去。至于后续,悟虚却是不用担忧,以那人的境界修为及神通,便是没有那青铜玄棺,也自然可以无虞。

但青铜玄棺一出得刹那,莫说悟虚、陆妙影等人,便庐山六峰及云海的其他那些真灵修士也皆有感应。乾坤岛大劫开始,们便都有神识放出,在外围暗中逡巡默查。此刻,这些大修士们更是纷纷亲身朝着乾坤岛方向疾飞而来。尤其是,莲法峰、浩然峰,还有罗刹峰,数名真灵大修士,还率领着十余名真人修士,携惊人气息飞驰而来。

悟虚飞出乾坤岛百余里,便感觉到数道惊人气息几乎檫肩而过,心神没来由的一阵悸动。真灵大修士!悟虚不禁隐隐担忧起来。虽说那人的境界修为及神通,远非普通真灵大修士想必,再加上那青铜玄棺,足可以横着走,但若是许多真灵大修士,对青铜玄棺心存觊觎,大打出手,那人恐怕也不好脱身。

悟虚遂停了下来,正犹豫着,是否主动分出些许神识,予以详查。想了想,还是暂不如此,只停留着,待到感应到众多真灵大修士为了青铜玄棺真而出手,自己再放出神识不迟。到那时,肯定是那些真灵大修士带着前来撞机缘的真人修士,也会跟着出手,场面混乱之下,自己也不会被盯上。

一念及此,悟虚便收敛心神,一边时刻感应着是否有外界真灵大修士出手相斗传递进来的波动,一边神识之体在识海,仔细观察那智愚大师传递过来的,如繁星闪烁一般的花莲妙法宗传承。

他这一观察,便是所谓的动心起念,便有缘起,便有一个小小光芒,如彗星一般在识海划过后,便径直飞至跟前,化作数十道光点,现七彩之光,如真言密咒,将至悟虚神识之体包裹。

悟虚神识之体,不由一阵微颤,感应到无边梵唱,种种法香,如婴儿在母体,有难以言说之喜悦。

那是一段经文:如来藏中,性色真空,性空真色,清净本然,周遍法界。随众生心,应所知量,循业发现。世间无知,或为因缘,及自然性,皆是识心,分别计度。但有言说,都无实义。

随众生心,应所知量,循业发现。。。。。。

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诸识本空。自己先前诸识封闭,在识海凭借九叶青莲灯,莫名种种感应,却又是空上加空,假里掺假!所谓真空妙有,这个妙有,也是随缘而起,缘起性空!

依此空上加空,假里掺假,方才悟到所有种种,无非正是,依己之心,应己所知,循己所业!而这个心,是欲望,是妄心,这个所知,是真真假假知道的多少,这个业,是缘亦是业!。。。。。。。

此心,此知,此业,便是你所看到的世界!

悟虚全身震动,金光泛起,那九叶青莲灯也莫名旋转,每一转便有曼妙佛音唱喝!刹那间,虚空崩坏。

这是佛门修士顿悟所引发的异象!

正所谓

六识本是空,封了又何妨?

应知且循业,随心成妙有。

第四百三十四章 始发愿

随众生心,应所知量,循业发现。。。。。。

此心,此知,此业,便是此世界!

悟虚由此顿悟!手中九叶青莲灯,旋转不已,悟虚当初在灯内观想出来的诸天及诸胁从金刚的影像,一一浮现在外,不断演化着大悲胎藏曼陀罗大法界之种种,宛如一个遥远而真实的世界,竟然令虚空破碎,不自觉地亦令悟虚显现在外。而其识海,此刻也是有无数星辰一般的光芒在闪耀,那是诸多玄妙法门,还有智愚大师的一生感悟,悉皆朝着悟虚神识之体飞来,化作一片光海。

刹时间,数道真灵大修士的神识,凌厉地扫射过来。却见莲法峰赶来的班禅咯巴、八思巴、羌巴穆勒等佛门高僧,疾飞而来,环绕在悟虚周围,结印持咒,将一概危险化于无形,亦令九叶青莲灯幻现出来的曼陀罗大法界更加恢宏广大,普照四方。

哼!当即有真灵大修士,冷哼不已。不过众真灵大修士却顾不得此处。悟虚顿悟事小,那青铜玄棺乃当初庐山浩然峰开启之际而出世的宝物,干系甚大,却不能坐视不管,因小失大。

离得最近的浩然峰修士,在那马灵华的带领下,也只是深深看了悟虚及班禅咯巴等人一眼,便朝着那青铜玄棺飞了过去。

此刻,陆妙影等人,正朝着那青铜玄棺大打出手。陆妙影一手托着一轮皎洁圆月,释放出缈缈灵气,化作一团银白色光晕,护住己身,一手挥动着星云竹,劈开那层层阴冷死气,遥遥斩在那青铜玄棺上。李秉澄、梁效如二人,则借机从青绿二色龙珠祭起两道巨大的龙影,张开巨口,狠狠地咬了上去。那血魔宋鸣,则将手中一个黑色圆环祭起,打出一道道黑色光圈。

那青铜玄棺,被神秘人操控着,本想寻机遁去。奈何,除了陆妙影等四人之外,那掩月宗的两个老怪物陆山和赵月,也飞了出来,合力祭出一轮弯刀似的残月,垂下无数血一般的光华,如蛆附骨般紧随不已。

更有那罗刹峰方向,一名真灵鬼修,浑身笼罩在黑雾之中,趁着这时机,幻化出一支惨白的巨爪,无比贪婪地攫来。

那青铜玄棺,忽然棺盖飞起数寸,一只手掌从阴冷死气中伸出,却释放出耀眼的金光,正对着那巨爪击去。那惨白鬼爪,顿时销散,黑雾之中发出鬼哭狼嚎一般的啸叫。随后,棺盖复位,棺身泛起黑白两色光华,无数的图纹,在这黑与白之间,流动起来,徐徐升空,透着一丝诡异和玄妙。

。。。。。。

人世间,东海波涛汹涌,东瀛扶桑地动岛摇,似有恐怖魔王从天而降,无数人瞬间化作道道黑气,直上云端。

大陆东南佛国,无论僧民,尽皆匍匐在地,便是那些从庐山下来的修为精深的佛门修士,也是遥对着东瀛扶桑,面面相觑,不知所措,隐隐感觉到大变故在即,很有可能祸及大陆。

未过多久,东海上空,裂了开来,一道黑影,带着死亡的气息,降落下来。东海卷起千丈浪,那死亡的气息,带着无数灰暗的光华,数道无与伦比的杀机,在空中蔓延开来,像一朵巨大的蘑菇云。

。。。。。。

那青铜玄棺,挡下众真灵大修士合力一击,破开庐山云海之禁,朝着下方人世间飞去,也将悟虚从接受花莲妙法宗诸多传承的过程惊醒。

此心,此知,此业,便是此世界!曼陀罗法界,则是自己所观想的一处世界。但这观想,终究是刻意了,又须得修一本尊。既然如此,自己何不发此心,应所知,循所业而修此世界?!

掌上九叶青莲灯旋转不已,曼陀罗法界幻灭不已,悟虚看罢,悠然合掌,对着班禅咯巴、八思巴、羌巴穆勒等唱诺道,”所谓法界,不过观想。但应真实,修我本心。“随即躬身作礼,谢了其护法之情。

九叶青莲灯不转,其中一切诸天金刚隐退。悟虚却脚踏金莲,身又似莲开。

班禅咯巴、八思巴、羌巴穆勒等人,神情复杂地看着,默然无语。

青铜玄棺一出现,他们这些知道内情的密宗高僧,便纷纷飞下莲法峰,却不料半途接到那人暗中传讯,停下来转而为悟虚护法。一干人开始不解,待看到九叶青莲灯周遭诸天金刚浮现,乃至诸佛诸菩萨隐现,而悟虚肉身神识独立在外,便是悟虚曼陀罗大法界已然大成,顿时又惊又喜。惊的是,悟虚小小年纪不说,而且已然寂灭本尊,却居然已然能够将曼陀大法界这一喇嘛教至高法门修至大成;喜的是,法在缘在,如此一来,手持九叶青莲灯的悟虚便是想要脱离喇嘛教一脉怕也是不得。却不料,悟虚临了最后,居然散了法界,唱偈如此。此时,青铜玄棺已然突破围困,复又飞遁下人世间,班禅咯巴、八思巴、羌巴穆勒等人,回想着方才那人传讯之中对悟虚的维护之意,众目睽睽下,却是熄了出手夺灯之心,踌躇片刻,齐声对着悟虚一声唱诺,随即飞了去。

那边,陆妙影等人,还有浩然峰、罗刹峰一干修士,紧追那青铜玄棺不舍,也飞下了人世间。悟虚望着一片狼藉,死气沉沉的乾坤岛,不由暗叹了一声,双手合拢,十指散开,一朵白莲从十指间飞出,托着那九叶青莲灯,如此这般飞了过去。

”阿弥陀佛!“悟虚飞抵乾坤岛上空,一声佛号。那九叶青莲灯,放出万千白色佛光,无比柔和,无比纯洁。这是花莲妙法宗传承中的九转白莲法门。所谓九转,在于境界,而非外在的旋转。悟虚,以九叶青莲灯,施展此法门,默默地将乾坤岛方圆数百里剩余的死气、戾气,尽数化解。然后,也循着那青铜玄棺破开的通道,追着陆妙影等人,飞往了人世间。

。。。。。。

且说陆妙影等人,追着那青铜玄棺,飞到人世间,在东瀛扶桑上空,凝神感应片刻。便见得那陆妙影,手持星云竹,再次以一种玄而又玄的轨迹斩了下去!紧接着,李秉澄、梁效如,祭出两道巨龙,遮天蔽日一般,直冲京都、长崎等地而去。又有那一轮黑色的太阳,冉冉升起,有光没有热,释放出一股令人骨髓生寒的气息。

东瀛扶桑,顿时四分五裂,几成焦土,生灵涂炭。莫说人族,便是那修行多年的东海水妖,纵然躲在东海龙宫中,也有许多被生生震死,现出原形,浮在海面,浮浮沉沉,无比凄惨,更莫说那海中许多的鱼儿、虾儿。

但奇怪的是,不出一个一个时辰,山川河流也恢复旧貌,那些东瀛扶桑人,便纷纷“复活“。他们容颜不改,神情不变,行事照旧,仿佛仅仅是时间停顿了一个时辰一般。

陆妙影等人,一眼便看出,这些人不过是被某种神通秘法,重塑魂魄,凝练阴身。但饶是如此,陆妙影等人也是面面相觑,这不是一两人,而是整个东瀛扶桑群岛的所有人!错,还包括,甚至还包括一些飞禽走兽!如此大范围,大批量的施法,已远远超越真灵大修士境界!

”陆仙子?“李秉澄首先开口,语气极其凝重。眼前这番情景,实在匪夷所思。这其中,当然有那青铜玄棺的作用,但如此手段,似乎在天外天也无人能够办到!由此可见,那背后之人修为境界的恐怖。

陆妙影一张粉脸,一脸肃然,却是未有作答。沉思片刻之后,复又轻轻挥出星云竹,地面又有数”人“灰飞烟灭。但不出所料,这数”人“复又凭空原地出现,容颜不改,神情不改,似乎对自身遭遇一无所察。

陆妙影转身对着身后的陆山赵月,使了一个眼色,随后对着李秉澄等人说道,”此事太过诡异,我等须得下去详细探查一番。“

李秉澄、梁效如,顿时脸色一沉。他二人,修为比陆妙影低了不少,全仗着手中龙珠方才堪堪有真灵修士之威,如此险地,又不在庐山,岂能冒险涉入?当下,对视一眼,拱手说道,”庐山之事要紧,若是陆仙子及两位前辈下去探查,我师兄弟二人便上庐山去为好。“

陆妙影微微皱眉,嘴上却是说道,”如此也好,庐山之上,乾坤岛虽然处理完毕,尚有那紫荆盟、宝信岛,另有丹门需要安抚。“

旁边的血魔宋鸣,见状,待陆妙影话音一落,也阴阴一笑,对着陆妙影及其身后的陆山赵月两个老怪物一拱手,随即与李秉澄、梁效如二人一道,返飞庐山云海。

待这三人飞走,那陆山冷哼了一声,对着陆妙影问道,”你确定此处便是有那宗门所寻之物?“

陆妙影沉思片刻,行礼答道,”若是妙影所料不差,便是在此处。“

”焉知不是那青铜玄棺起的作用?“陆山旁边的赵月,冷声问道,她此刻修为恢复大半,容颜看上去竟然比陆妙影还要年轻美艳。

陆妙影摇摇头,显然早已想过此问题,”青铜玄棺,只不过是随浩然峰出世之物,断不会有此神奇威力,不然也不会有方才抢夺灵气之举。更何况,我奉宗门之命,只是结交相关之人,而绝无冒犯之意。“

”既然如此,我等便陪你下去走一遭。“赵月,深情脉脉地看了沉吟不已的陆山一眼,”莫要怪姑姑没有提醒,此处阴气炽盛,却又暗藏佛门寂灭之气,,凶险异常。“

陆妙影当即躬身,”多谢两位前辈援手,妙影若是不辱使命,回到宗门,定当为两位前辈请功,一洗当日冤屈。“

。。。。。。

便在陆妙影、陆山、赵月三人,飞落东瀛扶桑之后,没多久,又有接连两拨人,先后飞了下来。一拨,乃是浩然峰马灵华、赵浩然等人,一拨却是罗刹峰一干鬼道修士。那罗刹峰鬼道修士,为首之人,乃是一名唤作”幽冥真君“的真灵修士,此人来自人世间上了庐山罗刹峰,得了一处秘境,一部典籍,沉寂数年,终于迈入真人层级。这两拨人马,飞抵东瀛扶桑群岛上空,也震惊此处诡异,各自低调降落,一探究竟。

悟虚从庐山云海,飞至此处之时,已是最晚。他最开始,是惦记着众多修士追杀至此,那莲花生大士或者说无生大师恐难一一应付,自己跟了过来,也算是可以报答其方才援手之恩。待从庐山云海下来之时,悟虚这才发现,这东瀛扶桑,阴气之重更甚先前,寂灭之意更甚先前,所见之人尽是已死之人,三魂六魄虽在,但肉身却是带着浓浓的尸气,除此之外,与常人竟无区别。若不是悟虚这样先前了解内情,或者如陆妙影、马灵华等真灵大修士凝神细查,普通修士都极难看出端倪,顶多认为这东瀛扶桑被鬼修所占据,广开宗门,布下阵法,大肆收徒,以至于此。至于普通人,估计不过是觉得东瀛扶桑戾气太重,所居之人煞气缠身。

。。。。。。。

奈良,兴福寺,悟虚在此还有些善缘。但这一晚,悟虚再次游历至此,借宿其中,看着兴福寺上下,连同那个娶了妻的主持,在寺中晨钟暮鼓早晚课,持印诵咒生死歌,不由毛骨悚然,大恐惧。一群死人,虔诚礼佛,本也属于正常,地藏菩萨在阴间普度众生,所受香火功德,便有死去亡灵贡献。但这兴福寺一干僧众,都已变成鬼般的阴身,其愿念之力,带着浓浓的死气,竟然对佛息具有极度腐蚀作用。便是一日一夜,悟虚便感觉自身修为乃至生机,暗中流失了不少。

这是一种莫名而真实的感觉。悟虚心中大骇,遂从禅房飞出,合掌持莲花印,打出数道佛光,以中阴闻度得救秘法,一边将寺中一干僧众悉数超度,一边不由暗叹,那莲花生大士或者说是其化身,终究是没有成功,或者说只是成功了一半。所谓“重论因果,再造轮回”。所谓重论因果,不过是在某种私设公堂,替天行道罢了,甚至善恶奖惩,不过在于一念之间。当然私设公堂,甚至于类似帝王一般,如阎罗王一般,乾纲独断,从技术上来说,倒没什么,毕竟莲花生大士乃佛门大德,境界在那里,不可以人世间寻常所谓民主自由道理而论。但再造轮回,终究不过是利用那青铜玄棺,收拢死去之人的三魂六魄,再以导入死气凝练的躯体,而并非真的是投胎重生,并非真的轮回。

随着悟虚的超度,兴福寺一干僧众,肉身消散,魂魄飘荡在空中,半是惊恐半是暴戾朝着悟虚张牙舞爪。悟虚跏趺而坐,朗声喝道,“尔等还速速前往阴间,转世投胎?!”

“阴间已无,悟虚大师,却是要他们何处去?”寺外一个声音传来,紧接着,无生大师,合掌走了进来。

“阴间已无?!“悟虚望着无生,失声问道。眼前的无生大师,乃是莲花生大士的化身,他说出这样的话,悟虚岂能不惊?!不信?!

”悟虚大师,可曾去过阴间?“无生大师,看了悟虚一眼,幽幽地问道。

阴间?悟虚真的没有去过。换做没有穿越之前,悟虚也不相信真的有阴间。但穿越而来,悟虚修行多年,又岂能不相信有阴间存在。若是没有阴间存在,那就没有了玄幻,没有了神鬼妖魔,没有了修行,没有了满天神佛,甚至连自己的穿越也是虚幻的了!

若是这些都没有,那什么才是有的?什么才是真实的?难道真的是所谓的本心么?若是如此,恐怕一切皆是虚妄!

悟虚愣了愣,忽然笑道,”笑话!若是如此,那千百年来,千千万万死去的人,其魂魄去了哪里?地藏王菩萨?又在哪里?你我,如今这般的存在,又有何意义?!“

无生,没有作答,消散不见。悟虚却被勾起了疑心,脑海中回荡着方才的疑问,一阵乱飞。

兴福寺一干僧众,其魂魄,在阴冷夜风中,渐渐稀薄,化作一丝丝,一缕缕,在无形夜风中,在激荡的海浪声中,或消散无影踪,或附着在寺中就近之物,或随风飘荡至远方,再消散无影踪,再附着在许多许多不可见的物体上。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悟虚脑海中,不由想起这句诗来。

骨灰洒向大海,洒向战斗过的地方。悟虚不由想起,后世无神论政府之宣传。

死亡,便是一个终极。落红虽有情,但却成了春泥,这其中,于今夜看来,还有极大的机缘凑巧,还终究不过是春泥。所谓骨灰洒向大海,对于大无畏的革命人士,除了最后的奉献,未尝没有幻想和超越轮回的浪漫主义。

只是,这般消散,有几分把握,几分自主。能保证落红真的化春泥,死后的骨灰也能见证生前的奋斗和牺牲?

愿念之力虽有,若是阴间无存,因果轮回不再?

悟虚回想着兴福寺一干僧众的魂魄,就这样一丝丝,一缕缕,随今夜之风,飘荡消散,终至无影踪,默然无语,半响方才自言自语道:

所谓法界,不过观想。

心有所愿,便成其实。

第四百三十五章 轮回现

那无生,也就是莲花生大士化身,说阴间不再。悟虚无比震惊!

作为一个修佛之人,是很难有阴间不存在的结论的。同样,若是阴间不复存在,修佛之人也面临极大的难题或者困惑。因为,这回根本上动摇佛法基础。因为佛门基本要义,便是轮回,而阴间便是轮回的一个去处,一个中间站,一个环节。正因为有了阴间,所谓六道轮回,人道、饿鬼道、地狱道,才有了基础。从而,才有了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若是真如无生所说,阴间不未曾真的复存在?那么以上种种,都有了极大的破绽,无法自圆其长久以来的说法。

这是从佛门理论上来说,如果从实际来说,若是阴间不复存在,人死了之后,又到了哪里去?新的人类生命,又从何来?再则,若是人死如灯灭,今生今世,又有多少人会敬畏因果,行善积德?

悟虚首先是不信。但悟虚细想起来,自己确实没有去过阴间,也没有任何的接触和感应。方才,悟虚又看到兴福寺一干僧众,被自己超度之后,惊恐抱怨之后,竟然是四处消散,附着在花草土石等事物之上,好似肥料一般,随后渐渐融入其中。这一番情景,倒令悟虚想起后世自己所接受的唯物主义教育,人死了就死了,就化作各种物质,重新回归自然界。

悟虚困惑,甚至有点焦虑。这涉及大是大非,涉及到修行的根本。由此,也更加理解莲花生大士或者说这个无生,为何要再造轮回了。

悟虚唯恐东瀛扶桑被无生大师施展了大神通大秘法,又起身飞至东南沿海。先于定中,细观人之将死之其时,其肉身自不必说,更见其魂魄离体片刻,也渐渐消散,化为乌有。以往此时此景,悟虚便是以为其人魂魄进入了阴间冥府,但此刻悟虚经过先前的顿悟,修为境界已不同,所看到的,大多便是如同在东瀛扶桑所看到的一般。那些魂魄,被风一吹,便破碎,如花粉,或落入泥土,或沉入江河,或飘入禽兽口中,或缀在花草之上,有一小部分,则是附着在其人生前所喜好之物上。有少数人,执念甚深,死之后,其魂魄不散,成为鬼。更少数人,魂魄比一般人强大不少,死之后,其魂魄成为鬼之后,竟然能再入肉身,成为所谓的阴身。真人以下的修士,死之后,也不出上述几种。

阴间在哪里?悟虚带着深深的疑惑,复又飞至东瀛扶桑。这东瀛扶桑,阴气越来越重,虽有日夜之分,但在神识感应下,却是一片茫茫灰暗之色。悟虚一边疾飞,一边放出神念,要找无生出来问个清楚。

忽然,前方一道亮光冲天而起,如喷泉般喷涌溅射出许多白色光芒。紧接着,那些白色光芒又变成一个个苍劲古朴的文字,如萤火虫般,飞舞不已,释放出一道道浩然正气。那些身处其间的阴身之人,随即传来凄厉的惨叫声,随后化作缕缕黑气,朝着四处逃逸。但那些黑气,凡被白光所照,凡被浩然正气所及,全都消散一空。

整个东瀛扶桑,开始震动,天空漆黑一片,似乎有极其庞大厚重之物,在高高施压,令人无比窒息。悟虚便看见,周围的浓浓阴气聚成风,许多东瀛扶桑“人”,放下手头的工作,无分男女老少,奔跑着,甚至乘风飞翔,朝着那白光所在之地咆哮而去。他们不再惧怕这古朴的文字白光,也不再惧怕那浩然正气,纵然消散,却又很快聚拢,恢复原形。

过了片刻,一个赤红色身影,如烈日般腾空升起,那些阴气鬼气,阴身之人,纷纷化作乌有。悟虚定睛一看,正是浩然峰马灵华,祭出了赤明天书。

“悟虚大师!有鬼修利用青铜玄棺,沟通了幽冥地府,已经此地变作人间地狱。还请大师,速速返回东南沿海,早做谋划!”马灵华也看到了悟虚,一边对着悟虚说传音说道,一边带着一干浩然凌然的儒门修士,疾飞而出,朝着西面大陆飞去。

悟虚没有作答,更没有随其出去,之暗叹一声,随即诵了声佛号,手结地藏菩萨本尊印,周遭的那些阴风便止住,那些快要冲过来的阴身之人,也一改狰狞面目,合掌行礼,侧行而去。

悟虚见果如自己所料,便祭出九叶青莲灯,再度显化出曼荼罗法界,将周围的阴身之人一一摄入炼化。这等于是在和无生抢夺资源。如此没过多久,天空中便有一道青光垂下,化作光幕,围在悟虚和九叶青莲灯周遭,隔绝了外界,随后一声佛号,无生的身影浮现,似真似幻地站在悟虚面前。

“庐山大阵开启在即,天外天通道即将打开,悟虚大师为何还徘徊在这幽冥之地?”无生默默注视着悟虚,没有开口,声音直接在悟虚识海中响起。

他的气息,似佛似鬼似魔,难以定论。悟虚默默感应了片刻,行礼道,“多谢大士出手相助。”见无生没有回答,悟虚便确认先前庐山云海乾坤岛之上,确实是其出手相助自己,也确认无生真的乃是莲花生大士化身。

顿了顿,悟虚复又说道,“方才大士说阴间不复存在,此事关系甚大,悟虚多有不解,还望大士赐教。”

无生,顿时变得宝相庄严,语带慈悲地答道,“因果不空,轮回永在,这阴间自然也在。”

“哦?”悟虚面露不悦,之前明明说过阴间不再,怎么此刻又说在了?!这种事情也可以用来打机锋?!

悟虚正要再问,那隔绝九叶青莲灯与外界的青光之幕消失不见,无生身影也复渐渐淡去,消散在茫茫阴气之中。

阴风阵阵,萧瑟至极,悟虚环顾四周,心里不由涌起一股寒意。他忽然听懂了无生的话语!阴间还在,就在自己周围,就是如今的东瀛扶桑!

最初,无生夺了自己的曼陀罗法界,取名为幽冥殿,说要“重论因果,再造轮回”,悟虚以为他是要此曼陀罗法界为幽冥地府,是为阴间。却想不到,无生他是要以东瀛扶桑为阴间,要以己之力,在这人世间建立一个阴间!

而这不是悟虚所愿闻愿见。悟虚先前听闻无生言道,阴间不再,惊惑之间便有发愿,若是阴间不再,便要想出一个法子,来圆融阴间不再所引起的佛谛阙漏。此心,与无生相同,此法也与无生想通,都是要再造阴间,再造轮回。但悟虚是决然不会采用无生这种做法的。

悟虚合掌,默然而行。周遭阴气森森,阴风瑟瑟,阴身种种,更有一些有修行的阴身,如飞鸟在幽暗中疾飞,如蛇虫在山川逡巡。自从那无生暗上庐山云海,在乾坤岛汲取了不少灵气、阴气、元气之后,借由青铜玄棺,使出了好大的神通法力,如今竟然将这些阴身修士,化作黑白无常一样的执法者,昼夜不停的出没,维护秩序,管理一切。也许是无生暗中命令的缘故,悟虚所行之处,那些阴身修士,纷纷避让,当然这也是因为悟虚克制,没有刻意外显佛门气息,惊扰到众多阴身罢了。

悟虚就这样默默行走在无生所创造的这人世间的阴间。无生之举,固然非己所愿闻愿见,但悟虚一时之间,也不能言其对错。无生乃莲花生大士转世而成的化身,其一言一行,皆有深意,莫能以常理俗情度之。悟虚还记得,后世还有所谓的人间净土一说,所谓的人间禅。如此类推,如今此刻,无生大师在人世间再造阴间,似乎也未尝不可?

悟虚合掌低诵,心中不由回想起先前自己在庐山云海乾坤岛上那一番遭遇。先是,识海被真灵封锁,六识几乎断绝,外界所有一切辗转传递进来,变了颜色,变了模样,变了气味,变了感触,光怪陆离,形成一个荒诞而真实的世界。待到识海解封,六识重现,前后对照印证,悟虚方才顿悟到“虚实两空”,方才顿悟到“如来藏中,随众生心,应所知量,循业发现”,方才顿悟到“此心,此知,此业,便是此世界”,方才有偈,“所谓法界,不过观想。但应真实,修我本心”,方才有偈,“所谓法界,不过观想。心有所愿,便成其实”。无生大师此番种种,可谓跳出了原先自观自想的曼陀罗大法界,而直接在真实的人世间,修其本心,成其阴间。

是以,悟虚行走在这人世间的阴间,行走阴气阴风阴身间,却是有些许无奈。虽直觉不妥,非己所愿闻愿见,却只能默然潜行,静观其变。

沿途所见,有“阴人”,被阴身鬼修拿住,或用铁锤狠狠地砸,或用刀剑砍成酱泥,或用大火烧烤,或剥开皮用铁水灌注,或撕裂开四肢令恶兽分吃。。。。。。。地狱景象。

忽然间,悟虚猛然发现,那入此种种地狱之人,竟然有一些似曾熟悉的面孔。再一细看,竟然乃是先前自己飞至东南沿海,探查阴间是否存在之时,所观察的一些将死之人。他们的魂魄,竟然真的被吸引了过来,到了这莲花生大士在东瀛扶桑所造的阴间!他们似乎是有恶报之人,一个个都在此间,受那诸般酷刑,不得超生。

不得超生,似乎永世不得超生!悟虚随即在心底惊问道,莲花生大士,既然要重论因果,再造轮回,以青铜玄棺,将东瀛扶桑化作阴间,那那些行善积德,应入轮回之人,其死后魂魄理应从此间投胎转世,却为何自己一个例子都没有看到?!难道这人世间,最近这段时间,所死之人,就没有一个好人?!

悟虚随即持咒结印,施法放出一丝神念,询问联系莲花生大士的化身,也就是那无生大师。可是,良久过去,也没有回应。

悟虚勃然大怒,无生大师避而不见,也不回答,不就眼下这番情形解释清楚,自己实难不闻不问,遂祭起九叶青莲灯,内中曼陀罗法界泛现旋转,放大光明,顿时便将周遭方圆数里之地的阴气死气清空,所在的阴身之人,阴身鬼修,尽皆摄入法界之中,莲灯之内。一时间,悟虚所行之处,佛光如莲,层层光晕叠叠向外盛开,所有阴秽之物在一声声哀号声中尽皆退散。

“这位大师,为何闯我幽冥地府,扰乱世间轮回?!”便只听一声喝问,数道阴恻恻的身影,从幽暗中飞来,竟然丝毫不惧莲灯之佛光。

悟虚一看,不禁嘴角浮现一丝冷笑。这几个阴人,居然是传闻中阴间地府黑白无常一类的装扮,手提丧尸棒、白幡、枷锁等物,将悟虚团团围住。

“这和尚,还不速速退去!否则我等你擒下,送至阎罗殿,交于地藏王菩萨发落!”其中又有一阴人,双唇绯红,面容惨白,声若黄鹂,手持一把骨剑,大义凛然地说道。

悟虚轻哼一声,正要出手,却忽然间又听得那阴人惊声说道,“可是悟虚大师?”

悟虚一愣,定睛一看,这阴人竟然是小美子!

这一愣神功夫,对面小美子已然确认了悟虚身份。只听得她又惊又喜,暗中传音说道,“悟虚大师,何故到了阴间来?速速离去,地藏王菩萨动怒,说你扰乱阴间乃至三界,命我等前来缉拿。”

悟虚到此已然明白,那无生大师将东瀛扶桑化作阴间,原先在此处的小美子等鬼修,被化作了阴间鬼差一般的存在,只可惜,小美子等人不自知,还以为真的是受了点化,随地藏王菩萨修行,在阴间护法积德。

悟虚一时难以解释,打算先出手,摄住小美子等人,出离此间,再行分说。却不料,又有一阴人,从小美子身后飞出来,手持一杆黑漆漆的降魔杵,不由分说地朝着悟虚当头打来。

悟虚自然不惧,手中莲灯佛光一闪,金黄色的光晕,轻轻一荡,那阴人便如风中残柳,晕晕乎乎般,飘飞了出去。但紧接着,悟虚,却是面色一沉。

他看清了此阴人。此阴人,一身汉人装扮,其面孔依稀有些熟悉。悟虚略一思索,便记起来,此阴人,生前乃是东南沿海之地的一名佛门俗家弟子。当日,悟虚为了求证阴间是否存在,曾在东南沿海以神识默观多人临死乃至死后的种种;其中一人,便是眼前这手持降魔杵的佛门俗家弟子。想不到,无生大师,居然将此人魂魄生生摄来,如同小美子一般,也化作了所谓的阴间鬼差。

悟虚再一看,其余的阴人,或类似于小美子的东瀛扶桑鬼修,或类似此阴人的东南汉人。

到了此刻,悟虚却是不能再出手了。因为,无生大师,派出这些人,已然暗中回应了自己。三生三世,重论因果,再造轮回之下,所有的好人,也是有了归宿和安排,成了他之所造的阴间之鬼差!他虽没有解释演化,如何投胎转世,但悟虚此时也不强求。悟虚心有戚戚,将心比心。三生三世,重论因果,再造轮回,何其难也,总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眼下,无生大师能做到这般,已属难得。

“悟虚大师,地藏王菩萨如今重整阴间,你既是佛门弟子,还不速速护法?!”见此情景,又有一阴人冷喝道。竟然将悟虚的将心比心,隐忍退让,当作了无端慑服。当然,这应该是无生大师暗中安排。

悟虚当即合掌叱问,“三生三世论因果,之前如何算?难道冥冥之中,诸天神佛,又或者所谓的天道,没有记感应,没有记录,没有办法?以一人之力,以曼陀罗大法界,真的可以再造轮回,再造阴间?”

小美子等阴人,见悟虚身前,莲灯旋转,法界沉浮,诸佛菩萨隐现,惊恐不已,纷纷后退不已,合掌恭敬不已。忽然一声梵唱响起,小美子等人纷纷身泛金光,目光呆滞,似被所控,无所畏惧,朝着悟虚飞杀过来。

悟虚顿知,无生大师动怒,不由叹道,“先前,大士上庐山,众目睽睽之下,汲取那乾坤岛上无边死气阴气戾气,想必是催动青铜玄棺损耗甚大。三生三世,因果轮回,又何必苦苦浪费在悟虚身上?”随即,飞身离去,出了这东瀛扶桑,出了这人世间的阴间,飞至东南沿海佛国。

飞至东南佛国上空,三天三夜,悟虚默默不语,忽然潸然泪下。阴间果然不再,那死去的人啊,除了少许,游游荡荡,飘向东瀛扶桑。其余的,或魂魄消散无影踪,或碎成千万份,丝丝缕缕,各有附着,于山,于水,于石,于花草,于泥土。。。。。。所谓尘归尘,土归土。不成其为整体,化为尘埃一般。

如此这般,生生世世的因果,万难揣测,万难言说。佛门之因果报应,顿时似乎变得没有意义。所谓轮回,更是似乎变成无稽之谈。

东南沿海,如今乃是佛门范围。其他地方,恐怕更是这般,甚于这般。

身后有破空声,悟虚回眸,小美子冉冉飞来。她以阴身鬼修,得佛光加持,再无一丝阴气鬼气,气息高洁,恍如神女。

“小美子前来,静观悟虚大师,降服心魔,闻教中阴。”她妙音暗传,虚空有曼陀罗花飘落,法界如泡沫,无生大师端坐其中,那东瀛扶桑种种阴间情景隐现。

悟虚合掌,对着无生大师遥遥致礼,随即合掌,九叶青莲灯当空旋转,曼陀罗法界再起,与此同时,口诵道:

人世变阴间,净土在眼前。

因果循业续,轮回随心现。

第四百三十六章 心微乱

无生大师,听闻悟虚之偈,随即消失不见。那小美子,连同一些前生在东南大陆的阴身,如流星一般,纷落至各地,也失去了踪迹。

悟虚毫不在意,只把莲灯一收,扬眉对着数个破空而来的佛门修士。

东南沿海之地,此刻依旧在佛门的掌控之中。朱元璋,以真命天子身份,引动天下龙脉之气,声威显赫,征战无不利,已经击退了北元,打败了原先的各路豪杰,却始终没有拿下东南沿海富庶之地,哪怕他数次亲自挂帅。原因无他,佛门势力,不容小觑,上有庐山莲法峰,下有雪域高原,遥相呼应,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更何况,朱元璋,始终还背负着莲法峰外门弟子之名。

那此刻向着悟虚飞来的佛门修士,正是如今在人世间东南之地镇守的佛门修士。悟虚一一看去,一个个身披袈裟,脚踩祥云,脑后隐现各色光晕,可谓宝相庄严,却是一个都不认识。这些佛门修士,却是识得悟虚,对着悟虚合掌行礼之后,其为首之人,便开口言道,“悟虚大师,东南佛国,离不开九叶青莲灯相镇。大师今日莅临,手持莲灯,异象纷呈,凡向佛之人,无不心有所感,心有所愿。传灯,恭请大师,驻锡杭州府灵隐寺,广大佛法。”

悟虚面无表情,沉吟片刻,方才答道,“善哉!”传灯等人大喜,一面恭敬地引着悟虚向下方杭州府飞去,一面悄悄地暗传讯息给庐山莲法峰。悟虚看在眼里,只作泥菩萨一般。随传灯等飞至杭州府灵隐寺,悟虚待一干佛门修士咸皆齐聚,方才开口,将东瀛扶桑之事,细细说来,只是隐去了无生大师的真实身份。

众佛门修士,闻之大惊,纷纷斥责,要商议如何去东瀛扶桑降妖除魔,还人世间一个朗朗乾坤。

悟虚微微一笑,问道,“那阴间到底有没有?或者说还在不在?“众人顿时哑火。竟然无一人曾去阴间,也不能提出阴间存在的证明。

凡佛门弟子,皆知道此事重大。过了片刻,便有一人,喇嘛教修士装扮,上前说道,”小僧吉赞,吾之上师,便是轮回转世之活佛。“

随即,又有一僧,乃是汉人佛门中人,上得前来,先是念诵了一句”阿弥陀佛“,方才言道,”小僧云济,乃是天台宗弟子,与花莲妙法宗一样,亦是净土宗门。所谓,一声阿弥陀佛,便可往生净土。“

这云济,修为精湛,言语之间,便有言外之意,传递出来。大殿之上,众人一边听闻云济发声,一边便可隐隐看见,某年某日,有一心念佛之人,临死之后,安详无比,香花朵朵,其魂魄被一道道金光接引。

前番,有喇嘛教中人,言道其上师轮回转世,这云济上前来说有凡俗之人,一心念佛,却被金光接引,进了西方净土世界!悟虚未言,大殿之上,争执声四起,隐隐乱了起来。喇嘛教和汉人佛门之间的隔阂成见,由此可以见一斑。

悟虚不得不再度发问,”“活佛转世也好,往生净土也好,若是普通凡俗之人呢?若是有人犯罪犯恶呢?其死后,其魂魄去了哪里?若是无阴间。”

悟虚也用上了声闻法门,言语之外有大意。他们说的都高不可攀,若是普通凡俗之人呢?进而,若是有人犯罪犯恶呢?其死后,又是何种归宿?地藏王菩萨,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他所关注的,便是这些普通凡俗之人,论因果,造轮回,是以才有此宏愿。

那方才的吉赞,随即说道,“本教莲花生大士,有中阴闻教得度秘法,令所有陷苦众生死后超度。”

悟虚不由一叹,那莲花生大士的化身,无生大师,便在东瀛扶桑,再造阴间。他不由想起了方才随无生大师前来的小美子,要“静观自己,降服心魔,闻教中阴。”闻教中阴!那中阴闻教得度秘法,说来说去,还不是如净土宗门的念佛法门一般,纵然神通广大,渡人无数,但终究还是渡那些向佛之人。若是不向佛呢?终归还是回到了,普通凡俗之人,如何超度,或者说如何安置的问题上!或者说,依照大乘佛法而言,如何对待所有众生?这与所谓的佛度有缘人,并不矛盾。度与不度,可以依据缘法和善恶;但不度,也要有个说法,也有个安置。这是大乘法,大慈悲,究竟圆融无碍。

悟虚遂再度极其九叶青莲灯。只见此灯,从悟虚手中冉冉升起,飞出大殿,升至高空,放大光明,显诸佛菩萨乃至金刚飞天等相,演化一方佛国净土。一时间,东南诸地,所有僧众,所有人,乃至一切众生,悉皆见闻。悟虚双手结印,口诵“南无释迦摩尼佛”三遍,又诵”阿弥陀佛“三遍,又诵”地藏王菩萨“三遍,最后再将《地藏菩萨本愿经》诵持。便只见,那佛灯周围异象变化,显现出幽冥地府种种景象。

如此三天三夜,悟虚方把九叶青莲灯收起,却不再停留,径直朝着应天府飞去。至应天府各地,又北上至大都等地,又一路西去,至巴蜀雪域等地,悟虚无不祭出九叶青莲灯,如先前在东南诸地一般,尽演阴间十殿,十八层地狱,尽演善恶之报,因果轮回。最后,悟虚携灯飞上庐山云海,再至乾坤岛。

此刻乾坤岛上,依旧是一片死气戾气阴气,悟虚一抬眼,放出神识,整个云海的三分之二区域都是如此。那陆妙影等人,为了汲取众修士的体内灵气,到处杀戮,使得庐山云海一片血雨腥风,鬼气阴森,怨气冲天。

悟虚暗中思忖,“也好,我便借着此番庐山云海之大劫,凝聚这无边鬼气阴气,显化出阴间来。”于是,以曼陀罗大法界法门将九叶青莲灯祭起至头顶,同时又双手结印,诵持《地藏王菩萨本愿经》。

便只见,九叶青莲灯,在曼陀罗大法界法门的催动下,旋转之间,不断先显化出阴间十殿堂,十八层地狱景象;而随着悟虚诵持《地藏王菩萨本愿经》,茫茫云海中飘荡的阴气鬼气,如滔滔江水,朝着那阴间景象滚滚而来。滚滚而来。如此相得益彰,很快便在乾坤岛上,形成了一片鬼域,阴风阵阵,鬼气森森,远远望去,好似阴曹地府一般。

立刻便有两名罗刹峰的鬼道修士飞来,一人全身尽皆被鬼气缭绕,只露出头来,惨白着脸,双眼却是血红一片,犹如十世厉鬼,一人如儒生装扮,手持一把骨扇,轻轻一摇,便有无数鬼啼响起,化作道道灰暗的音波,飞散四方。

“悟虚大师,佛门中人,为何行这鬼魅之事?难道还要和我们罗刹峰抢夺鬼气不成?!”那双眼血红的鬼修,用嘶哑低沉的嗓音喝道,一道无形的箭气,带着无比从阴冷的气息,其嘴中吐出,所过之处,空中飘荡的修士魂魄碎片,尽皆湮灭,如沙土一般坠落。只可惜,这道无形的阴箭,飞入乾坤岛,便如泥牛入海,悄无声息。

“好!”那儒生装扮的鬼修,眼见此情景,爆喝一声,一扬手,手中骨扇飞起,连扇数下,无数的阴魂好似从地域从逃出来,啼叫着,疯狂地朝着乾坤岛涌来。

依旧是悄无声息!

“悟虚大师,是在以佛灯,度化众修士的阴身。两位道友,以阴身鬼魂攻击,岂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陆妙影的声音渺渺传来。

这两名鬼修,似乎在陆妙影手下吃过亏,见其前来,纷纷停手,神情阴霾地站在那里,望着陆妙影的身影缓缓出现。

随着陆妙影出现的,还有张若月,还有李秉澄、梁效如,以及丹门的一些修士,那陆山、赵月两个天外天掩月宗的老怪物倒是不见踪迹。

悟虚在乾坤岛岛中,却是没有搭话。因为此刻,自己的施法略有小成。冥冥中,悟虚感应得到,因为自己先前在人世间显化阴间景象,诵持《地藏王菩萨本愿经》,一些人世间的凡俗之人在死之后,其魂魄正飘飞过来。日有所见,心有所思,既信我佛,敬畏因果,便有此番缘法,此等业力。

虽然庐山云海,有天然禁制,非真人修士不能入,但九叶青莲灯不是普通佛灯,悟虚又是以曼陀罗大法界法门祭起催动,显化阴间种种,引动之前在人世间布种下的业力。便是凡俗之人的鬼魂,只要心有阴间,将悟虚以九叶青莲灯显化的阴间当作阴间,也能无碍前来,进入庐山云海,进入九叶青莲灯所显化的阴间之界。

当此时,悟虚头顶九叶青莲灯旋转更快,诵持《地藏王菩萨本愿经》更快,冥冥中接引着那些人世间的魂魄。

待到那些旁观之人,意识到不妥。这冥冥中的通道,已然打通。成千上万的人世间魂魄,飞至乾坤岛,簇拥在九叶青莲灯周围。

佛灯周遭,悟虚以曼陀罗大法界,显化阴间种种情景。但终究只是简单显化,简单模拟,在九叶青莲灯周围走马灯一般的阴间地府,只不过是悟虚以曼陀罗大法界大致观想而现,缺乏内涵,简单地说,就是悟虚还没有缔造出一个阴间。但此刻,悟虚也顾不了那么多,只能将他们摄入佛灯之中。

有黄泉么?有奈何桥么?有!这些都可以随心而现,但善恶评判,六道轮回,悟虚此刻却是不能做。缺乏依据,亦不能将这些魂魄依照善恶,依照因果,真的打入地狱,真的送入轮回。

“小小佛修,居然敢观想幽冥地府,掠夺凡人魂魄!”那陆妙影身边的李秉澄,见悟虚不答话,对自己一干人等不加理会,脸面上泛起一丝怒容,冷笑一声,便与梁效如一同抬手,打出两道真龙之气,一红一青,宛如活物,有角有鳞,释放出惊人的气息,朝着鬼气森森的乾坤岛飞来。要知道,悟虚在乾坤岛凝练出阴间地府景象,不但汲取了周遭近千里鬼气阴气,更是连众多陨落修士的魂魄残片和飘散灵气也一并汲取,等于是在抢夺他们囊中之物。

悟虚正默默推算,见李秉澄、梁效如二人打出这两道道真龙之气,又惊又喜。眼下,自己有意无意地在此凝练阴间地府,所汲取的鬼气阴气越来越多,还有充满戾气的修士魂魄碎片,还有不同功法属性狂暴不已的灵气,这暗地里的反噬也越来越强,隐患重重。这两道真龙之气,却是至阳至刚之物,恰好可以用来调和一二。

悟虚轻笑一声,双手佛印一变,头顶九叶青莲灯放出一道金光,那飞至跟前的两道真龙之气之上,再无先前冲开鬼气阴气的骇然声势,犹如身陷海眼漩涡一般,数息之间,便被一股无形大力拉扯进了九叶青莲灯之中。得此真龙之气,悟虚急忙起心动念,那在九叶青莲灯的悟虚分身,曼陀罗法界本尊,随即口诵佛号,手印纷呈,将炼化。片刻之后,九叶青莲灯,内壁之上多了两道飞龙印记,渐渐停止了转动,不再有耀眼佛光外放,但摄去阴气鬼气乃至魂魄残片的速度却快了不少,流露出一丝奇异的气息。明明浮现阴间地府景象,周遭阴气森森,但这丝奇异的气息,却显得光明正大,堂堂正正。

这番情景,这番气息,流露出来,外显于乾坤岛,那陆妙影脸上便流露出惊诧神情,急忙止住了李秉澄、梁效如后,再度细细观察了片刻,忽然传音给悟虚,“悟虚大师,可否一见?”

悟虚听得陆妙影暗中传音,微微一愣,陆妙影乃是天外天真灵大修士,以往对自己大多虚以为蛇,往往只以“悟虚”称呼自己,纵然是“悟虚大师”也是语带讥诮,却不似这次,语气虽然平淡,但透着一丝平等之下的尊重,显然是将自己真正视为同辈之人。

反常即为妖。悟虚深知陆妙影的厉害,但此刻自己以九叶青莲灯,曼陀罗大法界,在乾坤岛凝聚众多阴气鬼气,显化阴间地府,不但汲取了云海之中众多陨落修士的魂魄和灵气,更接引来人世间千万凡俗之人的魂魄。悟虚冥冥中有一种直觉,此刻对上这陆妙影,也是不惧。

踌躇片刻,悟虚分开一条通道,对着陆妙影传音道,“既然如此,陆仙子何不前来一叙?”

陆妙影见状,微微一笑,微微侧身,低声对着张若月,李秉澄等人说了几句,便孤身一人,沿着悟虚分开的通道,徐徐飞了进来。

悟虚待陆妙影一飞入,随即又以阴气鬼气封闭了乾坤岛。那外面的李秉澄等人,面露轻笑,显然不屑。悟虚却管不了这么多,只合掌结印,对着已至近前的陆妙影,微微行礼,却发现那陆妙影,驻足在悟虚跟前,既没有看自己,也没有看自己头顶那九叶青莲灯,更没有看那些阴气鬼气。她双眼微闭,似乎神游天外。

“悟虚大师可以是要再造轮回?”陆妙影没有睁眼,像是在感悟什么。

悟虚一听此言,不由大惊,“陆仙子,何以如此说?!”阴间不再,方才须得再造轮回。这陆妙影是怎么知晓阴间不再的?!她又何以一眼便可看穿了自己这番举措?!悟虚差一点就惊问起来。

阴间不再,因果轮回之佛门根本义,便失去了圆融。个中关碍,干系甚大。打个比方,你生在红旗下,整天读书,学的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学的是人人平等,剥削有罪,学的是劳动光荣,大公无私,结果,你突然发现好人没好报,社会乱了套,地痞当领导,你心里怎么想。这还不算,你心里想是一回事,还有一个人当面说穿了这些,说都是假的,说你读了几十年,学了几十年,都是错的。你怎么办,如何应对???难道和鲁迅先生笔下的孔乙己一般,只能回应,“偷书不算偷?”这是对你前世今生,对你这多年来的修行,一种无情的否定!

悟虚便面临此种境况。悟虚没来由地起了杀心。他扬眉,持印,九叶青莲灯复又旋转不已,在其化身主持下,诸佛菩萨金刚等法相浮现,尽皆手持星云竹剑,尽皆显露忿怒相,对着陆妙影。这是悟虚迄今为止施展出来的最强攻击。

乱我心者,毁我道者,唯有杀无赦!这不是说悟虚抹杀事实,走火入魔。实在是,自己所修佛法,自己所修的道,若有差池,亦是自己的事,却是不容外人置喙!

“阴间不再,在天外天,已不是什么大秘密。本宫此番前来,并无恶意,乃是有意与悟虚大师合作。”陆妙影,缓缓睁眼,云淡风轻地说道,似乎这样的情景,她兼得多了,又或者悟虚的反应,早已在其所料之中。

悟虚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心中杀意,没有言语,只冷冷地看着陆妙影。他心中忽然想到了莲花生大,化身无生大师。

阴间不再,在天外天,已不是什么大秘密。这也就难怪,莲花生大士,以鬼道宝物,青铜玄棺,在东瀛扶桑,种种过激行为。但,由此也来带了一个问题。此时此刻,自己所面临的,便是莲花生大士所面临的。悟虚不能承认!悟虚只要承认了自己所面临的,便也是承认了莲花生大士所面临的!事涉天外天佛门,事涉莲花生大士,悟虚当然不愿旁人如此这般对佛法根本的指责驳斥。若是听闻承认了,便是对自己,对莲花生大士的指责驳斥,乃至于无情否定!

沉默片刻,合掌的悟虚,对着陆妙影说道:

众生有生死,生死是因果。

因果随缘业,缘业即诸佛。

第四百三十七章 阴间门

众生有生死,生死是因果。

因果随缘业,缘业即诸佛。

悟虚当着陆妙影之面,说出此偈,却是以生死因果缘业暗喻佛法根本义之融通不动摇。

谁知陆妙影听罢只是淡淡一笑,径直说道,“如今那六荒神魔乱天大阵开启在即,庐山云海杀戮四起。我等可以助大师汲取着鬼阴之气,大师却须得答应我等,不可汲取那些陨落修士的灵气。”

悟虚见陆妙影不再提及再造轮回诸般字眼,暗中松了口气,听罢陆妙影所言,凝神细思片刻,问道,“陆仙子等人,为何执意要兴起如此杀戮?先前小僧受牵连,遭暗算,倒是其次,难道诸位不怕心魔暗生,天道循环么?”

陆妙影,冷笑一声,“六荒神魔乱天大阵须得极大灵力方能运转,继而打开通往天外天的通道。而如今,人世间,灵气匮乏,也只能拿这些高不成低不就的修士开刀,毁其道行,炼其灵气。”

她顿了顿,紧接着忽又暗中传音,“庐山六峰,包括莲法峰、清静峰、浩然峰在内,为何紧闭山门不过问,为何袖手旁观?实则也是默认此劫!不然大家都上不了天外天!”

陆妙影暗传此音时,双手舞动,打出道道曼妙法诀,将一方天地遮蔽,神情严肃而又傲然,正显示出她对庐山六峰的微妙态度,些许忌惮却又誓争高低。

悟虚之前也隐约听见一些消息,此刻他缓缓抬头,遥望四周,似乎要看清庐山六峰,同时对陆妙影笑说道,“既然如此,小僧如此插上一脚,分一杯羹,陆仙子等诸位道友,还如此好说话?”

那陆妙影听悟虚发此问,又轻笑道,“那些鬼阴之气,多是由囚魔峰罗刹峰暗中汲取,便是那戾气杀气,也有莲法峰清静峰暗中化解作为己用。如今,悟虚大师,手持九叶青莲灯,自然也可以参与进来。更何况,还有我等暗中相助?”

悟虚沉默片刻,答道,“可。”

陆妙影随即转身飞去。“乾坤岛便作为大师的道场。还有,大师莫忘了当日欠下的一个承诺。”其音缈缈,却转眼间,在庐山云海,又生起无边杀戮。

也不知道,陆妙影等人是如何布置的。反正,悟虚一眼望去,茫茫云海,杀戮又起,很快便从乾坤道区域,蔓延到紫荆盟、宝信岛这两大势力所在之处。又有阴冷暴戾的鬼阴之气,修士陨落之后散逸的灵气,滚滚如狼烟。而那阴冷暴戾的鬼阴之气,犹如被一只手操纵,悉数朝着乾坤岛,朝着悟虚涌来。

所谓悉数,便是所有,便是四面八方,便是随着一个个修士的陨落而源源不断,犹如涛涛。

悟虚一时看愣了,恍惚不已,想不到陆妙影等人竟然有如此多大的能量,想不到局势事态竟然如此之严峻和惨烈。

若说,最开始,陆妙影等人还借着中了血魔之毒的悟虚,在前面挑起事端,制造混乱和杀戮;那么,到了现在,最初的混乱和杀戮,便犹如瘟疫,虽有停顿,却很是自然地蔓延开来。

悟虚等了片刻,见庐山六峰,包括那代表释儒道的莲法峰、浩然峰、清静峰亦没有任何公然的动静,这才暗叹了一声,结印施法,转动九叶青莲灯,做那唯一的超度之人,将那些不断涌现不断飞来的鬼阴之气,吸纳入九叶青莲灯之中。

九叶青莲灯,不停旋转。一些鬼阴之气,消磨了戾气,化作单纯的冰冰冷冷的阴气,弥漫在乾坤岛之上;很大部分的鬼阴之气,则停留在九叶青莲灯内,飘来荡去,经过调和,依据种种属性,成就种种阴间地府之森严境况。那由“阿弥陀佛”和《地藏王菩萨本愿经》的接引,循着感应,冥冥中,不断来至九叶青莲灯中的人世间鬼魂,其因果缘业,纠缠不清,众合之下,盘根错节,以悟虚此刻修为境界,万难理清。悟虚唯有全力超度!

悟虚之前在人世间传诵《地藏王菩萨本愿经》,本意乃是藉此引发人世间众人心中对阴间地府的念愿,如是众生念念不忘,临死观想,假以时日,便可再现阴间。但,到了此刻,悟虚方知,超度之难,方知莲花生大士之难。时间仓促,灵力有限,境界不够,悟虚万难对这些人世间而至的鬼魂,一一进行善恶分辨,只能勉强依着自己的感应或者直觉,定下善恶,从而予以超度。觉着善的,悟虚以“阿弥陀佛”佛号接引下冥冥垂下的西方极乐世界金光,度其往生极乐;觉着恶的,悟虚以《地藏王菩萨本愿经》,运转九叶青莲灯内的曼陀罗法界,将其尽皆寂灭。

悟虚暗暗懊悔,暗道,“难道我中了陆妙影的奸计?如此这般,擅断因果,囫囵善恶,这万千鬼魂的因果缘业,便落在了自己身上,不知道哪天爆发。”一念及此,悟虚便停了下来,九叶青莲灯如如不动。

外界滚滚鬼阴之气,围绕着乾坤岛,惊涛拍浪一般,更有人世间之鬼魂,失去了接引,如弃儿般鬼哭,如萤火虫般在光亮中隐去熄灭。

“嘿嘿,修为不够,充什么高僧大德!?”罗刹峰传来一道讥讽的声音。随即,便有一人飞出,隐身于碧绿云雾中。那碧绿云雾,一接触云海上空无边鬼阴之气,便如老树泛新生,极速膨胀,几乎掩去半边天,其边缘处,凝结出无数碧绿的骷髅;而这些骷髅,又随着鬼阴之气的涌入,在碧碧绿云雾中变作片片绿叶,不过也很快凋零,似乎所有精华全都朝着中间那人所在之处聚集。甚是诡异。

终于,一个绿袍修士,从层层云雾中飞了出来。他神情冷漠,似乎完全无表情,无边死气鬼气,围绕在其四周,泛起阵阵难以言喻的波纹,,好似突然之间有了无穷生命力,发着光,发着热,仿佛一个个生命走到了最后,在他这里,发出最后的光热,又有了新的开始。此人,正是那吕叶青。他多时未曾出现,想不到此刻却现身,要来争夺云海修士陨落之后的鬼阴之气。

悟虚打量着吕叶青,吕叶青也打量着悟虚。传闻中,悟虚乃是一个亦正亦邪的佛门修士,乃是修成了曼陀罗法界的佛修,之后因缘巧合得了九叶青莲灯,得以游离于莲法峰外,随心所欲。之前,吕叶青还与悟虚交过手,不分彼此,却暗中领悟到了佛门寂灭之义,从而领悟了自己无意中得到的传承功法中的枯荣生死之义。枯荣即生死,即轮回循环,所谓修行,无外乎此,修枯荣,修生死,初始之时,任选一方,修至最后,终是殊途同归。愈于是,吕叶青,终是放下了当初背叛百草门,委身罗刹峰鬼道一途所产生的心魔。至于弑师弑兄,不过是大道之下的生与死,枯与荣!

悟虚望向吕叶青,默默感受着他那隐隐的挑衅神情。吕叶青弑师弑兄,欺师灭祖,由正入邪,修成一身诡异功法。当初,悟虚与之交手,匆匆之下,未有深察。但此时,悟虚读懂了吕叶青的挑衅。他不管因果善恶,他纯粹修行,以死为生。所有的所有,到了他那里,无论因果善恶,统统被化作己身的生机。简单,粗暴!

而吕叶青,此刻,从罗刹峰飞来,化万千鬼阴之气为勃勃生机,如参天大树,如青青草原。没有死,只有生;一切彼之死,都是吾之生!他浑身散发出一种诡异的气质,冷冷地望着悟虚及其手中的九叶青莲灯,“我等修士,以天地灵气而修行,陨落之后,其所有自然也归于这天地间,岂能受你妄念因果,作了你这法界装饰!“说罢,吕叶青一扬手,一颗百丈高的骷髅头,从其身后浮现,飘飞出来。顿时,便将涌向悟虚的鬼阴之气,全都纷纷转向,朝着其呼啸而去。

悟虚听得吕叶青如是说,瞬间明白其意,不由心神一荡。难怪!自始自终,都极少有修士的魂魄,被九叶青莲灯汲取。是的,九叶青莲灯,可以摄去修士乃至其魂魄。但如今,悟虚施展超度法门,持印诵佛转莲灯,却又是不同;须得同为佛门中人,又或者信佛之人,其魂魄,方才受此感应,进入莲灯中。同理,从人世间上来的那些魂魄,也是如此。

这个道理,一点就明。但悟虚以前却偏偏没有意识到!佛度有缘人,须得信佛之人,才能感应自己如此施法,才能受接应,入九叶青莲灯。人世间凡俗之人如此,那些修士更是如此。莫说吕叶青这样的鬼修,便是儒门修士,道家修士,他们各有各的道,各有各的修行,死后怎么可能入阴间地府?!纵然身陨,也各有法门,转世重生,岂是一个佛门的因果可以解释?

还有一个问题,人世间凡俗之人,若是不信佛,其死后,按理来说,便不会入阴间地府,受地藏王菩萨分辨因果善恶,六道轮转。那么这些人死之后,其魂魄去了哪里?该如何解释?!

“悟虚大师,本宫承诺助你汲取云海鬼阴之气。但若大师,踌躇不取,任罗刹峰、囚魔峰派人前来抢夺,我等却是爱莫能助!”陆妙影的声音暗暗传来,将悟虚惊醒。

悟虚凝神看去,也不知道陆妙影他们使了什么术法,竟然又生生截住一半的鬼阴之气,令得这些鬼阴之气,重新又朝着悟虚涌去。他不由自主地再次合掌诵持,急转莲灯。暂且不管那么多,先将这难得修士死后所产生的鬼阴之气,摄入莲灯中,庄严法界,装饰观想出来的阴间地府。

突然间,又有一个狞笑远远响起。一个状似蝙蝠的幻影,从囚魔峰飞了出来,屹立在求魔岛上空,两侧漆黑巨大的翅膀缓缓展开,有遮天蔽日之势。从这双翅膀下,又缓缓飞出一个纤细的女子身影。此魔女,身着素装,右手持剑,左手手腕戴着一个猩红玉镯,长发幽幽万千,散乱飘飞,容颜看不清。她一出现,不见有何动作,便有许多鬼阴之气,无视悟虚和吕叶青的手段,纷纷又转向,呜呜响着,朝其投奔去,仿佛受了冤屈的孩子。

悟虚皱眉。这名魔道修士,定然是因恨入魔,其魔气中浓浓恨意,不但化解了陆妙影等人的驱使,更令那些修魔之人,那些冤死怀恨之人,死后也趋之如骛。悟虚不由想起了赵彤。赵彤魂魄纷飞,散落四方,有一些似乎被那阴罡峰的凤凰妖女所得。但除了赵彤之外,囚魔峰还有哪个女魔修,有如此怨气恨意?

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啼声响起。一只凤凰,从阴罡峰,飞了出来。这只凤凰,只是一道虚影,却真实无比,泛着七彩之光,神圣无比。它飞至乾坤岛附近,口吐烈焰,便见得许多带着鬼阴之气,蜂涌而至,在那七彩之光下,在那熊熊烈焰之中,化作一个个妖兽,围绕在其身边,像是护卫。

罗刹峰的吕叶青,囚魔峰的女魔头,还有阴罡峰的凤凰妖修,分别前来争夺这庐山云海中源源不断地鬼阴之气了!

这正印证了悟虚刚才的领悟,佛法虽可以说是一切法,但佛门修行却只是一种修行。鬼有鬼道,魔有魔道,妖有妖道。芸芸修士,各依其道,各有法门,其陨落后,也各有感应,各有所属,并不单单入阴间地府。实际上,除了佛道两家之外,妖魔鬼三系,还有儒门,其修士身陨之后,其魂魄都不入阴间地府。甚至,佛道两家的许多修士,其身陨之后,魂魄亦也都不入阴间地府。甚至于那些不信佛,乃至厌佛憎佛谤佛之凡俗之人,其魂魄也极有可能不入阴间地府。

为何?佛家以六道轮回,阐释世界,阴间地府却佛门大士,在六道轮回的基础上,以大宏愿大法力,开辟观想而成,应感愿,循缘业,论因果,辨善恶,度化众生。由此,念念相生,真空妙有。

所谓信则有,不信则无。但于凡俗之人,往往虽有不信,但缘业攀扯,亦受熏染牵连。而修士,已经隐隐脱离凡俗,各有其道,善恶标准不同,生死只见亦不同,甚至不信因果轮回,便难受影响,身陨之后,其魂魄不入阴间地府,亦不应入阴间地府。是以,那吕叶青方才有上述所言,也才有那囚魔峰、罗刹峰的修士的接连出手。

是以,方才有那吕叶青上述之言,也方才有囚魔峰、阴罡峰的修士出手。因为,悟虚在陆妙影等人的暗助之下,汲取茫茫云海无数鬼阴之气的同时,也顺带着将许多鬼修、魔修、妖修的魂魄席卷过来。而这些魂魄,一进入悟虚所在的乾坤岛,便被那九叶青莲灯寂灭,化作最原始的因子,壮大庄严了此刻悟虚观想出来的幽冥法界。这不但是过了界限,还隐隐挑起了大道之争。

眼看着茫茫云海之中,无数的鬼阴之气,分作四道,朝着自己还有罗刹峰、囚魔峰、阴罡峰方向飞卷而去。悟虚高声诵了一声佛号,再次持印诵经,运转九叶青莲灯,不再犹豫,主动加入到这场鬼阴之气的抢夺之中来。

吕叶青等人的叱喝抢夺,反倒令悟虚恍然大悟。佛法无边,但万法皆空,众生皆苦。众生于此尘世,各有其心,各有秉性,各有缘业,各有修行,皆有生死,皆有去处。所谓阴间地府,不过是一种方便;阴间不再,亦无碍因果轮回之义。

“若有不信,便使其信!”悟虚唱喝之声,从乾坤岛传出,响彻云海。

九叶青莲灯内,那端坐中间的法相,忽然清晰真实了不少,与悟虚本人真身,除了大小,毫无差别。莲灯外,金刚飞天,乃至天龙夜叉,其数量增加了数倍,绕着莲灯,忽隐忽现,各有姿态,神情庄严肃穆。

那凭空出现在乾坤岛上空的幽冥殿堂,更加凝练真实,显得无比幽远宁静,释放出一道道神秘的气息,令人顿感生死轮回之意境。

吕叶青、还有那女魔头,凤凰妖女,见状,纷纷再次出手。

“佛法无边,大开阴间方便之门,普度一切众生魂魄!”九叶青莲灯中那个极似悟虚的法相,睁开双眼,庄重无比地结印似莲。

冥冥中,一声巨响,乾坤岛上空那幽冥殿堂,轰然打开。其中放射出耀眼的佛光,这佛光好似好似涤去了不少杂色,金光灿灿,普通修士难以直视;其中,又有无数佛祖菩萨法相隐约显现;其中,又有金玉遍地,香花漫天,梵唱不绝,异香邈邈。。。。。。。

大风起兮,席卷着云海无数鬼阴之气,无数修士魂魄,争先恐后一般,飞速地朝着乾坤岛涌去!

数息之后,那幽冥殿堂的大门之上,出现一块黑色匾额,匾额上两个金色的大字,在缭绕鬼阴之气中淡淡浮现,“阴间”!

万法皆空,众生皆苦,吾将上下而求索。

若有不信,便使其信,大开阴间方便门。

第四百三十八章 无情喻

信则有,不信则无。但凡不信者,吾皆以种种法,种种相,诱惑之,引导之,使其信!譬如《妙法莲华经》中譬喻品之火宅喻。佛度有缘人,是一说;但为了弘扬佛法,贬斥外道,对众生有怜悯,亦可圆融处之。

悟虚这是第一次,观想之余,幻现阴间与轮回之种种胜境,以“善意的谎言”,吸引云海众多鬼魂阴气。却不料,心有此念,结印持咒,九叶青莲灯竟然释放出巨大的威力,不但于虚空平生了许多异相,更是令那些鬼魂阴气如飞蛾扑火般飞涌而来。此之谓真空妙有!

佛法之真空妙有,极其难得,悟虚以往亦是只在佛经中有所见闻,但究竟如何,却是毫无头绪,未曾得证。但这次,悟虚为了因果轮回之说,首次起了与妖魔鬼三道修士争夺鬼魂阴气之心,却无意中触碰到此种法门。

阴间本已经不在,生死轮回,善恶因果,尽皆不彰。悟虚修佛法,则必定要生死有轮回,善恶有因果。何以生死有轮回,阴间依然在;何以善恶有因果,阴间依然在。但如今这庐山云海乾坤岛上的阴间,实则是悟虚观想出来的。然后,借助九叶青莲灯之威力,令云海之上无数鬼魂阴气,因心中业引,当作是真的的阴间;随后,待无数鬼魂阴气涌入,这悟虚观想出来的阴间,便真的成为了阴间!

此刻,乾坤岛上,阴气森森,一座巍峨的大殿,若隐若现。那大殿正门之上的“阴间”二字,金光闪闪,便是在远处的庐山六峰之上也能清晰看见。

以众生业障,随缘观想,则能真空妙有。这是悟虚此刻的体会。这个道理,归根到底,还是一个方便。佛法传播甚广,众生心中,或者于修士而言,其意识中,生死,轮回,因果,都有佛法所传播下的业引,临死之时,一经触发牵引至放大,在悟虚施法下,在九叶青莲灯旋转下,便被摄取,入了悟虚所观想的阴间,从而令其真实无比。

罗刹峰方向,吕叶青,一言不发,双手交错,结出万千手印法诀,幻现出一个巨大无比的绿幽幽的骷髅头,朝着乾坤岛疾飞。

囚魔峰方向,阴罡峰方向,那魔修,那凤凰妖女,皆有风起云涌的动作,朝着乾坤岛击去。

悟虚看着这一切,心念忽然膨胀,似乎无限大,掩去了这天这地。云海鬼魂阴气,尽皆摄去!阴间,于是观想而成真!他隐约有一种身与道合的感觉。他朝着吕叶青,挥挥手,那骷髅头在半空中,化作乌有。

“嗡!”他一声唱诵。六字大明咒第一声,响彻云海,九叶青莲灯的旋转不已,一股无形的冲击波动,由乾坤岛向着四面八方蔓延过去。与此同时,无数的菩萨金刚,飞龙夜叉,在这波动中随隐随现,宝相庄严,或结印或持兵器,其影像更是随着波动的蔓延而飞速膨胀,到了最后竟然与山高!

便只见,那吕叶青,那魔修,那凤凰妖女,只看见眼前的虚空·破碎,原先所施展的攻击,悉数碎灭,其自身,也在那无形的波动中,连连后退。

这是悟虚集合摄去而来的众修士魂魄,以众信之念,施展出来的真空妙有的第二种妙用神通!这其实,便是佛门之中的香火法门,利用众生心之念,加持己所观想。众生信仰,通过九叶青莲灯中曼陀罗法界,汇聚转化,形成精纯的愿念之力,尽归法界本尊调动,如臂使指,便如同众生观想愿念!当然,悟虚初次使出,便有如此威力,这其中也有九叶青莲灯的作用。

悟虚之前,潜意识里,是极其排斥这种利用众生愿念,利用信仰之力的。因为,不管悟虚自己如何信仰,觉得佛法圆融无边,普度众生,但大道万千,条条道路通罗马,悟虚作为后世的穿越者,毕竟深味民主自由之精神,深知星空无限,万物并行而不悖,事物差异性多样性的合理性与必要性。若是本身的志同道合,那确实难能可贵;但若是,如后世一些邪教般,带着洗脑,带着忽悠,哄骗强迫别人信你所信,这便是真真的罪大恶极,不但攫取剥夺了别人最宝贵的东西,更是有独裁暴君之所嫌了。

但悟虚,此刻,却是连番疑惑高压下,行使了类似这样的神通法门。诵持旋莲灯,运转本已摒弃的曼陀罗法界法门,摄取众修士魂魄,以法界本尊,调动一切,为一己私欲,幻现万千,真空妙有,对战三方!

此刻,悟虚的气势,也是随着那无形波动,与那波动中随隐随现的菩萨金刚一样,急速膨胀!因为佛法的弘扬普及,那依附潜藏于众修士魂魄中的关于因果轮回的愿念,也或多或少,沾染了佛门的缘业。譬如,有修士,虽然不是佛门修士,但他生前却或多或少听闻佛门所宣扬的六道轮回,因果报应,此为业因,受此刻悟虚以九叶青莲灯施法,便被牵引摄取。一经牵引摄取,此业因便在悟虚观想出来的幽冥阴间,极度放大,成其所有,成为无比虔诚的佛门信徒。

而悟虚,通过法界本尊,在如是许多虔诚信仰的魂魄中,感应到如是浓浓的愿念,集于己身,犹如万众瞩目,万众信仰,犹如君王接受万众诚服,万众膜拜。他的气势,急速膨胀,他的心念,也急速膨胀,似乎自己的神识飘飘然,一边四处膨胀,一边高飞升空,庐山云海,顾盼之间,六峰所在,一目小之。

悟虚飘飘然,众多修士魂魄阴气,尽归己用。那汹涌过来的愿念,转化为虔诚信仰,令悟虚似乎身心,乃至灵魂是深处,都有一种难以诉述的满足和愉悦,乃至得意。那四面八方而去的汹涌波动,那虚空而生的漫天菩萨金刚,都令悟虚获得一种气吞八荒横扫宇内的帝王感觉,仿佛手下有无数将士,供自己驱使,指哪打哪。

悟虚这一声佛门梵唱,令三方高手后退不已,顿时失了对云海中那些魂魄阴气的掌控。如此一来,那些魂魄阴气,更加飞速地朝着悟虚所在的乾坤岛涌去。进而,在莲灯之中的法界本尊的主导下,源源不断地提供着法界运转以及悟虚观想出来的阴间地府的所需的灵力。

莲灯光华万缕,似要照破虚空,之中的曼陀罗法界本尊愈加凝实,其手印不动如山,周围无数金刚飞天浮现,与灯内壁的无数一闪一闪的佛像,隐约呼应。莲灯之下,那阴间地府,已然覆盖整个乾坤岛,正中间又生出一座内殿,好似古代的官衙,许多魂魄拥挤在此处。

那莲灯之中的法界本尊,乃是悟虚的一具分身。悟虚通过此分身,感受着源源不断的魂魄阴气,亦是愈加自信,感觉神识似乎可以无限扩展膨胀。真的是好比,我要这天开,这天便开,我要这地陷,这地便陷!

是以,悟虚双目朝着那刚刚出现的阴间地府内殿望去,心念隐约一动,那内殿之上,便有了一个身影,头戴帝王冠冕,神情肃然,端坐在内殿之上,手抚黑得发亮的案几,威严十足地望向下方的那些魂魄。立刻,又有黑白无常等阴间衙役凭空出现,分列在殿下两侧,手持白惨惨的哭丧棒。。。。。。。

那吕叶青等三人,被逼退,岂能轻易罢手!吕叶青,从灰色鬼气中,走了出来,盘腿一坐,化作一棵枝繁叶茂的树;看似生机无限,其实全都是由一颗颗绿幽幽的骷髅头幻现,释放出生死转换的意境,竟也引得那些魂魄阴气蠢蠢欲动。那囚魔峰飞出来的魔修,发出一声非人的怒吼,右手高高扬起,祭出一个黑色的圆环,释放出无数隐形的剑气,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不断地斩碎着方圆百里的魂魄阴气,令这些魂魄阴气不再完整,不再有轮回的可能,尽皆彻底化作粉末,化作微尘,飘飞进那犹如黑洞一般的圆环之中。

还有那阴罡峰的凤凰妖女。此妖女,从天外天下来,刚刚才获取了阴罡峰的凤凰残魂。她神情恍惚间,化作一只释放出汹汹黑色火焰的凤凰,飞转之间,好似一个巨大的太极图,也显出一股生死转换的意境,将其周围一些魂魄阴气,霸道摄取。

“岂能容尔等抢夺!”悟虚,在心头冷喝一声,胸前双手十指极速变幻,结印无数,赫然正是当初九叶青莲灯内壁浮现的那一个个手印。那曼陀罗法界转化魂魄阴气的精纯灵气,大半被九叶青莲灯吸收,此灯内壁再发光华,佛印纷呈。九转莲花印!悟虚手印刚起,脑海里便浮现此佛门手印的名称。

此九转莲花印,非寻常之大莲花印,共有一段佛咒和九个手印,一经诵持施展,不但状似莲花,而且从一到九,演遍花开花落,印证喜怒哀乐,到了最后,印印叠加,直指生死,威力甚大。而此刻,悟虚一边密诵佛咒,一边双手手指变幻,牵引己身佛息和周遭灵气,一片翻腾,待定了下来,双手紧握相靠,似赤子之心,似待放的花骨朵儿。此为九转莲花印之第一印,入莲印!

此印一出,悟虚身影气息缈缈,远远看去,好似要消散在虚空,却释放出浩大的佛息。悟虚,双手持印,缓缓举至眉间。九叶青莲灯,旋转不已,释放出浩瀚的佛息,消解了那吕叶青的诡异生死转换意境,抵消了那女魔修祭出的黑色魔环吸附之力,更是消融了那凤凰妖女的生死涅槃术法。云海之中那些魂魄阴气,无不被吸引,竟然完全不顾外界的任何的干扰和阻拦,嗡嗡地散发出无数散乱的波动,不顾一切地朝着乾坤岛飞驰而来。

如此,敌愈弱,我愈强,佛印加持之下的莲灯威力更强。悟虚轻轻地将手印往前一推。九叶青莲灯内,曼陀罗法界本尊,也如同悟虚一般,诵咒结印,双手结着印,朝着前方推去。法界内,诸佛菩萨,金刚飞天,各有动作;那观想出来的阴间地府中,不断涌入进来的众修士的魂魄阴气,极速消散,全被曼陀罗法界化去,随即经由曼陀罗法界,成为了九叶青莲灯的灯火。便只见,莲灯光华更甚,几乎照亮整个云海,逼得吕叶青等人不由又纷纷后退!

顿时,那庐山六峰,便有不少惊叹声遥遥遥遥传来。那些观战的修士,似乎没想到悟虚居然能如此这般,轻轻松松地胜了吕叶青三人。

悟虚诵咒持印,飘飘然,神识似乎无限大,将这些遥遥传来的惊叹声尽皆听闻。不但如此,似乎还可以窥见庐山六峰的一草一木,窥见那些神色各异的旧人们!

这天这地!

这些人这些事!悟虚忽然想大笑,自己终究可以超越了!他时而感觉自己与九叶青莲灯心神相依,时而感觉自己要涅槃升仙,天地似乎都在自己掌控之中,人人都在仰望自己,往日的种种仇恨,种种未了,都只不过是此时此刻的铺垫和注解!

“好一个幽冥地府,因果轮回!悟虚大师,容本宫等再助大师一臂之力!”陆妙影,看这悟虚若癫若狂,曼妙传音来,神情说不出的诡异。

悟虚茫然地循声望去,只见陆妙影、李秉澄、梁效如等人,在那紫荆盟地界,正在制造更大的杀戮。

陆妙影祭出了早先降服的六环魔刀,李秉澄、梁效如各自再度祭出龙珠,在陆妙影的血月之界下,在云海三大势力之一的紫荆盟地界,借着种种事端,种种缘由,巧像杀戮。

云海紫荆盟,本就是人世间散修组成的势力。平素也有真灵修士坐镇,但这真灵修士,面对陆妙影等人,抛弃了往日紫荆盟的供奉香火情,逃之夭夭。那随着庐山开启,从人世间上来的众多散修,不甘地吼叫着,纷纷陨落。

他们的魂魄阴气,滚滚而来。到了,乾坤岛,被摄入了莲灯法界,化作了乌有,只令乾坤岛更阴气森森,九叶青莲灯莲灯更亮,曼陀罗法界法界更庄严,那观想出来的阴间地府更加凝练逼真,悟虚犹如吸毒一般更加飘飘然!

如是众修士的魂魄阴气,方令莲灯法界阴间运转不已,方令自己如有神助,十指变幻间,令吕叶青等妖魔鬼怪退避,方令这天这地,似在掌控中!

悟虚,刹那明白。他遥望着陆妙影等人,在紫荆盟的赤裸裸杀戮,没有阿弥陀佛,没有黯然低眉。在这你死我活时刻,在这阴间能否再造、因果能否重论的时刻,于道于生死,又有何不能放下,不能予以方便的呢?悟虚飘飘然,端坐在虚空,诵咒持印,冷漠而轻蔑地注视着吕叶青,还有那囚魔峰飞来的女魔修,阴罡峰飞来的凤凰妖女。他眼角余光,更是悄然而又有些肆无忌惮地,瞄向了莲法峰等处。

莲花峰上,许多真灵佛修,默然无语。那从天外天下来的班禅咯巴大喇嘛,盘膝端坐子华丽莲台,拈指微笑。

清静峰上,长青子,冷笑而视,天机子、天灵子等,还有那终南山全真教的一干道家装扮的修士,还有赵浩然等人,亦是默然无语。

浩然峰上,马灵华一身正气,身后许多儒门修士,其中包括那些儒门阴修,神色各异地望着乾坤岛上滚滚阴气。

悟虚一一有所感应,他自己也隐约感觉到自己这种状态有点不妥。但是,此刻,他别无选择!若是自己不能过了这关,维持现状,摄取魂魄阴气为己所用,力压吕叶青等,庄严法界阴间,那自己不用他们幸灾乐祸,落尽下石,便自己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悟虚双手复又变幻,结九转莲花印之第二印,莲生印!瞬间,虚空震动,仿佛有一丝淡淡莲香生起,好似有一个美丽的新世界,要从那悟虚消散之处,虚空破碎之处,悄然出现!无数的魂魄阴气,飞一般没入其中在那里似乎会被度化,会入极乐,会再轮回!

这在外界看来,便是无数魂魄阴气,尽皆被摄取、炼化,至无影踪。

“悟虚师弟,你入魔了!”莲法峰某一处荫荫山峦上,多吉的身影悄然而现,神情无比凝重,举起手中的金刚杵,朝着乾坤岛方向一点,激其空中一道涟漪,破了峰禁。其身后,影影绰绰地站在张翠露等人。他们整齐划一地施展出了中阴闻教得度法,将靠着莲法峰附近的部分魂魄阴气悄然摄取,无声超度。

“凝练魂魄阴气,岂是佛门作为?!”郭敏,从清静峰飞出来,身着宽松道袍,头上簪着玉钗,一派超然脱俗风范,看了片刻,冷声叱咤。其身后,九枚玉剑曼曼飞舞,演化出真正的太极,好似生死漩涡,向外释放出巨大了牵扯之力,那些靠着清静峰最近的魂魄阴气,被悉数卷入,随即尘归尘土归土,被碾压磨灭。

浩然峰上,马灵华回首看了身后一眼,止住了一些人的潜意识动作,随后徐徐飞了出来。她这一真灵大修,莅临云海,便受到万众瞩目,便是那陆妙影等人也不禁放缓了杀戮操控。其所在之处,凡有魂魄阴气,尽皆消散,唯有浩然正气!“吾善养浩然正气,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马灵华,看了一眼浑身包裹在无量魂魄阴气中的悟虚,一边朗声吟道,一边扬起右手。便只见,凡云海范围内的修士魂魄阴气,竟有一半之数,生生脱离了悟虚等人的操控,好似一道逆流,朝着马灵华倒卷而去。

他们这是在暗助自己,唯恐自己如此敛取魂魄阴气,遭到反噬,彻底入了魔!

悟虚心中明白,但更加斗志昂扬,犹自催动着莲灯,极速地摄去那些魂魄阴气!他要以那真空妙有之义,施展九转莲花印之第三印,莲子印。

方才,自己如此作为之时,吕叶青等人出来抢夺,自己不得已,将源源不断摄取进来的魂魄阴气用作莲灯所需,大战三人。实则是将那些魂魄阴气吞噬利用,充作炮灰。是以,方被外人判作入了魔。

而自己此刻,当要顶着这个入了魔的骂名和压力,继续纳入魂魄阴气,从而如最初一般,将它们通过莲灯法界度化入西方极乐,转化为阴间种种。则一切,自然解,自己今日便无所谓入魔。

心无穷,则万法皆空,万法皆为吾所用!这天与地,对与错,不过只在刹那间!这正是,真空妙有之奥义。

一念及此,悟虚再不顾旁人的目光与言行,深深地吸了口气,双手十指复又幻动起来。随着其手印频转,茫茫云海中,那陨落修士的魂魄,竟有大半,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那丝丝缕缕阴气,也是如此,不顾马灵华等人的施法,大半汇聚成数十道宛如实质的白色河流,阴冷无比,围着乾坤岛冲击倒灌而来。如此声势,恰似十面埋伏!悟虚一人飞临乾坤岛上空,双目阖闭,寂然不动,好似入了那不可思议的大自在定境。

但数息之后,悟虚却突然,猛地一睁眼,一口精血,从悟虚口中喷射出来,沾染着接踵而至的碎魂阴气,化作一圈暗红雨幕。紧接着,悟虚身影摇晃,气息衰退,身后虚空新世界消失不见,那因为方才斗法本就有些模糊的阴间地府更是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便要消散!

原来,悟虚低估了那九转莲花印之第三印的厉害。面对众人施法,悟虚想要更多地摄取云海中那些魂魄阴气,尽快重新凝实无中生有观想出来的阴间,但却是没有想到,不但此刻自己灵力已近枯竭,无法支撑那第三印莲子印的施展,便是那些涌入的魂魄阴气,在众人干预行事下,也不足以支撑阴间的重现!

功亏一篑!这一瞬间,己身所在,种种相,便似乎佐证了自己入了魔。诓骗掳掠众生魂魄,无情寂灭为己欲!

悟虚哈哈大笑,又是一口精血喷出。

悟虚神情萎顿地看向莲法峰,看了看马灵华和郭敏,又是一口精血喷出,神情隐现狰狞,似乎发了某种狠,毅然带着九叶青莲灯,飞出乾坤岛,飞下人世间!

他头顶及四周,头顶青烟缭绕,阴气四溢,鬼影翩翩,更有无数凄厉的啼叫声,隐隐传来,随着其呼啸而堕,响彻整个庐山云海。

正所谓

欲令人信己先信,为了方便譬喻品。

普度众生轮回里,真空妙有须无情。

第四百三十九章 驾乌云

乾坤岛上,飞驰而来的陆妙影,默默遥望着悟虚遁去的方向,神情闪烁不已。方才悟虚如疯如魔般,陆妙影本以为他会退回乾坤岛,甚至遁入那佛门至宝九叶青莲灯中,却万万没料到,他竟然冲破庐山云海禁制,遁入了人世间去。是以,便是离悟虚相对来说近一点的她,也来不及出手阻拦。

修为到了陆妙影这一般,岂不知道悟虚如今遭受了极其严重的反噬,一个不慎,轻则入魔,重则魂飞魄散,再无轮回。而如今的人世间,灵气甚是稀薄,根本不足以悟虚疗伤。

“此人死不足惜,只是其能够观想出阴曹地府,显露因果轮回之意,十有八九便是宗门大长老特意交代之人,倒是不能不管。。。。。。”陆妙影想了想,忽然转身对着那紫荆盟方向,嘴唇微动,似乎在对谁秘密传音。

片刻之后,便只见远方那紫荆盟区域上空,无边乌云中,飞出两团血红的遁光。这两团血红的遁光,看上去不过合抱大小,外层有无数的斑红闪动,重重叠叠,释放出一阵阵萧杀血腥,直逼得附近普通真人修士连连后退,但凡大胆放出神识去探究的,便直觉滔天血影顺着自己神识霸道至极地闯入识海,无不大叫一声,口吐鲜血,抱头而坠。

唯有真灵以上的大修士,方可看见,这两团血光之中,外面看似极小,内里实则另有乾坤,各有一轮硕大的血红之月,悬浮在中心,从其上蔓延出无数微细的血丝,血丝的另一头则缠绕着一条条细小的血影。这些血影,正是一个个惨死的修士;诡异的是,这些修士,又好似没死一般,只不过是被生生剥皮了而已,依旧在血丝缠绕中挣扎蠕动着。但却没有一个真灵大修士出手,便是那如今已经从浩然峰显身一身正气的马灵华也只是厌恶至极地看了两眼而已,也不知道是出于忌惮还是约定。

这两团血光,飞至陆妙影附近,忽然摇身一变,化作一男一女,正是掩月宗那两个老怪物,这二人,此刻俱都身着一袭宽大青色道袍,长发随意披肩,看上去气度翩翩,只是眉梢之间不经意隐有血光流转。这两个老怪物,也不管此刻,有多少旁的真灵大修士注目,大刺刺地一扬手。顿时,那些被血丝缠死了的血影,纷纷从其袖口飞出,朝着下方那阴气森森的乾坤岛落去。

与此同时,那陆妙影凤目中精光一闪,神情凝重无比地祭出一个圆盘来。这圆盘,仅有巴掌大,看上去轻飘飘的,灰不溜秋,不知何种材质炼制而成。但此物一经祭出,以乾坤岛为中心,方圆数百里之内,无论鬼气也好灵气也好,甚至由于方才大战而掺杂进来的魔气妖气乃至浩然正气也好,全都被悉数炼化成两道黑白之气。

这一番异象,陆妙影并没有遮掩,自然落在了众修士眼里。这是什么宝物?!立刻,庐山六峰,便各自有人,低声询问身边那些从天外天下来的修士。却见那些从天外天下来的修士们,一个个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圆盘,全都神情闪烁,欲言又止。

这时候,又见那陆妙影,双手十指飞动,对着那圆盘打出一道纷繁印诀。便只见,那圆盘不断变大,同时泛起一层极淡的灰色光华,而那两道黑白之气,犹如鱼儿见了水,瞬间便投入了那灰色光华之中,消失不见,只在已变得如磨盘大小的圆盘之上,交缠着,留下两道黑白印记。

那掩月宗两个老怪物,陆山和赵灵,在一旁,面色凝重地盯着这圆盘看了片刻,一丝贪婪之色不禁从其眼中闪过。不过这二人,掩饰得极好,只对着陆妙影笑道,“想不到此物也落入了宗门之手,真是可喜可贺。”说罢,相视一眼,点点头,化作两道极细的红光,径直顺着悟虚方才飞遁下人世间的方位,一闪而过,瞬即不见了踪影。

。。。。。。

“太仪阴阳镜!”清静峰上,主峰大殿清静殿中,长青子从空中蒲团之上大叫一声,随即站了起来,虚踏在朵朵灵气化成的云彩上,双目死死地盯着那圆盘,目光竟然凝出了两枚宛如实质的飞剑,不断颤动着,似乎随时便会爆射出去。随着长青子这一声爆喝,其旁边一名衣饰古朴的道人,随即睁眼开口,讶然道“果真是此物?道友没有看错?”此道人,浑身金光四溢,却又偏偏笼罩在一层火红之光中,似乎在修炼某种厉害的神通。他一开口,大殿之中,灵气一阵震动,凌厉罡风四起,惊得殿中其余的龙虎山、终南山一干人世间真灵道修,纷纷打出法诀,方才镇压下来。

却见长青子冷哼一声,又满脸阴沉地坐了下来,冷声道,“眼前之物,自然不是真物。但此物定然是被掩月宗夺去了。”那方才开口询问的道人,随即闭眼,轻声说道,“既然如此,先且将此事禀告上去即可。贫道眼下正是祭炼那流金仙剑的紧要关头,不然倒是可以和你一同去会会那陆妙影。”说罢,再无言语。其口气之大,似乎将龙虎山、终南山的一干真灵道修,完全不放在眼里。

那龙虎山的天机子,与终南山的乾坤一剑丘通南丘真人,默默对视一眼,凝神可片刻,方才对着已然云淡风轻的长青子,含笑问道,“长青道友方才所言的太仪阴阳镜,不知是何等宝物,为何其名号听起来,与我道门似有莫大渊源。”

那长青子,从天外天下来最早,多受人世间的道门修士的礼敬,如今见这辈分颇高又精通占卜之术的天机子出言相询,低头想了想,便也笑道,“说起来,话就长了。简而言之,那太仪阴阳镜本是我天外天道门的至宝,多年以前,在一场大劫中,失去了踪影。却未曾想到,竟是被那掩月宗偷得了去。道友方才所见那陆妙影所持之物,便是利用那太仪阴阳镜的一丝灵性而炼成的仿制之物。”话到这里,长青子顿了顿,又颇有深意地说道,“陆妙影手中虽是仿品,但毕竟含有原物的一丝灵性,若是如方才那般,持续祭炼下去,黑白之气越多,威力便越大。若是任这样下去,到了日后飞天之争,恐怕甚是麻烦。”

天机子等人闻言,肃然稽首,“无量天尊,我道门至宝,岂能落入掩月宗这等旁门左道之手。长青道友和天火道友,有何妙策,不妨吩咐下来,我等自当唯二位道友马首是瞻。”

长青子听罢,颔首微笑还礼,凝声说道,“待流金仙剑炼化,我道门自然要在这庐山云海中,会一会掩月宗和驭兽宗。”

。。。。。。

莲花峰上,一身紫红僧袍的多吉,合掌恭立在主峰一处云雾缭绕的丛林之前,寂静空灵。片刻之后,八思巴的声音,徐徐自丛林中传来,“那悟虚,离经叛道,胡作非为,已然彻底堕入魔道。多吉,你下去一趟吧,此子性命你可不取,但我佛门重宝九叶青莲灯却是须得请回来,不可使之再落入外道手中而蒙尘。”说到这里,八思巴忽然语气加重,顿声道,“为师,知你与悟虚有同门之情。你若相救悟虚,为师不管,但若是你因此而没有取回佛灯。那便是为师,也无法再袒护于你。”

多吉面无表情,“此番下山,任务重大。悟虚师弟的几个弟子,无露、无花等人,曾经驱使过九叶青莲灯,是以弟子恳请长老会允准带其一干人等,随弟子下山。”

长老会,乃是如今莲法峰最高议事组织,尽由佛门真灵大修组成。八思巴在其中,虽地位不低,但也不能擅专,尤其是有那天外天极光宗下来的佛修坐镇之时。

丛林之中,一阵沉寂。又过了片刻,八思巴的声音方又传出,“无露等人,现亦属我佛门中人,本不应下去涉险,但你之所言也不无道理。为师已经征得长老会同意,准允此事。不过为防万一,还须得指派释海随你同去。”

多吉,沉吟片刻,缓缓垂首,这才躬身谢过。

。。。。。。

浩然峰上,有一处险峻之崖,崖外白云朵朵,若是细看,竟泛着淡淡的金光。若是有识之修,便会这些白云悉是极其精纯的儒门浩然正气凝聚而成。此刻,那赵浩然,站在崖上,背负着双手,正对着刘伯温和郭敏,低声吩咐着什么。只是,脸色与语气都越来越凝重,声音也似乎略微大了起来,到了最后,便只见刘伯温和郭敏齐齐躬身而退,化作两道白色遁光,飞出了浩然峰。

。。。。。

莫说清静峰、莲法峰、浩然峰,便是那囚魔峰、阴罡峰、罗刹峰也各自有所动静,各有一两道遁光,毫无避讳地,飞了出来,朝着人世间飞去。

。。。。。。

且再说悟虚。他观想阴曹地府,受各方插手阻拦,先成而后毁,反噬之下,只得拖着衰败身躯,摇摇晃晃地飞下庐山云海。一入人世间,其一身鬼阴之气,便遮蔽了整个鄱阳湖上空,惊得湖中无数水妖水怪,或飞跃而起,或急遁湖底,狂性大发。隐身在鬼阴之气的悟虚,见此状,嘿嘿轻笑,微一合掌。便只见,那无数的水妖水怪,全都被摄取至鬼阴之气中,无一漏网,无一生还。随后,那鬼阴之气,消敛不见,只剩下悟虚一脸青白地站在半空中。他朝着鄱阳湖凝视了一眼,又望了庐山一眼,这才疾疾飞去。

东南太湖,物产丰富,是著名的鱼米之乡。虽自从赵彤在此建立的魔道基地被拔除,又经佛道高人数次施法,但太湖湖域广阔,魔气难以尽去,又时常有妖怪出没,故而凡俗之人时常望而却步,不敢深入,无福消受。尤其是那蠡湖一处,虽风光秀丽不逊于杭州西湖,但似乎被大修士布下了厉害禁制,一年四季,大好风景,却似明珠染尘,神物自晦,隐于世间,罕有人迹。

这一日,谧静幽幽风和水润的蠡湖,本是晴空朗朗,忽有一片乌云,飘飞过来。天昏地暗之间,一道灰蒙蒙的人影浮现,正是悟虚。他在空中停了停,便直坠湖底,随后又朝着一个方向径直疾飞去。他此番前去的,正是那范蠡当年留下的隐居洞府。

之所以,选择此处,乃是悟虚深思熟虑的结果。一则,这太湖广阔,魔气尚存,一定程度上能够遮掩住悟虚如今身上的鬼阴之气。二则,之前,掩月宗那两个老怪物,曾经在洞府中布下厉害禁制,真人以上的修士方能破入,选择在此出疗伤,到比较隐蔽和安全。再则,此处已然靠近东海。想当初,东海妖族,大举进攻陆地,被朱元璋调动人世间龙脉之气,苦战之下,溃不成军,有不少低阶妖修分散隐匿于东海之中,正好超度以疗伤。

掩月宗两老怪布下的禁制,的确厉害。不懂阵法禁制的悟虚,数次抱伤出手,强行攻击,最后又拼着损失一滴精血,那水底洞府入口方才显现出来。悟虚看四周光幕闪动,似乎禁制马上又要关闭,即刻闪身而入,穿过甬道,待穿过甬道,进入洞府水池底部。

也许是无人的缘故,此水池浑浊不堪,还隐隐散发出一丝腥气。悟虚开始没有注意,但当两条细长的黑色触角,从两侧微微动荡的水流中,悄无声息地欺到身前,几乎还有数米之距之时,悟虚心中才忽生警兆,不及细看,持着九叶青莲灯的右手,与左手疾忙在胸前一合,两根大拇指和尾指并碰。那九叶青莲灯,即从两手掌间,微微浮起,释放出一道金黄色光幕。那两条似慢还疾的黑色触角,便如触电一般,倒卷飞撤;顿时,水池底部一个角落,传来一声怒叫。

本是死水微澜的水池一阵翻腾,一只乌贼模样的水妖,从水池厚厚的淤泥中钻了出来,却是有两只头,十余支触角,浑身遍布绿色粘液。它两只眼睛,泛着血红之光,恶狠狠地盯着悟虚,两只眼睛朝着四周不停转动着,又似乎一副随时要开溜的神色。

悟虚没来由的一阵暴怒!眼前这不过区区凡尘九层的水妖,居然也敢主动来招惹自己!难道真的是龙困浅水被虾戏?!心态不稳的悟虚,他发了狠,先是用所剩不多的佛门灵力,全力催动九叶青莲灯,释放出层层佛光光幕,护住自己。然后,悟虚调集缠绕己身的鬼阴之气,再度观想,阴曹地府。

只见,水池中,凭空生出另一界,一扇鬼气森严的门,正对着那乌贼水妖,徐徐打开。那门匾之上,隐约有“阴间”二字。

“幽冥地府?!不可能!”那乌贼水妖,见此情景,大感不妙,厉声尖叫,所有的触角,疯狂舞动起来,一边朝着悟虚方向合击,一边急速后遁。

一尊尊幽冥阎罗之相,在莲灯外浮现。每有一尊,飞入那阴间门中,那乌贼水妖便不由自主地亦被莫名力量拉扯着,便如飞蛾扑火一般,朝着那诡异的阴间之门飞去。待到最后,那乌贼水妖,一身法力完全禁锢,身形也缩小到原先的七八分之一,其神魂难以置信地惨叫着,亦飞入了那阴间之门。

一入此阴间门,此乌贼水妖的神魂,便被滚滚鬼阴之气包裹消解,任凭它如何横冲直撞,如何咆哮挣扎,终化于虚无。阴间之门,随即消失,莲灯光亮亦完全敛去。水池渐渐在浑浊中恢复了平静。

悟虚手托暗淡莲灯,飞出水面,青白脸上浮现一丝猩红,缭绕鬼阴之气,在下方投影出变幻莫测的妖异。

他没有多作停留。因为他在反噬之下,再用观想阴间之法,摄住这潜伏于此的水妖,又寂灭之。虽化为己用,却某种程度讲,更是加重了这种反噬,更进一步堕入魔道了去。

不仅如此,他还在寂灭化度此水妖之时,从其记忆中,得知了许多信息。

此时的人世间,东南依旧被佛门修士所据,雪域高原依旧在喇嘛教的掌控之下,而漠北也仍在元庭残余势力手中。除此三处以外,便悉是朱元璋的势力范围。而朱元璋更是在年前,已然在应天府称帝,建立明朝。

而这名本是东海妖族的一名妖修,在东海妖族进攻大陆失败后,逃散至东海外,却又被掩月宗两个老怪物降服,用作看守此处洞府之用,尤其是看护住后面的星云幼竹。

悟虚出了水池,来到木屋,发觉屋内所有东西都已不在,估计是被掩月宗两个老怪物给扫荡一空。不由暗暗后悔,当初自己没有先下手为强。抱着这种心理,悟虚走到木屋后时,却又犹豫了。既然木屋的东西都被拿走了,为何这些珍贵无比的星云幼竹还几乎被原封不动的保留在这里?难道是此处是什么特殊的地理环境,星云竹只能生长在这里?

悟虚仔细打量了一下,却看出什么端倪。犹豫了很久,悟虚终于还是放弃了,没有动手取走这些星云幼竹。毕竟这星云竹,从这些天外天下来的修士得来的推测,应该在天外天也是难得的宝物,要是贸然移走,幼竹存活不了,这就暴敛天物了。再有一层,那范蠡有留言,希望有缘人将此物能够送还掩月宗一些,得到许多成年竹片的悟虚,倒也不好意思不从。

竹林上空,正对着一个小小洞口。此处也有厉害禁制,那洞口投射下来的一缕阳光,越往下,光柱却是越发的粗大,到了竹林上方,已然是一片光幕,更呈现七彩之色,绚丽无比。悟虚抬头仰望了片刻,心中却在暗暗思量:“自从这次下了庐山云海,悟虚连番在鄱阳湖、太湖,大开杀戒,寂灭了不少水妖之后,敛取了不少鬼阴之气,虽令自己看似更堕魔道,但也使得自己阴间之观想得以不完全溃散,由此却又有了一线生机。方才寂杀的那个乌贼模样的水妖之时,其识海中得知,还有两三个凡尘九层修为的水妖,潜藏附近的东海水域中,却是不能放过。待寂杀了它们,再回此洞府疗伤!”

一念及此,悟虚俯首,低眼看了看自己青一阵白一阵的身躯,深深吸了口气,双手挥动,举着莲灯,化去那禁制之力,冲出了洞口。随后,悟虚收起莲灯,释放出滚滚鬼气,在呼啸阴风中,好似一头大妖,驾着乌云,朝着那东海飞去。

观想太大受反噬,走火入魔难自持。

供着佛灯驾乌云,莫怪旁人起心思。

第四百四十章 明妄境

却说悟虚前脚刚走,那掩月宗的两个老怪物后脚便至。他们一入这范蠡遗留的隐居洞府,立刻便知先前留在此处看守的水妖被悟虚击杀,待神情阴霾地来到木屋之后,见那片星云幼竹完好如初,这二人方才脸色好了些。

“可恨!这小小人世间的秃驴,竟然胆敢杀了那头阴爪章鱼。若不是陆丫头几次三番有所交待,老夫早就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陆山冷哼了一声,仰头望着上方那个透着阳光的洞口,阴恻恻地言道。

旁边的赵月,此刻一副中年妇女的模样,沉吟片刻,笑道,“眼下,最重要的是重返天外天。既然陆妙影说这个人是宗门高长老点名索要的,又派我等下来相助,倒也不好对其出手。”

“哼!陆妙影!想当初,不过是一个区区外门的黄毛丫头。难道还真得听其差遣,暗助这秃驴不成?”陆山,双臂一振,头顶之发,根根竖立,隐现血红之光。

那赵月,似乎也被陆山撩动起杀意,眉头一皱,一道煞气浮现,极速旋转着向外辐射,牵扯得四周灵气一阵颤动。

仿佛受到了刺激,对面的星云幼竹,忽然青光一闪,竟是将这些煞气,化于无形。

陆山赵月二人,不由面露惊喜之色,眼神交流片刻,再也无语,双双在这片星云幼竹前打起坐来。

。。。。。。

带着腥味的浪花,在头顶漫漫打过,悟虚缓缓在水中浮浮沉沉。接连寂杀了两个凡尘九层的妖修,悟虚几乎耗尽了心神和灵力。他有些恍惚,这海水犹如酒水,让他感觉所有一切都在起伏,都在荡漾。那两个妖修的精气神,在慢慢地化作一种莫名的养料,滋润着悟虚。他又有了些新生的感觉,好似在母亲的怀抱,好似在母亲的子宫。这种感觉,难以细述,却令人很是享受,很是眷恋。他甚至隐隐约约,似是而非地体会到了一丝混沌朦胧的意境。

这种状态,非常短暂。一个浪头打来,悟虚飞了出来,站在粼粼海面,苍白着面容,双手合掌,心潮澎湃。前尘往事,在脑海中,刹那涌现,错乱纷呈。自己这是怎么了?真的入了魔?悟虚猛一惊,无意识地一抬头,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似乎尽随滔滔浊流而去。

前方,鬼气重重,那是东瀛扶桑!莲花生大士,化身无生大师,此刻正在东瀛扶桑,重论因果,再造轮回。

说什么重论因果,再造轮回!悟虚回忆起自己当初在栖霞寺入定,见莲花生大士一半金光灿烂一半焦黑似碳的情景,再想到如今东瀛扶桑已然是一片阴森鬼域。

悟虚忽然对着那朦胧诡异的东方高声笑道,“吾也如大士一般!大士在东瀛扶桑,吾在神州大陆。看一看,这世间,究竟有无因果,有无轮回?!”笑说罢了,即从海面扶摇而上至极高处,俯视神州大陆片刻,随即激射而去。

。。。。。。

应天府,鸡鸣寺,夜深时,灯火阑珊,香火依旧。全寺一片静谧,除了正殿之中,那一尊纯金佛祖像下处,有两名值守小沙弥在虔诚默诵佛经之外,其余僧众皆已各自回去静修。灯火阑珊,香火依旧。

忽然,一间精致宽敞的禅房中,一个浓眉大眼的和尚猛然睁眼抬头,双目如电般朝着室外那正殿上空望去。一股无形的威压,数息间蔓延至全寺,引得一干僧众纷纷从定中出,有数人更是因此面露惊惧之色。

片刻之后,这浓眉大眼的和尚,方才冷哼一声,缓缓闭上双眼。但又是片刻之后,此人忽又睁眼,怒喝一声,双腿虽然依旧盘着,身子却如飞箭一般,直接破开了紫檀木窗,飞至正殿高空处。

“何方阴鬼,竟然敢来鸡鸣寺撒野!”这和尚,凝目望着对面那若隐若现的阴影,沉声喝问道!他话音刚落,早已被惊动的寺中僧众,但凡有修行者,皆飞了出来,围绕在其周围,将那道散放着淡淡阴气的鬼影团团围住。

寺外,那些求医的病痛者,那些求来生的老居士,见鸡鸣寺监寺大和尚,身披金光闪闪的袈裟,不掩声势地飞至寺中正殿高空,惊醒之余,纷纷五体投地而拜。再听得监寺大和尚一声喝问,见得众师傅随之齐齐升空,复又纷纷忍不住抬起头来,朝着高空望去。

谁知在众人的注视下,那平时不怒自威的监寺大和尚身影,和那条淡淡的阴影,瞬息之间便消散一空,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徒留下空中面面相觑的一干僧众,还有寺外那些芸芸众生。

月光皎洁,夜空清爽。悟虚收敛着身体周遭的阴气,青白着脸,南顾之后,无声无息地北飞而去。

悟虚出范蠡洞府,于东海杀了两名水妖,将其精气神尽皆摄取,以九叶青莲灯为曼陀罗法界,参照先前寂灭之法,化作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本源之力,以用作自身疗伤。如此之后,再返大陆,一入东南之境,便感觉东南佛国那浓郁的佛门香火气息,还有那精纯的众生念愿之力,无比诱人,就好似一个恶鬼刚刚吃了点开胃菜,面对一桌的大餐一般。

悟虚深知己身情况,强忍着,飞离东南佛国。谁知中途,却又鬼使神差地来到应天府地界。这应天府地界,庙宇众多,其中鸡鸣寺又因朱元璋大力扶持的缘故,香火最盛。悟虚一者“饿”,二者“思”,便隐身飞了过来。到了鸡鸣寺正殿之上,却再忍不住,摄取了点寺内香火,寺外众生念愿。谁知,立刻被发现,被团团围住。

悟虚本欲即刻遁去,却突然看到正殿之中,那鎏金大佛像被换做了纯金大佛像,而自己暗留下来的四片星云竹已然不见踪影。再一看那威风凛凛的监寺和尚,依稀正是当日紧随朱元璋参加宗门祭典的带刀侍卫,不禁杀意一闪,顺手将其摄住带走,于九叶青莲灯中曼陀罗大法界中超度。

这一超度不要紧,悟虚不由暗生恼意。虽然悟虚一见此人,便隐隐有所料,但超度之后方才得知,自从自己强行带着常遇春等人十万教众,从应天府至东南去后,朱元璋便将身边这名叫做陆大有的侍卫派遣至鸡鸣寺,落发为僧,不过区区一年,便成了监寺。而鸡鸣寺现在还保留着释海的教主之位,此种情况下,这法号明生的监寺,便掌控了鸡鸣寺实际的大权,一应旨令,尽皆出于其人。而实际上,此人不过是朱元璋安插在教中寺中的傀儡。如此这般计谋行事,到了如今,朱元璋所掌控区域的白莲教已经名存实亡。至于鸡鸣寺,只不过是朱元璋留下的一处将来和释海和自己聊天吹牛的闲地罢了。

悟虚长啸一声,不由加快了北飞的速度。天空中多了一片乌云,随风变幻着形态,阴冷气息瘆人。所行之处,月光也似乎快要冻住,曲曲折折,断断续续地垂射下来,无力地跌落在幽幽旷野。

此后,悟虚一路北飞去,接连痛下毒手,灭杀了不少在明军中效力的妖修。谁知道,借此以行寂灭之法,虽然自己伤势好转了不少,但是正如悟虚隐隐所担忧的,又有了新的弊端出现。那便是随着不断的杀戮寂灭,九叶青莲灯那边却出了状况。此刻,此灯虽然仍然在手,催动起来也如臂使指,但悟虚总感觉此灯已然对自己渐渐生起了一丝丝排斥之意。

悟虚不得不停了下来。所谓万法唯心造,出现此种状况,皆因自己心结未解。为了疗伤,自己以驱使九叶青莲灯为引,以观想之法,结曼陀罗大法界于其内,,复又观想出一本尊于曼陀罗法界之内,然后论因果善恶,击杀犯下种种杀戮之修士,摄其精气神寂灭之,通过九叶青莲灯以为己用。在寻常人眼里,没有问题,但悟虚心里却心知肚明。自己有三个心结未解。

其一,若论善恶因果,这人世间却不是非白即黑。所谓六道轮回,强如莲花生大士下凡的化身,无生大师,也难做到,只堪堪在东瀛扶桑,弄了一个人间地狱出来。自己一时兴起,画虎不成反类犬,不但六道没有观想出来,便是那幽冥阴间,也全凭观想,没有东瀛扶桑之实地。如此硬逞能耐,结果可想而知。

其二,自己一心发愿要无本尊转法界为道场,到如今,反而不得不频繁依赖有本尊之曼陀罗大法界。这可不是一句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便是好猫”能够说得过去的。所谓万法唯心造,不是说可以不拘泥法门,更不是说可以不择手段。修士不是凡俗之人,修行也不是发展经济。所谓修行,应该是超越物质,超脱世俗,升华灵魂,进化自身的一种行为,其方向更在理想之上,其法门更在信念之上。所谓修行,尤其是佛门修行,讲求身心合一,心法合一,方向与法门合一,目的与手段合一,乃至过去现在未来合一。

其三,自己之前在庐山云海观想幽冥阴间,之后下人世间以善恶因果而行杀戮寂灭。由此及彼,就有两点大恐怖。其一,佛门修行,在于度人度己,这是否可以称之为度?其二,若是自己如此,是否佛祖菩萨亦对自己乃至众生如此?尤其是这最后一问!悟虚几乎不敢想。那东南佛国的浩瀚佛息,众生念愿,所谓的绵绵香火,但有如自己这般修行的佛门中人,便是那被自己顺手灭掉的明生和尚也如此,莫不是呼吸之间,不自不觉间,便甘之如饴,受用无穷。推而广之,佛祖菩萨,是否也在某一玄妙层面,以某一种因果善恶,对待如自己这般的佛门修士?这种大逆不道的诛心之论,在二十一世纪受过教育的悟虚,虽不敢多想,不敢深思,但却禁不住有所惶恐彷徨。

有此种种心结,乃至衍生之种种,悟虚心难安,神不定。而佛门修行,最重心性。这才是真正的佛心道基不稳,真正的走火入魔!

悟虚惶恐,悟虚彷徨,悟虚一时无法。他带着一身沾染来的阴森之气,犹如恍恍然之丧家之犬,飞至人烟罕至的山峰,飞至烟波浩渺的湖泊,盘腿跏趺而坐,结印却难入定。到了最后,悟虚忍不住起了心思,要飞至东瀛扶桑,找那莲花生大士的化身,无生大师,请教一番;甚至于,不说请教,直接再度观想幽冥阴间,摄取寂灭那些已然存在的无边阴气即可。海沧沧,浪滔滔,身不由己之下,总好过自己去亲手造下杀孽的好。悟虚转飞东海,心中不无无奈和狭促地想着。。。。。。

偏偏海上风疾,偏偏有海螺的呜呜声传来。悟虚恍然惊醒!自己不是还有观世音菩萨赐下的海音螺么?那海音螺,乃是观世音菩萨于无数娑婆世界中所有的一处道场,自成一界,其中众生具足,虽有诸如山川河流、语言文字等万千不同,但善恶因果总是有的。自己要论善恶因果,却苦于功力不足,凡事全凭观想,观想这,观想那,好不糊涂,好不辛苦,好不失败!若是能在这海音螺内,有类似幽冥阴间的存在,则事成矣。实在不济,自己亦可以开辟一处实地,令心明等人看管,以补观想之不足,岂不是还有一线希望?

这一念头生起,悟虚不由精神一震,复又深思道:此前,在庐山云海,自己主要观想出阴间,不论善只论恶,专杀恶人,将其魂魄悉数寂灭。不论善,亦不论大恶小恶,颇有偏颇。如若在海音螺内,有类似幽冥阴间的存在,或重新开辟一处作为幽冥阴间,当也可以开辟出其余诸道,全六道轮回。

寻那天地伟力自然形成的险地绝地,或那阴气深重鬼物滋生之地,可以设作幽冥地狱。外界若有人亡,其魂魄摄取至海音螺中,则先至此处,以因果善恶,或留在阴间,或分遣各处。

再寻那妖魔聚集之地,勉强设作阿修罗、恶鬼两道。外界若有人亡,其魂魄至幽冥,若善比恶多,但杀戮太甚,或乖张偏执,则将其魂魄置于魔道。

而人道、畜生道,海音螺中亦有人、畜生,不独另设。此二道,普通善恶之人的魂魄。若善,则入人道;若恶,则入畜生道。

至于天道,却是暂时无力布置,或可待进入海音螺中,变作观世音菩萨之相后,尝试一番。。。。。。

悟虚如是想着,不知何时已是进入了海音螺中。即入海音螺,悟虚便化作观世音菩萨之法相。但悟虚顾不得这些,立刻放出神识,遍寻此界,不过片刻,便已定下几处可用。然后方才收敛心神,对着早已在正殿下方那一片空地处跪伏而拜的心明等人,说明缘由,传下法旨,要布下那轮回六道之境。

可心明为首的一干海音螺僧众,一听悟虚所说,不由面面相觑。片刻之后,方才由心明出头讲道,“启禀大师,此间虽有纷争,但人人向佛,便是那些妖魔鬼怪,亦是如此,无敢不敬三宝。再则,我等在此内修行多年,虽然修行浅薄,但也大体有感,此内众生,虽有生死幻灭,舍此蕴已复趣他蕴,但皆是冥冥之中以因果循环而自然流转,无有幽冥阴间论善恶定轮回。”

悟虚先是惊奇不已,旋即了然。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在想着观想幽冥阴间,想着六道轮回之事。到了海音螺,听心明等人这般对答,一下就明白了。此间,乃是观世音菩萨一道场,又岂能是外面人世间所能相比的?自然此处众生皆受点化熏染,生死幻灭,实实在在是诸趣流转,不加旁手。

那心明见悟虚默默思索着,便将悟虚请入禅房中,恭敬合掌说道,“当日,大师将心明带出海音螺之,心明方知此间不过一小小洞天。心明返至海音寺中,也曾默默观察此间与外界的不同。正如方才大师所言,此间六道不全,无有天道和地狱道。”

悟虚听罢,不由叹道,“生死幻灭,六道轮回,不过是诸蕴复趣,诸趣流转。一点佛性不昧,人畜生乃至阿修罗恶鬼四道轮回,皆是修行。只待功德圆满,便可脱离苦海,又何须论善恶,再增天道与地狱之妄境。。。。。。”

言语之间,悟虚不由熄了在此间布设六道轮回的念头。观世音菩萨,累劫修行,神通广大,将此道场已修得无善无恶,众生皆一心向佛,自然也无需天道和地狱道。若是强行在此间布设,倒可谓倒行逆施,亵渎了一方净土。罢了罢了,还是去找那无生大师,看看有无化解之法,不然自己心结难解,伤势难复,修行难定,怕真是要徘徊在佛魔之间。

悟虚心中有了定计,与心明交谈几句后,遂出了海音螺,直奔那东瀛扶桑而去。

舍此蕴已复他蕴,诸趣流转即修行。

但得一点佛性在,何须地狱多妄境。

第四百四十一章 争说法

却说悟虚心中有了定计,要去找那无生大师,便于海上径直东飞。不到一个时辰,那阴气缭绕的东瀛扶桑便浮现在眼前。

当此时,虽烈日当空,阳光飞洒在海面上,荡起一阵又一阵绚丽光圈。只是那东瀛扶桑群岛,乃至周围数百里之处,天上海上的光似乎都被扭曲,进而被吞噬。所余者,唯有无尽的阴暗,仿佛到了世界的尽头。

悟虚将体内阴气完全释放,聚集在脚下,化作一片乌云,手持九叶青莲灯,口诵地藏王菩萨真言,不急不慢地飘飞过去。

那无生大师,似乎早有察觉。悟虚刚刚进入长崎地界,无生大师便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悟虚面前。他将悟虚细细打量了一下,合掌颔首而笑,“悟虚大师,莫非也悟到了?”话虽如此说,右手在僧袍中却是结了手印,顿时无数阴气涌来,聚集在两人所在之处,将悟虚手中那九叶青莲灯所发之佛光,封锁在数米之间。

悟虚也凝视了无生大师片刻,口中忽然诵持出一句真言。此句真言,正是当日悟虚在应天府外栖霞寺中,入定见莲花生大士得授。无生大师,听罢,脸色微变,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挥挥手,竟然瞬间将自己和悟虚挪移到了一处山洞中。悟虚看了看这山洞,脸色也微微一变,此处竟然是自己当初见孝子弃母于山野,寂灭法界,炼白骨剑之山洞。

“我是应该称您为无生大师,还是莲花生大士?”悟虚,终是单刀直入。

无生大师,敛眉合掌,低声诵了声佛号,幽幽答道,“相由心生,我等又何须如此执着?”

悟虚来之前,原本想先和他就此仔细说道说道的,但看了看山洞中依稀可见的皑皑白骨,回想起当日自己的彷徨绝望,又生生忍了下来。

沉默片刻,悟虚合掌道,“当日,小僧在此有所参悟。今日,小僧又有些许想法,想请大师指教一二。”当下,便将自己在海音螺中所感悟到诸蕴着趣,人畜乃至花草顽石,乃至妖魔鬼怪,便是轮回,便是修行,无须再多地狱此类之妄境。

无生大师听罢,沉吟良久,方才说道,“所谓幽冥地府阎罗殿之说,究其缘头,实乃中土久远之古时,便已诞生,世代传说,深植人心。佛法东渐,为导善去恶,以方便故,乃有六道轮回,乃有地藏王菩萨入驻地府。以此方便言说,度化无数无量众生。悟虚大师,若是自己修行,当然可以寂灭法界,泯灭善恶。但若要普度众生,却是须得学佛祖,做那火宅喻。”

悟虚愣了愣,想不到无生大师还有这番道理,不禁问道,“难道,小僧却是落了下乘?虽说要普度众生,要大开方便之门,但为何难道芸芸众生便皆是这般愚昧无知?须知,多了一个地狱妄境,便多了一道轮回岔道,于众生得度,实属多了一道障碍。”

无生大师,笑道,“世人多愚昧,若是人人有慧根,自然皆可立地成佛。”

悟虚摇摇头,“世人虽多愚昧,但人人皆有佛性,皆有慧根,皆有顿悟只可能,如何不能讲无善恶,地狱即妄境?”

无生大师,答道,“世人顿悟之时,即有另外相应之法门。但若是,我说有地狱,你说无地狱,叫世人如何依从?”

“大师问得好!”悟虚早会料到有此问,即可说道,“世尊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中,便说‘所谓佛法者,即非佛法,是名佛法。’又说‘若取法相。即著我人众生寿者。何以故。若取非法相,即著我人众生寿者。是故不应取法。不应取非法。以是义故。如来常说。汝等比丘。知我说法。如筏喻者。法尚应舍。何况非法。’”

金刚经,被尊为群经之首。悟虚修佛,即是由此经得窥入门,最为熟悉。悟虚将上述章句信手拈来之后,随即又问道,“世尊于金刚经中尚且如此随说随否,开示众生。小僧与大师,一个说无地狱,一个说有地狱,又有如何不可?”

无生大师,大有深意地看了悟虚一眼,似乎隐约猜测到了悟虚此行之意。他随即说道,“阿弥陀佛,既然如此,本座可以为悟虚大师拔除体内幽冥阴气。但有一条,悟虚大师须得答应。”

悟虚合掌,“大师,请讲。”

无生大师,顾首西望,“本座不日将登陆中土,悟虚大师须得随我一同前往,且说有地狱,且说无地狱。”

悟虚惊问,“难道大师想将中土大陆,也变作此刻东瀛扶桑一般?!若如此,小僧万难苟同!”

无生大师,哈哈大笑,“此间已成幽冥地府,此去陆地,只为度化众生矣。你若不来,本座也不日即动身矣。”

他说完此番话,浑身金光闪现,瞬间驱散了原先附着在周身的阴气,一时间将山洞照射得光明无比。悟虚站在对面,只觉得其仿佛又如同当日栖霞寺中入定所见一般,虽有瑕疵,幽暗阴霾,但庄严无比。

“看来他也已经利用那青铜玄棺,将从我手中夺去的曼陀罗法界,炼化出了幽冥地府,随时随地皆能召出用之,而不必观想。如此长时间,他手中又在东瀛扶桑参悟多时,只怕这炼化出的幽冥地府,不但阎罗殿有了,恐怕十八层地狱也尽皆有之!”悟虚随即醒悟,即佩服又警惕地望着无生。

似乎为了印证悟虚的猜测,无生大师,右手伸出一翻,一个小小的细长方盒凭空浮现在掌心之上。这方盒,形态古朴,泛着青光,不时释放出一丝死气,正是那已被炼化随心的青铜玄棺。

悟虚不由祭出九叶青莲灯,全力催动,释放出一圈圈佛光,将自己笼罩住。

无生见状,微微一笑,“悟虚大师,既然说地狱乃妄境,又何必强行催动佛灯。”

悟虚讪讪一笑,却不敢停。

无生,也不多言,站在那里似乎一动不动,实则在默默诵持真言,同时双手打出一道道法印。

悟虚看在眼里,猛然一惊。他虽然不知道无生具体在做什么,但其打出的这一道道法印,竟然与悟虚在九叶青莲灯内灯壁之上所领悟的那套手印,甚是相似。也正是从那套领悟自灯壁的手印,悟虚方才掌握了驱动佛灯之法。

随着无生连番手印打出,青铜玄棺泛起的青光也渐甚,其表面那些细微繁复的纹路,也似乎活了过来,漂浮于空,围绕着玄棺,不断变幻飞舞。紧接着,山洞外\阴风大作,无穷无尽的阴气,挟裹着密密麻麻的鬼影,涌了进来,然后越来越细,越来越小,到了最后,状若如一丝丝蚕丝,尽皆投入无生身前那小小青铜玄棺之中。

悟虚心中一动,亦朝着身前九叶青莲灯打出一道道手印。立刻之间,无论是青铜玄棺也好,九叶青莲灯也好,全都飞速转动起来,明显非无生和悟虚各自驱动其中之一情况。

与此同时,山洞外\阴气鬼影涌进来的速度,也同步加快。更有一些鬼影,见到佛光闪闪的九叶青莲灯,便张牙舞爪般,无声呐喊着,要挣扎着朝佛灯飞来。奈何,阴气深重,这些鬼影如泥潭深陷,难以自拔。悟虚冥冥中有所感悟,这些鬼影,便是东瀛扶桑的众生,他们受阴气侵蚀已久,早在无生的幽冥地府种下印记,不然九叶青莲灯便在一旁,他们断然不会悉数被挟裹着没入青铜玄棺。

无生见此情景,先是一惊,随即又释然。待再无阴气鬼影涌入山洞,没入青铜玄棺。无生,方才对悟虚合掌笑道,“想不到竟是如此。看来,你我联手,确实是注定之事。”

悟虚不解,正要发问。却听得无生复又说道,“吾以青铜玄棺,炼汝之寂灭法界为幽冥地府,即是地狱道。虽在东瀛扶桑之地,详加推衍,设十殿及阴兵,乃至十八层地狱,使此新炼幽冥地府与传说中几乎无异。但总有一道关口,难以破解。”

悟虚更是不解,那无生见状,笑了笑,伸出手指,指了指悟虚身前的九叶青莲灯,轻轻吐了三个字,“天人道”。

天人道,天人道。。。。。。悟虚默默念了几遍,恍然大悟,当初自己在庐山学着无生论善恶因果,观想幽冥地狱,在摄取到无辜或者从善之修士的魂魄之时,临机一动,便是将这些魂魄送入了佛等之中,以示区分善恶。无生在这东瀛扶桑,推衍地狱道,恐怕也有如何处置的难题吧。。。。。。。

悟虚猜得不错。无生确有此难解之处。他满以为悟虚会一口答应。却谁知,悟虚摇头答道,“地狱道与天人道,皆是妄境。悟虚不说地狱道,亦不应说天人道。”他顿时面露讥诮,“五蕴轮趣,皆是妄境,不独地狱道与天人道。悟虚大师号一个悟虚,怎的只虚了地狱道天人道,反而实在了人畜阿修罗饿鬼四道?”

除了禅宗一朝开悟,佛门修行讲究一个渐第,通俗的说,就是层次。悟虚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深受唯物主义思想熏染,自觉人畜阿修罗饿鬼四道,皆是众生在四种物质形态中的轮转,而不像地狱道天人道,隐含着意识层面的想象。再加上,悟虚又在观世音菩萨道场海音螺中,亲见无地狱道天人道。是以,悟虚便是定下了无地狱道天人道的修行,毕竟少了六道轮回,若是少了两道,更易超越。只不过,这番道理,尤其是缘由,悟虚是不好为其道也。

那无生,等了片刻,见悟虚站在那里一言不发,沉吟不已,复也沉吟了片刻,方才叹道,“罢了罢了,本座为悟虚大师疗伤之后,自行前往中土大陆便是。”顿了顿,望着悟虚复又说道,“届时,悟虚大师定有妙计,不会袖手旁观。”

悟虚苦笑一声,想不到莲花生大士,或者说无生大师,居然也有如此“耍无赖”的行径。

为自己疗伤,自己便是欠了一份人情,种了一份因果。他要离开东瀛扶桑,西临中土大陆,以地狱道,论善恶因果,再造轮回。于情于理,他在那里将人打下十八层地狱,自己岂能不于佛灯之中,为善而暂布设天人道?

悟虚合掌,拜问,“六道轮回,小僧虽可以在九叶青莲灯中布设天人道,以作方便。但其余三道,人道、畜生道、阿修罗道,大师当如何周全?”

无生大师,颇有深意地看了悟虚一眼,叹道,“悟虚大师于此洞中,见九叶青莲灯与青铜玄棺,还未明白么?阿修罗,本是魔;所谓妖,本是畜生;所谓人道,当在浩然峰!”

这一番话,犹如晴天霹雳!悟虚,一时之间,竟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所震惊者,不是无生所言之本身,而是自己隐隐预约所窥见的这一盘好大的棋!轮回六道,竟然一下子,将庐山六峰尽皆牵连。

照此说来,青铜玄棺,九叶青莲灯,六环魔刀,浩然天书,还有那道门清净峰开启而出世的仙剑,阴罡峰开启而出世的妖族宝物,皆是此番应劫之物。

再往深了讲,这人世间的六道轮回,竟然隐隐涉及到了庐山六峰,涉及到了天外天开启的争斗!

难怪你莲花生大士要分身下来,在这人世间,闹出这般的动作!

悟虚,越想越觉震惊。他甚至有了不要疗伤,立刻转身就走的想法。但,九叶青莲灯在自己手中,自己又听了这番言语,再想走,别人虽不拦,但也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那道门又是哪一道?”悟虚走不了,一边消化着上诉内容,一边盘算着,一边不甘示弱地问道。

“道门!”无生,收起青铜玄棺,走出山洞,站在一株樱花树下。

东瀛扶桑,遍受阴气侵蚀,众生不能免;如今,阴气虽散,悟虚放眼望去,触目之处,仍是一片沉沉,一片萧索。独有这一株樱花,逆势盛开,生机勃勃,说不出的绚丽与绝美。

“冥冥中有天道,合于道,则长生不老,寿与天齐。”无生缓缓说着。便是在其说到“长生不老,寿与天齐”之时,那一株樱花,纷纷坠落,在风中摇曳着。

终是化作微尘。

佛道之争!悟虚一阵头痛。坦白地讲,悟虚还没有做好真正面对的准备。对着空中如丝如雨的樱花,他上前一步,合掌道,“道有合有逆,道有大有小。若逆之,则超脱了道,自在本心;若有大,譬如因果等,与我佛门,则殊途归途矣。”

无生回首,定定地望着悟虚笑了笑,却是没有就此枝节纠缠,只在那株樱花下,缓缓说道,“道虽合有逆,道有大有小。但何其难也!行走人世间,看似驱鬼除魔,实则不论善恶因果,只尊一方天道。”

悟虚无言,躬身合掌,以示受教。

。。。。。。

只一日后,东瀛扶桑诸岛,阴气全消。两道身影腾空,正是无生悟虚二人,朝着中土大陆飞去。

行至大陆边上桃花岛,无生忽然吟道,“但有不平事,焚香来告知。”正是悟虚当初,在桃花岛,所留狂语。

悟虚一手托着九叶青莲灯,一手结从无生处学来的华盖印,止住了天灵穴灵气外泄之忧。他听得无生如此吟说,心中也不由起了挂念之意,便在桃花岛上空略微放缓速度。匆匆一瞥,无有异样,更无所谓不平冤屈之气。

正要一飞而过,那无生却停了下来,言道,“此处便是西行第一站。”说罢,竟是径直飞落了下去。悟虚见状,也不得不跟着飞落下去。

这一番动静,自然惊动了桃花岛所有之人。此刻,桃花岛已属东南佛国管辖。一名佛门修士,在半空飞着,带着地上十余名衙役模样的人,急匆匆赶了过来。无生,恍若未见,只等着岛上凡俗众生前来。

桃花岛上,多是渔民,见无生悟虚二人,犹如神仙般,飞落临岛,老远地,纷纷带着香烛等物,又见平素管理此岛的高僧,狐疑不定惶惶恐恐地站在那里,便在再无迟疑,设案膜拜。先求上仙宽恕未曾远迎之罪,再求上仙保佑海静波宁。

无生,郑重跏趺坐于香案前,诵持《地藏菩萨本愿经》已,便有岛上一名老妪凄凄惨惨地上前哭诉起来。无有冤屈,只有想念。她想念逝去的亲人,盼望能于阴间一见。

此便是西临中土大陆,随说六道轮回之地狱道,而遇到地第一个难题!无生大师也好,莲花生大士也好,先前只在东瀛扶桑推衍,又岂能囊括知晓此桃花岛老妪之先逝亲人?

悟虚见无生正要施法,于幽冥地府观想出老妪所欲见之亲人,叹了口气,出列说道,“斯人已逝,早以善恶因果,而入六道轮回。老奶奶又何必耿耿于怀?”

那老妪听罢,又是一顿痛哭。哭哭泣泣之中,言其亲人一生行善,定然投身在富贵之家。

却不料,回味过来的无生,一声佛号,“汝之亲人,临海捕鱼,杀生无数。所谓因果循环,恐怕来世亦作了这茫茫大海之中的鱼虾,被汝等捕食贪吃。”

无生此言一出,这老妪便痛哭起来,便是其余众人,也个个惶恐不已。

悟虚合掌出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吃鱼虾,虎狼伤人,风拂浪,浪作雨。人也罢,鱼虾也罢,乃至风也罢,浪也罢。今天是这般,明日是那般,你变作我,我化作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皆是兜兜转转不停歇。但应无人众生寿者故,而真心常在。”

那无生见悟虚如此言说,不由微微皱眉。

悟虚却是装作未见。无生要说地狱道,自己要说无地域道乃至无天人道。自这次和其一同西去,迟早是要如此的。

这是第一次抢生意,悟虚说完之后,不待无生开口,立刻又对着众人诵持起《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来。诵持已,复又合掌作宝相庄严状,对众渔民唱念佛偈道:

五蕴复趣即轮回,莫怕死后变作鬼。

纵复畜生修罗道,只需记得我是谁。

第四百四十二章 无生法

离开桃花岛,飞了未多久,舟山定海城便遥遥在望。那一直默不作声的无生,方才轻笑道,“悟虚大师方才出手不凡,可惜六道轮回之说,深植人心,且世俗之人又多为愚钝,恐难有成效。”

悟虚闻言,默不作语。方才,悟虚抢在无生前面,连番用功言说,最后说偈语之时,更是暗中施展了声闻法门,虽不说如魔道中人一般将在场众人迷得神魂颠倒,却也将这偈语深深烙印在众人脑海之中。,但最后成效如何?悟虚心底确实也没有底,原因正如无生所说。

“前方,想必便是定海城。”无生微微伸指,向前一点,“你我二人,东来论善恶说因果演示轮回,便将此处当作大陆第一站,如何?”

六道轮回,无生主说地狱道;但无生与悟虚有约,论善恶之时,若有善,悟虚当持九叶青莲灯说天人道。如此,悟虚欲说无地狱道,无天人道,何其难也!桃花岛上,无生不过让着自己而已。不然他坚持要说地狱道,纵是为了圆融因果,悟虚也不得不在一旁为善男子善女子说天人道。

悟虚望着前方的定海城,幽幽叹道,“舟山定海,乃属东海佛国。大师何苦如此相煎太急?!”

无生大师,微微侧目,看了悟虚一眼,“当年,悟虚大师趁东海妖族大败之际,以九叶青莲灯,挟裹十万军民教众。旋即又撒手不管,任由庐山下来的一帮人,在此以僧为官,诓骗众生,捐献财物,不求今生,只求来世。如此这般,便是东南佛国?”

悟虚不由汗颜。

自己由二十一世纪过来,沾染了不少唯物主义、科学理性,潜意识里对精神的、非理性的东西颇为警惕;又受了那民主自由的毒害,总想着要大家自己奋发图强,自己武装自己,自己改变自己,自己起来闹革命,而自己这个自己,又懒惰不堪,总想着自由主义,总想着我要修行,恨不得自由,自由,再自由。是以,当初见一时兴起,便拿着九叶青莲灯,挟裹着十万军民教众,跑到了杭州府。然后,然后,便闪人了。。。。。。

而如今,东南一隅,在贤山等人的操控下,以佛之名,大肆搜刮,又命家家信佛,人人念经,诺大一个东南几乎成了一个大大的寺庙。但令悟虚恨恨不已的是,虽家家念佛,人人念经,却酒肆赌坊青楼等,样样皆在。为何?他们言道,此乃前世罪孽,因果循环!

。。。。。。

不自不觉,这一晃悠,便到了定海城。悟虚本想与无生,化作普通之人,施施然入了城,却不料无生直接飞至城头,合掌跏趺坐于云端,浑身释放道道金黄佛光。

下方定海城,顿时乱成了一片。但凡修士,无论人妖正邪,悉皆被无生那真灵大修士气势所震慑,一个个战战兢兢,拜服在地,有的妖修甚至现出了原形,落在地上呻吟不止。那些凡俗之人,虽未受影响,但见头顶云上无生之庄严相,也无不拜服在地,口诵佛号不止,有的人甚至五体投地,痛哭流涕。

一切,在实力面前,似乎皆是云烟。悟虚分明看得,当年定海城那些箭塔仍在,箭塔之上仍有佛门修士值守,但箭塔高耸,却无一人直立。

便是悟虚,也抵不过,只得祭出九叶青莲灯,堪堪退去百米,站在一侧冷眼旁观。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无生说此语句,声如天雷滚滚,浑身金黄佛光一收,身后顿时衍化出幽冥地府之景象。一座看似极小,却又极其宏大深远的殿堂浮现,上有匾额,刻着“阎罗殿”三个漆黑如墨的字,中有一人,极其威严,若隐若现,看不真切的身影,端坐在在那里。殿堂外,又有若干景象,刀山、火海,拔舌、剥皮。。。。。皆是十八层地狱场景,轮转不已。

“凡罪孽深重者,当下阿鼻地狱!”无生此语一落。定海城,随即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无数的惊恐声,尖叫声,颠笑声,此起彼伏。

悟虚持九叶青莲灯观之,但见许多魂魄,脱体而出,不由自主地朝着无生身后投去。有少许,似乎看到了悟虚,看到了悟虚手中的九叶青莲灯,挣扎着想要投奔过来。

悟虚有时候就是一个读古书愁悲,看戏剧落泪的人,此刻见此情景,不由分说,便也结印持诵,全力催动手中九叶青莲灯。

只可惜,仅有极少许,被接引入佛灯之中。绝大多数,无济于事,最终只能不甘地消失在无生身后。

这过程虽耗费些笔墨描述,但实则极短。待无生收起身后异象,脚下定海城,无论修士与凡俗,已死之数百千以计!

悟虚正要开口,无生却已径直飞走,朝着杭州府而去。悟虚急忙追上,手持九叶青莲灯,拦下无生,“我与尔相约,与众生随说六道轮回,却不是如此这般,强说善恶,肆意杀戮,攫取魂魄,制造恐怖!”

无生合掌肃穆,庄严答道,“定海城,乃第一站。不如此,不能扬威成行。何况本座所杀之人,皆是可杀之人。至于,此去杭州,本座自然首先要仔细会一会那些得道高僧,悟虚大师不必担心。”

他说此话之间,十余道僧影已然从杭州府方向,急如流星般飞了过来。悟虚压住心中不满,对着无生看了一眼,稍稍闪开在旁。不一会儿功夫,这几名杭州来人,便已飞抵至几里开外。

悟虚心中一震,那为首两人,竟然一个是贤山,一个是多吉!他们也看清了无生和悟虚,顿时也是脸色大变。

他们一个也是天外天极光宗下来的,一个则是在庐山莲法峰也颇有权柄的八思巴大师座下最器重的大弟子,岂能不隐约知晓无生的来历?

定海城出现意外,前一刻还佛光普照,后一刻便阴气冲天,又有那引人注目的九叶青莲灯的气息,多吉和贤山还以为是在庐山走火入魔的悟虚所为。谁知道,急急飞来,却发现无生也在!而且看情形,似乎无生才是主事之人。

下方,定海城惨状,历历在目。贤山、多吉身后的,佛门修士,不待吩咐,顿时各自祭出法器,飞至无生、悟虚两侧,金刚怒目,顷刻之间便要出手。

这也是如今无生收敛了气息,方才显出的真灵大修士气势,众人以为是悟虚祭出九叶青莲灯所释放。不然,他们也是没这个胆子的。悟虚,看在眼里,暗笑一声,本欲闭目养神,静待无生应付,却看见多吉眼神复杂地望着自己。想了想,悟虚迎着多吉的目光,微微合掌作礼。

“原来是前辈长老,贤山在此有礼了。”贤山见带来的人,从身后散作两列,隐隐将无生和悟虚围拢,急忙合掌,一边疾飞至无生前,一边恭声说道。

“八思巴座下弟子多吉,见过前辈长老。”多吉,见状,亦从悟虚处收回目光,同样恭敬持礼,飞上前来。

无生淡淡地看了一眼贤山和多吉,方才言道,“尔等,多半想问本座为何离开东瀛扶桑,踏足大陆。”他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那围拢过来的数名佛修脚下忽然生出一朵朵莲花状的云团。缓缓旋转之间,便只见这些佛修,一个个站立不稳,踉跄栽倒在云团中,越陷越深,瞬间便被淹没。

多吉和悟虚,在一旁还好些,那贤山似乎回忆起什么,堂堂真人修士,竟然身体微微颤抖起来,显然对无生这门神通极为忌惮。

“长老息怒,长老佛法高深,一言一行皆有深意,贤山岂敢妄加揣测。”贤山合掌垂首,一副乖宝宝的样子,只不过暗中眼珠四转,打定了一有不妙,便要逃之夭夭的主意。忽然,他望见无生一侧的悟虚,不由计上心来,随即又恭声言道,“多吉师兄,此次下山,传下法旨,要我等缉拿悟虚,收回九叶青莲灯。我等方才感应到此人和佛灯的气息,这才急匆匆赶来,却不料冲撞了长老,实在是罪过。”他见,悟虚虽然站得比较远,但显然是随无生一起的,便攀扯到了上来,还将多吉也隐隐拉了进来,端的是好心计,好机智。

悟虚和多吉闻言,不由脸色一变,纷纷望向了对方。多吉的目光,依旧如雪域高原的天空般清澈。悟虚亦压下其他念头,敞开心怀,目光纯纯地望着多吉。过了片刻,悟虚和多吉同时收回了目光,神情阴沉地看着贤山。

“悟虚大师,佛法精纯。他既有缘得宝,又岂有强夺得道理。”无生,双手合掌,低眉说道。

悟虚心中一松,和无生相处越久,便越觉得其修为神通不可度量,自己虽有九叶青莲灯,但也无把握能够轻松全身而退。如今见其如此说,悟虚不由上得前去,冷冷地看着贤山。

贤山听无生为悟虚开脱,不由一愣,又见悟虚一身佛气,毫无一丝阴气缠绕,还有恃无恐地上前对着自己,心中没来由一惊,正思量着如何再对无生开口。

无生冷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本座前来,实乃尔等虽在东南自称佛国,却只知索取,胡作非为!尤其是尔贤山,肆意利用众生之信愿,以为己用,实在是亵渎佛法,罪不可赦!”

贤山还没听完无生此番言语,便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惊叫一声,掉头转身,飞遁而去。

无生,不慌不忙,说完上述言语之后,方才伸出手指,朝着贤山轻轻点去。一道金光,极其耀眼,瞬息之间,追了上去。贤山的身影,随即被熊熊烈焰包围,数息之后,即化为乌有。

这才是真灵大修士的真正手段!

这天外天下来的贤山,悟虚虽然没有与之真正交过手。但悟虚直觉,若是没有九叶青莲灯,自己与其估计也就在伯仲之间。却想到,就这般,没有丝毫灰烬,没有任何声音的陨落了。

悟虚默默将其与陆妙影之前的数次出手比较,得出一个结论,陆妙影虽然也是真灵大修士,但若是与这无生交手,只怕也是有死无生!

看了看对面的多吉,也是一脸震撼。显然,他也不自觉地有此类似比较。

悟虚不由有些后悔,自己居然和其约定随行,还打算争说轮回之道,实在是有些轻狂草率。

那无生见悟虚多吉二人,皆是一脸警惕,不由微微一笑,“此人,一向投机取巧,妄自行事,愚弄众生,操持信愿之力,本座早有清理门户之意。”

贤山乃是天外天极光宗之人,无生此言,既暗示强调了自己的身份,又对悟虚多吉二人略有安抚,当然更有一丝震慑之意。

悟虚忍住心中的惊骇和懊悔,顺着其话语,合掌问道,“敢问大师,何为愚弄众生,肆意利用众生信愿?”

无生,似乎早有料到悟虚有此问,即刻合掌答道,“所谓愚弄众生,肆意利用众生信愿,便是自比佛祖,摄取众生信愿之力,以为修行。譬如曼陀罗大法界法门,若是自观自想,亦无不可。但若是自作本尊,又以神通法术,令众生顶礼膜拜,虔诚信愿皆归于己。这便是,亵渎佛法,愚弄众生,与外道无几。”

他此番言说,悟虚一点即懂。悟虚当初,无本尊,寂灭法界,也有此番道理在里面。

多吉却是禁不住连连后退了几步。要知道喇嘛教曼陀罗大法界法门,无论是大胎藏还是金刚藏,到了最后,皆是须得观想本尊如己,己如本尊,合二为一,运转法界,以为精进。若照无生此说,岂不也是外道所为。多吉倒不是担心此法门真的是外道,担心的是无生门户深见,视自己为外道。

无生,深深地看了多吉一眼,复又言道,“曼陀罗大法界,乃本教镇教法门,实无偏差。但修行要义,数百年以来,难免遗缺。尔若随本座在人世间演说六道轮回,本座自然会授尔周全之法门要义。”

这威逼利诱,极其明显。多吉,望着无生,圆睁着双眼,一言不发。他像雪域高原的牦牛,目光执着却又带着一股狠劲。

“大师,曼陀罗大法界,悟虚亦有修习。待小僧与大师在人世间论说六道轮回,亦还望大师不吝赐教。”悟虚飞向前,隐隐将多吉挡在身后,对着无生合掌说道。

悟虚在赌,赌无生欲说善恶因果,为众生演化地狱道,则须得借助自己手中的九叶青莲灯以作天人道,周全六道轮回之说。大不了,自己持佛灯,与多吉联手,拼死逃了去。

无生,还是一副早有所料、智珠在握的神情,他将目光缓缓从多吉移至悟虚,淡淡笑道,“贤山等人,以佛之名,虚论善恶因果,却无地狱道天人道以为凭。尔等若助本座,拨乱反正,救苦救难,普度众生,则无需本座多言,自然而然便于其中,修证了义,得成正果。”

“阿弥陀佛!”悟虚唱诵一声,侧身抬手,“杭州西湖畔,巍巍灵隐寺。还请大师,弘扬正法。”

“阿弥陀佛!”无生亦是一声唱诵。但见周围莲花状云朵,忽然层层绽放,吐露出方才吞没了的十余名佛门修士。这些佛门修士,外观毫无变化,眼神也是灵动无比,只不过好似新生了一般,对着无生再无丝毫恶意,反倒是合掌作礼之后,纷纷飞至近前,犹如护法,直如傀儡。

“莲生在雪域,早闻苏杭名。只因弘法故,偶在定中临。既上天外天,又思地狱景。但愿西湖美,不负人间行。”

无生口占一绝,即向这杭州府方向飞去。那十余名佛门修士,即梵唱连连,众星拱月一般追随而去。

悟虚与多吉再度相视一眼,终究亦是合掌无言,远随在后。

愈临近,愈沉静。。。。。。

眼看着杭州府,灵隐寺,愈来愈近。悟虚终是忍不住,说道,“多吉师兄,还不速速传讯下去?”

多吉,沉默片刻,忽然笑道,“生以何欢,死以何哀?都不过在前辈长老一念之间。”

似乎觉察到自己语气的生硬和萧瑟,多吉顿了顿,又说道,“多谢师弟方才挺身而出,救吾性命。”

他的语气,如眼前西湖垂柳,随风荡漾,漂浮不定,隐有所意,却了无痕迹。

“多吉师兄,亦曾救我多次,不必如此。”悟虚淡淡地笑道,随后顿了顿,飞了飞,终是定下心来,狠下心来,指着前方,“这西湖虽有美景,风和水润,断桥垂柳,但雪域高原,亦有美景,令人心驰神往。今日悟虚与多吉师兄一见,于师兄清澈目光中,得见蓝天白云悠悠,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阿弥陀佛!”多吉合掌叹道,“师弟,这是有隐隐疏远之意了。先前师弟走火入魔,师尊方才与长老们合议,命我从莲花峰下来。。。。。。”

悟虚不等他把话说完,当即摆摆手,“莲法峰,悟虚已高不可攀。雪域高原,悟虚亦恐不能再亲身前往。有些地方,恐怕是再也去不了,回不去了。”

这时候,前方的无生,停了下来,回过头来,对着多吉说道,“还不速速下去传讯,本座今日要开坛说法!”

原来是灵隐寺已在眼前。

在眼前,西湖美景,灵隐禅寺。

你目光清澈,如蓝天白云。

在眼前,无生杀戮,阴气冲天。

我目光清澈,参刹那轮回。

第四百四十三章 藏深义

无生下令,多吉不敢推辞,躬身合掌而去。

未过片刻,便只见下方,佛号阵阵,有七彩之光,一色一色一层一层浮现,将灵隐寺笼罩在内。紧接着,又有七座琉璃宝塔,徐徐升起,中间一座,周围六座成正六角形。每座塔顶之上,各自端坐着一名佛修,所着僧袍,颜色各异。那居中之人,正是多吉。

东南佛国,岂能没有底蕴。如今佛门虽然大多撤离人世间,上来庐山莲法峰,但却陆续派遣了十余名真人层级的修士,共持琉璃舍利塔,守卫东南,抵抗朱元璋应天府南下。这琉璃舍利塔,乃是以天外天法门,以七颗佛门高僧舍利,炼制而成的一套组合佛门法器,不但能以浩瀚精纯佛息,克制一切邪魔外道,更能凝聚众生信愿之力,显化一方佛界。正因有此物,东南才能屹立自保。

多吉先前,独自面对无生,无力自保,一直虚以委蛇。到杭州府,进了灵隐寺,随即与留在寺中的真人佛修,祭出此琉璃舍利塔。

灵隐寺中佛修的诵持声,越来越宏大,瞬间传遍千里。琉璃舍利塔,释放出的七彩之光,更加明亮绚丽,照耀四方。

佛门本在东南的影响就甚大,何况这几年建立佛国,此番声色动静,顿时引得无数众生,顶礼膜拜,千丝万缕的信愿之力,如涓涓细流汇聚成海,尽皆朝着灵隐寺而去,整个天空中顿时流光溢彩天女散花,更显现出无数若隐若现的莲花、菩萨、佛像。。。。。。

“南无世尊释迦摩尼佛!”无生无惊无喜,先是诵了一声佛号,随即祭出青铜玄棺。无数的阴气,瞬间爆发,犹如急于寻仇的冤魂厉鬼!整个天空,顿时褪去绚丽色彩。

当那十余名被度化若同行尸走肉的佛门修士,从无生身后鱼贯而出,随着无生虔诚持诵起《地藏王菩萨本愿经》之时,整个天空,随即变得灰暗,阴沉下来,莲花、菩萨、佛像种种异象,变作幽冥地狱景象。

悟虚看在眼里,不由心中一叹。无生一出手,便隐隐有扭转乾坤之势。这其中不但有无生乃真灵大修士,有炼化了青铜玄棺的缘故,更是由于这所谓东南佛国的失败。无生先前说得没错,“尔等愚弄众生,操持信愿,所谓的东南佛国,有多少真正信佛修佛之人?只不过求财求子求来生求免罪罢了。”是以,他们多少人便有错有罪且不能消,听《地藏王菩萨本愿经》便有种种恐惧。心中错和罪,心中恐惧,一经勾引打开,便比善意更加迅速放大显化,化作了眼前此刻天空中的漫天幽冥,将灵隐寺团团围住。

寺内佛号声又大了几分,众僧人分别围坐在七座宝塔周围,焚香礼拜。有的甚至燃指为灯,刺舌诵经。顿时,寺内一片辉煌,禅香缭绕中,淡黄色的光点与淡金色的血滴,化作种种异象,游离数息之后,悉数投入塔中。琉璃舍利塔,受持加持,缓缓升空,释放出更加明亮的光芒,塔身则在一片光芒中变得模糊起来,好似从遥远的距离投影过来一般。

这时候,塔顶的多吉等人互视一眼,齐齐变换手印,将胸前的舍利子托举置于眉间,识海中的神识离体,犹如实物一般,倾注其上。七颗舍利子受此激发,各自射出一道光华,赤黄橙黄绿青蓝紫,汇聚在灵隐寺上空。刹那间,虚空震动,七道光华交汇之处,一尊巨大的佛相隐隐显现。这尊佛相,左手持一颗圆珠,右手持三界印,通体透明如琉璃,坐于莲台,现无比慈悲之相。

药师琉璃光如来佛!虚不禁轻轻地惊叫了一声。

此尊佛相一出,灵隐寺上空便成一片琉璃世界,纯净无垢。不仅如此,这一片琉璃世界,还在继续向着四面八方扩展而去。所过之处,阴气鬼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无生,亦是眉头一皱,对着此佛相合掌致敬后,一边诵持着《地藏王菩萨本愿经》,一边将那青铜玄棺从身后缓缓祭了出来。他的身躯,忽地变大,变得有些虚幻,渐渐变作了一尊和对面药师琉璃光如来佛相一般大小的地藏王菩萨相,虽无佛光四溢,但给人的感觉却是无比庄严。身后黑气滔天,幽冥殿在其间巍峨而现,两侧各自飞出一道黑色锁链,结成一个圆形,便只见正在消散的阴气重新收拢,凝聚成十八层地狱之景象。

东南佛国,位于东方,故莲法峰众僧,祭炼七颗舍利子为塔,显药师琉璃光如来佛。药师琉璃光如来佛,发愿医治一切众生身心之病患,因其如此清净本愿,故成琉璃佛界,显琉璃光。如今,这药师琉璃光如来佛的琉璃光世界,却被幽冥地府,十八层地狱,挡在了那里。

“阿弥陀佛!”悟虚默默在心底一声唱诵。无生乃莲花生大士转世或其化身,修为比起多吉等人来,不知高出几许。多吉他们虽然有如此佛门重宝在手,又与许多僧众拼命加持,但无生以青铜玄棺,在东瀛扶桑衍化地狱道多时。若是,多吉等人,能够以琉璃舍利塔,调动东南佛国信佛崇佛之人的信愿之力,或可与手持青铜玄棺的无生一战。如今,岂能相比?

“悟虚师弟!快快运转九叶青莲灯!”灵隐寺上空,中间那高高的流溢着赤色光华的宝塔顶上,因为神识持续透支而颤抖不已的多吉,紧闭着双眼,忽然大声狮子吼。

“六道轮回,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尔等肆意操持众生信愿之力,东南虽号称佛国,却不过是众生愚昧,烧香拜佛,拿钱消灾,事到如此,还执迷不悟!”那化作地藏王菩萨法相的无生,一边如此叹说,一边上前而去。他这一上前,幽冥殿,十八层地狱,亦齐齐向前。琉璃光世界,不断收缩,那显化出来的药师琉璃光如来佛,也渐渐变小,变淡,变得随时要离去。

“悟虚师弟!”多吉原先那红润脸庞,已经变得苍白而干涸,那一身紫红僧袍,也变得宽大无比,隐约可见,在风中刺啦啦地响着。

悟虚,心中一动,不禁抬起脚步,托着九叶青莲灯的右手也微微举起。一道身影飞至,挡在了悟虚之前。此人,长发披肩,状若厉鬼,身着黑色锦衣,低着头,弓着身,双手紧握一把东瀛长刀,仿佛随时跃起伤人的猛兽,浑身释放出的危险气息,便是悟虚也感到一丝忌惮。

悟虚忌惮之余,更是勃然大怒!难道真的怕你不成,你无生便真的吃定了小僧,真的如此有恃无恐?便是和多吉等人一起,拼了命,也要和你周旋一下!

无生正要出手,全力运转九叶青莲灯。这时候,对面这人,忽然抬起头。纷飞黑发中,露出一张面容,姣美而惨白,却带着笑意,“小美子拜见悟虚大师。”

“你是小美子?”悟虚吃惊不小,手指小美子,狐疑问道。要知道,先前,无生为悟虚治好伤势,收起青铜玄棺,与悟虚离开之时,东瀛扶桑只有数百活人,皆是无生刻意保留下来的。悟虚也曾一一神识扫过,这数百活人,全是普通俗人。

这一怒一惊,便是十余息过去。灵隐寺方向,传来一声声惨叫。无生已经破了多吉等人以琉璃舍利塔结成的琉璃结界。界散塔倾,多吉等七名真人修士,手捧舍利子,各自朝着不同方向逃去。那些低一等的僧众,非死即伤,全都在地上,无一丝动弹。

“多吉师兄!”悟虚看着犹如人干,双眼滴血的多吉,一边急忙叫道,一边全力运转起九叶青莲灯,疾飞过去。

却只见,无生立于灵隐寺上空,右掌一翻,数指弹出,多吉等七名真人佛修,纷纷被陷入脚下突兀出现的莲花状云朵中。

“无生大师,不可!”悟虚晓得无生此门神通的厉害,急忙喊道。

无生似乎早有所料,又一弹指,便将多吉摄至悟虚跟前。

形如枯槁多吉,一脸木然地站在悟虚。

“多吉师兄?!”悟虚心痛又懊悔,走上前去,待要抱住其双臂。

多吉,缓缓退后,挣脱了悟虚的双手,冷声道,“悟虚师弟,不是最讲求本心么?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悟虚愣了愣,然后看看远处的无生,看看身前的多吉。自己方才那一惊一怒,虽有无生刻意安排,但自己是否存了迟疑之心?是因为畏惧无生,还是因为不赞同东南佛国这般作法?。。。。。。。

悟虚默默自省着,多吉却缓缓飞至无生跟前,“我等人世间佛门修士,不分显密,无论辈分,悉皆上了庐山莲法峰。只因东南有佛国,我等方才下来,各依教义法门,随行大小方便,以度众生。长老,与本教渊源流长,师尊曾言,长老若有行事,我等皆应奉行相助但。长老,先前所言曼陀罗大法界之弊端,却是与本教历代相传教义有所相悖,多吉不敢置喙,更不敢妄自遵从。何去何从,还请长老决断。”

多吉,此言一出,无生沉吟了许久,最后言道,“本座欲论善恶,说因果,再造阴间,乃至六道轮回。你师弟悟虚,却另有思虑,另有说法。”顿了顿了,,却伸手将悟虚一指,“他救了你。你若要问何去何从,当去问他。本座还有要事。”说罢,便不管不问,飞入了灵隐寺。

此刻,悟虚、多吉二人,还能说什么。悟虚无法解释,多吉无法倾听。

悟虚运转九叶青莲灯,“多吉师兄,若是不介意,请入佛灯疗伤。”

多吉,转身回头,两行血泪隐隐在脸庞,瞎子一般,盯着悟虚看了片刻,忽然怒声痛斥道,“先前你为何不运转佛灯?!!。。。。。。”

悟虚,无言。任多吉的声音,响彻灵隐寺,回荡西湖。

此刻,《地藏王菩萨本愿经》的诵持声,越来越大。那先前在定海城附近,被度化了的佛门修士,还有刚刚在灵隐寺中被度化了的僧众,全都无比虔诚地奉持此经。无生依旧显化着地藏王菩萨法相,于灵隐寺上空,庄严具足,一边随说此经,一边显化幽冥殿及十八层地狱景象。

也不知道,是否是无生布下了隔绝庐山云海与人世间的禁制。如此动静,庐山莲法峰也没有派人下来。应天府等地,也没有什么动静。反倒是数名镇守东南佛国各方的真人修士,率领着一干佛门修士,陆续来到杭州府西湖畔,冲杀至灵隐寺上空。可惜,全都被无生降服,镇摄于幽冥之中。

“你是不是疑心,我此番奉师命,要下山取你的命,夺你的宝?!”多吉忽然上前数步,声音如厉鬼一般低沉。

“那你就取了我的命!拿走九叶青莲灯!”悟虚,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不知道说什么,一手指着多吉,一手托着九叶青莲灯,大声胡乱怒吼道。

多吉嘿嘿冷笑着,他所持的舍利子已被无生收走,全身因为极度虚弱和愤懑失望,而释放出难以名状的气息。惊得小美子,忽地转身正对着多吉,扬起手中长刀。这似乎是走火入魔的征兆。悟虚心中又惊又急,正待开口。

远处的无生,忽然以地藏王菩萨法相持印说咒,便只见,小美子身影消散,多吉身不由己地朝着灵隐寺中极速飞落下去。悟虚急忙质问道,“无生大师,这又是意欲何为?”

“他有死意,濒临走火入魔,自然受青铜玄棺所演化的地狱道摄取。但也未尝不是一番造化。”无生所显化的地藏王菩萨法相之中,缓缓走出一身影,全身黑袍,头戴黑玉冠冕,置身于暗暗阴气之中,对着悟虚缓缓作答。

与此同时,下方灵隐寺中,九道身影缓缓升空,个个周身阴气缠绕。他们默默围绕在无生所化的那道黑袍身影周围,恰成十数,暗合阎罗十殿之喻。

紧接着,又有十八道身影,幽灵鬼魅一般,凭空出现在他们外面,犹如曼陀罗法界中的飞天修罗夜叉,闪现逡巡片刻,便各自朝着那十八幅喻示十八层地狱的景象飞去,没入其中。悟虚看得真切,其中便有了那小美子和美雪子!

又有许多被度化,归顺于他的佛门修士,陆续从灵隐寺飞出。

一时间,东南各处,尽皆传来欢呼声、哭泣声、疯叫声、忏悔声、不甘声、惨叫声,痛呼声,连绵不绝。

破了琉璃舍利塔,攻占灵隐寺,降服众佛修,无生现在全力驱动青铜玄棺,对整个东南之地,显化幽冥地狱道,言说善恶因果轮回!

只是,如此景象。整个天空,充斥着灰暗,好似乾坤颠倒,人间地狱。偏偏那灰暗,那层层漫漫的幽冥,由众生虔诚忏悔而生,竟然生出一丝丝佛息,虽极其压抑却不绝望,虽无比阴暗却非无情。

但这些,唯佛门修行有成之人,可以感受,芸芸众生却是难以领悟。悟虚,将目光从天空收回,沉吟着,终是祭动九叶青莲灯,护住自己,飞至无生所显化的地藏王菩萨法相近前,开始持诵《无量寿经》,说众生一念得救,即往生极乐净土。他站在风暴漩涡之处,欲以此意,说天人道,以周全善恶,有情众生。

这本是无生与悟虚早已有之约定。那无生自然不会为难,其所化作的阎罗殿君,反而领着其他九名殿主,主动接引,将悟虚此番说法,全力散播出去。

一时间,以灵隐寺中心,幽冥地狱,演化无遗,又有九叶青莲灯散发出慈悲佛光,无令东南沉沦黑暗,显生死轮回,善恶因果,我佛慈悲。

只是,这番情景,本不是悟虚想要的。众生皆苦,如今这般,虽说可以论善恶因果,导人向善,却又于轮回多了两道,于超脱多了几分枷锁束缚,得失之间,难以论说。

忽然,悟虚忽有所感,低头望去。那十大幽冥殿主中,一个身影,从漫漫阴气中走了出来,正抬头望着自己。身影萧瑟,目光冷冷,缭绕阴气随杀意死意四溢而纷飞。再细看那颧骨嶙峋的无色脸庞,正是多吉!

“以无边地狱恐吓之,以极乐净土诱惑之,师弟摄取魂魄至九叶青莲灯,难道不是愚昧众生,操持信愿?”多吉冷言讥讽道。

诡异的是无生,没有以法力压制多吉开口,更没有出言驳斥。似乎,一切静等悟虚解释,又或者要坐看两人渐渐反目成仇,渐行渐远。

悟虚看了无生一眼,合掌叹道,“吾之轮回,只有四道,只在人畜生修罗饿鬼道。无地狱,无天人;无天堂,只在本心!只可惜无生大师,欲说轮回地狱道,师弟因有约定,不得不勉为其难,说天人道以圆融佛法。”

多吉没有说话。但此刻,悟虚与多吉离得很近。他言语之时,可以清晰看见多吉一脸的不屑,双唇之间,眉目之间,更是有一丝丝恨意。

悟虚看在眼里,默默无语,心中却是一阵痛。他不禁痛心与多吉难以言说的误会隔阂,亦痛心自己被无生连番动作与声威逼得如此畏畏缩缩。

“阿弥陀佛!”悟虚合掌,随即持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第三品《大乘正宗分》,“佛告须菩提:“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悟虚大师,速速停下!”无生终是忍不住,神识传讯。

悟虚诵持此经文,对于无生此刻显化幽冥地狱道,论善恶因果轮回,实是一种“堪破”。

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则,幽冥地狱道,善恶因果轮回,尽皆为空,实无灭度。

这只是佛理而言,厉害的是最后一句“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则是直接影响了无生此刻显化的地藏王菩萨法相。

悟虚诵持此段经文,实则于如今现实,无有影响,但却暗中影响到了此刻施法的无生之修行根本。是以,无生,不得不出言阻止。

悟虚,随即答道,“且请放了多吉师兄,无令其充作幽冥殿主。”

却谁料,多吉指着阴暗天空,指着茫茫大地,大笑道,“众生愚昧,不敬因果,方才有朗朗乾坤,顿时颠倒,化作幽冥。悟虚师兄,你诵持《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却是高高在上,一味顽空,恰似皇帝诧言“何不食肉糜”而不知芸芸众生,何其愚昧,善恶不分,不敬因果!”他复一扬手,双指如剑,直指那漫天阴暗幽冥,“你看这天!众生善恶皆有,为何这天如此昏暗?!众生皆苦,众生皆自私为己,却又恐惧这因果报应!”

愤懑激愤之情,溢于言表。

无生,所化地藏王菩萨法相,闻此言说,不由开口叹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唯有悟虚心中刺痛不已,哽咽难言。

西湖美景几时休,东南佛国已成空。

漫天阴密藏深义,别有幽情在心中。

第四百四十四章 处处乱

便在东南佛国,天翻地覆,幽冥再现,阴气冲天之际。北方诸地,从应天府至前元大都,分别人等,尽皆凝目遥望,心骇不已,神情各异。

。。。。。。

且说应天府,玄武湖上,朱元璋、刘伯温、郭敏等人,凌波而立,一道道灵气细流在各自体外无声游走,幻化出一幅幅玄妙形状,真人之境的气势提到了极点。更有其中一人,竟然也是隐藏在一团幽冥之气中,巨大的倒影倾泻下来,压在湖面上,水波静止,漩纹叠叠,分外\阴森。

“无量天尊,想不到这么快!”那一身紫金道袍,手持拂尘的刘伯温,忽然深深一吸气,对着此团幽冥之气中人一稽首,凝声言道,“若不是文前辈早有预警,我等恐怕真的是措手不及。”

那团幽冥之气中,一阵蠕动,一个身影若隐若现,“哼,当初吾冒死前来告知,汝等居然还半信半疑。”

“非是元璋小气,实在是事关重大,元璋一人亦不敢独专,还请文前辈见谅。”朱元璋一身玄黄,头戴玉冕,双手抱着虬龙剑,施礼答道,“好在长老们已有定议,元璋这就引动龙脉之气,助文前辈一臂之力。只不过到时候,还望文前辈,能够践行先前之诺。”

“那是自然,吾亦本是人世间儒门中人。”那被称作文前辈之人,慨然而语,言语中又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情绪,“吾如今,虽为鬼龙,但若不助尔等,等到无生北上说法,便会被摄入其地狱道中,永世不得超生。”

这被刘伯温、朱元璋称为文前辈之人,正是许久没有音讯的罗刹峰黑龙使文天祥。那日,六环神魔乱天大阵中,阵眼之一的浩然峰开启,与之对应的另一个镇阵之宝——青铜玄棺亦随之出世。文天祥,如今乃鬼龙之身,对此最先感应,即出罗刹峰,欲夺此宝。一番生死打斗之后,文天祥,拼着受伤,带着青铜玄棺,从庐山云海破开之处,飞遁下人世间。却不想,竟然落在了东瀛扶桑地界,遇到了似乎早有所料的无生。那无生,趁文天祥不备,施展出自悟虚处夺来的曼陀罗大法界寂灭所化的幽冥界,一举将其与青铜玄棺摄入了进去。文天祥,开始还想着凭借自己鬼龙之体,反客为主,一边夺取幽冥界中阴鬼之气疗伤,一边与无生争夺青铜玄棺。却谁知,此幽冥界,虽然阴气森森,但却是寂灭之性,几个回合下来,文天祥,便感觉到自己的鬼龙之体,倍受克制。那无生更是一副智珠在握的神情,直言要将文天祥度化,充作幽冥地府地狱道一条护法鬼龙。文天祥,不得已,拼死逃出,却因为使用了秘术,到了应天府便支撑不住,只得显身找到朱元璋,言明实情,推断无生有将人世间变作地狱道之祸心,并要朱元璋以龙脉之气为其疗伤。

龙脉之气,乃人世间众生图腾而生。众生图腾,类似于佛门弟子信愿,极其珍贵。而由众生图腾凝聚而成的龙脉之气,可谓众生之宝,人间重器。朱元璋,不敢擅专,只得一面召集众阴身儒修,为其疗伤,一面疾忙向上禀报。直至昨日,无生与悟虚出东瀛扶桑,携手西来,至舟山定海城,庐山云海方有决议传来,令刘伯温、郭敏等人护法,朱元璋引动龙脉之气,一则为文天祥疗伤,一则抵挡无生北上。

。。。。。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无生听罢多吉所言后,看了看阴气荡荡的东南诸地,大声诵持起来,其所化的地藏王菩萨法相,随即分出十八道分身,分别朝着十八层地狱走去。顿时,便有一道道金光又从十八层地狱反射出来,金光中显出许多人脸,若超生之状,无不欢喜而涕,随着金光,齐齐汇入悟虚手中的九叶青莲灯。

九叶青莲灯,随即徐徐升空,越转越大,越转越亮,如大法\轮。一时间,东南诸地,处处佛号响起。东南佛国众生,见先前自己所知道的恶人,悉皆丧命,魂魄摄至十八地狱,又见先前自己所知善人,其死后,魂魄皆入那九叶青莲灯,本就又惊又喜,赞叹佛法无边。此刻见十八地狱,竟也在地藏王菩萨法力之下,超度恶魂,亦入于九叶青莲灯中,再无疑虑,无不五体投地,虔诚诵佛,信愿自己所有罪业皆会被地藏王菩萨超度,死后当得入极乐净土。

无数纯净几乎透明的白色微光,从东南众生头顶浮现至空,如百川归海般,朝着灵隐寺上空,地藏王菩萨法相涌去。无边幽冥,渐渐消散,化作乳白明亮,十八地狱,亦淡淡隐去。天空一片慈悲,安详。

悟虚,无奈不已。众生皆苦,众生愚昧,众生身陷六趣,多有罪业。

众生不知,有多少魂魄,进入地狱道,又有多少进入这九叶青莲灯。悟虚神识探查,暗暗估计,百分不及一之数,进入九叶青莲灯中而已,这还是无生大师刻意为之的缘故。

如今,为求得救,为求消灾解难,众生对着无生所显化的地藏王菩萨顶礼膜拜,对着那十八地狱顶礼膜拜,却是复又沾染了地狱道,意识之中复又种下了幽冥地府之种种尘缘之境。而自己却是堪堪作了道具,平白沾染了这些因果。

这时候,无生所化之地藏王菩萨手印一变,浑身金光更甚,竟然开口说起密咒来。此密咒一经说出,多吉、小美子、美雪等人即又显现,如金刚飞天修罗,围绕四周。随后,东南诸地,但有修行之人,虽不是受佛门之戒,不是佛门中人,却尽皆身不由己,朝着灵隐寺飞来,加入到小美子、美雪等人的行列,对着无生和地藏王菩萨法相,恭敬作礼,逡巡护法。

悟虚冷笑之余,只看着多吉,见其望着自己的目光,仍有愤恨,不似迷失了心智,便放下心来,静静地欣赏无生的表演。但片刻之后,悟虚却心中一惊,随即驱动九叶青莲灯,主动射出一道光华,罩在远处飞来的一人之上,将其摄取了过来。

无生微微看了悟虚一眼,见其再无动作,便也作罢。反倒是那多吉,眼中精光一闪。

“蓝玉!”悟虚一声低语,却如狮子吼响在那人耳边。那人,顿时惊醒,眼中回复清明,望向悟虚,愣了愣,又惊又喜,便在空中,跪拜合掌,“悟虚大师,还请救护弟子一二。”悟虚点点头,示意其起身。

多吉却飞来,冷冷地看着悟虚和蓝玉,“好一对师徒情深。”话音一落,便伸手朝着蓝玉头顶扣去。

悟虚想也不想,挥手白骨剑,朝着多吉五指,一斩而去。多吉一缩手,五指并拢化为掌,拍在白骨剑上。悟虚急忙加注灵力,白骨剑一沉,险之又险地停在蓝玉头颈之处。

“多吉师兄,这是何意?”悟虚沉声问道。

多吉淡淡一笑,“此人杀戮无数,当下无边阿鼻地狱!”

悟虚舞动白骨剑,荡起阵阵寂灭气息,“吾寂灭法界无本尊,破妄执无有地狱。”随即有对着无生言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大师在此,大开方便之门,悟虚在此相助,只因同道之敬佩,却非要吾之弟子入此门。”

却不料,多吉圆睁双眼,好似要喷出怒火,身后法界浮现,浮现朵朵白莲。“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言语间,双掌齐齐击出。身后法界白莲,化作一朵,硕大无比,层层怒放,无数的灵力叠加在一起,如惊涛骇浪,一浪又一浪,连绵不绝。

悟虚一边舞动白骨剑,一边伸手拽着蓝玉,连连后退不已。

“速速离去!”多吉神识传音,在悟虚耳边刚刚响起。

“冥顽不灵!”无生忽然怒喝道,伸手朝着多吉一点。多吉身不由己地倒退回去,转眼之间,便笑消失在一片佛光之中。

悟虚望着多吉愈来愈小的身影,深深吸了口气,放下蓝玉,双手打出道道法印,收回了九叶青莲灯,垂下道道佛光护体,然后深深看了无生一眼,带着蓝玉,急速飞去。

悟虚虽然不知道具体缘由,但多吉方才的警示,悟虚却是感受无误,真实不虚。当初二人,心意相通,数次法界相融,悟虚法界白莲朵朵,多吉法界气象万千,相融相和,相得益彰。方才,多吉显出法界,却是白莲朵朵,宛如自己之前所有法界之境。他如此显化,悄然警示。悟虚岂能等闲视之?!

果不其然,悟虚收起九叶青莲灯,极速退走之后,无生便怒问答,“悟虚大师,为何背信弃义,不与本座随说轮回之道?!”

“众生愚昧,小僧不才,说不过大师!”悟虚一边答道,一边依旧以九叶青莲灯护体而疾飞,片刻之间,终是飞离了东南之地。

那无生虽阴沉着脸,却是终究没有追了上来。

。。。。。。

悟虚带着蓝玉,飞出东南佛国地界,正思量着何去何从之际,突然感到天地之间一阵熟悉的震动,抬眼一望,应天府上空,一片金光灿灿,龙脉之气徐徐升空,渐渐凝聚成形。紧接着,一道耀眼至极的剑光,飞落至西南方向,再龙虎山上空一阵飞驰之后,化作一个巨大的七星剑阵。两者杀气腾腾,其意所指,皆是东南杭州府灵隐寺上空。

更有一道清濛剑光,朝着悟虚飞来。悟虚将蓝玉摄入九叶青莲灯,一手持灯,一手单掌在胸,“道友莫要误会,小僧不是幽冥中人。”

郭敏,从清濛剑光之中,徐徐走出,神情复杂地打量着悟虚。

悟虚一见,来人是郭敏,不由脸色一变,但随即又释然,依旧持掌说道,“郭仙子,别来无恙。”

郭敏,如今也已修成真人境界,气韵脱俗,无复昔日一丝青涩,不过却是有了几分冷漠,儒门正气在其身多了几分清高和不屑。

双方互相审视了对方片刻,郭敏开启朱唇,打破了沉静和尴尬,“你肆意妄为,一味野狐禅,到了今日,虽侥幸晋升真人,得了九叶青莲灯,却终究是走火入魔,与那天外天下来之人,愚弄众生,祸害人间。”

好大一顶帽子!悟虚仰天长笑罢了,对着郭敏清冷面容,讥讽道,“郭仙子,最初为东海妖盟之人,想不到如今却成了一身正气的儒门修士!只是郭仙子,常在庐山浩然峰,骤然下凡,究竟又领悟了多少人世间疾苦?”

郭敏扬手,将一枚青光闪闪的飞剑捏在手中,指着悟虚,“事到如今,还如此狡言,真的是幼稚!”

她话音刚落,应天府上空的凝聚成形的龙脉之气,已然先动,化作一条蛟龙,朝着东南灵隐寺上空飞去。还有那龙虎山上空的七星剑阵,变幻之际,射出道道剑光,亦是朝着东南灵隐寺上空飞去。

紧接着,郭敏手中的飞剑,亦朝着悟虚飞去,翩若蛟龙。紧随其后,又有七只飞剑,凭空而现,或状若品形,或状若莲花。

悟虚收起九叶青莲灯,缓缓祭出白骨剑。周遭空中,顿时显化无数白莲朵朵。白莲朵朵,在郭敏的青莲剑气下,顿时纷纷枯萎凋零,但复又化作白骨皑皑的骷髅头。任凭郭敏飞剑飞舞纵横,那些骷髅头碎了又合,虽碎作微尘,却复合如初。

悟虚试出了郭敏的修为厉害,于皑皑骷髅头中跏趺而坐,淡然说道,“到了今日,终比不过皑皑白骨。你走吧,东南佛国之事,却是已与我无关。”

“休得狂妄!”郭敏,忽然身影一凝,双手捏了个法诀,那弯弯峨眉间,带血裂开,一把绿幽幽的玉剑飞了出来。

。。。。。。

应天府上空,厚重浓实的龙脉之气,早已成形,在云层之中,不断缓缓飞舞着,闪动着金黄色光芒。

朱元璋见状,口中喷出一道精血,复又将手中虬龙剑猛地一挥,便只见那虬龙剑,发出一声响亮龙吟,愈飞愈高,翱翔在九天之外,令万民膜拜。

又有一道灰色龙影凭空出现,一闪而过,潜飞于野。

朱元璋,祭出了龙脉之气,反过来又凝聚治下众生图腾之力,勿使得无生显化出的地藏王菩萨汲取众生信愿。那文天祥所化的灰色龙影,潜飞于野,吞噬魂魄,护持阴身儒修,又阻止了地狱道摄取阴魂。

同样,在灵隐寺西方的龙虎山,七星剑阵陈列。更有刘伯温,登坛作法,恭请玄武真君。

北面、西面,儒道联手,将夺了东南之地的无生,生生拦住。

。。。。。。

前元大都,李明珊带着数名魔修,默默立于上空。李明珊,自从在囚魔峰大比时,杀了走火入魔、忘恩负义的夫君岳飞阳,便也入了魔道,拜入囚魔峰,获得赏识,魔功大进,已入真人层境。她还是用着昔日紫阳宗中所用之剑,虽此剑漆黑如焦炭,不复紫金之色。

一日入魔,终生入魔。前元大都,韩匡之军,本是赵彤所炼之魔军。赵彤已去,李明珊又来,区区韩匡岂能抵挡。瞬间,数万大军,便又魔化。这些魔军,但见有朝着东南方向诵经膜拜者,但见有佛徒信愿之微微白光升空之处,便毫不留情地展开血腥杀戮。方圆数千里,顿时魔气滔天,鬼哭狼嚎。

。。。。。。

雪域高原,一座寺庙中,一个曼妙女子,忽然仰头,甩动长发飘飘,从一个男子的怀中飞至半空中。凝目望着东方,发出咯咯轻笑。那名男子,不慌不忙地站起来,便见得有一袭紫红僧袍,冉冉飞来,落在洁白如脂身躯上。

精致禅房中,香烛骤亮,袅袅淡香中,这一男一女,分别在榻上一侧,肃然而坐。

“这便是佛门在人世间的潜藏后手么?似乎专门针对你们罗刹峰而来。”那名女子,低头敛眉,捻着青丝,声音婉转如天籁。

“生死枯荣,世间常理。”那男子,淡淡说道,好似得道高僧,但下一句,却是阴沉无比,“生死有命,循环不已,那些秃驴却要偏偏无事生非,愚弄众生以为己用。本座,顺应天道,修万物生死枯荣之法,岂能袖手旁观?!”

那女子,嫣然一笑,手指如葱,朝着这男子虚点了一下,“吕郎不愧是罗刹峰翘楚之辈!”

。。。。。。

悟虚望着眼前的绿幽幽玉剑,终是出手。万千皑皑白骨,于虚空寂灭,凝成一把嶙峋残白骨剑。若是有情,吾自然寂灭之;若是无情,吾自然亦寂灭之。

先前飞来的绿色玉剑,纷纷退去,汇聚在郭敏眉间射出的玉剑周围,组成一个玄妙剑阵,状若青莲,开阖之间,蕴含生死奥义,释放出百千道凌厉至极的剑气,铺天盖地而来。无惧寂灭,似有情,似无情。

郭敏,是要斩自己以突破桎梏,成其大道!悟虚隐隐感觉到。

“好剑法!”悟虚收起白骨剑,转动手中九叶青莲灯,放出道道信愿加持的佛光。

东南佛光炽,究竟谁人知。

慢说六与四,处处有生死。

第四百四十五章 正邪浑

东南之处,那高大的地藏王菩萨法相,持印端坐在莲座之上,依旧高耸屹立在灵隐寺上空。多吉等人,手捧舍利,将七彩琉璃舍利塔,复又祭出。七座佛塔,如众星拱月一般,围绕在法相周围。无数的虔诚念佛声,从四面八方,山呼万岁一般涌来。整个天空,一片明亮,尤其是杭州府上空,金光闪耀,天花乱坠。

无生自己,却孤身一人,西飞至龙虎山附近。应天府那边,朱元璋等人,龙脉之气升腾不已,但取的是守势。而西面龙虎山这边,道门摆下的这七星剑阵,受天空垂下来的那道巨大剑气的灌注,却是剑气凌厉,杀机森森,一触即发。

无生静静地站在龙虎山千里之外,望着那道从天而降的青色剑气,轻声自语道,“终于都开启了。”他说完此句,便对着龙虎山遥遥合掌,“阿弥陀佛,佛道本是一家,都是为了普度众生。本座今日,衍化地狱道,论善恶因果,说生死轮回。为何道门竟与儒门联手,还摆下如此剑阵,咄咄逼人,是要不死不休么?”

那七星剑阵,一阵变幻,本是朗朗白日,却牵引下无数星辰之光,将龙虎山方圆百里,笼罩得无比神秘。刘伯温,一脸沉如水,手持一枚剑符,缓缓显现在这万千星光之中,身后剑气飞转。他对着无生,稽首,“青田见过大士。”他不言前辈,不言大师,却言大士,显然也知道了无生的真实来历。

无生一皱眉,却是静等刘伯温继续说下去。果然,刘伯温,遥遥望着无生身后那东南之处的种种异象,微微失神片刻之后,沉声说道,“所谓三教本一家,若是大士心忧这人世间众生,我等自然无话可说。但大士,费尽心思,从天外天下来,先在海外祭炼鬼物,如今又趁清净峰开启之际,骤然出手,敛取众生信愿之力。我等自然要提防一二。”

无生,面无表情,沉吟了片刻,忽然微微一笑,“若是本座,不出东南,只在东南说法,道门能否罢手?”

刘伯温一惊,神情变幻不已。他知道,此刻庐山清静峰正值开启,仙剑出世之际,天机道长他们为了今日在人世间阻拦无生,却是冒了极大风险,费了极大心思和精力,瞒着全真教和从天外天下来的长青子等人,暗中将仙剑剑气牵引下来。若是无生,不出东南,只是聚众说法,似乎没有理由去阻拦,也便没有了天机子等人此番如此冒险。

想到此处,刘伯温肃然答道,“大士稍候片刻。”说罢,便要急忙转身进入剑阵,传讯于天机子等人。

无生,似乎胸有成竹,还是微微笑道,“本座这便退去。”转身之际,淡淡说了一句,“七星剑阵,受仙剑加持,威力渐增,操控不易,。本座得知,那囚魔峰的魔女杨颖蓉和罗刹峰的吕叶青,此刻在正在雪域高原兴风作浪。”

。。。。。。

应天府与杭州府交接处,无生对着朱元璋一番交谈,最后也是说道,“龙脉之气,乃众生千百年来凝炼而成,既是众生对抗修士的重器,亦是明皇安身立命,建立明朝的根本。本座在东南说法,普度众生,明皇又何必要如此苦苦相拼?”

说完之后,无生复又抬头,对着天空中一道龙影说道,“黑龙使,你虽前身是儒门修士,现在却已是鬼龙之身,若是长久沾染这众生龙脉之气,有什么后果?恐怕无须本座细说吧。”

文天祥,缓缓显身。其身,虽然依旧阴气缭绕,但其脸色却分外的苍白。鬼龙之身,虽然可以利用龙脉之气疗无生加诸的幽冥之伤,但龙脉之气乃是朱元璋以儒门要义功法、浩然正气所催动,时间长了,却过犹不及,很容易反受其害,甚至身死道陨,烟消云散。

朱元璋,看了一脸愤愤而又纠结的文天祥一眼,心中也是一阵嘀咕,“你道我愿意祭出龙脉之气,给你疗伤,与眼前这来历非凡的佛门之人为敌?”

想到此处,朱元璋便上前一步,倒提着虬龙剑,拱手说道,“元璋本也是莲法峰妙法莲花峰弟子,虽然资质不佳,被遣送下来,但却也是一直亲近佛门。吾等奉命,在此阻拦大士,也是大士久在天外天,对人世间难有眷顾之意。若是大士,只在东南说法,吾等断无阻拦之理。”

无生依旧是如在龙虎山钱一般,微微一笑,转身而去,“本座此番下来,乃是为了论善恶因果,说生死轮回。天外天,人世间,于本座眼中,却是没有区别。”

。。。。。。

郭敏的青莲剑法,既有儒门的一身正气,又有道门的玄妙难测。一剑飞来,浩浩荡荡,却又气象万千,似乎一往无前,却又每每暗藏后手,一击不中,便又无极而返,生生不息。

如此精妙飞剑之法,悟虚没有修炼过,只是,持一颗寂灭心,持一把白骨剑,抱着兵来将挡,我自寂灭一切的用意,行那一力降十会之举。

一时之间,两人竟是斗了个旗鼓相当。只是这般旗鼓相当的打斗中,悟虚却是愈来愈烦躁。

便在此时,一颗浑圆的黑色珠子,突兀地浮现,滴溜溜旋转着,朝着在郭敏击去。郭敏急忙抽身收剑,舞出一朵青莲。却谁知,又有一只手掌,再次出现在其身后,轻飘飘地按了上去。

郭敏身形一滞,张口喷出一口精血,也不看身后,只是怨恨无比地看了悟虚一眼,随即径直朝着应天府遁去。那颗黑色珠子,调转方向,随风而长,其中更有一道巨大掌印,散发着无尽魔气,好似流星一般,呼啸着紧追而去。

“玄机道友!”悟虚出声喝道。那道巨大掌印徐徐收回,反倒将那颗黑色珠子握住,徐徐收了回来。同时,一道铜色人影悄然显现。缭绕魔气中,玄机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悟虚,“悟虚大师,为何还堪不破男女之事?这郭敏,只是早先与大师有所交往,如今却欲置大师于死地,为何还还如此心慈手软?”

悟虚淡淡看着玄机子,“小僧,虽然是野狐禅,不容于莲法峰,却终究修的是佛法。你我虽有约定,但些许事情,似乎不至于让道友前来相助吧?”

玄机子,看了悟虚片刻,忽然晒笑道,“别人对你招招杀手,你却还在惺惺作态。罢了罢了,不提这个,还是早入正题。你可知庐山清静峰正式开启?”

悟虚顿时一惊。却不料玄机子复又说道,“罗刹峰也正式开启了!”

什么?!庐山清静峰、罗刹峰,都正式开启了?!悟虚不由大吃一惊!这岂不意味着,庐山六峰尽皆开启,六荒神魔乱天大阵将要开启,天外天的通道即将打开!

原来,庐山云海,比人世间还乱。便在悟虚随无生自海上来,登临舟山定海城之际,庐山云海,先是清静峰,剑气如朝霞,千丝万缕,红遍半边天,随后一声声剑吟,响彻四方,一抹青色剑光冉冉升起。紧接着,罗刹峰上,阴气如墨,一面苍白的巨幡徐徐升空,上面浮动着成千上百的骷髅头,发出无数凄厉的鬼哭声。早已干涸的云海中,复生连绵不绝的河床山峰,震动不已。便是莲法峰、囚魔峰、浩然峰、阴罡峰,也皆有异象。天外天通道即将打开的消息,顿时传遍。

“这又如何?”悟虚默默思虑着,忽然惊问道,“难道说无生此刻在人世间所作所为暗藏玄机深意?”

玄机子,难得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你可知道,六峰开启之后,那六荒神魔乱天大阵如何开启,如何打通天外天通道?”

悟虚,摇摇头,“小僧只知道,先前四峰开启之时,除了莲法峰之外,每次开启皆是一片血雨腥风,似乎是有人推波助澜,刻意为之。”悟虚还有些话没有说。人世间,与天外天,等同于隔界,要打开一条通道,所需的灵气极其庞大。若是人世间有人能够修炼到白日飞升境界,自然可以打开,但悟虚早已知晓,天路断绝之后,雷劫难降,灵气稀薄,人世间的修士,所成真人,所成真灵,皆是假真人,假真灵。如此,便只能靠着六荒神魔乱天大阵;如此,自然便需要许多修士身死道陨,体内灵气复还于世间,以供大阵所用。

玄机子,看了看悟虚,嘿嘿一笑,“悟虚大师,既然能够看出这些,想必也能猜到,这是他们需要积蓄灵气以待启动大阵之用。”

“他们,是谁?”悟虚敏锐地问道。

“他们!自然是那些想尽办法,从天外天下来的诸多修士了!”玄机子肃然沉声。

。。。。。。

龙虎山上,刘伯温接到庐山云海传来的讯息,面无表情地将手中剑符,朝着西方遥遥指去。早已蓄势待发的七星剑阵,顿时射出一道巨大的青色剑光,径直朝着那雪域高原飞驰而去。

那刚刚离开雪域高原的囚魔峰魔女杨颖蓉和罗刹峰吕叶青,得到消息,正在飞往庐山云海的途中,便看到这道巨大的青色剑光,杀气腾腾地扑面而来,被逼得连连后退,退回至雪域高原,靠着众多喇嘛教寺庙的防御之力,方才抵挡了下来,不过却各自受伤不浅,便是到了庐山云海,恐怕也难有所作为。

而龙虎山天师宫中,一干道士,也受剑阵反噬,纷纷口吐鲜血,面若金纸,歪歪斜斜,几乎坐立不稳,要栽倒在地。

刘伯温看着下方这些七倒八歪的道士,不由在心里默诵了一声无量天尊。龙虎山上这七星剑阵,经由清静峰七星仙剑的灌注,威力极大,这些留守在人世间的道士,勉强驱动,只堪堪一击,便受如此反噬,道基永损,此后修行难以寸进。

他不由满脸忧虑地抬起头,紧紧注视着那看似平静的东南方向。

。。。。。。

无生却是果守信诺,到龙虎山、应天府地界,分别去刘伯温、朱元璋等言说之后,便回到了杭州府灵隐寺,诵经持咒。但他旋即命令方才随其演化幽冥地狱众修士,包括美雪、小美子这些东瀛扶桑修士,包括刚刚被度化的灵隐寺佛修,尽出东南,分潜各地,唯独单单把多吉留了下来。

“大士!”多吉忍不住问道,“为何将多吉独留灵隐寺?”

无生不理不睬。多吉,等了片刻,心急之下,欲要强行遁走虚空。无生诵经之声大了些许,便见得多吉身影狼狈地从虚空显现,跌落在地。

多吉,站起身来,沉默片刻,合掌怒问道,“大士为何滞留此处,不出东南?须知,庐山云海上的争斗已然开始。”

无生睁开眼,双目精光一闪,逼得多吉连连后退。“本座行事,何用汝等置喙!你也休得拿话诓骗,本座且问汝,方才为何给那悟虚暗中传讯?”

多吉正要辩解,又听得无生说道,“汝等所作所为,莫非以为本座不知?若不是念在汝等与本座同是一脉,本座岂能轻易饶!”多吉顿时大惊失色,偷偷地往上方看去,无生却已经闭上了双眼,低声诵起《地藏王菩萨本愿经》来。

。。。。。。

悟虚神情变幻地站在空中,方才玄机子一番言语,令悟虚心中思潮正如脚下涛涛太湖波浪,起伏不定。

六荒神魔乱天大阵,可以打通天外天通道。但有多少修士能上去,哪些修士能上去,这是一个问题。但不言而喻的是,这其中的关键,便是谁能参与主导大阵?

按照玄机子所说,天外天修士,掌握着开启驱动六荒神魔乱天大阵的关窍。而不知晓这个的人世间一些修士,要摆脱被动,便只能尽可能多的掌握住大阵六对一正一副相互克制的阵眼之物,比如梵音木鱼、九叶青莲灯、无极魔环、六环魔刀。是以,一些人世间的真灵大修,无分正邪,暗中定下结盟之计。这其中,有八思巴大师、黑龙使文天祥、天机道长等人。自然,多吉、玄机子,还有刘伯温等人也是属于这个联盟中人。他们一直在暗中行事,眼下却是找到了悟虚。

一道身影,忽又飘然而至,仙风道骨,正是那方才在龙虎山上驭使七星剑阵的刘伯温。悟虚与玄机子二人,上前与其行了礼。三人皆是故识,也无需套话,只在太湖中寻了一座小岛,扫地盘坐,一边从容说些闲话,一边各自暗中留意着东南之处无生的动静。

如此过了数个时辰,天色渐晚,悟虚站起身,缓缓将目光从东南方向收回,“看来,无生大士还是信守承诺的。小僧虽与其相处不多,但其以天外天真灵大修士的身份,如此苦心下来,未必是如八思巴大师等人所推测,只是为了插手庐山云海之事,帮那些小辈。”

刘伯温和玄机子相识一眼,微微颔首,“想必悟虚大师也知晓,如今庐山云海之上的真灵大修士,无论是人世间的,还是从天外天下来的,都不过是伪真灵境界。唯有莲花生大士,以佛门秘法下到人世间,又在东瀛扶桑祭炼青铜玄棺修地狱道甚久,修为境界实难以揣测。据黑龙使文天祥所言,即便无伤在身,也根本不是其对手,便是加上八思巴、天机道长联手,胜负也殊难预料。”

看来无生便是莲花生大士一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悟虚一边默默听着,又回想起这一两日和无生、多吉相处的情形,微微摇头,“莲花生大士,在人世间说善恶因果,再造轮回,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若是与庐山天外天那些修士有约定,此时便不会还坐镇在东南灵隐寺了。”

“难说难说,不可不防。”刘伯温,轻轻抚着胡须,“方才龙虎山、应天府皆有消息传来,多处发现有状若黑白无常的幽冥之修出现,随之而去的还有披着袈裟的佛门修士。”

“还有悟虚大师的师兄多吉,我等依照约定,早已暗中传讯,邀其前来。可几乎半日过去,多吉不但没有现身,便是连一丝音讯也没有回复。”玄机子,阴恻恻地言道,显然认为多吉遭了莲花生大士毒手。

这一番话,倒令悟虚惊醒起来。先前,多吉上前来,假装问罪之际,暗示自己快走。悟虚凭直觉,那莲花生大士,为了说法圆融,须得自己持九叶青莲灯相助,一时片刻不会加害自己;但面对师兄多吉的暗示,悟虚却又凭着直觉,当即遁去。至于多吉为何这般做,悟虚现在也渐渐有点明白。若是莲花生大士得自己持佛灯相助,以地狱道说法便无破绽,恐怕便不会那般轻易地避开龙虎山、应天府的锋芒,退守灵隐寺了。

“多吉师兄,恐怕是因我之故而得咎。两位道友,那些出了东南佛国的幽冥之修也好,佛门之修也罢,不过是说善恶轮回,实属寻常宗门法理之争,不必太过紧张。小僧,却须得返回灵隐寺探探。”悟虚合掌说罢,随即转身朝着灵隐寺飞去。

刘伯温和玄机子二人,阻拦不及,只得眼睁睁看着悟虚背影在太湖上空消失不见。

一身魔气的玄机子,不满地看了刘伯温一眼,“方才为何不同意出手,要知道九叶青莲灯终归是抢到自己手中才好。焉知悟虚为救多吉,复又不得不相助于莲花生大士?”

“玄机道友莫要忘了,多吉此番从天外天下至灵隐寺,也带着悟虚收的几个弟子。”刘伯温一副成竹在胸地神情。

玄机子,一跺脚,“那还得了!悟虚更是要投鼠忌器,首尾两端了!”

“方才朱元璋从应天府传来消息,他在鸡鸣寺擒住了几名神志不清的佛修,仔细一看,正是无露等人。”刘伯温一边轻声言道,一边伸出手指默默推算着,“如此也好,多吉大师冒死出手,却也拖延了不少时间,如今悟虚前去,多半也会起到一二羁绊之效。如此一来,莲花生大士纵是再法力无边,也没有这么快完成其在人世间再造轮回。只要拖到大阵开启之时,我等便可无忧。。。。。”

一旁的玄机子,猛地舒展眉头,抬头望天,阴阴一笑,“也不知道如今庐山云海是何形势?”

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天外天人世间,正邪浑奈若何。

第四百四十六章 善护念

且说悟虚心有定计,要返回灵隐寺,去见那莲花生大士。行至洪泽湖之际,悟虚忽然停了下来,对着九叶青莲灯凝视了片刻,持印朝其微微一点。便见得莲灯一阵光华闪现,蓝玉从其中飞了出来。

那蓝玉一出莲灯,对着悟虚便要纳头而拜。悟虚却伸手拦了下来,沉吟问道,“方才你在灯中,有何见闻?”蓝玉想了想,合掌答道,“弟子蓝玉进了佛灯之中,直看到一片佛光普照,中有一尊佛像,看不真切,但极似悟虚大师。”

悟虚又问道,“除此之外,还看到了什么?”腰粗膀圆、满脸横肉的蓝玉,不由一个哆嗦,对着悟虚叩头回道,“弟子,还隐约看见,有一些魂魄光点,在那里绕圈儿飞舞着,有的似乎还飞了过去,融入进那尊佛像的护法佛光之中。”见悟虚久久不语,蓝玉更加惶恐不安,更不敢言语,只在那里不停地磕头,口诵佛号。

悟虚叹了口气,“前番,莲花生大士在东南佛国,说善恶因果,说地狱轮回,小僧在一旁,为了圆融佛法,不得已以此九叶青莲灯,重观曼陀罗大法界,拟现天人道。是以,方才有如今你所看到的情景。”顿了顿,悟虚取出一把白骨剑,“此去灵隐寺,吉凶难料。你持此剑,速上庐山去吧。”

蓝玉又惊又喜。天下修士,大半上了庐山之事,早已暗中流传。蓝玉原以为悟虚要杀人灭口,没想到悟虚竟然放自己上庐山。但蓝玉随即又尴尬地望着悟虚,却见得悟虚微微一笑,手上九叶青莲灯顿时飞出一道佛光,射进蓝玉额头,“有此佛灯之光护灌顶护持,你自可上得庐山。”

蓝玉叩谢之后,伸出双手,接过白骨剑,巍巍起身,正欲开口,悟虚摆摆手,转身落寞而去。

。。。。。。

应天府鸡鸣寺,其余一干普通僧众,悉数被驱逐了出去,除了几个侍卫乔装打扮的和尚,杀气腾腾地站在大雄宝殿之外。殿门口里面一点,一身龙袍的朱元璋,笔直地站立在那里,一手按在虬龙剑剑柄之上,一手垂在腰间,似捏道门法诀似持佛门法印。此刻,莲花生大士,已然守诺,只在灵隐寺中,弘扬佛法,派遣出来的些许属下,自有布置与对付,久经沙场的朱元璋心中更是有丘壑万千。

朱元璋,缓缓睁开双眼,凝望着大殿之上自己下旨铸就的那尊金光闪闪的佛像,,双唇微微颤动,似乎在默诵着什么。如是片刻之后,朱元璋,方才将双目移开,将两缕精光投向脚下。那光华明亮的地砖之上,几名僧袍与鸡鸣寺僧众迥异的佛修,双目无神,一脸痴呆地跌坐在那里,正是张翠露、毕澜澜等人。

朱元璋,忽然伸出双手,分别朝着张翠露、毕澜澜二人的头顶按去。顿时,大殿之中,龙吟声起,朱元璋两掌掌心各有一道龙脉之气溢出,绕着张翠露、毕澜澜头颅盘旋片刻之后,从二人天灵穴飞没而入。

一个时辰之后,朱元璋略显疲惫地从大殿中走了出来,对着两侧的侍卫说道,“仔细守好此处,稍后孤还会加派人手。”

。。。。。。

灵隐寺中,一干僧众,神情激动,却个个神明气清,尽皆跏趺而坐,合掌恭敬地仰望着端坐在佛像前的莲花生大士。莲花生大士,端坐在莲花座上,身后气象万千,幽冥地狱,乃至六道轮回,乃至大威德金刚,地藏王菩萨,释迦摩尼佛,尽皆随机显现。他一手持掌,一手持缩小千百倍的青铜玄棺,正在宣讲那《地藏王菩萨本愿经》。

《地藏王菩萨本愿经》,早在人世间广为流传,便是灵隐寺也多有法会以此经为主。但莲花生大士诵此经,却极为殊胜。其殊胜之处,不在种种异象,更不在所谓的天花乱坠;其殊胜之处,在于本身。他或慈或悲,半身金光灿灿,半身焦黑如碳,其身后种种景象,更是悉皆加诸于己身。他但诵经一句,便有东南无数佛号声相和,便有东南无数信愿之力涌来,缭绕在大雄宝殿上空。

悟虚静静地遥望着,合掌致礼之余,也不由得暗自嗟叹:莲花生大士,如此修为境界,行如此宏愿,对众生信愿之力,却也不曾肆意滥用,只将其导引归于地藏王菩萨。而自己,虽然先前听莲花生大士说起过,但无奈自己早已寂灭法界,修无尊相,是以一旦面对这众生信愿,反而动辄得咎,落了下乘。。。。。

“悟虚大师,既然去而又返,何不入寺一叙?”莲花生大士,忽然悠悠传音而来。

“阿弥陀佛,悟虚此次前来,却是要见见我那师兄多吉可曾安好。”悟虚略一迟疑,便飞入寺中。

无生一弹指,便见得多吉从其僧袍中飞了出来,由小变大,从近至远,转眼之间便在千里之外。

又只在刹那间,一干僧众,退散而去,大雄宝殿之中,仅余莲花生大士和悟虚二人。

檀香阵阵,悟虚终是敌不过莲花生大士,合掌对着殿中佛祖之相,沉吟片刻,出言道,“大士欲说善恶因果轮回,小僧心喜不已。但此刻庐山清静峰、罗刹峰接连开启,天外天通道打开在即,未知大士有何见教?”

莲花生大士,淡淡一笑,“风马牛不及两回事,悟虚大师为何混为一谈?”

悟虚点点头,“众生皆苦,大士欲说六道轮回也好,小僧欲说无地狱道无天人道也罢,说到底,不过是大开方便之门,佛度有缘人。”

“善哉善哉,你我终究同属佛门,悟虚大师若能作如此想,本座欣慰不已。”莲花生大士,对着悟虚微微合掌致意,“本座下来,本是极其隐秘,却不料到头来人人皆知。班禅准噶尔一系也好,八思巴一系也好,都先后秘密传讯于本座,请本座待时机成熟时出手相助。他们却不知道,本座此次下来,乃是发大愿,再造幽冥地狱,补全六道轮回。”莲花生大士,这一番言辞,寓意丰富,既向悟虚作了解释,又是变相的试压,要悟虚在此配合。

不过这些,悟虚在来时的路上,便已揣摩透彻,听得莲花生大士如此说,当即合掌对应道,“善哉善哉,大士有此宏愿,悟虚不敢不尊。只是悟虚,尚未习得大士先前所言之凝聚运用众生信愿之力之法门,恐难以继续操控驱使九叶青莲灯演天人道,随大士说六道轮回。”

莲花生大士,深深的看了悟虚一眼,“本教曼陀罗大法界,本就有此法门,只是汝心高气傲,不肯受八思巴大师灌顶,又无尊相而观于己。”

当初八思巴欲要为悟虚灌顶,将悟虚收入喇嘛教,悟虚囿于汉人身份,婉言推脱。随后,一路野狐禅,受天外天大自在宫宫主一击,悟虚便走了极端,寂灭法界无尊相。之后,又受观世音菩萨暗传海音螺,悟虚发愿修法界为道场。及至到后来,悟虚领悟到“愿力无边”这四个字之时,却是只能借用一些佛门宝物法器凝信愿之力而用,相比起朱元璋那般引动天下龙脉之气,实属小打小闹,无形当中实力发挥受到极大限制。这一点,悟虚心知肚明。是以,前日,莲花生大士,对悟虚和多吉,言及此法门,悟虚便上了心。他此次回来,一则是为了救多吉,二则亦是为了此法门。

听了莲花生大士如此说,悟虚合掌笑道,“悟虚当初年少轻狂无知,倒让大士见笑了。只不过当时,大师所言之时,多吉师兄亦在。难道多吉师兄,亦未曾真的修成曼陀罗大法界?还请大师开示。”

莲花生大士,微微叹了口气,“曼陀罗大法界,有胎藏界曼荼罗与金刚界曼陀罗之分。多吉,虽受八思巴灌顶,但受汝影响,空有慈悲心,却未曾得证金刚界。”他似乎不愿多谈,见悟虚当即一愣,随即又言道,“本座观汝,先前仅修胎藏界曼陀罗,若愿重修胎藏界曼荼罗与金刚界曼陀罗,本座倒是可以为你灌顶加持。”

悟虚脸色一变,沉吟良久,终是说道,“非是悟虚依旧轻狂无知,但悟虚先是寂灭法界无尊相,后又发愿转寂灭法界为普罗道场。如今若是接受大士灌顶加持,却是晚矣。”

莲花生大士似乎料到如此,微微点头,“本座飞升至天外天之时,见本教在雪域高原倍受尊崇,恐后世僧众得意忘形,留下了七十二般戒律法门。却不想,到头来,反倒被汝得了去。”

悟虚当即回道,“大士若不提,悟虚差点忘了。”说此语时,对着莲花生大士低头合掌,顶礼拜谢。

“佛门最重因缘,汝何必言谢。”莲花生大士,话虽如此,却静静地看罢悟虚一番拜谢,方才又说道,“汝既欲凝聚运用众生信愿之力,却又不愿重修胎藏界曼荼罗与金刚界曼陀罗,倒是可以守戒。众生信愿,究其因缘,乃是一心向善,一心向佛。汝未成佛,偏要用之,须得慎之又慎,戒之又戒。”

莲花生大士这一番话,玄之又玄。悟虚听罢,却如醍醐灌顶。他想了想,即跏趺而坐于莲花生大士座侧,祭出九叶青莲灯,在莲灯内暗自观想胎藏曼陀罗大法界,暗自观想己身为此法界本尊。

与此同时,莲花生大士,持印对着悟虚即诵真言。此真言,正是当日悟虚在栖霞寺入定之中,曾听莲花生大士虚空所诵之真言。如今悟虚再度闻听,不由识海一震,那原本深藏不见的七十二戒律之光团,恍然而现,闪烁着,飞舞了片刻,即从识海出,入莲灯中,飞绕在悟虚暗自以己身观想出的曼陀罗法界本尊周围。

“慎之又慎,戒之又戒!”悟虚一边心中默默持诵着,一边将东南诸地涌入至灵隐寺的众生信愿之力,缓缓导引进莲灯之中几分。悟虚,不贪不着,只恭敬无比地凝聚那几分信愿之力于法界本尊体内。法界本尊,威严具足,合掌即诵《观世音菩萨普门品》,以不贪着之心,以大慈悲之心,恭敬我佛,以观世音菩萨之名,将此信愿之力,回向众生。

刹时间,此清净无垢佛光之下,莲灯之中,那许多被悟虚以天人道摄取而来的魂魄,尽皆超度,往生佛国。莲灯对外,光华大盛,照射四方,一尊观世音菩萨法相,跃然而立,慈悲无比,且随着信愿之力的不断涌入,愈来愈高大,愈来愈真实,愈来愈庄严。

悟虚更觉,有佛光从天灵穴而入,照遍识海,乃至全身。亦有感应,从那海音螺传来,漫天佛光如朝霞,观世音菩萨法相虚空显现。

悟虚又惊又喜,合掌即诵《观世音菩萨普门品》。

莲花生大士,亦随诵之。复次,回诵《地藏王菩萨本愿经》。

如是片刻之后,悟虚猛地一睁眼,对着莲花生再度合掌而谢,“大士坐镇东南,遣使诸处,权示方便,随说佛法。小僧只一人一灯,如何行事,还望大士明示。”

莲花生大士微微一笑,“汝便在这东南灵隐寺,随本座说六道轮回罢了。”

。。。。。。

再说莲花生大士之前派遣出去的那些幽冥之使,佛门之修,他们暗中分赴各地。有部分潜入了统辖严格的城池之中,刚一行动,便很快遭到了儒门道门修士的搜捕追剿,死的死,伤的伤,退得退。有部分,则见机不对,落脚在荒郊野外的险恶之地,借着与原先潜藏在那里的妖魔鬼怪之类的邪修生死相斗之际,对那些乡野之民,随说生死,喻善恶,示因果,昭显六道轮回,反而有所突破。

其中,又有两处,最是明显。一处,是雪域高原。喇嘛教,本就在雪域高原一教独大,渗透甚深。莲花生大士选派的佛门修士,还是一位真人层级的喇嘛教高僧,名曰曲哲。当初喇嘛教,随人世间修士上了庐山,在此重地,亦留下了真人佛修镇守,但却被杨颖蓉和吕叶青给阴谋害死。此曲哲大喇嘛一去,正好收拾残局。也不用那些幽冥之使,如何杀恶人,摄魂魄,他一个传令,整个雪域高原便响起莲花生大士心咒,以及《地藏王菩萨本愿经》的诵持之声。

另外一处,则是极北大漠。元庭本就尊崇喇嘛教,败退大漠之后,亦是如此。莲花生大士选派的佛门修士,亦是一位真人层级的喇嘛教高僧,名曰赞普。此人,亦是八思巴座下弟子,亦曾在元庭任职,驻守元都皇宫,护法祈福。他带着几名幽冥之使,略一施展,便被奉为护国大法师,受北元帝及文武官员,以及十余万牧民恭敬礼拜。

除此之外,也有极其不顺的。张无露等人便是一例。还有前往元大都魔军所辖区域的,也是一例。李明珊等魔修,一下人世间,飞至前元大都,便控制了韩匡及其所属的军队,几乎杀光了下辖城池的所有平民,以滔天怨气,暗中摆下一座专门对付佛门功法的魔阵,诱杀了莲花生大士派遣的佛门修士。随其而来的幽冥之使,正是美雪、小美子等人,她们仗着一身幽冥之气,不受魔阵禁锢,方才堪堪逃出。

。。。。。。

灵隐寺,大殿中,莲花生大士胸前,青铜玄棺,,浮浮沉沉之间,化实为虚,只剩一方幽幽/洞影。丝丝幽冥之气,从虚空而来,或没入其中,或缭绕飞舞,变幻莫测。

悟虚陪坐在莲花生大士侧下,一手托着九叶青莲灯,一手执掌立于胸,默默无语,似入定中。

忽然,莲花生大士,口吐真言,右手食指,金光闪动,朝着前方虚空点去,随说偈言,“生死有轮回,因果便了之。随说地狱道,实为众生苦。”

悟虚,在一旁听罢,赞叹道,“阿弥陀佛!原来大士有如此慈悲苦心!三生三世,莫若一生一世。善恶因缘,今生今世随即了结,随即斩断。勿要念念不休,攀缘不止,省却业业相续,生生世世。”

悟虚赞叹罢,持印对佛灯,佛灯中曼陀罗大法界起,法界中以己身观想只本尊显,七十二团戒律之光复又明亮。

一时间,灵隐寺上空的地藏王菩萨法相,观世音菩萨法相,更是庄严无比,佛光万丈,虽在东南,亦遍人世间。凡向佛者,修佛者,无不感应得见,流泪涕零。那雪域高原、极北大漠,从西北两方,涌来滚滚信愿之潮,引动无数支流,如百川归海一般,至于灵隐寺上空。而随即,从地藏王菩萨法相,观世音菩萨法,相又飞出无数佛光,如天花乱坠一般,回向遍洒。

可谓,不出于寺,而于世间说法。

但未过多久,悟虚便脸色一沉。他于寺中,陪坐末位,随莲花生大士而说法,不仅得窥莲花生大士此时种种施法,更是神识增幅,犹如盲人一夜之间得见千里。他分明感应到,无露等人,皆为幽冥之使,如今被困应天府鸡鸣寺。

悟虚当即施法,令头顶观世音菩萨法相发声,对人世间,对虚空大地,对四面八方,说《观世音菩萨普门品》。

此观世音菩萨法相,先前显化,本无出声,只是宝相庄严,以助声势。如今,出声诵起《观世音菩萨普门品》,虽不如悟虚前番诵持《金刚波若波罗密经》,却依然干扰了莲花生大士以地藏王菩萨衍化六道轮回,随说善恶因果报应之举。

值此关头,莲花生大士,难得的朝着悟虚看了一眼。

悟虚,微微一叹,“有几位道友茫然深陷大士妙法之中,小僧不得已而为之。”

莲花生大士,略一感应,复又质问道,“不过些许半路出家的世俗弟子,只这一生一世,汝为何堪不破?”

悟虚稳住心神,缓缓答道,

大士妙法/论因果,一生一世断前缘。

吾转法界为道场,念念相续善护念。

第四百四十七章 多纷扰

莲花生大士,见悟虚如此,也不再多说。他收回眼神,双手散开,结莲花印,十指尽呈金色,每根指头上更是升起一束耀眼金光,交错在一起,化作一朵金莲。这多金莲,徐徐飞出灵隐寺,升至空中之时,已是有数亩大小,高约千尺。

这金莲的外放气息无比祥和,但悟虚却分明感应到其中隐藏着的巨大威势。这般威势,不但令九叶青莲灯有些黯然失色,更引动得整个东南之地的天空一阵震动。从四面八方涌动而来的众生信愿之力,顿时改变了行径,以这金莲为中心,层层叠叠,徐徐转动着,也缓缓形成了一朵肉眼难见的莲花。

这时候,莲花生大士,复又口吐真言,便只见灵隐寺上空那朵巨大金莲,之光,越来越密实,越来越耀眼,在众生信愿之力形成的莲花漩涡中,犹如即将怒放的花骨朵。

悟虚得见此景,便知道到了关键时刻,神情微变,却终究忍了下来,只将诵持之声提高了几分。莲花生大士如此的金莲威势之下,修为难比的悟虚,已不能将九叶青莲灯至光滑显世,但却能以《观世音菩萨普门品》将诵持之声传至出去。当然,却对莲花生大士施法再也形成不了干扰。

。。。。。。

耳根法门,是第一殊胜的修行法门,可无视远近光暗,无需接触,又可大可小,可显可密。悟虚诵持之声,传至应天府,朱元璋听到了,鸡鸣寺中张翠露、毕澜澜等人亦听到了。

张翠露等人得闻悟虚诵持之声,纷纷起身,正飞出大殿,却被守在殿外两侧的侍卫拦住。

“这是朱师叔的命令么?”张翠露,随即问道。

此刻悟虚的诵持之声正隐隐回响在上空,那些侍卫,知道张翠露等人的身份,受此诘问,不由尽皆露出为难之色。

“师兄正在灵隐寺施法,凶险万分,尔等不应乱跑,便留在寺中即可。”天空中,朱元璋,将目光投了下来。虽未开口,威严而不容置疑的声音却落在张翠露等人周围,如天雷一般。

“正因如此,我等才须得前去。”何小花,上前一步,合掌对着上空朱元璋言道,“我等,一直操持九叶青莲灯,于灯中演诸天剑阵,曼陀罗法界。此刻前去,定然能助师尊一臂之力。”

“哦——那尔等更应留在此处,等我那师兄回来了。”上空,朱元璋的声音,淡淡传来。紧接着,一声龙吟,一道剑光落下。

张翠露等人,不由得纷纷后退,随即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一道黑影,飞至朱元璋不远处,朝着东南方向望了一会儿,又朝着下方鸡鸣寺看了一眼,对着朱元璋说道,“悟虚是依照约定,以诵持之声,传讯与刘伯温和玄机子,答应暗中配合。汝算起来,又是他的师弟,如此紧要关头,强留其弟子,怕是有些风险吧?”

朱元璋,缓缓摇头,“文先生有所不知。我那师弟,襁褓之中,便被师尊抱上去,自小百无禁忌,奇思怪论,迥异常人。我若是任由张翠露等人离开鸡鸣寺,前往东南灵隐寺之险地,他心中对弟子欢喜不已,却会对我颇有微词,说我不顾其弟子生死,此其一。其二,若是其弟子到了东南灵隐寺,我那师弟为了自保,护其弟子周全,又有可能再次完全倒向对方。”

这道飞来的黑影,正是文天祥。他此刻,已然在朱元璋相助下,以龙脉之气恢复了修为境界,倒是不愿为了些许小事和朱元璋起争执。他再次朝着东南方向细细看了看,略微点点头,“悟虚所显化的那尊观世音菩萨法相,已渐渐收敛光华,既无佛光出于虚空,又无佛光从虚空而至。待过片刻,东南便生变。”

朱元璋,微微叹了口气,对着文天祥说道,“吾本也是出自佛门,此番还请先生在前施法,吾配合便是。”

文天祥,亦是微微叹了一口气,“如今,庐山云海,争斗正急;东南之地,又传来悟虚的示警之声。本座,便索性便将《正气歌》传与你,汝以此正气歌,引动龙脉之气,定能事半功倍。”

文天祥言罢,随即一挥衣袖,一把长剑,不知从何处而来。文天祥,挺直腰身,双膝下跪而坐,沉吟片刻,开口吟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便只见那长剑,随着文天祥的吟诵,飞舞不已,翩若蛟龙,引动周围灵气如墨。

朱元璋已然换上了明黄龙袍,他一脸肃然,凝望着一行行正气凛然的文字,片刻之后,手中一扬虬龙剑,飞升上空。

人世间龙脉之气,缓缓而现,化作一条若隐若现的五爪金龙,在应天府上空飞舞盘旋。顿时,引得无数凡俗之人,叩头而拜。而这条金龙,在众人的膜拜之下,亦更加凝实明亮。

。。。。。。

太湖之上,多吉对着刘伯温和玄机子合掌说道,“莲花生大士,虽信守承诺,不出灵隐寺,但却尽遣座下护法,各处行事,遥相呼应。如今,悟虚示警,明皇引动了龙脉之气。但他们二人,为了牵制莲花生大士,却不能擅动。我等也要分头行动起来了。”说罢,多吉转身朝着雪域高原急急飞去。

刘伯温望着光怪陆离变幻莫测的天空,悠悠叹道,“那日,东海龙族攻入大陆,天地变色,众生惶恐,纷纷祈求漫天神佛,信愿之力喷涌而出,犹如灵魂出窍,不能自己。幸有我儒门之士,集百家学说,引动龙脉之气,安抚人心。今日,此情此景,何其相似!”

“如今,清静峰、罗刹峰接连异动,六荒神魔乱天大阵开启在即,庐山云海的入口灵气狂暴无序,若没有大阵大小阵眼之宝,寻常手段已经难以传递消息。若是。。。。。。”玄机子,藏身在一缕黑影中,阴声说道。悟虚诵持《观世音菩萨普门品》其声,有依约示警之意,刘伯温、玄机子等人所在的太湖之上,受到格外地加持。玄机子,如今乃囚魔峰魔门修士,受此佛音冲击,虽无关碍,却本能地不舒服。

“庐山入口,虽混乱至极,已不能用。但当日众修士争夺青铜玄棺之时,无意中打破了云海,文先生便是顺着那一条通道,落入东海之中的。”刘伯温若有意若无意地看了玄机子一眼,“想不到莲花生大士竟有如此通天法力。青田说不得,也要再回龙虎山,以天机子老前辈赐下的天师剑,镇压一方,不能令那青铜玄棺摄足众生信愿之后,被天外天修士利用。”

玄机子,哈哈大笑,那缕藏身黑影犹如天魔乱舞,“既然如此,那我等便再无后顾之忧了。青田道友要再去龙虎山,本座便去元都走一遭,率领魔军,扫荡漠北。”

。。。。。。

前元大都。李明珊,独自一人,飞立在幽幽魔气荡漾的空中,默默遥望着东南方向。未入魔道之前,李明珊有段时间也曾信佛,特别是上了庐山之后,她的师兄,也是她的丈夫,也是紫阳门掌门,让她越来越看不懂,越来越失望。他惨死在自己剑下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李明珊嘴唇边,不由浮现一丝冷笑。她冷笑着,死死盯着东南看了片刻,复又将目光投向西南一侧的邯苍山。一场好戏,似乎即将上演。

美雪、小美子,神情凝重地站在邯苍山三清洞前。她们二人,侥幸被莲花生大士收为幽冥之使,在如今被派遣出来,随着那名佛门真人修士,一路潜入至前元大都。却不料,魔道中人成千上万,一座大阵威力无比,若不是二人见机得早,以幽冥之气为掩,混淆阴魔,迅速退去,恐怕也如一同前来的一般,早死在那魔阵之中。但在飞退至此处时,她们又感受到了浓浓的杀意。

三清洞中,金蛇子和韩双虎,阴沉着脸,两眼通红,自头部以下的躯体因为极端的愤怒和杀意,已经彻底显出原形。便在方才,洞中那颗属于胡灵儿的魂珠已经完全破碎。在其魂珠破碎的前一瞬间,他们二人分明看到,一个金光闪闪的转经轮破开而来,身着艳丽宫服的胡灵儿来不及反抗,便被打得几乎魂飞魄散,紧接着一片幽冥之气如风一般卷来。。。。。。

李明珊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忽然轻轻哼笑了一声,一丝黑色魔气从其唇间吐出,冲出魔阵,悄无声息地朝着邯苍山飞去。

美雪、小美子,还有金蛇子和韩双虎,正生死对峙着。李明珊这一丝魔气犹如一点火星,投入了炸药桶。这四人再也忍耐不住,把持不住,不约而同地,几乎同时出手。

但便在此时,悟虚诵持的《观世音菩萨普门品》之声,隐隐传来。这四人,猛然惊醒,犹如在无边苦海中的落水之人,忽然被一个浪花托起至半空中,复又于无边昏暗之中窥见朗朗乾坤,心中的杀意瞬间退去,只剩下苦苦地挣扎。

那一丝魔气,也随即遇见了天敌,极速退去。李明珊耳听着悟虚的诵持之声,看着面前这一丝不断蠕动,不断纷飞的黑色魔气,眼神不由一黯,心底又浮现出韩双的面容。自己丈夫,察觉自己不轨,暗中施计,一掌将其打入无边魔气中,生死难知,直到今天,也没有消息。。。。。。佛祖啊!这就是我的命?那便莫怪我入魔了!。。。。。。

李明珊正自胡思乱想之际,远处一缕魔影极速前来,飞绕在其四周,将其包裹得犹如黑色蚕蛹一般。未过多时,李明珊踉跄而出,披头散发,状如修罗。

“哼,修魔居然还差点走火入魔!”玄机子的声音,在阴空之中冷冷响起。那黑色蚕蛹,越飞越高,越变越大。而元都之中,无数魔军纷纷炸裂,其体内无数的魔气尽皆朝其涌来。

。。。。。。

灵隐寺大殿中,悟虚一面诵持不已,一面默默地望着悟莲花生大士座前,那一道灵气化作的灵镜。灵镜之中,人世间诸处的情景,走马观花一般显现。

应天府上空,朱元璋一身皇袍,手持虬龙剑,一条金龙在如云般的众生信愿之力中飞舞啸吟不已。雪域高原,满地的僧众和藏民全都匍匐而拜,口诵佛号不止,多吉正与一名同着紫红僧袍的喇嘛,斗法不止,引得异象连连。龙虎山天师宫中,刘伯温持剑率众,开坛设法,《道德经》、《太上感应篇》等经文念诵之声,传遍千里,一尊玄武大帝之相在山顶之上隐隐而现,龟蛇二将分侍两侧。大漠之北,玄机子全无人形,只化作一道魔影,如飓风飞沙走石一般,冲进了前元掖庭,所过之处,哀号连连,未多久其怨气阴气便化作遮天魔气,令不少众生信愿之力如墨染而沉坠。。。。。。

悟虚忍不住在心中一声暗叹,复又抬头望向灵隐寺上空。

那朵巨大金莲,在莲花生大士的全力施法催动之下,在从人世间各处涌来的众生信愿之力形成的更为巨大的莲花状漩涡中,越来越凝实,越来越光亮,仿佛随时便要怒放。

而在悟虚的感应下,随着这夺金莲的怒放,那众生信愿之力形成巨大无比的莲花状漩涡的,亦将连锁反应,亦将外显而凝实,发光演绽放。其态势,难以逆转,其后果,难以预料。他心中举棋不定,但还是暗暗祭起了海音螺。

但偏偏此刻,莲花生大士却一皱眉,金莲的怒放微微停顿了片刻。

悟虚凝目望去,天外天掩月宗的陆山、赵月,这两个老怪物,头顶着粉红血月,出现在东南的天际。他们手中的星云竹,泛着淡淡青色光芒,牵引下道道星辰之光垂落入将那众生信愿之力的莲状漩涡,竟然有生生截断之势。

那陆山察觉到了悟虚的目光,挥起星云竹,一片星光如云,顿时朝着悟虚飞来。悟虚不得不一声唱诵,转而诵持《大日经》,头顶九叶青莲灯中胎藏曼陀罗法界之本尊亦复如是。一时间,莲灯外,隐隐有大日如来法相浮现。此刻,本是白昼,此大日如来法相出现,便有无数纯净白光旋转而下,形成一道光幕,将那片星光云剑无碍而融,护住了悟虚。

“尔等大难不死,实属万幸,竟还敢出来兴风作浪?!”莲花生大士,似乎早就认识陆山、赵月二人,语气毫不客气。

陆山见一击不中悟虚,便不再纠缠,听得莲花生大士如此说,哈哈笑道,“莲花生,数百年过去,你还是这般装神弄鬼!”

莲花生大士,听得陆山如此无礼之言,却不动怒,只淡淡地问道,“尔等手持星云竹,莫非便有恃无恐,真的要干扰本座施法?”

“你们佛门中人总是讲什么众生皆苦,总是把人想得这么坏!”陆山仰头而笑之后,复又以挑衅的眼神对着莲花生大士,桀桀说道“实不相瞒,我等是受陆妙影那丫头所托,前来助你和这个小秃驴一臂之力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扬手,斜斜地指了指满脸怒容的悟虚。

莲花生大士,沉默了片刻,问道,“但不知贵宗陆仙子有何条件?”

陆山、赵月,对视了一眼,缓缓说道,“此番倒是便宜你了!”说罢,两人双双收起星云竹剑,对着悟虚一指,“此间事了,此人须得入我掩月宗。”

什么?!把自己当物件给预定了?!悟虚心中又惊又怒,心中隐隐觉得不妙,但又说不上具体的东西,只得圆睁着双眼,怒视着陆山、赵月二人。

“南无世尊释迦摩尼佛!”莲花生大士,沉默片刻,诵了声佛号,“此番人世间说法,本座幸有悟虚大师相助。悟虚大师,何去何从,本座却是管不着。”

悟虚猛地看向莲花生大士。

那陆山、赵月,一阵非人的狂笑,“既如此,我等便出手替你走一遭!”话音未落,其两人身影一个向北,一个向西,飞逝不见。

。。。。。。

悟虚诵持《观世音菩萨普门品》之声更大了。

九叶青莲灯缓缓下旋,垂落在悟虚手中,敛去了大半光华,外形也变得小了许多。悟虚一手托着莲灯,一手暗暗持印,准备随时遁入海音螺中去。

但这一切,似乎对莲花生大士毫无影响。只见莲花生大士,面色沉静,继续以十指金光组成的金莲,引动人世间诸处的众生信愿之力源源不断前来。

自从其分遣座下护法使者出东南,至人世间各处,遥相呼应,成功引动众多信愿之力与灵隐寺上空的地藏王菩萨法相互生感应,莲花生大士的施法似乎便已成势。朱元璋、多吉、刘伯温、玄机子等人,后来的阻拦干扰,似乎丝毫没有多大的作用。反倒是掩月宗那两个老怪物,莲花生大士似乎颇为忌惮,不是在意他们的相助,而是在意他们的横插一脚。

“掩月宗陆妙影,不亏是慧根深植之人。悟虚大师,如此一来,恐怕尔与本座不得不联手一搏了。”悟虚正沉思着,莲花生大士秘密传音了过来。

悟虚望着庄严肃穆的莲花生大士,正要传音相询,忽然心有所感,将目光复又投向了前方那面灵镜。

灵镜之中,两轮血月,一西一北,疾驰千里,无人能挡。西面,那龙虎山天师宫的法坛倾倒,雪域高原之上多吉洒血而遁;更令人震惊的是北面,金龙飞舞,魔气滔天,但那轮血月,当空挥洒下道道暗红月光,冷清星光,尽显幽冥之相。。。。。。

悟虚再也忍耐不住,对着莲花生大士传音相询,“掩月宗,与幽冥地狱道,有何干系?!”

莲花生大士,依然施法不已,似若未闻。只是大殿之中,吟诵之声,平空而起,如从幽冥中来:

幽冥地狱道,血月来相照。

都欲论生死,从此多纷扰。

第四百四十八章 事已了

莲花生大士,吟诵之声刚落,却脸色猛地一沉。只因座前那灵镜之上,又起变幻。

那飞赴极西的赵月,头悬血月,双手驱动着数十片星云竹,正施展出一门神通,垂落下无数星月之光,遍洒雪域高原。

悟虚随着相助莲花生大士施法向人世间广说六道轮回之机,神识暗触诸方信愿之力,隐隐感应到:赵月头顶那轮血月,在如此佛法之下,竟然依旧还有自成一界之效,硬生生阻止了不少信愿之力朝着东南涌动;而那些从灵镜之上,看似清濛的星月之辉,其实阴冷凛冽至极,如雪做的剑,冰铸的刀,缥缥缈缈而下,悄无声息地便结果了地上无数喇嘛和信徒的性命;更厉害的是,这无数喇嘛和信徒身死之后,其魂魄也不得朝东南莲花生大士显化出来的地藏王菩萨法相飘飞过来,悉数尽皆消散,或者说融于星月之光中,令赵月头顶那轮血月壮大了几分。

再看北方,情形也类似于此。只不过,一则,北方广袤,不比单单一个雪域高原,且有应天府上空金龙飞舞,前元大都魔气滔滔,牵制之下,未有雪域高原如此严重。当然,这里面,也有应天府的朱元璋、前元大都的玄机子等人,为了牵制莲花生大士,故意放水的缘故。

悟虚默默感应罢了,脸色也不好看。倒不是因为此,实则是此刻自己苦心安排送上庐山云海的蓝玉,竟然与自己断了联系。先前,悟虚从刘伯温、玄机子那里得知,庐山清静峰、罗刹峰相继开启,六荒神魔乱天大阵亦随之即将开启,进而天外天通道即将打开,悟虚正愁脱不开身,突遇蓝玉,便将其摄入九叶青莲灯,暗中以曼陀罗大法界法门,仿效化身炼制法门,在蓝玉识海种下神识,又赐以白骨剑,既为防身,又作器引,本想着如此这般,自己便能随时通过蓝玉留意庐山云海动静,却不想便在刚才就完全断了联系!

天外天,谁不想去?悟虚一时之间,也顿起贪念。虽然刘伯温、玄机子还隐约暗示,凡是持有大阵大小阵眼之宝物者,届时自然便会顺着大阵运转,飞升天外天,但悟虚还是不放心啊。所谓小心使得万年船。何况如今自己还被莲花生大士羁绊着,滞留在人世间。更何况,那掩月宗两个老怪物,方才竟然当着自己面,找莲花生大士索要自己,定下将来自己到了天外天须得进入掩月宗?悟虚还不得未雨绸缪,早做打算?

还有那所谓的人世间修士联盟。。。。。。刘伯温、玄机子等人,到了今日,方才与自己犹抱琵琶半遮面地提及,这算什么?还有那玄机子看着自己手中九叶青莲灯的眼神。。。。。悟虚隐隐有种感觉,这九叶青莲灯,只怕不但是能够飞升天外天这般简单,恐怕在天外天也有不小的作用或者价值。

心中静静地思虑着这些,悟虚的脸色愈加淡然。

“悟虚!”莲花生大士传音过来,声色无比冷清,“掩月宗趁此时机,在雪域高原如此屠杀我佛门中人,汝作何想?”

悟虚肃然合掌,低头沉声,“是可忍孰不可忍!悟虚谨遵大士法旨。”

莲花出生大士,忽然发出一声悠悠叹息,“悟虚,世尊等以方便之故,随缘众生,说生死轮回六道,汝为何非得偏偏只说四道?”

悟虚愣了愣,想不到如此紧要关头,莲花生大士复又说此语,稍稍整理了一下思路,慎重答道,“所谓方便,即是随缘;悟虚修行,实不能说六道。”

悟虚此语,是从自身修行角度来言说。佛门修行,之法门,事涉各人缘分、秉性、资质、信愿等,各不相同,不足为外人道也;之境界,皆在渐次递进间,不成佛即有退转,但有所说,皆是虚妄,如筏应舍,是以也不足为外人道也。所谓不足为外人道,一则因为自己修行法门与其间的种种境况、关碍,若是说与外人,可能会干扰误导(同辈)外人修行;二则,若是说与(同辈)外人,(同辈)外人再加言说点评,难免掺杂其自身的见解,亦极可能影响自己修行。

悟虚想了想,只觉得自己家如此将自己隐隐与其并列为同辈之举,似有不妥,又解释道,“所谓因果循环,善恶报应,生死轮回,因果为本,善恶为虚,生死是妄。虽因方便故,论善恶,说生死,但本就虚妄,最好越少越好。人、畜生道,阿修罗、恶鬼道,四道足矣,何必再徒增天人道、地狱道?”

莲花生大士听罢,倒是并无不悦之意,只微微摇头,“此乃之汝修行,为何却强对众生言说?难道汝比世尊等还要高明?”

悟虚一时间,不能对,只合掌低头。

莲花生大士,又说道,“尔若全心助我,共说六道轮回,广庇人世间佛门修士,广佑人世间众生,此功德不可思量。本座便收尔为关门弟子,以此身份至天外天,入极光宗修行。”

悟虚闻听此言,心中不由一荡,又不由一惊。方才,莲花生大士还默许陆山赵月提出的条件,此刻,却又如此大逆转了!究竟是何缘由?但此刻却不是细究之时。。。。。。

莲花生大士,说完方才之语,不待悟虚应允,忽然张开双唇,口吐真言如莲,声随意动,响彻灵隐寺上空。那地藏王菩萨法相,顿时射出万丈佛光,无分方向,无有差别,遍洒人世间。而青铜玄棺所显化的地狱道,则在地藏王菩萨法相之后隐去了大半。

悟虚见莲花生大士全力施法,知道目前局势,已经由不得自己不答应了,当下唱诺道,“悟虚愿全心全意,助大士言说六道轮回,以广庇人世间佛门修士,广佑人世间众生,。”随即,悟虚也如莲花生大士一般,双手结莲花印,虚捧九叶青莲灯。那九叶青莲灯,在灵隐寺上空的投射虚影,光华更甚,一边疾速自转而愈加凝实,一边绕着莲花生大士十指金光凝聚正在绽放的金莲飞旋不已。与此同时,灵隐寺上空,那原先悟虚所显化的观世音菩萨法相亦渐渐隐去,所散之光,尽归于莲花生大士所显化出来的地藏王菩萨法相,令其更加威然庄严。

莲花生大士得悟虚如此相助,便一指分出一道金光,点在座前那青铜玄棺之上。青铜玄棺,随即被飞至上空地藏王菩萨法相座前,紧接着,那地藏王菩萨法相左手也伸出一指,朝其点去,顿时一团金光将其包裹住。

那地藏王菩萨法相随即亦双手结莲花印,竟然也开口发声,诵持起《地藏王菩萨本愿经》。其一字一顿,声如洪钟大吕,醒世真言,响彻人世间。

但悟虚作为佛门修士,又在近前相助,却另有所感,似乎自己只听了开头第一个字,但《地藏王菩萨本愿经》所有字句,在自己识海全部同时响起,瞬间便已向自己说完全篇。

而那灵隐寺众僧众,全都在《地藏王菩萨本愿经》第一章节诵持完之前,入了定去。杭州府众生,乃至东南众生,相继五体投体,朝着地藏王菩萨法相顶礼膜拜。

此诵经声,经东南众生信愿之力加持,又以人世间诸处众生信愿之力为导引,为媒介,由近及远,广播人世间。刘伯温、朱元璋,乃至掩月宗陆山赵月亦不能阻挡。尤其是一北一西的陆山、赵月,头顶那轮神通广大威力无穷的血月,在此诵经声中,竟然有渐渐淡隐之势。

悟虚心中微微一叹。陆山赵月二人,若是早点前来,于先前莲花生大士刚开始在灵隐寺开始说六道轮回之法而不得不显化地狱道之际,祭出血月,巧借幽冥之意,截夺了不少的众生心愿之力,或还可以占得先机。但此刻,莲花生大士已分遣幽冥之使,及“度化”来的座下护法,至世间诸处分演善恶报应、生死轮回,已于众生心中复又种下六道轮回的识业之种,如今已是到了收宫之时,莲花生大士压住青铜玄棺气息,掩去其所显化的地狱道大半,诵持《地藏王菩萨本愿经》,说善恶报应地狱轮回,更是说地藏王菩萨大宏愿,大感应,大功德,大殊胜。他们的血月,如何能抵挡,如何能不败?!

便是正在此时,天空忽然变色,有无数颜色的光华隐现,又有许多的影像,带着无穷威势隐现,整个天空好像变作了一张单薄透明的纸。

悟虚大惊,那隔空而隐现的许多影像悟虚认出来不少,佛、道、儒,魔、妖、鬼,都有。

紧接着,庐山之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响。然后,这天空好似有了洞的气球,全都漏了,无数修士,无分正邪,犹如下饺子一般,全都掉落了下来。只不过他们全都不妙,非死即伤,甚至有残肢飞落下来,灵气如暴雨,灵血染长空。还有一道道飘渺的身影,分立各方,高高在上,不怒自威,释放出令人心悸的气息。

这些犹如漫天神灵的修士,尽皆将目光投向了人世间东南处杭州府灵隐寺。

大殿中,莲花生大士,停了下来,不由发出一声悠悠叹息。悟虚也停了下来,发出一声幽幽叹息。

“庐山云海,已见分晓,便差尔等手中的青铜玄棺和九叶青莲灯了。”片刻之后,一个魔教真灵大修士,不耐烦地说道,“若是识相,便快快祭出!”他这番言语,主要是对着莲花生大士说的。

悟虚的九叶青莲灯,还在灵隐寺上空飞旋着;加之悟虚不过是真人修为,这名魔教真灵修士,还没放在眼里,尤其是一番杀戮之后。而莲花生大士,乃是真灵境界修为,又以金色佛光,包裹着那青铜玄棺,置于地藏王菩萨法相座前。

“真人以下,尽皆屠戮,诸位如此大开杀戒,实在是有伤天和。”莲花生大士,说此话时,明显有怒意。自己苦心布局,人世间幽冥地狱,原本马上成形。却不了,庐山云海,竟然早先一步结束,不但灵气肆虐,更有众多大修士显身。

那名魔教真灵大修士,怒笑道,“好一个秃驴!便是尔在莲法峰上的祖师爷也不敢对本座狂妄!”

他话音刚落,一道金光从灵隐寺大殿飞出,径直朝其飞去。那名魔教真灵大修士,露出不屑眼神,挥手劈出一道黑影,犹如真人,啸叫着,伸出双手,一手张开五指,朝着正飞近的金光握去,一手飞伸出来,遥遥向着莲花生大士的头顶抓去。

数息之后,他便大叫了起来。因为那道金光,悄无声息,毫无阻碍地刺穿了其挥出的魔影之手,落在其身上化作一瓣瓣莲花。他一边大叫,一边收回抓向莲花生大士的魔手,疾速后退着,惊叫道,“极光金指莲花生!”

旁边几名真灵魔修,眼疾手快,急忙联手祭出一道魔天轮虚影,打入其体内,圈住了那些正四处蔓延的莲花瓣,将其徐徐逼出了体外。饶是如此,这名魔道真灵大修士,也吃亏不小,神情惊恐至苍白,似乎受了不小的内伤。

一片哗然!

莲花生大士的身份,虽然有莲法峰、清静峰、浩然峰真灵大修士知晓,但除此之外,尽皆不知。此刻,听闻“极光金指莲花生”七字,猜出其身份的其他真灵大修士,顿时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置信;而那些各峰各宗的真人修士,更是惊于莲花生一指之威,完全想不到自从庐山开启之后,人世间竟然还有如此厉害的修士!

悟虚却趁着机会,发现了蓝玉。漫天的灵气灵血,伴随着残肢断臂,仍在从天坠落,其间便有蓝玉,借着掩护,藏身其中。他上庐山比较晚,又自知修为低微,便凭着多年来人世间的征战经验,东躲西藏,加之又有悟虚特别祭炼赐下的白骨剑,好歹是活了下来。悟虚暗中施法,在其从天空坠落途中,引到了东南灵隐寺附近。

除了蓝玉,还有一人,也引起了悟虚的关注。此人,四肢皆断,满脸血污,下坠之时,却毫无一丝挣扎,反倒是那眼神,似乎很是清明,有一点视死如归,又有一点堪破红尘的意味。更重要的是,他身上有一颗寂灭珠!当日,悟虚与刘伯温、玄机子,在庐山云海秘密、处,各抒己见,各显术法,重新组建暗杀组织,正是以此珠为凭,名之曰玄珠令。悟虚与刘伯温、玄机子,三人一人一颗,想不到一颗却跑到了此人身上!

大约此人便是那还珠楼的主事之人吧?悟虚心中暗自想道,却又为自己当初的荒唐而觉得可笑。当初自己与刘伯温、玄机子,三人信誓旦旦,要在云海联手做些事情,到了如今,不但是似乎一场空,而且自己还完全抛开了,完全不知情。仔细想想,类似这般虎头蛇尾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最开始雄心勃勃,万般筹划,到头来不过是句空话,最后悄无声息地收场。时间远了点,便记不起来了,若不是特别的刺激或提示,是全然想不起来的,便是想了起来,也不过模模糊糊,甚至连其中的缘由也忘记了,甚至怀疑是否确有其事?远不如书中的故事,总是有头有尾,大故事套着小故事,主角配角,形象鲜活,明线暗线,起伏跌宕,首尾呼应,没有坑,没有烂尾。

但这世间的事情,就是这么无常,就是这么瞬变,自己似乎也没有依从,没有主见,没有什么能坚持住的。譬如这三人之约,重建暗杀组织,譬如自己在桃花岛挥洒刻下的所谓“若有不平事,焚香而告之”,譬如自己收张翠露等人为徒,想要转法界为道场,譬如自己祭出九叶青莲灯,率十万白莲教众出应天府至东南。。。。。。。还有自己曾经近乎于发誓的念头,要为花莲妙法宗复仇,要为救回魂飞魄散的赵彤,要为陆大有等人找朱元璋讨个说法,要于世间说无有地狱道。。。。。。

这一切,就如流水一般。它们正随着时间,浩浩荡荡而去,行走在山间的你,猛地驻足眺望之时,却忽然发觉自己已经落入水中,自己也身不由己地浮浮沉沉,浪头迷了眼。这时候,你又重新回过神来,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跳出水面。心思全又放在了这上面,那些东西,所有的东西,全都化作了浪花,汹涌在你所看不到,听不到,也想不到的地方,那些已经不属于你的生命河流的地方,于浩浩荡荡中飘飘渺渺,了无声息。

“悟虚!”莲花生大士传音,如惊天霹雳般,在悟虚识海响起,“全力祭起九叶青莲灯!”

悟虚恍然惊醒,这才注意到,有许多不善的目光,若明若暗地注视着自己,确切地说,是注视着灵隐寺上空的九叶青莲灯。

当然,还有一些友善关切的目光,悟虚能隐隐感受得到。这些目光,也甚是含蓄,隐藏在这天地之间,若有若无,等着悟虚去用心感受。

悟虚真的想瞬间地,猛然地,无声无息地,带着九叶青莲灯,遁入海音螺中。但他自知做不到。他甚至不敢显露出海音螺一丝气息,因为这是他最后的庇佑之所。

他一闪身,飞入九叶青莲灯中,于灯中曼陀罗法界结印持咒,观想己身为本尊。

这才是悟虚真正全力祭起九叶青莲灯。

正所谓

人间正纷扰,庐山事已了。

回首浩浩处,荡荡中渺渺。

第四百四十九章 灯外景

庐山六峰悉数开启,六荒神魔乱天大阵即将运转,天外天的通道亦即将随之打开,再加上有那么多大修士虎视眈眈,无需莲花生大士说,悟虚亦会遁入九叶青莲灯中,全力施为的。

果然,就在悟虚刚刚遁入九叶青莲灯中去后,便有一道巨大无比的手掌,从囚魔峰上皑皑魔气中伸出,朝着九叶青莲灯遥遥抓击而来。

此时,原先的庐山禁制完全被打破,庐山云海,还有各据方位的六峰,便如另外一个世界,突然飞至,悬浮在上,好似天空之城。

这魔道真灵修士的全力一击,落在众人眼里,便如天上神灵发怒,愤然一击。那巨大的魔掌,伸至人世间之后,便犹如极大的一片乌云,遮掩得东南暗无天日。漆黑如墨的乌云之中,又忽然升起五团黑得发亮的漩涡,隐隐组成一个圆环,极速朝着悟虚置身的九叶青莲灯飞来。

却见莲花生大士,双手手印一变,灵隐寺上空那地藏王菩萨法相,随即也口吐真言,双手变幻,打出一道手印,将这圆环阻挡了片刻。

莲灯中的悟虚,趁此缓冲,亦迅速持咒结印,于那圆环垂落下来之际,打出一道道法诀,在莲灯之上释放出一朵七彩之莲,与那黑得发亮的圆环碰撞在了一起。无声无息之一瞬间,七彩之莲,花开花落,最后似乎终难摆脱时间流逝,诸多业力因果,渐渐枯萎而停止,只余红黄二色花瓣,零落犹在。但终究是将那囚魔峰真灵大修士的攻击挡了下来。

但悟虚仍嫌不足,不敢怠慢,他一狠心,复又持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全身心观想观世音菩萨。

所谓全身心,其身跏趺而坐,凡色声香味触,一念之间而空;其心,静观意识杂念,不染幽幽法尘。所谓观想,便在色声香味触法空了之后,无意识之间,参照无明而生,顿悟种种,观想观世音菩萨之法相之慈悲之功德。如此持诵,功德甚大。九叶青莲灯中,曼陀罗大法界中,悟虚原先以己观想出的法相,复为观世音菩萨。悟虚如是于莲灯之中,于曼陀罗大法界中,作如是观想。海音螺忽然自动飞出,化作实物,落在悟虚观想之观世音菩萨法相之右手。

悟虚心中一惊,差一点便乱了方寸,从观想禅定中出。幸好,那海音螺,在观世音法相之右手上,浮浮沉沉,气息渺渺,未有一丝洞天福地之气泄露。

庐山云海众修士,无论真人境界还是真灵境界,全都注目不已。因为,无生大师,便是莲花生大士,或化身分身或转世,此消息众修士皆知。而此刻悟虚遁入的那个九叶青莲灯,先是挡下了囚魔峰魔道真灵大修以魔天轮发出一击凌厉攻势,紧接着更是于光华大盛之中,显现出一尊观世音菩萨法相,一手持杨柳净瓶,一手持琉璃海螺,庄严无比,虽然一闪而过,常规大小,但声势上,却不输于莲花生大士老早显化出来的那尊地藏王菩萨法相。

莫非,这悟虚是观世音菩萨之化身分身或转世?这是许多屹立庐山云海六峰,显化于空中的许多修士的猜疑。

如此一来,自然无人擅自出手,抢夺九叶青莲灯。莲法峰方向,亦只传出阵阵佛号梵唱。

待这佛号梵唱渐止,那鬼气缭绕的罗刹峰上,传来一声轻笑,“莲花生大士,我等就等你了。还请速速上来,共同开启阵法,重上天外天。”言语之间,只提莲花生大士一人,似乎悟虚不存在,那九叶青莲灯是无主之物一般。

悟虚在九叶青莲灯中,在曼陀罗法界中,全身心观想观世音菩萨,依然能够感受到这轻笑言语声中的阴冷和陌生。悟虚识得,这声音根本不是黑龙使文天祥的,亦不是黑龙使文天祥所能比的。他不由心中一叹。这预示着,黑龙使文天祥已经不能掌控罗刹峰。

当然,悟虚也只是这么一叹。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此刻这一切,自然有真身端坐在灵隐寺大殿中的莲花生大士。

“阿弥陀佛!”莲花生大士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但上空那尊高大光亮的地藏王菩萨却开口了,声震长空,“本座此番下来,发愿重说轮回六道,再造幽冥地府。此事未成,本座难以安心重返。”

天地之间,顿时似乎全静了下来。很快,云海一阵翻腾,无数道眼神,齐齐投射下来,形成莫大的威势,灵隐寺大殿一阵晃动,整片屋顶犹如被万千利箭刺穿,大有倾覆之势。

莲花生大士,重重地冷哼了一声,随后从地上蒲团起身,升至上空那尊巨大的地藏王菩萨法相胸前。他手印变转,地藏王菩萨法相的双手亦随之做出相同动作。顿时,空中那朵金莲极速旋转而绽放,释放出耀眼金色佛光。这些金色佛光,却发散得很慢,全然违背了光速概念,不像是光,倒像是金色的墨汁,随着周围云集的重重叠叠的众生信愿之力,一圈一圈地四周蔓延而去,竟然在数息之间,勾勒渲染出一朵巨大无比的金莲。这朵巨大无比的金莲,层次分明,又随着不断涌来的信愿之力,微微荡漾着,看似没什么,但悟虚虽然就算是九叶青莲灯中,也能够感受到哪磅礴澎湃的佛门之力。而且,这佛门之力,全然不似悟虚先前接触到的那种,悟虚从中明显感应到其中蕴含的那一丝毁天灭地的意境。

云海之上,更加安静了。

过了片刻,八思巴的声音从莲法峰方向,徐徐传来,“阿弥陀佛,诸位道友,莲花生大士,此番下来普度众生,可谓历尽艰辛。吾观大士施法已久,只差最后一步,临门一脚。诸位道友,若是心急,何不相助一番?”八思巴话音刚落,莲法峰上,便响起一阵浩大宏亮的佛号声。显然是,佛门修士,齐声而发,要相助莲花生大士。

只是,囚魔峰方向,声声啸叫随风而起,仿佛是有无穷魔力,将莲法峰发出的佛号声生生压下几分。其中一个魔道真灵大修士,更是显出半截身躯,冷笑出声了,“阴间地府,反正也是你们佛门进入中土之后,愚弄众生,牵强附会,杜撰而来,没了就没了。莲花生大士,又何必再逆天而行?倘若耽误了时机,天地灵气从庐山云海再次消散人世间,我等岂不是回不了天外天?!”

“胡小儿!”悬立在地藏王菩萨法相胸前的莲花生大士,忽然睁开双目,眼神犹如两道金光,直冲庐山云海囚魔峰,显然是动怒了。

囚魔峰荡出一道黑色光环,将那真灵魔修护住。只听见其,一边哈哈大笑,一边狂言道,“莲花生大士,虽然你修为境界比我高,我胡某尊你一声大士。但胡某此刻却不怕,一来这具躯体难以发挥大士你的全部实力,二来大士你如此做,是犯了众怒!”

一声“众怒”,响彻庐山云海,犹如一声惊雷炸响在众多修士的心头。便是连,悟虚心中也是不由一阵震动!庐山事已了,虽然悟虚不知道具体的内容,也不知道出伴随着清静峰、罗刹峰开启又出了什么宝物,落在谁手里。但是,这个被称作“胡小儿”的魔道真灵大修,说的没错!莲花生大士如果一意孤行,要坚持再造轮回阴间之后,再上庐山云海,那么六荒神魔乱天大阵的启动,很可能就会出现问题。因为,六峰已经开启,庐山云海与人世间的禁制已经打破,尤其是原先随着众多修士汇聚而来的灵气,已经正渐渐开始重新朝着人世间逸散。这是任何一名修士都可以感应到的不争事实。

这时候,浩然峰方向,一道身影缓缓显露,正是马灵华。她一身素衣,却笼罩在一层淡淡的红光中。看上去,毫无威势,飘渺出尘,但若真灵修士细观,则会看到那一层淡淡的红光,却是由无数跳动的字符组成。这些字符,是由一种莫名灵气凝聚而成。神奇的是,这些字符,看似一个字,但形态却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变化,其形态几乎囊括了人族由始以来,不同时期的文字。更神奇的是,在这些字符流转之际,不同的修士,在不同的方位,皆能看到一篇篇不同的歌赋诗词文章!更加更加神奇的是,凡真人修士,皆能从这些不断流转的字符中,从这些一篇篇歌赋诗词文章中,感应到一种莫名的力量,一种类似凝聚盘桓在东南上空的众生信愿之力的力量!

随着马灵华显身的,还有一名从未见过的儒门真灵大修士。此人,男性,头顶高冠,身着金边黄色宽袍。他紧随马灵华而出,与马灵华并肩而立。若说马灵华好似出尘仙子,那此人便犹如凡间帝王,气宇轩昂,不怒自威,那威势比当初朱元璋以帝王身份,引动龙脉之气之时而显露的气势,也毫无逊色。只是,这人不但刻意以灵气遮掩了容颜,更是释放出儒门浩然正气,遮掩了修士对其身份的推衍。当然,也有几个从天外天下来的真灵大修猜测到了其身份,但无人点名,犯不着为此区区小事,而无端结怨。

悟虚看得有点傻了。此人,定然是人族历史上某一位帝王。没有原因,没有证据,但悟虚就是这么认为,这不是简单的直觉,而是一种更为玄妙的感应。悟虚相信,很多真人修士,甚至有些普通凡人,都有如此感应,只不过或多或少而已。也许,这正是此人此次露面所想要达到的效果。

悟虚正在猜测之际,马灵华出声了,她曼妙声音,如天女散花,洒落世间,“我等人族,在历代先贤带领下,历经艰辛。虽有山崩地裂,飞禽走兽,妖魔鬼怪,从无畏惧。刀耕火种,断文识字,自力更生,顶天立地!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这便是我人族的信念,这便是我人族的浩然正气!”

马灵华,虽是女子,但最后这“浩然正气”四个字,却是说得无比浩荡,浩浩荡荡于天地间,浩浩荡荡于人世间。便是连悟虚也不由叫了一声好!直惹得莲花生大士,怒声传音道,“汝叫什么好!?儒门这是要打压我佛门,阻拦你我再造幽冥地府!”

马灵华说的很好啊。悟虚见莲花生大士盛怒,不敢出言,心中却不由叫好。“虽有山崩地裂,飞禽走兽,妖魔鬼怪,从无畏惧。刀耕火种,断文识字,自力更生,顶天立地!”这便是人族发展的历史啊。无数先贤,带领人族,披荆斩棘,顶天立地,无所畏惧。岂惧生死?还有什么幽冥地府!?这也正与悟虚此刻修行契合。

悟虚,于此也感悟到,为何儒门修士,马灵华等,要在魔道修士之后,郑重出场,反对莲花生大士再造幽冥地府。人族艰难无数,终于能够自力更生,自强自立,顶天立地,浩然正气,亘古长存,无需什么鬼啊神啊,亦无需什么死后的地狱道,亦无需什么死后的天人道!此道理,与悟虚与莲花生大士所说,相同。是以,悟虚从心里叫好。

悟虚正如此暗中起心动念,却忽然见蓝玉从莲法峰飞出,哈哈大笑,状若癫狂,朝着浩然峰飞去。这蓝玉,有自己以九叶青莲灯加持,手持白骨剑,本是悟虚为了庐山云海剧变而暗中布下的棋子。悟虚当初算计,以曼陀罗大法界妙法在蓝玉身上暗中种下一丝神识,本想着庐山之上若有剧变,自己可以随时感应,甚至于可以夺舍而上天外天。却没想到,之前感应被扰,如今一朝得感应,这蓝玉却好似疯了,飞蛾扑火一般,从莲法峰飞向浩然峰,根本已经脱离了悟虚的操控。

马灵华身外一个红光字符冲天飞起,瞬间变大,将蓝玉包裹,随即越飞越小,回到其身边之时,已然恢复如初。蓝玉则不能感应,生死不知。

悟虚神色顿时沉了下来。方才莲花生大士怒喝在前,随即便有莲法峰将蓝玉推出。这是莲法峰,准确地说,这是佛门窥破了自己的小小算计,将已然等同是悟虚分身的蓝玉送到了浩然峰马灵华之前。这是杀鸡儆猴,对自己“非常含蓄”的警告,断了自己后路,震慑自己!

悟虚,心中动怒,但看了看眼前已然动怒的莲花生大士,及其身后那尊地藏王菩萨法相,还有头顶那旋转荡漾的巨大金莲,只是开口唱诵了一声佛号。

这声佛号,乃是悟虚在九叶青莲灯内,曼陀罗法界中,观想观世音菩萨为本尊,以声闻法门,秘密持诵而出。这一声佛号,大音无声,唯有真灵修士,唯有悟虚亲近之人,方可听闻。

且不说那些高高在上的真灵大修士,且说此刻在应天府鸡鸣寺大殿中的无露等人。他们未曾得窥庐山云海发生的种种,但却听闻到悟虚此声佛号,无不惊喜,正欲合掌而出,飞至悟虚前。无奈,朱元璋不但派遣了高手封锁鸡鸣寺大殿,更是投下了一丝心神随时监视。无露等人,无奈,只得退回鸡鸣寺大殿,随悟虚持诵佛号。悟虚脸色不由又沉了几分。自己这次使出了全力,却还是无露等人的回应和消息。

悟虚阴沉着脸,望着莲法峰方向,正待与莲花生分说。这时,罗刹峰,一尊真灵层级鬼修,桀桀笑着飞了出来,正是先前发声催促莲花生大士和悟虚速速归位列阵之人。这尊真灵层级鬼修,手持一杆鬼幡,身躯没有,其隐约形态变幻莫测。随其声声桀桀,无数的鬼修,凭空出现,好似蝙蝠,飞舞在庐山云海,飞舞在人世间天空中。

“既有生,便有死。设若没有了这幽冥地府,我们鬼修岂不全成了饿死鬼?!”只听得这名真灵鬼修,阴恻恻地对着莲花生大士笑道,“我等愿助大士一臂之力。”

听闻此语,悟虚一时间,差点从观想定中跌倒。他根本没料到鬼道修士,居然会如此主动跳出来,旗帜鲜明地支持莲花生大士再造阴间。但悟虚旋即明白。如果没有阴间,众多的鬼又从何而来?六道轮回,虽有饿鬼道,但鬼道一脉,岂是区区一个恶鬼了得?这世间,有恶鬼,更有其他的鬼,比如冤死鬼、落水鬼、吊死鬼。。。。。,这些鬼,都是或多或少需要借助阴间而于世间生成。所谓心中有鬼,若是心中无善恶轮回,无阴间地府,岂能有鬼?

这倒有趣了,莲花生大士要再造幽冥地府,支持的莲法峰佛门修士不说,但居然还有罗刹峰鬼道修士出言支持。而反对的,除了囚魔峰之外,居然还有浩然峰的儒门真灵大修士。

悟虚不由将眼神投向清静峰方向和阴罡峰方向。

果然,清静峰和阴罡峰,一前一后有声音传来。不见其人,只闻其声,皆为真灵大修士所发,其意思大体相同。那就是如今大阵,只欠缺莲花生大士手中的青铜玄棺,和悟虚手中的九叶青莲灯,不能长世间等候,而令灵气消散,令众修士不能上天外天。竟然隐隐站在了囚魔峰和浩然峰这边。

这下就热闹了!悟虚只在九叶青莲灯中,结印持咒,如如不动,万事由着莲花生大士去应对。他在等,等掩月宗陆妙影等人出来。

掩月宗陆妙影,如此惊艳之人,岂能不会出现?还有那乾坤道、紫荆盟、宝信岛三大势力的高手没有露面呢。悟虚不信,他们全都陨落了。

大士执意炼幽冥,悟虚持诵心不平。

且看灯外热闹景,静待一人露妙影。

第四百五十章 时辰到

果然,没过多久,就在众多正邪真灵大修士隐隐对峙了一炷香之后,陆妙影出现了。

她,从海上来,如一轮明月。她全身散发着明净的白光,看不清楚有什么衣衫和服饰,仿佛那如月色一般的清清冷冷光华,便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便是她随心所欲却又最完美的妆扮。她面容有些模糊,那微微翘起的淡红唇色,让人明显感觉到一副智珠在握的笑意。

她把目光,首先投向了莲花生大士和悟虚所在之处,审视了片刻之后,方才抬头。说是抬头,其实是一抹光,投向了天空,射向了庐山云海之上的六峰修士。

“生死轮回,便如月圆月缺。若无幽冥地府,人死则如灯灭,多在浑浑噩噩中流转。是以,佛门慈悲,莲花生大士转世重修,欲行弥补。天外天开启在即,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倘若青铜玄棺和九叶青莲灯不能及时归位,则功亏一篑。实是两难!”

悟虚看得出来,包括莲花生大士在内,那些从天外天下来的真灵大修士似乎对掩月宗,对陆妙影颇为忌惮,一时片刻,竟然没有人出来应声。悟虚心中,暗暗一喜,自己先前半是无奈半是赌博,将转机冀望于陆妙影,似乎还歪打正着了。

先前,庐山赵月两个掩月宗老怪,当着莲花生大士的面,大刺刺地开出条件,说什么要如何如何,还要把悟虚收入掩月宗。莲花生大士,居然当着自己的面,答应了。悟虚当时便觉得失望,觉得掩月宗恐怕非同寻常。此刻,果然。陆妙影最后出场,当众以调解人自居,那些从天外天下来,在六峰中掌握大权的真灵大修士,竟然没有一个出来应对。当然这里面,自然也有对莲花生大士的敬畏之意。

悟虚心中,不由对掩月宗,对陆妙影多了几分期待。若是真如此,自己若是上了天外天,若有可能,还真的不想入那极光宗,还真的想入掩月宗!

“陆仙子,此刻出来,言说两难,想必是有了万全之策?!”莲花生大士,忽然开口问道。

陆妙影,这才对着莲花生大士,微微躬身致敬,声若黄鹂般答道,“小女子斗胆向诸位道友进言,何如限定一个时辰。此时辰内,庐山六峰之上的修士,皆不能干预,让大士放手施展,;若是时辰到了,大士则须无条件送青铜玄棺归位,悟虚大师也须无条件送九叶青莲灯归位。”

悟虚心中暗叹,终究还是摆不脱被人无视,被人用作交易的境况。同时,悟虚也意识到,陆妙影这个建议,恐怕便是最好的建议。莲花生大士,毕竟修为高绝,又炼化了青铜玄棺,放眼之下,恐怕没有任何修士能够从其手中将青铜玄棺抢了去;但莲花生若是仗着有佛门和鬼道修士的支持,一意孤行,全然不顾他方感受和忧虑,引起修士大斗法,那也很难从容施法,再造地狱道。唯有双方各让一步。当然,悟虚看得出来,陆妙影是稍微偏向莲花生大士这边的。因为她提议莲花生大士先行施法,且众修士不得干预。

莲花生大士,还有莲法峰上的真灵佛修,显然也明白这点,当即有佛号声诵出,表示赞同。

浩然峰上,马灵华此刻就像一轮红日,字符状的红光,极速旋转片刻,飞了出来,在天空中显化出三个大字——“几时辰”!好似熊熊燃烧的火焰,映红了半边天。

几时辰?众修士,包括莲法峰的修士,其目光尽皆投向投向莲花生大士。

莲花生大士,沉默片刻,“半日即可。”

半日,六个时辰。其实也不多,对于修士而言,更是一瞬间般。一时间,尽皆沉默,算是默认了这半日约定。

莲花生大士,见状,随即双手往前一推。那原先,悬浮在其手指之上,极其微小的青铜玄棺,随即飞出,瞬间恢复了原先的大小和形态。那厚重的青铜质感,以及上面无数奇异的图纹,顿时吸引了众多眼球。马灵华、陆妙影等人,更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

悟虚却觉得有些异样。这个时候,莲花生大士,如此催动青铜玄棺,应该如先前一般,暗中叮嘱自己全力施法配合才对,怎么连一道警告的神识也没有传来,全然是一副不闻不问的样子。

“阿弥陀佛!”庄严梵唱,从莲法峰升起,其间有班禅咯巴、八思巴、羌巴穆勒、胡赞不达等人之声最为明显。紧接着,莲法峰上升起一团耀眼的金光。金光中,一个金色木鱼,隐约可见。这金色木鱼,不时发出声响,悠悠远远,响彻天地。那些庄严梵唱,随即化作肉眼可见的奇妙形态,汇聚在一起,如大江大河一般,朝着东南莲花生大士所在之处浩浩荡荡而来。一时间,竟有天花落坠之相,这是众佛修以声闻法门,持咒传音,引动天地灵气之故。

莲法峰此番动静一出,悟虚不由一个机灵,他身处众生信愿之力形成的莲花漩涡之中,又离莲花生大士不远,稍加思量,便是明白。莲法峰众佛修,一边祭出梵音木鱼这一镇峰之宝,其声诵持下,足可以替代自己的九叶青莲灯,暂时抵消地狱道完全显化的负面影响。如此,便无须悟虚配合,莲花生大士也再无顾忌,全力催动那青铜玄棺,完全显化地狱道,吸收众生信愿之力,炼造出一个幽冥地府来。

既然自己被替代,那么留在这里,便是潜藏了十分的危险。悟虚当即,祭起九叶青莲灯,要飞离灵隐寺上空,甚至飞出杭州府,飞出东南去。

但悟虚刚有动作,刚刚飞出灵隐寺上空那一朵巨大无比的莲花结界,不待莲花生大士如何,那从莲法峰飞出的浩荡梵唱,忽然分出一股,迅速无比地飞至悟虚所在的九叶青莲灯前,然后如水龙一般,将莲灯环绕。

刹时间,悟虚只觉自己与莲灯,完全被置于黄色的茫茫佛光之中,无数的佛号声、梵唱声、密咒声,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如惊涛骇浪。跏趺坐于莲灯中的悟虚,双手急忙打出于莲灯中学会的九式手印,激发莲灯最强威力,将外界所有的光和音全都屏蔽,稳住了莲灯。

但不待悟虚尝试着驾驭莲灯,缓缓而出,一道木鱼声在灯外响起,随后悟虚便看到一道金黄色的光芒,如利剑一般,刺穿了莲灯的七彩光华,又瞬间飞入自己的识海,然后复又消散,化作连绵不绝的木鱼声。悟虚受此冲击,难以自定,七窍流血不止。

而那些先前被屏蔽的光与音,亦随之接踵而至,冲进莲灯中,冲进悟虚的识海,似乎要把悟虚彻底淹没一般。这是要把悟虚度化如众生信愿之力的意味。悟虚暗暗叫苦,却不敢于此时,祭出海音螺,遁逃了去,只得尽力稳住身形,

便在此时,马灵华第一个人出来发声阻止。“此乃莲花生大士一人于人世间东南行事,吾等不得干预,莲法峰亦不得干预!”

“阿弥陀佛,马施主,吾等并未干预,只是恭声随喜。”莲花峰上,班禅咯巴徐徐答道,以苍老的声音,悲天悯人的语气。言外之意,只许动口,不能动手。

“金轮上人,尔等佛门中人,难道个个如你这般虚伪无耻至极么?!”

“还不快快住手!若是再这样,引动天地灵气,我们囚魔峰第一个不答应!”

。。。。。。

囚魔峰上,顿时传来一阵阵怒喝声、叫骂声。

“无量天尊!”清静峰上,天机子身着淡金云袍,显出身影,诵了声道号,便抬起头仰望起来,似乎默默推算了片刻,方才低头遥望着天花乱坠的下方,微微摇头不已。

恰在此时,一个极其清冷又带着些慵懒的女子声音,也从阴罡峰上传了出来,“据本宫所知,但凡再造一小世界,所耗费的天地灵气极其惊人。你们如此挥霍,难道自己也不想重返天外天么?”

这女子,乃是从天外天下来的妖修,号曰凤凰圣女。此女子,容颜十分妖艳美丽,而且据说开启了凤凰血脉,不但所修之功法“引凤还”神奇无比,更是传承了不少上古记忆。是以,她这样一开口,许多知晓其身份的,从天外天下来的修士,几乎都坐不住了。

还是马灵华,她浑身再度肃然言道,“莲法峰,速速收起梵音木鱼,停止梵唱!”大有一言不合,马上断交出手的意味。而且就在其话音刚落之际,浩然峰上随即响起朗朗读书声。众多儒门修士,或朗诵上古人族祭天祷文,或讲解孔孟春秋之大义,或吟诵历代诗词歌赋。。。。。。声若洪流,仿佛有无数先贤,在天空追古思今,授道解惑,与天地日月而相对,共山川河流而呼吸。引得人世间无数人,仰望浩然峰而拜,热泪盈眶,手舞足蹈。一时间,涌向东南莲花生大士的信愿之力,少了不少。

那囚魔峰,更是直接打出了一道犹如黑洞的圆环,径直朝着莲法峰飞去!逼得莲法峰上的梵音木鱼,金光大盛,木鱼之声骤然而增。

如此一来,便如连锁反应一般!清静峰七星仙剑,剑鸣不已;罗刹峰万魂幡,冉冉升起,一片鬼哭狼嚎;阴罡峰,凤凰之影升腾,长啼不已;浩然峰,马灵华周遭的红光,极速流转。

天空之上,有一处,如天门,轰然而开!泄露出点点光华,却是无比神秘。六荒神魔乱天大阵,随着在众修士争斗而触发。遥远的天外天,终于微露端倪。

一声声惊叹,随即在众修士心中响起,尤其是属于原先人世间而非天外天下来的修士心中响起。无分正邪,无分是在庐山六峰,还是散落在人世间各处。

悟虚亦由此而醒,只觉一股遥远而神秘,陌生而诱人的气息,扑面而来。悟虚随即警醒,稳住身躯坐姿之后,第一反应,便是抬望眼,隔着莲灯,寻觅遥望那一丝丝美丽的新世界。

呜呜声又响起!莲花生大士,对上空庐山云海这一切变故,以及陆妙影方才之言,似乎视而不睹,充耳不闻,如一闭死关的老僧,只是全力连番施法,终是打开了青铜玄棺。

刹那间,无数幽冥之气,从玄棺中冒出,弥漫开来。那盘桓已久的众生信愿之力,犹如找到了出口,犹如悟虚望到了美丽新世界一般,呼啸着,飞涌入玄棺之中。东南之地,顿陷幽暗;原先佛国,转作无边地狱。

悟虚几乎要在这气息中窒息。

一声巧兮轻笑,响起;一轮红彤彤冷清清的圆月,飞起。陆妙影飞临空,

还有陆山赵月,还有张若月,不知何时何地,悄然出现在其身后。陆妙影手持星云竹,浑身圆月光华之外,另外有星星点点,如渺渺仙子。陆山手持一把六环魔刀,赵月手持一方玲珑古玉,张若月则手捧一个紫色葫芦,全都是六荒神魔乱天大阵阵眼之宝物,气势逼人。

“莲花峰以声闻法门相助,确是违反了约定。”陆妙影神识传音,众修士皆得听闻,包括刚惊醒的悟虚,“但若诸位如此争斗下去,阵眼之宝,未有归位,天地灵气消耗一空,又如何重返天外天?”

陆妙影此言一出,囚魔峰和莲法峰的隔空斗法,随即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浩然峰上朗朗读书声,也随着莲法峰依稀渐停的梵唱声,而于低吟处慢慢消散。

木鱼声、梵唱声渐停,悟虚回过神来,即趁机驱动着九叶青莲灯,飞离莲花生大士施法范围,将出东南。

却不料,陆妙影与莲花生大士,几乎同时弹指,将悟虚以及九叶青莲灯,堪堪定住。

莲法峰梵唱加持不再,莲花生大士,却已打开青铜玄棺,急需悟虚以九叶青莲灯发光发热,毋令众生疑虑,信愿之力依旧源源不断而来,入幽深不明的玄棺之中。与此同时,陆妙影向悟虚郑重神识传音,要悟虚全力配合莲花生大士。

很久之前,陆妙影出手救援悟虚,却未当场索取回报,只是说日后悟虚须得答应其一件事。此刻,陆妙影便是以此,要求悟虚全力配合莲花生大士,再造幽冥地府,再造轮回,功成之后,随其上天外天掩月宗。

悟虚晒然而笑,等的就是这个时候!虽然不知晓陆妙影为何如此力促此事,但此刻形势紧迫,已来不及容其多想,悟虚当即开始提出自己的条件了。

很快,张翠露等人被释放,从应天府鸡鸣寺中,被陆妙影亲自一掌相送,然后莲花生大士也特意打出一道金光,护送着他们安然无恙地通过充溢在空中的幽冥之气,最后由悟虚接入九叶青莲灯中。

莲灯中,众人相见,一阵唏嘘感慨之后。但如今形势,悟虚便是不说,张翠露等人也隐约知晓,便各自就位,祭出诸天法相,尽皆持自莲灯中学来的手印,或立或坐,或隐或现,环绕在悟虚四周。悟虚跏趺端坐,思量片刻,终是忍不住言道,“此次施法,时间紧迫,非常凶险。诸多真灵大修士,虎视眈眈之下,莲花生大士必然尽全力施法而不顾其他,我等要万万小心,勿要依仗法相而呈威,转道场为法界。”

悟虚言罢,正要入定持印施法,却突然感应到了自己在蓝玉身上暗植下的分神。紧接着,马灵华通过此分神暗中传讯来。讯息简短,马灵华却透露了三点意思。

第一点:庐山云海之中的三大势力,紫荆盟、乾坤道、宝信岛,在陆妙影等人的暗中主导下,经过持续的阴谋杀戮中,已经分崩瓦解,不复存在,无数散修,死于非命,形神俱灭,回归天地之所化作的灵气,部分被六峰镇峰宝物所汲取,部分则被用来触发了六荒神魔乱天大阵。

马灵华说到这点的时候,有很明显的暗示!那就是按照这样的情形,六峰开启及大阵运转,直至打开天外天通道,其所需要的庞大灵气,是极其惊人的,或者说寻常情况下,天地间的灵气是不足以满足这样的需求的!

悟虚顿时敏锐地意识到,如果加上莲花生大士再造幽冥地府,那么所需要的灵气更是不得了,后续肯定还有很多人为的、刻意的、必然的杀戮!

第二点:正如悟虚看到陆妙影及陆山赵月、张若月等人时的猜测,陆妙影在刚刚清静峰、罗刹峰相继开启之中,夺得了云海之中与之对应的几件宝物,一件便是赵月手中那方玲珑古玉,一件便是张若月手中的那个紫金仙葫。到目前为止,可谓是最大的赢家。马灵华还稍微透露了一下,陆妙影所在的掩月宗的一些情况,并慎重提到了掩月宗有一门叫做“冥月神功”的功法。此功法,具体详情,马灵华也不知。但她推测,这与陆妙影力助莲花生大士再造幽冥地府有密切关系,而且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阴谋,极有可能对人世间不利。

第三点:马灵华承诺,只要悟虚等人不要全力相助莲花生大士,儒门会在后续的恐怖杀戮中,力保悟虚等人的安全;同时,若是悟虚等人能一直持有九叶青莲灯,儒门还可以承诺,全力相助悟虚等人,上天外天。

马灵华的讯息量实际上非常大,而且有许多欲言又止,需要自己推断的地方。悟虚心中震撼不已,不断快速思索着:结合自己观察到的种种迹象,基本可以断定,马灵华所言的前两点内容,并无不实,虽然可能不全。至于第三点,马灵华的提议和承诺,则是需要好好揣摩。

就实力来讲,马灵华代表的是儒门。但这个事情,儒门、道门,还有魔道、妖修,四大势力是隐隐站在一起的。从这一点来说,马灵华代表儒门做出的承诺,还是有些分量的。而且,从内心来讲,悟虚也不赞同再造幽冥地府。要知道天地灵气,包括修士纳入体内转为灵力的在内,是有一个定数的,用在这里多了,后续打开天外天通道的时候就少了,换而言之,可能进入天外天的人数就少了,或者难度就大了,变得十分危险。,何况陆妙影还掺合进来,还有马灵华提到的什么掩月宗冥月神功。这一点上,悟虚亦是站在儒门等修士这一边的。

但另一方面,悟虚其实是想着,若是能够上天外天,自己还有张翠露等人,终归是要入佛门宗门的。方才,悟虚向莲花生大士和陆妙影暗中提的条件之中,便有此一项,要他们二人答应,自己一干人若能上天外天,若是想加入佛门极光宗,他们二人须得应允不得阻拦,且保证在极光宗要有一定的身份和地位。

再说得近一点,自己一干人,虽在莲灯中,有些自保之力,但是依旧在莲花生大士的施法范围,边上还有陆妙影这样一个厉害角色。

悟虚虽然拿定了主意,却不得不苦苦思索,如何走这根危险的钢丝,既要暗中放水,又不能令莲花生大士和陆妙影等人觉察出一丝端倪;同时其结果,还要令双方都满意。

悟虚如是想着,莲花生大士已然等不及。他显化出来的那尊地藏王菩萨法相,忽然发出震天佛号,“阿弥陀佛,吾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一边如是诵持着,一边浑身金光闪闪地朝着那打开了的青铜玄棺飞去,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最后终于完全没入,消失不见。

几乎与此同时,应天府上空,猛地响起一声好似龙吟的长啸,引动得地动山摇。随即,便看到朱元璋一边长啸不已,一边越飞越高,几乎快要飞至庐山云海的高度。那虬龙剑脱手而出,化作一条金色光龙,围绕在朱元璋周围,飞舞不已,快速壮大和凝实。

悟虚随即,一边入定观想观世音菩萨大慈悲大宏愿大功德大神通,一边持印诵持《观世音菩萨普门品》。张翠露等人化作的诸天法相,立时也随之飞动起来。

如月妙影掩幽冥,天上人间巧说情。

只是灵气有定数,时辰一到见刀兵。

第四百五十一章 幽冥荼

莲花生大士,所显化出来的地藏王菩萨法相,口诵“吾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飞入青铜玄棺,给悟虚很大的震撼!

此地藏王菩萨法相,据悟虚暗自观察推测,乃是莲花生大士费尽心力观想,再加上种种秘法接引恭请,而成。等同于莲花生大士一具重要分身。但此刻,莲花生大士,却毅然而然,将其投入青铜玄棺。其牺牲之大,由不得悟虚不敬佩。

也许,理念有所不同,但这种牺牲精神,却令悟虚自叹弗如。是以,悟虚见此,当即合掌持印入定,竟有一种冲动,要为莲花生大士全力护法。

但所谓“纵灭一切见闻觉知,内守幽闭,犹为法尘分别影事”,悟虚心中旋即出现一个声音,提醒自己,这样冲动的想法,不过是意尘,不过是法尘,自己还需寂灭而定。

如是反复,悟虚便于定中,息了观想,止了诵持,只默默静观。

且观应天府,朱元璋,以人世间帝王之尊,以儒修法门,引动大半龙脉之气,显化出一条睥睨天地的金龙;随即,于无数读书声中,更有尊尊人族先贤形象,于金光之中,跃然而出,浩气荡荡。一时间,吸引截取凝聚众生信愿,无数。许多之前朝着东南方向叩拜不已的人,如从梦中醒来,站起身来,抬起头来,仰望着那条巨大而飞舞着的金龙,仰望着那众多先贤之相。一时之间,涌向东南的众生信愿之力,少了将近一半!

且观莲花生大士,又动了起来。他浑身佛光四溢,持大莲花印,虚空而行,每踏出一步,便诵起一声真言,便有一尊佛塔随真言而飞出;如是七步,七彩琉璃舍利塔复现,分镇各方,每一尊塔顶之上,有舍利子浮现,放出千丝万缕的佛光,交织汇聚在一起,犹如天罗地网,又如一顶巨大无比地陀罗尼宝幢。如此印照之下,整个东南几成了一方独立的佛国琉璃光世界,隔绝了一切外道术法神通的同时,复又吸引了不少信愿之力涌来,当然也摄取了不少的天地灵气。

唯有下方一处,幽深如黑洞,对照之下,甚是恐怖,俨然另外一个极端。幸有地藏王菩萨法相隐现其中,又有无数梵唱从其中传出。于幽暗之中又显光明,于绝望之处复现慈悲。

再观莲花生大士。此刻,其已经站在那七彩琉璃舍利塔幻组而成的陀罗尼宝幢正下方的正中间,其脚下则是那由其双手十指射出的道道金光,牵引众生信愿之力形成的金莲。莲花生大士缓缓坐下,头顶那巨大陀罗尼宝幢顿时垂下万千光华,座下金莲,由一幻现无数,旋转闪现之间,各自开合生灭,以绽放凋零说生老病死,常人观之,又双眼迷离,如走马观花,一瞬之间看遍世事万千,浮沉荣枯。

便是此时,悟虚等人所在的九叶青莲灯,生起莫名感应,如有大力牵引,不受控制地飞至莲花生大士双手所结大莲花印之上。悟虚当即明白,这便是需要自己出力配合之时。如此形势与境况,悟虚不敢作假,只得全力观想地藏王菩萨。

刹那间,悟虚如堕幽冥地府,阴气茫茫,阴风刺骨,周围许多魂魄茫然惶恐,如无头苍蝇。忽然,一点光亮生起,这些魂魄,连同悟虚,犹如轻烟随风,飘飞而去。这光亮越来越大,越来越耀眼,待到悟虚停了下来,终于显露真容,正是莲花生大士所显化的那尊地藏王菩萨法相。但好似完成了接引,这尊地藏王菩萨法相,随即却又隐去,随之出现的一个高大威严帝王装扮的黑色身影,以及上方那一轮淡红色月亮。

那显然是传说中的阎罗王的黑色身影,看了悟虚一眼,似乎非常惊讶,轻轻咦了一声。悟虚只觉得天崩地裂,眼前所有,尽皆破碎,又好似溺水之人,无数的压力从四面八方碾压过来。随后,悟虚发觉自己又回到了九叶青莲灯之中。自己盘坐在灯芯之上,张翠露等人在周围飞转不已,犹如闪动的灯光。

方才定然是自己为了配合莲花生大士莲花印中,也全力观想地藏王菩萨,与同样由莲花生大士观想显化出来的地藏王菩萨法相,互生感应,神识进入或者观照见了此刻青铜玄棺中,莲花生大士再造幽冥地府的情景。悟虚暗自默默想着,如此正好,既然不想我观照幽冥地府的形成,自己便还是改为观想观世音菩萨大慈悲大宏愿大功德大神通罢了。

如此之后,无数的众生信愿之力,竟然如潮水般涌入九叶青莲灯。但却几乎不受控制,汹涌而入,澎湃而出,只有少许,闪烁不已,如漫天星辰,在莲灯之中,静静的绕着悟虚,乃至张翠露等人,驻留了下来。

悟虚略一感应,随即诵了声世尊佛号,双手食指变幻,带着张翠露等人,纷纷打出自莲灯中学得的手印,令自身更庄严,灯中更是光明。因为这些未曾被莲花生大士摄取出去的信愿之力,皆是出自修持净土法门的世人。

一声阿弥陀佛,即可往生西天极乐世界。修持净土法门之世人,信愿之力,莫不有此信愿。莲花生大士,虽有大法力大神通,摄取众生信愿之力,可以一应用来,施展法门神通,凝聚灵气,显化万千,但却唯独不能以此种净土信愿,再造幽冥地府,须得借助悟虚及九叶青莲灯予以方便安置。

悟虚之前,曾经于曼陀罗法界中,诵持佛号,超度亡魂,引来西方极乐世界接引金光。但不知为何,不知何时,那西方极乐世界接引金光,再未出现。悟虚,只得尽力观想观世音菩萨,尽力催动九叶青莲灯,施展曼陀罗大法界之法,虚以应事,恭敬作礼而待之。如此一来,倒有些不得不全力配合莲花生大士的意思。

恰在悟虚这番反复两难之际,灯外,人世间,腥风血雨渐起。

那些在人世间的魔道修士,首先兴起了杀戮。他们带领着当初赵彤、韩匡留下的魔军,从前元大都出发,就像一阵狂风黑雾,向着大漠迅速蔓延。所过之处,寸草不留,人畜消失,最后似乎永久地静止在北方。北方,再无众生信愿之力涌至东南!

元都以南,应天府以北,东起大海,西至巴蜀,朱元璋所辖的广大区域,亦是硝烟四起,杀声阵阵。儒门修士,带着整队整队的衙役和军士,捣毁所有的寺院,凡僧侣尼姑,以及此刻仍然拜佛之人,悉数拘押,甚至就地杀害。此广大区域,众生信愿之力锐减。

还有修为低微,但数量众多的妖修,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从四面八方而来,聚集在一起,犹如兽潮一般,一波又一波,疯狂地围攻终南山、龙虎山。山上的道士们,籍着护山大阵,拼死抵挡。如此大范围的生死斗法,灰飞烟灭之际,引得人世间的灵气更加紊乱不已。

天下大乱!各方出手,尽是针对东南。天上,六峰更加高远,众修士尽皆默然而观,似乎以天下人世间为棋局。

陆妙影飞立其间,于高空处。陆山、赵月,还有张若月,三人全神戒备地守护在其周围。只见陆妙影,她妙目紧闭,朱唇不启,长发飘拂,脑后一轮圆月,远远望去,好似菩萨一般;只是那轮圆月,略显妖异,泛着清清冷冷的红光,将无数因此番大乱而生的阴气、鬼魂,吸引摄取。

忽然间,十余道凝练的身影,在陆山赵月张若月三人背后,从连绵阴气中飞出,气息阴冷,如鬼魂一般,默契十足地朝着陆妙影杀去。

“儒门阴身修士!”猛然警觉的陆山赵月二人,随即认出了这潜入自己身后的十余人来历。他们二人,挥动手中星云竹,却又顾忌中间正在施法的陆妙影,不敢完全放开攻击,只能一边恼羞成怒地叱喝,一边急急追去。

近靠着陆妙影的张若月,急忙祭出自己的明月之心,发出皎洁月光,在自己和陆妙影外面,形成一个光罩。清静幽凉,朦朦胧胧,看上去难以企及,难生染指之心。

但这些儒门阴身修士,生前皆是人族名士,隐忍之后,联袂而来,岂是那么好对付?更何况,又有朱元璋在一旁,以人族信念凝聚而成龙气相辅助?他们,联手一击,不但将光罩打碎,更是将张若月的明月之心,生生逼回了体内。若不是陆妙影及时睁开眼,恐怕张若月不死即伤。

“儒门阴身修士,”陆妙影,双眼空幽,言辞冰冷,“只因阴间不再,尔等方才偷得天机,魂魄以执念封存于体内。今日,便让本座送你们入幽冥地府,重新轮回!”言语之间,双手竟然结了一个佛门秘印,身后忽现幽冥黑洞,半亩大小,释放出一道道惊人的幽冥气息。

那十余名儒门阴身修士,对这幽冥气息,似乎颇为忌惮,手中攻击虽未完全停止,身影却全都停了下来,复又隐身于浓浓阴气,无数鬼魂之中,如鬼魅飞遁,逡巡不已,各自言说生平所学所感,以儒门之法,宣人族之义。

一声龙吟响起,飞立在应天府上空的朱元璋,猛地一弹指。虬龙剑脱手而出,化作一条金龙,朝着陆妙影方向飞驰而来。

这条金龙,非同小可。陆山赵月,两人面色肃然,不敢上前,只是同时将手中星云竹一掷。这条金龙,见那两叶星云竹,愤怒地发出一声长吟,随即喷出一道纯白龙息,状似众生信愿之力,却较之多了几分浩然和阳刚。两叶星云竹,微微挡了挡,便被冲开。

张若月,见此情形,上前一步,十根玉指,朝着自己胸前一按,令明月之心再度飞出,其光华,如潮水一般,朝着飞来的金龙涌去,也朝着那两叶星云竹涌去。自己却不由倒飞数米,脸色苍白至极。但张若月眼色纯净而坚定,紧接着素臂挥动,那倒飞的星云竹,在如水月华之中,变得十分稀薄十分透明。只是那如水月华,却起了变化,好像被渗进了无数金色的微粒,给人的感觉,正如被掺入了陨石之精的凡铁,变了质地,变得坚韧强硬了起来。

那条金龙,在月华之中渐渐缓慢了下来,似乎要作为一种昆虫,被凝固起来,变作琥珀。只是,那条金龙又活了过来,灵动了起来,它又变回了那把锋利嶙峋的虬龙剑,寒光闪闪,斩开一切,朝着张若月,呼啸而来。张若月一口精血喷出,如遭雷击,连连后退。

这时候,陆妙影原本空幽的妙目,忽然也灵动起来,以慑人的光芒,注视着前方。她一拂袖,将张若月接引至身旁,然后伸出一指,无比凝重地对着张若月祭出的明月之心点去。那如水月华,复又变得无比空灵;而那无数的金色微粒,极速变大,数息之间,便有如无数星辰,似乎巨大无比,却又无比神秘遥远。

这时候,悟虚也从定中,静观灯外此景。悟虚看着,那虬龙剑,还有那些儒门阴身修士,飞驰而去,犹如陷入浩瀚星空!不禁,心中骇然而驰然:想不到星云竹,还有此等妙用。

悟虚之所以从定中出,乃是因陆妙影之故。

直到悟虚全心全力相助,配合莲花生大士施法再造阴间,方才清楚明晰地感应到莲花生大士再造阴间的最后关口。

莲花生大士,巧夺了自己曼陀罗法界之后,以青铜玄棺为引,以东瀛扶桑众生为祭,恐怕便已造出了阴间雏形。及至东南,莲花生大士,再以此雏形,说地狱道,演化十八层地狱,摄引大陆之人世间众生信愿之力,便是于说法之际,在以完善阴间雏形的同时,与众生之中种下印记和因果,留下众生对阴间的感应。

但在如此紧迫形势之下,莲花生大士,不得不依靠陆妙影和悟虚等人的相助。莲花生大士,坐于陀罗尼宝幢之下,全力摄取众生信愿之力和天地灵气;陆妙影则大约是以冥月神功,在如今情况下,摄引阴气魂魄入正在成形完善的幽冥地府;悟虚则是在九叶青莲灯中,演说天人道,安置出自净土宗一系的信愿之力。如是这般,方才能圆融而又快速地再造阴间。

是以,当陆妙影附着在血月之上的神识,从幽冥之中退出,抵挡虬龙剑和十余名儒门阴身修士的攻击,阴气魂魄不再摄持续摄入之后,阴间再造的进程,便中止了。悟虚与莲花生大士,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悟虚静观灯外,略微感叹了星云竹一番,便心喜起来,自己现在可以多懒散拖延片刻,也算是放水,对马灵华那边也有了个交代。

那莲花生大士,却无任何心喜。他不看此刻悟虚所在的九叶青莲灯,光华微敛,飘然虚浮在眉间。他只是沉默数息,十指便飞动了起来,像是一组秘印,朝着西方打去。

悟虚在莲灯内,识海依旧一阵微动,灯外,声声莫名真言梵唱,西方那雪域高原,升腾起许多光柱。每一道光柱中,皆有耀眼佛光闪烁,似乎有宝物出世。这是传说中的莲花生大士伏藏现世!

伏藏既出,便有无数幸存的喇嘛狂喜呐喊。在他们的狂热注视下,这一个个伏藏,有的寻了一个有缘人,有的在高原上空盘桓片刻。然后,所有伏藏犹如颗颗流星,奔赴四面八方,犹如一场流星雨。

悟虚有点看不懂,但很快便隐约察觉,这似乎是一个厉害法门或者阵法。因为这些犹如流星雨一般的伏藏,每一个伏藏,每一颗流星,其长长的辉影,或天地灵气凝成,或信愿之力铸就,划过天空,却不坠落。

悟虚一时间,也有冲动,识海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要飞出去,要像这些流星一样,大无畏地划空飞过,拖曳出绚丽的光辉,然后如华香而散其处。

悟虚驱动着九叶青莲灯,飞了出去,从莲花生大士的两掌之上,双眉之间,飞了出来,从灵隐寺上空,从七彩舍利塔幻作的陀罗尼宝幢下,飞了出来。悟虚看见了人世间的衰败,看见了腥风血雨之后的狼藉,还看到了天空之上的六峰,还看到了那美轮美奂的星辰大海。

悟虚暗中感应了一下,自己的修为还在,但看向灯外,却不禁恍惚起来。

自己原先的那个世界呢?怎么不见?郭敏如流星划过,但赵彤呢?魂飞魄散,烟消云散了?自己一向暗中敬仰的刘伯温,暗中提防的玄机子呢?还有张翠露、毕澜澜等人?法界转到道场?还有多吉师兄?还有那许多当初豪言壮语,却雨打风吹去的虎头蛇尾。。。。。。。

无数的念头,电光火石之间,转动不已。这不是真的!悟虚在内心对自己大喝道。他收敛心神,断绝外识,与识海中跏趺而坐,清醒了过来。他望着识海中那个蒙蒙发光的“戒”字,忽然有一种想嚎啕大哭的的感觉。

戒而生定,定而生慧。佛说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五阴蕴。自己从后世而来,深知其义,却为何屡屡攀缘,屡屡犯戒之余,反而妄想看得空勘得破,率性妄为。更于法界之中,无尊相,观自在!实则是不恭敬佛祖菩萨,不尊其言传身教,不守其戒,自以为是。。。。。。

悟虚如是状态,同在莲灯中的张翠露、毕澜澜等人皆看出不对。但莲灯中,悟虚为主,张翠露、毕澜澜等人便连出声也不能。

悟虚便如是恍惚着,催动着莲灯,不自不觉,要飞向那美丽的新世界。

“悟虚师弟!”一道身影,从太湖飞起,亦如流星一颗,飞至悟虚所在的九叶青莲灯之前。正是多吉。

他一身紫红僧袍,僧袍有长袖,不露手臂,却赤着双脚,手持莲花印,对着沉声说道,“悟虚师弟,如此执迷不悟,似佛似魔。师兄,我今日便代表佛门收回此莲灯。”随即,十指莲花转动,如转经轮。

悟虚猛然一惊,于恍惚之间,又生怨恨,虽似乎在定中,肉身双唇却机械地动了起来,如在梦中呢喃,“说来说去,还是想要这九叶青莲灯。。。休想!。。。我要上天外天,我要看看到底有没有神佛,我要看看到底有没有清净庄严极乐世界。。。。。。”

说此话时,悟虚识海之中,一个金光闪闪的“戒”字,忽然显现,如当头烈日,令悟虚感到一种自灵魂深处升起的痛苦。这种痛苦,迅速蔓延至识海,然后又蔓延至悟虚整个肉身。悟虚无论肉身,还是神识之体,都在此种无边痛楚之中,虽沐浴在佛光之中,却如堕幽冥地府,身如刀割与香涂,受种种苦。

悟虚一个不稳,从莲灯灯芯上跌落,已然难以继续施展曼陀罗大法界法门。张翠露等人,纷纷从诸天法相中回复己身,见此情景,惊呼着打出道道法诀,将悟虚护持住。九叶青莲灯随即,黯淡下去,如怒海扁舟,又如脱缰野马,不由自主地朝着多吉飞去。

这时候,多吉飞立在富春江上空,持莲花印而微笑。其所持莲华印,与莲花生大士的莲花印,一般无二。若论神韵,指尖光华,其速万千,如刹那世界,生生世世;其色淡淡自流转,无有枯荣。

随着九叶青莲灯朝着多吉疾飞去,多吉的身影,亦逐渐投射入莲灯内,妙相庄严地显现在悟虚等人面前。

悟虚在张翠露等人护持下,潜意识地想要瞪大眼睛,又想对张翠露等人嘱咐什么。。。却受莲花生大士“戒”之伏藏的影响和压制,完全痛苦不已,动弹不得,只在心里面从容自语,“多吉师兄,我们抛开那些清规戒律,拼个你死我活吧!”

阴间尚未成,世间幽冥荼。

灯中不自在,因戒堕地府。

第四百五十二章 笑声里

多吉身影,投射进来,在莲灯中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悟虚几欲入魔,他难以忍受。难以忍受自己如今遭受暗算的不堪,难以忍受多吉的妙相庄严,难以忍受张翠露等人此刻的神情。也正因为悟虚有这些贪嗔痴念,莲花生大士的戒之伏藏,才无比威严,在悟虚识海之中,镇压一切。

这似乎无解。当你失败的时候,你便犯下了错误,便是犯了戒;而戒律伏藏便会镇压你,让你难以逆袭,只能默默承受失败。或者,你老老实实地受戒之,皈依之。

悟虚凝望着张翠露等人,用尽心神传出讯息,“诸位道友,吾欲寂灭?”所谓寂灭,便是带着张翠露等人一起寂灭,便是绝望之下最终一击,便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悟虚说此语,没去看张翠露等人,亦没准备去听张翠露等人的回答。悟虚此刻,就像一个宗教狂徒,要把自己的一切,生命、修行,乃至和自己有沾染的一切,都拿出来,为了一个不屈不挠的信念,为了一个模糊不定的目标。他心神无比内敛,似乎是积蓄力量,又似乎是屏绝一切外缘。他在等着下一刹那,或一声或一色,,然后便是自己的起心动念,寂灭所有,

这时候,一声巨响,犹如天外飞仙,羚羊挂角一般,飞入悟虚识海。天崩地裂一般,那犹如烈日一般的“戒”之伏藏,顿时化作粉末微尘。

这是马灵华通过悟虚附着在蓝玉体内的分神,发动的一击神通攻击。以赤明天书一字符,集众修之朗诵,携浩然之气,破莲花生大士戒之伏藏。

悟虚灵魂振奋,神识解缚,六识通达,肉身自由,如从牢狱中出,如从梦中醒。悟虚顶住巨大的虚弱感,重升坐于莲灯灯芯,持印诵咒,张翠露等人复又诸天舞。

而多吉似乎早有所料,趁此时机,摄引莲灯猛然从东南飞出,脱离了莲花生大士直接控制的范围。

太湖烟波缈,风吹雾皱,多吉紫红僧袍簌簌如飞霞。他手持莲花印,面对九叶青莲灯,恭敬无比,“此处已是太湖,不在东南,悟虚师弟何妨出来一叙。”

张翠露等人,面色一喜,方才的情形实在是太危急。灯外,莲花生大士无上神通,犹如惊涛骇浪一般;灯内,那在悟虚识海的戒之伏藏,更是外显出来,几乎取代了悟虚在灯芯处的位置。

悟虚一时间,亦是心喜。他甚至不得不佩服马灵华,想不到马灵华竟然能够窥见先机,在这个节点,隔空破了莲花生大士在自己识海中置下的戒之伏藏。而多吉的实时相救,明显是与马灵华暗有默契。这说明,刘青田、玄机子所说的人世间修士联盟,真实存在,而且还与天外天的一些修士有所联系。

但接下来,却令悟虚等人由喜转悲。

多吉的身影依旧投射在莲灯中,气息不掩不减,庄严宏大,神情肃然,“九叶青莲灯,乃佛门重宝,悟虚师弟如此施为,却是令宝物蒙尘。”言语之间,其身影,在灯内极速缩小,宛如真人,虚空踏步,旋至悟虚之前。无数的金刚胁从,飞天眷属,亦随之而生。多吉竟然趁机以神识之体进入莲灯,祭出了自己的曼陀罗法界。

悟虚望着多吉(神识之体),微微叹道,“这一幕,何其相似?!当初莲花生大士侵占我的曼陀罗法界之时,便仿佛是如此情景。”这几日,异变连连,悲喜交加同行,悟虚已经有点身陷阴谋论中,变得有点疑神疑鬼,风声鹤唳。

多吉摇摇头,“悟虚师弟,却是想多了。多吉此番出手,并未受他人指使。”

“原来是多吉师兄自己动心起念,欲夺此九叶青莲灯!”悟虚一声冷笑。

多吉,沉默着,直到自己的曼陀罗大法界,遍布莲灯之中,方才对着局促在前方一团的悟虚、张翠露等人,缓缓说道,“方才出手,乃是念及昔日同门之情。此番出手,乃是为了本教秘传之义。师弟,你既然无尊像,寂灭法界,却为何又占着此物不罢手?”

“笑话!无尊像,寂灭法界,便不能拥有此物?!”悟虚冷笑道,“来吧,多吉师兄,胜了我,莲灯归你便是。”

多吉,也不再多言,微微颔首,对着悟虚,端坐下来,双手开始缓缓结印。

数日不见,多吉的修为又精进了不少,其曼陀罗大法界,变得更加玄妙。随其施法,遍布莲灯内的无数佛门法相,亦随之纷纷做同样的动作,朝着悟虚、张翠露等人所在的莲灯灯芯之处,结出同样的手印。顿时,便有恐怖之力,四面八方,铺天盖地而来。

悟虚不由喷出一口精血,其周遭的张翠露等人的行动渐渐停滞了下来,甚至连表情也凝固。这仅仅是多吉于曼陀罗法界之中,起手持印之威。

紧接着,多吉声音响起,于光华之中,口吐一字真言。那无数佛门法相,亦复随之诵出相同的真言密咒。莲灯之中,一片震动,那好似一朵朵金莲的真言密咒,汇聚成金色的海洋,汹涌而来。

悟虚心中暗叹一声,同时也把心一横。他知道,待到这璀璨而又危险的真言密咒像浪花一样打在张翠露等人身上之时,便是张翠露等人身死之时。他那本是重叠放在膝上,结世尊胎藏钵印的双手,举了起来,掌底相抵,十指缓缓如莲绽放。

顿时,有一道道莫名的灵动,从悟虚十指传递出来。无一色相,却让悟虚、张翠露等人,乃至多吉,皆为心动。这便是先前,入莲灯,由悟虚秘密摄取的信愿之力。这些信愿之力,乃是佛门净土宗人的信愿之力,纯净无垢,刹那间便在悟虚、张翠露等人周围形成一道无形的守护屏障,抵挡住了多吉于法界之中的这一声真言攻击。

多吉见状,不悲不喜,身形一变,变作两头四臂。那多出来的一双手臂,略在后方,一只持转经轮,一只持经幡。多吉,一头张嘴,又吐出一字真言,一头对着悟虚说道,“汝无法界,竟敢妄动信愿之力以为己用!”

悟虚闻听此言,便是心中一沉。当初,莲花生大士,对着悟虚和多吉言道,称悟虚和多吉等都不懂如何真正运用众生信愿之力。后来,悟虚曾利用莲花生大士需要自己相助说法之际,借机询问此事。莲花生有所作答,说有二法。一法曰,双修胎藏曼陀罗法界和金刚曼陀罗法界;一法曰,守戒而用,不贪不着。自己当时,选了后者,以莲花生大士“戒”之伏藏为引,恭请信愿之力凝聚于法界本尊,亦就是悟虚神识分身之内。方才,悟虚不得已将此信愿之力引出部分,用以抵御多吉法界的真言攻击,却是起了贪着之心,以他人信愿为一己私用。

但悟虚来及多想,因为多吉说此语时,真言已如莲如海,复又重来。而那道由信愿之力形成的守护屏障,却再不起一丝作用,反倒渐渐显出一丝金色色相,星星点点,千丝万缕,隐隐约约之间,似金色佛国,又似金色牢笼。

张翠露等人顿时动弹不得,如木雕石刻一般,不似真人。悟虚又陷入了方才的“绝境”。他凝望着多吉,眼前的多吉,依然是那么庄严,目光坚定清澈,不由回想起当初自己与其第一次的相会,还有后面那许多次他对自己无尊像的痛心疾首和隐隐杀机。

“是自己输了,败了。”悟虚,很快收回心神,在心中发出一声苦涩的叹息。

灯外,依旧传来连续的巨大的打斗声,呼啸声,啼叫声。。。。。似乎又有许多的人,迅速而模糊地消亡,或者说消散作基本的物质和形态,一部分化作灵气,一部分化作怨气,一部分化作尘土,一部分化作虚无,复归于天地之间。。。。。。

“来吧,便让我死在你这曼陀罗大法界中,死在这漫天神佛之下,消散在这本不该来却如梦般出现的世界中,随同这些纯净无垢的信愿之力,如果你真的是对的,如果你真的赢了。”悟虚平静地看着多吉,喃喃吟唱声中却透露着极度的疯狂。

“悟虚师弟!汝真的是入了魔!”多吉见悟虚此状,一个头颅,脸上不由微露怜悯之色,开口言道,“一切,皆因汝不明曼陀罗大法界之深义。”与此同时,其另一个头颅,亦开口喝道,“法界本尊,汝寂灭之,却又妄想观自身为本尊。汝在本座之前,可以一试,看能否以汝本尊寂灭法界!”多吉似乎洞悉了悟虚的一切。

悟虚受此言语刺激,再无任何顾忌和念头,便要行那疯狂之事。但悟虚很快,便发觉,自己以己观想出来的法界本尊,莫说调动信愿之力而不能,便是一经祭出,欲要寂灭一切,也即刻被多吉一声真言唱诵而镇压住。

“汝等,已经悉数在吾法界之中。无露等人,于你如诸天环绕;汝等,于吾法界之中,亦如诸天。”

“法界本尊,乃是诸佛诸菩萨,虽名为法相,亦非汝自己能当。汝未成菩萨果位,未得授记当得作佛,岂能受此大供奉,受众生信愿?!”

“汝若修此法,须得恭敬礼佛,以佛德故,而观法界,而度众生。”

“汝若不修此法,须得以身奉佛,一言一行,即信即愿。”

。。。。。。。

一时间,多吉以双身法相,如说无上妙法,法界之中无数佛门法相,随其持诵,或持诵不同真言,或复诵多吉言说。莲灯飞旋,内壁之上,尽显多吉法界万千之相,又有无数金莲涌动,随生随灭。

悟虚端坐在莲灯灯芯之上,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到了这个时候,他岂能不明白。

多吉这是在向自己传法,更确切地说,他是在逼着自己重修曼陀罗大法界。不然,不但张翠露等人要顷刻死去,便是自己也要死去。

但自己若是重修曼陀罗大法界,那自己何必当初无尊相,观自在呢?何必因此,而自觉与佛门众修格格不入,暗生罅隙,惶惶然在外闯荡?何必信誓旦旦地寂灭法界而修道场?而且,自己若是重修曼陀罗大法界,张翠露等人,虽生却与死没有区别。

悟虚,忽然感到一阵无尽的悲哀。有一种孙猴子跳不出如来佛手心的感觉。

多吉依旧在如是言说着。张翠露等人,尽皆被金光包裹,成一团,复又由人形变作圆形,复又渐次变小。便是悟虚,也感到自己似乎随时便会丧失意识,丧失一切,消散在那金光闪闪的信愿之力中,或者化为乌有,或者成为他们的一部分。

莲灯外,灵气和怨气,都好似狂风巨浪一般,呼啸着,肆虐着。悟虚,已经感应不到外面的具体情景。大阵开始运转了吗?天外天的通道,即将打开了么?幽冥地府建立了?人世间又是什么情形?悟虚全不知。悟虚只看到,多吉紫红僧袍,猎猎飞舞,身形却屹立不动,如老僧入定,跏趺而坐,守在莲灯外。

悟虚终于含泪合掌,观想观世音菩萨法相,以观世音菩萨为本尊,重修曼陀罗大法界。以观世音菩萨法相为本尊,不是随便说说,也不是仅仅观想其法相,观想其功德,观想其大愿,更是须要以己乃至众生之信愿之力,供奉此尊法相。

好在,悟虚本就对观世音菩萨心存感恩之心,全心全神观想之际,悟虚便将观世音菩萨法相于曼陀罗大法界中观想而出。随即,悟虚自身神识退隐,仿佛化身为观世音菩萨的一具分身,左手结施无畏印,右手持杨柳枝,站在一个海螺之上。

此本尊,环视片刻,手中杨柳轻拂,那些已然变作金色的信愿之力,顿时涌动过来,褪去色彩,化作一滴透明的水珠,落在杨柳枝叶上。张翠露等人,从金光中跌落而出,却随即在无畏印的加持下,尽皆披上一层神秘光华,庄严无比。他们似乎如梦初醒,飞至此本尊座前,合掌跪拜。

多吉的神识之体,双身法相,目光炯炯地凝视了悟虚此法界本尊片刻,双双合掌,诵了声佛号,随即收起自己的曼陀罗法界,退出了莲灯。

此本尊,莲步轻移,复又将杨柳拂动,那滴透明的水珠,化作千万滴,遍洒于莲灯之中。若不是多吉退得快,恐怕也要被洒中。身在灯外的多吉,眼中露出惊骇的神情。因为,以莲灯为中心,方圆千里的的灵气,还有怨气,还有无数的众生信愿之力,尽皆朝着莲灯急速涌去。多吉,想不到悟虚重修曼陀罗大法界的动静如此之大,不得不再退。但却是来不及了,多吉不得不复又祭出自己的曼陀罗法界,以免被从莲灯发出来的巨大吸力摄取了进去。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也惊动了不少本就在关注的人。其中,尤以莲花生大士,最为在意。几乎是在多吉重新祭出曼陀罗法界的同时,莲花生大士便隔空遥遥吼喝道,“悟虚大师!速速停手!”他这一番吼喝,用上了佛门正宗狮子吼神通,几乎使尽全力。一方天地为之一颤,几乎所有的修士,都将目光投向了悟虚所在的莲灯之处。

便是那莲灯之中,退隐在后的悟虚神识,也听得清楚和分明。悟虚从未感觉到莲花生大士有如此的失态和焦急,本能地想一探究竟。但一时间却停不下来,此法界本尊,似乎有一定的自主意识,依旧继续摄取着外界的灵气,还有怨气,还有无数的众生信愿之力,不断拓宽和塑造着悟虚重修的曼陀罗大法界。悟虚这个时候,也有点急了,似乎因为海音螺的缘故,自己观想出来的这尊法界本尊,观世音菩萨法相,隐隐有些失控。

这个时候,一轮血红圆月,飞了过来,朝着莲灯射出一道幽冷的光芒。月是血红之色,那幽冷的光芒,却是褐色。此褐色光芒,甚是诡异,所过之处,灵气也染成了灰色,怨气更是直接被同化,那众生信愿之力则瞬间显出腐朽之色,如僵硬了的血迹,斑斑点点地从天空中缓缓坠落。

冥月业焰!有人在高空暗处,惊声叫道。

悟虚不知道,这所谓的冥月业焰究竟为何物,但他分明感应到,此物似乎极其危险,竟然逼得法界本尊,从莲灯中飞出,再度拂动手中杨柳。便只见,九叶青莲灯,好似方才那一滴水珠一般,飞旋不已,佛光四射,又好似磨盘一般,将那道幽冷的灰色光芒,徐徐化解。

但因此,莲灯停止了对外界灵气等的摄取,悟虚神识也得以掌控那尊法界本尊。他通过此本尊,放眼望去,不由心中一惊。

天地之间,已然大变!

高空处,有一个黑洞一般的区域,好似莲花生大士正在重造的幽冥地府的入口。庐山六峰,分列在下方。每一峰顶之上,都有一件法器或者说仙器显现在外,木鱼、魔轮、天书、血珠、仙剑、鬼幡。所有这些,似乎在另外一个平行世界里,看上去忽隐忽现,时大时小,却又分别释放出令人心悸的光华、威势和气息,把天空压得很低。

各种狂暴的灵气,幽暗凝重的阴气怨气,已经五颜六色的众生信愿之力,在这样的威压下,纠缠汇集在一起,形成一片片光怪陆离的气团、气流。那些气团,大若云海,内部各种成分,因为分布的不均匀,或向上升腾如烟,或向下沉坠似血,要将天与地连接在一起。那些气流,有的在那些气团之间的缝隙处,如细柳枝条,随风飘动和蔓延,有的则在空旷处,如流星如烟花如剑雨,疾射而过去,不断幻变着颜色,甚至发出许多奇奇怪怪的声音。更有一些生前修为高深的修士魂魄,甚至神识之体,一边不断躲避着那些气团、气流,一边惶惶然却又恶狠狠地四处飞舞着。

给悟虚的感觉,整个空中便似一个巨大的天地烘炉。只不过这个烘炉,祭炼的是精神方面的东西,而非物质罢了。

庆幸的是,如此剧变,如此情势下,人世间大多数地方依旧得以系幸存。

自庐山开启以来,修士大规模上庐山,频繁出世,插手俗事,尤其是东海龙族带领各水族妖修进攻陆地一役后,山崩地裂,江河改道,千里赤壁,人族不得不依仗修士阵法,以大城池为据点,得以生存。

而眼下,这些人族聚集的城池,多有光罩撑起。依照后世的称谓,北起北京,南至武汉,东起南京,西至西安,中间又有诸如太原、开封、济南、襄阳、合肥等处,尽皆有儒门修士,主持启动了护城大阵,发出道道金光。许多阴身儒修,屹立在这些城池的上空,虽是已死之人,却在此刻以高大身影,显现在众人之前,释放出人族特有的儒门浩然之气,引得这些城池中亦纷纷升腾起犹如信愿之力,非佛门所属,乃人族自强之精神,同仇敌忾、众志成城的精神。而朱元璋,飞立在高空,周遭金龙飞翔,手中虬龙剑亦不时飞舞,剑锋所指,不但诸邪辟散,更是有一股横扫一切、无论佛道的霸气。

再有龙虎山、终南山、泰山、青城山等处,亦有星星点点的光华闪现。那是诸如天师道、全真教这样的宗门,其弟子在尽力守护人世间山门,又或者是一些在先前杀戮之中落败逃亡的修士,聚集在一处洞府,企图自保。

东海之中,亦有平时隐藏不见的岛屿浮出水面,在光与雾之间,影影绰绰,

依旧保留了几分飘渺,那是蓬莱、方丈、瀛州这样的海外仙山。

而东南方向,莲花生大士一人端坐在莲台,显现三头六臂之法相,各有诵持,震摄一切。其下方,七彩琉璃舍利塔,大放光明,布下七彩琉璃结界,护持住东南之地;其身后,一片幽冥,显现地狱诸般景象。方圆千里之内,那由各种狂暴的灵气,幽暗凝重的阴气怨气,以及众生信愿之力组成的气流,全都聚集在其头顶之上,远远望去犹如一个巨大的漏斗。

悟虚,瞬间便看明白。大阵运转在即,杀戮已起,众生信愿之力,不但被截取,还被大规模污染,蕴含在那污秽气团之中,莲花生大士,不得已如此,以己身摄取分析,以为幽冥地府之用。这也是为何莲花生大士,见悟虚重修曼陀罗大法界,其法界本尊以一种极其恐怖的方式摄取灯外灵气怨气以及信愿之力,不得不爆喝阻止的原因。值此关键时刻,悟虚重修曼陀罗大法界声势太大,显然影响到了莲花生大士的施法。

悟虚注视着莲花生大士的同时,莲花生大士也看向了悟虚,他神识传音过来,“幽冥地府即将完成,速速出手相助。”

悟虚神情冷漠,根本不理,缓缓扭头,看向一旁的多吉。多吉仍在曼陀罗法界之中。他的身影依旧庄严,眼神依旧清澈坚定。他对着悟虚笑了笑,正要开口说话。

忽然,莲花生大士,一个头颅开口唱喝,“八思巴座下大弟子多吉,巧言令色,欺师叛祖,罪不容赦!”他此番言说,又用上了狮子吼神通,声音无比宏大,直冲云霄,似乎在向这天地宣判多吉。他此番言说的同时,一只紧握骨剑的手,伸了出来,朝着多吉遥遥挥斩而去。

这一剑,威势极大,弥漫在空中的那些灵气、怨气,众生信愿之力,丝毫不能阻碍一二。白色剑光,在凭空而生的梵唱声中,越来越亮,到了最后,犹如烈日一般,要焚灭一切。

多吉似乎知道不能力敌,祭起法界,一边极速后退,一边对着悟虚传音道,“这是本教秘传,大日如来金刚剑,可破低阶对手的曼陀罗大法界。师弟,你不可轻敌,速速进入九叶青莲灯中去。”

悟虚犹豫片刻,正待出手相助多吉,挡下此剑。却忽然,心生警兆,猛地急退数米,便看到一丝银光,从自己方才所在位置一闪而过,随即又悄无声息地消散在空中,好似幻觉。

是陆妙影?!先前出手打断自己重修曼陀罗大法界的是她,方才出手暗算自己定然也是她。悟虚凝神戒备。

这个时候,莲花生那一道大日如来金刚剑剑光,已经追上了多吉。多吉法界玄妙,在此剑光之下,却如泡影朝露,一触即溃。

这个时候,一声龙吟响,朱元璋挥动手中虬龙剑,环飞在其周围的金龙,昂首吐出一团龙息,飞落在多吉的法界之中,挡在了那道大日如来金刚剑剑光之前。两者纠缠片刻,忽然在一声巨响中消散。

一击不中,莲花生大士便隐身在七彩琉璃光中,再无动静。而陆妙影等人,也没有出现,没有再对悟虚出手。但悟虚本能直觉,陆妙影正暗中注视着自己。

便在这时,一阵阵佛号声从高空处的莲法峰上传出。紧接着,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莲法峰疾驰而出。悟虚定睛一看,正是元法大师。元法大师似乎受了极重的伤,面如金纸,嘴角还渗着血,一出莲法峰,便朝着下方人世间飞遁。但盘旋在庐山六峰峰顶之上的那六件宝物,木鱼、魔轮、天书、血珠、仙剑、鬼幡,好似约好了一般,纷纷瞄准元法大师,几乎同时射出一道光华。元法大师,顿时湮灭,连一颗舍利子也没有留下。

悟虚愣住了,元法大师,可是真灵层级的佛门大修,怎么会这般变故,死于非命?!

很快,多吉便传讯过来:莲法峰上班禅葛巴等人,已察觉八思巴和元法大师,暗中与儒门修士来往,八思巴被擒,元法大师为了报信,重伤之下,冲出了莲法峰,却不想被六峰至宝所击杀。多吉在后面还解释,这不关悟虚的事,一切都是天意。

但悟虚心中还是一阵默然。不用多吉解释,悟虚也基本推测出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首先,马灵华和多吉,联手将自己从莲花生大士的掌控之下救出,实则是阻止自己为莲花生大士护法,也不欲九叶青莲灯落在莲花生大士或者陆妙影手中。

其次,马灵华破去镇压悟虚识海的“戒”之伏藏之时,多吉施法将九叶青莲灯连同自己摄取至太湖,肯定是得到莲花生大士默许的,其理由无外乎,八思巴大师作保,多吉先假装救自己,虚弱不堪的自己欣喜之下,肯定放松警惕,多吉则可以趁机顺利夺取莲灯,再回东南为莲花生大士护法。

再次,按照计划,多吉确实是有谋夺九叶青莲灯的选择,只要自己不重修曼陀罗大法界。多吉甚至可以杀了自己。如果自己不重修曼陀罗法界,多吉夺得九叶青莲灯,那么他们可能还有其他计划,很可能不会这么早就暴露,那么八思巴大师和元法大师也就不会出事,或者说不会这么快出事。

最后,为什么会给自己这样一个机会,而不是明确让多吉杀死自己,夺取莲灯?悟虚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但不敢确定,一时之间,也无法开口询问多吉。

悟虚心中冷得很,他遁入九叶青莲灯中,祭出曼陀罗大法界。他望着对自己毕恭毕敬,神气十足的张翠露等人,恨不得再次寂灭法界,但很快悟虚又忍住了。他一挥手,张翠露等人躬身退散在四周。他觉得思绪很乱,盘腿坐下,观想入定,祭出法界本尊,自己却把神识退隐起来,将主导权又交给了法界本尊。

这是悟虚与多吉不同之处,即便悟虚妥协了,如多吉言说一般,观想本尊,重修法界,但悟虚还是有所选择,有所保留。法界之中,悟虚观想本尊,但不立不留本尊实相。也正因此,每次祭出法界,观想本尊,才有一丝丝主次之分。

悟虚自己神识退隐,将主导权交给法界本尊,冷眼旁观,世间诸事,是一种非常神秘或者说玄妙的体验。法界本尊,冥冥中有种种加持,观照万千,便是其中一种加持。然后,纤毫毕现般反馈过来,悟虚犹如在另外一个世界,观看此世界。

莲法峰的变故,元法大师之死,好似一个新的导火、索。紧接着,长青子和一名道士,从清静峰飞出,然后如元法大师一般,被六峰至宝攻击而死。然后便是,罗刹峰顶发出凄厉而不甘的叫声,一名真灵层级的鬼道修士似乎陨落,听声音不似文天祥。

这是天外天下来的修士与人世间土著修士,爆发了争斗。因元法大师之死,而提前。很快,数名真灵大修士的陨落,所贡献的庞大灵气,犹如临门一脚,促使六荒神魔乱天大阵开始正式的运转。

木鱼、魔轮、天书、血珠、仙剑、鬼幡,同时飞升至极高处那个犹如黑洞一般的区域下,等距离排列着,成一个正六边形。而庐山六峰,亦随之极速上升,并靠拢,最后碰撞在一起!成百上千的修士,在这剧烈地碰撞中,犹如下饺子一般,纷纷坠落下来,却在木鱼、魔轮、天书、血珠、仙剑、鬼幡射出的光华交织击杀下,灰飞烟灭,偶有落网,也仅仅是残肢断臂,甚至一滴血。莫说灵气,便是那阴气、怨气等,也尽被魔轮、血珠、鬼幡等汲取了去。

片刻之后,九叶青莲灯,亦受到莫名吸引力,尽管被悟虚以曼陀罗法界镇压,但仍然缓缓朝着上升而去。

东南方向,莲花生大士如如不动,但金光闪闪的身躯有一半已经变得如同焦炭一般。那是他强行镇压青铜玄棺的结果。

一轮血月,冉冉从东海升起,周围有魔刀、仙葫、玉尺环绕,速度极快,在空中带起一条长长的幽冥气流,眨眼之间,便已经飞至庐山六峰之上。

莲花生大士,见状,猛然睁眼,对着悟虚神识传音,“悟虚!”话还没说完,便再也镇压不住,一口精血喷出。青铜玄棺,从其背后浮现,径直朝着高空飞去。莲花生大士,神情变幻,踌躇片刻,长叹一声,也起身飞升而去。

悟虚,还看到,多吉、朱元璋二人,带着一些阴身儒修,主动飞升上来。

六荒神魔乱天大阵,正式运转!木鱼、魔轮、天书、血珠、仙剑、鬼幡,等距并列,呈大的正六边形。多吉所在的莲灯,还有魔刀、玄棺、仙葫、玉尺,还有初次得见的一截兽骨,在里面一点,呈小的正六边形。只不过,莲灯对魔轮,魔刀对木鱼,玄棺对天书,依次相对,方位因属性而有所错位。

下方,六峰碰撞在一起,几乎成为一体。释儒道,妖魔鬼,正邪修士,根本控制不住,完全陷入骚乱和混战之中。

两个正六边形,一大一小,交错转动,一边摄取着下方惨烈杀戮所产生的灵气、阴气、怨气,甚至魂魄、精血、残肢,一边向上释放出逐渐强烈的光华,尽皆投入那黑洞一般的区域中。

这样的情景,令下方那些修士,更加疯狂。他们似乎坚信,只要杀够了,自己没有死,便可以经过随后打开的通道,进入天外天,进入另一个世界。

悟虚在莲灯中,祭出曼陀罗法界,以法界本尊,不断地摄取着下方杀戮所产生的灵气,净化那些阴气和怨气,将其转化为信愿之光华,然后这些光华,不由自主地投射入那黑洞之中,好似黑洞的背后有最终的目的地。

这便是为何须得曼陀罗大法界之缘故。悟虚隐隐有所推断。唯如此,能摄取众生种种,而沟通上界,从而打开通道。同时,自己又能不沾因果,经受得住。非佛门者,与此类似。

当然,悟虚也不是没有好处。此过程中,悟虚只觉法界大成,神识之体大增,不仅对下方了若指掌,观察入微,更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悟虚忽然有所明悟,觉得自己不过是一个税吏,一个神棍。所谓税吏,身着官服,万岁不离口,口口声声要为皇上为朝廷收税,名正言顺,莫敢不从,但自己又可以上下其手,分润一二。所谓神棍,仙风道骨,宝相庄严,佛号道号常诵持,替天行道,普度众生,嬉笑怒骂,装神弄鬼,索要好处,恰似神棍与门房。

悟虚相信,如自己这样的存在,莫不如此,那拥有木鱼、魔轮、天书、血珠、仙剑、鬼幡之一的修士,更甚于己。

悟虚想与拥有赤明天书的马灵华传音通话,想与正在下方厮杀的朱元璋、多吉、刘伯温、玄机子等人传音通话,却发觉不可能,自己本身也被大阵所禁锢。自己只能如此飘飘然,看着这一切。

下方的混乱杀戮,仍在继续。有的修士,杀了几个,或许是累了,或许是看见上方那黑洞隐现亮光,似乎天外天的通道即将打通,再不需要厮杀,剩下的便是上升之辈。却不料,飞剑如蛇,寒光一闪,不敢相信般死去。

这下方的混乱杀戮,也有不混乱之处。人世间土著修士数量众多,又有各门各派,自然有许多小团体。但众多的小团体,都比不上多吉、朱元璋、刘伯温、玄机子等人组成的小团体。他们有正有邪,五湖四海,各自为战,又遥相呼应,隐秘而统一,奇正而用兵。直至最后,天外天通道打通,他们也是伤亡最少的。多吉、朱元璋、刘伯温、玄机子四人,更是无一人陨落。

天外天通道打通了!

悟虚抬眼,透过法界本尊,透过莲灯,遥遥望去。

此通道,通向何方?所以天外天,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地方?是后世或游戏里面的所谓打怪升级换地图?还是真的是那仙界佛国?

悟虚看了看周围犹如行尸走肉般被炼化了的张翠露等人,又默默地望着多吉、朱元璋、刘伯温、玄机子等人,任凭自己随着九叶青莲灯,飞速上升,进入黑洞中,循着亮光去。

悟虚忽然有一些沮丧,有一些迷茫,这段时间,自己好像是戴了无敌光环大主角一般,虽有诸多邪念,甚至肆意妄为,却死里逃生,逢凶化吉,最后躲在这莲灯内,轻轻松松,飘飘然,就飞升了。一切的一切,都有些光怪陆离,许多东西,许多人和事,好似梦幻中!

很快,悟虚便看到多吉、朱元璋、刘伯温、玄机子等人,也奋力飞起,朝着自己,紧追不舍。他们眼神坚定,又带着一丝狂热。他们在幽深的黑洞中,鲜血如泉涌,甚至浑身燃烧了起来。

悟虚将他们四人摄入莲灯内,他们四人望着悟虚,忽然齐声大笑。悟虚,也不由笑了起来。

第一卷完

一心向佛欲何求,不受戒律爱自由。

慈悲为怀苦作舟,笑看世间沧海流。

第四百五十三章 修善果

悟虚、多吉、朱元璋、刘伯温、玄机子,五人在莲灯中,相视而笑。

过往的许多事,似乎在通向新世界的时候,全都烟消云散,不值一提,又或者说不想再提,至少此时此刻如此。

也许是由于有莲灯的防护,传说中破界同行的凶险,大家没有太多的感觉,只是有点晕晕乎乎的,就像几个老朋友,喝了一辈子的酒。

但这种没有太多的感觉的感觉,没有持续多久,九叶青莲灯,便停了下来。轰的一声巨响,莲灯在空中擦出一片光亮;紧接着,一片生机勃勃的森林,带着原始的气息,进入众人的神识之中。

树木青绿,又粗又高,枝叶遮天。不知名的鸟儿,长着鲜艳的羽毛,轻盈地掠飞过去。一只皮毛光滑的禽兽,发出低沉的呜呜声,从这棵树,跳跃到那棵树,脚掌上的青苔,轻飘飘地落下。蛇类,在地上游走着,厚厚的落叶,沙沙作响。头顶上,许多星星,隐约可见,明亮而又柔和的光华,透过树荫,垂落在这一片静谧之中。略微湿润的空气,充溢着纯纯的灵气,像醒过的红酒,令人陶醉。

悟虚等人,从莲灯中小心翼翼地出来,沉默地闭上双眼,深深呼吸着,静静感受着。好一会儿,五人方才回过神来,心有灵犀一般,各自小心仔细地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来。

这片森林很大,五人的神识,都不足以探查到尽头,也没有发现任何一个修士,哪怕是凡人也没有。悟虚虽然可以以九叶青莲灯加持神识,但又怕动静太大,所以干脆将莲灯收了起来,便笑着说道,“据说到了修士如凡人一样众多的地方,就不能随意乱放神识,不然会显得很轻浮,很没有礼貌,我们不如选定一个方向,慢慢地飞过去。”

谁知这四人,纷纷面露迟疑之色。过了片刻,还是多吉最先出来,对着大家合掌说道,“我已经接到了宗门传讯,须得赶紧过去汇合。诸位同道,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完,看了悟虚一眼,转身朝着西方,飘然而去。

悟虚神情,想追过去,却又抬不起脚,只得眼睁睁望着多级的背影,喊了一句,“师兄可是去极光宗?”

“是!”多吉是字说完,背影已经消失在林间薄雾之中。

这边,朱元璋见多吉离去,看了看刘伯温和玄机子二人,随后也对着悟虚说道,“师兄,元璋也接到了马仙子的传讯,马仙子特意嘱咐,命我邀请师兄一同前往儒门浩然书院。”

悟虚愣了愣,心中却是起伏不定。若说到了天外天,悟虚最想去的还是佛门极光宗,但方才多吉离开,却没有叫上自己;倒是马灵华这边,自己先前与之有约定,但后来也没有帮上什么忙,马灵华竟然还邀请自己前往儒门浩然书院。可儒门真的适合自己这样一个修佛之人么?但极光宗去不了,浩然书院又不去,难道要去道门?总不能入魔道,或者加入妖修、鬼修中去吧?或者做一个散修?

悟虚想到此处,便问朱元璋,“儒门之中,难道也可以修佛么?”

朱元璋,苦笑一声,“论理来说,浩然书院,也应该有佛门典籍,但详情我也不知道。”他犹豫片刻,又对着悟虚说道,“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这天外天想来也不例外。我们这样的,初来乍到,还是先要找个宗门为好。”

这一点,朱元璋说得倒是很实在,也是实情。悟虚也认真的思考起来。

刘伯温、玄机子,没有插话,只老神在在地站在一旁。

朱元璋等了一会儿,见悟虚还是一副沉思状,便不由叹了一口气,便开始缓缓脱去那身金黄龙袍,两手捧在胸前看了一眼,然后合掌一揉,指缝间洒下一片金黄碎末。

悟虚看在眼里,心里却依旧在思量着,只是表面上,应酬着说,“师弟能舍弃开国皇帝的尊位,抛下所有的权柄和荣耀,实在是令师兄我钦佩不已。”

朱元璋淡淡一笑,“能做神仙,谁愿做皇帝?况且既然上了这天外天,若还穿着这身龙袍,岂不是惹人耻笑,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他这番话,颇有一些所指,悟虚岂能不懂。

但悟虚却又想到了另一层去,这天外天,难道便就极光宗这一家修佛宗门不成?总要先打听打听。他这样想着,用手弹了弹自己的僧袍,对着朱元璋,还有刘伯温、玄机子笑道,“我这一身僧袍,现在却是不能脱。脱了,就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了。”

朱元璋见悟虚如此说,知道劝不动,只得又苦笑一声,对着悟虚,还有刘伯温、玄机子,拱手说道,“师兄,刘真人,佟真人,后会有期。”说罢,一抬步,也自离去。

等朱元璋走了一会儿,刘伯温,这才笑着打趣道,“悟虚大师,你这位师弟,倒是一番好意,难道大师真的不考虑考虑?又或者考虑随我入道门,学那吕真人,佛道双修。”

悟虚,微微一笑,“两位道友,想必也已经收到传讯了吧。”

玄机子点点头,沉声道,“我们也接到招揽你的命令。但我们留下来,却是另有打算。”说着,他看了看刘伯温,“青田兄,拜入天机子门下,推衍之术更上层楼,还是由青田兄来说吧。”

哦?刘伯温,不是原先是上了浩然峰的么?难怪刚才没有和朱元璋一同离去。想不到又拜在了龙虎山天机子门下。悟虚颇为玩味地望着刘伯温,不由忆起,先前在人世间,刘伯温却是在龙虎山,设坛作法,阻拦莲花生大士的,只是当时,情况凶险复杂,自己没有留意到这个细节罢了。

在悟虚和玄机子的注视之下,刘伯温也有一点尴尬,但很快便恢复了镇定,将手中拂尘微微一扫,从容说道,“当初,大阵运转,我与玄机道友拼死存身,之所以敢只身飞入通道,遭受界力碾压,便是之前推衍出,贵人相助,九死一生,想不到果然应在了悟虚你这里。方才出了莲灯,我心血来潮,再度推衍,却只得出,这天外天暗藏杀机,我等随时会命丧于此。”刘伯温,顿了顿,忽然眼中闪现一丝异色,“虽不真切,但似乎也包含悟虚道友你。”

悟虚,点点头,“实不相瞒,我也有一点点冥冥感应,此天外天之行,颇多艰险。但不知,两位道友有何见教?”

玄机子忽然开口,“八思巴大师,在元法大师身死之前,便被擒下禁锢。如果我和青田兄所料不错,佛门极光宗,定然有传讯给你那多吉师兄,命他无论如何,要杀了你,带着九叶青莲灯回去。”

待玄机子说完,刘伯温,又是一叹,“想必悟虚道友也知晓,先前人世间一些真灵大修士,暗有联盟,我等也加入其内。但这个联盟,应该仅限于人世间。”

悟虚,又点点头,“我等三人,之前也曾暗有结盟,还搞了一个还珠楼。但如今看来,似乎也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那是你一直在人世间,不在庐山上,又有九叶青莲灯护身。”玄机子冷哼了一声,“实话实说,我和青田兄,能够脱颖而出,安全来到天外天,除了悟虚道友你相助之外,还珠楼,也功不可没。”

刘伯温,见悟虚低头不语,便止住玄机子,“我知佛门修行,最忌业缘因果。联盟一事,暂且不谈,若有事,可以依旧联系。这天外天,似乎正邪浑杂,我等三人,初来乍到,倒是可以互通有无。”说罢,他取出两枚玉简,“这两枚玉简内,都蕴含一丝清静峰上七星仙剑的剑气,可观摩其剑意,亦可抵真灵修士一击。”

清静峰上七星仙剑的一丝剑气?!悟虚不由怦然心动,自己本身是很喜欢那种飞剑剑侠风的,但佛门之中,却几乎没有飞剑法门;自己还有青云竹,平时都是握在手上,胡乱刺划劈砍,一直都觉得有点暴殄天物。

便是玄机子,也在一旁露出炙热的目光。他毫不犹豫的也取出两件物事来。一件,是一个乌黑发亮的石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放着六根灰扑扑的石针,一看就是魔道中歹毒之物;另外一件,则是一把古朴的飞剑,长不过一尺,玄机子微微用手一抖,剑身之上便泛起一层黄色光华,流转之间,宛如飞龙,竟然是他早先不惜做出人神共愤之事,巧取豪夺来的黄龙剑!

。。。。。。

悟虚,还在丛林中慢慢地走着。多吉、朱元璋,还有刘伯温、玄机子,相继离去,他既然一个人,暂时又没有明确的去处,飞起来又给谁看?他索性,一个人,如普通没有修行之人,迈步行走。

这丛林之中,虽有许多的声音,甚至还有虎咆狼啸,鼠窜蛇游,但悟虚却觉得十分的宁静。这一半是因为佛门修行观照入定的功法特点,一半也是因为孤身一人新世界,新晋的喜悦和骤然的离别,还有一些未知的茫然,混合在一起,大音希声一般,令外界的这些色相和音声相形见拙,犹如虚无,又令悟虚似乎完全沉浸在巨大的内心世界里,在自己的内心里漫步而行,跋山涉水。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悟虚在心里默默念着,却没有吟咏出声。因为这句诗词好是好,却是苏东坡所作。苏东坡虽然也经常谈佛论道,但严格说来,终究是属于儒门中人。方才婉拒儒门相邀,此刻却诵儒门中人的诗词?悟虚不想让自己心境有隙。

自从开始修行佛法,悟虚便不自觉地有点疏远了诗词。佛门中有文字障、知识障之说,道门之中也有大音希声、大美无言之说。许多时候,修行传承,多有隐秘,不立文字,实在是文字实乃世间之物,难承世外之法。世尊在金刚经中,更是多次“说a”,但紧接着又说“非a”,还解释道“是名a”,到最后干脆说“佛说一切法,非一切法,是名一切法”,“若人言如来有所说法。即为谤佛。不能解我所说故”。再有一层,吟诗赋词,多需动情,于佛门修行亦是一个关碍。是以,悟虚这个最先的文艺青年,当初便发狠,熄了诗词之心,欲证“无智亦无得”,将所学诗词忘了大半。

但既然苏东坡这句“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跑了出来,不去儒门的悟虚便须得应对,不可在心头默然视之。

吟诗赋词,多需动情,融情于景于事,但又有一类,乃是借物喻理,譬如“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圣人方无情,佛门中人未曾修至“不退转”境界,又不是闭死关,不在尘世走动,那么也免不了与尘世有所纠缠和应酬,免不了起心动念,看山看月,说三说四,是以便有许多禅诗流传,譬如那首脍炙人口的“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再有,于此刻,谈得上应景的,还有那句“青青翠竹皆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

悟虚驻足而立,合掌观照四周。片刻之后,默然摇头。心不静亦不定,此刻若要勉强作禅诗,定然心神驰曳,与周遭色相音声相纠缠,纵有佳句,却徒增烦恼。

悟虚摇头已,再度前行,再也不管方向。若有前方枝藤蔓延,悟虚也不披荆斩棘,便绕道,甚至后退,另觅道路。若是有什么癞蛤蟆、蜈蚣、毒蛇,故意拦道,悟虚却也不避让。若有花散异香,有树如华盖,悟虚也会临时改道,小心靠近,静静欣赏,甚至恭敬作礼,低声诵持,然后再悠然前行。。。。。。

有情与众生,慈悲结无畏。纵上天外天,一路作法会。悟虚如此自嘲道。

这丛林甚是广大,悟虚这样兜兜转转,走了好几天,依旧还是没有走出去。这一日,悟虚终于神情凝重地停了下来,再度思索着,要不要飞起来,尽快出去。

一声虎啸,传来。悟虚凝神一看,一个虎影,借着丛林的遮掩,一闪而过。似乎已经远去,但那股腥味,还有杀意,却是越来越近。

这是一头虎妖!想要吃了自己。

悟虚脑海中刚有此念头,一阵腥风便袭来。一个硕大的虎头,传说中的吊睛白额,张着血盆大口,两只虎爪,犹如小山一般,蕴含着抓和按的两种意境,从一颗大树之后,飞扑过来。

悟虚一手持在胸前,结了一个无畏印,一手拔出星云竹,反手掠剑,带起一圈剑光。

那虎头的吊睛,忽然闪现出一丝和恐惧的神情,最后,朝着气势不断攀升的悟虚,露出求饶的眼神。

但悟虚并没有住手,那一圈剑光,依照既定的轨迹,先是斩断了这头虎妖的双爪,借着斩断了它的虎头。

这头虎妖浓稠的鲜血,在空中喷射四溅,绕是悟虚急忙将无畏印转为修士通用的辟尘印,仍然是有几滴,带着强烈的腥味,落在了悟虚的僧袍之上。除此之外,在悟虚的隐隐感觉中,这头虎妖的一些筋骨碎末,也落在了自己的僧袍之上。

悟虚急退而飞,飞入之前自己见到和路过的一处湖泊之中,沉坠下去。湖心一阵气泡,殷红的血丝,随着浪花翻腾片刻,终究消散得无影无踪。

片刻之后,悟虚从清冷湖水中飞起,长啸一声,接着大笑而去,好似在湖底闭关许久终有所得。

没过多久,他飞回那斩杀虎妖之地,就近取材,做了一个烧烤架子,将那虎妖的半截躯体,去毛剥皮,然后穿在架子上面,生火,撒盐和香料。

不一会儿,虎油便被烤了出来,滴落在下方的火中,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而一股莫名的肉香,便随着这噼噼啪啪的声音,四散开来。

悟虚看着油滴,闻着肉香,不由拍掌大笑着道,“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

啪啪啪,一阵清脆而又刺耳的掌声,就这么突兀地响起。

悟虚一阵脸红,就好像,这啪啪声,是别人用手掌打在自己脸上一样。自己方才有所感悟,却是忘了这丛林的隐藏风险。他站了起来,沉声问道,“何方道友?”

一个中年男子牵着一个小男孩,出现在了悟虚面前。那个中年男子,身材非常高大,眼睛也大,手也大;但这么多的大,组合在一起,不但非常协调,而且还显出十分的大气和从容。那个小男孩,看上去只有六七岁,长着两颗小小的晶莹虎牙,两颗眼珠子,也是又圆又大,正恶狠狠地盯着悟虚。

悟虚没有动手,也没有继续出声。这个中年男子,太强大了。他就那么简单地站在那里,脸上还似笑非笑,却像一头随时便要跃起噬人的大老虎。一股无形的气势,却已经将这方圆数十米隐隐封锁,断了悟虚的退路。

这时,那个小男孩,松开那名男子的手,上前一步,将悟虚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回过身去,仰着头,对着那名男子说道,“父亲,他身上穿得怪怪的,又没有那些宗门标识,又不认得我们,应该是前些日子从下面上来的。”

悟虚心中一惊,没想到这么快便被识破了来历。只得双手合掌,结印莲花,口中唱诵道,“阿弥陀佛,小僧初上天外天,若有冒犯之处,还请两位尊驾见谅。”同时暗中神识连接九叶青莲灯,打算一个不妙,便要拼死一搏。

却见那小男孩,又一转身,趾高气扬地指着悟虚,“你这个野和尚,竟然敢杀了我的小虎!吃了你,都算便宜的了!”说这话时,他两颗虎牙,竟然闪现一丝血光,好像真的吃过不少人一般。

眼前,这两人,难道是两个化形了的虎妖不成?自己刚上天外天,便遇到吃过人的小男孩,这可不是好兆头。悟虚一阵头皮发麻。

“问问他,有没有宗门接引令牌?”那名男子,这个时候,才随意而又仔细地看了悟虚一眼,对着小男孩说道。

小男孩即刻又对着悟虚一指,奶着声,“野和尚,有没有极光接引令牌?”

悟虚闻言,不由心中一叹。他听出来两层意思。这天外天,似乎真的只有极光宗这一家佛门宗门。而眼下,自己要是拿不出那个什么极光接引令牌,恐怕是难以脱身。

“也是,你这种漏灵之体,极光宗那帮秃驴怎么会给你宗门接引令牌。”那名男子,似乎早有所料,见悟虚不说话,看悟虚的眼神更少了。

“那就吃了他!”小男孩,顿时在旁边叫了起来,随后挥舞着拳头,纵身一跃,像一个人形炮弹一般,对着悟虚直扑过来。

悟虚被那名中年男子释放的气势压制着,躲闪已是来不及,只能将两手往前上方一举。哪知道,这小男孩,年纪虽小,却甚是狡猾残忍。他一见悟虚伸手挡来,便两手往下一沉,抓住悟虚的双手,然后张开大嘴,两颗虎牙,更加明晃晃的,朝着悟虚的指头咬去。

悟虚见状,急忙将十指一缩,双手内缚,结莲花心印。这小男孩,一口咬空,双手却是紧抓着悟虚不放,一扭头,又是一口咬下来。悟虚心头火起,拼着被咬,双手狠狠地朝着这小男孩的门牙怼去。

随即,悟虚只觉一阵钻心疼痛,左右两手的食指中指,血流不止。而这男孩,也一个后空翻,落在地上,满口殷红,显然自己牙齿也被悟虚撞出了血。他神情变得狰狞起来,一边望着悟虚这个猎物,一边伸出舌头舔了舔双唇,“你的血,还不错!”

悟虚大怒,先前与这小男孩打斗,自己顾忌着旁边这个中年男子,诸多手段也没有动用,一直隐忍不发,想着刚来到天外天,不要太过结下深仇大怨。那想得到,这个区区五六岁的小男孩,竟然真的有这么凶残。

悟虚,正要祭出九叶青莲灯和青云竹。那个一直旁观的中年男子,却一挥手,将小男孩召回到身边,再度打量了一下悟虚,大刺刺地哼声道,“你方才杀了我儿的宠物,本该偿命。不过本座看你还有点血性,不像极光宗那帮蔫坏蔫坏的秃驴,便给你一个机会,做我儿的随从吧。”

做这个小男孩的随从?!悟虚几乎要怒极而笑,自己好歹也是真人层级的修士,先前在人世间,不说叱咤风云,最起码也能拼个笑傲江湖。如今,三言两语之下,却要作个屁小孩的随从?!

对面的小男孩,见悟虚一副横眉冷对的样子,又要猛扑过来。却又被那中年男子拦了下来。小男孩,正要说话,但见得那中年男子抬起手掌,便一下子低眉顺目起来,站在旁边,要多乖有多乖。

这中年男子,用颇为玩味地眼神看着悟虚,片刻之后,叹了口气,“本座也不知道你走了什么狗屎运,一个漏灵之体,无门无派,不但修到了真人层级,还居然到了这里来。你也莫要以为你在下面算个人物,便觉得做我儿的随从有多委屈。”

悟虚一边听着这中年男子的话语,一边快速分析其中的隐含之意。自己天灵穴,受九叶青莲灯冲击而破碎,他所谓的漏灵之体,想必便是指的这个。但自己先前,似乎也没有受多大的影响啊?这男子,修为深不可测,性情又似乎大大咧咧,恐怕也不会在一些细节上欺骗自己。难道天外天,便真的高出人世间许多,真人修士满地走,自己做他儿子的随从不委屈?自己初来乍到,对天外天两眼一抹黑,是不是顺势,混入某一个宗门好一点?自己固然不是这中年男子的对手,但自己也不是不能和他拼个血流成河,要让自己做这个凶残小屁孩的的跟班随从,却是万万不能。。。。。。

电光火石之间,悟虚想到这些,便复又对着这名中年男子,拱手说道,“在下失手杀了贵公司的宠物,理当有所赔偿。在下散漫惯了,要我做随从,还不如杀了我。”说罢,悟虚抬起头,无惧无畏地看着这名中年男子“但在下散漫惯了,若要我做随从,还不如杀了我。”

这名中年男子,顿时放声大笑。一时间,整个丛林,一片寂静,只有他的大笑声,似虎啸。悟虚只觉胸口发闷,好似高原反应一般,难受至极。

好在这男子没过多久,便停了下来,不然悟虚真的要祭出九叶青莲和星云竹,拼死一搏了。

“你也没有什么宝物,怎么赔偿?”这中年男子,斜睨了悟虚一眼,“这样吧,本座看你像一个故人,便大发慈悲,允你在谷中服役三年,以充赔偿。”

到了这个份上,悟虚还有什么说的。何况,服役三年,只是劳作,而无人身依附关系。这在后世而来的悟虚眼里,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不说劳作最光荣,说到底也就是打工三年白忙活,何况还有个身份和掩护?

悟虚再次拱手,沉声道,“一言为定。”

那名男子,再次放声大笑。他一边大笑着,一边带着那小男孩飘然飞起,口中漫声长啸,“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咦!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悟虚徐徐随行,一时之间,目瞪口呆,又心潮起伏,“这样也可以?此乃何方神圣,似与那传说中的鲁智深有些交情?这才有此善果,留与我?”

正所谓:

莫听穿林打叶声,心中山水任驰骋。

杀虎放火且徐行,一番吟啸忆故人。

第四百五十四章 思道场

第四百五十四章思道场

中年男子,似乎是极喜欢这首佛偈,一边大笑而飞,一边不时吟诵着,“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

这首佛偈,在悟虚的记忆中,乃是《水浒传》中,众梁山英雄好汉受招安之后,凋零纷谢,花和尚鲁智深圆寂之时所作之佛偈。若细究起来,实则乃是《水浒传》作者施耐庵所作。

但此时此刻,随着其飞行的悟虚,却有一种直觉,人世间,前朝之时,定然有一位真的花和尚鲁智深,而且还与这中年男子有所认识,有所交集。只不过,他们是在人世间认识的,还是在天外天认识的,却是猜测不出。

悟虚很想出声询问,但又很识趣地忍了下来。此刻,这中年男子有点点状若癫狂,喜怒不明,似乎沉浸在过往里。悟虚,亦曾这样过,或对影独酌,或掩卷而泣,或山水之间,或清风拂面之时,乃至观想入定之后,或忆起往日人和事,或有一二小情绪。修习之人难得如此,修佛之人更难得如此,所以不足为外人道也,所以不须不容旁人相扰。

丛林愈深,地势渐陡,山石渐显。

待悟虚随着这中年男子和小男孩,飞出丛林之际,抬望眼,已是十万大山的景象。到了这时,那中年男子,止住了大笑和吟诵,一收方才神态,同时一挥袖袍,将悟虚拉到身边,一言不发地开始疾飞。

群山巍峨,灵气缭绕。许多山峰,只在拦腰处,便披彩戴云,仰头望不到尽头。大江大河,浩浩荡荡,却看不到什么码头。隐隐有猿啼声,鸟飞过。

旁边的小男孩,见悟虚四处打量着,不由面露讥诮之色,“乡巴佬,这莽山,比起你们人世间的山川,如何?”

原来这里叫作莽山。悟虚暗暗记下,在呼呼风中,凝音答道,“还能如何?山高一点,水宽一点,灵气充足一点,太阳之下本无新事。”

小男孩哼了一声,给了悟虚一个走着瞧的眼神。

悟虚装作视而不见,转过头去,只盯着前方。虽然这中年男子疾飞不已,兜兜转转,不知道过了几多山几多弯,但悟虚还尽力记忆着。有一处水势特别急,在上空形成一道飓风,曾有鸟儿从高空不慎落下,后面再如何振翅,也难再飞起。有一处峭壁之上,鲜花盛开,香飘飘之际,更有光蒙蒙。。。。。。

如此,小半日,这中年男子带着悟虚和那小男孩,方才在一处毗邻江水的山谷前徐徐停下。

“乡巴佬,虎谷到了!”旁边的小男孩,对着悟虚做了个不成形的鬼脸,“进去了,你就知道厉害了!”

那名中年男子,微微在山谷前顿了顿,然后也不见取出诸如信物一类的东西,便直接带着悟虚和小男孩,不快不慢地飞了进去。

这山谷之中,另有乾坤。悟虚一进入,便看到许多的建筑和修士,听到一片嘈杂声。但眼前景象,又猛然一变,悟虚又随着那中年男子,来到了一座山峰上。这山峰,很高,往下看,是一片云海,占地似乎也极广,一眼望不到边,最难得是灵气十足。

正前方,是一片气派非凡、生态绿色的院落。方正厚重的青色石块,垒成高墙,缝隙处生长着许多不知名的植草花朵,两扇宽大的朱红木门,下与门槛,上与门顶,浑然一体,便是连悟虚这样的门外汉,也看得出来,此乃一颗巨木泡制而成。木门上,两个金色虎头扣,门顶上则是三个阴刻大字。

“百虎庄。”悟虚一边细看,一边轻声念道,心中不由一惊。这三个大字,笔笔雄健,犹如刀劈斧砍,有裂石开金之势,最难得的是每一个字的每一笔画,都根本没有一丝收顿藏锋之意,笔意一往无前,霸气十足,用尽之余,只管随巨木纹路分岔而去。这根本不是普通书法中的阴刻!悟虚,仿佛看到一个修行甚高的虎妖,以爪代笔,虎虎生风之下,生生地在巨木之上抓出来的三个字。

两道身影,疾飞出来,对着那中年男子,恭敬行礼,“恭迎山主!”

悟虚心中又是一沉,这两人身上散发出浓烈的妖气,一看便是真人层级的妖修。想不到,自己要呆在这样一个地方!

那中年男子随意的挥挥手,却对着悟虚问道,“小和尚,你觉得你头上这百虎庄三个字如何?”

悟虚自然不能说不好,但此刻被问起来,自己却有不能不只说好。悟虚,望着这大门,望着这三个字,思量了片刻,沉声答道,“这三个字,因着木质纹路,妙手阴刻,既霸气十足,一往无前,又暗合自然,不失章法,非真灵大修神来之笔不可。但我佛门中人,讲求本心,虎乃百兽之王,山林之王,虎虎生风之下,挥洒之间,到了最后若只是迁就顺从一方木纹,又难免有些束缚之感。”

那中年男子,哈哈大笑,“说得好,说得妙!”他笑罢,随即对着退至一旁的那两名妖修之一,指着悟虚说道,“带这小和尚去后山虎园,做一个饲虎士。”

悟虚正要说话,那中年男子的身影却已是消失不见。那小男孩,做出很凶的样子,狠狠地盯了悟虚一眼,然后一个飞纵,跃过大门,也消失不见。那两名出来迎接的妖修,一个也紧随小男孩之后,进了这百虎庄。只剩下方才被中年男子点到的妖修,煞气腾腾地打量了悟虚一眼,冷声说道,“跟我来!”

虎园?饲虎士?这是要自己当动物园老虎饲养员啊?悟虚忍不住摇头,无奈之下,也只好默默随着这一头金毛的妖修,朝着云雾缭绕的后山而去。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行至一幽静处,那前面带路的妖修,忽然停了下来,转身望着悟虚,眼睛幽幽泛光。“该不会想要吃了自己吧?!”本就恼火被当作低贱下人的悟虚,心中又惊又恼,随即祭出星云竹。

谁知那妖修,忽然颇为戏谑对着悟虚一笑,“你刚上天外天,不是我的对手。”

悟虚不说话。眼前这妖修看上去似乎比悟虚高上一两个小境界,但悟虚却是不惧,大不了再祭出九叶青莲灯,拼死一搏。

“我们做笔交易如何?”那妖修,上前一步,似乎一点也没有将如临大敌的悟虚放在眼里,自顾自得说道,“天外天不同人世间,行走江湖,修行纳灵,又颇多讲究。我这里有一枚玉简,其中讯息,对于你们这些刚到天外天的修士,大有裨益。”

悟虚静静听罢,片刻之后,问道,“需要小僧做些什么?”

“很简单!”那名妖修,似乎断定悟虚会同意,立刻接着说道,“我有一故人之子在虎园,届时,你作为饲虎士,主动用心关照一二便是。”

悟虚瞪大了眼睛。什么叫主动用心观照一二?这可是自己可以随意把握的。

对面那妖修,将悟虚神情尽收眼里,却并未再做解释。似乎也不怕悟虚反悔和不守信诺,他随意地一扬手,便将玉简抛到了悟虚跟前。

悟虚松开架势,去过玉简,收入怀中,对着这妖修大哥一合掌,“既然如此,小僧自然会用心处理。”他将用心二字稍微咬得重一些,言外之意,便是自己后面自然会视乎这玉简的价值而践行交易。

那妖修,似乎猜中了悟虚的心思,也没有要求悟虚发誓什么的,便转过身去,一边继续带路,一边淡淡地答道,“我给的东西,肯定是好东西,就怕你无福消受。”

这是什么鬼话!悟虚一时语结。

之后,这一路上,那妖修便不再和悟虚多说一句。悟虚知道这家伙暂时不会自己不利,便暂时放下心来,一边随其前行,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不过这已不是悟虚刚刚到天外天的时候,该惊讶的,在那个丛林中的数日和莽山的沿途,便已惊讶得差不多了。按照悟虚的老话说,无非是灵气充足一点,树木花草大一点,香一点,或者统而言之,无非是更有气势一点,更牛逼一点。还有啥?山还是山,水还是水,人还是人,妖还是妖。

所以,悟虚观察了一会儿,便没了兴趣,不由将刚放入怀中的那枚玉简取了出来,分出一道神识,默默阅读起来。

“天外天,名为天外天,实为天弃之地!天外天,有三域,一曰玄阴,一曰玄阳,一曰玄冥。玄阴,即太阴;玄阳,太阳之侧;玄冥,隐于天道禁制之中。”

玉简之中,首先便是这样一段。悟虚不由心头一震,当即全神贯注地往下看去。那前面的妖修,似乎早有所料,只嘿嘿一笑,也不多言相扰。唯有当悟虚看得入迷,忘了前行之际,方才皱眉轻咳一声,以示提醒。

如此这般,当悟虚看完玉简所有内容,那妖修还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虎园依然还未到。悟虚深深地吸了口气,忍不住朝着那名妖修望去,嘴唇微动。那妖修,却在前面一面走,一面说道,“不要问我,我所知道的,十之八九已在玉简之中。”

悟虚只得忍住心中的冲动,默默消化着这玉简给自己带来的震撼和疑惑。

这玉简之中,有四部分内容。

一部分是关于天外天的整体描述。玉简中说道,天外天,由三颗星球组成,玄阴、玄阳、玄冥。玄阴,便是靠近人世间的月球,玄阳则是靠近太阳的一颗星球,而玄冥则很难得见,隐于天然禁制之中。玄阴、玄阳、玄冥,这三颗星球的修士势力,处于一个微妙的状态。玄阴和玄阳,时有交往,但更多的则是争斗,曾经几次爆发大战,但因为顾忌玄冥的存在,终究留有一定的默契和底线。而玄冥之上的修士,极少或者公开与玄阴、玄阳的修士交往。

一部分是关于玄阴星的介绍。玉简中说道,玄阴星上有六大修士势力,其领袖代表,按照佛道儒魔妖鬼为序,分别为极光寺、三清观、正气书院、大自在宫、妖峰、鬼谷。此外,还有一个名义上的朝廷,号为“周”。此周朝,效仿人世间的周朝,以分封之制对待佛道儒魔妖鬼六大势力,同时又对都城方圆千里具有绝对的管辖。六大修士实力,则默认周朝的存在,同时又以此分封,统帅号令各自内部势力。

一部分是关于此间的一些情况。这莽山虎谷,属于妖修势力范围。那名中年男子,便是此虎谷的领主,自号白虎道人。而此山名为百虎山,后山虎园乃是虎妖一脉培育觉醒血脉,培育子弟的所在。

最后一部分则是关于天外天中修行的一些注意事项。这是悟虚最想知道的,也是目前和悟虚最切身相关的。

玉简中,首先说道,天外天上,所谓正邪,没有那么明显,也没有那么敌对。甚至允许修士改修功法,比如佛门修士可以改修魔道功法,只是不能再呆在佛门势力范围,须得到魔道势力范围去。这一点,有利有弊。悟虚当时来不及细想,只摇摇头,接着往下看去。

玉简中,又说道,初上天外天的修士,自然感到灵气充足,但若是无人指点,往往便会犯下大错。因为,这所谓的灵气充足,是相对人世间而言。实际上,待的时间长了,便会发觉,正常情况,就好比你平时呼吸空气一样,同样的修习时间,你吸纳的灵气,不比别人吸纳的灵气多多少,除非你有特别牛逼的功法。而如果你醉心于此间灵气充足,自己修为日进的话,那么其实别人也是如此,说不定比你更精进。曾经有一名修士,上了天外天之后,立刻闭关苦修,数月之后,自觉大功告成,便去寻昔日有仇的同伴,结果被对方一招秒杀。

悟虚颇以为然,但又觉得这个道理实在普通;但悟虚,很快便被玉简随后的内容给吓到了。

玉简中接着说道,还有一点,初上天外天的修士,更是不知。那便是,如今的天外天,真正灵气充溢之地,已被抢占一空,除了尚未发觉的前人洞府。普通的无主之地,虽然相对人世间来说,灵气也算充足,但天外天有默契,此乃公共地界,不能妄意修行。玉简中,曾提到,有一名修士,出门办事之际,许是心有所感,心血来潮,在公共地界大肆修行,将周遭灵气摄取一空,惹得方圆千里的数十名修士,同时围攻之。所以,上了天外天,若想长期稳定的修行,首先便是要拜入一个宗门。宗门布置有灵脉,有阵法,方才能改变月球之上原始的自然环境,方才能够时时产生和聚拢灵气,令宗门之人安心修行,而又不令外人轻易偷盗。

悟虚回想这玉简最后内容,不由暗自咂舌。看来,这天外天资源很紧张啊,竟然到了公共地界不能妄意修行的潜规则。这让散修们怎么活?看来自己跟着这百虎道长来到这莽山虎谷,也算歪打正着。

当然,震撼之余,悟虚也有很多疑惑。

比如说,那玄阳星,靠着太阳,岂不是温度奇高,寻常物件恐怕早就被焚化一空,更莫说肉身了?难道有神妙无比的阵法禁制,可以化解?

还有,在玉简中介绍玄阴星的内容里,怎么没有提到掩月宗的名字?那陆妙影和掩月宗当初在人世间,可是名头响得很,许多人都要侧目而视,给点面子。难道掩月宗,不在玄阴星,而在玄阳星,或者玄冥星上?

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这玉简中开头的那句。为何天外天是天弃之地?难道说,这天外天的修士,就像曾经的人世间一般,不能飞升上界?当然,这个比喻不是很恰当,因为悟虚等人,从人世间借助外力,飞升来的,是这天外天,而不是寻常次序下的仙界。

带着这些震撼和疑惑,悟虚见百虎园还没到,便一边随着这妖修往前走着,一边暗中运转佛门心法,汲取周遭灵气,想着不要动静太大,留在这百虎山的时间有限,多吸一点算一点。

谁知,刚刚持印,正入定未入定之际,便有许多虎咆声响起。冥冥中,悟虚更是观见有几条没有实体却气息惊人的老虎,朝着自己猛扑而来。虎有伤人意!这是自己先前杀过一只虎妖,又被那小男孩咬出了血,运功之际,这些气息被前方那些虎妖感应到了!悟虚神识之体,当即在识海中,结了一个宝瓶印,将几头闯了进来的老虎,摄定住,然后一声佛号默诵而出。那几头老虎,不甘心地咆哮着,慢慢消散去。

一只毛茸茸的巨手,从天而降,如猛虎下山,呼啸着,朝悟虚当头抓来。真灵大修士!?悟虚一看便知出手之人,修为境界远远高于自己。

“不要还手!”那领路的妖修,暗中传音给悟虚。

但悟虚岂能坐以待毙!?他毫不犹豫地祭出曼陀罗大法界,显出站在莲台之上的杨柳观音菩萨法相。法界法相一出,梵音顿起,周遭一切妖音隔绝,一切灵气即定;随后,一枝杨柳从观音菩萨法相手中飞起,带着如波狼一般的光晕,迎向了那之巨手。

那旁边的妖修,见悟虚出手,不由心中恼恨。他深知这出手之人的蛮横和恐怖,断定悟虚必死无疑,自己却是枉费了心思与其交易。

只听一声巨响,悟虚法界之中飞出的杨柳,被那只巨手抓得粉碎,法界法相也随即溃散,悟虚倒飞出数十米,跌坐在地,口吐一口鲜血,脸色一片苍白和茫然。自己还是第一次碰到,有人能够一击之下,打破自己的曼陀罗法界的。虽说自己还没有动用九叶青莲灯,但悟虚直觉对面之人也没有尽全力。

那只巨手一举击破悟虚法界之后,却没有上前,缓缓化作一头猛虎,口悬两只刀剑一般的白色利齿,两眼微眯着,却射出道道凶光,不断地打量着悟虚。

“周老爷,晚辈莫刀,奉庄主之命,带这个该死的小和尚,到虎园来当饲虎士的。。。。。。”那妖修,见此状况,顿时吓得双腿发软,根本不再看悟虚一眼,只是近乎谄媚地对着头顶这头猛虎,颤声解释个不止,生怕被无连着无辜受死。

“曼陀罗大法界!?”那头盘踞在半空中猛虎,说完这一句话之后,忽然飞落在地,化作一个金袍老者,看也不看这个叫做莫刀的家伙,径直走到悟虚身前,蹲下身,面无表情地问道,“小家伙,你是新上来的?你会曼陀罗大法界?”

悟虚把心一横,点点头,因不知吉凶,却是没有多言。

这老者,点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回去吧。我带他进园子。”那莫刀,顿时如蒙大赦,急急一拱手,叠着声道着是,飞快地消失不见。

这老者打发了莫刀之后,这才对着悟虚,露出两颗锋利的牙齿,似笑非笑地笑了笑,“起来跟我走吧。”似乎根本没有看见悟虚还在咳血。

悟虚迟疑了少许,却没有立刻起身,反倒挣扎着盘腿而坐,合掌运功,疗起伤来。

那老者,嘿嘿一笑,“小家伙,心境倒是不错。放心,我老人家方才已是手下留情,你死不了。”

“咦,你也喜欢莲花啊?嗯,你这手指又粗、又短,不够细长,结出来的莲花印,一点卖相都没有。应该并拢在一起,结那个无畏印才好看些嘛。”

悟虚听着这呱噪言语,怎么也忍不住,身体一摇,又是一口老血喷出。

“啧啧,刚夸你心境不错。如如不动,如如不动,你的心,都修到哪里去了?!”

“你还是祭出曼陀罗大法界吧!那个乌龟壳,防御不错,疗伤也不错,你们佛门修士,最喜欢用了。”

“不过,我看你那个曼陀罗法界里面,空荡荡的,没几个护法侍从,恐怕疗伤也不见得有多快。”

“还是我老人家赐你一颗虎灵丹吧,快速替你通筋活血,祛湿化瘀。”

这金袍老者,一直碎碎嘴,神神叨叨的,说到最后,拿出一颗乌黑发亮的丹药,直接往悟虚嘴里一塞,随后抓起悟虚的衣领,犹如拎小鸡一般,带着悟虚飞了起来。

要不是入口便有异香,悟虚立刻便要将此硬塞进嘴里的所谓虎灵丹吐了出来。到了这步田地,悟虚索性一闭眼,抓紧时机疗伤,任凭自己被拎着朝前飞,反正这古怪老者似乎暂时也没有多大恶意。

片刻之后,悟虚便又听见这老者,大声叫唤起来,“狗崽子们,都给你爷爷我出来!”

顿时,一阵阵虎啸声从远近接连响起,一阵阵腥风从四周呼啸着扑面而来。悟虚即刻惊醒,睁眼这么一看,虽然心里有点准备,但还是有点发怵。

前后左右,竟然有百余只老虎,围在老者和自己周围。看其表情和眼神,一个个,都开了灵智,修为境界皆在凡尘六层以上。有的几头老虎,看其气息,似乎都已经即将化形,而一旦化形,便等同于真人修士,可与悟虚一敌。还有一些,虽然灵智已开,但还张开血盆大口,对着悟虚,发出低沉地吼叫声,一看便是吃过人,甚至吃过同类的。

“都给爷爷我老实点!”这老者,狠狠地瞪了瞪眼,那些老虎顿时犹如老鼠见了猫,老老实实地蹲坐在地上,有的甚至还对着这老者乖巧地摇起尾巴。

“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这老者,微微低头,对着悟虚问道。

悟虚只感觉一阵窒息,这嘴实在是太臭,还带着腥味。悟虚只好屏蔽了鼻识,有气无力地答道,“小僧悟虚,乃是百虎道长,派来做饲虎士的。”

那些老虎,顿时一阵躁动。有的,站直了身子,随时便要飞扑过来一般。

“好好回答!为你姓名,你就回答姓名便是,多什么嘴!”老者,伸出一根手指,狠狠地给了悟虚脑门一下。

悟虚顿时眼冒金星,哎哟一声,双腿犹如触电一般,抖个不停。

周围又是一阵虎啸。

那老者,随即对着周围又是一阵乱骂。开始还只是骂天骂地,后面便骂到了生殖、器。然后,越骂越下流,越骂越起劲。足足骂了一刻钟,骂得悟虚干脆闭眼装死,骂得那些老虎有气无力,耸拉着脑袋,这老者方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

这老者,回头一看悟虚这样子,又伸出手指狠狠在悟虚脑门上来了一下。悟虚,不由暗叹,这老家伙,疯疯癫癫、流里流气的,就算和我佛门有些渊源,恐怕前因后果也不是那么好,自己最好还是不要贪图一时的便宜和好处,而去沾染过来。

但此刻,悟虚却是身不由己。这老者醒之后,便拎着悟虚,一边转圈,一边对那些老虎说道,“悟虚是饲虎士,也是你们的老大。从今天起,你们都要听他的。”他顿了顿,似乎在想措辞,然后才接着说道,“爷爷我是你们的大老大!你们要像尊敬爷爷我一样,尊敬你们的老大!”最后,他张嘴吼了一声,“听到没有!”

那些老虎,犹如中二少年一般,懒洋洋地吼叫,算是做了回应。

这老者,满意地点点头,对着这些中二老虎一挥手,吼了声,“都给爷爷滚!”然后,也一松手,把悟虚扔在地上,只说了一句,“小家伙,好好干,不要让我失望。”随后,便闪人不见了。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太不靠谱了!悟虚心中一阵无可奈何,七荤八素地躺在那里,苦笑不止。

那百余头老虎也随即一哄而散。不过也有,十几头老虎,走了过来,张着血盆大口,瞪着眼睛。有的甚至,恶作剧般,舔了舔舌头。

这么近距离被老虎围观,悟虚虽不惧,但却觉得很是恶心,没来由地一阵怒气,对着这十几头老虎,骂道,“看什么看,都给爷爷滚!”

这十几头老虎,全都露出颇具人性化的表情,相识一眼,然后纷纷甩下一个白眼,走开了。只剩下,已然在崩溃边缘的悟虚。

夜深了,悟虚端坐在原地,缓缓收功,睁开双眼,周遭宁静。咦,身在月球,却又见一明月当头。想来,这便如玉简中所说,是阵法模拟出来的吧。

忽然,悟虚心有所感,扭头朝着东南方望去。一只浑身雪白的老虎,伫立在一个山峦之上,仰首对空,吞吐着灵气。这白虎,显然修行到了某个关键时候。其一呼一吸之间,周遭的灵气便会化作一个个老虎形状,带着虎啸声,投入其鼻孔之中,而其身躯亦会稍稍膨胀一点点,虚幻一点点。其周围,又有不少老虎静静地站着,远远地看着,全都带着一丝羡慕的神情。

悟虚看了一会儿,便知道,若是无恙,这头白虎,今夜便将晋升至凡尘八级。到了凡尘八级,纵然不能完全化形,也能幻现部分,一般而言,便是头部和尾部。尾巴褪去,虎面转为人面。“只不过自己对于动物没有研究,也看不出这头白虎是男是女,是雄是雌。”悟虚略微恶作剧地想着,随后又闭上双眼。

老虎这么用功,吾岂能不用功?悟虚再入定中,神识之体,在识海中,在曼陀罗法界之中,却是犹豫不决。自己是继续修这曼陀罗大法界?还是再次无尊相,寂灭法界,修吾道场?这是一个难题。

曼陀罗大法界,通过与莲花生大士的交谈,悟虚已大致推断出如何真正修行。依诸佛诸菩萨之名之功德而观想,降服外道为护法侍从,凝聚众生信愿为法界之力。悟虚望着法界中,张翠露等人,默默无语,他们已然被法界炼作傀儡一般的存在,自己的意识尽皆封禁,成为自己或者法界的忠实附从。

所谓道场,理想多于实际。悟虚至今,仍未能推出道场如何修炼,如何修行。众生平等,道友之间虽有修为境界的不同,但都是同道中人;自己若仗着修为境界比较高,便将他们当作自己的附庸,如行尸走肉一般,岂不违背了众生平等?其不违背了自己的道?自己之所以,尊崇佛法,苦心修行,都是因为“众生皆苦,众生平等”这八个字啊!

便在悟虚此番彷徨之际,外面那头白虎,忽然发出一声长啸,将悟虚惊醒。

悟虚从定中出,不悦地看过去。便看见,那头白虎,气息一变,修为境界,再上层楼。她,站了起来,尾巴若隐若现,一张人脸,横眉带笑,双眼闪现着残忍的笑容。先前围观的老虎,似乎感觉到了危险,一哄而散。但她,笑了笑,虎啸随风,一头修为低微的老虎,被选中,不能逃,化作一股灵气,入了她的鼻孔,入了她体内。紧接着,又有几头老虎,被如此生吞。

这便是弱肉强食么?

方才的过程,没有哀嚎,没有鲜血,没有什么道理。有的只是,修行者晋级之后的自信和微笑。她,走向了悟虚。笑盈盈的,似乎悟虚也成了她的腹中之物。

“我不会吃了你。周老爷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她走到悟虚跟前,对着悟虚挑衅完毕,大笑着,转过身,珊珊而去。

悟虚亦大笑起来,他祭出曼陀罗大法界,将此白虎女妖,摄入其中。又以法界法相,驱动张翠露等人,围攻此女妖。

此女妖坚持片刻,便告饶起来。先是言说自己的来历背景,见不奏效,便又哭哭滴滴地言说自己在这虎园的艰辛,最后,大骂悟虚混账王八蛋,不可理喻。

上了天外天,连日来的压抑、不安、彷徨、恐惧,瞬间由此白虎女妖引爆。悟虚,亲自,祭出白骨剑,将此白虎女妖斩杀!所谓亲自,便是不借法相,神识之体而出现在法界。他神识之体,在法界之中,挥舞着白骨剑。

悟虚状若癫狂,一边如老虎咆哮,“众生皆苦,众生平等!”一边剑斩。斩去其头颅,复又斩去其四肢,复又将其躯干斩作肉泥,将其魂魄斩尽杀绝!

斩尽杀绝了,那一瞬间,悟虚感觉,自己仿佛便是这白虎女妖,已魂飞魄散,香消玉殒。

这一切,就像梦!

只是,张翠露等人,要如何才能醒来?!

法界,道场,难道只是心中所想?

悟虚持剑,对着犹如泥塑石刻般的张翠露等人,不禁失声痛哭。

天外天,树很高,花很香,灵气很充足。

却不知,你还是不是你,我还是不是我?

我在法界,却思道场。

你在何地,何所思,何所想?

是不是,斩尽杀绝,如梦一场?

是不是,如此彷徨,痛哭一场?

第四百五十五章 身如界

“好胆!竟然敢杀我虎族精选弟子!”金袍老者,不知何时出现。他背着手,黑着脸,表情严肃,浑身释放出凛冽的杀意。

悟虚急忙止住悲痛,就在曼陀罗法界中,面对着这老者,心念急转。待他出手击破自己曼陀罗法界之时,自己便祭出九叶青莲灯,奋力一击,然后迅速遁入海音螺去,但愿灵气震荡,能够遮掩得住。

这时候,一道身影,又从前山飞了过来,正是那自号白虎道人的中年男子。他一至此地,略一感受残存气息,便二话不说,直接亦是伸出一只巨手,朝着悟虚擒杀过来。

悟虚正要将九叶青莲灯祭起,这时候,那金袍老者却闪身飞至悟虚所在之处,同时一伸手,挡下了了白虎道人。

“老二,你这是为何?!”百虎道人,沉声问道,不过却是暂时罢了手。

“师兄你不是一直说,一入虎园,生死由命。”金袍老者,悠悠答道,语气中有几分积年讥讽。

“胡扯!本族子弟,可以拼个你死我活,但岂能容外人虐杀!”白虎道人,气势复又盛放,“老二,你莫要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

金袍老者,一声怒啸,一颗虎头在项上极是狰狞,“物竞天择,这世界,这天外天,难道便只有我们虎族?!你要残酷培育族中弟子,索性就残酷到底!”

虎啸声起,这两人,同时飞升上空,打了起来。不见人影,只闻隐约虎啸,不见灵气有多么震荡,只闻劈哩叭啦一般的硬梆梆的声响。

不一会儿,金袍老者缓缓落地,嘴角有泛着光的血迹。他的臂膀,也有伤口,也泛着光,流着血。他转过身,对着悟虚说道,“小和尚,出来吧,老夫要与你好好谈一谈。”

悟虚走出曼陀罗法法界,面对着这金袍老者,合掌道,“多谢前辈。”

这金袍老者,此刻全无先前威风,身子有些驼了,眼神也有些怅然,浑然不顾嘴上身上的鲜血,对着悟虚摆摆手,示意悟虚坐下。

“你可知道,你先前修行急躁,天灵穴被灵气冲破。”这金袍老者,与悟虚对坐下来,首先第一句便是如此。

悟虚心中一震,这是第二次听人说起此事。之前,在丛林中,那百虎道人,随意之间,亦曾提到过自己是漏灵之体,自己心有疑惑,但也不能完全确定。但此刻,这金袍老者,今夜如此直截了当地说明,到底是坐实了悟虚的猜测和忧虑。

当初在人世间,悟虚心急之下,过分动用九叶青莲灯,遭到反噬,天灵穴被击破,从此灵气逸散不止。但自己一直没有怎么在意,因为自己在龙宫晋级真人境界之后,形势纷杂,人事不断,便一直没有潜心修炼,虽也感受到一些症状,但对敌之时,借助曼陀罗法界和九叶青莲灯,又能够周旋,或者说被遮掩被忽视了。

悟虚心中震动之余,立即跏趺而坐,结印运功,观想入定。也许是天外天灵气比人世间充足许多的缘故,悟虚很快便在识海中看见,外界灵气自入识海,一部分进入自己神识之体,一部分则很“显眼”地自识海上升,入天灵穴,稍作缭绕停留,随即出体,逸散在这方天地中。

悟虚不由回想起,那个叫莫刀的妖修,在给自己的玉简中,所说的事例。天外天灵气很充足,但因此却也放大了每个修士的修行速度和成就。自己这般状况,在人世间也许不明显,因为灵气本就稀薄,但在天外天,这却是一个致命的缺陷。

那金袍老者,早有所料,见悟虚一番运功之后,猛地睁眼,朝着自己望来,便悠悠说道,“人世间,灵气稀薄,又不同天外天,你自然感觉不明显。但到了天外天,却是不同。不但你的修行,相对别人而言,事倍功半;另有一条甚是为难之处,那便是天外天,各宗门势力皆有威力极大,覆盖极广的山门阵法,这些阵法,无不具有聚灵之效,由此也影响了这一方天地对灵气的影响。你此刻还是在虎谷之中,若是出了宗门,在外面那些灵气相对稀薄的地方,以你如今的修为境界,哪怕不修行,你体内的灵气也会自动逸散而出,而且灵气逸散的程度,还会增加。打个比方,你若是走在外面,头上就好像顶着一个大灯笼,别人老远便会看见。”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颇为同情地看了悟虚一眼,“而且,你这样,若是长时间滞留在外面,体内灵气不断衰减,修为随之跌落,恐怕连境界也不能免,无异于慢性自杀。”

如此讯息,不啻于晴天霹雳。悟虚听得一愣一愣的,心中满是苦涩。他确信,这老者多半没有欺骗自己。只是,若真的如此说来,自己岂不是什么希望都没有了?悟虚一时半会,真的接受不了。所以,他急忙起身,合掌对着这金袍老者恭敬行礼,“前辈,想必定然有破解之法?!”

这金袍老者,伸手虚按住悟虚,一时没有说话,似乎有什么难以委决之事。沉默了片刻,老者忽然仰头向天,喃喃自语地说道,“今夜,你杀那小丫头片子的前前后后,老夫也一清二楚。杀了便杀了,似她那般,未曾化形便如此骄横跋扈,出去了也迟早被人给杀了。”他说到这里,语气复杂,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许久之后,这老者,方才低下头,定定地对着悟虚说道,“若不是你来自人世间,又会那曼陀罗大法界,今夜,你已经死了,或者说,在虎园之外,便已经死于我的掌下。”

悟虚再次行礼,却没有多言,因为接下来,这老者定然还有许多话要对自己说。

果然,这老者,说完方才的话之后,打量了悟虚一番,又继续说道,“老夫,方才为你和胡屠打了一场,救了你的小命,又絮絮叨叨地和你说了半天,却是要你一句痛快话,你想死想活?”

悟虚当即痛快地答道,“小僧自然是想活。”

这金袍老者,又定定地看了悟虚一眼,点点头,“你很好,不愧是人世间摸爬滚打上来的。当年,天外天极光宗有个弟子,被老夫这般询问,他虽然也想活命,但就是不痛快,一开口,就扭扭捏捏地拽什么生亦何欢、还死亦何哀,什么不过一副臭皮囊、涅槃清净,老夫一掌便将他拍成肉饼,然后连着魂魄,一块吃尽了肚子里去,叫他最后变成了堆臭屎,看他还怎么个涅槃清净?”他说到最后,嘴唇还微微抿了抿,那表情似乎还在回味当初的味道。

悟虚,叹了一声,上前一步,合掌恭声,“前辈,今夜既然救下小僧性命,又说了这么多,定然是有所差遣。小僧也是一个知恩图报之人,前辈何妨直言,也痛快些?若是小僧力所能及,自然全力以赴。”

这金袍老者,这才哈哈一笑,“想不到反倒被你打了机锋,催老夫痛快点些!”但悟虚这番比较光棍的机锋,确是对了他的味口。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望向悟虚的眼神,明显柔和了一点,“小和尚,你以为老夫喜欢这样啰嗦?实在是兹事体大,出不了一丝纰漏,有些事情要给你讲清楚,要你想清楚。”似乎是因为悟虚博得了其一丝好感的缘故,他最后又补充了一句,“这,也事关你能否解决你的漏灵症状,继续修行。”

悟虚顿时一脸肃然,将头垂得更低,沉声道,“还请前辈明示。”

金袍老者,似乎感觉说了太多的话,只将一枚玉简从袖袍中飞射出来,身影即淡淡隐去。

悟虚细细将玉简中的内容读罢,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当中,似入定中,听一夜山风。

玉简的信息量很大,许多时候,更是以动画的形式,如情景再现一般,描述事情或道理。比如,这虎园中,百虎的生死相斗,比如老者与那百虎道长在今夜的打斗,甚至连悟虚如何以曼陀罗法界摄取百虎,助其修行,都一一演示了出来。

总而言之,简而言之,这金袍老者和那百虎道人,达成一致,对悟虚提出了一个不容拒绝的交易。要求悟虚以曼陀罗法界,助虎园中的这些虎妖修行,以三年为限;而且若是三年期满,这些虎妖的修行没有达到他们二人满意的程度,悟虚则要偿还今日滥杀白虎妖的罪过,也就是死。作为交换,他们给出了一个可以暂时解决悟虚漏灵症状的法门,虎族的炼体法门,灵虎淬身诀。当然,玉简中也提到,这金袍老者,姓周名炎。

引起悟虚沉思的,首先便是这虎族的炼体法门。

但凡妖族,皆重肉身的淬炼。说得浅显一点,便是炼体,便是利用一定的法门,利用灵气淬炼肉身。玉简中说得很明白,如此一来,本要从天灵穴逸散的灵气,便不会逸散,不会浪费,可以确保悟虚一个时期内,修为不弱于旁人。至于以后,那得看机缘了。

而于妖族而言,具体到虎族而言,按照玉简所说,欲要修炼虎族的炼体法门,首先须得体内有一定的虎族血脉,否则人妖殊途,妄自修炼,以悟虚此刻的身板,不出三日,便会经脉寸裂,爆体而亡。虎族血脉,从何而来?玉简中没有明说,但玉简中在虎园的由来和用途中提到,虎族精选弟子,入此园,优胜劣汰,生死不论,已然有所暗示和默许。暗示和默许,悟虚可以趁百虎争斗之际,喝那落败一方的虎血。

为何有此暗示和默许?一则是因为残酷训练的缘故,一则则是尽显诚意,欲要悟虚全心全意,以曼陀罗大法界,助百虎修行。

曼陀罗法界,如何可以助百虎修行?因为,曼陀罗法界,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自成一界,从而可以依照悟虚的修为,最大限度地模拟各种环境。这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在法界之中,百虎可以完全放开,生死相搏,突破境界,但悟虚作为法界主人,却可以在刹那间中止任何打斗,从而避免真正的伤亡。而这,便需要悟虚的全心全意,实心相助。因为,百虎一入法界,便在悟虚的掌控之中,虽不说要他们死,但若是做些手脚,扰论影响其心境,却是轻而易举的;而且,何时中止打斗,这其中的火候,也皆在悟虚的掌控之中,需要悟虚仔细斟酌。停止得晚了,虽然不死,但伤更重;停止得早了,虽然不死,但百虎不在生死边缘,领悟便不足。

悟虚站在原地,静静地沉思着。

他不知道,他的头顶之上,那自天灵穴涌出的灵气,袅袅冉冉如华盖;华盖之上,则虚立这两个身影。

这两个身影,正是白虎道人胡屠和金袍老者周炎。此刻,他们之间哪里还有半分生死打斗的气氛,他们好似山中多年相依为命的兄弟一般,几乎是肩并肩站着。

他们一边默默注视着下方的悟虚,一边以神识传讯,交流着。

“三年之后,便是大比。这小家伙,到底愿不愿意?”

“我只担心,又出了一个鲁智深!”

“周老二,你若还认我这个大哥,就不要再耿耿于怀那件事!”

“胡屠,你应该叫糊涂!当年,若不是鲁智深忘恩负义,小蝶此刻已经是正宫娘娘了!”

。。。。。。

这两人,神识争论着,差一点又打了起来。

恰在这时,悟虚似乎有了定见,又见朝阳升起,周遭渐光明,诵了一声阿弥陀佛。

这两人,方才作罢,互相怒视一眼,随后尽朝着悟虚看去。他们要看,悟虚如何抉择,如何行事。

日光普照,青山莽莽,薄雾沉朝露,花草逸奇香,悟虚跏趺闭目坐于一块青石上,拈指微笑。声声虎啸起,百余虎妖,轻手蹑脚地围拢了过来。其中,一些虎妖,面色戚戚或愤恨,似乎为了昨夜白虎妖的香消玉殒。

悟虚忽然睁眼,一声佛号如狮子吼诵出。虎啸甚,有一些修行高深一点的虎妖,齐齐往后急退。

悟虚微微一笑,“众生平等,万法皆空。吾有曼陀罗法界,诸位道友且请入内一观。”杨柳观音法相从身后浮现,又有白莲朵朵,于隐隐梵唱中随开随谢。刹那之间,曼陀罗法界祭出,遍及方圆,尽摄群虎。

百虎啸法界,立刻,整个曼陀罗法界,在众多虎妖的咆哮之下,四处游走之下,竟震荡不已。不但如此,过了片刻,这些已然开了灵智的虎妖们,全都不约而同地尽向法界之中杨柳观音法相奔袭而来。

那隐于高空的胡屠和周炎,见状,不由紧张了起来。于他们此计划而言,最难的,也就是开始这里。欲要曼陀罗法界摄入百虎,首先便须得承受住百虎的反噬。当然,也可以少摄取一些虎妖,但这整体效果,自然变差了。

这一点,他们在玉简中没有对悟虚明言,但悟虚却自能理会。因为,摄入百虎,却又不能施展类似佛门度化的手段,抹去其心智,将其炼化为法界胁从,便必须能够定住法界不溃散,镇住百虎敬畏而不冒犯。

所幸,悟虚早有所料,法界本尊杨柳观音法相,持柳而笑,无远无近,如梦幻泡影,难以触碰。

众虎妖,攻击不得,遂渐渐分头向着四周奔驰而去,却无尽头,似在原地打转。如此这般,外求不得,反诸于内,百虎渐渐急躁,凶性渐起,互相争斗起来,直至生死相搏,自相残杀起来。一时间,百虎之姿,呼啸闪动,争斗之中,血肉飞舞,曼陀罗法界,一片猩红。

悟虚知道再也不能继续,否则自己便会深种因果,甚至入魔,当即将曼陀罗法界撤去,随后对着众虎妖一声佛号诵出。

众虎妖,随即惊醒,灵智开启得少的,修为低的,茫然而立,那些灵智已经颇为成熟的,修为高的,尽皆朝着悟虚一声怒吼,作势欲扑。

这时候,胡屠和周炎飞落显身。众虎妖见到此二人,顿时全都安静下来,纷纷半蹲在地,温顺至极。

胡屠看了悟虚一眼,随后对着众虎妖说道,“听着,今后每一日,尔等便会如方才一般,进入悟虚大师的曼陀罗法界之中,进行生死历练。尔等不能偷懒,三年之后,我们会从尔等当中选拔一批佼佼者,参加妖峰大比。”说罢,挥挥手,命众虎妖散去。

胡屠和周炎,随后神情复杂地看着悟虚。悟虚坚持了一会儿,随后苦笑一声,将合着的双掌,微微分开,对着这二人说道,“两位前辈,不会说话不算话吧。小僧漏灵之体,欲修灵虎淬身诀,自然需要一些虎血为引。”

只见,悟虚双手掌心,一团猩红虎血,滴滴如珠,翻滚泛光。这是方才悟虚撤去曼陀罗法界之前,收集提炼的众虎妖打斗之时洒下的虎族精血。

胡屠冷哼了一声,只说了句,“今日这开头还马算过得去。”便冷着脸转身离去。而那一身金袍的周炎,负着手,眯着眼,一副老干部模样,语气狭促地对着悟虚说道,“小和尚,你若要修炼那灵虎淬身诀,这精血得来之后,尽快生饮,功效最佳。”

悟虚,又是一声苦笑,“多谢前辈指点。”说罢,微微张嘴,默诵了几声佛号真言,随即将掌心那团猩红虎血,吸入了腹中。

周炎,看着悟虚嘴边殷殷血迹,过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

悟虚待周炎离去,来不及抹去嘴边血迹,便仰头倒在地上。方才摄取百虎,镇压法界,悟虚可谓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撑到胡屠和周炎离去,却是再也坚持不住了。

但悟虚的眼神却很清明,曼陀罗法界之事,今日侥幸过关,之后如何应付,悟虚心中已经大抵有了个谱。眼下虎血入口,却是要印证自己另外的一些推测。

观世音菩萨,曾赐下圣瓶净水,荡涤悟虚之前种种习漏,成就所谓无漏之身,但却是重在因果,却是难以顾及天灵穴被破这样的伤害。所以,淬体修行,这个法子,目前是很有必要的。但悟虚,却不敢,也不会傻到真的喝虎血,修行那虎族的什么灵虎淬身诀!这种喝血修炼妖族法门的事情,不是简单的破戒,那是涉及到根本的。

悟虚当时读罢玉简内容,细细揣摩,深恐有何变数,便定下了表面上一切皆以胡屠和周炎二人在玉简中所说的为准。喝虎血,便是其中之一,犹如自甘堕落、不能回头的投名状。但悟虚有意,最多可以喝虎血,而不能以此,不能进而修炼妖族法门。因为若是只喝虎血,观世音菩萨赐下的圣瓶净水,留在体内的作用,应该可以消弭这种破戒和因果。

之所以说应该,是因为悟虚也没有十分的把握。因为,悟虚对自己一入海音螺便显观世音菩萨法相一事,颇为抵触,从那以后,再也没有感应到的观世音菩萨真实存在和显化,哪怕后来悟虚观想观世音菩萨大慈悲大功德大法相,以观世音菩萨为法界本尊。

悟虚躺在颇不平整的地上,颇有几分听天由命的意思。他方才试着运转金刚不坏藏法门,但此法门却对虎血无效。此刻,那团虎妖精血,在腹中已经开始化作一团火热,迅速蔓延至全身,四肢好似充满了力量,识海之中,更是阵阵虎啸响起。

那周炎,说得没错,虎血尽快生饮,功效非凡。但这种功效,却是悟虚不想要的,难道自己要变成虎妖不成?

全身滚烫,悟虚却是又不敢将腹中虎血吐出来。

生命是什么?统计意义上,大量的蛋白分子的热运动。。。。。。热效应,热传递,最后会在系统内达成一个平衡。。。。。。这时候,熵最大,孤立系统热均匀,是为涅盘清净。。。。。。

悟虚像一个高烧病人,迷糊迷糊,不由回忆起前世自己在一本书上所看到的内容。(《生命是什么》,薛定谔著)

悟虚忽然有所悟,自己岂不是由大量蛋白分子组成的?既然如此,这些蛋白分子,岂不是“众生平等”?包括刚刚入我腹中的那团虎血?如果将其也视为同一时空,尤其是同一空间的蛋白分子群体?

如此说来,吾身即为一法界,或一道场?或如前世所说,即为一小宇宙?

若以众生平等之心,则吾身各个部分,头颅、肢节,乃至五腑六脏,乃至毛发、鲜血、唾液,等等,莫不是众生,莫不应平等待之?

悟虚记得道家也有类似的说法,譬如各灵穴养神,譬如斩三尸体。

悟虚有如此感悟,如此想,神识之体在识海,看向自己肉身再不相同。自己的肉身,不再是一副臭皮囊,实在是芸芸众生,但同时,神识之体似乎又与肉身产生了隔阂和对立,这肉身,实乃芸芸众生,皆是皆有生命,与吾应平等。

那自己的意识,神识,难道便是各种热传递和前后热传递的结果?或者说便是如眼耳鼻舌身,如五腑六脏,,如即将脱落的毛发,如体内奔流的血液,如舌底唾液,等等一切,他们所产生的众生信愿之力?

吾欲淬体,亦即是修习曼陀罗法界,或道场?神识之体即为法界本尊一般的存在?

悟虚遂以平等心,以分离心,入定观照己身,觉己身,似乎不存在,又似乎存在。

吾到底存不存在?

那一团虎血,随即发生非常明显的分解与消散,带着滚滚热气,犹如千军万马,散于悟虚肉身各处。

外界灵气滚滚而来,恰似方才那一团虎妖精血。悟虚身体震荡,外界有灵气,有热传递进来,悟虚方才悟到,此身不是孤立系统,此身在这天地间。外界有热有灵气,传递进来。这样的话,此身之中的热传递均匀平衡的局面,随即打破,是为因果业力所故,是为“生无明”。

悟虚在这肉身各处,如此感悟着。许久之后,依旧在识海中观自身观自在,以众生平等之心,梵唱诵经;不对外,只对内,遍及己身一切,如对芸芸众生。

。。。。。。

不自不觉,便到了第二日。

众虎妖,不约而同地走了过来,将依旧躺在地上的悟虚团团围住。

过了许久,见悟虚气息忽隐忽现,忽聚忽散,忽生忽死,众虎妖惊疑不定,咆哮不已。

一直在推衍的悟虚这才有所惊醒,见有几头虎妖,当自己快要死了,竟然张开了血盆大口。悟虚当即祭出曼陀罗法界,又将众虎妖摄入了进去。

这一次,开了灵智的众虎妖,已然知晓胡屠和周炎的用意,感受到了悟虚曼陀罗法界之妙用,如莲悟虚曼陀罗法界之后,竟然一点都不紧张。不但不紧张,反而好奇地跑来跑去,飞来飞去,甚至嬉耍打闹了起来。

悟虚一时之间哭笑不得,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是好事。众虎妖,在自己这曼陀罗法法界中嬉笑打闹,总好过打打杀杀吧?自己答应过胡屠和周炎,要以曼陀罗法界,相助众虎妖修行,但他们自己要玩耍,便不管自己的事了。

悟虚遂又内视己身,继续感悟那犹如灵光一现的吾身即法界妙义去了。

谁知晓,待到悟虚捉摸着时辰快到了,须得放众虎妖出法界去之时,再看法界之中,不由吓了一跳。

有的虎妖,状若癫狂,与同伴撕咬在一起;有的虎妖,呆若木鸡,在那里时而笑时而哭;还有几头修为精深的,竟然如老僧入定一般,只是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或飞,或扑,或蹲坐,或举起一只虎掌,或仰头作长啸状。。。。。

悟虚急忙一声唱喝,撤去曼陀罗法界,随后对着一个个如梦方醒的虎妖,问道,“你们这是为何?小僧并未于法界施法。”

众虎妖,面面相觑,私下里似乎交流了片刻,方才有一头眼神中透露出人类智慧的虎妖,出来以神识传讯的方式,对悟虚说道,“方才,我等进入曼陀罗法界之后,悟虚大师消失未多久,便感觉法界之中那尊观世音菩萨法相,似乎开始诵经,但感觉又不像之前那些和尚诵经那么难听,那么难受。。。然后便这样了,直到大师叫醒我等。”

悟虚微微皱眉,因为几乎是在这头虎妖把话说完的同时,悟虚便听到那周炎神识传音,直入识海,“小和尚,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你竟敢妄想度化我虎族后辈?!”

悟虚沉默片刻,回道,“小僧岂能有这般心思。若是小僧由此心思,又岂能连一头虎妖都未能度化?”

周炎没有说话,但悟虚知晓他还在附近,还在等着自己后续的解释。

悟虚心中已经隐隐有所推测,是以便继续向着这头虎妖提问,“刚才,你一直保持着仰天长啸的动作姿态,好像入定一般,莫非是有所感悟?”

那头虎妖,嘿嘿一笑,当着众虎妖的面,却是没有作答,但神情已然确定无疑。

悟虚遂对着众虎妖合掌道,“众生平等,诸位入小僧法界道场,便是有缘,便是同道,譬如血肉相连,譬如山水相逢,互有感应,各有差别,也是应有之事。但愿小僧之修行,能够对诸位有所借鉴,有所助益。”

悟虚方才内视己身,继续推衍感悟那吾身即法界之妙义,那视己身有众生,内有众生皆平等的意境。不想,此意境竟然影响到了身外这曼陀罗法界,令法界本尊观世音菩萨法相亦同时诵经,于是,众虎妖依各自秉性灵智和修为,各有感应和表现。是以,悟虚如此一说,众虎妖,无论灵智高低,身为当事之人,皆是点头不已。

那周炎,仍未说话,却是已然离去。因为,他自那头虎妖得意不已,笑而不语之时起,已经将众虎妖全都暗中探查了一遍。他这才发现,就在方才短短数个时辰,不过半日这般的光景里,众虎妖身上各自都有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当然,还是好的变化。

于是,悟虚便算是真正的过了关,等到了认可,真正开始了在这妖族之地,白虎之园的自我修行、兼职助教的日子。

时间渐渐过去,悟虚与众虎妖,逐渐熟了起来。除了一天生死比试,一天各自修行,悟虚有时候还与众虎妖,一起到处肆玩。曼陀罗法界之外,虎园之中,乃至整个后山,都去了个遍。

悟虚整个身体,也慢慢起了变化。因为长期摄取虎血灵气入己身法界,已是越来越肥胖了;神情眼神也变得越来越神秘,越来越妖异;有时候,说起话来,嗓门特别大,甚至只是一个简单的咆哮。

”或者,我应该改法号为百虎好了?“大半年过去,悟虚,开始了这般的对镜自嘲。

悟虚这般自嘲,多半会在当时引得众虎妖,哈哈大笑,声声虎啸。但他们不知道,便在他们哈哈大笑,声声虎啸之时,悟虚的左胸也隐隐响起声声虎啸,似乎有一头猛虎即将扑飞出来。

一口虎血,不算破戒,

哪怕嘴唇猩红。

这肉身,有众生,

身内身外皆是法界。

吃了什么,长成啥样?

常内视,多静观。

第四百五十六章 与虎行

所谓左胸隐隐有虎啸,悟虚却是做给暗中观察自己的周炎看的。

对自己这样一个佛门中人,他们却送个一本虎族的淬体法门,虽说是为了解决自己因天灵穴破碎而产生的灵气逸散问题,但悟虚总觉得这里面有一点“美其名曰”。莫非是要自己入妖不成?

但悟虚又觉得不能不明面上应付一下,于是便恶作剧地依照那一句“我左青龙,右白虎。。。。。。”,每次在吞噬百虎相斗所挥洒下来的虎血之时,便留了那么一丁点,寄存在左胸,以法界观想法门,弄出了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动静。

随着时间的推移,悟虚左胸这点“秘密”已经是被众虎皆知了,被戏称为“虎和尚”。悟虚常常光着膀子,含笑解释道,“此乃伏虎罗汉之金身法门。”

众虎尽皆忍俊不禁,有的甚至前爪挠地,低下虎头,发出低沉的咆哮声。但却无虎敢当面反驳,大声而笑。因为,悟虚是很“记仇”的。不少,虎妖,都曾经在曼陀罗法界中,被悟虚打过闷棍,下过黑手,又或者被悟虚的连环佛音狂轰乱炸过。

当然,这一切,是在平时。总体而言,悟虚这个助教,还是非常敬业和合格的。一天六个时辰,准时保时地向众虎妖开放曼陀罗法界,或供众虎妖演武比斗,或供众虎妖凝神静修。一天另外六个时辰,悟虚则和一些虎妖,嗅花摘果,登高望远,临风水上漂,甚至喝酒赏月。唯独一样,悟虚不和他们狩猎杀生,也不吃荤。

这算是悟虚上了天外天之后的一个比较重要的改变。因为,悟虚听他们说,天外天的佛门修士,平时都是不杀生的,都是吃素的,当然杀敌除外这些除外。也或者,悟虚到了这里,总有一些需要保持自我,需要与众虎妖区分开来。又或者,悟虚需要尝试些什么,坚持些什么。

总而言之,悟虚在众虎妖眼里,是一个比较奇怪但又好玩的人。

喝虎血,却不杀生;不杀生,却又喝酒。。。。。

喜欢玩,甚至有点不羁,常常光着上身,袒露着一身横肉,还喜欢插浑打科,甚至讲一些荤笑话。。。。。。

于悟虚而言,本着众生平等、有教无类的原则,与这些虎妖相处,倒也坦荡,倒也有趣。若论修行,赠人玫瑰,手有余香,自己开放曼荼罗法界,供众虎使用,与此同时,自己又何尝没有感悟呢?漫说虎血入腹,便是众虎妖在曼陀罗法界中,也常常令悟虚有所感悟。众生平等,有情众生,法界道场即为一体,身内身外即成一片。

当然,悟虚也看到不少,生死相斗,血腥杀戮。有虎妖,相约法界之外,生死搏杀。更有甚者,忽然之间,谈笑出手,将对方打得奄奄一息,修为尽失。这一切,都是在虎族的内部规则和规矩下进行的,悟虚作为外人,只能旁观,很难置喙。

悟虚唯一一次出手,救下一名虎妖,乃是践行与那莫刀之约,观照了一下他的后辈。除此之外,悟虚是主动地避开这样场景。而众虎妖,在胡屠和周炎的示意下,也充分尊重和照顾了悟虚的感受和坚持。

很多时候,他们都是以虎族密语暗中联系。悟虚不知情,听到了也没有多少异样的察觉,只是第二天,悟虚敞开曼陀罗法界之时,习惯性地一点数。第一次点数,第二次点数,第三次点数。。。。。。才发现,的的确确,少了数目,有虎妖莫名其妙地不见了。

悟虚开始还以为,是被遣送这个虎园,踢出了虎族精英青年营,后来才辗转知道,这莫名其妙消失不见了的,便已是永远消失不见了,他们的血肉,他们的魂魄,都被某些虎妖所吞噬。有点类似于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如此简单清晰的食物链。

每遇到这种同类相残的情况,悟虚便会在曼陀罗法界庄严诵经,说众生皆苦,说万法皆空,甚至潸然泪下。只是,诵完经,洒完泪,当夜照旧和一干虎妖等,嬉笑怒骂,醺醺醉酒,大呼小叫。众虎妖,虽说开了灵智,但毕竟是妖,不以为怪,反觉有趣,与悟虚越发的亲近了。

以上种种,大抵便是悟虚初上天外天,在妖修之地,莽山虎谷,生活修行的常规图景。

(既是常规图景,自然也有独特的。)

这一日,悟虚便收到了一份请帖。

这份烫金请帖,乃是一名修为低微的虎妖,郑重其事地送来。

请帖上,龙飞凤舞般写着,“今夜月明,吾将化形。恭请一观,见证随喜。”落款为一个“贲”。

虎谷弟子,若未化形,只有名,且这个名,多为一个字。这个名为贲的虎妖,悟虚来了这么久,也早已知道,乃这虎园众虎妖之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前几日,他便不见了踪影,想不到却是要化形了。

老实说,悟虚还未曾观摩过妖族化形。莫说,有这颇为得体的请帖,便是没有,悟虚若是得知了消息,也自会去看个热闹。当下,悟虚便应允了。

打发走小妖之后,悟虚还琢磨起来,要不要送礼,送什么礼。毕竟,这化形,乃是妖修一件大事,类似于人族修士晋升真人层级。

“他奶奶的,这个贲,我们还喝过几次,如今老子也勉强算是他的辅导老师,接了这罚款单,若要去,还须得准备一下贺礼!”悟虚坐在石板上,背靠着一棵大树,翘着二郎腿,一手摸着光头,一手摸着浑圆的肚皮,心里骂骂咧咧,同时又一次万分懊悔自己当初寂灭法界之举。当初,自己毅然寂灭了法界,顺带着将许多小玩意儿也全都给毁了。如今,悟虚身上拿得出手的,也就三件事物,海音螺,九叶青莲灯,星云竹,但这些,悟虚却是一件也不敢显露出来,何况悟虚也不可能将其中一件充作贺礼。

为防万一,悟虚早将九叶青莲灯和星云竹,丢进海音螺中去了。而海音螺,悟虚则将其放在了法界本尊莲座之下。这且不提,悟虚想了片刻,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到时候再说吧。悟虚站起来,怕拍屁股,朝着附近的竹林走去。

这后山虎园,占地极广,悟虚得到认可之后,便有了一席之地。周炎,那老头,亲自出面,为悟虚划定了一处方圆百里的领地。这领地上,有山峦,悟虚自己修了一个简单的洞府,除了山峦,还有一个湖泊,一片竹林,还有各种珍奇树木,花花草草,按照后世的标准和说法,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植物园。

闲暇之时,悟虚除了和众虎妖玩耍之外,也喜欢不时独处,如山野隐士一般的生活。有时候,悟虚在湖泊边,对着湖光粼粼的水面,在竹林中,对着碧绿光滑的竹节,一动不动,便是一两个时辰。远远看去,颇有些“格物致知”的做派。

这一次,也不例外。悟虚光着膀子,大摇大摆,进入竹林之后,步伐便越来越懒散和拖沓,就那么三五步,竟然便停了下来。他站在那里,闭着眼睛,呼吸若有若无,竟似睡着了一般。他的头顶,有一团灵气,逸散出来,飘荡向四周。渐渐的,竹林中的灵气似乎浓郁了几分,变得更加翠绿,而悟虚的气息,变得虚无起来,身体也有些模糊,似乎也要逸散,也要飘荡向四周。若是有别的修士,在此,定然会大吃一惊,因为若是以肉眼相见,悟虚分明站在那里,但若是以神识感应,悟虚却根本感应不到,好似不存在一般。

天外天,玄阴即月球,所谓明月,不过是大阵演化,却也逼真,让人不知今夕何夕,此地何地。

当高空那一轮明月出现之时,悟虚仿佛如梦方醒,他头顶不再有灵气逸散,掌心却多了一片淡淡的青色竹印。悟虚摊开手掌,低头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走出竹林,朝着某个方向,负手而立。

灵气翻腾,虎啸四起。悟虚正要细观,却忽然有两道强横的神识,横扫八方,尤其在悟虚这里还特意停了停,颇有警告之意。随即,某个方向,便被这两道强横的神识所屏蔽。

神识不能察,肉眼却可看。悟虚想了想,也随着许多虎妖一般,收敛着神识和气息,缓缓地朝着那那个方向飞去,然后停在百里之外,静静地站在那胡屠和周炎二人身后,默默以肉眼观看这难得的虎妖化形。

贲,此刻在一团红光中。看不清面容,只看到一个虎形,在红光中挣扎蠕动。而这个虎形,又在贲的阵阵啸声中,慢慢地发生变化。

就好像熔炉再造?又或者类似于十月怀胎?

这是一种生命形态的转化。又或者说是一种生命的新生?

悟虚隐隐有所悟。他的左胸,开始发烫,那外显的如纹身一般的猛虎图案,开始有了亮光。感受到己身变化,悟虚疾退数百里,犹豫片刻,然后神识之体于识海端坐,以己身为法界,以己肉身实则为与己平等之众生,作此想,诵持不已。

贲在红光中,艰难异常。他修行到现在,已然到了化形之时。为了此刻,他做了诸多准备。但真到了此刻,他才知道千难万难。虎头要变做人头,虎爪要变做人掌,尾巴要彻底夹起来,一身绚丽的虎毛要褪去。。。。。。凡此种种,竟如投胎转世一般,要放弃所有,忘了过去,才好重新作人!这里面玄妙无比,痛苦难熬,稍有不测,便有大患!

悟虚疾退至一处,盘腿而坐。此肉身有众生,非吾一人之身。悟虚虽于识海,施展曼陀罗法门,但却毅然又寂灭之;无尊相,即是众生平等,即是放开了肉身所有。于是,肉身模糊,截截断去如碎尸,只在识海神识之光的照定下,以血丝相连,没有散去。其肉身存纳虎血之处,本有因果,如今受外业激发,渐渐化作一头猛虎,飞至半空,仰天而啸,随即返回,隐没于悟虚左胸。

对面,一心要化形的贲在红光之中,受肉身转变之折磨,已然神志模糊,忽听得悟虚那边远远一声虎啸,亦不由跟着咆哮起来。

众虎妖,遂听得一阵高昂的虎啸,红光随之消散,最后,只见得一个全身赤裸的方脸男子,精气十足地站在那里,霸气十足地环顾着四周。

众虎妖,沉默了片刻,顿时发出一声声啸叫,纷纷上前去祝贺。却再次被胡屠和周炎拦住,他二人显身在贲的两旁,同时伸手,搭在贲的肩上,仔细探查了一番,脸上尚有的一丝凝重也消失了,哈哈大笑起来。众虎妖,顿时再次纷纷发出咆哮声。

贲,化形成功,其洞府外,化形之处,顿时摆上了庆功宴。胡屠拿出了一颗珍贵异常的丹药,周炎则拿出了一把泛着青光的宝刀。此刻,一身长衫的贲,起身离席,犹如翩翩公子,向着胡屠和周炎恭敬行礼,收好丹药和宝刀,随后又朝着姗姗走来的悟虚,拱手说道,“多谢悟虚大师方才出声指点!”

悟虚挥挥手,“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只是,贫僧囊中羞涩,此番前来观礼,却是没有什么礼物相送了。”

“大师方才以虎啸作狮子吼,令贲及时凝聚精气神,一鼓作气,化形成功,可谓大功一件,大礼一份。”周炎,此刻似乎心情极好,当即接着悟虚的话,含笑说道,“来来,老夫敬你一杯!”

旁边的胡屠,也举起了酒杯,对着悟虚颔首示意。

悟虚不知道,他们却是又惊又喜。要知道,妖族化形,极为凶险,这涉及到精气神与血肉经脉的联动。肉体的疼痛,是一方面,更可怕的是自身灵智的模糊和丧失。许多妖族弟子,要么化形似是而非,看上去外观差不多,实际上,体内经脉一塌糊涂,要么化形之后,却灵智永久受损,或痴呆或回复兽性。但经过他们的探查和观察,贲几乎是完美化形,无论是外观形态还是体内经脉重建,无论是灵智和心性,都没有什么偏差和意外。

悟虚,今夜观贲化形,也颇有感悟,心情也极好,而且毕竟贲也算是自己辅导过的学生。他见胡屠和周炎如此,当下也不矫情,高兴地从临近桌面上,举起一花露所酿的美酒,对着胡屠、周炎还有贲,高兴地说道,“可喜可贺!”

那胡屠见悟虚举杯仰头痛饮,脸色喜色更浓,正待开口相询,旁边的周炎却以目示意,拦了下来。于是,胡屠待悟虚啧啧的放下酒杯之时,也如周炎一般,致谢敬酒,随后与周炎飘然而去。

悟虚见状,看了看周围虎妖,便欲单独敬了贲一杯酒之后,也自离去。却不想,抓着悟虚不放,硬是要一醉方休。

悟虚难道怕了么?!又不是没在一起喝过,没有和这帮虎妖喝醉过。

是以,悟虚嘴上没有说什么,屁股却坐了下来,如如不动,哪惧觥筹交错,轮转不休。

但未过多久,旁边刚刚化形的贲,却轻笑着问道,“往日,大师与我等嬉笑怒骂,率性真情,怎么今夜我观大师,虽然也是大口饮酒,却无端端有了几分拘谨?莫非,是我化形之故?”

妖修化形,便是真人层级,若以境界论,足可与悟虚平辈论交。

悟虚,带着酒意,看了贲一眼,拍掌笑道,“是也不是。”说罢,以手招来一名虎妖,那虎妖上得前来,小心地看了悟虚和贲一眼,正要同时致敬,悟虚一手将其拽到近前,与之嬉笑着,碰杯而饮。

饮罢,待此虎妖面朝二人,躬身退去,悟虚方又对着贲说道,“说是,是道友一朝化形,身份不同往日,莫说见贫僧有几分拘谨,便是见周围这些虎妖,也定然是有几分拘谨。说不是,是贫僧与他们,在一起饮酒作乐,何曾有过几分拘谨?”

贲,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原来如此。”遂开怀大笑,又朝着悟虚举起杯。

片刻,贲,又郑重问道,“先前,排名第一的小白化形,狂性大发实在是因为化形艰难,身不由己。但贲此次,在大师的一声虎啸相助下顺利化形,不但灵智清醒,而且境界巩固。这其中又有何缘由?”

悟虚当即放下酒杯,肃然而坐,“这其中有何缘由?有何缘由?。。。。。。”

悟虚以己身为法界道场,平等视众生,之前一直是隐隐约约有所感,直到今夜观礼贲之化形,悟虚方才隐隐有所悟,或者说左胸潜藏之虎性受到激发,如十月怀胎,喷薄而出。而那一声啸叫,恰正似初生婴儿,入世间,如无明一般的第一声。而这样一声,反过来,又对化形中的贲有所指引,令其浑噩神智不再随肉身种种变化而痛苦迷茫,从而顺利化形,走出红光。

但这些,悟虚如何说与贲?不但事关自己修行,而且还涉及到自己与贲的这般的因果。

悟虚沉吟着,缓缓说道,“贫僧曾经蒙胡屠和周炎两位前辈所赐,修习虎族淬体功法。方才观礼道友化形,心有所感,体内一股内劲化形为虎,离体啸叫。这门虎族淬体法门,颇为玄妙,想必便是因此,而对道友有所助益吧?”

贲听得很认真,想得也很认真,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认真地对着悟虚说道,“此功法,贲也曾经修习过,却一直未曾精通,如今闻听大师所言,颇为倾羡,不知大师可否再显现出来,令贲细细观摩?”

悟虚,愣了片刻,不禁哑然失笑,指着一干围在周围的虎妖,“这都是机缘巧合,可遇不可求。贫僧此刻,也是不能重现,除非他日尔等之中再有化形。”

贲,见悟虚如此说,便又哈哈一笑,不再言及。

那围在周围的虎妖,一个个咆哮不已。

便在此时,有一头虎妖,从远处走了过来。他虽是虎身,却直立行走,囧囧双眼,与人无异。

他走到悟虚和贲之前,也不行礼,举着酒杯,嗡声道,“小弟恭贺师兄化形成功!”

贲,双目精光一闪,沉声说道,“锐,你也只差临门一脚。希望过几日,我等便可以喝你的庆功酒。”

那个被贲称之为为“锐”的虎妖,悟虚也认识,若论虎里虎气,还在贲之上下,修为也是到了即刻便要化形的关口。只不过,这个锐,行事有点狂妄,悟虚不是很喜,交往接触比较少。

锐,微微一笑,却不再理会贲,转头对着悟虚说道,“大师,如你方才所言,他日我化形,希望大师也能如今夜这般。”说罢,举着酒杯,对着悟虚一饮而尽。

悟虚,淡淡一笑,“各有各的缘法,凡事莫强求。他日,你若化形,贫僧自然亦会前来观礼。”却是说的实话。今夜方才那一声啸叫,乃是自己左胸化作的猛虎所发,但却不是自己故意的,或者说能控制的。

锐,笑了笑,转身扬长而去。周围,自然跟着一些随从。

之后,又有两个即将化形的虎妖前来,各有言说,带着独自的骄傲。

这算是中间的插曲,却不是今夜地高潮。

今夜的高潮,在于贲之醉。

贲,今夜化形,欣欣然,却又举杯之间,对着悟虚,嗟叹言道,“吾本为虎,日日修行,却须化形为人,是为何?大师常常之所言,众生平等,万法皆空,难道便是只对人而言?”

周围,篝火熊熊,啸叫声不断,虎妖如雀跃,借着贲之化形之喜庆,尽情地吃喝嬉笑,倒显得贲这个当事之人,分外的寂寥。

悟虚一听,亦是一惊。想不到,这贲,竟然有如此性情和悟性!罢了罢了,便冲着其与我今夜,此番化形之观,互生感应,吾也须得应对一二。

这时候,悟虚,也有点醉了,先自顾自地饮了一大口酒,然后认真地看着贲,挥挥手,打着酒嗝,“众生平等,皆得成佛。万法皆空,化形亦空。”

贲,猛地一挥手,虎虎生风,似要将悟虚此番故作禅机的话语,远远扇去。他,霸气十足地端坐在那里,双手抚案,头颅竟然又变作了一颗虎虎生威的虎头!

“吾等难道须得先化形为人,才能成仙成道成佛?!难道吾等以本族之血脉肉身,便不能成仙成道成佛?这又是何道理!?”他借着酒意,拍案喝道。

一时间,虎啸阵阵,有许多虎妖咆哮相和!

悟虚,回头,见贲那怒目圆睁的虎头,先是颇为一惊,心头有无数念想飞过,随后便拍案大笑道,“问得好!”

悟虚把手拍得通红,遂起身离席,望着头顶真幻难辨的明月,怔怔出神。他醉醺醺的,颇有点无意识的,对着天空挥舞着双手,喃喃问道,“佛祖啊,菩萨啊,你们为什么不回答?”

一时间,虎啸阵阵,又有许多虎妖咆哮相和!

悟虚以观世音菩萨为法界本尊,已有多时。原本想着到了天外天,冥冥中的遮掩阻隔会少了些,自己自然或多或少地能够于法界中,得以承接诸佛诸菩萨感应,尤其是观世音菩萨的!但先前在人世间,普陀山,观世音菩萨便有显现,赐净水,海音螺,怎么后来,却再无一丝感应了。

是不满,还是不得法,还是另外有其他缘由?

总之,悟虚酒醉之后,于混乱意识之中,却没有一丝感应。

总之,悟虚,在众虎妖的咆哮相和之声中,又不得不转身,对着昂着虎头的贲,举杯而笑。

然后,很快便全都醉了,全都散了场。

。。。。。。

这便是悟虚在虎园的经历。

像是一种意境独特的山野隐居。古来多少文人雅士,所谓的田园山林之乐,无不是山野之中,与花草树木为伴,追求一种恬淡的生活。什么“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什么“弹琴复长啸,明月来相照”。。。。。。少有悟虚这般,啸聚山野,与虎共舞,野蛮之中藏勃勃生机,咆哮之中抒生命情怀,身内身外,皆是众生,众生平等,人妖不分,泯然大隐。

又像是一种别开生面的修行。悟虚以曼陀罗大法界法门,容纳百虎,齐共修行,渐渐有道场之感悟;同时,又以曼陀罗大法界法门,还诸于内,一具肉身,即是一界;再然后,一湖一竹,一草一木,凡有情之生命,皆在法界道场之中。时常迷失自我,总觉此身非吾身。偶尔狂妄无边,天地万物,凭心而论。

有诗为证

山中与虎行,法界转有情。

此身非吾有,天地是我心。

第四百五十七章 如胎藏

岁月匆匆,不知不觉,已经快三年过去。那胡屠和周炎二人,频繁地前来视察。他们所隐隐表露出来的那种迫切和凝重,悟虚和众虎妖,都能明显感受得到。

这一日,黄昏之时,胡屠和周炎二人又联袂而来。此时,悟虚早已履行好一日之责,已然收了曼陀罗法界,盘坐于草坪,对着一干虎妖,正摇头晃脑地胡吹海侃。见他二人前来,大家全都都只好止住了说笑,站起身来。

那胡屠有些无奈,又有些不屑地看了悟虚一眼,“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悟虚大师又在讲什么心学?”

悟虚郑重一合掌,却是没有答话。

那周炎,笑了笑,似乎以这笑声巧妙地打了个圆场,当然后对着悟虚说道,“我妖族三年大比在即,时日无多,今夜便让仲试一下化形吧。”

悟虚听罢,不由双眉一皱,大声说道,“仲,前月才刚刚晋升至凡尘九层,境界才刚刚稳固,怎么能便就这般急着命其化形呢?”

寻常情况,乃是到了凡尘九层大圆满之后,方可冲击化形一关。而这个仲,前月才刚刚在悟虚的相助下,晋入凡尘九层。这可是要闹出生死的!

这时候,其余原本散去的虎妖,皆从各自山洞中出来,迅速聚集于此。悟虚便不由得把目光朝着其中一虎妖望去。这虎妖,体态修长,浑身毛发白色光泽隐现,双目之中,更似有雷电闪现。

他应该是老远便听见周炎对悟虚的话语,走了过来,上前一步,对着胡屠、周炎还有悟虚,抱拳凝声,“仲,愿冲击化形。”

这是不要命了么?悟虚急得不行,直对着仲瞪眼。

悟虚与众虎妖,常常日夜相伴,已然结成深厚的感情。这近三年的日子,除了贲,虎园之中,后面仅有两个虎妖成功化形。而其余的虎妖,修为也大有长进,凡存活下来的,几乎都在凡尘五层以上。胡屠和周炎,当初要悟虚以曼陀罗大法界助训百余头虎妖,却只是要求悟虚对凡尘五层以上的虎妖,多加照看,勿令又在生死相搏之中陨落的。而那些凡尘五层以下修为境界的虎妖,则是不在保护之列。他们的血肉,在生死搏斗中,不但有一部分被悟虚吸收到体内,而且他们的魂魄,却也被悟虚悄悄地悉数摄入体内,融合在左胸之中那头猛虎之中。

于情于理,悟虚也不愿胡屠和周炎如此操之过急,致仲于九死一生之地。

胡屠和周炎,却很满意仲如此的当众表态,神情吸收之间倒有了一丝不自然。二人对视一眼,接着便由周炎出面说道,“仲,你本为云雷虎一脉,天赋资质甚高,前途也不可限量。但此次妖族大比,非同寻常,你若是错失此次机缘,恐怕修行之路便要坎坷艰难许多。此刻,你虽然刚刚还有晋升凡尘九层,但凭你的天赋资质,以及我等三人的护持,冲击化形,也未可不能一试。”

仲,听罢周炎一番话语,随即对着周炎、胡屠还有悟虚,一一拱手行礼,“妖族大比,实乃大事,仲虽不才,也愿为我族挺身分忧,虽万死而不辞。”

这下,胡屠和周炎,便齐齐将目光落在了未有怒意的悟虚身上。周炎,方才说是三人护持,但其实际上,真正能在化形过程中帮到仲的,却只有仰赖悟虚。先前贲之化形,悟虚体内有虎灵感应,飞啸而出,贲方才得以近乎完美的化形成功,随后但有虎妖冲击化形,胡屠和周炎遂要求悟虚尽力配合相助,虽然也有失败,但后续有锐、翼二虎成功化形,于二人来说,已经是很好的结果。

胡屠和周炎,曾细细推究个其中原因,只能断定这既和虎妖平时便于曼陀罗法界修炼有关,亦和悟虚摄食过虎族血肉有关。这也是胡屠和周炎,敢赌一把的原因;否则,纵然再是时间紧迫,二人也不会如此安排,须知按照常理,仲此刻冲击化形,只有死路一条。

悟虚见状,知道木已成舟,已无可挽回,脸上阴晴不定许久,方才长叹一声,徐徐斟酌说道,“如此匆匆行事,成败难料。若要贫僧全力相助,却须得仲在贫僧曼陀罗法界内冲击化形。”

要让仲在曼陀罗法界中化形?!

莫说仲如何反应,胡屠和周炎,都是神情一变,目光炯炯地盯着悟虚,打量个不停。

曼陀罗法界,虽自成一界,却不是洞天福地,法界之中的灵气依据其主人的修为境界是有一个定数的。像悟虚的曼陀罗法界,其拥有的灵气,供平时众虎妖修炼几个时辰倒是没有关系,但若是要满足一个虎妖冲击化形之用,则恐怕远远不够。更何况,身在法界之中,对于天地的感悟便隔了一层,仲若是在法界之中化形,就算成功,也不可能有多大成就,因为化形之时,缺乏对天地的感悟。

这些道理,他们知道,悟虚不会不明白。

悟虚似乎知道这二人的疑虑,忽又肃然地说道,“此番仲,若是能够成功化形,不知是否便算作贫僧完成了当日的约定。”

胡屠和周炎,对视片刻,猛地大笑了起来,“自当如此!”

悟虚点点头,对着愣在那里的仲说道,“你自回洞中准备去吧。稍后,贫僧自然会来找你。”随后,飘然而去。

悟虚回到自己的领地,入竹林中,缓缓坐下,神情比方才更加的凝重。三年之期,将至,胡屠和周炎是否会依约任自己离开?这段时间,悟虚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当日,这二人要悟虚助训众虎妖,至满意的效果。至于何为满意,这二人却没有说,迫于形势,悟虚也没有问。今日,胡屠和周炎,如此急着要仲,冒着生死危险,冲击化形,可见如今虎园这些虎妖的实力,是难堪大比的。若是仲,不能成功化形,胡屠和周炎,到时候必定会迁怒于自己。何况这近三年下来,悟虚与这仲也很熟悉,悟虚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所以,悟虚考虑再三,才决定全力助仲冲击化形。但看方才胡屠和周炎二人的神情,悟虚却又隐隐担心,若是自己住仲化形成功,那自己就相当于露了财,这二人说话多半是要将自己强留下来,一辈子在虎园为虎族助训弟子。

“吾虽只是小小真人修士,却不是任由尔等揉捏的!”悟虚心中暗暗说道,随后凝神入定,祭出曼陀罗法界。待入法界之后,悟虚借着法界遮掩气息,从海音螺中祭出九叶青莲灯和九片星云竹。

星云竹,悟虚自己留了三片,另外六片星云竹则分给了张翠露、何其峰、毕澜澜、何小花、田秋、江定春六人。这六人如今虽依然浑浑噩噩,但对星云竹,却似乎有一种本能的熟悉,拿在手中,竟然隐隐露出一丝喜悦的神情。悟虚凝视了这六人片刻,不禁又回忆起人世间的种种,到底还是忍住了唏嘘,只朝着六人合掌行礼道。最后,悟虚观想己身为一法界,参照道家“周身灵穴,皆以养神”之法门,将九叶青莲灯,置于自己天灵穴中。

仲,并没有回到自己的洞府。他依旧陪着胡屠和周炎,站在原地。而虎园其余的虎妖,也悉数全都依序,围坐在四周。贲、锐、翼,靠得最前。

等到悟虚出现,周炎便对着悟虚说道,“大师稍待片刻,容我等为仲进行血祭。”说罢,一声低吼,吐出一滴精血。紧接着,贲、锐、翼,以及其余的虎妖,相继发出一声吼叫,纷纷张口喷出一滴精血。

那胡屠,发出一长串莫名的虎语,同时双手对着空中打出道道法诀。便只见,漂浮在空中的滴滴精血,急速汇聚在一起,化作一颗小指头大小的血色圆珠,飞到了仲的头顶。这血色圆珠,周围缭绕着丝丝血气,隐约化作一头奇怪的老虎,传出阵阵虎啸。仲,猛然仰首长啸,然后将此血珠,吸入腹中。

这就是一颗大补丸!尤其是加入了周炎,还有贲、锐、翼的精血之后,可谓妙用多多。

悟虚,见状,当即明白,顿时朝着仲喝道,“速速入我法界!”

仲,已经双眼血红,气息沸腾,听罢悟虚所言,径直一个虎跃,朝着悟虚猛扑了过来。悟虚黑着脸,急忙祭出曼陀罗法界,将其收了进去。随即,消失不见。

胡屠、周炎,还有贲、锐、翼,以及一干虎妖,愣愣地站在那里。片刻之后,胡屠和周炎,黑着脸,也挥挥手,令众虎妖散去,只留下贲、锐、翼三个。

曼陀罗法界中,仲开始冲击化形。他服了那血祭而成的血珠之后,浑身火热,似有千军万马在体内奔腾。

悟虚静静地站在曼陀罗法界之中,看着仲的肉身噼里啪啦地崩裂,无数的血气灵气,逸散开来。随后,仲的肉身,彻底炸开,尸骨无存,只有一团血雾和灵气,依着一种玄妙的规律和诡异而存在。当然,还有仲的啸叫声,还隐隐有虎状的形体不断出现。

悟虚,随即盘腿坐下,显出法界本尊,合掌默诵六字大明咒。片刻之后,张翠露、何其峰等六人,缓缓飘飞,环绕在仲所化作的血雾和灵气周围。而悟虚亦在一旁,开始将曼陀罗法界法门加诸己身,肉身开始模糊,继而完全消散在外面这个曼陀罗法界之中。

整个曼陀罗法界寂然一片,唯有仲所在之处有动静。仲之所化的血雾和灵气,就像一个正在不断孕育的生命,无声无息的变化着。而张翠露、何其峰等六人,仿佛已依与之建立起莫名的感应和联系,亦在周围,释放出若有若无的气息。每当血雾重新凝结成肉或骨,张翠露、何其峰等人,便似有所触动,脸上浮现莫名的神情。不但如此,便是整个曼陀罗法界也随之产生一种神秘而隐晦的波动,与仲之化形,暗相呼应,犹如胎藏,一呼一吸,生生不息。

外面的胡屠和周炎,面面相觑。仲一入悟虚的曼陀罗法界,开始的时候,还有明显的感应出来,但随后便弱了许多,甚至到了快停止和消失得程度。但很快,仲的气息和感应,又逐渐增强和明显。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有一个胎儿在虚空中成长,生命的律动和气息,从四面八方散发出来,但却看不见摸不着,十分的神秘和宏大。以至于,这二人最后,也默默地站在那里,不出声,静静地感悟着。

贲、锐、翼三名已然化形的虎妖,则早已纷纷坐下,或运转功法,或直接显化原形。它们化形未久,于那种微妙的生死之间的感觉,最为灵敏。

其余虎妖,之前被迫吐出一滴精血,疲惫之极,受此影响,倦意更浓,未过多久,便沉睡了过去。偶有一两头虎妖,福至心灵,都自觉地埋头用功起来。

悟虚神识之体,盘腿坐于识海。自从在曼陀罗法界之中,自己又曼陀罗法界法门加诸己身,自己这具肉身,便开始解散,只剩一头颅。似乎涅槃一般,一身的血肉灵气,尽皆融入自己观想出来的这曼陀罗大法界中;又似乎外面这个曼陀罗法界,进入了自己的肉身一般;或者说两者互相交融在了一起。而仲,乃至张翠露、何其峰等人,则好像不仅在自己曼陀罗法界之中,亦好像在自己肉身中一样,甚至于给悟虚一种自己是妇人,在十月怀胎这般的古怪错觉。

这本就是悟虚的计划和所要的效果。

仲,若要化形成功,便须得自己全力加持,自然便须得在这曼陀罗法界之中,要知道自己此刻这法界乃是大悲胎藏曼陀罗法界,本就有孕育一切有情一切的本义妙用。而悟虚以曼陀罗法界法门加诸己身,苦苦感悟修炼,虽有一些进展,却始终觉得隔了一层,难以真有成效。悟虚这三年苦苦思索下来,才发觉,自己却是缺少对于生命诞生的体悟,己身之中有众生,若是众生不生,又何谈平等,更不要说成一法界道场!

而仲化形,便是一个极好的观摩对象。一则,悟虚与仲之间,近三年之中,多次法界相处,仲不会不信任不会惊慌;二则,自己肉身之中,有虎族血肉化作的虎灵,对其化形的可以冥冥中有深层次的感悟。

至于,张翠露、何其峰等人,悟虚如此安排,也是早就想到的一个可能的解决办法。他们六人也是灵体,当日贲化形之际,那本为悟虚炼化的虎灵,一改先前浑浑噩噩,忽然从悟虚左胸啸叫飞出。悟虚便想到若要张翠露等人恢复灵智,可能须得六人受生命诞生之波动,如忽有无明而一念生。

先前,贲之后,又有锐、翼二妖,冲击化形。悟虚依样相助,颇有所得。今日,仲要拼死冲击化形,悟虚权衡再三,这才要求仲进入在自己法界,抓住眼前这唯一的机会。

是以,悟虚,散己身,融法界,如胎藏护持仲之化形。此举,自然极其冒险。但此次仲之化形,不但关系到其生死,也关系到悟虚的功法修行,更关系到三年期满悟虚的生死。悟虚岂不能小心在意,全力而为?

如是过去一个时辰,悟虚在识海中的神识之体,方才从那从仲化形之处传来的生死之间的微妙感应的感悟中醒转过来。虽有遗憾,却是不得不放弃。因为悟虚感应到,曼陀罗法界之中的灵气,已经不够支撑仲之化形所用,这种感觉如感同身受。

“是非成败便在于此,就让吾身吾法界,继续感应吧。”悟虚的神识之体退出了感应,随后仰头对着天灵穴,双手变幻,朝着置于天灵穴中的九叶青莲灯,打出道道法印。九叶青莲灯,随即徐徐旋转,将外界灵气疯狂地摄入。若是有旁人在法界观察,便会看到悟虚头颅顶上忽生佛光,旋转不已,灵气随着佛光,朝着四周倾泻而出,远远看去,好似一朵霞光万丈,灵气逼人的莲花。

悟虚这番动作,外面的动静自然不小。

整个虎园,乃至整个虎谷,都受到了影响。无数的灵气,从四面八方尽皆涌来,汇聚成一朵巨大的蘑菇云,然后倾泻直下,于某处虚空消失不见。若不是胡屠和周炎,能够明显感应到曼陀罗法界和仲的气息就在前面,恐怕定然以为有人偷偷破了山门阵法,在在疯狂掠夺灵气。

“佛光隐现,灵气涌至,断不是他小小一个真人修士能受得了的!”周炎,眯着双眼,盯着前方,冷冷说道。

“他果然还是拿出了九叶青莲灯!”旁边的胡屠,幽幽说道,完全没有平时的漠然。

“幸好你我早有准备,将护山阵法全面启动,不然难以封锁消息。”周炎,侧身,对着胡屠,神情闪烁。

胡屠,与周炎对视一眼,忽又侧身,遥望着东北方向,沉默片刻之后,冷声说道,“当年,鲁智深之事,师弟你难道还没有汲取教训?九叶青莲灯,虽是佛门重宝,但毕竟是佛门重宝。我们就算拿着了手里,也形同鸡肋。倒不如与他接个善缘。这次大比,我虎族若是侥幸通过,到了周都,恐怕还须得他出面化解当日恩怨。”

周炎听罢胡屠所言,看着那漫天的灵气,久久不语,到了最后,方才淡淡地说道,“一切看结果吧。他若能助助仲化形成功,又答应大比随行,我自然无异议。”

周炎这边,话音刚落,便有一声虎啸自虚空响起。紧接着,一声声佛号响起。

胡屠、周炎,还有众虎妖抬望眼,只见,仲从虚空中,缓缓走了出来。俊俏男子,身材修长,长发披肩,双目紧闭。他就是仲,无需任何解释。

又有六人,紧随其后,各自持剑,法相庄严,修为皆在真人层级以上。

最后,便是悟虚,跏趺而坐于莲台,头顶泛光,如有华盖,身后有猛虎隐现,一手持剑,一手结印,似笑非笑。

胡屠和周炎,看着颇为怪异的场景,不禁各自皱眉,正要上前质问。却见仲,忽然睁眼,电闪雷鸣之间,开口说道,

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

而今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悟虚!你这是为何?!”周炎,眯着的双眼,顿时圆睁,对着悟虚怒目而视!那胡屠也是一声厉啸,身形暴涨。

“贫僧以佛法,于曼陀罗大法界,相助仲化形。仲,自然于冥冥中,有些沾染佛法。此刻,如初生婴儿,遂说佛偈。待稍作清醒,便无大碍。”悟虚缓缓言道。

“你这秃驴,是想要挟本座!?”胡屠,厉声呵斥,“枉费本座一片苦心,相救于你。”

“师兄,你不必多言,他就是第二个忘恩负义的鲁智深!”周炎,猛地伸出手,一只虎爪,便遮天盖地般朝着悟虚而来。

张翠露等人,六剑齐发,虽后退至悟虚身后,却挡下了这一击。

“前辈为何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便对贫僧大肆出手?”悟虚,沉声问道,“仲,刚出法界,说此佛偈,是其造化和感悟,却非贫僧刻意为之。”

胡屠,见周炎含怒一击,居然被挡了下来,随后又见悟虚气息缈缈,难以捉摸,心中大骇,嘴上却不动神色地质问道,“老夫敬你相助我族,却不能容许你度化我族弟子。这本是先前之约。难道此番仲之化形,你以曼陀罗法界,却是动了手脚?!”

悟虚这大约三年的光景,皆是以曼陀罗法界,助训虎园众多虎妖。若是要以曼陀罗法界做手脚,这就牵涉甚广。

悟虚淡淡一笑,想不到胡屠和周炎,这么快便联想到此,也省了自己许多口舌。

悟虚一挥手,仲即从法界中出,如梦初醒一般,急急朝着胡屠和周炎行礼。胡屠和周炎,即刻一番探查之后,方才脸色放缓。

悟虚这边,也收了张翠露等人,只单单一个人,云淡风轻地站在那里。

好半晌,胡屠和周炎,方才走了过来。周炎怒目而视,虎牙微露,胡屠却如积年官吏,又细细审视了悟虚一番,然后拿出一枚玉简,递到悟虚跟前。

悟虚取过玉简,放出神识,略一感应,片刻之后,叹了口气,徐徐说道,“贫僧初至天外天,便与诸位结缘,区区小事,岂能推辞。天妖峰,乃至周都,贫僧自当一一随行。”

是夜,虎园依例,因仲化形成功,而又有酒宴庆祝。

难得是,胡屠和周炎,将悟虚当作了同一层级的人,并列而坐在。觥筹交错之际,自然不乏试探,早有准备的悟虚,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不露一丝马脚。

忽有一虎妖,上前来,举杯敬酒,恭祝四虎化形,大比胜出。却在言语间,将悟虚当作了鲁智深,神情还甚是亲昵。

胡屠,周炎冷了脸色,吓得那虎妖簌簌伏地。悟虚见状,只好含笑举杯,“鲁智深是鲁智深,悟虚是悟虚。难道只有鲁智深,没有我悟虚?若当贫僧是道友,便站起来干了这杯!”

当即口占一绝:

上了天外天,人事多变迁。

法界闻虎啸,举杯已三年。

第四百五十八章 打杀戏

玄阴星,兹有周朝,便有大比,由释儒道魔妖鬼六大势力分别选派各自真人层级的修士参与。而胡屠和周炎口中的大比,其实不过是妖族大比,乃是为周朝大比做准备的前戏。

这周朝大比也好,妖族大比也好,都关乎资源的分配。譬如妖族大比,虎族弟子,若是能胜出一两个选手,那么便有许多赏赐,包括功法、丹药,乃至一些特权。而周朝大比,则更是关乎甚大。至于究竟怎么个甚大,胡屠和周炎,却是语焉不详。而悟虚的任务,或者说悟虚接下的所托,则是作为一个外援,像后世游戏里面的奶爸一样,以曼陀罗法界全力助攻。

这倒没什么,悟虚觉得,顺路见见世面,助攻一下,跑个龙套,从此天空海阔。

但是,这妖族大比,还有一个规定。各妖族参加的弟子,必须在没有真灵修士陪同的情况下,自行到达妖族大比之地,天妖峰。这便等于,提前便有了比试,便有了争斗,便有了血雨腥风!

按照胡屠和周炎,忽忽悠悠的说法,此去天妖峰,万里之遥,途中艰难险阻,怕是有九九八十一难在等着。要知道,妖族之中,百兽皆有。那苍茫莽山之中栖息着各族妖修·,互有恩怨,加上临时起意的纵横捭阖,刀光剑影随时便会浮现,落在众人的项上人头之上。

悟虚不由有了几分郁闷,这不是坑自己么?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反正也要出去,还不如多几个伴儿,何况自己先前已经应承了下来,于是便也没有多说。

只是临行之时,那胡屠又领着一个英俊少年前来,说也是虎族刚刚化形的弟子,名字叫做英,也要随着悟虚,还有贲、锐、翼、仲等,一同随行,前往天妖峰。

这一出一出的,悟虚几乎忍无可忍,但到底还是忍住了,只是轻轻冷哼了一声。

那周炎,在一旁,无比市侩地呵呵笑着,取出六颗联络珠,分递给悟虚等人,最后又取出一片玉简,郑重其事地递给悟虚,“此乃莽山地形之图,天妖峰的方位已经标好。”

悟虚袖着手,叹了口气,“贫僧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原来是地图啊。”

周炎,讪笑着,却不言语。这时候,那个依旧站在胡屠身边的叫做英的少年,忽然皱眉,语气中带着不耐烦,对着悟虚道,“你是想要点什么东西吧?这个给你!”一挥手,一个黑糊糊的令牌,飞至悟虚面前。

悟虚接在手中,略一摩挲感应,心中不由大感失望,非金非木的一个圆牌,正面刻着一个模糊的罗汉像,背面似乎有字迹,不过已是不可考,试着输入佛门灵气,一丝反应也没有。

那周炎,却趁机,将地图玉简,塞在悟虚手中。

悟虚,抬起头来,哭笑不得,怎么着,都有一种被算计,被占便宜的感觉。心中当下便有了计较,这途中,若是遇到险情,老子才不会真管你们这些徒子徒孙!

出了虎谷,悟虚拿着玉简用神识看了看,略一沉吟,对着贲等说道,“天妖峰,在西北方向极远处,我们又不能太过招摇,一路飞去。我看这莽山,群山连绵。所谓望山跑死马,莫若先沿江而行,反倒快些,还可以顺便一边欣赏两岸山景。”

话音刚落,那周炎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了出来,连声道着“不可不可”,称这江上比山中还险,除非悟虚施展曼陀罗法界,将众虎妖遮掩起来。

悟虚气得没话说,直接祭出曼陀罗法界,将贲等人摄入进去,然后对着周炎说道,“如前辈所愿,贫僧拼着灵气损耗,也要遮掩着他们,来个瞒天过海!”

周炎,老脸一红,随即哈哈大笑,最后,凑到悟虚近前,低声数道,“出了莽山,切记改换容貌和气息。两年之前,外面有你的通缉令。”

悟虚心中一惊,正待问个清楚。周炎,却又消失不见。

真的是怀璧其罪,看来很多人还惦记着自己,确切地说,惦记着那九叶青莲灯。悟虚暗暗想着,忽又猛然一惊,这胡屠和周炎,却是没有对自己起歹心,反倒暗中维护了自己。如此一想,心里不由又有了几分感激。

既然如此,悟虚左思右想,当即便要改换自己的容貌。孰料,低头一看脚下,水面清澈如镜,不禁又哑然失笑。自己这三年来,不知怎么的,已然是肥头大耳,大腹便便,再加上,日日与虎为伍,不但脸上有横肉,更是隐隐沾染上一丝戾气。哪里还是先前的模样和气质?!

悟虚看着水面中自己这番印象,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沿岸折了些树木,做成木筏。然后,坐在木筏之上,沿着江水,随意漂行。

不一会儿,贲等,便在法界中,闹着要出来。悟虚,遂收起法界,将他们放了出来。

他们在虎谷中似乎憋得太久,此刻便如脱笼之鸟,一个个混世魔王起来,在木筏上,对着两岸,啸叫不已。随后,那个叫英的少年,似乎是个修二代,直接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件法宝,朝着江上一扔,便变作了一艘美轮美奂、珠光宝气的游船来。贲、锐、翼、仲等,纷纷跳上船去,又从各自的储物戒中取出若干物件,做的,睡的,吃的,喝的。。。。。。可谓居家旅行,一应具备。

悟虚坐在木筏上,对着众人笑道,“离开木筏,概莫能助。到时候船上有事,贫僧却是难以顾及。”

贲、锐等,却在高大华丽的船上,一边取出美酒佳肴,一边齐齐笑道,“大师可不像是苦行僧哦。”

悟虚叹了口气,“古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贫僧倒好,却是与尔等这般浪荡公子浪荡行。”拍了拍肚皮,飘然上来船,却又对着众虎妖说道,“此乃贼船。”

众虎妖,哈哈大笑。

便有贲,在悟虚施施然落座之后,对着悟虚微微一抱拳,“既然是贼船,大师为何还要上来?莫非真的是来点化我等?”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大师,不是常常说,酒肉穿肠过,佛在心中坐么?”仲,亦在一旁笑道。

悟虚,端起案几上的酒杯,饮了一口,抬手轻轻拂了拂,算是以僧袍擦了下嘴巴,悠悠说道,“早就知道,尔等化形之后,便得意忘形,不将贫僧放在眼里了,没了大小尊卑。”

贲、锐、翼、仲,都又笑了起来;便是连那个一脸冷漠的英俊少年妖,英,唇角微微一瞥,似乎含笑,又似乎有些不屑。

悟虚,又举起杯,与众虎妖,饮了一口酒,“所谓酒,终究不是荤物。佛门之所以有此一戒,乃是其能醉人,令神志不清。神志不清,便不能定,更谈不上后面的慧。”

“佛门的戒定慧。”那一直沉默的英,忽然开口,“既然如此,大师身为佛门中人,为何屡屡犯戒?”声音不轻不重,很是沉稳,却显出一丝考究和责难。

悟虚举着酒杯,斜睨了英一眼,然后环顾四周,对着贲、锐、翼、仲四妖说道,“我若饮酒,却不醉,能入定,为何不能饮酒?所谓万法皆空,即是此理。”

“可英听说,大师在虎园之中,三天两头都是酩酊大醉,污言秽语,裸奔啸叫!”英,似乎对悟虚在虎园的情况了若指掌,当即冷笑着,字字句句如投枪匕首,要毫不客气地揭穿悟虚的虚伪狡辩。

悟虚,哈哈大笑,复又对着贲、锐、翼、仲四妖说道,扬眉漫声,“人须在事上磨,方能立得住;方能静亦定、动亦定。是不饮酒能定,饮酒亦能定,乃至醉亦能定。所谓出世修行,便是如此。”

“一派胡言!”那英,似乎对悟虚颇有成见和敌意,听罢悟虚如此言说,当即冷声清喝,“早闻佛门与儒门中人,最是善于高谈阔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这叫做英的少年虎妖,似乎身份尊贵。旁边的贲、锐、翼、仲,都有点无措地看着悟虚,神情之间,似乎希望悟虚不要与之翻脸。因为,之前在虎园之中,悟虚有时候是说翻脸就翻脸,饮酒之后尤甚。

悟虚微微一笑,对着贲、锐、翼、仲,说道,“吾饮尔等美酒,即与尔等说甚深微妙法,实不足为外人道也。”说罢,便要起身离席。

那个英,见悟虚如此对自己视而不见,白皙的脸庞泛起一丝血色,更加恼怒起来,“且慢,吾有百花虎骨酒一坛。大师若能再回答吾一个问题,这坛酒,便请大师享用!”

悟虚眯着眼,看了他一眼,想了想,点点头,复又坐下,“这百花虎骨酒,贫僧在虎谷三年,却是未曾听闻。英老弟,可否介绍一二?”

“这百虎虎骨酒,贲倒是知晓一二。”贲坐在旁边,徐徐说道,“吾等虎妖,也多有喜花者。山中呼啸,但有遇见,无不驻足,赏玩嗅闻,曾有传说,吾族前辈一口吸走一谷花香。是以,凡虎嗅者,骨中藏香,若以之泡酒,即是百花虎骨酒。百花对猛虎,去了腥味躁性,中正无比,若常饮之,强健筋骨不说,身体也会散发出百花之香。许多女修士,若是修习比较刚猛的法门,最是喜欢此酒。只不过,酿此酒者,多是外族之人,却不知道英公子又从何得来?”

贲这样一说,气氛又尴尬了起来。虎族之人,有虎骨酒,还取出来打赌,这真的是,嗯,说起来不好听。

悟虚,正要一身正气,义正言辞,痛心疾首地批判一番。

那叫做英的少年虎妖,却又是一声冷笑,“同族自然不能相残,但吾等妖族,本就是血脉相承,若生死相斗,又或者惨死于外族之人,取虎骨而酿之,以泽被后人,又有何不可?倒是口口声声不吃荤食的悟虚大师,你,这几年来,不知道趁着族内训练,吃了多少吾族血肉!”他眼光烁烁,似乎恨不得显出原形,扑上来,把悟虚给生吞活剥了。

悟虚猛然起身,手指着他,愣了片刻,旋即又脱口而出,“原来是你!”

当日,悟虚初至天外天,在一处丛林中,杀了一头虎妖之后,却碰到了接踵而至的百虎道长胡屠和一名小男孩。当时,悟虚还和这个小男孩,打了一场。还被咬了两口,鲜血直流。

悟虚,一下子全记了起来。当时,他也是刚才那般,张嘴露齿,要把悟虚给吃了!想不到,居然是他!想不到,三年前的“小男孩”,如今变成了这番模样。

英,见悟虚认出了自己,反而收敛了锋芒,似仰似卧地坐在那里,淡淡地笑着,只是微微张嘴,两排牙齿晶莹泛光。

片刻之后,悟虚也回复了心神,抖了抖僧袍,,坐了下来,沉声说道,“原来是胡公子。既然这样,贫僧倒也不能不奉陪一二,请提问吧。”

胡英,翻手挥掌,一个精巧的酒坛,出现在其身前的案几上。他伸指一弹,酒坛上的木塞松动。一股奇特而诱人的酒香,顿时充斥四周,随江风而流动,飘进在座所有的鼻中。

随江风酒香飘扬,还有他的声音,“吾之提问,早已言罢。那便是,大师既然不吃荤,却为何喝吾族精血,吃吾族骨肉!?”

这是事实,悟虚当初为了修炼虎族淬体法门,继而修己身为法界,确实饮用了不少虎族妖修弟子,在生死比斗中,洒落的鲜血,甚至骨肉。

船上一片寂静!

悟虚不但不能否认,还必须面对胡英,乃至贲、锐、翼、仲。有些事,你做了,大家都知道,都默认,但若是在特定的场合,被当众揭开,那便是另外一回事,另外一种情景或者局面了。

这一刻,不但悟虚沉默了,便是贲、锐、翼、仲等也沉默了。方才的嬉笑怒骂,全然消失,只剩下莫名的凝重。

“你饮吾族之血,吃吾族之肉,自然便有些许感应,在吾族弟子化形之时。按照佛门说法,这便是业障!却不知悟虚大师,作何解?”胡英,步步紧逼,对着悟虚遥遥一指,指风如箭,隐有虎啸之声,掠过酒坛木塞之上,酒香不再四溢,渐渐淡去,只剩下水声、风声,呼吸声。

水无形,风有声,贲、锐、翼、仲等的呼吸,像水,又像风。

悟虚坐在那里,静看两岸青山飞过,思虑再三,终是幽幽一叹,“施主所言之事,确是情非得已。是缘分,亦是业障。”

那胡英,顿时心中一喜。他本是胡屠之子,身份高贵,先前和悟虚如何交手,如何的有敌意,也不会如此这般不顾大局。只是临行之前,胡屠和周炎也有嘱托和暗示,不但要他暗中争取主导此次天妖峰之行,更是要他设法疏远悟虚和贲、锐、翼、仲等的关系。

只不过,他太心急了,也许是看着悟虚便心烦了,或者是刚出山,只觉得天高海阔,些许小事,何足挂齿,便迫不及待地出手了。

但是,悟虚,随即又说道,“这吃肉喝酒,其实也差不多。若能定得住,又有何妨?反倒是胡英公子你,有这百花虎骨酒,似乎也不是很恰当吧?”

说罢,不待胡英辩解,悟虚已起身离席,一跃下船,落在木筏之上。

胡英,白脸变青,手指着船外,一时竟不能言。片刻之后,冷哼一声,提着那坛百花虎骨酒,也纵身一跃,落在了木筏之上,悟虚的对面。

他也学着悟虚,盘腿而坐,两眼逼视着悟虚,“大师,你还没有回答清楚,你为何破戒,喝吾族精血,吃吾族骨肉?!”

贲、锐、翼、仲,也纷纷飞落到木筏之上。他们,互视一眼,默不作声地坐下来,坐在悟虚和胡英的两侧和中间。

悟虚,认真地与胡英对视着,认真地说道,“恰如你当初想吃了我,我当时为了活命,便拼了命,所以破戒,所以在胡屠和周炎的默许下,喝了汝族弟子精血,吃了汝族弟子骨肉。”

胡英,没想到悟虚竟是如此光棍的回答,不由气极而笑,伸出指头,几乎是戳到了悟虚的鼻梁,“哈哈,原来你也不是什么大师,只不过是从下面爬上来,为了活命的狗而已!”

悟虚伸出双手,猛地扒开自己的僧袍,一阵虎啸声中,露出略显赘肉的胸膛。,紧接着,一头猛虎飞出,朝着对面的胡英,直扑过去。

贲、锐、翼、仲,大惊,各自有所动作,似乎要阻止悟虚和胡英这番直接而正面的交锋。

“哼,原形毕露!”胡英见状,却是不慌不忙,冷笑着,祭出一面令牌。令牌放光,亦有一头猛虎飞出,气息非凡。

贲、锐、翼、仲,顿时僵停在那里,只能以神识惊呼道,“虎王令!”

所谓虎王令,估计是虎族之中号令百虎的令牌吧。悟虚心中冷哼一声,这虎王令可以压制百虎,乃是血脉的缘故,但自己胸中这头虎,却不是单纯的以虎族弟子精血骨肉而炼化成,是经过自己的曼陀罗法界法门,而且是无尊相,以众生平等之信愿,施展于己身。

便只见,悟虚胸膛左边部分全都塌陷,似乎全都化作这头猛虎,不受任何影响,一往无前。

胡英,一声尖叫,急忙祭出一个玉佩,方才全身而退。

左胸塌陷的悟虚,大笑着,取过那坛百花虎骨酒,也学着胡英的做派,一指弹开木塞。

百花,虎骨,还有所谓的骨藏香,种种气息,悟虚全都闻到,全都嗅到。这些气息,这些芳香,贲、锐、翼、仲,亦闻到,嗅到。

飞出去的猛虎,对峙着胡英。胸膛半塌的悟虚,把这百虎虎骨酒,一一倒满,对着胡英,对着贲、锐、翼、仲,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随后,悟虚先干为敬,一饮而尽。

铮铮虎骨,邈邈花香,悟虚细细体会。体内,有一股劲,还有一丝香。

自己改换容貌不必了,气息有这百花香,也似乎足够了,周炎所说的通缉令,想来也可以蒙混过去了。悟虚心里想着,不由站起身来,拎着酒坛,喝了个精光。然后,将酒坛扔还给满脸怒容,浑身发抖的胡英,对着胡英,还有贲、锐、翼、仲,说道,”全都上船去,没有什么事,不要来打扰老子!“

正所谓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众生平等,打了杀去。

第四百五十九章 事上磨

木筏浮在江水上,悟虚坐在木筏上。清冷的江水,随着浪头,不时从木筏下面,钻了出来,浸泡着悟虚的双腿。悟虚微微摇晃着上身,喷着一口口酒气。那百花虎骨酒,果然效用非凡,此刻已在悟虚的体内化作千万缕,如细蛇逡巡,如猛虎下山。还有那股酒劲,亦是直冲脑门,令悟虚颇有醉意。

真可谓,身内身外,一片动荡;六感恍惚,肉身飘飘然。

但,悟虚神识在识海,却是紧守清明。所谓,身醉,意醉,神不醉,是也。

普通之人,亦有类似的饮酒之法。所谓,花要半开,酒要半醉。说的便是,既要身体醉,但意识却不能醉,至多半醉。于是便在这样的半醉之间,摆脱平素的惯性反应和思维。粗浅一点的,得片刻不同寻常的体验;深层次一点的,以紧守而未醉之清明性灵,观除此一切之外物。此外,又别有一种,便是那遇人接物须得饮酒之人,他饮酒便是历练,若能半醉,便是兼顾,方能众人皆醉我独半醉,方能做人做事。

悟虚,此刻,也算是半醉着。这胡英几年未见,依旧是那么的令悟虚感到莫名的厌恶。自己这三年,在虎园之中,尽心尽力,却还是逃不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八个字,尽管悟虚也不稀罕也不打算和虎族同心同德。但胡英这样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要争夺主导权,要离间悟虚和贲、锐、翼、仲等人,要把悟虚说得一文不值。。。。。。悟虚自然有些情绪,所以悟虚夺酒而醉。

但,另一方面,胡英质问得也不无道理?你悟虚天天喝酒作乐,表面上不食荤,暗中却饮食虎族血肉,又算哪门子和尚?所以,悟虚半醉,需要暂时摆脱这现实中尖锐的矛盾和尴尬,静静思索,静静自观。

胡英,贲等人,早已回到高船之上。

悟虚一个人,跌坐在木筏之上,任凭体内酒劲肆虐,如滔滔江水起伏,如迢迢大山连绵。

自己确实算是破戒了!但自己却是为了活命啊!悟虚来自后世,思维不是那般保守,“与时俱进”,“理论要联系实际”。。。。。他还没有理由说服自己,也做不到守戒而死。

何况,经历过莲花生大士七十二藏之戒藏,悟虚也常在思索自己在这修行世界,该如此变通,如何修行?来到了这天外天,六大宗门,各自争锋,难说佛门最厉害,而极光宗这样的佛门势力又进不得,悟虚早已有“求同存异、兼容并包”之心。

说到这个戒律,悟虚内心其实是把这个看得很重的。没有规矩无成方圆,从某种角度来说,佛门的戒律,不能单单理解为类似“纪律”这样的东西,它其实是可以延伸的一套隐含的规章制度。

但悟虚,却于自己现实际遇,无法全盘做到。他在苦苦思索中,想到了后世历史中记载的明朝大家,王阳明,心学创始人。此心学,有不少佛家的思想,但落脚点却在当下,却在现实。

譬如守静(戒定),王阳明便有说道,“人须在事上磨,方能立得住;方能静亦定、动亦定。”佛门,也有言,烦恼即菩提。

打个简单的比方,你守着戒,躲着酒肉,其实遇到错综复杂的情况,你不一定守得住,躲得了,只有经历过了,磨砺过了,方能真的定得住。

再譬如,你不喝酒,你躲着它,但若是谋个事,你偏偏要饮酒,怎么办?一杯就醉,再也干不成事!又或者你坚持不喝酒,但别人往里杯中偷偷倒了酒,你一口饮下,又怎么办?!

佛家讲戒贪,儒家讲安贫乐道。但古往今来,有几人能做到?倒是你腰缠万贯之后,拿钱修桥铺路,周济乡里,造福社会,也许那个时候,你拥有过后,再舍了出去,方能真的看淡,看穿,看空,不戒而戒。

悟虚心里面想着这些,心情终于渐渐趋于平淡,理得而心安。

当然,这并不能说佛门戒律有错。此是后话,暂且不提。此处,只专讲悟虚于尘世于现实中,如何彷徨而艰难的思索。

那百花虎骨酒,早已经被悟虚炼化吸收。他把那股子酒劲,全都引导加诸于左胸那头虎灵之上,而把那股子花香,却散诸己身。自己如今容颜已改,若是身有花香,则气息也多少有些遮掩,如此便甚好。更何况,古代名士,多身配香花香草,自比高洁;悟虚一人于这天外天,深觉险恶孤寂,自然也要憋屈愤慨之余风骚几分。

那胡英,站在高船之上,嗅着那自悟虚身体散发出来的花香,不禁面色煞白,又急又恼地对着悟虚大喊道,“你就是个野和尚,花和尚!”

悟虚扭头,斜斜地看了胡英一眼,笑道,“花和尚?英公子,莫非想要贫僧做那鲁智深?!”

“你!你若敢做鲁智深,我便将你拨皮抽筋,生啖汝肉!”胡英被悟虚这么一激,浑身不由颤抖起来,双眼圆睁,似有血红,似有泪花。

贲、锐、翼、仲等人,神情各异,欲言又止。

悟虚,转回头,背对着胡英,冷冷说道,“闲话少说,贫僧既然应承了下来,便自然会出力相助汝等至天妖峰。除此之外,平时一应事宜,英公子自可随意决断。”

你这小孩子,得了长辈的暗示,在这里和我耍心机,贫僧却是没有兴趣!到了时候,贫僧自然去也。悟虚如是想着,却又莫名惆怅起来,难道真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自己这三年与贲等人的朝夕相处,也抵不过这一句古训?

悟虚乃是后来人,知道这人啊,也是从兽类中脱颖而出的,其实也是动物,佛门也讲究一个众生平等,在悟虚的心中,自己其实和他们没有多大的区别。不然也不会,这三年,和他们嬉戏在一起了。

只是,这些都无从说起,只看滔滔江水,青山两岸,唯继续前行罢了。

那胡英,自知打不过悟虚,又被气得靠着栏杆宛如花枝乱抖,只得在贲等人的劝说下,回到船上阁楼之中,落得个两不相见。

悟虚也不再理会他,半醉之间,暗中祭出曼陀罗法界,悄然入内。

张翠露、何其峰等人,静立在法界中。悟虚一一走过,他们神情鲜明,玲珑活现,却无声无息。悟虚用力的喷了口酒气,对着他们说道,“罢了罢了,还是不能令尔等醒来!吾下次真的是要拿美酒,于这曼陀罗法法界,祭奠尔等一番了!”

一声轻笑响起,紧接着,一阵大笑响起。张翠露等人,纷纷笑了起来。

悟虚一愣,下意识揉了揉眼睛,却看到,张翠露他们,在法界之中,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这不是做梦吧?悟虚环顾四周,看见张翠露、何其峰、毕澜澜等,都在周围,而于此刻忍不住大笑起来。

悟虚遂笑着疾问道,“那虎族子弟,化形之际,生命转换之气息,果真有用?”

张翠露、何其峰,看着悟虚一眼,连连点头,却又扬手一指,对着悟虚说道,“水下有妖物靠近,我等即刻将其驱逐!”

水下妖物?悟虚哈哈大笑,正待开口说话,却又愣住了!张翠露、何其峰等人还在原地,神情姿态还是那般,哪里醒转了过来?!

“大师,江中有蛇妖作祟!”贲的神识,传音而来。

悟虚沉默地看着那依旧如泥塑一般的张翠露、何其峰等人。

因为悟虚进入了曼陀罗法界,不在木筏之上,贲的神识传音,接连而至,既有通禀关切之意,也隐隐有催促之意。

悟虚,站在法界,阴沉着脸,神识外放。

此时,已是夜晚。高船的灯光照耀下,无数的蛇,吐着舌,从江中钻了出来。撺飞之际,蛇涎飞射,强烈的腐蚀性,竟然转眼之间,不但令木筏销毁,沉入江水中,更是疯狂地朝着高船涌去。

只听胡英一声尖叫,似乎再也忍受不了这些毒蛇的进攻。高船法宝,光华大甚,那些原本攀爬上船壁的毒蛇,纷纷被弹开,然后莫名燃烧,腥臭无比地灰飞烟灭。

那在江水中的毒蛇,似乎被激怒,齐齐又跃起,笔直着身躯,嘶嘶吐着蛇舌,如悍不畏死的战士,如千万支利箭,对着高船,随时待命而发。

悟虚正欲从曼陀罗法界出,江水翻腾,一个妇人带着数人,却先从水中出。

这妇人,看上去,约莫五十多了,神情阴郁,巍巍然杵着一根黑色的拐杖,容颜却宛如十八处子。她头顶发梢之上,横插着一根玉簪,似龙似蛇,泛着光,看不清。其气息深远,周遭灵气更是隐隐有化灵之相,只怕随时便可晋升真灵层级。其身后,两男两女,身着洒金长袍,带着年少而独有的笑容,肤白貌美,甚是俊俏。

这五人一出水,毒蛇便纷纷退去,遁入水中。当然,也有一些,乖巧地盘绕在那少男少女的足上。

“原来是佘前辈,及四位金蛇兄妹!”高船上,胡英的声音,徐徐传来,“却不知,有何见教?”

那被胡英称作佘前辈的妇人,眯起眼,望着光华流转的高船,用尖细的嗓音,恻恻笑道,“这难道便是虎族的待客之道么?”

“悟虚大师,此乃蛇族佘长老,据说已经是真人境界大圆满,吾等修为皆不如她,还请大师出来,共同担待一二。”仲,神识传音过来。

我只是承诺遇有危险,出手相助,却没有答应事事出头。悟虚在曼陀罗法界中暗道,冷哼了一声,却是没有作答,也没有出去。他要看看,胡英如何应付。

见高船上一时没了动静,那佘妇人身后的一名眉清目秀的少年,走了出来。他脚踏在水面乱踹蛇群之上,对着高船,风度翩翩地一折身,施施然行礼,细声说道,“不才张秋,见过诸位。此次妖族大比,我等一出门,便遇到诸位,也是缘分。不知道高船丽舟,可否能与我等一同前行?”话语说完,挺身而笑,引得江面嘶嘶声一片,甚是瘆人。

片刻之后,高船光华一闪,贲走了出来,站在船头,对着下方拱手行礼,“原来是张秋兄弟,在下胡贲,幸会幸会。此次妖族大比,能与诸位巧遇,实乃幸事。方才,我等已经略备宴席,还请诸位登船,把酒一叙。”

“这八宝玲珑舟,何等珍贵,我等怕是高攀不起。”那佘老妇人说着,同时一挥手。便只见,一条墨绿的蛇影,从其袖中飞出,落在江面上。然后,江面上的蛇尽皆飞一般游了过去,重叠纠缠在一起。片刻之间,一艘几乎和胡英祭出的所谓八宝玲珑舟一样高大华丽的船,便横跨在江面之上。只不过这船,略微狭长,通体墨绿,船壁微微蠕动,上面更有无数的舌头,吐着舌头,释放出一阵阵浓烈的腥味,那一双双冰冷地蛇眼,射出冷冷地光芒,汇集在一起,也是光华一片。

佘老妇人及身后两男两女,不知何时,已经飘然在上面。一个尖腮少女,斜斜地看了贲一眼,风情万种地说道,“诸位若是有空,也不妨上这蛇船,一醉方休。”

“原来有酒喝!好!好!好!”悟虚从曼陀罗法界出来,衣衫褴褛,喷着酒气,拍掌笑道。

那少女,见悟虚突兀出现,自己的风情遗韵,被破坏得荡然无存,着实恼怒,但一时摸不清虚实,心中暗恨,只是嘴上娇嗔了一声。倒是那佘妇人,冷眼打量了一下悟虚,笑道,“原来,虎族今年又请了一个鲁智深来。”

她此话一讲,“鲁智深”三个字一出口,那两男两女,都禁不住低声笑了起来,似乎都知道其中的典故。

“住口!蛇族这是公然奚落我虎族吗?!”胡英,怒喝一声,铁青着脸,走上船头,只是那仿佛可以杀人的眼神,却多半落在了悟虚身上。

那边蛇族之人,见状,顿时又是一阵轻笑。

悟虚看了胡英一眼,好吧,你也看出这蛇族之人没有恶意,所以就跳出来装大,还顺带着当众鄙视小僧。但那鲁智深之事,又与我何干?何况孰是孰非,谁对谁错?

蛇族那边,一阵轻笑之后,便没有言语。胡英,好似一拳打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双手扶着栏杆,在那里犹如花枝乱颤,比平时分外好看。

悟虚叹了一声,不得不出来说话。

他虚空跨步,闪身来到蛇船之上,对着佘妇人和那四名少男少女,合掌朗声,“贵族,既然意欲与我等,泛江同行,贫僧少不得要来讨杯酒喝。只不过贫僧方才喝的是百花虎骨酒,却不知贵族又是何酒?”

百虎虎骨酒?

那蛇族四名少男少女倒不觉得什么,但那佘妇人却是严重精光一闪,不禁又将悟虚细细打量。

悟虚大大咧咧地坐下来,轻笑道,“此酒,贫僧刚刚喝过一坛,尚有少许,郁积于胸,谈笑之间,便有泄露。佘妇人,难道没有嗅到那百花香,那虎骨香?”

说罢,径直拿起前面那绿幽幽的酒杯,微微嗅了一下,一饮而尽,随后忍不住微微皱眉,环顾四周,漫声问道,“这是什么酒?淡而无味!”

“大胆!”一个蛇族少年,站了起来。

“齐敏,不得无礼!”旁边的那先前自称张秋的少年,轻声怒斥道。

这被唤作齐敏的蛇族少年,随即朝着张秋躬身行礼,又坐了下来,只是一双眼睛,却幽幽地盯着悟虚。

佘妇人,坐在那里,手持着拐杖,悠悠望着胡英等所在的高船,似乎置身事外。

反倒是那张秋,犹如主事之人,轻斥之后,对着悟虚,淡淡笑道,“我们蛇族,自然也有美酒,名叫万蛇涎。不知这位大师是否真的敢尝一二?”

万蛇涎?

悟虚心中默念着这名字,看着这张秋取出一个鼻烟壶大小的玉瓶,轻轻地放在了桌上,如葱玉指,搭在瓶顶,说不出的诱人。

“悟虚大师,这是毒酒!”仲急急走到船头,对着悟虚喊道,生怕悟虚这个酒鬼,端起来就往嘴里倒了。

“悟虚大师?!”那对面的佘妇人,猛地站起身来,气势飞涨,紧盯着悟虚,沉声问道?

蠢材!悟虚心中暗骂不已,嘴上却笑道,“无妨,贫僧倒要看看这酒有多毒,是否真的毒得死贫僧!”

悟虚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朝着张秋手下的那瓶万蛇涎探去。

那张秋,见机极快,顿时将酒瓶收了回去。

却不料,悟虚手势一变,五指紧并,以掌作刀,径直朝着那佘妇人而去。

佘妇人,似乎早有所料,也不出手相抵,只是手中拐杖轻轻一点,整个人顿时朝后飘去,同时嘴上冷笑一声,对着张秋等人说道,“老身要与大师切磋一二,尔等不必惊慌。”

悟虚,会意,随即也对着后方的胡英、贲等人说道,“贫僧要与佘前辈切磋一二,尔等小辈,自娱自乐吧!”

于是,众人,便看到,悟虚和舍妇人,边飞边交手,一来二去,便从众人眼中消失。

待到一人烟罕见之地,悟虚和舍妇人,反倒停了手,只互相冷冷看着。

“悟虚大师?你可知,关于你的通缉令,早已传遍玄阴?”佘妇人,举起手中拐杖,虚点着悟虚,冷冷地说道。

“你随我飞至此偏僻处,恐怕也不是为了什么通缉令吧?”悟虚淡淡笑道。

佘妇人,哈哈大笑,“不错,那通缉令上虽没说,但谁不知道,九叶青莲灯,便在你手中!识相的话,乖乖交出来,老身可以开恩让你轮回转世。”

“总要打过一场吧?难道让贫僧就这么拱手相让?若是如此,只怕你也留不住佛宝。”悟虚淡淡地说道,头顶升起佛光,九叶青莲灯的虚影在佛光中浮浮沉沉。

“原来你将佛灯炼化至肉身之中,难怪没有被发觉,却只不过却是便宜了老身!”佘妇人,眼中露出贪婪地目光,说此话间,同时把手一扬。

便只见,她手中的那根拐杖,顿时化作一条长约十余丈的灰褐蛇影,气势汹汹地朝着悟虚猛扑了过来。

悟虚祭出星云竹,迎着这蛇影,当头斩去。

佘妇人,见状,不由发出嘶嘶冷笑。她也算见多识广,仔细打量了一下悟虚,便知道悟虚修习过体修之法,再加上方才见悟虚将九叶青莲灯置于肉身之中,心里想的便是祭出自己这根冥蛇杖。

此杖,其乃是以族内九九八十一条三青蛇,置于幽冥之水,以秘法催动其互相吞噬,炼制而成。那经过重重吞噬的最后一条三青蛇,性情凶残,灵识混乱,一经出动,便会不顾生死,疯狂对敌,更可以趁敌不备,喷出无色无味之蛇毒,专腐蚀修士神识,阴毒无比。

悟虚星云竹挥出,那本非实物的蛇影,似乎受到无形的压制,随即顿住。紧接着,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剑气,将顿住的蛇影一斩为二,蛇影中发出慑人的嘶嘶叫声,一片腥臭无比地污血洒落下来。

悟虚似乎早有防备,头顶之上,那朦朦胧胧的九叶青莲灯,快速旋转起来,洒下片片佛灯之光,将一切污秽之物,挡在了外面。

“星云竹!”佘妇人,见冥蛇杖竟然被毫无征兆地一斩为二,不禁脸色一变,但随即又露出狂喜的神情,双目发出不似人类的光芒,死死地盯着悟虚手中的星云竹。她忽然哈哈大笑,随即将右手食指和中指,放在唇边,吐着蛇信,似乎念念有词,最后一声凄厉地嘶叫,蛇信逼出两滴血珠,抹在食指和中指上。两根指头,顿时腥红无比,不断颤抖着,紧接着,轰然炸开,犹如两条血蛇一般,飞快地没入前方蛇影之中。

那被斩开的蛇影,顿时沸腾起来,发出许多的嘶叫声,紧接着,也如方才佘妇人手指一般,轰然炸开!九九八十一条青蛇,从蛇影中飞出,毫不顾忌佛光的威力,拼着自身受损,恶狠狠地直接朝着悟虚肉身扑来。

“找死!”悟虚大喝一声,即诵经文,九叶青莲灯从头顶真正飞出,洒下的佛光,顿时威力大增,将那些疯狂青蛇,焚烧一空。

“果然有些道行!”那佘妇人,似乎等的就是这一刻,厉叫一声,身躯砰然而散,漫天的灵气,化作无数犹如实体的蛇形,又铺天盖地般飞来。

“又是这一招么?”悟虚冷笑一声,暗中却有了另外的准备。

“老身拼着解体受损,也要将你生生缠死在此处!”佘妇人的声音,冰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无数的嘶叫声,随着阵阵阴风,飞旋在悟虚周围,却没有了下一步动静。

悟虚等了片刻,略一感应,不由脸色一沉。想不到,佘妇人竟然以此解体大法,封锁了自己与外界的联系,确切的说,她这般解体化作万蛇之阵,竟然将外面的灵气截取一空。

如此,此消彼长。。。。。。她是要生生耗死自己!真是蛇蝎心肠!

悟虚怒喝一声,双手变幻,御使头上九叶青莲灯,朝着上方,飞去,似乎要以佛灯杀开一条路来,脱困而去。

便在此时,一根纤细的玉簪,如潜伏已久的毒蛇,猛地窜了出来,快若闪电般,飞至正在上行的九叶青莲灯之下。

九叶青莲灯一滞,想要下坠回来,却被释放出阴冷光华的小小玉簪给挡住了片刻。就是这片刻之间,漫天的蛇影,一溜烟地钻入了悟虚的天灵穴。

“待老身夺了你的舍,再慢慢炮制你这副臭皮囊!”佘妇人,哈哈大笑,待环顾四周,看着张翠露等人伫立着的法相,看着那飒飒竹林,还有静谧湖泊,忍不住惊声大叫道,“不可能,你的识海怎么会是这样?这是什么地方?!难道你一个野和尚,也会解体大法?”

“阿弥陀佛,众生平等,在在处处皆是法界。”悟虚缓缓从竹林中走了出来,“此乃贫僧曼陀罗法界道场。”悟虚待佘妇人进入自己天灵穴之后,便施展曼陀罗法界法门于己身,来了个有样学样,将其困在了自己法界道场之中。

此刻的佘妇人,心中涌起无穷悔意。自己,原本比悟虚高出几个层次,方才见着九叶青莲灯被悟虚炼化至肉身,便想着解体布下万蛇之阵,封锁住悟虚,待悟虚稍有破障,便以万蛇噬灵大法,直捣黄龙般灭了悟虚的神识魂魄,占据悟虚肉身,然后再将悟虚此肉身及九叶青莲灯,慢慢炼化。

却不知道,悟虚竟然会曼陀罗大法界法门,而且将己身也炼做了法界的一部分!

悟虚的曼陀罗法界中,充斥着无穷无尽的蛇群,到处飞梭一般游走着,还吐着信子,嘶嘶叫着。但悟虚祭出法界本尊,持柳观音菩萨,先是切断了法界与外界的灵气交换,随后发动了张翠露等人的法相。

佘妇人的尖叫声,子啊法界中此起彼伏,“你不能杀我,杀了我,你会后悔的!”

悟虚,不答,只静观那一条条的蛇影,不断消散。

“且慢,我愿认你为主!不然,我死之后,整个莽山妖族都会知道你的身份,你插翅难飞!”佘妇人,忽然尖叫起来,似乎感受到了随时便会陨落的危险,快速无比地说道。

收一个蛇族老妈子有何用?悟虚独来独往惯了,根本没有这个打算。但佘妇人最后一句,却打动了悟虚。方才,仲脱口喊出自己的法号,蛇族之人尽皆听闻。自己若是杀了这佘妇人,事情闹大了,追查起来,自己的身份和行踪也就暴露了。

那佘妇人,见悟虚意有所动,竟化作一个二八少女,显现在悟虚之前,神情萎靡之余,却又娇态十足,显出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儿,轻声说道,“佘倩见过大师。”见悟虚毫无所动,冷脸看着自己,只得叹了一口气,一副予取予夺、任人鱼肉的样子。

悟虚以持柳观音菩萨法相,默诵经文,抬指朝其一点。一朵莲花印记,随即没入佘倩神识之体,紧接着,又有无数灵气,簇拥而去,如莲似蛇,围绕在其周围。

佘倩神情一喜,想不到悟虚将方才炼化的大半灵气,又返还给了自己。而且,自己方才解体化作的蛇影,经过悟虚曼陀罗法界炼化之后,更近本源,如此散而复聚,虽然修为下降了不少,但根基却是更加凝实。

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悟虚这禁制下得甚是温柔和人性化,佘倩复又长长叹了口气,对着悟虚恭敬行礼道,“属下拜见主人。”

众生平等,悟虚又岂是喜欢搞这种人身依附关系之人?有心叫佘倩改口,但话到嘴边,悟虚又沉默了。这佘倩,蛇族之人,也不是善辈,若是一味地慈悲为怀,怕是令其得意忘形,暗生反噬之心。自己虽有慈悲心,却须得先能保得住当下自己的性命,待活了下来,再来施大慈悲心。

一念及此,悟虚淡淡说道,“今日如此,亦是缘分。只要你谨守秘密,相安无事,时机一到,贫僧自然解了禁制,还你自由。”

佘倩,连忙低头称是。

悟虚遂收起曼陀罗法界道场,与复又变作老妇人的佘倩,飞了回去。

那边虎族胡英等人,与蛇族张秋等人,正在原处江上对峙着。见得悟虚和佘倩,相安无事地返回,尽皆松了一口气。

悟虚自对佘倩下了禁制,便知道蛇族此番是有意找上门,欲与虎族联手闯关,至天妖峰的。遂,笑着宣布,“贫僧无酗,已与佘老前辈议定,两家携手,共闯神兽谷。”

佘倩,在旁,连连点头。

这时候,忽然只听一声媚笑,“如此甚好,却不知我等是否可以加入呢?”

人未现,笑先至。又有阵阵异香,随风而来。

“听声音,想必是狐族年轻一辈的高手,胡清。据闻,她也是真人大圆满境界,只差那临门一脚。”佘倩,在一旁暗中传音道。

悟虚心中却是另有所思,沉脸朝着那香风望去。果然,数道婀娜身影,披彩萦带,从自己和佘倩先前打斗过的方位,邈邈飞来。

破戒醉酒自蹉跎,修行却须事上磨。

与虎同行降蛇妖,又见香风送婀娜。

第四百六十章 潜夜行

此刻,时辰近晚,天色渐黄昏,随着这阵香风袭来,悟虚等人却只觉得眼前一亮。

一群天生尤物,在香风中,影影绰绰,由远而近地飘飞过来。各色彩带,萦舞不已,中有万千青丝,如瀑如云。各种式样、精致靓丽的袖袍衣衫,轻盈随风,犹如水上细粼,在空中泛着淡淡的光泽。那一张张容颜,便隐藏在其中。玉面朝天生紫烟,一点绛唇似花开,眉目顾盼,姿态万千。

无论是虎族还是蛇族的男性,一个个几乎都目不转睛,好似误入繁花深处,迷了眼,忘了路。幸好,悟虚和佘倩,各自发声警讯。他们方才一个个带着羞愧之色,醒转过来。

而此时,这一群狐族修士,已然到了近前。其中领头之人,乃是一名美艳的中年妇人,她略一扫视,便朝着悟虚和佘倩含笑行礼,“狐族胡清,见过两位。”说此话时,一双巧目的目光,大半却是仔细落在了悟虚身上。

悟虚早有准备,看也不看这胡清,只目不斜视地站在那里,待佘倩回礼之后,方才不耐烦地闷声答道,“出家之人,四大皆空。姓什名谁,早就忘得一干二净。”言语间,有一丝不自然,也有一丝不想搭理胡清的意味。

胡清,丝毫不恼,又盯着悟虚看了一会儿,忽然微微一声笑。她这一笑,如春水东流,百花十里,令人不由心旷神怡。

只可惜,悟虚虽是佛门修行之人,却不是初哥儿。所以胡清这一声媚笑,却似肉包子打了狗。便只见,悟虚,站在那里,如酒徒闻到了美酒,如猫儿嗅到了腥味,深深地吸了口气,像极了那酒虫和登徒子,然后缓缓侧过身,正对着胡清,嘿嘿一笑,“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胡仙子,这是笑的哪般?”

“好一个淫僧!”胡清身后,一名狐族女子,忽然对着悟虚一声怒斥!

“大胆!”胡清,轻转峨嵋,对着身后那名女子,笑斥道。

那名狐族女子,疾忙走出来,对着胡清诚惶诚恐地行礼,“胡灵儿见此僧对师姐多有不敬,心中忿怒,一时失礼,还请师姐赎罪。”

胡灵儿?!

悟虚心中一惊,表面却不动神色,只依旧大刺刺、色迷迷地朝着她看去。

果然是她!她竟然也来到了天外天。她定然已是认出了自己,不然也不会出来横生枝节。。。。。。

那胡清,似乎对胡灵儿也有些忌惮,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两句,便令其起身回列。

胡灵儿,遂收起一脸的委屈和怒容,淡淡地看了悟虚一眼,然后回到了列中。

悟虚,见状,忙不失时机地笑言道,“佛门有欢喜禅殊胜法门,贫僧虽欲修行,却无奈身子骨不行,资质不够,做不了淫僧,遂号无色,聊以自、慰。”说罢,还微微催动了百花虎骨酒留在体内的花香。

邋遢僧袍下赘肉连连,一身酒气,还骚包的带着花香,这便是悟虚此刻的形象。

“原来是无色大师?”胡清,还目一笑,停了片刻,复又笑说道,“此次大比,非同寻常。虎族和蛇族两家,意欲同闯神兽谷,我狐族也想沾一点光,不知道两位意下如何?”

悟虚把头示意,佘倩遂上前问道,“历届大比,狐族皆有佳绩。难道此次神兽谷,会有所不同?”

胡清,却未料到佘倩会来出头,不由微微一愣,紧接着,眼波一转,对着佘倩,“这位姐姐,想必便是蛇族之中,鼎鼎大名的毒情仙子?”

佘倩,似乎极为忌讳此称呼,顿时把脸微沉,手中拐杖轻轻一顿,无数的嘶叫声响起,整个蛇船都似乎蠕动了起来。“老身一把年纪了,算不上什么仙子,比不得你们这般年少貌美,风情无边。”佘倩,侧身对着悟虚,意味深长地说道,“好叫无色大师得知,胡清仙子,风华绝代,乃是狐族年轻一代中,狐媚之法最为精深之人,妖族之中,众多修士,皆尊称为媚娘娘。”

一个毒情仙子,一个媚娘娘。。。。。。倒是有趣,悟虚极其配合,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莫名的笑容。

那胡清听见“媚娘娘”三个字,脸上笑容更甚,虚空莲步,走至蛇船船头。便只见,随着其身躯下坠,成百上千的灵蛇,纷纷犹如喝醉了一般,跌落下去,蛇船船头顿时矮了下去,好似不堪承受胡清的隔空威势一般。便是那四名蛇族的少男少女,也一个个面色绯红,好似见了活春宫一般?

想必是这便是狐族独有的媚术吧?悟虚,不由心中有点小遗憾,怎么这媚娘娘胡清,不首先对自己施展此术呢?而胡英、还有贲等人,则一个个也是伸长了脖子,脸上涌动着一丝莫名兴奋的红晕,睁大眼睛,朝着飞立在蛇船船头的胡清望去。

那边,毒情仙子佘倩,狰狞着双眼,将手中冥蛇杖,举过头上。一条一米来长的青蛇,飞了出来,在佘倩头顶,盘成一团,嘶嘶啸叫着,喷出丝丝毒气。同时,那些正不断往下跌落的灵蛇,忽然清醒过来,在金黄夕照之下,不停地扭曲着,蠕动着,最后在一片砰砰炸响声中,化作一团血雾,尽皆朝着佘倩的头顶飞涌过去。

那条之前被悟虚斩断过的青蛇,慢慢恢复了元气,身躯逐渐膨胀起来,变得更加凶狠起来,昂起头,对着胡清喷出一口腥臭无比的毒液。

胡清,眉头一皱,原本风情万千的眼眸中,露出甚是厌恶的神情,一支白色的长扇从其背后飞出,刮起一阵罡风,将那毒液隔空倒扇了回去。但其原本无色无相的媚术,却被破了去。那四名蛇族少男少女,纷纷冷哼一声,站起身来,对着胡清怒目而视,只令那些狐族女子,抿嘴浅笑不已。而那些灵蛇,也不再有跌落,那空中飘洒下来的毒液,淋在身上,好似大补之物一般,令它们一个个在船头那里互相勾连缠绕,同时将蛇头齐齐昂起,恶狠狠地对着上空胡清等人。

胡英等人,在那八宝玲珑舟上,也纷纷站直了身,但各自闪烁的目光,却依然注视着前方的斗法。

悟虚看到现在,焉能不知道佘倩方才被自己所伤,被自己下了禁制,功力尚未恢复,否则也不会被胡清抢了先机,还不得不牺牲许多灵蛇。于是,悟虚当即合掌唱喝,“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以佛门声闻之法,诵持心经经文以相助。

胡清侧目,看了悟虚一眼,似乎知道双拳难敌四手,轻笑一声,从容退后,“想不到,堂堂虎族居然和蛇族联手。”带着其他狐族女修,扬长而去。

悟虚暗中止住了佘倩的追赶,只望着其中微微回顾的胡灵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后,悟虚对着胡英等人,肃然说道,“平日里了,贫僧在虎园,也无色无相地与尔等说过不少荤段子,怎么还是这般经不住考验,受不住诱惑?一个个,对那狐媚之术,趋之如骛!罢了,从今以后,尔等便称贫僧无色大师或者无相大师,好歹长个记性!”

他这番话,虽是说给胡英等人,实则也是说给蛇族那四名少男少女听的。正是要,掩去自己悟虚的法号。

果不其然,那蛇族四名少男少女,见悟虚从开始到现在这番,僧袍不洁,破戒饮酒,言语粗鄙又疯癫,都不由将其当作了花和尚一般的存在,嘴上不说,心中却不由暗笑起来,那还记得方才贲喊出的悟虚二字。

这边,贲、锐、翼、仲,四人,见悟虚如此说道,站在那里,神情各异,想说什么,却都忍了下来。

唯有那胡英,对着悟虚,肃然沉声,“管你无色还是无相!你一个外人,做好承诺之事即可,岂能代表虎族与蛇族议事?”随后,对着佘倩等蛇族之人,一拱手,“我乃白虎山庄大少爷胡英,这和尚不过是我虎族请的一个客卿,此次妖族大比,联手之事,便是我亦不能做主,何况是他?就此别过,告辞!”说罢,当即催动脚下八宝玲珑舟,撑起全部禁制,疾驰向前。

贲、锐、翼、仲四人,站在舟上,面面相觑,却似乎受制于胡英的身份,不敢离去,也不敢多说,只哭笑不得地看着悟虚。

悟虚一拍大腿,对着八宝玲珑舟上的胡英,高喊道,“既然如此,便不是贫僧失信,尔等快快消失!”随后,转过身来,问佘倩,“罢了,你有没有出妖族之地的地图?”顿了顿,复又笑吟吟地说道,“若是有,贫僧也立刻从女施主面前消失。”

佘倩,心中会意,知道悟虚暗示之意。她,先是脸色一喜,随即又黯淡下来,对着悟虚说道,“有是有,不过,却不知道大师是否信得过老身。”言语之间,已然将一枚玉简捏在手上,意味深长地看着悟虚。

悟虚一愣,随即明白。收了地图,便须得为其解开禁制,但想必从此地离开妖族之地,还有不少距离,不少时日。这其间,若是佘倩,将自己身份和行踪泄露,恐怕自己便出不去了。

悟虚一时不由踌躇起来。这边,佘倩又徐徐神识传讯过来,“妾身,虽可以神识发下心魔之誓,但方才胡清却分明看出了不少端倪。若是她或者胡英等人,将大师的身份和行踪泄露,甚至殃及到妾身,这便如何是好?”

悟虚想了想,自己的身份,已然被贲无意叫破,纵然自己方才补救,恐怕也是漏洞百出,事不宜迟,还不如借着胡英那小子无礼,一走了之。是以,当即说道,“无妨,你发誓约束好你蛇族之人便是,若是其他人走漏了消息,却是与你无关。”

佘倩苦笑了起来,“今日,大士从妾身处离开,若是消息走漏,有大修士逼问妾身,怎么办?到时候,妾身,说了,受心魔誓言反噬;不说,恐怕也是身不如死。”

悟虚不由一愣,沉默片刻,对着佘倩幽幽说道,“难道,要贫僧,将你们五人一杀了之,再逃之夭夭?”如今,佘倩,中了悟虚禁制,生死只在悟虚一念之间。杀了她,再以曼陀罗法界,乘其不备,杀那四名蛇族的少男少女,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佘倩,亦是幽幽一叹,“为今之计,莫若大师也将那胡清擒下。她方才多半,在我等打斗之处,感应到了九叶青莲灯的气息,将大师身份暗中猜测中了,所以循迹前来。莫要等她走远,寻了帮手,或者传讯狐族高手前来。”

悟虚想了想,正要答应,却忽然又醒悟,“若是如此,贫僧依然还是要面对如你这般的问题?”纵然擒住了胡清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要面对如同于佘倩处这般的问题?除非全都杀了?!

想到此处,悟虚忽地一声冷笑,“若是现在便杀了你,这时间上可来得及?”

佘倩,定定地望着悟虚,随后直接将手中地图玉简抛给悟虚,似乎置身事外一般的淡然说道,“这便需要大师仔细衡量距离与时间了。”

悟虚伸手接过那玉简,却没有探看,他注视着佘倩,很是认真地说道,“就此别过,有缘再见!”然后,便祭出曼陀罗法界,虚空而去。

他按照佘倩给的地图玉简,选准了前往周朝的方向和路径,极速而去。或者说,是在逃亡。千算万算,悟虚没有算到,自己的通缉令,竟然流传这么广。当初在虎族之中,贲、锐、矣、仲等,都不知道这个通缉令,以至于悟虚误以为,只有真灵层级的修士才知道这一点。哪知道,是胡屠和周炎搞的“虎园封闭式训练”,给了悟虚的错觉;而实际上,妖族年轻一代的精英,如佘倩、胡清这样真人层级大圆满的,很可能都知晓这个通缉令。这其中,又很可能是因为他们曾经参与过相关的搜捕工作。想到此处,悟虚不由对胡屠和周炎二人暗生谢意,不管如何,这三年来,自己在虎园,过着犹如世外桃源的生活,丝毫没有感受到这个通缉令所产生的任何压迫进和影响。由此,悟虚也将胡英对自己的一些举措完全释怀,反倒是有些愧疚自己未能履约,护送他们参加妖族大比。

法界随心造,无有时辰概念,待到悟虚停了下来,对照着地图玉简,看到前方果然有在玉简中标注为牛头山的所在,徐徐走出法界之时,外面已是夜晚景象。

斯夜无月,星辰依稀,江上雾气弥漫,却有一女子,彩衣粉黛,独自站在那牛头之上,似有无限遐思。待悟虚出现,这女子嫣然一笑,上前行礼却肃然说道,“果然不出所料,离去之后,那胡清便命我等从大师方才斗法之处,从各方向分别追寻探查。如无所料,今夜便可确定大师的身份。”

这本就是悟虚意料之中之事,悟虚也不慌张,仔细地审视了这女子一番,叹道,“想不到,还能见到胡姑娘你。方才,若不是你暗中神识传讯,贫僧便真的只以为是极相似之人了。”

这女子,便是悟虚方才认出来的胡灵儿,当初在人世间,元都附近的,邯苍山,所结识。当时还有金蛇子,韩双虎二人。只不过后来,却是生疏了,没有了联系,反倒是这胡灵儿,当初留在邯苍山,却惹了喇嘛教,差点被多吉灭去,当时悟虚也在场,遂被下了禁制,以女色侍奉元帝太子,暗行监视之事。

及至元朝覆灭,迁移大漠,没几年,又受到莲花生大士重建阴间之事引起的波澜,漠北元庭几乎覆灭,幸好有天外天下来的修士,出手援救,继而将其带上天外天,在狐族修行。当然,这都是胡灵儿后面自己所言,其中有许多关键之处,语焉不详,悟虚也不好细问。

悟虚与胡灵儿,略叙各自遭遇之后,便问道,“方才胡姑娘一定要贫僧在此相会,说是有要事相告,却不知?”

胡灵儿,深深地看了悟虚一眼,略微犹豫了片刻,随即答道,“却是有要事相告。”顿了顿,又说道,“当初,妾身有幸被人看重,得一个名额,随阴罡峰的一干妖修,从人世间飞升至天外天。”

悟虚静静地听着,心中也不由为胡灵儿的际遇暗暗称奇,但却没有发问,只静待胡灵儿接着往下说。

胡灵儿,说到此处,接下来要紧之处,神情比刚才更加犹豫踟蹰了,似乎有什么隐情,又似乎不知道如何措辞。

如此经过短暂的沉默,胡灵儿,方才徐徐说道,“便在从人世间到天外天的那段时间的某一刻,妾身看到了赵彤仙子的面容。”

“赵彤!?”悟虚不由惊问道,一身的僧袍,好似充了气一般,鼓荡不已。

胡灵儿,似乎对悟虚的失态恍若未见,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当中。她习惯性地抚弄着一头长发,眼神中带着一丝困惑和迷离,嘴上却郑重无比地说道,“正是!妾身对赵彤仙子仰慕依旧,她的的面容,妾身不可能记错。只是,她的面容,就只显现了那么一瞬间,随后复又变作了另外的模样。”

赵彤?!

许多尘封的往事,又齐齐涌上心头。

当初,释海以曼陀罗法界诱杀赵彤,几乎令其魂飞魄散。在悟虚的记忆中,有一真灵魔修以赵彤魂魄为饵,要悟虚说出莲花生大士和青铜玄棺的下落,被悟虚断然拒绝。后来,莲花生大士出手,夺得少许魂魄,结果自己又与之闹翻,索取回来,准备放置在海音螺中,却带不进去,被儒门马灵华收去。

“却不知复又变作了什么另外的模样?”悟虚一边心中暗自回忆和计较这,一边喃喃自语般问道。

胡灵儿的神情,似乎有点难以置信,又或者十分的忌惮,,犹豫了许久,方才神识传音道,“当时,妾身也不认识,只觉得那人俊美不在狐族美女之下,气质却又无与伦比,妾身虽说做了几年太子妃和皇妃,自问也有些气度,但与她比起来,却是自惭形秽,犹如萤火见明月。”

悟虚静静地听着,也不急着问,心知此人定是位大人物,否则胡灵儿也不会如此这般絮絮叨叨的,语气中还带着几分仰慕和畏惧。

“直到一个偶然的机会,妾身方才再见那人的容颜,灵气幻现,如惊鸿一瞥。原来她便是如今妖族的圣女,凤凰仙子。”胡灵儿,轻拂长袖,幽幽而语。

凤凰仙子?!

悟虚脑海里,不由浮现出当日人世间,庐山阴罡峰开启之时,有凤凰妖女,如骄阳烈焰一般。难道,那魔道真灵修士,将赵彤的其余的魂魄,交给了此妖女?

“此次妖族大比,实际上是选拨各族高手,护送凤凰仙子,前往周朝,入宫为妃。”胡灵儿,又爆出了一则猛料。

“你为何告诉我这些?”悟虚,悠然问道。

胡灵儿,如从梦中醒,定定地看了悟虚一眼,随后又是幽幽地说道,“妾身在人世间,听闻悟虚大师和她颇有渊源,想不到,却多半只是传言。”

悟虚却不答,又问道,“你可知,还有谁上了天外天?”

胡灵儿,沉思了片刻,“当初,妾身修为低微,侥幸随人上天外天,也不敢乱看乱问,只知道庐山六峰有许多人上了来。及至到了狐族修行,稍微有些出人头地,见到一些外界的讯息,同辈之中也有熟悉的名字,也有几个,譬如,儒门的郭敏、蓝玉,佛门的释海,魔道的杨颖蓉,还有一个来自东瀛的美雪子。”

悟虚忽然笑了起来,“都上了天外天啊。好,好,好!都上来了就好,也省得大家碧海青天夜夜心!”

悟虚低低的笑声,带着酒气和虎气,再加上身体里催发出来的百花香气,在沉沉夜色中,显得有些诡异。胡灵儿在一旁,饶是有些心理准备,依旧觉得有点瘆人,好似方才初见那蛇族的灵蛇之船一般。

“你我也算有缘,今夜冒险相约,告知实情,却不知道贫僧有何能相助的?”悟虚吟罢唐朝李商隐那首《嫦娥》,肃然凝声。

胡灵儿,早有所料,一抖香风,敛眉屈膝,“妾身斗胆,相约大师,实知大师乃重情重义之人,当年邯苍山上可见一斑。”

说得悟虚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只得催促道,“你且有话直说。”

胡灵儿,“妾身自知资质驽钝,单靠自身修为,于这险恶修行之世,难以真正立足。若蒙大师相助,先从妖族大比胜出,后至周朝立足,胡灵儿愿对天发誓,必不亏待大师,虽生死而共进退!”

悟虚怔怔听着,不禁哑然失笑,手指着胡灵儿,说道,“想不到你在元太子身边数年,也学会了这些权谋之术,竟学那武则天,以帝王心术想要招揽贫僧。”

胡灵儿,却是不慌不忙,“妾身岂敢,只不过双拳难敌四手,悟虚大师,如今也需要帮手吧?何况我狐族长袖善舞,消息灵通,大师纵然无拘无束,喜欢做那独行侠,将来也总需要一些耳目和策应吧?”

悟虚又是晒然一笑,“你我于这天外天,本属弱者。弱者互助,本是常理。但也要看,有没有缘分,莫要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说罢,将手一指,“你自去参加妖族大比,我自去星夜兼程,逃之夭夭。若是有缘,你我再谈其他。”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胡灵儿,轻声吟道,带着说不出的风情和哀怨,“难道大师,便真的如此认理,而不与妾身讲情么?”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悟虚念着这句俗语,脑海中却不由有浮现出赵彤的容颜和身影。

悟虚犹记得,当日初入入元都,珍珠博一笑。

犹记得,黄脸赵将军,骑马夜巡安丰城。

犹记得,滁州城内十指扣。

犹记得,庐山之上,那一颗打在自己额头的佛珠。

。。。。。。

“所谓夫妻,先分阴阳,遂说缘分。却到底比不过,那生与死的离别,那理想和信念的追求,甚至那人面桃花的一次邂逅。各自飞去,心中究竟有一些影子,与子笑,与子携手,与子同袍。”

悟虚喃喃自语罢,却又对着胡灵儿说道,“你莫要以为贫僧着了你的媚术。贫僧是饮了你的酒,却浇了贫僧的块垒。”

胡灵儿,在夜色中,暗香幽幽,却肃然而立,冰冷着脸,再无一丝媚态。

悟虚拿着自那佘倩手中得来的地图玉简,细细看了看,遂对着胡灵儿说道,“你我便约在那妖族与大周朝的接壤小镇,开州如何?到时候,你若未来,又或者贫僧未来,那自然是烟消云散,不用再说。”

胡灵儿,微微颔首,如普通女子般,答应道,“大师既然有此魄力,妾身自当依约而至。”

悟虚长啸一声,如虎又如人,深深地看了胡灵儿一眼,“开州镇,不见不散。”言罢,复入曼陀罗法界,虚空疾飞。

这个所谓的天外天,实际上便是悟虚所知晓的月球。这一夜,依着虚幻的时辰,没有月亮,只有点点繁星。悟虚照着地图玉简,避开了许多妖族聚集之地。

一路上,星夜疾行,夜风、微光,还有稀薄的灵气,悟虚已是习以为常。唯独那些毫无征兆浮现出来的面容,让悟虚时不时地陷入回忆里。

妖娆而不媚的赵彤,一脸肃然的释海!还有那装模做样,诚惶诚恐的蓝玉·,还有那有些朦胧情愫却早已形同陌路的郭敏,还有多吉,还有朱元璋,刘伯温、玄机子。。。。。

悟虚一时间,几乎忍不住要拔出星云竹,斩断这一切,却同时似乎有很是享受这种感觉。

他们的容颜,甚至人世间所有的一切,都飞升了上来,在空中浮现,甚至开口吐言,从悟虚的身边飘飞过,如天女散花,如天魔乱舞,一时间不知天上人间。

一身皮囊随境转,法号未改莲灯在。

纵于法界潜夜行,万般容颜如天籁。

近日事情繁巨,又偶感风寒,怏怏而作,还请各位看官多多包涵,也注意冬季保养。

第四百六十一章 陷围猎

佘倩所给的那地图,确实是真的,但所给的路线,却是没有顾忌,横穿了许多妖族聚集之地。

悟虚夜潜而行,却是不敢如此一路走去,只能照着方向,忽左忽右,时进时退,极尽迂回,又更不敢全力奔驰,怕灵气激荡,惊动了某些厉害角色。是以,大半夜过去,悟虚只堪堪飞出千余里。又眼前,赵彤、朱元璋、多吉、蓝玉、释海等人音容笑貌,时不时在眼前浮现,一时之间,悟虚不由有一种,兜兜转转,又在原地的感觉。

正如此感叹之际,悟虚忽然看到仲脸色苍白,急急从远处飞来,浑身一半是黑烟一半是鲜血,然后从眼前掠过,一闪身躲进旁边的一个山洞。紧接着,一个满脸傲气和笑意的金发男子,和一名之前站在胡清身后的狐族女子,便追了过来。

那名金发男子,身材高大,脸略显瘦长,鼻梁高挺,一双金色的眼珠闪动着慑人的光华。悟虚一嗅气息,便知道此人乃龙族化形修士。他手中持着一把金剑,剑锋之上隐隐有烈焰流转,隔着老远,便能感觉到炙热的危险。那名狐族女子,眉梢带着丝丝媚笑,双手犹如兰花一般捏了一个法印,驱使着一个银色圆球,跟在那龙族男子身边。二人,徐徐降落下来,堵在洞口外,却也没有大意到径直冲进去。

“速速出来受死,本少爷给你一个痛快!否则让你永世不得超生!”那龙族金发男子,轻蔑的朝着洞中望了一眼,从鼻孔中哼出话来。

那狐族女子,也在一旁轻笑帮腔,“想不到虎族是一年不如一年了,竟然学会了老鼠打洞。”

“老鼠打洞?!哈哈!”那名金发龙族男子,顿时大笑起来,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一声尖厉的虎啸声,从山洞中响起,仲似乎不堪受辱,要拼死一战。他冲了出来,化作了原形,浑身无、毛,皮绽肉开,就像一头被人打得半死的山猫,只有那双眼睛,还闪动着疯狂而危险的光芒。

那龙族那男子,眯着眼睛,犹如手段丰富的猎人,打量已经到手的猎物一般。倒是旁边的那狐族女子,有心要显显威风,红唇吐咤,双手之上的银色圆球,顿时飞出六片银色匕首,在空中飞舞出一片耀眼的银光,只待挡住仲垂死反扑之后,便要收网绞杀。

就这时候,一支竹剑,从虚空中突兀地刺出,再从后面穿过这名狐族女子的胸膛。鲜血,从那犹自微颤的乳、峰间溅射而出。这狐族女子,惊恐地望着自己已是一片血雾的胸前,却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整个身躯随即便炸散开来,纷飞的血肉,没有跌落,齐齐朝着后方飞去,消失在虚空之中。

而那支竹剑,没有停留,没有任何沾染,更是加大了速度,飞一般又朝着那龙族男子刺去。

那龙族男子,反应倒是极快,略微退后,发出一声急促的龙吟,释放出了强烈的神识波动,既是一种远处传讯示警,又是一种无孔不入的精深攻击。随后,他举起手中金剑,一朵碗口大小的烈焰,跳跃在剑锋之上。金剑一挥,一道犹如蛟龙的烈焰,朝着那竹剑飞去。

他这把剑,名曰烈火,剑锋乃是以天外罕见陨石火星石炼制而成。以龙族秘法催动,能凭空生火,高温无比,能融金刚,能灼神识。若是寻常的竹剑,恐怕十丈之外,便被化作了灰烬。

但那龙族男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这把竹剑,在这火焰炙烤下,竟然变得更加青翠,仿佛原本便是是以熊熊烈焰为食,顷刻之间便将那条蛟龙般的烈焰吞噬。

“不可能!”他这一声怪叫,成了他最后的遗言。因为这竹剑,趁他震惊分心一愣之际,不但斩断了他的烈日剑,还斩下了他偌大的一颗头颅。

“悟虚大师!”本以为必死无疑的仲,看着缓缓出现的悟虚,也不化形成人,就以本体,跑到悟虚脚下,像个小孩子一般,嚎啕而哭。他一直在虎园修行,虽说年纪比悟虚都还大不少,但哪里如同今日这般,被人追着打,追着杀,毫无还手之力,差一点就要拼死自爆。

悟虚轻抚仲的虎头,看着这个算是与自己最有缘的虎妖,也是感慨不已,片刻之后,柔声说道,“快快起来,我们还要去救其他人。”

仲,这才醒悟,急忙化形,站起身来,急切地说道,“大师,我们离去没多久,便被龙族和狐族的人埋伏袭击。我们只好籍着八宝玲珑舟的禁制掩护,且战且退。谁知道,中途,八宝玲珑舟被龙族的飞天龙舟撞开了一个缺口,我不幸落了下来。。。。。。”

悟虚摆摆手,“一切,我已知晓。方才那声龙吟已经引来敌人,你且随我入曼陀罗法界。”说罢,一手提着仲,一手一招,将那狐族女子的三枚银色匕首收起,闪身隐去。

数息之后,一艘飞船,如霹雳般掠飞而至。这艘飞船,通体泛着淡金色光泽,首尾之处皆为龙首形状,栩栩如生,尤其是那龙睛,分明是某种有种特殊用途的珍贵宝石,镶嵌在那里,犹如活物,令人望之生畏。过了会儿,两道身影,徐徐飞了出来,气息强大,令周遭的灵气再一次翻腾。

其中一人,正是胡清;另外一人,则是一名青色面孔的中年男子。方才他们正乘舟率人,追赶虎族的八宝玲珑舟,却不料都听到了那追赶仲的龙族弟子的龙吟示警,还没反应过来,瞬即便各自感应到族人的陨落,所以火速赶了过来。

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血腥。他们站在那里,脸色难看至极。虽然历次妖族大比,有不禁厮杀的磨练之规,但如龙族、狐族这样的大族,刚刚走出族地,便身亡的,却是以往没曾有过的。这样的后果和责任,便是他们这样的族中后起之秀,也深感难以承受。

“是谁这般狠毒,竟然连敖炎师弟的一丝神识都没有放过!”那青色面孔的中年男子,缓缓收回外探的神识,对着胡清沉声问道,“难道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从人世间上来的和尚?”

“敖天师兄,我们狐族也死了一名弟子!”胡清,眉目横波,看了一眼似身边这个乎随时要找人发飙的龙族男子,深深地吸了口气,复又柔声说道,“妖族之中,很少有人敢如此对待龙族和狐族子弟。若是小妹所料不错,定然是先前那名虎族弟子,被敖炎和胡萍追杀之时,引来了那个古怪的花和尚。敖炎和胡萍,一时不察,大意之下招致杀身之祸。”

那敖天,双目一闪,似有奔雷而出,引得就近虚空嗞嗞作响,“敖炎和胡萍,修为不俗,又各有法宝在手,而此处却无一丝佛门宝物的气息,难道那个和尚有这般厉害,如此短时间内,空手结果了他二人?”

胡清听罢,也是一皱眉头,敖天所问也是她心中早有之疑惑。她又仔细想了想,摇摇头,“若是那和尚有如此厉害,当初就不会轻易任我离开了。”

最后,这二人查找不到丝毫的蛛丝马迹,商议一番,只得悻悻而去。

法界之中,仲,见龙族和狐族之人离开,这才松了口气,热切地望着一旁瞑目沉思的悟虚,却又木讷着欲言又止。又过了片刻,悟虚方才缓缓睁开双眼,犹如如梦初醒一般,用一丝迷茫和无情的眼神,环顾四周。只将仲看得遍体生寒,他有一种面对冬眠初醒急需进食的猛兽一般的感觉,若不是身在悟虚法界,逃无可逃,恐怕他早已拔腿便跑了。

悟虚扭了扭头,脸色异样,似乎还沉浸在某一种感悟或者思绪之中。

他方才为了救仲,袭杀那敖炎和胡萍二人,又恐留下蛛丝马迹,便索性将这二人的血肉和神识,全都摄入曼陀罗法界,以寂灭之法而炼化之。但在炼化敖炎和胡萍和血肉、神识之时,悟虚竟然感觉自己的肉身,竟然融入了一丝龙族和狐族的气息。若照此下去,悟虚可以预见,自己的肉身之内,除了那虎灵之外,还将多出龙和狐狸来。这种感觉,看似荒诞不经,但悟虚却直觉这是无比正确的。

此外,悟虚炼化敖炎和胡萍之时,竟然知晓了这二人的许多记忆。那些记忆,在悟虚的观照之下,清晰无比,繁巨庞大,看似渺小却内藏乾坤,稍一深入,便如置身其中,成了敖炎或胡萍,去经历着他们的过往。那种感觉和经历,犹如轮回一般,好像自己的某一世是敖炎或胡萍一般。

这种感觉,让悟虚既不知所措和恐惧,又有点潜意识的兴奋。想来想去,也许是在虎园,为修体而饮食了不少虎妖血肉,遂观自己肉身为法界,如此一来,身外有法界,身内也为法界,又同属自己一人,产生了某种变化或者变异?

这种变化或者变异,于上了天外天一直“胡乱修行”的悟虚而言,还暂时参不透最终是好是坏,但目前而言,却还是有不少妙用。

譬如,强健体魄,一改寻常佛修的短板。佛门之中,虽然有金刚不坏之身之法门,但此法门若是未修至大成,其防御能力实在有限,且侧重于抵御阴魔之类的气息。而虎族淬体法门,则偏向于如同皮糙肉厚般的抗物理打压,且一层有一层的效果。

再譬如,悟虚以持柳观音为法界本尊,炼化敖炎和胡萍的神识,观照二人记忆,便悉知了二人的所有秘密,包括二人的修习功法等。那胡萍的三枚银色匕首组成的法宝,悟虚此刻便知道其名为三叶斩,当然也知道了它的使用方法。至于,悟虚知晓那敖炎一声龙吟传讯示警,也是因为此,也因此,悟虚方才才会对仲说,“一切我已知晓”。

既然如此。如今的悟虚抱着现实主义的态度,自然难以轻易拒绝。他此番悄然遁去,心中本就有些无奈和郁闷,待见仲被追杀,心中又念着胡屠和周炎二人对自己的照拂之情,这才挺身而出,杀了敖炎和胡萍二人。既然杀戒一开,二人的的血肉和神识进入悟虚的身体内、法界中,悟虚的好斗争强之心,便油然而生,乃至一些无明,也悄然而生。

“阿弥陀佛!”悟虚低声宣诵了声佛号,对着一旁神情异样的仲说道,“他们在此处寻不到结果,恐怕会再去找胡英等人的麻烦。你且与胡英他们传讯联系,我们好汇合在一处。”

半柱香时间,胡英等人驾着八宝玲珑舟,与仲相遇在一处隐秘幽谷。众人一见到仲,便迫不及待地追问悟虚的下落。原来,胡屠和周炎的死讯,及其相关细节,已经经由敖天和胡清的禀报,传到了那天妖峰上预先等候着的各族真灵修士那里,引起了轩然大波。那胡屠和龙族的真灵修士敖参,在天妖殿中,暗拼了一掌,差一点便大打出手。幸亏天妖大人出面阻止了下来。当然,这是胡英等人接到周炎的传讯之后方才知晓的。周炎在给传讯中,还郑重提到,若是胡英等人见到悟虚,一定要转告悟虚,他的身份已经泄露,叫他赶紧逃出妖族之地。因为天妖大人,已经下令,增加了此次妖族大比的内容,那便是围猎悟虚,凡斩下悟虚首级者,赐上品飞剑一把,妖神丹一粒,若能活捉悟虚者,则在前面的赏赐之上,再加天妖山脉灵峰一座。

上品飞剑,自不必说。那妖神丹,乃是传闻中能够提升两到三个境界的妖族灵丹,极其稀有。至于天妖山脉,乃是天妖大人的领地,又是整个莽山,整个妖族之地,灵气最为充足的地方,其中的一座灵峰,其意义更是非同小可。

仲,不由听得目瞪口呆。他看见胡英在叙述这些的时候,胡英等人眼神中那种莫名的兴奋,不由一个冷战,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然后对着众人,小心翼翼地说道,“悟虚大师,对我等有救命之恩。只可惜,我等却难以为报。”

他这样一说,胡英等人,也是脸色一变,略微尴尬起来。众人皆知,悟虚乃是为了救援虎族的仲而出手杀了龙族、狐族之人的,现在身份泄露,被天妖大人亲自下令围剿追杀,他们却难以明面上出手相救。而且,刚才,似乎还似乎有那么一点贪念和想法。

过了片刻,贲方才长长叹了口气,“此事,也怪我,当时喊出了大师的法号。仲,悟虚大师方才救下你之后,离去之时,可有什么话交代下来?”

仲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众人随即纷纷看向他。仲眼珠直转,似乎在努力回忆或者倾听着什么。最后,在众人注视下,仲苦着脸说道,”悟虚大师说。。。他说大家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众人,一脸不可置信地继续注视着仲。仲,心里也是有苦难言。悟虚便隐身在其身后,方才之话语也是悟虚暗中要求他这样说的。忽然,胡英醒悟过来,对着仲身后说道,”悟虚大师,还请出来相见。我等虎族绝不是忘恩负义之辈!“贲、锐、翼三人,也随即醒悟,纷纷如此类似地说道。

但哪里有悟虚身影?众人遂把目光再次聚集在仲身上。仲,这时候,却暗暗松了口气,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完全消失了。他转过身去,望着一望无尽的夜空,叹声说道,”悟虚大师真的已经走了。“语气中有些遗憾,不舍,还有些惧意。

众人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贲对着胡英说道,”少主,悟虚大师,对贲有救命之恩。三日之后,若是贲侥幸未死,定然自去万兽谷,为我族效命。“

”等等我!“仲在一旁出声叫道。

胡英脸色阴晴不定地沉默了片刻,最后终是开口说道,”你们去吧。若是见到悟虚大师,告诉他,我父亲因为包庇他这个来自人世间的通缉犯,已经被罚去三年镇守人世间结界。“

贲和仲,也不知道何为三年镇守人世间结界,但从胡英的神情来看,应该是很重的责罚,当下也不便多问,朝着胡英、锐、翼一拱手,转身如风,朝着远处飞去。

天妖峰传下围猎旨令,一夜之间,便几乎传遍了整个妖族之地。那些启程上路的各族精英弟子,一得知许下的赏赐,无不群情激奋,摩拳擦掌,尤其是那些此刻卡在真人大圆满境界,就差临门一脚晋升真灵的妖修,他们是最有希望也是最渴望得到那些赏赐的,更是急不可耐地施展秘法,率先一步。而那些修为稍差一些的妖修,则以族为队,驾驭着法宝,浩浩荡荡地随后而去。

悟虚盘坐在法界之中,看着外面无数的光点和身影,全都朝着敖炎和胡萍二人的殒身之处飞涌而去,脸色逐渐阴郁下来,一丝杀意顿时升腾起来。

夜半夭夭乘风去,辗转还是在原地。

一剑本为了前缘,谁知法界起杀意。

第四百六十二章 缀鼠行

一处山谷中,三个獐头鼠目的妖修男,正合力撑起一个光罩,压低了高度,低低地沿着一片灌木丛飞行着。

其中右边一人,身材尤为瘦小,稀松的眉毛下面,两颗眼珠倒是贼亮贼亮的,正不断地晃着头看着四周。

忽然,他从怀中取出一颗传讯珠,听罢珠中传讯,便抬起头,对着中间那个穿得花花绿绿之人,急急地说道,“老大,听前方传来消息,那个野和尚,似乎会一门藏匿气息的妖术,仗着这门妖术,他接连袭杀了野狼族和蜈蚣族的队伍,加上那龙族敖炎和狐狸族胡萍,已经造成五死三伤。”

那中间之人,脸若刀削,脸颊突兀处张着一颗显眼的黑痣。他听罢右边之人的禀报,先是一惊,然后又嘿嘿笑了一声,“他藏得妙,咱们三兄弟一人放个屁,就把他给熏出来了!”

“是是,老大的屁最臭了!”那右边之人,急忙又陪笑着说道。

左边之人,不由噗呲一笑。那中间的老大,也回味过来,“嗯——”把眼睛一横。

右边那人,顿时像苦菜花一般皱着整个脸,委屈至极又陪着笑,“老大,我这是在夸你呢。谁不知道老大您的混元一气迷魂大法已经登峰造极,前些日子三转之下,便将狮子岭那个栾平给撩翻了。”

许是说到挠痒处,那个被叫做老大的,再没有说其他,只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声。

悟虚端坐在法界之中,隐于虚空,不由也是一阵淡笑。“罢了,本想这三人既然撞到了自己手上,便结果了事,却不想被逗得莫名一笑。罢了,罢了,反正方才,已经浑水摸鱼,杀了几个不知好歹的妖修,这次我便手下留情。”

谁知,刚刚离去不过半里,便听到一阵如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显然是某个女修士也如同悟虚这般,本是隐身不显,却被这三兄弟给逗乐了。

“谁!?”

这三人几乎齐声叫道,背靠着背,六颗小眼珠滴溜溜直转。

悟虚从法界看去,只看到一个小女孩的背影。

这个小女孩,披着齐肩黑发,赤裸着脚,小宫女打扮,左右手都戴着羊脂玉镯。她对面那三人,见其出现,先是眼中亮光一闪,随后又露出一丝凝重来。

“哪里来的小丫头,到处乱跑,小心你家主人责罚!”中间那个老大,盯着她,沉声说道。

这个小女孩,没有说话,只是一扬手,一只玉镯飞出,大放光华,刚开始如玉如烟,却转瞬之间,便如一挂天河,如水银泻地般倾泻下去,破了这三人撑起的光罩,然后分出三道光华,疾射而没入这三人体内。

整个过程,只在刹那之间,如行云流水,便是悟虚在一旁也看得暗自咋舌。

“啊,仙子饶命!”这三人,顿时扑倒在地,哀求不止,“我等乃是鼠族黄衣大仙座下弟子,仙子但有驱使,我等无不从命。”见机求饶倒是很快。

“尔等可曾见到过那个人世间跑来的野和尚?”一个少女声音响起,很好听,清脆却偏偏又带着一丝磁性,与这小女孩的身材和模样完全不匹配。

悟虚一惊,有心想放出神识,看看这人,却又担心被此人发觉,只得耐心地静静地看着。

这不知是少女还是女孩的人,见从这三个鼠妖身上得不到什么消息,声音顿时冷了下来,“没用的家伙!”

那三名鼠妖,闻听此言,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眼前这诡异的女子,也不知道什么来路,气势修为却宛如那些真灵大妖,眼下已经中了其禁制,便是生死不由己,只在其一念之间。

他们死死地盯着这女子扬起来的手,片刻之后,便见得那葱葱玉手动了起来。顿时,一个个露出绝望的神情来。

这女子似乎很是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过程,她的手指慢慢移动着,好一会儿,才将那玉镯收了回来,然后又突然伸出食指,指着一个方向,以一种不容置疑地语气说道,“你们,往这个方向一直走!没有本宫的允许,也不许改变方向,更不许停!”

悟虚在其身后,只看见那一指挥过空中,犹如指挥过千军万马一般,而那鲜艳的红指甲,在漆黑夜空中所指向的方向,正是离开妖族之地前往周朝的方向。

这三名鼠妖哪敢不从,当即唯唯诺诺地顺着这女子的指示,仓惶疾飞。

这女子是想以这三名鼠妖为耳目,又或者说是诱饵,想要找出自己来?她也是来参加围猎我悟虚之妖人?。。。

眼前这看到背影的女妖,给自己一种很危险的感觉。那是悟虚在面对胡屠和周炎这样的真灵大修士才有的感觉。但妖族大比,包括途中的预热,都是仅限真灵层级以下的比斗。难道为了围猎自己,妖族暗中还出动了真灵大修士?又或者自己身上的九叶青莲灯,令真灵大修士也垂涎,有人忍不住,暗中前来?悟虚若有所思,又更加警惕起来。

一想到可能有真灵大修士出手,悟虚暂且按捺住杀意,原本想浑水摸鱼趁机杀几个妖修的计划也暂停下来。

忽然,前面那名女妖猛地转身回头,双目如电,朝着悟虚看来,两只手上的玉镯也泛起光华。

悟虚吓了一跳,以为对方发现了自己,正待有所动作,却见得那张娃娃脸,眉头一皱,显出无尽的老练和沧桑,随后气势外放,朝着四面八方而去。

悟虚端坐在曼陀罗法界之中,凝神静气。果然,片刻之后,这妖女哼了一声,随即也隐身不见。她这是冥冥中有所感应,却没有发现自己。悟虚明白过来,不敢行动,待在原地。

一炷香之后,悟虚方才缓缓潜行,顺着那三名鼠妖离去的方向,也就是通往大周朝的方向。就在这一炷香的时间里,悟虚突发奇想,既然这修为媲美真灵大修的妖女,想以这三名鼠妖引诱自己显身,自己何不将计就计,将他们当作开路先锋,跟着他们这样往前走,说不定到时候自己趁机就可以逃出了。只是,这妖女隐身之后,悟虚也不能察觉,只能远远地跟在后面。所幸,那三名鼠妖本身修为不高,只有那个中间被称作老大的堪堪过了真人中期,又被吓破了胆,不敢飞得太快,以免被误会要逃跑。所以悟虚倒是隔着老远也能随时跟上。

这三名鼠妖,他们现在也回味过来,自己似乎是被当作了诱饵。此刻,他们中了禁制,便是连向族人或者师门传递讯息也办不到,只能哭丧着脸,再无复先前的呱噪,在前面战战兢兢地飞行着,撑着光罩犹如萤火虫一般。

悟虚不便用神识锁定他们,只能在法界之中,用肉眼盯着。同时,利用这段时间整理今夜杀人越货的收获。目前为止,除了那狐狸族胡萍的三叶斩之外,悟虚还收获了两把下品飞剑,一把下品弯刀,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丹药、地图什么的。悟虚扫了一眼,不由暗叹了一声,除了那三叶斩,耍起来还有些卖相之外,其余的都是大路货。那些飞剑、弯刀还有丹药什么的,若是在人世间,倒也价值不菲,但若放在天外天,那都极其普通的。倒是它们的原主人的那些记忆,悟虚还颇感兴趣。猪妖的生活,狸猫的历险,还有一些妖族的趣味轶事,悟虚将他们的神识摄入法界炼化之后,都有所观照。现在慢慢想来,除了有趣之外,也还是有一些有用的讯息。

“哎呀!”前方那三名鼠妖,忽然急声叫道,停了下来,齐齐转身。他们当中,还是那个右侧的瘦小鼠妖,手里捧着颗闪闪发光的通讯珠,脸上充满了惊喜。

与此同时,悟虚忽然觉得前方一阵如涟漪般的灵气波动,随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三名鼠妖,等了片刻,见那妖女还未显身,只得由那个中间的老大,硬着头皮,对着虚空行礼说道,“启禀仙子,方才有消息说,那野和尚在巨石涧现身,袭杀了仙鹤一族的清音仙子,并夺走了仙鹤一族的秘宝——千羽变。”

悟虚瞬间明白,竟然有妖人,假扮作自己,也干起杀人越货的勾当。方才那一阵细微的灵气波动,想来便是那妖女从其他渠道得知此消息,也误认为是自己所为,是以急急赶了去。

那三名鼠妖,又等了片刻,见虚空之中并无任何动静,不由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老大,”那身材最为瘦小的鼠妖,望着中间,喊了声老大。

中间的老大,鼓起勇气,放出神识,转着眼珠,扫了一下四周,脸上阴晴不定可一阵,方才对着左右兄弟说道,“看来,仙子已经得到消息,飞去巨石涧了?”

此言一出,三名鼠妖眼神又活络起来,但似乎又想到身上的被打下的禁制,脸色又恢复了先前的苦丧。

他们这般情景,悟虚在一旁都看得着急,心中不由笑骂道,“你们难道不能趁机传讯给族中长老?!叫他们想办法来解救?!”也不知道悟虚是不是在虎园呆久了,呆傻了,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提别人操心。

却不料,悟虚他刚刚骂完,对面那鼠妖老大,朝着四周贼眉鼠眼地看了一下,然后猛地一拍腰间储物袋,迅速取出一颗土黄色的珠子,双手隔空揉搓着,不断地灌注着灵力。

不一会儿,那土黄色圆珠之上,便浮现出一个头戴黄冠精瘦无比的老者,留着山羊胡,看着有些猥琐,但泄露出来的气息却是实打实的真灵级别。悟虚隔着老远,甚至不敢直视。

这三名鼠妖,见这老者出现,立时跪伏在地,恭敬无比的请安问好,紧接着便将这一夜的无妄之灾详细叙述了一遍。

那老者初始听到那妖女的身形长相,便是面露惊容,待听到三名鼠妖绘声绘影地说到那玉镯之时,更是当即打出三道黑黄之气,进入他们体内,随后神情数变,一言不发,直待三人说话,方才板着脸说道,“尔等蒙仙子驱使,是尔等天大的福分,好自为之吧!”说罢,竟然便消失了。

这三名鼠妖,见师尊都被吓走了,当场愣在了那里。悟虚也益发肯定这妖女的来历和身份不简单,他甚至有点异想天开的猜测,这个妖女,莫非便是那个凤凰仙子?也就是她,曾经从天外天下到人世间,收了庐山阴罡峰之宝,又据胡灵儿,她还收了赵彤残余魂魄,后面还要入大周朝。

悟虚继续悄悄地跟在这三名鼠妖后面,心潮起伏,甚至想到,若真是凤凰仙子,自己要不要现在就现身,引她过来,找她索要赵彤的残存魂魄?

正如此想着,忽然听得前方那三名鼠妖大声叫道,“野和尚!”随即便看到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和尚,从远处朝着这三名鼠妖飞了过来。

他不但长得和悟虚一模一样,便是连脸上的神情和说话的语气,都极其神似,疾飞过来,似乎因为被这三名鼠妖拦住了去路,方才停了下来,随后,看了他们一眼,淡淡地说道,“阿弥陀佛,区区几名鼠辈,也想拦住贫僧去路。”说罢,抬手一扬,一只金色巨掌便从天而降。

这掌法?悟虚看着有些眼熟,却一时又想不起来了。但只见那三名鼠妖撑起的光罩,稍稍坚持了一两息,便崩溃散去。三名鼠妖,惊得显出原形,纷纷举起前爪,嚷嚷着大叫佛爷饶命。

那假扮悟虚之人,见此状,不由哈哈大笑,“佛爷今天便大发慈悲,送你们轮回转世,下辈子投胎做人!”

他话音未落,三名鼠妖便已转过身去,撅起屁股。端坐在法界的悟虚,不由坐直了身,全神贯注地看着。只听,砰砰砰,连着三声巨响,只见,三团焦黄气体,犹如烟幕弹一般,在三名鼠妖和那假悟虚之间爆炸,却凝而不散,好似一潭深不见底的臭水。

悟虚不由皱了鼻头,隔着法界,也是被熏臭得不行。那假悟虚更是被臭的不行,在那里哇哇大叫,一边掩鼻急退。悟虚见状,也不由得带着法界暗暗后退。

却见那假悟虚,又反手从腰间抽出一把剑来,挥出道道青色剑芒,如汪洋大海般朝着四面八方涌动而去,其杀意更是牢牢将这三个罪魁祸首锁定。

但那些青色剑芒,一经碰到那些弥漫在空中却不散去的焦黄之气,速度顿时迟缓了下来,颜色变黯淡了下来,显然受到了明显地阻止和腐蚀。而趁此机会,那三名鼠妖,已经飞落下去,看样子打算欲要土遁而去。

“啊!”那假悟虚,气得不行,大叫一声,身后飞出九把木剑,待其双手并指朝前一点,这九把木剑,便极速飞动,空中尽是无穷无尽的剑影,同时一道道绿色剑气,激射下方。顿时,尘土飞扬,一片数亩大小的绿色丛林拔地而起。

“木灵剑阵!”三名半截身子已经埋在土里的鼠妖,立时被逼了出来,怪叫道,“想不到你连木灵子也杀了?!”

“不对,你究竟是何人?!木灵子在上次妖族大比之时,便在万兽谷中下落不明。”那名鼠妖老大,忽然想到了什么,惊声问道。

“嘿嘿!”那假悟虚,声音忽然一变,“等你死了,就知道了!”说罢,双手变幻,那片困住三名鼠妖的绿色丛林,轰隆轰隆地开始急收缩。

这绿色丛林乃是木族木灵子的成名法宝木灵剑所化的剑阵,威力巨大,而且专克鼠族的神通。三名鼠妖在其中,露出绝望的神情,眼睁睁地看着那那缠绕在一颗颗大树之上的绿色剑气,不断地朝着他们逼近。

要不要背这口黑锅?悟虚心中犹豫着。这假扮自己之人,修为不比自己差多少,而且看样子法宝众多,仓促之间,自己还不一定能够破开这个木灵剑阵。。。。。。

便在这时,三名鼠妖浑身一震,一道白光从其各自的头顶浮现。三名鼠妖大喜,“仙子救命!那野和尚果然被我等引来了!”

但他们话刚说完,便露出了恐怖的神情,伸长了脖子,鼓着眼珠,浑身一阵乱颤,还传来噼里啪啦地响声,好似身体里在做道场法事一般。

但让悟虚感到恐怖的是,随着他们体内每一声响,他们的身体便凭空少了几分。从下至上,几个呼吸,几声炸响,便完全没有了,剩下那三道白色光圈,好似同时放了三串鞭炮一般。紧接着,那三道白色光圈,飞至一处,化作一个玉镯,在那里释放出危险的气息。

那假悟虚见状,知道有高人前来,便要急忙收回剑阵,准备遁去。

“到了现在,还走得了么?!”那个妖女的声音,在空中响起。与此同时,还有两个与那在木灵剑阵中一模一样的玉镯,也出现在空中。

这三只玉镯,顿时,互相生起玄妙的感应,各自旋转飞舞起来。

悟虚在法界中,立刻站了起来,因为他发觉外界的灵气,竟然没有一丝进入法界之中,而且法界周围的空间,似乎也被禁锢住。

如此一来,破绽便出。那妖女,立时察觉,尽皆将目光投向了悟虚这边。

那假悟虚,显然也被这妖女的出手震住,趁着她朝悟虚看来之机,竟然连那木灵剑阵也不要了,立刻便要遁去。

悟虚见状,当即也驱动法界,朝后急退。

那妖女,一声冷笑,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那身躯却瞬间长高,变得丰腴成熟起来,其面容也变得艳丽姣美起来,似乎不但这方天地的空间,便是那虚无缥缈的时间,也只在其敛眉一笑之间。

不惧迷魂气,罢剑缀鼠行。

谁以吾之名,杀人如游戏。

第四百六十三章 寻宝记

这妖女,好似解开了体内的自我封印一般,由小变大,由小女孩变作那风情万种、芳华绝代的少妇。所有的灵气,似乎都尽皆朝其涌去,化作许多妖兽的模样,飞跃在其周围。这是真灵大修士的特有神通,化灵。

但悟虚根本没有去看,因为那三个玉镯,释放出强大的气息,此刻竟然隐约影响到了悟虚的曼陀罗法界。悟虚有一种直觉,如果自己还是停留在原地,那么法界必然被锁定,如被烛照,无所遁形,再然后便是界破乃至人亡。

一个神秘的音符从妖女口中吐出,她十指犹如结印,宝相庄严如金刚菩萨。

悟虚和那个假扮自己的修士,都如惊弓之鸟,颇有默契地朝着相反方向急退。

而随着这一声神秘的妖咒,那由从三名鼠妖体内飞出的白光组成的玉镯,忽然散开,就好像花朵瞬间绽放,朝着四周喷射出五颜六色的光华。与此同时,那自其手腕处飞出的两个玉镯,也居高临下,各自疾射出一道眩目的亮光,朝着悟虚和那个假扮者而去。那最先散开的玉镯,化作的光华,顿时也迅速收敛成一束,追随着这道亮光而去。这一幕,远远地望去,就好比两张美轮美奂的弓,垂直交错在一起。

悟虚顿时顿时毛骨悚然,事到如今,急忙撤去法界,飞入九叶青莲灯中。

“啊!天妖幻灭神射大神通!”那假扮悟虚的修士,惊声叫了起来,声音不复方才的冷漠和镇定,急急地叫道,“天妖大人,不要杀我!我是。。。。。。。”

但一声巨响,淹没了他的呼喊和求救。莲灯急速旋转,犹如炮弹一般呼啸着飞向远方。悟虚在里面,虽然早有预料,也被震得地咳血不止,差一点昏死过去。他端坐在灯芯,顺势不惜主动喷出数口精血,点亮莲灯,全力催动,只有一个目的,希望莲灯能尽可能的飞得快一些,摆脱这个妖女。

这一声巨响,波及千里。所有参与围猎的妖修,都有感应,纷纷朝着事发之地而来。但旋即便有旨令传出,那一夜之间,疯狂袭杀了数十名妖族修士的野和尚悟虚,已经被天妖大人亲自出手灭去,妖族大比恢复如初。

天妖大人的旨令,自然是无人质疑的。更何况,有不少妖修,便在刚才,曾看见过一盏光华乱颤的莲座佛灯,以惊人的速度,从眼前如流星般掠过,后面则紧跟着一道淡淡的白光。

至于后面的情形如何,则没人说得清。因为这个旨令传出来之后,一干妖修,尽皆知道,那紧追莲座佛灯的白光,定然是天妖大人的手笔,无人敢插手惹事。只有极少数的高阶大修士知道,天妖追逐这九叶青莲灯,至大周边境之时,与被惊动而来的周朝国师,还颇有克制地礼貌性、交了下手。至于那九叶青莲灯,究竟落在谁的手里?天妖没有说,周朝国师也没有说,当然也没有人去问。

一件原本在妖族大比中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便这么戏剧般,颇有点虎头蛇尾的落幕了。当然,没过多久,这个小插曲,还是迅速传了出去。许多曾经对此悟虚和九叶青莲灯表示过关注的人物,都陆续从各自的渠道得知了这一消息。但没有哪个宗门势力或者个人,出面表示什么,至少没有公开的表示。至于那个通缉令,也没有被撤销,当然或者严格一点来说,是根本没有人提起,或者有人还记得,但却懒得再去理会那一份早已埋没在幽深存档室的东西。

。。。。。。

玄阴星的大周朝,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它早期,是释儒道妖魔鬼六大势力妥协的产物,随着时间的发展,后期具有了明显的独立性,在某种意义上凌驾于六大势力之上。它的主要作用,有三个:

一、六大势力的缓冲地带,并通过周朝协调各大势力之间的事务。

二、保护、培育、管理普通人族,以不断壮大玄阴星的修士实力。

三、统一对外,处理与玄阳星,幽冥星的事务。

大周朝,疆域广阔,纵横数万里,除了都城之外,还有九九八十一座大小不一的城池,至于那些小村镇更是上千数。

这本小说的后续故事,还须得从其中的一个小镇说起。

这个小镇,名叫开州,听上去很大,但实际上就是一个小小的村镇。住在这里的人,不多,只有一百多户,时间久了,据说家家户户都沾点亲带点故。之所以能够成其为一个镇,乃是因为它是大周朝最靠近妖族的一个人口聚集地。也因为如此,这里的人都有点彪悍好斗,有点野,无论男女,说起话来,都是骂骂咧咧的,好像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相向。但其实,他们又是一群很淳朴的人,很善良的人,就连自私起来,狡黠起来,都显得那么淳朴,那么的具有原野气息。

这个镇,在一个山坳上。东北那面的山,翻过去,再走个几百里,就到了周朝离妖族最近的大城池,重山城;西南那面的山,翻过去,再走过几百里,就是妖族之地了。山与山之间,除了平地,还有一个很大的湖。住在平地的人们,觉得这个湖是老天爷的赏赐,便将之称为天赐湖。

如今已是隆冬时节,开州虽然不似周朝更北面那些冰雪之城,也是寒意凛然。大清早的,好有许多人在被窝里面,不肯起来。没有结冰的天赐湖,在薄薄的雾霭之下,好像被冻住了,没有鱼儿跳跃,也没有渔夫撒网,便是那阴冷细密连绵的寒风,也未能将湖面掀起多大的浪花。一切,显得是那么的静谧。

这时候,几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似乎是从家里偷偷地跑了出来的,从不同地方冒了出来,聚集在了湖边。他们红通着脸,就在村镇里姐姐妈妈奶奶们经常洗衣服的地方,一个接一个的站着。乳白色的气体从他们的鼻孔不断冒出来,远远望去,好像是修士们在吐纳灵气。这群小男孩,窃窃私语了一番,便开始集体脱衣服,直到脱得精光,脱得赤条条无牵挂,然后微微哆嗦着站齐成一排,面朝湖面,一个跟头,跳了下去。

很快,湖面便热闹了起来。这群冬泳的小男孩,身子骨都不错,水性也不错,很快便适应了刺骨而又幽深的湖水,自由穿梭着,浮起来又沉下去。浪花朵朵,在初升的旭日照耀下,好似冰雕一般,晶莹剔透。

李小二,是这群小男孩中的一员。此刻,他趁着伙伴们的拍打出来的这朵朵浪花的掩护,悄悄远离了大伙几百米,来到了天赐湖湖心地带。他迎着朝霞,回头望了伙伴们一眼,然后深深地吸口气,将头低下,双手和双腿分别并拢,像一根竹竿一般,笔直地向着深处游去。

很快,李小二便来到了湖心的底部。此处,离湖面已经有五六米深,几乎是一片幽暗。但他的双眼,睁得圆圆的,两颗眼珠因为水压的关系,狠狠的凸起着,看上去颇有些狰狞。他的双手,缓缓地划动着,不断保持着身体的某种平衡,又似乎在努力摸索着什么。但一口气憋到了底,终究无所获,他只得带着失望的神色返回水面去。

“李二,你怎么到那边去了!”

“赶紧回来!”

“小心有水妖吃了你!”

伙伴们似乎已经发觉了他的离队,一看到他冒头,便纷纷发出了呼喊声。虽然在这邻近妖族的荒野之地,开州镇上的人,都长得相对野蛮,但毕竟是少年,也不敢随意一人在这样的寒冬游到湖心深处去,万一抽筋怎么办?何况,据说这湖水,其实还连着妖族的水域。万一有水妖偷偷地游过来,吃人怎么办?少年们,虽然大胆,敢偷偷跑出来,到这天赐湖里面来冬泳,但也不代表不机灵,乱逞强,不怕死。

李小二,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呼了口气,还忍不住呛了半口湖水。他对着伙伴们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无事之后,方才迅速游了回去。

“李小二,你是不是被水鬼迷糊了?!竟然游到湖心去了,请我吃顿肉串,不然待会告诉你娘!”

“李小二,你她娘的是不是不想活了?!”

“他估计是想仙女想疯了!”

早已坐在岸上的伙伴们,看着游回来的李小二,放下了担心,不由一边用脚朝他蹬着水,一边七嘴八舌地笑骂了起来。

李小二,也很快上了岸边。面对伙伴们的笑骂,他沉默地憨笑着,似乎知道沉默是金的道理。但很快,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只剩下一丝忐忑,还有一丝所谓的年少的羞涩。很快,小伙伴们,发觉了李小二的异常,他们纷纷转过头去。

湖畔,十米开外,隔着甬道,有一个和尚,站在一根枯枝上。这个和尚,身材魁梧,浓眉大眼,身着暗金色的袈裟,脚上穿着一双大周朝军中常见的黑底绿皮行军鞋,腰间缠着一根白底蓝星的布条,布条上用细细的金丝挂着一个银质酒壶和一把巴掌长的黑色小刀。

上师!仙人!

这些小男孩,立时反应过来,纷纷露出激动的神色,但却没有一人敢出声或者上前去。大周朝,虽然对普通人族最为照顾,有种种律令加以保护,但修士就是修士,普通人族首先要做的便是礼敬,这也是被广泛认同的最重要的自我保护。

这个和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他似乎注意了这群小男孩,脸上似笑非笑着,朝着他们看了一眼。然后,这群小男孩,眼前一花,这个和尚便站在了他们面前。他不由分说地,把李小二拉到跟前,用蒲扇般的大手将李小二从头摸到了脚,但随后便露出了一丝失望的神色,嘿嘿一笑,用手拧了一下李小二的小脸蛋,像是责罚又像是安慰,然后,然后便不见了。

这群小男孩,待和尚消失之后,便轰然一声,七嘴八舌起来,带着羡慕或者嫉妒或者幸灾乐祸的眼神再次看着李小二。李小二,脑子里一片混乱,对周围的声音充耳不闻。他只是一脸涨红,微微瞪着眼,看着对面那微微晃动的枯枝。

这件事情,迅速传开了。这邻近妖族的偏避村镇,虽然也时常可以看到修士,亦即所谓的仙人或上师,但却极少有修士会驻足停留,会如同今天早上一般,将村里小孩从头摸到脚了。对于孩子们偷偷下湖冬泳之事,已经没有大人关注,他们都聚集在李小二的家附近,围得是水泄不通,却又鸦雀无声,因为村镇上几位声望颇高的几位老人,正严肃而仔细地,或打量着李小二,或询问着李小二。

当然,最后他们也没有问出什么来,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王伯,捋着胡须,郑重地对着李小二唯唯诺诺的父母说道,“小二,也许有仙缘。前日,镇长因为公务,临时出去了,据说也是和仙人有关。待他回来,再给他说说,看看咱们镇是不是也出个城主或者将军什么的。”大周朝,凡有官职者,多为修士,是故王伯有此一说。

第二天,村镇居然又来了一名修士,而且是女的。她是随着回来的镇长一同出现的,笼着白色面纱,看不清面容,也不见其飞行或者施展什么法术。但镇长在一旁,毕恭毕敬的,一口一口仙子。最神奇的是,那翠绿的长袍拖在地上足足约有两三米,随着这名仙子从村口走到李小二家门口,竟然一点形状也没有变,竟然清新洁净如初。

这名仙子,站在李小二家门口,远远地看了李小二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便离去了,而且是直接离开了村镇。

不过还没完,就在这一天里,又有几名修士,或僧或道,还有一名妖修,乘风而来,在李小二家的上方稍作停留,旋即离去。便是到了晚上,他家屋顶也据说刮起过几阵阴风,响起过奇怪的声音。隔壁邻居家,也不得安生,似乎还隐约听到李小二对着窗户外大声吼叫道,“你是谁?!”

然后,李小二便病了,快到中午了才无精打采地起来,也不出家门,就在院子里呆呆坐着,眼神空洞,时而喃喃自语。这一天,再没有什么修士出现在村镇,到了晚上也没有什么动静。但隔壁邻居,依然听到李小二照样对着窗户外大声梦呓,好似魔怔了一般。

李小二心里其实明亮的。但家里的父母,已经渐渐从惊喜变作了忧虑,隔壁邻居也隐晦地隔着院墙的些许漏洞,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往日的伙伴们,也不见了有谁来叫他出去玩。李小二虽然还小,还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已然被改变了。但他却有一种本能,直觉要是自己不做点什么,或者说不改变点什么,那么自己以后将始终会这样生活在莫名的阴影之中,被大伙伴们“另眼相看”,甚至被当作疯子和异类了。他还知道,“罪魁祸首”在哪里。

那个东西,就在天赐湖湖心下面。前几天的一个清晨,李小二和大伙们,也是在下湖冬泳。他在水里,忽然看到一抹亮光,就那么一瞬间,却令他莫名亲近。他忍不住,又凭着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暖气息,逐渐游到了湖心底下。他看见了一个核桃大小的圆球,时断时续地闪着微光,将周围的湖水生生地挤开,形成了一个圆形空间,许多佛祖菩萨金刚的影像呈现,流光掠影般地转灭不已。他甚至还隐隐听见了佛号声梵唱声。

李小二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他当即断定这是某个修士遗落的法宝。某某修士与人斗法,打不过,死之前,法宝散落,留待有缘之人。这样的故事,李小二,自幼便听说了很多。

什么叫法宝,什么叫有缘?这便是。寻常若是到了入水十米深,李小二便不得不返回湖面换气去了。但此刻,他竟然完全没有呼吸受阻的感觉,似乎有一道气在体内生生不息。

他小心地控制住呼吸,缓缓朝着那发光的圆球游过去,然后慢慢地伸出了手。

伸手,便不见五指。一切声光,瞬间没有了,归于黑暗。那核桃大小的圆球,也不见了。李小二甚至潜到了湖底,将方圆数米的淤泥都用手刨了一遍。

一切,就好像梦一样。唯有一件事,提醒李小二自己的遭遇是真实不虚的。那就是自己憋气的时间,比以前长了许多。

于是,李小二,接下来,每天都在早上冬泳的时候,找机会一个人偷偷潜游到湖心下面去,期盼着还有奇迹发生,但那个圆球般的法宝再也没有出现过。

那个和尚,用手将自己从头摸到脚,估计便是因为自己接触过或者说靠近过那个圆球法宝的缘故吧。李小二心里,一清二楚。而和尚最后又失望而去,显然也是自己再没有遇到,或者说得到那个圆球法宝。后面的那些仙人上师,对自己匆匆一瞥之后,便弃之如蔽,显然也是因为如此。

到了晚上,李小二在床上辗转未眠。等到父亲从隔壁传来了鼾声,他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翻过自家的院墙,避开灯火之处,在夜色中,来到天赐湖畔,然后连衣服也不脱,便这么猛地扎了下去。

。。。。。。

离村镇数百里远的地方,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叫做落羽峰。如今这个时候,峰顶已积雪皑皑,飞鸟罕见。清冷的星光,温柔地洒落下来,就着重重迷雾,恰似给山峰披上了一层迷人的羽毛。

星羽,白雪,入云峰,这本是极美的风景。但峰顶上却有两名修士,面对着面,气势冲冲,直令冰雪纷飞,让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和寒冷。

其中一人,茂密的头发拉风地飘飞在身后,双儿之上悬着七彩宝石,两只眼睛泛着金色的光泽,把白茫茫地雪地,照耀得刺眼得很。

他咬着牙齿,终于忍不住沉声喝道,“鲁智深!你身为迎接使,为何无端杀我龙族子弟?!难道大周朝,便没有了王法了么?”

那个用一双粗糙的大手,将李小二从头摸到脚的和尚,笑嘻嘻地站在对面,身旁一堆篝火烧着,架子上的烤肉嗞嗞微响,四周早已散落着许多大小不一的骨头。他听罢对方的质问之后,叹了口气,取下腰间的酒壶,送到嘴边嘬了一口,方才眯着醉眼,打着酒嗝,语重心长地说道,“大周朝当然有王法了。按照大周律例,凡化形之妖族修士,若无刑事在身,自然可以自由进入我大周朝境内。但是,我说敖金洲,你也是龙族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了,为何派你龙族弟子,擅闯我大周军营?”

“一派胡言!”对面的敖金洲,对着眼前这个出了名的花和尚,气极而笑。

众所周知,妖族之地和大周朝接壤之处,各有三百里,平时不驻军不设防,是为缓冲地区,示为和平共处。

一根带肉的骨头,从天际掠过,远远地看去,好像打中了一颗星星似的。鲁智深,用满是油渍的手,一把解开金色的僧袍,胸前露出深红的软甲,精致而小巧,犹如女子的亵衣一般,口若奔雷,肃然唱喝道,“某乃大周朝伏虎将军是也!此番领命,率三百黑甲士,前来迎接妖族使团,所行之处,即是我大周军营所在!”

“你!”龙族敖金洲,怒吼一声,抬手朝着鲁智深一指,一条火龙凭空而生,声势浩大,但终究漫天的雪花中熄灭。敖金洲,身形一闪,也随之不见,只是遥遥有恨恨声传来,“鲁智深,莫要以为敖某怕了你。”

鲁智深,没有答话,只是朝着开州镇天赐湖方向望了一眼,便又笑嘻嘻地喝起酒来。前日,他便是在那里,暗中出手杀了一名龙族弟子。当时,那个龙族弟子,刚刚从地下暗道,潜水入天赐湖,逡巡在湖心。他本来没有在意,但忽然有一个小男孩朝着湖底游去,而那龙族弟子竟然忍耐不住张开了血盆大口。他自然不能不管,于是便使出了大力金刚指,点破了那名龙族弟子的天灵穴。

想到此处,鲁智深不由又想起了那个被自己暗中相救的小男孩。他喝着酒,摇着头,带着回味的口吻,“好像与我佛有缘,却似乎又没有。”过了片刻,又甚是凝重地再次望了天赐湖一眼,喃喃自语道,“难道那个悟虚和尚一点魂魄乃至神识也没有留下?害得某好一顿找,好一顿摸,还以为寄托在那小男孩体内。”

但下一刻,一口烈酒便从他嘴里呛了出来,好似热气腾腾的飞箭,在空中射出点点霜花。

那个小男孩,在这深夜,又跳进了天赐湖,再一次朝着湖心底下游去。

湖心底,到底有什么?!鲁智深,再次凝神望去。

。。。。。。

湖心底,什么都没有。李小二,已经换了三次气了,却还是没有找到类似于圆球的东西或者能发光的东西。他悬立在湖底,心却一直往下沉。身体好像个无底洞,无数的湖水倒灌进来。。。。。。

“你在找什么?”忽然,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不,是在脑海中响起。

李小二犹如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急忙大声答道,“我在找法宝!”他很想紧接着说,“仙人,上师,求求你,帮帮我吧。”但不知怎么的,越急,却是越说不出来。

“什么样的法宝?”那个声音,随后又问道。

“圆圆的,闪闪发光。”李小二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它就在你手里啊。”那个声音,沉默了片刻,不解地问道。

刹那间,李小二觉得自己好像全身沐浴在一片温暖的亮光之中,浑身暖洋洋的,完全感受不到寒冬湖水的刺骨。他猛地一睁眼,才发觉自己已经被人救上了岸。

这个人,和自己年纪差不多,中等身材,脸有点圆。此刻,他见李小二醒来,便一边用手拨弄着篝火,一边笑眯眯地对着李小二说道,“你醒了?你的法宝,我可没有动哦。”

李小二,这才注意到手里一片清凉,急忙坐起来,摊开手掌一看,不禁泪流满面。

这分明不过是一颗抹了夜光粉的琉璃珠子罢了。

“你还不开心,这可是化形蛟龙的内丹,俗称龙珠是也。”这时候,鲁智深飘然而至,对着这李小二含笑而言。

看罢小说休认真,哪有法宝湖底沉。

劝君也莫轻流泪,命中注定有缘人。

第四百六十四章 戴坠记

龙珠?李小二自然听说过。

何况,鲁智深这名实打实的僧人,还告诉他,若是服食得法,便可脱胎换骨,进而成为一名修士,也就是所谓的仙人。于是,李小二破涕为笑,领着鲁智深和那个救命恩人回到了自己家。

进了家门口,鲁智深却只站在院子里,挥手叫李小二进屋自去和父母说明情况,随即一脸肃然地看着这个和李小二差不多大小的少年。这个少年,一身妖气,但怪就怪在,有龙气,有虎气,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气,甚至还有一丝丝难得的花气。

这是什么妖怪?鲁智深,一路走来,竟然看不穿。但因为自己亲眼看着他将李小二救上岸来,所以鲁智深一直没有当着李小二的面盘问这个小妖。

好在这个小妖,倒很实在,见此情景,便是对着鲁智深一合掌,微微一笑,“小僧悟虚,参见智深师兄。”

鲁智深,圆睁着双眼,一副圆寂而去的样子,手指着悟虚,半天方才问道,“你的一身佛气呢?”

悟虚含笑结印,祭出曼陀罗大法界,容颜变幻,装束也改,一身佛气,宝相庄严。但当悟虚撤去曼陀罗法界,却又回复了方才那般一身混杂妖气的少年模样。

“你受了伤?”鲁智深,斜着头,沉声问道。

悟虚又是笑着点点头。

这时候,李小二一家从屋子里走了出来。鲁智深,看了悟虚一眼,一袖手,拂起欲要下跪行礼的这一家人,却不言语,只是拿眼看着悟虚。

悟虚,暗暗苦笑了一声,叹了口气,对着李小二说道,“湖底偶遇,你我也算有缘,若是不弃,今日便随贫僧去了吧。”顿了顿,复又对其父母说道,“他日自然有重逢之时。”

李小二福至心灵,当即又要下跪磕头行礼。悟虚伸出手去,掌中放大光明,现菩萨诸天之相,罩住李小二,随着鲁智深飘然而去。

待到落羽峰,悟虚也不放出李小二,仍然将其置于九叶青莲灯中,对着鲁智深笑道,“智深师兄,可是还有何疑问?”

鲁智深,从腰间取出两个拳头大的酒杯,将那好似永远也喝不完的银色酒壶放在石头上,自己斟满一杯,饮了一口,悠然问道,“如今,人世间,是何情景?”

悟虚愣了愣,如今人世间是何情景,自己怎么知道?若按照前世历史知识,如今人世间自然是元朝覆灭,大明新立,朱元璋在应天府登基做了皇帝。但此刻,朱元璋与自己一同上了天外天,可以说是历史已经改变,自己又怎么知晓。此次天地大变,人世间上来不少人物,这三年里,鲁智深难道没有问过别人?

但鲁智深这一问,却勾起了悟虚许多的回忆和思绪。他慢慢地拿起鲁智深的银色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送到自己嘴边,一饮而尽,如是者三,方才说道,“不知人间宫阙,今夕是何年。”

鲁智深,却追问不已,“那你上来之前,人世间是个什么模样?”

“我上来之前?”悟虚端着酒杯,望着周围纷飞的冰雪,脚下那锁在半山腰的积云,半响方才说道,“也是如同这天外天般,神仙多如狗,修士遍地走。总之,一言难尽,却不知智深师兄想要知道哪方面的事情?”

“你这家伙,好生无趣。”鲁智深,砸吧砸吧了嘴里的酒,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包吃食,一边生气地说道,“罢了罢了,你今后有何打算?”

悟虚不由又是一愣。自己之所以冒险出来认了这个花和尚鲁智深,本是想着大家同为人世间佛门修士的渊源,他自然有所指点和帮助,结个善缘。谁知道,居然首先是这么一句。

“随遇而安吧,或者先留在这里。”半响,悟虚方才答道。

鲁智深,人大心细,见悟虚一脸淡然的神情,当即便又一笑,举起杯和悟虚碰了一下之后,沉吟着说道,“想必你也猜到了,某这次被委任为迎接使,前来此处迎接妖族使团,实际上也暗中肩负有搜寻你与九叶青莲灯下落之事。”

这个,悟虚自然猜测得到。前几日,悟虚在海音螺中治好伤,出来之后,也在附近小心探查了一下,得知了一些讯息。此次妖族使团,进入大周朝的第一站,是重山城。鲁智深率领的黑甲军士,也在重山城外十里扎营。而开州镇,虽说最靠近妖族领地,但地小人少,实在是随时可有可无的,鲁智深,又为什么几次三番地逗留于此呢?

鲁智深口中虽说搜寻悟虚和九叶青莲灯,但听其语气,把九叶青莲灯说得那么明白,说得那么重,说不定,根本还是冲着九叶青莲灯来的。这个悟虚心里也自然有数,当下苦笑着说道,“那一日,妖族的天妖出手,幸亏九叶青莲灯自动护主,贫僧躲在里面方才侥幸,捡了条性命。但本就受损的莲灯,在随后天妖和另外一个高手在此处附近交手之中,受到波及,灵性可谓尽毁。此刻,小僧只能将其放在法界之中慢慢温养。”说罢,将一颗核桃大小,黑不溜秋,坑坑洼洼的镂空圆球唤出,托在手上,让鲁智深细细看了个明白。

“那另外一个高手,乃是我大周朝国师姬无极。”鲁智深,轻声解释道。他将目光落在悟虚手上,略微看了一下,便又叹道,“可惜,可惜,若是让莲华宗的人看见昔了,不知道又是何感慨。”

“莲华宗?”悟虚脱口而出,不由想到了人世间莲法峰的花莲妙法宗。

鲁智深放下酒杯,肃然道,“天外天玄阴星上,佛门一系,有五大宗门,为首者极光宗,其次还有金刚宗、瑜伽宗、莲华宗、识藏宗。而这九叶青莲灯,乃是昔日莲华宗的镇宗之宝。”

原来这九叶青莲灯,还有这番来历。悟虚,当即合掌问道,“贫僧虽上得天外天三年有余,却一直蜗居在妖族虎谷,对于这些事情却是知之甚少。智深师兄,能否为贫僧稍作讲解。”

鲁智深,点点头,“你不问,某也会给你讲个清楚。毕竟这干系到你今后何去何从。”随后,便就天外天玄阴星上,佛门这五大宗门,一一做了番讲解。

这五大宗门,实则是以核心教义和功法而区分。极光宗,瑜伽宗,属于密宗,但瑜伽宗偏向于炼体。金刚宗、莲华宗、识藏宗,属于显宗;其中,金刚宗以般若扫外相、破心著,莲华宗则诸法实相、真空妙有,而识藏宗则是如来藏中、万法唯识。

鲁智深讲罢这五宗,接着便伸出手指,指着悟虚手中灵性全无的九叶青莲灯,“实不相瞒,某便出自莲华宗,是以这才受托查访莲灯与你。如今,莲灯虽然被毁,却也须得送回宗内,那么你作为莲灯现在之主人,自然便可以随同进入莲华宗。”

悟虚闻听此言,不由沉思起来。九叶青莲灯,如今几乎灵性尽毁。若真是莲华宗的旧物,自己将其归还给莲华宗,也不无不可,自己也可以借此机会,进入莲华宗。悟虚随即又想到,这莲华宗和花莲妙法宗,居然名字隐隐有些关联,莫非这便是缘分?何况,莲华宗,“诸法实相、真空妙有”八个字,也甚合悟虚心意。只不过这九叶青莲灯,其实不是自己的,而是应该属于张翠露等人的。

张翠露等人,在悟虚曼陀罗法界被那天妖以秘法逼出之时,便已经被悟虚送入海音螺之内,但却依旧如行尸走肉一般。若要醒来,恐怕还须得佛门神通化解。

也罢!便将此灯交还出去,自己进入莲华宗后,也可以寻觅解救他们等人的法门。

悟虚想通这些,便双手捧着莲灯,送到鲁智深近前,“既然如此,贫僧便将此物归还贵宗。”

“不急。你如今毕竟是莲灯主人,说不定恢复莲灯还需要你的相助。”鲁智深,却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皱着眉头沉吟着说道,“当年极光宗联合一些宗门,以扰乱人世间施法的罪名,通知大周朝,发出了对你的通缉令,到了现在,也没有解除。”

“那伏虎大将军为何不将我擒下?”悟虚当即反问道。自己已然献出九叶青莲灯,这鲁智深却还如此,这古人的脸色着实难看。自己海音螺在手,大不了自己找个荒野之地隐修罢了!

鲁智深,当即说声,“好!”话音一落,腰间那巴掌大小的黑色小刀,便飞立在空,瞬间化作三尺长,朝着悟虚当头而去。悟虚周围顿时一片漆黑,只看见中间有一抹亮光,犹如潮水般涌来,越来粗,越来越亮。

但悟虚并没有祭出曼陀罗法界,他依旧端坐在那里,双手结了一个奇怪的姿势,一道纯白的灵气从天灵穴冲了出来,化作一头猛虎,犹如脱笼之困,咆哮而起。

鲁智深,双目一凝,不由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悟虚竟然用灵气化形之物,来硬接自己的弑神刀。要知道,自己这把弑神刀,因为杀戮过多缘故,已经隐隐脱离了佛门法宝兵器的范畴,而带有了一丝魔功的性质,可以说是专破神识或灵气所化形之物。

但显然,他误会了。硬接自己的弑神刀,竟然是悟虚的指头。悟虚那个奇怪的手势,虽然调动和释放出强烈的妖气,却俨然如佛门手印一般,有莫大的神通,可以令身躯乃至发指,坚不可摧,如金刚不坏。

刀便这样生生停了下来,而那头从悟虚天灵穴飞出的白色猛虎,根本便是朝着旁边一侧而去,冲破了弑神刀的黑暗结界。

“好!好!好!”鲁智深,满脸惊喜地望着悟虚,又仔细地打量起悟虚来,心中却是暗自惊疑不已。先前,他见悟虚一身斑杂妖气,于曼陀罗法界却依然是宝相庄严,佛门修士无疑,还以为只不过是悟虚改变气息的某种神通,或者受天妖所伤,妖气侵入体内所致,但没想到,这一交手,悟虚竟然以妖修神通法门和自己斗了个平手,好似悟虚本就是一名妖修一般!

想到此处,鲁智深当即对着悟虚笑言道,“想不到你居然能够仿照妖修施法。如此一来,某倒有一计。”说罢,眉眼含笑地对着悟虚来了个神识传讯。

悟虚接收了鲁智深的神识传讯之后,略微想了想,便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原来,鲁智深要悟虚装作妖修,由他安排混入此次迎接妖族使团的队伍。对外,则宣称是妖族使团的人,对妖族使团的人则说是自己派来暗中保护的修士,具体细节自然鲁智深会有安排。总之,便是这样,让悟虚随着鲁智深,先避开通缉令和某些势力的注意,悄然进入大周朝,然后再进入莲华宗,然后再徐徐图之。

这个计划,其实也简单。于悟虚而言,混在迎接妖族使团的队伍,倒是蛮有吸引力的。一者,可以接近那妖族凤凰圣女,看一看赵彤的残魂是否真的被其所有;二者,一干杂事由鲁智深出面顶着,管吃管住,省了许多麻烦。至于后面进了莲华宗,再徐徐图之,这个悟虚也能理解;毕竟,鲁智深,与自己萍水相逢,因着宗门香火情,甚至是九叶青莲灯的份上,夹带上自己就不错了,后面的事情须得自己努力。

花和尚鲁智深见悟虚点头应允,也暗自松了口气,算是了了桩宗门任务,便一袖手,收了酒壶和酒杯等物,起身说道,“那妖族族内大比,还有数日便有结果出来。你我且先回重山城去,慢慢吃酒,静候妖族使团前来。”

悟虚自然没有什么意见,朝着妖族领地方向望了一眼,随即和鲁智深朝着那重山城飞去。

不料飞至半途,鲁智深忽又停了下来,朝着悟虚端详了片刻,取出一支紫金耳坠来。

这紫金耳坠,似乎由纯紫金打造而成,由两个大小圆环嵌套而成,大圆环直径约有半截手指长,小圆环要小一些,其中心,还悬空有一颗打磨得很是光滑的六角红宝石。此刻,这耳坠,在鲁智深手中,被其轻轻灌注一丝灵气,便无风而自传起来,那红宝石更是泛起耀眼的光华,显然是一件法器,却不知有何妙用。

“所谓佛靠金装、人靠衣装,你虽然可以随意驱使妖气,使出妖修法门,但这番模样却不怎么似个妖僧。”鲁智深,笑嘻嘻地对着悟虚说道,“此耳坠,乃是某无意间从一名极光宗的番僧那里得来的,名叫幻妖坠。你且不拘哪个耳朵,戴上去,增添几分妖邪之气。”

悟虚不由眉头一皱,戴个耳坠倒是小事,但这个鲁智深似乎对自己与喇嘛教有染而颇有些芥蒂,却不能叫这鲁智深看轻了自己,把自己当作了随意打扮的小丫头。悟虚当即合掌说道,“智深师兄却是着相了。贫僧这一身妖气便已足矣。”

鲁智深,似乎早有所料,又似乎打定了捉弄悟虚的念头,仰头对空哈哈大笑了两声,“那便算了。不过,这幻妖坠,你还是收下吧。那坠中的红宝石,乃是大妖遗蜕炼制而成,无需认主,戴在身上,一经催动,便能释放出强烈的妖气,将己身原有气息遮掩了去,寻常真灵修士也不能辨。”

悟虚一听,心中一动:这倒是一件应景的好东西。自己到时候在那凤凰神女眼皮子底下,难免还须得使出佛门功法,这幻妖坠倒也正派上用场。遂接过耳坠,低下头,将其挂在了左耳之上,默默地对着鲁智深行了个佛礼。

鲁智深,见悟虚一脸淡然地戴上了耳坠,倒又不再笑了,肃然地承了悟虚的礼,又回礼说道,“师弟这个法号,肯定暂时不能用了。却不知,师弟觉得该如何称呼?”

悟虚略一思索,答道,“既然是妖僧,便须得有些妖气。师兄既然好心赠我幻妖坠,便唤我戴坠罢了。”

“戴坠。”鲁智深念了一遍,深深地朝着悟虚看了一眼,不再多言。

重山城,离落羽峰也就五六百里,悟虚和鲁智深二人,不一会儿便是已经飞到。它是悟虚来到天外天之后,见到的第一座人族大城池。初一看,和人世间的城池,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宽约百米的护城河,河水幽深,据说有水族妖兽在河底镇守。城墙,由灰绿色的巨石堆砌而成,约有一百多米高,巨石之间布满了特殊的银色黏合物,远远望去,就像许多古老而苍劲的线条,在城墙上,在阳光之下,闪闪发光,似乎蕴含着神秘的威力。城楼上,站着许多军士,他们许多并不是人类,但尽皆身披统一的铠甲,手持长长的黑枪,铠甲和黑枪上都刻着纷繁的图纹,流动着微弱的光泽。

因为禁制的原因,在远处只能看到城内的一片檐角,隐于云雾之中。除了城楼上的士兵的口号声和询问声,城内的声音也是一点都听不到。

按照鲁智深的说法,是要守规矩。所以,悟虚和鲁智深,徐徐地飞落在地,先是经过了外围的哨卡,然后乘船渡过护城河,来到城门口。城门口,左右两边,地上站着士兵,半空也有,它们长着翅膀,静静地伫立在城门口那凸出来的石板上,用锋利的眼神,审视着每一个进出的人或物,便是悟虚随着鲁智深进去之时,也不例外。

待进了城门口,悟虚眼前随即为之一变,好像城门内外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一般。城门口里面,天色和空气,都为之一变。悟虚深深地吸了口气,眼前竟然是一处荒野景象,居然有山川,有溪流,有森林。

鲁智深,这时候方才又飞了起来,引着悟虚又往前飞去。不一会儿,鲁智深便遥遥一指,豪情万丈地说道,“这才是真正的重山城!”

悟虚凝目远眺,前方远远地似乎又有一片广袤区域,群山叠嶂,房舍鳞次栉比,江河游走在其间。无数的嘈杂声音渐渐响起,无数的气息隐隐传来,有佛,有儒,有道,还有妖魔鬼怪的,泾渭分明却又杂然并处,好似一个世外桃源。

莲灯结缘天赐湖,妖气随印落羽峰。

遥望重山欲何求,戴坠之后好朝宗。

第四百六十五章 破误解

重山城,其实是一片有山有水的区域。悟虚开始以为是因为山多,所以称作重山城,其实则是因为有一利用天然地势做了阵法掩饰的外城。从鲁智深口中,悟虚还得知,大周朝毗邻六大势力的边疆重镇,皆是如此这般类似的布置。

且说鲁智深带着悟虚,朝前飞去,风驰电掣一般,径直落在了一处守卫森严的院落。此刻,悟虚还不便抛头露面,两人略微聊了几句之后,鲁智深便唤来两名带刀侍卫领着悟虚到了下榻之处。

待无人之时,悟虚端坐于床榻上,将李小二从莲灯中放了出来。那李小二,好奇地打量了下四周,随即又要对着悟虚跪拜行礼。悟虚伸手拦住,“你在莲灯中何所见?何所想?”

李小二,略一思索,随即答道,“弟子在莲灯中,见虚空无边,幸有一点佛光,如弟子在天赐湖底。”

九叶青莲灯如今已毁,全仗着悟虚从海音螺引来的众生信愿之力,勉强保持灯芯不灭,犹有微光。那莲灯之内,本来自有乾坤,李小二被悟虚摄入其中,能见到此,已属难得。《大佛顶如来密因修证了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有言“随众生心,应所知量,循业发现”,便是此理。李小二能如是说,便是真正与佛有缘。

悟虚点点头,说道,“我那个时候,颇有众生言,信佛者,修佛者,皆因绝望。因为绝望,所以无理取闹般生出希望,如何如何;简单点说,所以才觉得四大皆空,却又于佛法中得到共鸣和慰藉,再然后再超脱尘世,重新振奋精修。你在莲灯之中,见虚空无边,恐怕也如是吧。”

李小二,恭谨答道,“师父,确实如此。弟子自小随父母长居开州镇,却不料一遭在莲灯中,孤身一人,无边昏沉,寂然无声,如夜坠大海,恐怖无助。幸有佛光一点,虽遥远且微弱,却令弟子于绝望中复生希望。”

悟虚微微一叹,说道,“善哉善哉!当日,我在莲灯之中,生死之间,隐约见你前来,便有种种希望一般的臆测。不是希望你来救我,而是希望你也是与佛有缘之人。不是你家徒四壁,穷困潦倒,才信佛;不是你生有残疾,耳聋眼瞎,才信佛;不是你求爱不得,因爱生恨,才信佛;不是如此种种不顺,觉得四大皆空,方才信了佛;而是于百千万劫种下善根,时机一到,便信了佛,便信了因果循环,众生皆苦,便立下了普度众生的信愿。”

李小二,闻听悟虚所言,不由有了几分悲戚之色,“弟子家里虽不是家徒四壁,却也常常忍饥挨饿;弟子虽不耳聋眼瞎,但双亲日渐老迈,病痛缠身。师尊今日这般言语,弟子细细想来,却也是这番道理。弟子当日,实是因为老母亲见我睡得晚了点,浪费了些许灯油,责骂于我,我心中郁闷委屈,想起曾有人于湖底捞到了值钱的东西,便不知不觉游到了湖心底部。”

说到此处,李小二迟疑地望了悟虚一眼,小心问道,“大师,是不是觉得弟子不够格?”

悟虚默然,盘腿拈指,片刻之后,徐徐说道,“世尊有言,众生皆苦,你若是不觉得苦,又如何生善根,有佛缘?我先前之所谓,其意正是如你先前所言,可以困苦乃至绝望而信佛,但却不可以此修佛,要于绝望中复生希望而修佛。”顿了顿,复又说道,“佛说众生皆苦,四大皆空,世人便多谓入佛门为遁入空门,绝望失败无助而消极避世。若真是如此,我岂能引你入佛门,致令你小小年纪便消极沉沦,只知道苦,只知道逃避,如行尸走肉般。”

“你且看我如今模样,可曾是那绝望避世之态?”悟虚伸手指了指自己,还特意以指点了点左耳耳坠。

李小二,似懂非懂,答道,“师父佛法高深,岂会再有那些凡俗的烦恼。”

“痴儿,还未领悟。”悟虚暗叹一声,只得说道,“我性情疏懒,不愿收徒。你我有缘,便同行,今日开始,我便为你讲经说法,助你进入修行世界,时机成熟,你可自由离去。”

李小二,当即跪拜磕头。

悟虚坦然而受,只说道,“法不可轻传。你今日这番大礼,便算是行给佛门,拜给佛祖。日后,你我倒无须如此。”说罢,将其李小二摄入了曼陀罗法界,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而秘授,如是最后又言道,“世尊灭度之时,留有四依法,‘依法不依人,依义不依语,依智不依识,依了义经不依不了义经’。我今日所说,实乃我一人所说,你切不可盲从迷信。”

李小二,诚惶诚恐,“弟子岂能不尊师父教诲。”

悟虚摇手,“众生平等,皆有佛性,皆是未来佛,你我不过五十步一百步的差别而已。你若别扭,不敢不惯直称你我,可以唤我师兄即可。师兄所言,乃是师兄的感悟和体会,于你不过是暂时的参考,这修行路上,最终还是靠自己的本心走下去。”

就这样,悟虚便隐住在鲁智深安排的住处,平时饮食等杂事,自有人料理,倒也不用悟虚操心。那鲁智深,也似乎公务繁忙,也没来联系打搅。悟虚便乐得清闲,一边整理思绪,一边给李小二讲经传法。

到了第三日,悟虚为李小二讲罢心经,复又对其说道,“此经殊胜至极,篇幅虽然短小,但字字珠玑,内涵极深极广。”李小二点头不已,悟虚却随即又话锋一转,“说法者,无法可说。这几日来,我为你随说是经,便暂且到此为止,只不过是个引子,恰似在你心中种下一颗种子。你以后应当时时诵持,对照自观,自然而然,便有感应。”

李小二低头想了想,问道,“师兄,我该如何对照自观?”

悟虚听得此问,也不由想了想,方才答道,“所谓时时诵持,对照自观,便是时刻诵持牢记经义,并以此经义观己五阴五蕴。你既然提到这点,我倒不得不提到另外一点。那便是资粮和机缘。我等修佛,也重资粮。所谓资粮,简而言之,便是因前世今生之因果业报而形成的种种内外基础和条件,或者称之为因素。譬如你要读书明理,须得要有一定的财力、智力,还需好的的环境和老师,好的理论知识以及好的学习方法,等等。这等等因素,随缘随业,因人而异。我等修佛,便是生心生信,以种种波罗蜜,积累增进此等种种,然后再争取机缘,修我佛法。”

李小二,复问,“何谓种种波罗蜜?”

悟虚答曰,“有六度波罗蜜,所谓‘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般若’。”

李小二,面露疑惑之色,又问道,“布施?师兄,方才不是说要积累增进种种资粮,譬如财力、环境、老师等等,为何却又说布施舍去?”

悟虚听罢,肃然说道,“外道之人,或世俗之人,对于佛法要义,颇有误解。

或有言,佛法消极避世,什么众生皆苦,四大皆空,一片阴暗;或有人,铸金佛,烧头香,祈望佛祖菩萨保佑升官发财,长命百岁,心想事成;如此等等,流毒甚广。我虽然修行尚浅,但你既然有此问,我便借此机会,为你破种种误解。”

“先说布施。所谓布施,有法布施、财布施、无畏布施。其果报甚大,一则破小我执念,二者利益众生,这便是自利利他、福慧双修,进而戒定慧三学具足。所谓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其背后牵涉到你的缘你的业。”

“再说众生皆苦。有浅薄之人,据此便说佛法消极灰暗,他却不知道世尊此语的深义。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五阴盛。这也是世尊方便说法。所谓苦,实乃众生,无明起而攀缘,随境流转,妄入诸趣,不得见本心,不得自在,是以世尊说众生皆苦。这几日,你诵持心经,当知晓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但众生却执着于色声香味触法,不能自主,颠倒妄想,心生恐怖,沉沦苦海。这便是世尊所言的苦。当年,人世间有一人,名曰苏东坡,有诗词云‘长恨此身非吾有,何时忘却营营?’便是一例。”

“再说四大皆空。四大皆空,说得多了,众生便以为,世尊说什么都是空的,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如全都死去?实则大错特错。所谓空,不是虚无,而是变化、运动,终究不是自己根本。四大,乃至万事万物,都是在不断变化和运动的,所以你有可能今日富,明日穷,有可能今日健壮,明日疾病缠身。春夏秋冬,生老病死,这是我们所处这个宇宙的自然规律,我等要坦然面对这种肉身,乃至其他种种的变化变迁,这便是空。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都身外之物,乃至我们这个肉身,都是变化运动的,都不是我们的根本,这便是空。”

“再说涅槃清净。世尊驻世,传法开示众生,后涅槃而去,我等不可妄言。我今天单说,我等修佛若成功之后,便超脱自在。但外道之人,凡俗之人,却妄自揣测。有一个笑话,两个农户在田间闲聊,一人说,我若当了皇帝,就天天拿着金锄头干活,一人哈哈大笑,说都当了皇帝了,还用干活么?天天在炕头上吃烤红薯呗。这个笑话却是可以拿来印证一二。若我等得成于忍,涅槃清净,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再牵涉五阴五蕴六识攀缘之事?又怎么会怎么能如那些浅薄迷途之人一般,继续求色,求声香味触法?唯有发大宏愿渡众生者,如世尊如来、观世音菩萨、地藏王菩萨等,以方便故。我们修佛,不是求财,不是求官,不是求我们这个肉身的长命百岁,不是求我们能有多大的神通,这些都是在轮回虚妄之中打转转,我们修佛,修的是真我,求的是自在。”

最后,悟虚复又肃然郑重对着李小二说道,“我等修佛,须得牢记两部经、两句话,两个故事。所谓一经,便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和《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所谓两句话,便是《金刚经》里面世尊所言的‘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所谓两个故事,便是《妙法莲华经》中的火宅三车喻、良医之喻。”

也许悟虚这一番长篇大论,李小二在那儿听得似是而非,似乎有所悟,又似乎更糊涂。悟虚看在眼里,也不责怪,只得说道,“多说无益,我们还是出去走走看看。俗话说得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

悟虚遂带着李小二走了出去,去走走看看。这一下,莫说李小二,便是悟虚,也好似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李小二,从穷乡僻壤而来,看到的是喧嚣繁华。干净宽阔的道路,高耸入云的楼阁,各种饮食异香扑鼻,各式衣着人等川流不息,便是那站在酒楼门口的的门童看上去也气度不凡。。。。。。

悟虚,从人世间而来,看到则是凡修共处、正邪共处。凡俗之人与修行之士,和尚道士与妖魔鬼怪,同道而行,杂然并处,互不干涉。这似乎是一个众生平等的世界。无论凡俗之人,还是修行之人,无论所谓正道之人,还是邪道之人,似乎都只是大周朝治下的一员,受大周朝律法的管制,也受大周朝律法的保护。佛修也好,道修也好,儒修也好,魔修也好,妖修也好,鬼修也好,就好像大周朝治之下,不同的的组成或者说角色,似乎有一点“只是革命事业分工的不同”这样的感觉。至少在这城区中是如此。

悟虚与李小二,缓步行走,四处打望,带着惊奇之色。

街道上,众生形形色色,好似后世西方国家的化妆舞会一般,穿着奇装异服,说着各种语言,当然也有默然不语纯以神识传讯的。中间也有马车,或者牛车,甚至龙蛇之类的爬行动物拉着的车,车子或简陋或刻着繁复华丽图纹,乃至一见便知是威力极大的禁制。不时,有统一甲装的士兵,三五成队地来回巡逻。

一个街头处,一个仙风道骨、白须飘飘的老道,正与一个一脸苍白、浑身鬼气的中年女鬼修,在对弈。四周,还有一些凡俗之人和奇形怪状的修士,围在那里旁观。紧挨着的一个酒楼上层,有两个儒家修士正与一个和尚和一个长着一个马头的妖修,靠窗饮酒,小声地在谈论着什么。

这样的情景,随处可见。

过了片刻,悟虚收起脸色,淡淡地对着李小二问道,“你看这重山城内,和你们镇上,有何不同?”李小二,一边环顾四周,长叹了一声,喃喃自语般答道,“完全不同啊。简直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下。”

“哦?”悟虚言道,“有何不同?不过是衣服怪了点,华丽了点,这楼高了点,路宽了点,人多了点。除此之外,还有和不同?”

李小二,知道悟虚是在借机教导,但想了想,看了看,还是说道,“师兄,还是有很多不同啊。比如,这些修士,居然和凡俗之人,走得这么近,一点没有架子。”

悟虚言道,“这些修士,和凡俗之人,有何不同?一样有肉身,一样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一样会生老病死。修士会像鸟儿一样在天上飞,你在镇上会羡慕鸟儿吗?你在镇上,可能只看见修士们高高在上,但是你却不知道,修士也一样会受欺负,会被别人打杀。”

“但修士们不但会走,而且会飞,比凡俗之人多了一样,自然要好一些啊。这个修士虽然也会被那个修士欺负,甚至打杀,但是他们都不会被凡俗之人欺负,而只可能是他们欺负凡俗之人?”李小二,想了想,复又答道。

“确实,修士不但会走还会飞。”悟虚沉吟着,“但,这是他们花了许多的时间和资源来修行的。但,你又是否知道,有些娑婆世界里,凡俗之人,也能在天上飞行,耗费一定的代价?”

李小二,没有去过悟虚后世所在的世界,自然不知道,有点听不懂。

悟虚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在有些娑婆世界里,凡俗之人,亦能上天入海,劈山截水,日行千里,传讯八方,亦能杀死修为不低的修士。”

李小二,静静听着,沉默着。他虽然对悟虚,极其尊敬,但毕竟没有经历过,难以深信不疑,想了想,复又问道,“如果真的这般,那恐怕那些娑婆世界,已经实现了世尊所言的众生平等?在这里,修士虽然不能无故欺辱伤害凡俗之人,但毕竟是只能在重山城这样的地方,而且还是靠的还是大周朝的律令,而不是凡俗之人自己的本事。”

悟虚听罢,倒是愣了一下,在悟虚所来的后世,若论众生平等,亦只是佛门一家之言,若说如李小二所言的这般实现,却也未必。富人欺负穷人,官人欺负草民,颜值好的看不起相貌平平的,文化高格调高的鄙视不识字比较low的,开奔驰瞧不起开马自达的。。。。。。

“众生平等,皆具佛性。”悟虚暗中长叹一声,悠悠说道,“五指有长短,若论外相,毕竟不同而有差别,但外相即是虚妄,而非根本之物,你若执着于外相而论平等,于佛法而言,于修行而言,却是错了。须知,我等修行佛法,便是为了堪破一切外相,毕竟空而无所住,脱离苦海,不再颠倒幻想,终得大自在。”

“师兄所言,我自当谨记。但师兄昨日给我的几部佛经,其中《佛说无量寿经》中,阿弥陀佛发愿,有如是章句‘设我得佛,十方无量不可思议诸佛世界,其有女人,闻我名字,欢喜信乐,发菩提心,厌恶女身,寿终之后,复为女像者,不取正觉。’却是说,女不如男?又《地藏王菩萨本愿经》中,亦有类似女不如男的章句,还有说种种疾病困苦的救治办法。既然众生平等,为何还有女不如男,?还有师兄即日所言之无相视之,为何还有念佛礼佛修佛便消灾解难一说?”

悟虚随即答道,“善哉善哉!你能如是问,不枉我为你讲经说法数日。之前,我给你破种种误解。如今,我再为你破一误解,说一读经修佛之法门。我昨日给你的几部佛经之中,你可曾读过那《妙法莲华经》?”

李小二点头。

悟虚复又问道,“那你可曾记得我提及的那个火宅三车喻?”

李小二,又点点头。

悟虚复又言道,“火宅三车之喻,良医之喻,乃至《妙法莲华经》中的整个比喻品章节,说的都是佛门之中的方便二字。众生缘分、业报、根器等都有差异,又在尘世之中,世尊说法,为了普度众生,便有了针对,如同儒门的因材施教。见众生皆苦,见种种苦,而以种种方便,说种种法。是以,才有女身转男,疾病困苦一扫而空的说法。”

说到这里,悟虚复又肃然,“是以,我要你牢记诵持《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和《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般若二经,然后便知许多经典之中许多章节,是随缘说法,方便说法。颇有众生,以四皈依法,诵经修行,却还是执着而不能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便是不能领悟世尊说法常常是随缘机巧。”

说到这里,悟虚长叹一声,言道,“今日,我带你行走在重山城,以城内种种相,而说法,便是借着这些外相而方便说法。”

李小二只觉悟虚云里雾里,一片茫然。

悟虚见状,也只得暂时打住话题。世尊说过,“说法者,无法可说”,“法尚应舍,何况非法”。许多时候,还得讲求一个缘字。

便在悟虚感叹之际,两个甲装士兵,来到了悟虚和李小二跟前,伸手索要身份证明。

悟虚随鲁智深入城,鲁智深身为大周朝的伏虎将军,又是奉命作为迎接使,前来重山城等候迎接妖族使团的。他的身份,特殊高贵,带着悟虚进城,自然是畅通无阻。但悟虚,上了天外天之后,便在虎谷犹如后世洗盘子的美国偷渡客,恰逢妖族大比,出了虎谷,遇见鲁智深,本是要以妖僧的身份暗中混入妖族使团的,哪里有什么身份?李小二,不过一个穷乡僻壤的少年子,藏在莲灯中,随着悟虚,来到重山城,更是一个黑户。

身份证明?戴着坠的悟虚,合掌问道,“我等乃伏虎将军花和尚鲁智深的贵客,却不知他鲁智深是否为我等办了进入重山城的身份凭证?”

不得不说伏虎将军花和尚鲁智深的名头,还是比较管用的。那两名士兵,顿时便皱起了眉头,相视一眼,然后由一个较为年长者,对着悟虚说道,“既然如此,两位且稍等。”他说话之间,旁边那名士兵的臂环便闪烁了几下,似乎有信息发了出去。

没过多久,那臂环又闪烁了几下,便见得那名士兵,面露为难之色,对着那年长的士兵,低声说了几句。那年长的士兵,便对着悟虚点点头,然后对着悟虚和颜悦色地说道,“戴坠大师的身份,我等已经确认无误,只是这个少年?。。。。。。”

他们问的,想必不是鲁智深本人,那边只确认了悟虚的身份。李小二,哪里经过这样的繁华都市的制服之人当街拦住审查,听得这年长士兵言语,脸色顿时露出慌乱神色。浑身也微微抖了起来,抓着悟虚的手,紧张地望着悟虚。

悟虚用力捏了捏李小二的手,对着这两名士兵,笑说道,“他是我的同门师弟。”

此刻,李小二,尚未真正踏入修行,一身凡俗之气;更兼他神色慌张,手忙脚乱。

这两名士兵,看在眼里,顿时又露出明显难办的神情。

悟虚见状,只得将在妖族之地隐身袭杀几名妖修所得的战利品之中,选了两件物事,递给了他们。

他们不露痕迹地各自收了一件,然后递给悟虚和李小二两面细长的金属铭牌。

悟虚接过之后,分与李小二,将一块铭牌戴在了半身僧袍之上,然后指着它,对李小二笑道,“这便是方便。我抬出鲁智深的名号,是方便。说你是我同门师弟,也是方便;这两块铭牌,也是别人给我们的方便。”

正所谓:

破除种种误与解,方知种种慈与悲。

我佛大开方便门,在在处处为渡人。

第四百六十六章 方便门

既然走了一会儿,又拿到了重山城的身份证明,悟虚便想着带着李小二,与人交流一番。

何谓交流?到了一个陌生城市,怎么与外人交流?首先是问路,其次呢?恐怕便是交易。你去住店吃饭,乘车购物。。。。。。交易这个词,有时候俗了点,但若把交易说成交换,则有点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严肃客观的意味。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或者说互动,本质上可以说是一种交换,信息的交换,情感的共享,乃至物物相易,工作分工,等等,都是一种交换;甚至于革命烈士的英勇献身,也是一种交换,高尚的说,是以死换取了自己对理想信念的坚持,庸俗的说,是换取了后世子孙的声名乃至富贵。一句话,没有付出,就没有回报。

只是悟虚此刻,囊中羞涩,倒是先须得解决一下。好在,这一路看过来,悟虚也大致看了个明白。重山城内,估计乃至大周朝,都流通一种货币,叫做精元。所谓精元,乃是一枚外圆内方的某种金属,有点像诸位看官熟知的铜钱;不同的是,这种精元,无论面值多少,都是这样的同样的一枚,具体几何,精元上有精准的数值显示。

这里,可能又有看官疑惑,佛儒道妖魔鬼,各自修行出来,气息不同。佛门修士修出的是佛气,儒门修士修出的儒气,注入这精元,查看面值,如是类推,难道同样一枚精元,不同修士都可以激发显示无误?

非也。实际上,这精元,由大周朝制作发行的,拥有了某种阵法禁制的金属。佛门修士,朝其中灌注佛气或者叫做佛息,灌了多少,便显示多少;如是类推,不同派系的修士,朝其中灌注“气息”,精元便显示多少。而且据说,大周朝,可以向这样的阵法禁制之中,灌注天地之间的灵气,所显示的数值,与其他任何一派系修士灌注入的,比如佛气、儒气、妖气、鬼气等显示的数值,具有同等的价值,这也是得到了佛儒道妖魔鬼派系的认可了的。这便是大周朝的货币体制。

当然,这些也是悟虚后面了解到的,但悟虚很快便理解。这便是类似于后世的所谓的能量等价交换。所谓天地之间的灵气,所谓佛气、儒气,乃至妖气鬼气,都可以看作一种能量。

悟虚现在暂时没有这样的精元货币,只得像山野之人一样,又拿出几件在妖族领地得到的物件,在一街边店铺之中,拼着吃亏,兑换了一袋不同面值的精元。然后带着李小二,朝一酒楼走去。

为何去酒楼?可以吃饭喝酒,还可以听旁人闲说,如要快速交流,尽快知晓风声传闻,酒楼这样的场所,是首选。

这酒楼,高耸百米,流光溢彩,形形色色的修士,气宇不凡地进进出出。有个名字,叫做“仙语楼”。

悟虚带着李小二,施施然,进了去。立时,便有侍女迎了上来,手里拿着一面圆形镜子一样的东西,上面显示着一行行菜名,随手任意一点,便可以查看某一具体的菜肴详细描述,图文并茂,当然还有价格。李小二拿在手里,好奇地把玩了好一会儿,又递到悟虚面前。

悟虚看了一下,点了一壶酒,几盘酒楼推荐的菜。酒叫七彩碧玉春,据说是由七种不同颜色的灵果酿制而成,从酒壶倒进杯中,便幻现出原先七种不同的色彩。而菜也不同人世间,尽是些名字从没听说过的植物或动物烹制而成。味道也还不错,入了腹中,也有一丝灵气。

这些都如悟虚所猜想的那样,但悟虚没料到的是,李小二,如今还没有踏入修行,他又贪图口腹之欲,没吃一会儿,便经受不住,跟那个醉酒醉氧一般,满脸通红。

旁边便有修士轻笑了起来,不光是笑李小二,也笑着悟虚。一会儿,便有一名黑衣男子,不请自来,缓步走到悟虚和李小二的桌位旁,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他的气息没有遮掩,是一名魔修。

悟虚愣了愣,没想到交流来得这么快,也没想到来的是一名魔修。自己这还是第一次,大庭广众之下,和一名魔修,堂而皇之地坐在一起,哪怕这个魔修打的是坏主意。这在人世间几乎是不可能的。

悟虚一时间,有点恍惚。

他首先想到的是赵彤。当初人世间,赵彤入魔,之后,悟虚便心底里暗自躲着她,悟虚估计她也是如此,在心底里暗自躲着自己。就这样躲着藏着。

还有如今这天外天大周朝,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佛修与魔修,可以这样和平共处,至少在没有表面上,在没有具体利益面前。

还有,这是否便是一种众生平等?世尊说外道,是说魔、说外道,终不能得大自在,并非指我们凡俗之人理解中的“恶”。世尊,又说一切法,皆佛法,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

“尊下,想必是第一次到大周朝吧?”这名黑衣魔修,一边示意侍女再拿一副碗筷,一边对着悟虚笑言道。

悟虚微微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阁下慧眼如炬,还请问尊姓大名?”

这黑衣魔修笑了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妖族使团,即将到来,阁下想必是要谋一份晋身之阶吧?”

这个魔修厉害,不但一眼便看出悟虚和李小二是第一次来大周朝,而且还似乎看穿了悟虚的底细,妖僧,由妖而为僧,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辛酸故事。

悟虚深深吸了口气,自己似乎真的是妖僧,似乎也真的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辛酸故事。何况,按一份照自己与鲁智深的计划,真的是想要借助妖族使团,谋一份所谓的晋身之阶。

看来,妖族使团,受到了广泛的关注,至少在重山城这边。

“阁下这样的,我见得多了。”那名魔修,又倒上了一杯七彩碧玉春,用锐利的眼神盯着悟虚看了会儿,“妖族,现在还是种族歧视严重,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些年,许多在妖族中不如意而又有天赋的妖修,因为出身问题而纷纷另谋出路。有一些便是如你这般,光了头,穿上僧袍,却又在佛门不得意,两头不靠。想来想去,最好的,便是在大周朝谋一个出路。”

他这一番老道般自言自语般的话,似乎透露出很多信息,又似乎那种颇有套路引人上当的话术。

悟虚一时弄不明白他的意图,只讪讪笑道,“妖族使团,有什么了不起?”悟虚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丝苦大仇深的语气,好似自己在妖族多年,受了多少委屈似的,还带着一丝被人看穿看破的窘态。

两个酒杯,碰在了一起。悟虚和这名魔修的。

“实不相瞒,我有渠道,可以把你安排进妖族使团。”这名魔修,神秘地一笑,压低声音,“今夜子时,凤凰山上。”说罢,便起身,自顾自的回到了原来的桌位上。

今夜子时,凤凰山上。说起来,听起来,甚至写出,都好有内涵,却不知这背后的玄机。但悟虚自有鲁智深安排,又岂会再这般不明不白地去赴这魔修的约。他看了看吃醉了的李小二,又看看周围若有若无的带着某种恶意或者猜忌的目光,不由苦笑了一声;此刻,自己是一身妖气,不方便暴露自己的佛门气息,只能采用最笨的方法,伸出一只手,五指如爪,罩在李小二的头顶之上,生生地将其体内的天地灵气摄取了出来,然后纳入自己体内。

这一番举动,顿时又引来了众人侧目。更有那酒楼管事之人,随即小跑过来,一脸紧张地对着悟虚连声问道,“敢问这个人族小孩子,是前辈的什么人?”他虽然穿得像个乡绅,但也有凡尘六七层修为,站在悟虚对面不卑不亢,言语里却把人族小孩子几个字咬得很重,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悟虚看个了他一眼,没有回答。李小二,却见气氛不对,急忙在一旁说道,“掌柜先生,您误会了。这是我师傅,带着我修习佛法。”

那管事之人,听得李小二如是说,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又含笑一边打量着悟虚和李小二,一边说道,“阁下想必是第一次进大周朝。大周朝治下,严禁修士欺辱残害凡人,阁下方才那番动作,若是远远地让巡城士兵看见,报到寻城使那里,恐怕误会之下,麻烦便大了。”

原来如此。早就听说大周朝,严格保护和善待凡人,今日却是真的眼见为实了。悟虚对着这管事,合掌谢道,“原来如此,无妨。洒家方才乃是化解他体内过多的灵气,却不是什么狠毒阴邪之术。”

大周朝只严禁修士无端欺辱残害凡人,却没有哪条律令,是禁止妖修收凡人为徒的。这管事,倒也不再多言,只是临走之时,颇为惋惜地看了李小二一眼。李小二,这几日在悟虚曼陀罗法界之中,听悟虚讲经说法,又在悟虚帮助之下服食了那颗龙珠,已经可算是脱胎换骨,根基气质已是不俗。在这管事眼里,李小二这一块人族美玉,却落在了一个悟虚这样一个不靠谱的妖修手里,等于是荒废了。

悟虚将其眼神收于眼中,微微一笑,随后板着脸对着李小二,“痛心疾首”地说道,“你小小年纪,虽有根基,却尚未真正随洒家修习佛法,怎么能胡吃海喝?何况,我等修行佛法之人,怎么能贪图那口舌之欲?真正是,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待会回去,须得给洒家以指血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十遍,方才能吃饭就寝。”

李小二,急忙点头称是。

悟虚的嗓门很大,还故意带着一点骂骂咧咧的口气。酒楼之中,无论修士还是凡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不由纷纷露出不忍之色,望向悟虚的眼神,更是多了几分不屑和厌恶。

即刻,不远处,便有一个年轻男子,坐在那里,重重地冷哼了一声。他五官精致,手指白皙,身着一袭白衣,腰间配着一条淡黄色的玉带,头顶还戴着一个紫金色的发冠,一看便是一位豪门公子。在他的示意下,其身旁的一名蓝袍修士,缓步走了过去。

这名蓝袍修士,面若古玉,一身儒门正气,站在那里犹如一颗挺拔青松。他淡淡扫了悟虚一眼,朗声说道,“《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三十二品,八千余字。这小娃娃尚未真正修行,岂能以指血抄经十遍?莫非这小娃娃,是阁下随意掳来,以供凌虐之乐?若是如此,恐怕阁下今日在这重山城中难逃惩戒。”

悟虚笑了笑,起身合掌,对其答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教训得是。是小僧教导不周,操之过切了。”然后,转头又对着李小二言道,“既然如此,今晚便罚你诵持《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十遍。”

李小二,自然也紧跟着应承了下来,还也学着悟虚诵了一句佛号。看上去,神志清晰,毫无被施法强迫的征兆。

这蓝袍修士,没料到悟虚变得这么快,不禁愣了下。原本早已拟好的后续说辞,竟然一句也用不上。他略一沉吟,脸色变得肃然起来,“阁下虽是僧人装扮,却是一身妖气,又岂能懂得佛门修习?你若是妄言授人佛法,将这小娃娃拐带在身边,大周朝律令也是不许的。”

悟虚遂答道,“阿弥陀佛,施主却是着相了。小僧虽是妖族出身,一身妖气,习得却是正宗佛门心法,传的又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又岂是妄言,何来拐带一说?”然后,又转头对着李小二言道,“世尊菩萨说法,随缘方便,显化万千,或男或女,或深或浅,似妖似怪,如来如去,以诸般相而普度众生。所谓,一切法皆是佛法。所谓佛法者,即非佛法,是名佛法。”

这最后两句正是出自《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周围的一切些邪道修士,顿时发出若有若无的奚笑声。蓝袍修士,养气功夫极好,脸上依旧深沉如玉。他凝视着悟虚,定定地说道,“世尊方便之门,自然是随缘显化。但不知阁下又是修习的哪种方便?在下,倒是想要讨教一二。”

这是要和悟虚手底下见真章了。悟虚眉头一皱,心中快速地回忆了一下,鲁智深曾对自己有言,大周朝虽然不禁修士比斗,但也有一定的规则,是不允许随意打斗的,否则打坏了花花草草怎么办?自己此番,为了开示李小二,故意闹出些事情来,却也不想将事情闹大;何况,这样为人族小娃娃挺身而出的儒门修士,悟虚心里还是暗暗敬佩的。悟虚遂又合掌行礼,说道,“阿弥陀佛,小僧不过是诵持过一些经文,自愿拜在了我佛门下,不敢班门弄斧。此番若是有冒犯之处,还望施主海涵。”说罢,便欲带着李小二离去。

原来是一名无门无派的野狐禅。这样的妖僧,多半是学得佛门一些三脚猫功夫,招摇撞骗罢了。四周的修士,都露出了会心一笑。便是那些刚刚似乎站在悟虚这一边,故意冲着蓝袍修士发出奚笑声的邪道修士,一个个也失望至极,似乎没了一场好戏看。

那蓝袍修士,想不到悟虚竟然如此怂包猥琐,脸色终于露出一丝讥笑,一晃身,又闪现在悟虚和李小二面前,拦着路,“难道就这样花言巧语,就可以逃之夭夭?”

悟虚遂苦笑一声,对着李小二言道,“依你之见,这却是如何是好?”李小二,细细想了想,咬文嚼字地答道,“

寒山问曰:“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该如何处之乎?”拾得答曰:“只需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却不料悟虚听罢,猛地给了李小二脑袋一巴掌,笑骂道,“你难道是菩萨下凡!”

李小二,委屈地摸摸头,不解地问道,“师兄,难道我们要和他对着干?可这不是徒增业缘,纠缠不清,冤冤相报何时了吗?”

悟虚,又当着众人的面,狠狠的给了李小二脑袋一巴掌,“我等此刻乃是凡夫俗子,身在尘世,岂能照泥于一二对答?”见李小二还是一片茫然的样子,悟虚不由叹了一声,也不管眼前的蓝袍修士,带着李小二回到桌位上,自顾自的倒上一杯酒。

悟虚举起酒杯,对着李小二言道,“佛门戒酒,我为何饮酒?这是方便,也是因果业缘,更是真空妙有。何为方便,我已说与你听;何为因果业缘,你也知晓。但你却不能深入领会。我今天,和你,在这里,当着这些众生,举起这杯酒。乃是因为我要借此为你说法,此为因果;乃是我自三生三世习气深植,是以,须得,饮酒,此为业;在这里,与这些众生,便是缘。因果业缘如此,我便如此,坦然面对,无需逃避,自然我也是积极面对,乃是为了与你说法而饮酒。世人若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是等等;但能符合因果业缘,我自然应该而且可以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但若不是,我何须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难道我等修佛,便是为了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

说罢,悟虚饮了杯中酒,复又倒满,复又对着李小二言道,“何为真空妙有?汝元不知如来藏中,性色真空,性空真色,清净本然,周遍法界。随众生心,应所知量,循业发现。本来无一物,且看杯中酒。色香俱全,有色有味,喝进肚里子,还醺醺然,其乐无穷。这便是真空妙有。”

悟虚复又饮了杯中酒,复又倒满,复又对着李小二言道,“清净本然,那是如来藏中。你我虽有佛性,但仍在这尘世间,这臭皮囊中,在五蕴之中,在色声香味触法之中,在因果业缘之中,便不能一味顽空,当随因果业缘,随众生之心,而真空妙有,种种方便,渡人渡己。我之所以对你多次讲解方便二字,便是因此道理。”

这时候,那名白衣公子抚掌笑道,“说得好!却不知大师法号?”

悟虚徐徐放下酒杯,合掌道,“小僧戴坠,见笑见笑。”

这白衣公子,摆摆手,又说道,“佛门中人,慈悲为怀,普度众生。楼下有一母女,境况凄惨,依座乞讨,不时便上来了。到时候,还看戴坠大师如何布施。”

他话音刚落,立刻便有一对母女,相互偎依搀扶着,上了楼来,好似约定好了的一般。

这对母女,凡俗中人,衣着陈旧,面带悲苦凄惨之色。上楼之时,那年幼的女儿双手紧紧握着母亲的双手,靠着楼梯,一步一步,蹒跚而行,带着一股浓烈的药味。女儿低着头,似乎已对生活失去了信心,母亲似乎对于遭受的诸多苦难早已麻木,之所以还昂着头,只是因为割舍不下身边女儿的一种本能反应。

“阿弥陀佛!”李小二,不由诵了声佛号。

这对母女,听到这声佛号,不由浑身一颤。那女孩子抬起头,搀扶着母亲,急急往李小二和悟虚这边走了过来。

“佛祖保佑,两位大师,行行好,救救我母亲吧!”女孩子扑通一声,跪在了面前,两只手还紧紧攥着母亲的手。

李小二,摸了摸身上,然后把目光对准了悟虚。周围所有的目光,都对准了悟虚。

“阿弥陀佛!”悟虚也诵了声佛号,对着李小二言道,“先前,我曾有言,‘或有人,铸金佛,烧头香,祈望佛祖菩萨保佑升官发财,长命百岁,心想事成’,是为如何?”

李小二,面露为难之色,答道,“此为外人误解,不能解我佛真义。但师兄又说要随缘方便,说布施波罗蜜。”

“你且说应当如何?”悟虚问道。

李小二,望着眼前的母女,半响方才低声说道,“我佛慈悲,普度众生。弟子觉得应当力所能及地帮助这两位女施主。”

“善哉善哉!”悟虚合掌诵道,“何以故?”

李小二,喏喏不能答。

悟虚长叹一声,“这便是方便法门啊!譬如火宅喻,先解众生五蕴小苦,而后令众生能生信心,不退转,终至脱离无边苦海。”

李小二嗫喏问道,“敢问师兄,我等何以布施,何以解其小苦?这位大婶,似乎深染重疾。”

悟虚喟然答曰,“深染重疾,自然应当吃药。你难道忘了,一切法,皆是佛法?”

“可本公子看来,这妇人似乎病入膏盲,便是普通的灵丹妙药也不能矣?或许传说中佛门道家的祈福消灾秘法方才可以救治?”那白衣公子忽然说道。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悟虚和李小二对面那女孩子,忽然五体投体,泣声而言,“还望大师慈悲为怀,救救我的老母亲。”

李小二,紧紧攥着悟虚的手,眼神里露出一丝祈求。

悟虚叹道,“你现在知道苦了吧。且随我诵持《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诚心回向于眼前这位老母亲。”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区区几遍《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你们还能逆天改命不成?!”旁边一名鬼修,阴恻恻地说道,“何况,正如你们佛门中人所言,死了也能变成鬼,其实是死而未死,又有何惧之?”

悟虚没有去看这名鬼修,李小二听了这些话却不疑惑起来,用力地望着悟虚。

悟虚又说道,“佛法难闻,人身难得。若是死了变作鬼,兜兜转转,恐怕更难得人身,闻佛法,脱离苦海,涅槃清净。《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之所以极为殊胜,有不可思议大威力,不但因为其乃群经之首,般若之源,更是因为此经流传甚广,受众生信愿之力回向加持甚多。”

见李小二依旧茫然而担忧眼前母女,悟虚复又说道,“你要知道,我等修习佛法之人,行走尘世间,除了方便,还须谨记愿力二字。方便,你已知晓;愿力,且听我说。所谓愿力,无论世尊菩萨,乃至众生,皆有。世尊菩萨,清净法界,发大宏愿,普度众生;众生闻世尊菩萨所言,又有信愿,脱尽诸苦,往生极乐,作万般行。如此,浩浩荡荡,愿力无边。是以,在因果业缘的基础之上,方才有人求病痛全消而病痛全消,求荣华富贵而荣华富贵,求心想事成而心想事成。譬如此刻,我等众生,见此母女,实为可怜,身陷苦恼,遂发慈悲心,信愿受行,各自有所为,有钱的给钱,有药的给药,能安慰的安慰之,自然能够为此母女消除种种业缘。”

“若是不能消除,乃至下地狱呢?”有阴声悄然响起。

悟虚答曰,“那也是业缘。自有地藏王菩萨随后度之。何况地藏王菩萨有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顿了顿,悟虚复高声言道,“便是地藏王菩萨不度,小僧亦度之。”

酒楼一时间,悄无声息。

悟虚说此言已,跏趺跌坐,合掌诵持《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诵持《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已,随说偈言道:

涅槃清净第一义,凡尘俗世方便门。

纵然身死亦业缘,愿力无边度众生。

第四百六十七章 难参透

酒楼上,众人见悟虚这一番做作,十有八九都哈哈大笑起来,犹如看见了一个活宝一般。

便是连那个病巍巍的母亲,也禁不住在唇角边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但她稍稍一迟疑,便松开旁边小女孩的手,上前一步,对着悟虚合和李小二合掌行礼,“大慈大悲,请这位大师,救救我这个可怜的老婆子吧!”声音沙哑低沉而又悠扬,腔调悲怅却又似乎带着某种魔力,仿佛世间所有的苦难都隐藏在其中。

她佝偻这倍,双眼和上半张脸几乎全被乱蓬蓬的白发遮掩,那剩下的半张脸爬满了像一个个跳蚤般的皱纹,几颗稀疏的门牙露在嘴边,上嘴唇微微上翻,上面还有一点暗红,看上去有点像回光返照的重病之人,随时便会倒在悟虚和李小二跟前一般。

这时候,那白衣公子,一拍掌,悠悠说道,“看来阁下的诵经大法不灵光啊。依本公子来看,既然诵经大法不灵光,还不如布施点实在的钱财,让这位妇人拿去看病吃药。”

他话一说完,立时酒楼又响起一阵笑声。

悟虚定睛细细看了看面前这母女。他依稀感觉到这两人不简单,似乎有修士受那白衣公子的指示,故意装作如此。但这人遮掩气息的术法甚是玄奇,自己一时之间,竟然看不透。

他能够觉察有异,酒楼之中的其他修士,自然也有一些觉察到了。但没一个出来点破,便是那名最先来相邀悟虚明夜子时,凤凰山上的魔修,也不再正面与悟虚对视,只自顾自的和同伴饮着酒,偶尔将余光瞥过来一二。

悟虚想了想,掏出几枚刚刚兑换来的大周朝精元,递给眼前这看不透的老婆婆。果不其然,这妇人摇了摇头,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又如同先前一般,哀声祈求起来。

悟虚随即正色问道,“但不知你们想要什么?”

这时候,那跪伏在地的小女孩,忽然止住了啜泣声,抬起头来,对着悟虚微微笑道,“大师若以指血手书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让我们拿回去日夜供奉在佛祖面前,便是慈悲为怀。”

悟虚哈哈大笑,左耳耳坠犹如指头颤花,滴溜溜地转个不停,闪个不停。“洒家正好缺个暖床侍女,你这小女娃娃,若能舍身救亲,洒家便慈悲为怀,度一度你们俩!”说罢,便凝神提气,准备与这两人先大战一场。

孰料,这妇人和小女孩,闻听悟虚此言,虽然动怒却没有出手。那小女孩,飞快地站了起来,站在一脸煞气的妇人身旁,指着悟虚,大骂道,“呸!想不到你堂堂佛门修士,竟然见色生邪,乘人之危,想要拐带奴家做你的暖床侍女!”

紧接着,那白衣公子,便以掌击桌,站起身,“岂有此理!宋叔叔,拿下此人,送到官府去!”

顿时间,一道蓝影便冲着悟虚飞来,正是先前与悟虚交涉的那名蓝袍修士。他二话不说,竖起手便是一叠掌印,排山倒海一般,堂堂正正,浩浩荡荡,没有多余的东西,却令悟虚四周的灵气为之一滞。

悟虚运转体力妖气,胸膛间发出一声虎啸,隐约吼出五个字,“降龙伏虎拳”,左拳平放在腰间,右手拳头泛起白色的光芒,犹如一头白虎,朝着那一叠掌印呼啸而去。

眼看着妖气化作的白虎将要撞上去,那一叠肉掌忽然变得如同玉石一般,同时迸出几道细小的圆形光柱出来。这些光柱,就好像几把远照灯的灯光,交织在一起,悟虚打出的白虎瞬间便被绞杀得粉碎,或者说犹如幻影被几道亮光驱散。

这还没完,紧接着,这些光柱汇聚在一起,变成一把犹如实物的光剑,朝着悟虚面门刺来。

这是什么儒门功法?!如此怪异!虽说儒门浩然正气,对妖修有一定程度的克制,但还不至于此;更何况,那掌上好似开了几个小孔,然后射出白色光柱,隐约组成一个剑阵,变幻莫测,这样的功法,悟虚还是第一次看到。

悟虚断定,自己若是以妖气与之交手,不出十招便要落败。他当即取出了从那狐族的胡萍手中得来的三叶斩。这三叶斩,未曾激发之时,是一个银光闪闪的金属圆球。悟虚用它挡下了蓝袍修士这一掌中光剑之后,方才用力激发,顿时,圆球化作三枚银刀,分别朝着蓝袍修士,眼前的母女,还有那坐在不远处一直看戏的白衣公子,疾飞而去,势若银色闪电。

与此同时,悟虚一边施展曼陀法界,一边朝着窗户边飞去。

这三方,都没想到悟虚竟然会有一个暗器类的法宝,更没想到他这么快便以此为代价来换取遁走的机会。所以,最后,都只能各自拿着一枚亮晶晶的银刀,面色不愉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地望着空空如也的窗外。

重山城很大,各类修士又多如牛毛,悟虚带着李小二于曼陀罗法界之中,飞了一会儿,便复又出来,那白衣公子等又哪里找得到,这恰如在茫茫人海,无论是恨也罢,爱也罢,都只能寄希望于他日有缘再重逢。

这时候,天色有渐黄昏,悟虚看了看天色,又环顾四周,不禁笑了笑,看着李小二,问道,“你可略懂男女之事?”

李小二,不由满脸通红,像喝醉了,像红苹果,像被人揭穿了心底的秘密。

悟虚见状,不由哈哈大笑,遂拉着他的手,对着不远处那艳红的匾额,说道,“春语楼!我今日便带你历练一番。”

李小二被悟虚拉着手向前走,如梦游一般,但见亭台楼阁,桃红柳绿,莺莺笑语,一晃而过。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一处诺大的厅堂。厅堂中,不知有多少桌椅,全都坐满了男男女女,嬉笑不已。又有表演的舞台,上面的女子且歌且舞。其风姿,实乃李小二平生第一次仅见。

好不容易,李小二方才忍住驿动的心,随悟虚,寻了个座位坐了下来。不一会儿,却又有一老鸨,带着风带着香,一步三摇地走了来。悟虚却好似变了个人,站在那里,板着脸,与这老鸨,一身正气地说道,“洒家只是带我小师弟前来历练红尘。你且找个地方,着人上点酒水吃食便是。”

待到了一间装饰豪华的阁楼,李小二随悟虚刚坐在榻上,那不死心的老鸨又领着一大群化了妆的女子进了来。悟虚看了一眼危襟正坐的李小二,不由哈哈大笑,遂对李小二说道,“你有没有看中的?要不选两个?!”

李小二脸更红了,嗫喏着说道,“师父不要逗徒儿了。”

悟虚又是一阵大笑,伸出手指,随意地点了点,留下了这两名女子,复对李小二说道,“饮食男女,大欲存焉。进食存活,交、媾延续,这几乎是一种本能。不但是人,便是许多动物也是如此。所以,我们这个婆娑世界,修佛之人最难克服的可能便是食欲和性欲。成佛之前,饭不能不吃,色却不可不防。”

李小二也不知是因为羞涩还是怎么的,在那里低着头,唯唯诺诺的,倒令悟虚觉得好生无趣。反倒是,那悟虚留下来的两名美女,颇解风情地迎了上来,在一旁斟酒夹菜。

调笑之间,不自不觉,悟虚已经三杯。这春风楼的三杯酒,也不知道是什么酒,悟虚竟然有了些许醉意。

“歌来!”悟虚拍桌叫道,红色僧袍在风中微微荡漾,蓝色耳坠在耳鬓边飘啊飘,摇啊摇。

立时,便有歌声起。不见琴筝而有声,但见人影似鹤舞。声声漫漫,影影绰绰,如梦如幻。

一曲终了,悟虚拍手笑道,“这是什么歌?”

佳人回座举杯,轻笑道,“花非花,歌非歌,不过是春梦一场,了无痕迹。”

悟虚大笑不已,指着李小二,说道,“我这个师弟,来自小地方,没见过什么世面。今日,到了你们春风楼,恐怕更是不知所措。”

李小二,此刻正被另一名无骨美女若有似无地依偎着,好似溺水一般,奄奄一息地望着悟虚,露出求救的神情,恰似当年悟虚!悟虚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也许是因为逼迫太甚,也许是因为悟虚的大笑,李小二猛地用力,推开了缠绕自己的女子,就地跏趺而坐,诵经不已。

那两名陪酒女子,不由沉鱼落雁一般低头轻笑不止。

悟虚见状,叹了口气,挥手示意这两名女子退至一旁,然后对李小二说道,“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这个色,指的是你眼睛看到的万事万物。你可以不看,也不可以做到视而不见,但这世间还有一种色,却是出自你体内,几乎犹如渴了要喝水困了想睡觉一般的本能;这种爱欲,如果再加上一个情字,这是最难戒最难防最难忍的。”

说到这里,悟虚忽然话锋一转,突然问道,“你可曾心仪过一个女孩?”

李小二,想了想,害羞地点点头,却随即又辩解道,“我心仪她,爱慕她,喜欢和她在一起,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她,又或者她看到了我,我便感到非常的开心快乐。但唯独没有师兄您说的有什么腌臜的念头。”

悟虚点点头,复又问道,“那你现在还想她吗?后不后悔离开家乡,离开父母,离开那些玩伴,离开你心仪的那个她?”

李小二,脸上露出迟疑困惑之色。好一会儿,方才对着悟虚合掌恭敬问道,“这几日,我随师兄修习佛法,蒙师兄加持,今日又带我出门历练,方便说法啊,释解了不少心中疑问,但仍然还有几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还请师兄多多指教。”

悟虚,微笑了起来,“烦恼即菩提。修习佛法,讲究一个信愿行,信为首。无疑方能生信。”说完此话,又对着一旁垂手恭谨的女子说道,“我等来此,便是领略红尘俗世种种色相。两位女施主,不必拘束,或歌或舞,酬谢定然是不会少的。”一挥手,袖间飞出数枚精元。

那两名女子,领谢之后,对视一眼,遂又清唱起了。唱的却是“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此乃宋朝禅诗,拢共四句二十八字,春夏秋冬,身外身内,心转时节,自观自在。这两名女子,二人合唱,中正平和,层层诵扬,似两位女菩萨一般。

悟虚挥挥手,要来纸笔,写下一段文字,交与这两名女子。这两名女子细细一看,不禁复又齐齐轻声诵读起来:

鸳鸯双栖蝶双飞

满园春色惹人醉

悄悄问圣僧

女儿美不美

女儿美不美

说什么王权富贵

怕什么戒律清规

只愿天长地久

与我意中人儿紧相随

爱恋伊

爱恋伊

愿今生常相随

。。。。。。

这正是悟虚后世之中,电视剧《西游记》里面唐僧师徒四人至女儿国时的插曲《女儿情》得歌词。

这两名女子,读罢歌词,深深看了悟虚一眼,不消片刻,便唱了起来。却是分作了两段,一女一男般地对唱了起来。

悟虚哑然失笑,复对李小二言道,“你且起来,有何疑问,但说无妨。”

李小二,起身归座,答道,“诚如师兄方才所问,我是否后悔离开家乡,离开父母,离开那些玩伴,离开你心仪的那个她?佛说离诸相,涅槃清净,又说要普度众生,那我的父母,我的亲朋好友,我的心仪之人,他们生我养我善待于我,我该如何处之?难道抛开一切,不忠不孝,无情无义?”

“善哉善哉,阿弥陀佛!”悟虚合掌答道,“万法皆空,因果不空。因果循环,是为业缘。世尊教导,敬因畏果。你之出生,及至生活在这婆娑世界,便沾染了父母乃至亲朋好友乃至心仪之人的因果业缘。这些因果业缘,你既然得到了,沾染了,承受了,那么便须得回向之、解脱之、斩断之。因此,这娑婆世界一世,父母生你养你,你便要孝敬赡养父母;因此,亲朋好友乃至心仪之人,亦如是。何况,我大乘佛教,讲究利己利他利益一切众生。”

李小二,又问道,“但我如今,随师兄远走他乡,不知何年何月,方能回去。又如回向之、解脱之、斩断之,如何了了这些?”

他如此刨根问底之后,便拿眼望着悟虚,却见悟虚微闭着双眼,右手放在桌上轻轻轻叩着,竟然似乎听着那两名女子的歌声入了迷。

直待到一曲终了,悟虚方才睁眼,以手抚其头,爱怜地答道,“亲情、友情、爱情,都是随缘因爱而生。若是旁人,俗缘未了,在家修行,大抵与常人无异。你既然已经离开,便是与他们因果业缘已了。若真有未了,今后自然会了。若今生今世不能了,便只有来生来世了。”

李小二,默然片刻,又问道,“我知道,师兄带我进这青楼妓院,是为了告诫传授应对爱欲之法。设若我在这五蕴浊世,俗缘未了,又如何回向之、解脱之、斩断之,难道真的便与常人无异,又或者受了戒律便抛开了一切?”

悟虚点点头,“舍与不舍,在于机缘。机缘未到,自然舍不了;机缘一到,自然便舍了。”

李小二,思虑之后,遂又向着悟虚郑重行礼,合掌恭敬问道,“若是我或者他人俗缘未了,持家修行,便有一事,还望师兄开解。”

悟虚见状,大致已猜测到其问何事,便对着李小二点点头,示意其问下去。

李小二,便说道,“父母亲朋,可以大抵与常人无异而待之。但有夫妻一事,我却有所疑虑。兄昨日在曼陀罗大法界,与我讲经说法之时,曾说道,我佛门,有显密之分,而密宗之中还有欢喜禅一说。但世尊又云,‘若不断淫,修禅定者,如蒸沙石,欲其成饭。’这里面牵涉甚大甚广,我该如何信受奉行?”

悟虚听罢,随即离座,结印而坐于虚空,对着李小二肃然说道,“善哉善哉,你所问之事,不但牵涉甚大甚广,还牵涉到佛门具体的修行之法。性欲,乃人之本能,牵涉甚大甚广,世尊说法,即有方便,一曰戒律,一曰欢喜禅。若能戒,便持色戒,戒爱欲之行,戒爱欲之念;若不能戒,便有欢喜之禅,男女双修,以性御身,以情治欲。譬如一猎户,上山遇虎,若能避开,自然便避开了;若狭路相逢,便须得智勇双全,与虎肉搏。当然,也有人,故意不避开,而选择斗虎。因为避开难免有消极之嫌,若是能够以无畏之心上山打老虎,风险大,收获亦大。只不过,世尊告诫是有道理,自古以来,能于男女双修之中而得道者,我所知传闻中,也就一例罢了。”

李小二复又行礼问道,“不知是哪一例?”

悟虚答道,“《庄子》里面提到,黄帝御女三千,白日飞升。”

这时候,室外有人拍掌大笑,“妙!御女三千,白日飞升,我喜欢!”随后便见一人,推门而入。这人,年纪轻轻,衣着华丽,神情张扬,一看便是位公子哥,欢场小王子。他浑身散发着酒气,朝着房间环顾了一下,又用醉眼看了看悟虚和李小二,然后便大刺刺地坐到了悟虚对面,对着悟虚笑道,“你有什么欢喜法门,卖给本公子!”

悟虚微微一合掌,“小僧不才,只知道持戒禁色,未曾习得欢喜大法,倒是令这位施主空欢喜了。”

“你这妖僧!”那公子哥,手脚并用,换了一个坐姿,然后用手指点着悟虚,“本公子收集的双修法门,已经不下数十种,难道还真的稀罕你这样一个妖僧的法门吗?告诉你,本公子纯属是为了收藏的兴趣!”

他说话之间,又有数人,涌了进来,一个个修为不低,全都站在他的身后,显然是其护卫。他“指点”完悟虚之后,随即便有一人同样用手指着悟虚,厉声喝道,“此乃重山城城主府的三公子,你这妖僧须得小心言行,老实回话,莫要冲撞了我等!”真真的狗仗人势!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悟虚稳坐虚空,缓缓答道,“原来是重山城三公子,幸会幸会。”

这所谓的三公子,挥挥手,似乎这样的情景见得太多,只是说道,“痛快点!有没有双修大法。若是有,便说出来,若是没有雷同,本公子自然童叟无欺,重重有赏。”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悟虚在虚空中,沉吟片刻,随后答道,“实不相瞒,小僧却是未曾习过双修大法,但确实在一本残缺典籍中看到过一门双修之法。因其章句,惊世骇闻,是以至今还依稀记得。三公子,若是不弃,小僧便说与公子及诸位鉴别,不要分毫,权当结缘。”

“哦——!”三公子醉眼之中,忽然射出精光,显然是暗示悟虚不要耍诈。

悟虚视若未见,只伸手安抚好李小二,随即朗声说道,“一切法皆是佛法,双修欢喜,亦是方便之门。正所谓烦恼即菩提,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善男子善女子,若由欲生情,由情生爱,陷情欲不能自拔,须当谨守本心,又生大慈悲心。床榻之上,便是舍身饲虎之地。欢愉之间,便是观照禅定之时。待到事了,复又白骨观,方知一切不过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如是修行,便生厌离心,便生大欢喜心。”

“有趣有趣!”那三公子凝神思虑了片刻,大笑道,“事前掏心挖肺,缠绵悱恻,事后便提起裤子不认人,休想让老子惦记!”

“妙!妙!”那三公子大笑不已,遂一挥手,祭出一件法宝,一时间,房间内的两名女和他尽皆消失,只剩下其护卫在那里肃然而立。

不言而喻,他是掳走了那两名女子,在法宝释放出来的独立结界中,行那为所欲为的男女之事。

“师兄!”李小二对悟虚说话之时,怒目圆睁,“此等不平之事,师兄难道不管么?难道碰到了这种官二代,师兄这样的修行之人,也要趋炎附势地讨好巴结?如果是这样,那有什么众生平等?!”

他说这话之时,那些三公子的护卫,似乎听得多了去,毫不在意。

“众生平等,实乃众生皆有佛性,皆得成佛,却不是说众生因果业缘相同,某一生一世境况相同。”悟虚合掌答道,“贫富,智愚,容颜,乃至气运,等等,一切皆是虚幻,皆是五蕴纠缠,皆是众生的苦。”

说到这里,悟虚抬眼看了看一脸不甘、愤怒至极的李小二,复又叹道,“众生皆苦,是以众生平等,都在这茫茫苦海之中。”

这时候,金光一闪,三公子和那两名女子,复又出现,只是衣衫有些不整,空气中有一些淫靡的气息,显然是好事已毕。

“没意思!”那三公子,忽然对着悟虚说道,“你所说的这个法门,没意思得很!云雨之时,还禅定观照,事后还要白骨观。那本公子和这两位美女,还有什么乐趣?”说罢之后,又用手指着那两名女子,“他妈的,她们方才好像死鱼一般,搞得本公子好像晨练做运动一般!这一切都罢了,但最后,本公子也没感觉到功力有所增长,心境有所提高!你这妖僧,莫非是在诓骗本公子?!”

“你仗势欺人,强抢民女,荒淫无道!”李小二高声怒骂道,“岂能修成正道,佛祖又岂能饶你!”

悟虚长叹一声,双手结印,释放出真人修士的气息。同时,又把鲁智深所给的玉牌放了出来,悬浮在空。

三公子这边,也有真人修士,也纷纷放出气势,压住了悟虚这边。只不过,鲁智深所给的玉牌起了作用,他们似乎认得。

“原来是有伏虎将军的人。”三公子,忽然笑道,“既然如此,便算了。”说罢,转身带着一干护卫飘然而去。

那两名女子,不知是畏惧三公子的权势,还是羞于见悟虚和李小二,也自离去。一时间,房中只剩下悟虚和李小二两人。

悟虚再次轻抚李小二头顶,怜声说道,“你方才为何如此沉不住气?难道真的以为师兄我懦弱不堪,不能护你周全?师兄我只不过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何况,师兄我放下所言欢喜大法,真实不虚,其实是说给你听的。”

李小二,忽然痛哭了起来,“师兄,那陪在我身边的那名女子,很像我心仪的姑娘。我之所以询问欢喜大法,乃至种种失态,便是因此。方才那浪荡公子,强掳了她去,肆意蹂躏。她出了来,翩翩柔弱,无限委屈地站在那里,我一忍再忍,终不能忍。师兄!难道这便是欢喜大法,众生平等?!难道我须得如此舍去?!”

悟虚,又哀又怜,扶起李小二,沉声说道,“你为何不早说?你我修佛,不是懦弱避世,不是任人欺负。须知,佛门之中,既有低眉菩萨,亦有怒目金刚。所谓因果,便在因果之中。你且等着,师兄我三日之内,必取其首级!”

正所谓,

破了误解说方便,到底爱欲难参透。

若有似无佳人在,低眉怒目春语楼。

这段时间,父亲疾重,略有波折,终是安好。劳顿之余,感念之前所愿,谢诸位有心之人及读者。

愿力无边,普渡众生。

第四百六十八章 一袭藏

“不要!师兄切莫因我而破了杀戒!”李小二,万万没曾想到悟虚竟然有如此大的反应,急忙拉着悟虚的僧袖,急声说道,“何况,何况我方才也只是觉得那名陪酒有那么一点像而已,由此触景伤情,心里面想得更多的还是家乡的父母双亲罢了。

悟虚拂开李小二的手,复又坐在桌边圆凳之上,沉吟道,“我佛门中人,讲究慈悲为怀,是以立有杀戒。但我来问你,若是有恶人要杀你,你该如何?又或者,此恶人当着你的面,不听劝阻,执意行凶,你该如何?你自然可以自卫,或者将他擒下?但若是你必须将其杀死,方能真正做到自卫和救护众生,你该如何?”

李小二如遭雷击,束手而立,喃喃答道,“难道便只有杀一个办法吗?再说,这个重山城城主府的三公子,方才也没有危害到我们或者他人的性命啊?”说话之间,他不由将目光落在地上那衣衫凌乱的两名女子身上。

那两名女子,想必是被那三公子强掳之后,施展了什么采阴补阳的秘法,此刻,依旧瘫倒在地上,神情委顿,脸色绯红。

悟虚,看着眼神复杂的李小二,又是一拂袖,荡起一阵香风,将空气中残留的淫靡气息一扫而空,同时又将这两名女子虚扶了起来。

她们朝着悟虚面露感激之色,“多谢两位大师出手相助。”随后,便自觉无颜再待在这里,作势告退了去。临到门口,其中一名女子,忽然侧身回头,对着悟虚二人说道,“那符三公子,仗着城主父亲的势力,横行霸道惯了。妾身姐妹,本就是蒲柳之躯,两位师傅,菩萨心肠,但人生地不熟,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倒也不必与之计较今日之事。”

悟虚朝着此女凝视了一下,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待这两名女子走后,悟虚方才又对着李小二说道,“我之出言要杀他,乃是不想今日之事成为你日后心魔。但若你想不通,或不赞同我杀他,我若是杀了他,倒反成了你日后的心魔。”

李小二一副犹豫不绝的样子,“师兄,若是因此而杀他?我等修佛之人,岂不是与其他修士无异?只想着杀人夺宝,什么念头通达,什么神通广大?”

悟虚长叹一声,“你有如此想法,确实不错。但切莫妄自尊大。要知道,我们佛门修士,在这修行世界,无论是教义还是修为,又或者实力,其实不是高高在上的,与其他修士其实都一样,都是平等而普通的。你有佛法,他有道法,儒法,还有妖法、魔法。。。。。。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便是如此。罢了,罢了,三日之内,你给我答复。”

便在此时,鲁智深有传讯来,说妖族使团已经进驻重山城,今夜在城主府有一场接风宴,还说已经使团那边打好了招呼,要悟虚也参加,算是露个面。悟虚遂带着李小二出了春语楼,按照鲁智深所给的路线,径直朝着那城主府走去。

这城主府,在这重山城内几乎无人不晓顺便逮着一两人问一问,便可以知晓。它坐落在一处风景秀丽的山谷之中,占地极广,戒备森严。悟虚刚到十里之外,便有巡逻士兵,不知从哪里走出来,上前盘问,便是鲁智深给的那块玉牌也不好使。直到士兵通禀上去,鲁智深做了确认之后,方才一路通行无阻,到了宴席大厅。

鲁智深对着悟虚使了一个眼色,便转过头,和人谈笑起来。其身后自有一名满身甲胄的护卫,走了过来。悟虚不愿引起众人注意,只暗中朝着大厅内打量了一眼,便微低下头。只是那左耳耳坠,一路微微作响,引得不少目光的关注。无奈之下,悟虚索性昂首挺胸,随着那名护卫,大大方方从侧门进入。

这席间竟然有不少“故人”,见得悟虚如此大模大样地走了进来,立时便有冷哼响起。悟虚循声一看,首先看到的便是那刚才在酒楼略微交手的白衣公子。这白衣公子,果然是一名公子哥,竟然坐在前首中间那城主模样的人的左侧。一干随从,包括那蓝袍儒修,则坐在其身后。而他的左侧,则是坐着那春语楼碰见的所谓城主府三公子。

悟虚转过头去,望向妖修使团这边,仔细一看,立时便看到了胡灵儿和贲、仲三人。悟虚收回目光,用没有焦距的眼神,微微一笑。然后,又装作毫不在意的看向那妖族使团中身份最为尊崇的一名妙龄女子,凤凰仙子。她,坐在最前面的中间,此刻一身华丽宫装,只是头上还戴着一副面纱,看不清面容。

仿佛感应到了悟虚的目光,这凤凰仙子,也将目光投向了悟虚。虽然是隔着面纱,但悟虚没来由的心头一紧,赶紧凝神敛气地来到一群妖修的后面,盘腿坐了下来。李小二紧紧抓着悟虚的僧袍,也有样学样地坐在了悟虚旁边。

那坐在宴席中间上首的中年男子,也就是重山城城主,似乎也注意到了方才凤凰仙子对悟虚的凝视,待悟虚坐定,放下酒杯,微微一笑,“凤仙子,妖族使团何时多了一名妖僧?”

悟虚心里不由一阵微怒,这是在故意找茬?

那妖族的凤凰仙子,没有作答,只是低头向着身边之人询问了一声。立时,便有一名老妪从其右侧站了起来,对着凤凰仙子和城主,行礼说道,“此乃使团临时招收的一名妖僧。”

“哦——”城主没有了下文,反倒偏偏是凤凰仙子开口了,“既然是妖,何必为僧?这厮有何本事,能令嬷嬷招收?”

一时间,几乎所有的目光全都落在了悟虚的身上!

该死!悟虚不是骂这凤凰仙子找茬,而是忽然想起和认出了这个声音!这正是那天妖的声音啊!悟虚自信不会记错,那是让自己几乎生死两难的声音!悟虚差一点便要祭出海音螺,飞遁而去。

便在此时,一个声音在悟虚识海中响起,“要想活命,便须听命于本座。”这天妖竟然立时便察觉悟虚认出了她来!

这一刻,悟虚再无任何侥幸!这真的是曾经差点要了自己小命的的妖族天妖,而且,她已然认出了自己!

众人皆知,妖族使团乃是此次妖族圣女风仙子。但传说中,天妖,乃是妖族首领,修为通玄,何等高大上。她怎么会扮作一个类似入宫秀女的角色?到底是因为什么?几乎不敢想下去。。。。。。

此刻,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此刻,悟虚也没有逃走的把握,只得急急地嘱咐李小二摄入自己的曼陀罗法界,然后躬身行至其身后数米处,恭声说道,“贫僧戴坠,拜见前辈。”

“戴坠?”这宫装女子,背对着悟虚,身影如山岳,“你戴何罪?又何德何能,能够临时加入本宫使团?”

这一下,不光所有的目光全都落在了悟虚的身上,而且所有人的神情都丰富起来!

最近这数百年来,各修士使团,进入大周朝,由于各种原因,都或多或少收一些关系户;这些关系户,可能以前犯过大周律令,不能随意进入;但却可以随着使团,凭借类似于两国外交的因素,暂时洗白身份,进入大周朝,做一些想做的事情,甚至谋得个一官半职。这已是公开的秘密。而方才悟虚又是由鲁智深的护卫引进大厅来的,显然是鲁智深这边托的关系。

但天妖此刻当众盘问,却似乎看悟虚极不顺眼,宁愿自揭家丑,再加上得罪鲁智深,也要悟虚好看。

那名老妪,首先白了脸色,却是把尴尬和愤怒的目光隐隐投向了对面的鲁智深。

鲁智深,看了悟虚一眼,露出一丝探询之意。

那白衣公子和城主府三公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一边交头接耳,一边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神情。

这是性情乖张,赤裸裸地玩我啊。悟虚对着鲁智深苦笑一声,站在天妖身后,思虑片刻,恭敬答道,“小僧,虽受佛门点化,却性情乖张,行为放浪,只好耳垂挂坠,是名戴坠。戴坠之身,犹如浮萍,浪迹天涯,幸得族人垂怜,叫小僧效犬马之劳,小僧敢不从?”

“本宫问的是你何德何能!”天妖端坐在前,吐气如兰,声音曼妙,犹如使性子的小仙女。

悟虚,暗暗骂了一句老妖婆,微微抬头,复又答道,众生皆苦,万法皆空。小僧无德无能,只不过因缘巧合,作了妖僧,却又遇我妖族使团,回首前尘,顿悟今身,遂自告奋勇,为仙子护法,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天妖,轻轻一笑,“说得到倒挺好听的。只是要为本宫护法,却须得要有几分真本事。”说罢,忽地对重山城城主和那白衣公子,还有鲁智深,说道,“寻常歌舞,难酬今日之宴。何不各派一人,席间斗法以助兴?”遂对着悟虚说道,“你既然愿意追随本宫,出使大周,此番便由你出战吧。”

悟虚心中暗自怒骂,却只能躬身而立,做出一副俯首帖耳、慨然赴死的样子。

大厅中鸦雀无声。

这斗法虽在席间,但却涉及到妖族和大周朝。修士之间,比试一番,聊以助兴,本是寻常事,倒也无所谓;但若是输赢结果,被有心人拿来说事,那就兹事体大了。大厅中的所有人,无论是重山城城主,还是鲁智深这个伏虎大将军,都担不起那难以预料的斗法之后的余波。但既然天妖以凤凰仙子的身份提出此议,大周朝这边却又不能不应对。

过了片刻,便只听得那重山城城主中气十足地缓缓说道,“仙子此议甚好。鲁将军,我等身在边陲,也早闻你带兵有方。将军此次又奉命,率三百黑甲军,迎接护送妖族使团,其中定然有不少勇士。何不随意派遣一二,席间比试,让我等大开眼界?”

鲁智深,哈哈大笑,“那些龟孙子,一个个都只知道舞刀弄枪,登不得大雅之堂。”说罢,便只顾着埋头喝酒去了。

众人本以为会一时冷了场。哪知道,忽有一个清朗声音响起,“真是巧了,这位戴坠大师,我等刚刚还在酒楼碰见过。”说此话者,正是那坐在重山城城主旁边的白衣公子。他说到这里,停了停,待众人的目光全都看来过来,方才露出一丝不屑的神情,含笑又道,“只不过,这位戴坠大师,似乎一时理亏,留下了一件妖族法器,便匆匆夺窗而去。”

他言语之间,抬手托起一团闪动不已的银光。话落之时,那团银光,便化作三枚短小银刀,带着淡淡的妖气,各自疾射而出,在空中飞舞盘旋。

他说的还算含蓄,但配合这驱使妖族法器的举动,却又张扬至极。

大厅中,顿时响起一阵笑声。

“夺回此物!”天妖的话,顿时在悟虚识海响起,如狂风暴雨。悟虚只觉得识海好似翻江倒海一般,不禁浑身微微一颤,倒退了数步。

“阿弥陀佛!”悟虚待站定之后,诵了声佛号,然后走上前去,对着那白衣公子合掌行礼,说道,“想不到小僧一时退让,竟然令这位公子有所误解。”

大厅之中,毕竟是大周朝的主场,悟虚此举,立时引来一阵嘘声,好似嘲笑悟虚死缠烂打,输不起。

但悟虚这番举动,却吓着了本想在一旁喝闲酒的鲁智深。他立时神识传音给悟虚,“乖乖的,你为何硬往前冲?大不了当个缩头乌龟,妖族使团不留你,洒家也自然另有安排!”

但鲁智深不好意思叫悟虚放水,或者直接认输,所以他这番话便成了十足地马后炮,因为悟虚已经走了出来;而就在悟虚走出来之后,那白衣公子身后的中年蓝袍儒修,亦缓步走了出来,稳稳地站立在悟虚的对面了。

一场所谓的席间斗法,箭在弦上,在所难免。

很快,鲁智深便反应了过来,又急急对着悟虚神识传讯说道,“此人乃三皇子殿下的贴身护卫,寒藏先生顾平笙,已经修成君子剑,你万万不是对手!”

悟虚顿时有点点晕菜,原来那白衣公子竟然是大周朝的三皇子?!而且与自己交过手的鲁智深,竟然一口认定自己不是这个什么寒藏先生的对手。还有什么君子剑,难道便是指的先前他在酒楼中所施展的奇特功法?掌中射出数道剑气,纵横为阵?他不由微微扭头,朝着天妖大人望去。他知道,鲁智深的所谓神识传讯,定然一字不差地被天妖听到。

但戴着面纱的天妖,好似处子,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悟虚只得回头去,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这个蓝袍的寒藏先生。他没有回复鲁智深,因为天妖在此,他不可能照直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那寒藏先生,云淡风轻地站在那里,脸上还挂着一丝笑意,似乎是等着悟虚先出手。先前,在酒楼,他一时托大,让悟虚遁走,三皇子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他自己却自觉颇失颜面。

大周朝虽然六道并处(释儒道妖魔鬼),但大周朝毕竟是人族修士建立的,而建立皇朝自然而然又不免在各方面倚重或者说加重儒门的影响,无论是体制理论,还是现实势力。而在大周朝的儒门势力,又自然有所谓的“无党无派,千奇百怪”的现象和境况。

寒藏先生出自澄明书院,此次随三皇子历游,不光光是所谓的儒家“列国周游”的理想和实践,更是有某种程度代表着澄明书院对三皇子的重视和支持。所以,先前酒楼上,悟虚的遁走,便是一个可大可小的事情。这个大或者小,在于三皇子怎么看怎么想,也在于寒藏先生怎么看怎么想。

显然,此刻,出自澄明书院的寒藏先生选择了比较重视的想法,因为到目前为止,也就悟虚这样一个妖僧,让自己和三皇子似乎都不得不要面对双方的关系。这种面对,非常微妙,以至于双方都希望尽量避免提起,而唯有以实力暗中解决掉。

是以,寒藏先生,气定神闲地站在悟虚对面,但心里却起了一丝杀机。而悟虚作为修佛之人对于生死,对于杀机,犹为敏感。他与其面对面,暗中隐隐感应到了,所以合掌行礼道,“这位施主,先前酒楼一别,却想不到转瞬之间,又再相遇。可见世间缘法,正是如此。”

那寒藏先生顾平笙,束手笑了笑,“先前酒楼之上,大师夺窗而去,顾某深以为憾。还好所幸,此刻又有缘重逢。”

他说完之后,抬步向前,笑吟吟地逼视着悟虚。

悟虚亦淡淡一笑,抬步迎上去。

大厅之中,妖风乍起!那是悟虚双手变幻,在开始结印。只是悟虚体内聚集驱使的是一股妖气,所以其手印之间显现出来的光团,便好似后世那些歌舞厅中转动的圆球一般,噼里啪啦地射出五颜六色的光线。这是悟虚所收集炼化的妖气,分别来自先前袭杀虎妖、狐妖、龙妖等的缘故。

于是,大厅之中又响起一阵轻笑声。因为,无论悟虚的动作如何煞有其事,但实际上却是低俗得很,花花绿绿,斑驳不纯,难登大雅之堂。

那寒藏先生顾平笙,没有笑,仍旧是一脸肃然,但举手投足更显挥洒自如。只见他微微抬起右手,至腹部左侧,然后轻轻地,斜斜地,向前挥出一个半圆轨迹。就好像威严的老夫子,站在一群莘莘学子之前,宣弘妙义。他那方寸手掌之间,初始也不见有剑光射出;只是越来越明亮,释放出温和而纯正的如玉白光。

这白光,不但一瞬间吸引了众多眼球,更是暗地里摄取了这方圆之间的大部分灵气!

“唵——嘛——呢——叭——咪——吽——!”悟虚随即将六字大明咒诵起,手印中的光团不再射出花花绿绿的光线,转瞬变作一朵含苞待放的红黄相间的莲花来。龙吟声,虎啸声,还有狐狸等的叫声,隐约响起。

说实话,悟虚还是第一次,以佛门法门全力驱动妖气,想不到却是这般不伦不类的效果。

不知是谁,噗呲一笑。惊得本就心虚的悟虚,双手一颤。

“一切法,皆是佛法!”悟虚心中默念一遍,赶紧将双手猛地向前一推。龙吟声,虎啸声,还有狐狸等的叫声,依旧;只见那朵含苞待放的红黄莲花,咋地盛开!

但盛开了便盛开了,紧接着便散落了,好似肥皂泡一般。

便在此时,寒藏先生顾平笙,挥出的一方玉掌,犹如一面令牌一般颇有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气势和意味。那玉掌开始释放出锋利的剑光,丝丝缕缕,纵横交错,犹如天罗地网,布满了这方圆之间,将悟虚罩住,令悟虚顿感压迫,无路可走,无路可逃,感觉一切尽在其掌控之中,灵气乃至呼吸,都得经过对方的允许方才可以汲取吸收。

悟虚望了天妖一眼。天妖,看不清,威严却没有任何回应,犹如异世界的神祇。

悟虚暗骂了一声。他这时候,还不想丢掉妖僧的身份。因为若是如此,恐怕不但会打乱了自己与鲁智深原先的约定和计划,更有可能惹恼天妖,出手灭了自己!

但要顶着妖僧的名头,悟虚却不能当众施展曼陀罗法界,这可不是小酒楼。悟虚只能以不成熟的想法,以佛门法门,驱使妖气,却要承受对面这儒门修士的所谓的君子剑!

书到用时方恨少,悟虚此刻是后悔自己没有习得多少佛门功法。以前在人世间,一个六字大明咒,一个曼陀罗大法界,几乎可以包打天下;现如今,却被逼到了死境。

情急之下,悟虚不由想起了当日在人世间太湖的范蠡洞府学到的敛气之术,惹不起,老子难道还躲不起?!

悟虚这个佛系少年,随即抛开了一切,收敛一切,带着一丝绝望,一丝空虚,整个人便这样收敛了。

大厅中,悟虚的身影仍在,甚至他结的手印仍在发光发声,但寒藏先生顾平笙无孔不入的君子剑,却似乎失去了焦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但若是有人刻意归隐,朝廷的律法又怎么可以再强制?剑光闪耀九州,但悟虚的气息却似乎已在九州以外,难以伤到。

“先秦炼气术?!”立时,便有人惊呼起来。

大厅之中,几乎所有修士都望向了悟虚。悟虚却不知。这敛气术,似乎在灵气充足的天外天或者说玄阴星上,方显奇异。他全心全力地收敛着自己的气息,乃至一切,众人的气息,眼神,乃至一切,都如梦幻泡影般消散,就好比所有的一切,都朝着自己蜂拥而来,压得自己无能为力,喘不过气来,然后,自己便不坍塌了,不存在了,然后便陷入了一种自己所不能理解的状态,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

但旋即,悟虚又从此状态微微出,见无数剑光,见大厅众人齐齐望着自己,却终究好似隔了一层,就好像彼此在紧紧相邻,却又不同的世界,或者说时空。

悟虚甚至能感受到那剑光的杀意和威力,但却无能为力去化解。因为,这是两个不同的世界。这个世界,属于悟虚;另一个世界,则是另一个世界。

悟虚似乎有些明悟,但一时之间却又说不上来。

“寒藏先生!”白衣公子,也就是所谓的三皇子忽然急急发声。

寒藏先生顾平笙,坚持了片刻,终是神情复杂地收了手。

“有趣有趣!”天妖依旧扮作凤凰圣女,盈盈笑道。

悟虚“远远”地看着这一切,听着这一切,忽然生出一丝“就此而去”的念头,但又身不由己,浑身一颤,双手之间,复又光怪陆离,花花绿绿。

一抬头,复又浑身一颤,自己竟然站在了天妖跟前!

一袭薄纱,一双明眸,好似从另外一个世界隐露出来。

这双明眸,是如此熟悉,悟虚呆了呆,不禁神魂颠倒地大声喊问道,“赵彤,是你么?!”

说罢佛法敛气忙,君子剑下意彷徨。

不知此身在何境,薄纱明眸一袭藏。

第四百六十九章 赤裸裸

便在悟虚神魂颠倒地喊出赵彤名字的时候,周围的环境复又一变,整个大厅及诸人,尽皆消失,周围茫茫一片,佛光犹如坟火,星星点点,一闪一闪。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会如此的熟悉?就好像久未归去的故乡。

哦!悟虚一惊,猛地醒悟过来,这不是自己的识海吗?自己怎么敛气敛得自己神识退守到了识海?

这时候,识海一阵动荡,一个背影,像风一样,悄然出现。虽然是背对着,但就这么,从极其遥远处走了过来,随后一瞬间便到了跟前,让悟虚看得真真切切。一身带血的戎装,一只手紧握着腰间佩剑,乌黑的长发从头盔中悄悄地散落下来几许,没有香水的味道,但气息却令悟虚有些着迷,有些激动。。。。。。

悟虚意识到了什么,但并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望着这个背影。

片刻之后,她终于缓缓转过身来。蜡黄的脸,眼中带着些许杀气,又带着说不清的魔力,似乎藏着这世间的秘密。挺拔的鼻梁下面,是微微翘起的嘴角,似乎是苦难岁月沉淀下来的不屈,又似乎是面对命运的讥讽和嘲弄。

“先秦炼气术?”她对着悟虚妖异地一笑,轻声问道。

悟虚凝望着这个好似赵彤的她,终是叹了口气,答道,“此乃贫僧在人世间,从范蠡前辈隐居洞府中习得的收敛气息之术,倒是让天妖前辈见笑了。”

“哦,那想必便没有错了。”天妖被悟虚识破身份之后,身影、容颜、乃至神情依旧,“你若识时务,便将此术呈上。本座自然会保你周全,并告诉你如何集聚此女魂魄,救其重生。”显然,天妖口中的此女,指的便是赵彤。

悟虚微微一愣,天妖如此神通广大,瞬间便侵入自己识海,几乎可以为所欲为,为何不直接对自己搜魂?

他这样想着,忽然间,又能看到,又能听到外面大厅的一切。接着,便是鲁智深等诸多人的神识传讯,纷至沓来,都是询问悟虚是否施展的是什么先秦炼气术!那眼神那目光,好似猎人或者猎犬,跃跃欲试,志在必得。当然,这便是一瞬间;因为悟虚与外界的接触和感应,完全掌控在眼前这化作赵彤的天妖手中。

悟虚回味了一下自己方才使用敛气术的境况,真的是想不到会引起如此大的波澜。确实,当时范蠡隐居洞府中,那竹简之上写明了是炼气术,但自己通篇修习下来,直到现在,也只不过仅仅会敛气而已,而且似乎是敛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也不容悟虚多想。

不管是炼气术也好,还是敛气术也好,既然招致这么多的窥觊,个个似乎都想杀人掠宝一般?自己还不如告知这里最厉害,而且似乎立时便可以要了自己性命的天妖。

悟虚于是对着天妖点点头,正欲讲诉此术法。谁知,天妖见悟虚应允,却又急急说道,“你大庭广众之下,暴露此术。本座先传你一门隐身敛气法门,先应付过去。”说罢,便有一大段晦涩而玄奥的口诀印在了悟虚识海。

虚空藏秘密行?竟然是佛门的修行法门!悟虚正要细看,却不料,全身灵气竟然自动以一种从未见闻的轨迹流转了起来,而与此同时又“看见”自己的双手开始结印。自己想要所谓的“夺回”主导权,结果根本不可能!竟然是天妖亲自动手,在自己的识海操控自己!

“好好看着!尽快领悟,待会儿便须得施展出来!”这时候,对面的天妖,还袖着手,似乎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神识传讯过来,却带着一副不容置疑的口气。

片刻之后,天妖即从悟虚识海退出,悟虚复又可以掌控自己。犹如惯性一般,悟虚一边领悟着天妖传给自己的这虚空藏秘密行,一边延续着体内灵气的流转,以及双手的印法。他不敢再以敛气之术,因为悟虚没有把握,能在天妖近前遁去;放下,便是被天妖逼了出来。

身泛佛光,若隐若现,却只因在天妖近前,难以再次遁去,也因此更加清楚地看到大厅诸人的表情和反应。大多热切的眼神,藏着一丝占有的贪欲,好似那所谓的先秦炼气术,是了不得的神功法门。自然,也有一些佛门修士,似乎看出一丝另外的端倪。

那鲁智深,便起身,迟疑问道,“戴坠大师,施展的似乎是我佛门瑜伽宗的不传秘法——虚空藏秘密行?”

鲁智深,这般一问,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立刻便有许多人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自然又有人直接了当地问道,“这位戴坠大师,你方才施展的,究竟是何敛息法门?!”

悟虚呵呵一笑,“贫僧若是会那先秦炼气术,又岂会面对寒藏先生的君子剑,只有敛气遁避的份儿?贫僧此番施展的也不是什么瑜伽宗的不传秘法——虚空藏秘密行,而是贫僧一日自行领悟的小小神通。”

大厅之中,顿时有人发出了轻声讥笑,不过暂时倒没有人再继续追问此事。但悟虚,分明还是感觉仍然有许多目光游离在自己的身上,贪婪而放肆。

这时候,天妖冷哼了一声,出言为悟虚撑腰正名,“先秦炼气术也罢,虚空藏秘密行也罢,难道我堂堂妖族便只能凭借外族术法?戴坠,你且告诉他们,你方才所施展的是何妖法?”

悟虚心里苦笑一声,思虑片刻,口中答道,“此乃贫僧自行领悟的敛气之术,尚未取名。既然今日圣女垂问,便请圣女赐名。”

天妖端坐在那里,深深看了悟虚一眼,随即说道,“你这门敛气之术,虽是借助佛门密印,引导收敛妖气,但内中又有不少机巧之处,龙腾虎跃,蓄势待发,不妨叫做龙虎敛气术。”

悟虚身上隐隐的龙虎妖气,在场的有识之士自然感应得出。天妖如此说来,自然又打消了几分众人先前的猜测。

悟虚见机,顿时躬身行礼,想要就势退下去。但那一身白衣的三皇子,见状,旋即笑言道,“戴坠大师,这一场比斗,好像还没分出胜负来吧?”

悟虚不由止住了了脚步。那寒藏先生似乎也得到了什么指示,上前一步,对着转过身来的悟虚,说道,“顾某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妖族中如此敛气之术,还望戴坠大师不吝赐教。”

悟虚正要朝着天妖看去,天妖的话语声又在悟虚识海响起,“儒门君子剑,乃是一门厉害的剑气之术。以儒门浩然正气,引动天地之灵气,凝聚成剑,复集成阵。你若要破之,须得首先切断儒门浩然之气与天地灵气之间的关联。”这是赶鸭子上架,硬逼着自己和这个寒藏先生顾平笙非得斗出个胜负高下来!

悟虚无法,深深地吸了口气,对着眼前这一身正气的寒藏先生顾平笙说道,“既然如此,贫僧便无礼了。”说罢,双手变幻,施展出虚空藏秘密行法门,将自己变得虚幻起来。

立时,天妖便又冷哼一声,似乎很不满意悟虚的开场应对。而大厅之上,其他一些修为高深的人,包括重山城城主,还有那三皇子的人,他们的脸色全都浮现出一丝笑意

那寒藏先生顾平笙,也是这般笑着,似乎已经胜券在握。他徐徐抬起右手掌,朝着悟虚所在区域,平推了出去。

天地灵气,急速涌动,悟虚身边的亦不例外。转瞬之间,一把由天地灵气凝聚而成的剑,浮现空中。那剑锋笔直地对着悟虚,释放出冰冷寒意。那剑锋,随着四面八方的灵气聚集,不断朝着悟虚所在之处延伸过去。

悟虚在虚空中消失了。

但那寒藏先生顾平笙,不慌不忙,左手剑诀变幻,那把灵气之剑,顿时散去,化作无数把小剑,四面八方穿梭逡巡着,且不断变大,变得更明亮!

便只见悟虚的身影,不断地显现出来,一会儿在东,一会儿在西,全都是残缺零乱,好似已经被那君子剑逼迫得走投无路了。

灵气被那浩然正气所引动,凝聚,虚空似乎也要破碎!因为所谓的虚空,也是有灵气的。

悟虚深刻地意识到了这点。自己不断变幻着方位,但那霸道的君子剑似乎无所不摄。虚空中的灵气,因为不断流失,濒临破碎的边缘;自己,就像躺在干枯河床的鱼,在烂泥之中滑稽地扭曲着。

显然胜负已分。如此下去,悟虚铁定会因为天地灵气被对方引动凝聚,而无有藏身之地,最后被制服于这浩浩荡荡的儒门浩然正气剑阵之中。

这时候,一角悟虚之虚幻残缺身影,变幻了手印。开始将体内潜藏着的龙妖虎妖等气,悉数释放,凝聚在身边。他的身形和形象,乃至那盘龙卧虎,也逐渐清晰生猛起来,虎虎有声,龙蛇张扬。这还不算,紧接着,还有一些妖兽的气息释放出来,化作各种“实体”,盘旋在悟虚周围,可谓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妖兽世界。

这个小小的妖兽世界,似乎自成一界,妖气浓烈。那天地灵气所化作的无数剑,逡巡不能入。再看悟虚,悟虚已彻底不见,这次他不是消失在虚空,他是消失在这妖气世界中。大厅诸人,只能从这些妖兽的某一个眼神当中,某一声啸叫,隐约感应到悟虚的存在。

这是悟虚,受逼迫之下,为了保守那所谓的先秦敛气之术而首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自身施展了曼陀罗法界法门。虎园三年,出了虎谷,截杀了不少妖族,悟虚尽皆将所杀之妖的气息,以曼陀罗法界法门炼化于己身。所谓一身一法界是也。到了此刻,悟虚不得不贸然施展了出来。

天地灵气,你引导,你剥夺,你凝练,你驱使!但这血肉之躯而自带的妖气,却不受控制!百兽隐现,咆哮虚空,产生一种天然的排斥,那无数的君子剑,不能再寸进。

儒门的浩然正气,皇权的威加海内,说到底,都是针对人。山野中的妖兽,何曾惧怕?它们野蛮而不讲理,率性而为,过着禽兽一般的生活,不拘礼法,虽偏守一隅,却逍遥自在!

“不守礼法,禽兽无异!”寒藏先生顾平笙,大喝一声,掌中浮现出一个古朴的图案,似乎是象形文字,但悟虚从未见过。

此图案一出,重山城震动,无数的光点飞涌而来,落在其掌前,显化出许多人族狩猎祭祀的场景。那先前已经存在的许多灵气之剑,骤然加速发光,朝着四面八方飞射而去。

悟虚所在之处,亦受攻击,且真实不虚。群兽消散,老虎亦不例外,唯有那妖气化作的龙,抵抗了片刻。

悟虚身影复现,只是带着伤。他长啸了一声,从虚空中飞起,承受着无处不在的剑雨。那剑阵,想要困住悟虚。但悟虚,啸叫着,嚎叫着,啼叫着,嘶叫着,终究是飞了出去。流出的血,像雾像雨又像风,在大厅留下一片朦胧。

众生平等,万法皆空!悟虚身受剑气,耳听得妖兽哀叫,忽然心中一痛,忽然明悟,大喝一声。他把体内潜藏积蓄的佛息全都转化为妖气了。

刹那间,他好似化作了一只妖兽!完全没有了人的气息,只有无穷无尽的妖气,穷凶极恶,肆无忌惮,主动跳了出来,飞了出来,朝着寒藏先生顾平笙而去。

那寒藏先生顾平笙,见状,微微冷哼了一声,右手五指展开,明亮无比,似乎有无穷无尽的魔力,这重山城的天地灵气,争先恐后的飞涌进来。刹那间,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似乎拥有了难以言说的威严。

无边的剑气,横扫过来!

悟虚化作妖兽,迎了上去!

世界瞬间静谧,无数的暗箭从丛林中飞出,马蹄声急促响起,欢快的笑声响起,落在地上的树叶飘飞起来,遮挡了大部分投射进来的阳光。世界瞬间阴暗,无数的伤口冒着血,悟虚感觉到了疼痛,感觉到自己的行动迟缓了下来,好似穷途末路的困兽。

便在这时,天妖出手了。她一伸手,将悟虚拎到跟前,无视那充斥在大厅之上的君子剑气,“想不到寒藏先生竟然引动了重山城的儒门浩然之气!而且还是大庭广众之下用在了比斗中!”

“呵呵,凤凰圣女言重了。”重山城城主,站了起来,也没见其做什么动作,那蜂涌进来的天地灵气便不见踪影,“戴坠大师,敛气之术神妙无比,我等也是一时好奇,想要探个究竟。”

玄阴星上早有传闻,大周朝,所有重镇,皆有秘密阵法,籍此阵法,凡人族儒门真人修士,只要经过应允,皆可以秘法调用附近天地灵气。等于是无形中大幅提升了战斗力。但这种操作或者说行为,基本上是用在抓捕重犯或平乱御敌。却不料,在欢迎妖族使团的宴会之上,竟然出现了!由此可见,那所谓的先秦炼气术有何等重要!以至于,重山城城主和三皇子等人,瞬间达成一致,甘冒“外交”风险,在众目睽睽下,允许寒藏先生调用城中的天地灵气。

天妖听罢重山城城主所言,不置可否,只意兴阑珊地说道,“既然如此,便作罢了。”遂起身,带着悟虚及一干妖族使团人员径直朝外走去。

一处幽静之室,似与外界完全隔绝,只有悟虚与天妖二人。

“你自人世间学得的炼气术也好,敛气术也好,现在可说与本座听。本座自然保你安然无忧。”已不复先前摄取悟虚心神而显化赵彤模样的天妖,看了悟虚一会儿,缓缓闭上眼睛,对着悟虚如是说道。

悟虚站在她面前,与之默默对视着,心中却不由愣了一下。一个问题浮现在悟虚脑海,识海。这天妖既然能够随意进出自己的识海,自己还有什么秘密可言?这先前得来的所谓的炼气之术,天妖能入识海,自然可以轻而易举地施展什么秘法,把那短短几百字的敛气法门,攫取了去!为何,还要自己再说与她听???!!!

这边悟虚正稍作犹豫,对面天妖那边已经开始释放出无穷压力!她的容颜,随着她的眼神开始不断变幻着,渐渐复又变作了赵彤的模样,只不过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却是十分的阴冷和恐怖。蜡黄的脸庞,无形之中拉得很长,熟悉的嘴唇和鼻梁上面布满了微细的猩红凸粒,若是用神细看,就好像一个个血窟窿一般;漆黑粗、硬的眉毛像瀑布一样垂落下来,几乎盖住了双眼,偶有眼光闪射出来,恰似虚空奔雷,令人不寒而栗,却又向往不已,似乎带着极其妖异的魔力。

但偏偏这样的阴冷和恐怖,却令悟虚心中一阵激动,好似多年游子偶遇意中佳人,好似这才是自己喜欢的赵彤,或者说好似这才是自己喜欢的赵彤的真面目。因为,她曾青楼歌舞,也曾投身义军,她还修炼魔功,骷髅绕身,杀戮无数。而这种许久不见骤然得窥意中人真实面目的激动,不因美丑而改变,只因真实而愉悦。

这种愉悦,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纯粹的精神上的愉悦,是一种唯有放下所有,赤身裸体,回到母体的时候方才得有的一种愉悦。

悟虚甚至想到了自己。自己似乎也是如此?何曾不是这般也有阴冷恐怖的一面?何曾只是什么一身正气,什么宝相庄严??有多少次次,自己合掌结印,口中念着咒语,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嗜血食肉,如赵彤皱眉之间杀生无数?就在方才,自己的体内便藏着许多凶猛妖兽?

。。。。。。

天妖站在悟虚的识海正中央,犹如一尊神佛,悟虚就像一颗燃烧的星辰,沿着既定轨道,环绕着,飞行着。许多的光团,从悟虚身上缓慢而又有力地迸射出来,像烟火一般绚丽,却又经久不散。

渐渐地,这些光团,在悟虚周围形成了一片星云;悟虚在飞行,而它们又绕着悟虚在飞行,或者说依依不舍,相对静止。看上去,就像是一片神秘而又美丽的星系。

但天妖却渐渐地睁开了眼,皱起了眉。她没有想到,自己施展出天妖摄魂神游大法,以悟虚心中执念——赵彤为引,引动悟虚心魔,破开悟虚神识,得到的竟然是这样一个效果。

但此刻,悟虚(准确地说,是悟虚神识之体)所泄露出来的信息,却是一片或者一团带着光的字。这些光团的字,尽皆染上深浅不一的佛门气息,字迹大多朦胧,看不真切,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些字是完全杂乱无章的,以至于即便有些字看得清,但也根本不能从上下文来推断出其他。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悟虚此刻,在天妖面前,就像一个神经分裂或者人格重叠、意识错乱的非正常人!

片刻之后,天妖默念了一句咒语,徐徐抬起右手,,随后弹出中指。一道灵光乍现,如没有温度的彗星一般,拖曳着光芒,朝着悟虚方向飞射而去。

她要轰碎这一切,然后摄取回来,哪怕悟虚因此而神魂消散,哪怕她自信,只要给自己以时间,自己决定可以从中得到想要的东西!

但那些光团并没有被轰击成碎片,便是连包裹在周围的那些光华也没有消散。反倒是,这些光团,或者那些灿若星河的光团之云,忽然变幻轨迹,围绕着悟虚,形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状。而悟虚似卧似坐,被这多莲花包裹着,犹如未出世的婴儿一般,沉睡着。

“原来是有佛门秘禁!”天妖,见状不甘心地冷哼一声,随即从悟虚识海消散不见。

修士界,有传闻,凡佛门重要人物,或重要传承,在神识之中皆由秘禁护卫,纵然玉碎,亦不能强夺。

且说天妖从悟虚识海出,悟虚遂醒转过来,依稀保留有方才模糊记忆。他神情复杂的望着天妖。

依唯识论,修佛之人,神识亦为空,一切真正重要的,一切根本究竟的,只在第七、第八识中。是以外道之人,不能强夺。但终究是,赤裸裸地让天妖主宰了六识,甚至洞悉了自己这一生这一世的俗尘隐秘。而这些俗尘隐秘,法尘分别影事,许多竟然是悟虚未曾得观照的,只不乍见即逝,只因被人得窥。

悟虚,忽然生起一丝似喜似悲的明悟,对着天妖说道:

你看到了,却得不到。

我的一切,谁都带不走,得不到,甚至包括我自己。

君子剑阵释妖兽,天妖秘法显心魔。

不知炼气是何术?但觉一身赤裸裸。

第四百七十章 一滴血

“休得得意!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方才你已经当众露了破绽,不管你究竟是何来历,不管是否交出先秦炼气之术,恐怕都难逃一死。”天妖,忽然收敛了气息,如一个凡俗妇人一般,懒洋洋地端坐在紫红圆桌边,注视着悟虚,“你若是背诵给本尊听,本尊倒是可以放你一条生路。毕竟本尊此次化作凤凰圣女,潜入大周朝,另有要事在身,也不想太过节外生枝,引人注意,露了踪迹。”

悟虚犹在恍惚中,识海之内,自己神识之体迸射出来的光团依旧在缓缓飞旋着,将他的大半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但天妖这席话,悟虚却是听得清楚明白。悟虚认真地想了想,心中拿定主意,苦笑着答道,“天妖前辈,想必也看到了。小僧,之前机缘巧合,是在人世间学过一门炼气之术,但学了之后,似乎仅仅只能用作收敛气息之用。天妖前辈,如果认定这便是所谓的先秦炼气之术,想要一观,小僧这就完完整整地背诵出来。”

“那炼气之术实则是以佛门秘法深印在你的神魂深处,你自己都不一定感觉或者体悟得到。你先前所学的,只不过是些皮毛而已!方才本尊以摄魂神游大法探查,这才看出一些端倪。不信,你自己再好好看一下自己的识海!”天妖冷哼一声,语带讥讽,同时暗中又将悟虚打量,似乎要看破悟虚的来历。

悟虚心中一咯噔,知道终归是瞒不住,只好老实问道,“实不相瞒,小僧如今识海之中,确实有一些光团,甚是神秘,但小僧也看不真切。而且,似乎这些光团已经变得越来越少。”

悟虚话未说完,便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天妖竟然再度强势地,不由分说地,闯进了自己的识海!她站在悟虚的识海,脸色阴晴不定,片刻之后,对着悟虚说道,“方才本尊逼出的光团之字,你记住了多少?”

悟虚本想说看不清楚,自然也一个也没记住。答案天妖随后的话,顿时令悟虚打消了想法,“不要说你看不清楚,这些本就是你神魂之中的东西,佛门禁法并不刻意针对你,只要出现在你识海,便如游子忽见衣中宝珠。”

悟虚衡量了一下,只得答道,“大约记住了十分之一的信息,而且这十分之一的信息,有的还是属于佛门的。”说罢,便将一段文字,背诵了出来。

这段文字,有些内容,有悟虚之前便知道的,也有不知道的。但因为并不完整,悟虚便全部说了说来。因为,便在刚才,悟虚从这些被天妖所逼出的光团之字中,得到了一些讯息。

其一,自己当时在人世间范蠡洞府学到的炼气之术,确实是属于先秦炼气术,但也并不是全部。所谓的先秦炼气术,其实是有上中下三部。悟虚所得到的,只不过是总纲和上部。总纲,论天地之气。上部,讲如何炼化。至于如何应用,却是在中下两部。

其二,当日,悟虚在修习佛门观想之法,差一点便化作一丝纯粹念愿之力而归西之时,那隐藏在竹简之中的炼气之术受到感应,一部分光团之字,也就是先秦炼气之术的上部,自动触发而显威,将悟虚及时从无尽佛光之中拉了回来。因此,悟虚其实,只是学到了炼气之术的总纲的一部分,只会敛气而已。

其三,自己的神魂深处,似乎还隐藏着一些佛门的东西。悟虚说不清楚,但隐约觉得和观音菩萨传给自己的海音螺道场有关。

且说,那天妖听罢悟虚的背诵,身影随即飘渺起来,似在非在,如来如去。许久之后,复又重现。悟虚不知道他(或者她)参悟得如何,但观其神色,似乎还有些迟疑不定。

“你怎么会惹上莲花生那个疯子?”天妖忽然问道,不待悟虚开口,又伸出右手止住了悟虚说话,“他费劲心机,转投人世间,重造阴间。这个本尊自然知晓,也不评说。说到底,这是你们佛门之事。但他为何在你识海暗中布置了许多伏藏?不过你不用担心,本尊方才在施展摄魂神游大法之时,已经帮你悉数破去。”

悟虚听得心惊胆战,想不到除了戒之伏藏,莲花生大士竟然还趁自雪域之行,布置了如此后手。要知道,单单一个戒之伏藏,便在关键时刻,差点令悟虚万劫不复。

“你到底是人还是妖?”天妖,紧接着又问道。

悟虚苦笑一声,“小僧一向秉持众生平之原则。何况,如今是人是妖,又有何分别?”

天妖难得地以某种眼神看了悟虚一眼,“你如今修习法门,颇为怪异。竟然将曼陀罗大法界用在自己血肉之躯,而且还是以我妖族为引。仔细算来,你是半人半妖吧。从人族角度来说,你这样已然是妖了。本尊,便也权且当你是妖。”他(或者她)说到此处,扬起右手食指,指头上有一滴气息浓郁的鲜血。这滴鲜血,带着紫金色,它缓缓升起,然后化作无数滴,分射向悟虚识海各处。

“本尊,赐你天妖之血,助你一臂之力!”天妖如此说道。

悟虚很想拒绝,说这是一场误会,但却是来不及。识海中一阵震动,好像起了飓风的海洋,无数的妖兽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紧接着,躯体之内的妖气亦更甚,他的胸前,白虎飞起,青龙飞起,又有金狼银狐白象白蛇等幻相从身体各处飞了出来,甚至头顶有凤凰啼鸣!悟虚急忙施展曼陀罗大法界法门,方才将这些异象消去,但饶是如此,那源源不断从体内升起,复又溢出体外的妖气,如寒冬晨雾,缭绕盘旋而不散,俨然妖人矣。

“前辈,这又是何必呢?”悟虚长叹一声,“小僧已然无条件全心配合,前辈又何必如此种种算计?”

“本尊,这是在救你!方才,那重山城城主崔无极,还有大周朝三皇子,已经接连三次传讯过来,邀请本尊,赴南山饮茶一叙。”天妖幽幽说道,脸上竟然却是露出了一丝失望的神情,显然天妖之血在悟虚身上还没有达到他(她)所要的效果。

“若不是那边接连催促,恐怕你便会马上又施展摄魂神游大法,逼迫我将看到的内容背诵出来吧?”悟虚神色冷峻,暗自腹诽,却不敢明言。

天妖自顾自的,又出惊人之语,“你真的想杀了重山城城主府三公子?”

悟虚一愣,不知怎么的,心中一股杀气腾地一下便升了上来,随即答道,“那三公子实属可恶,先是向小僧强索欢喜法门,之后又当着小僧新收的弟子及小僧的面,强夺女子,宣泄淫、欲。是可忍,孰不可忍?!”

“此人,仗着纨绔身份,不知多次明里暗里地欺凌我妖族,有些行径简直是人神共愤,天理难容。只不过,此人,乃崔无极的独子,深受其溺爱,且一向龟缩在重山城内。我族之人,数次谋划,皆未能将其除去。今晚,倒是是一个机会。你若有心,本尊自会助你一臂之力。”天妖带着悟虚朝前飞,一边飞一边缓缓神识传讯。

悟虚本能地感觉其中有诈,摇摇头,“纵然前辈亲自出面,将崔无极等拖住,但城主府内高手颇多,禁制颇多,还有那一城的浩然正气,恐怕要在城内杀他不是那么容易。”

天妖难得地回眸一笑,借着凤凰圣女美丽的躯壳形象,那笑中的讥讽便有一半化作了魅惑,变得更加难以捉摸,像小娃娃无故而笑,又像饱经世故的老鸨无故而笑。

重山城,有一座山,叫做南山,不算最高,但位置甚好,登顶之后,恰好可以俯瞰城中大部分的山与水,以及城中最繁华景象。是以,便逐渐成为了一处名胜去处。

悟虚一边随着天妖疾飞,一边努力地抓紧时间收敛着环绕在周身的浓烈妖气。但那滴天妖之血,十分厉害,不但以一种霸道地方式快速侵袭着悟虚整个肉身,此刻更是正在悟虚识海之中逐渐生成着一个神秘的印记。悟虚感到危险异常,感觉如此下去,自己恐怕会性情大乱,彻底妖化一般。

这种情况之下,悟虚忽然想到刚刚看到的先秦炼气术的总纲,灵机一动,悟虚便想着要以此炼气之术,应对此刻危局。

但巧不巧的,南山却是已经到了,悟虚只得作罢,总不能当众参悟修习正被窥觊的先秦炼气之术吧?

但见那重山城城主崔无极,和三皇子,还有鲁智深,三人已经端坐在那南山之巅,正以茶代酒,听风而言。他们远远地,便看见了跟在天妖身后的悟虚,不禁互相看了一眼。虽说三人,邀请天妖(凤凰圣女),其目的便在悟虚或者说悟虚身上的先秦炼气术。但三人,却是没料到天妖(凤凰圣女)居然会带着悟虚前来赴约。

待到悟虚随天妖飞至近前,三人清楚看见那不断从悟虚体内释放出的犹如实质的妖气,更是有些吃惊和不解。

待这三人迎过天妖(凤凰圣女),一番客套寒暄之后,鲁智深首先发声,对着坐在天妖之侧的悟虚问道,“戴坠大师,为何今夜如此妖气大放?是不是修行上出了什么变故?”

这句话,其实说得已经很明白了。就差直接问悟虚,你是不是被天妖(凤凰圣女)动了什么手脚。

这边,还没等悟虚开口,天妖便冷声笑言道,“将军这是在说笑吗?本宫既然带着他前来赴约,难道还会动什么手脚不成?”

悟虚,低下头,暗暗苦笑一声,想不到天妖修为境界这么高的人,撒起谎来,竟然是堂堂正正、浑然天成。

笑过之后,悟虚抬起头,在一身袅袅妖气中对着鲁智深合掌说道,“戴坠多谢诸位关心。只因先前与寒藏先生比斗之时,敛气太过,至极而返,平时以佛法收敛在体内的妖气,如今隐隐有些控制不住了。不过亦无大碍,待小僧闭关数日,便可恢复如初。”

悟虚如此言说,不但鲁智深,便是重山城城主崔无极,和那个三皇子,也尽皆露出一丝异色。悟虚显然是配合着天妖所说,表明自己没有什么先秦炼气之术,而且还明显地暗示现在不能为大家演示功法。

“都怪本王年轻好胜,见戴坠大师隐于虚空,几乎立于不败之地,情急之下,嘱咐崔城主以城内大阵贮存的浩然正气相助。望圣女和大师勿怪。”那三皇子,徐徐放下手中茶杯,微微叹了口气,对着天妖(峰)悟虚含笑说道。他此刻依旧是一身白衣,只不过在腰间多了一面澄黄玉佩,于飘逸之间显了一丝尊贵。

实际上,当时悟虚哪里是什么立于不败之地,反倒是被寒藏先生调动起来的浩然之气逼得要死要活,临到了最后,除了天妖出手相救之外,也还有三皇子见到悟虚施展出先秦炼气之术叫寒藏先生助手的因素。

这些,在场众人,包括悟虚心里面都是清楚的。但也许是之前有过冲突的原因,看着这个尚不知道姓名的三皇子,在这里云淡风轻的样子,悟虚心中却是一阵冷笑,“若是你知晓如今坐在你眼前的并非什么凤凰圣女,而是天妖这个老怪物,不知道你又是何种神情?”

正暗自想象着,忽然识海响起天妖的冷哼之声,一阵好似出自灵魂的刺痛,随即升起。悟虚不由一个激灵,浑身一颤,双目圆睁,体内妖气嗖嗖直冒。

对面的重山城城主,三皇子,还有鲁智深,不禁又互相看了一眼,还以为悟虚真的是重伤之下,心中愤愤不平,受不得言语刺激,有点当众发飙的意味。这似乎进一步坐实了悟虚先前施展的,并不是什么先秦炼气之术,因为在这三人心中,以及传闻中,会先秦炼气之术的悟虚岂会如在刚才真的受伤,以至于如眼前这般有点走火入魔的征兆了。

“此事,倒是崔某考虑的不周。”那重山城城主崔无极,见天妖没有说话,便接过三皇子的话茬,对着天妖说道,“方才圣女提议宴上比斗,本是率性而为,崔某这个官当得久了倒是变得古板了起来,一见这位戴坠大师突然施展妙术,遁入他界,身影虽见,气息全无,可谓神出鬼没。崔某怕顾师弟一时不慎,受了戴坠大师天外一击,情急之下,便暗自默许他以我澄明书院的寒铁令,调动了护城大阵之中的浩然正气。”

这崔无极,不但是修为高深的儒门修士,也是重山城城主。他这番话,也是冠冕堂皇。暗中比斗,是你妖族圣女率性而为。寒藏先生调动城中浩然之气,不是三皇子的意思,也不是自己的意思,是人家持有澄明书院的寒铁令,自己也是出自澄明书院,是以情急之下,默许罢了。而寒藏先生之所以持有澄明书院的寒铁令,估计是暗中保护三皇子的需要,从这个角度来说,他调动护城大阵之中的浩然正气是他本应有的权利。所以,凤凰圣女要拿这件事做文章,是不行的。

悟虚听得懂这些弯弯绕,无语地瞥了他一眼。而天妖坐在那里,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饮茶,似乎还在静等崔无极的下文。

果然,崔无极顿了顿,似乎毫不在意地朝着悟虚瞥了一眼,然后微微跺了跺脚,“所谓不打不相识,戴坠大师也不是外人了。实不相瞒,我等脚下的南山,便是护城大阵的阵心所在之处。阵心之中,天地灵气非常浓郁,此刻由我等坐镇,倒是可以让戴坠大师进去疗伤片刻。”

这是不放心,必须要对悟虚来个实实在在的检测。

这时候,天妖终于说话了,“崔城主,又或者是三皇子,将本宫请到这护城大阵的阵心之上饮茶,莫非是别有图谋不成?还是说想要对本宫用强?”说到此处,他(她)放下手中茶杯,竟然缓缓站了起来。

暗黑的宫装,下摆很长,金色的花纹,几乎铺满了半个山巅。天妖注视着脚下那万千灯火,忽然伸出右手,散开五指,就像一个充满幻想的少女向自己的玩伴展示自己的心爱之物。一颗青色的鹅卵石,静静地浮在掌心上。

“久闻重山城护城大阵威名,所谓三金锁天阵,金钹破法,金环束形,金剑斩灵,专门针对我妖族修士。本宫今日倒要试试!”天妖轻启朱唇,口吐兰音,似乎呢喃,却自有一丝刚毅和决绝。

这番话隐约传到众人耳中之时,那静浮在其掌心的青色石子,微微颤动起来,就像一颗心脏开始不断收缩和起搏。一股洪荒妖兽的气息,开始从其中弥漫开来。

受此刺激,南山之巅,金声大作,风云突变。一道道有形灵气,如朝霞一般从悟虚等人的脚下涌现出来,朝着夜空铺陈开去。

悟虚身外缭绕的妖气,犹如遇到什么天敌一般,凝聚成一个个微型妖兽,尽皆露出凶狠暴戾的神色。不但如此,悟虚识海之中,那个神秘的妖印亦变得如同天妖掌心中那颗青石一般,像一颗小心脏一般,扑通扑通起来。

“凤凰圣女,这是何必!还请快快将天妖之心收起。”那个三皇子和崔无极,肃然动容,几乎是同时出声,说如此的话语。

天妖之心?悟虚听罢,正有疑惑,识海之中,那神秘的妖印便传出来一段讯息。原来这天妖之心,乃是天妖的成名法宝之一。相传,天妖原本是一个普通的妖兽,一次天降陨石,落进了天妖体内,陷在其心脏之处。天妖昏迷三年,生死不知,及后醒来,顿悟许多神通法门,修为日进千里,数百年之前,终于晋升玄境,成妖族第一大修。而那颗天降陨石,亦成为天妖心血相连的厉害法宝,按照天外天的评级,是为玄级法宝,能够发挥出玄境大修士的一击。

有这么厉害?自己怎么感觉不是特别明显?悟虚心中默默想着,却没看到,三皇子、崔无极,还有鲁智深,全都隐身在了重重金光之中,根本不敢公然现身。

“想不到圣女竟然如此受天妖大人的垂青,竟然将此物交于圣女。既然如此,圣女还需持重啊!切莫忘了此次乃是出使大周朝,而非斗法比狠。”崔无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语气中带着一丝尴尬和不爽。

“是极是极!圣女切莫一时冲动,要真的引动了三金锁天大阵,这重山城内有数百万生灵,恐怕就要遭受池鱼之殃了。阿弥陀佛!”鲁智深,也远远地喊了起来。

“呆瓜,还愣着干什么?!速速寄神一具妖身!”天妖的话语忽然在悟虚识海中响起。悟虚听着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识海中那神秘妖印,忽然又迸射出一滴妖血。这滴妖血,一出现,便将悟虚神识之体扯了进去。悟虚本能地施展出曼陀罗大法界,哪知道不施展还好,自己这一施展,便觉得恍然之间到了身外,寄神在一具好似妖气凝聚而成的妖兽体内。

悟虚还是第一遭如此,急得直接对着天妖吼叫起来,“t,快点将老子放出来!”

“哼,此刻你神识离体,寄居于本尊一滴妖血之中,你若不想永世不得超生,便速速下去杀了那崔明玉!”天妖传来讯息。

悟虚一听,顿时不干了,你这是借刀杀人,或者说是逼着老子杀人,搞投名状吗?!他又开始咒骂起来。

但天妖根本不理,反而垂下头,对着手中天妖之心,轻轻地吐出一丝鲜血。只见那原本天青色的天妖之心,瞬间变作一团血红,砰的一下膨胀了几分,变得更像一颗活生生的心脏了!它起搏的频率,也陡然加快。每一次起搏和跳动,都在南山之巅引起巨大的灵气震荡,都伴随着溢出许多血色妖雾,附着在天地灵气之上,好似一根根血色经络,好似有一头远古妖兽要复活一般。

三皇子。崔无极,还有鲁智深,没有在说话,也许已经改用神识在和天妖对话。南山之巅,这个重山城护城大阵阵心所在之处,受此触发,已经开始真正自动运转,显露出金光闪闪的宝物虚影。金钹,金环,还有金剑,似真似幻,从各个方位浮现升起,将整个南山之巅,隐隐围住。

悟虚神识所寄居那具妖兽,包括悟虚(那具肉身),在这样的声势和场合中,顿时变得毫不起眼。也就在这时,那血色妖雾之中忽然飞出许多的妖兽,而悟虚神识之体也只觉一阵巨震,自己所寄居的那具妖身,也从自己肉身周围飞离了出去,随着这些妖兽,冲过那金钹,金环,还有金剑的封锁,疾飞向下。

南山之下,隐约可见,许多修士的身影也升腾起来,然后便有一些冲撞和打斗发生。而随着这一股妖气,从南山之巅,散落下来。城中的那些妖修,包括妖族使团成员,全都骚动了起来,两眼冒着血光,好似无意识的杀戮之兽!悟虚也不例外,虽然神识很清醒,但也是两眼泛着红猩猩的光芒,无需主动,便有许多人族儒门修士,手持法器,高喊着“降妖除魔”的口号,围杀了上来。场面极其混乱。

悟虚急着找到李小二,一路上也禁不住杀了几人,方才冲到妖族使团所在之处,便竟然冤家路窄地碰到了那个崔三大公子——崔明玉。他赤裸着上身,脸上还有胸前还有女人的唇印,似乎是刚刚从温柔乡里惊醒出来。他也一眼看到了悟虚,顿时对着周围的修士喊道,“这里还有一条妖兽!”

悟虚心中顿时又没来由地升起一股杀意。也不知道天妖使了什么妖法,只要悟虚听到他的名字或者看到他,自己心中便会自动产生强烈的杀意。

这股强烈的杀机,自然被崔三公子崔明玉感应到了,他不惧反笑,伸出手来,指着悟虚笑骂道,“你这条不知死活的野猪妖!来人啊,给我捉活的,本公子今晚宵夜要吃红烧野猪肉!”

悟虚气得差点吐血,真想扑上去,用一嘴的猪牙将这个嚣张的崔三公子咬成碎片。但悟虚终究是忍了下来,他不想按照天妖的设定去走,虽然现在还不清楚天妖的完全目的。但这崔明玉,却带着一帮修为不俗的跟班手下。悟虚一时半会,竟然脱身不得。

这时候,重山城的儒门修士,已经冲杀进了妖族使团的居所,空气中很快便弥漫起一股股血腥气息。悟虚很快便认出,这是妖血的气息。

南山之巅,妖气弥漫,大阵运转,灵气的激荡已经波及到了山下的城中。这当口一见血,包括悟虚等妖修一方,还有许多儒门修士,全都有点按耐不住了。妖修们嗷嗷直叫,儒门修士则更加正气凛然,替天行道、镇压妖族叛乱的劲道便又不自觉大了几分。尤其是那崔三公子崔明玉,身上似乎有特殊的法器,那南山之巅所逸散垂落下来的浩然正气,竟然自动分出一股,没入他的体内。刹那间,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修长的身躯挺得笔直,好似打了鸡血,可以开天辟地一般。

这重山城中,本就是人族儒门修士的天下,他们不但人多,而且借着三金锁天阵等因素,更是占尽了地利。譬如妖族使团居住之所,其阵法禁制根本便是掌控在城主府一干人手里。虽然妖族使团进驻之后,另外做了一番布置,但总体而言是做了瓮中之鳖。待他们布下的阵法禁制被攻破,很快便毫无疑问地处于单方面被围杀的局面。

悟虚在围困中,不远不近地看着一个个妖修,如自己这般,被许多儒门修士团团围住。他们,催动着件件法器,犹如被杀鸡宰猴一般,将其虐杀至死。不知道怎么的,悟虚体内忽然生起一股悲愤和雄壮,忽然生起一股强烈的杀意,无数的妖兽叫声,在自己体内以一种唯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响起,令自己全身热血沸腾,甚至于快要燃烧起来。

悟虚强抑着抬起头,对着模糊一片的南山之巅,对着天妖所站立的方位,忍不住痛骂了一句,“cn”但从嘴里出来,却是一阵野猪的咧咧叫声,直惹得一旁的崔三公子崔明玉哈哈大笑,犹如笑一头无路可逃、垂死挣扎的野猪一般。

“不要杀我!我是人族!”李小二的声音忽然从某处传来。

“呔!本君认得这小子,他一直跟在那妖僧戴坠的身后!”一个人族儒修忽然叫道。

悟虚心中顿时急了起来,嗷嗷叫着,便要朝李小二声音传来的方位冲去。谁知道,那崔明玉听到之后,也猛地转身,径直也朝着同一个方位飞扑过去。

悟虚大喝一声,祭出曼陀罗大法界,刹那间,从其体内飞出许多的妖兽来,青龙白虎不一而足,顿时便将崔明玉一干手下反过来围住。而悟虚自己,则朝着崔明玉疾追而去。

终究是晚了一步,李小二已经落入了崔明玉的手中。

“说!你师傅教你炼气术没有?!”崔明玉,提溜着李小二,哈哈大笑。

李小二,认得崔明玉。他被崔明玉像小鸡一样拎在半空中,满脸涨得通红,双脚却不停晃动着,想要踢到崔明玉。

崔明玉,继续大笑着,用方才看悟虚的眼神看着李小二。

悟虚纵身一跃,飞扑了过去。

崔明玉,一面拿李小二做挡箭牌,一面撑开手中玉扇,玉扇边缘闪动着幽幽绿光,显然是淬了毒。

悟虚,再一次忘了望南山之巅,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还在既克制又风骚地斗法着,完全没有顾忌下面的池鱼之殃。

悟虚叹了口气。

崔明玉看到了自己这一生当中无比神奇的一幕。

一头野猪妖,忽然像人一样站立了起来,两只前腿合拢在胸前,好似和尚合十要持咒诵经一般。一滴妖血,从其两腿之、间,冒了出来。这一滴血,一出现,周围的妖修便齐齐叫了起来,齐齐飞了过来,好似所有的人类儒门修士都不存在了一般。但崔明玉却感觉所有的妖修,却真实不虚地从自己身上踏过将自己踩踏成一堆烂泥。

李小二被悟虚一只猪蹄接住了。他看着眼前这头怪异的野猪妖,不由吓得哇哇大哭。

悟虚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曼陀罗大法界中那一个个熟悉的妖修,亦不禁泪流满面。贲、翼、仲等,还有胡灵儿,还有许多,他们都已经惨死了,出现在自己曼陀罗大法界中的,不过是他们的一丝魂魄而已。天妖如此残忍,竟然牺牲了他们所有,所得到的,只不过是在自己曼陀罗法界中这一滴沾满了自己因果业缘的妖血!

也就在这时,天妖停止了斗法。南山之巅,那茫茫灵气瞬间散去。重山城护城大阵也停止了运转。那些声嘶力竭的人类儒门修士,也尽皆罢手。

不少目光,都看向了悟虚,这城中恐怕是唯一仅存的妖修。

悟虚将李小二摄入那满是妖兽的曼陀罗法界,对其说道,“为师变了个模样,你便认不出来了么?”所幸曼陀罗法界之中,悟虚还能口吐人言,李小二一听,顿时激动起来,当即叩拜说道,“原来是师傅!请恕徒儿有眼不识泰山。”

“自己哪是什么泰山,如今不过是一头野猪妖而已。”悟虚心中自嘲道,遂对李小二说道,“为师今后有段时间,可能会化作妖兽,你须得不惊不怖。”

李小二答道,“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馀涅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

悟虚晒然一笑,“如是如是。”遂对着李小二吟道:

神通术法应堪破,莫惧眼前野猪身。

一滴妖血奈若何,法界本是度众生。

第四百七十一章 妖之身

南山之巅,天妖和崔无极,隔着正在消散的天地灵气,互相怒目而视。三皇子和鲁智深,跳到了中间,当起了和事佬。

四人都是至少真人层级或以上的修士,一方有天妖之心,一方站在护城大阵阵心,虽在南山之巅,却在停止斗法之后的瞬间,便将下方重山城池内的情况完全明了。

妖族使团,几乎被屠杀一空,除了悟虚这个刚加入的戴坠妖僧,便只剩下那个几乎随时侍奉在凤凰圣女身边的老妖嬷嬷。而重山城城主府这一边,虽然儒门修士的伤亡之数屈指可数,但崔无极唯一的儿子,也就是崔三公子崔明玉,死了。死得很惨,几乎成了一堆肉泥,而其魂魄,也不知道碎裂且散落到何处了。

“你们统统都得给我儿陪葬!”崔无极,愣了片刻,随即好似失心疯一般,厉声吼叫着,双手一摆。那正消散的天地灵气,复又涌聚在一起,形成两条气龙,挟裹着闪闪金光,朝着山下的悟虚和那个老妖嬷嬷袭杀而去。

“尔等欺人太甚!”天妖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娇喝一声,手中天妖之心旋转不已,射出两道朱红之光,将那两条气龙拦腰斩断。

“啊啊啊啊!”崔无极,见状,怒极,两手极速变换,竟然想启动护城大阵,再与天妖斗法到底!

三皇子和鲁智深,吓得赶紧齐齐飞至他身边,一左一右,将他两只手生生按住。

“崔城主,切莫冲动。”

“崔无极!你是不嫌事大?!死了个把儿子算个鸟,再生便是!”

“凤凰圣女,快快住手,莫要又引得大阵运转。一切是非公直,到了京都再说。”

。。。。。。

天妖长叹一声,一边对着三皇子等人说道,“方才天妖大人传讯给我,今日之事,日后自有理论。”说罢,收起天妖之心,转身朝着下方飞去,

他(她)飞至一片断垣残壁的妖族使团下榻之处,环顾了一眼,遂后一伸手,卷起悟虚和那老妖嬷嬷,朝着城外飞去。

“圣女莫急!”鲁智深,急急跟着飞了来。

“莫非尔等还想将本宫困在这里不成?区区三金锁天大阵,本宫还不放在眼里!”天妖停了下来,冷色冷声地问道。

鲁智深,摸摸脑袋,依旧是一副大老粗的样儿,“岂敢岂敢,只不过在下身负护送圣女职责,圣女且稍待片刻,容我唤来军士,也好护送圣女进京。”他说这话时,分明扬了扬头,看了那南山之巅一眼。

“哈哈!”天妖仰天大笑,全身释放出阵阵杀意和妖气,一身长长的宫装在空中一阵飞舞,好似蛟龙一般,“如今近百人的妖族使团只剩下区区三人,还需要将军怎么护送?!”

鲁智深,依旧是摸摸脑袋,难为情地笑了笑,“此去京城,还有些距离,我手下虽然尽是些大头兵,但给圣女跑跑腿,充充门面倒是没问题的。”

天妖冷哼了一声,复又朝前飞去。而鲁智深,则带着匆匆赶来的三百黑甲士,在后面追着。

也许这时候,那崔无极已经被三皇子劝了下来。悟虚随着天妖,一路飞去,并无禁制阻拦,片刻之后,便出了城去。

这大周朝的疆域内,和人世间元末之后有点类似。每一个城池都是一个有阵法遮掩和保护的大的堡垒,城池与城池之间,几乎是荒无人烟。出了重山城,便是一片蛮荒之地。

而天妖也不知道使了什么妖法,竟然片刻之间便将鲁智深甩掉了。然后继续飞了一段时间,寻了一处深邃幽僻的地界,停了下来。他(她)一伸手,临时开辟了一个洞府,布下禁制。

那老妖嬷嬷似乎知晓天妖的真实身份,她站在洞口,朝着天妖默默行了个礼,然后一闪身,拦下跟着悟虚的李小二。悟虚看了面无表情地天妖一眼,示意李小二莫要惊慌,随后跟着天妖,沿着曲曲折折小路,来到了洞府深处。

“为什么?你到底想怎么样?”悟虚此刻,依旧还是以神识之体,寄居在一头野猪妖体内,他以神识传讯的方式,质问着天妖。

“我若是你,此刻便不会有这么多废话!”天妖一扬手,悟虚的肉身从其袖中飞了出来。

悟虚用野猪眼,狠狠地看了天妖一眼,随后神识归位,回到了自己的肉身之中。几乎是同时,那滴隐藏在神识之中的妖血,出现了。紧接着,悟虚的肉身,开始膨胀,变形,出血。那血,俨然是妖血的颜色,几乎是从悟虚肉身各处激射出来,然后在半空中形成一片片血雾。

“还不速速施展你那曼陀罗大法界?!”天妖直接传音至悟虚识海。

悟虚不自禁地施展出曼陀罗大法界法门,像以前那样,对着自己的肉身。一身一法界,吾之肉身,实乃芸芸众生,非吾有,非非吾有。。。。。。

他的肉身很痛很痛,好似被五马分尸,好似被一颗原子、弹炸上了天。看不见,因为没有了双眼;听不见,因为没有了耳朵;闻不到,吃不到,因为没有了鼻子和嘴巴舌头;甚至于整个肉身都没了,都被一块一块一根一根地割了去,就像许多生命中与自己朝夕相伴的东西,逐一离去。唯有自己,唯有这具有自我意识的神识之体,还在,还在这里,还在原地。

与此同时,这幽深山洞之中,这虚空之中,那片片紫红的妖血之雾,附着在天地灵气和天妖释放出来的浓郁妖气之上,好似有了生命,血淋淋的生命。他们蠕动着,砰砰跳动着,或立起来或飞起来。。。。。。。

悟虚的神识之体,忽然之间,又发现,那些原本离自己而去的东西,似乎有并没有离去。他们脱离了悟虚这具肉身,但却依然环绕在周围。悟虚甚至能感应到一丝丝隐约的血脉联系。

悟虚随即顿悟,这便是自己一直没有修成堪破的肉身曼陀罗法界!且不管其他,那滴天妖之血,是关键。悟虚甚至领悟到,方才重山城内那一场无端杀戮,也是必须的,或者说此时是必须的。不然,自己这肉身,何以承受?自己可以观想,但在此世间,却须得有承受附着之物。自己可以慢慢观想,仿照道门密法,诸窍养神,但却没有这么快。现如今,自己只要以曼陀罗法界法门,将贲、翼等神魂摄入法界之中,以妖血催发,便可谓大功告成。当然,这里面,还是有区别的。但悟虚,此刻却是没有选择。要么,看着贲等神魂消散,要么便以他们的神魂为诸窍之神,结成自己这肉身曼陀罗法界!

“阿弥陀佛!”悟虚神识之体,诵了一声佛号,却是诵给天妖听的,诵给这些即将成为自己肉身曼陀罗法界一部分的妖兽听的。

悟虚诵持佛号已,便觉得浑身一震,好似刚刚经过时空旅行。肉身完整无缺,但肉身所属的曼陀罗法界之中,妖族使团成员近百人的身影,陆续出现。他们真实不虚,不仅仅是神魂而已。他们以一种神秘的方式,复活了,然后潜伏在悟虚的肉身之中或者说拼凑出了悟虚的肉身。

曼陀罗法界之中,悟虚与贲、翼、仲,还有胡灵儿等,一一对视凝望;。无需感觉不到他们相对之前,有任何的差异。但同时,悟虚又分明感应到,只要自己愿意,起心动念,他们便可以分散而去,带着自己的意愿,就好像先前自己寄居在野猪妖体内一般,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当然,是以妖身的方式。

平心而论,对此,悟虚既满意又不满意。满意的是,藉此,自己终归是突破了一步,得窥肉身曼陀罗法界之迷。不满意的是,这一切,似乎都是在天妖的主导下,所谓曼陀罗法界,尽是妖修!

悟虚,赤身裸体,身上满是妖兽的纹身。他静静地站在天妖面前,带着一丝迷茫,又似乎在沉思。他像一团快要燃烧的火,又像是一塑雕像。

天妖轻盈地飞了过来,犹如飞天,环绕着悟虚而飞舞。她看着赤裸裸的悟虚,看着悟虚每一处肉身,每一寸肌肤,好似在欣赏一件刚出炉的艺术品。

天妖,注视着,抚摸着悟虚肉身。她甚至伸出手,带着绯红指甲的手指,轻轻在那一个个妖兽纹身上划过。

“以己身为法界,藉妖血而分身,长此下去,便成万妖之身。”天妖那种专注的神情,好似在鉴赏一件件刚刚重见天日的古玩一般。

“小僧,修的是法界,岂是妖身?”悟虚从感悟中醒来,对着天妖缓缓说道,“所谓众生平等,一切众生,我皆令入无馀涅槃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

“哦,是吗?”天妖淡淡一笑,,盘腿端坐下来,好似佛门高僧一般,“法界也罢,妖身也罢。本尊,不但救你出了重山城,还耗费了一滴天妖之血,助你真正修成了如此厉害的神通法门。你也应该知晓因果报应,投桃报李吧?”

“因果报应!?”悟虚听闻这四字,不禁怒从心生,连声斥责道,“你居然还对小僧谈什么因果报应!?那些妖修难道不是你的族人吗?小僧已经答应合作,将先秦炼气术交给你,你为何还如此丧心病狂?还假托我之手,杀了崔明玉?”

“哈哈!”天妖忽然大笑起来,清脆的嗓音拖得老长,在幽深的洞府内,辗转回响,便是她的身影亦在笑声中变得幽长而诡异起来。但旋即,天妖止住了笑声,抬起头,两只闪动着妖异目光的眼睛,定定的看了悟虚一眼,声音沙哑地说道,“除了崔明玉,他们不是好好地在你的肉身曼陀罗法界之中么?”

“强词夺理,无稽之谈!”悟虚再次怒斥道。

“哦?那本尊,便收回妖血,遣散他们。”天妖缓缓说道。

“你?!”悟虚心中真的有一股冲动,要天妖收回妖血,散了这肉身曼陀罗法界,还诸妖修一个自由。但木已成舟,事难再逆,倘若真的要天妖收回了妖血,包括贲、仲在内的近百妖修不能存活,便是自己也恐怕会深受反噬,如五马分尸。

“你还没有试过那种感觉吧?”天妖玩味地打量着悟虚,好似看着前辈看着新人,“群妖驱使,分身无数。”

悟虚鬼使神差一般,心念一动,那熟悉的白虎从胸膛处飞了出来,丝毫不需要*或者刺激,再然后,青龙亦在一念之间飞了出来。曼陀罗法界之中,顿时少了两名妖修,贲不见,还有一名唤作敖髯的龙族妖修亦不见。白虎青龙,出于胸,而各自有神,绕着悟虚肉身盘旋飞舞。但悟虚有种直觉,只要自己愿意,可以叫他们做什么便做什么,甚至于将这白虎青龙作为自己的分身。

这种感觉,非常的神奇美妙。

之前,在人世间,庐山之上,莲法峰上,喇嘛教高人,曾向自己透露过佛门之中分身之法的修炼和境界。但以悟虚如今看来,佛门之中的分身大法,完全是另外一个方向,纯在观想之上下功夫,分出神识,是一种纯粹精神层面的分身。至于如观世音菩萨那样,三十二应遍尘刹,又是另外一个方向,是随缘感应,须得有另外一方或观想或虔诚念愿。

而天妖以天妖之血,改造自己肉身,又以真正的活生生的妖修为祭为引,助自己迈出这一步,则是偏向于有,偏向于这世界的实体,有一种霸占和掠夺的因子。自己的精神不受直接影响,就好比殖民者,奴役众多奴隶,却不妨碍甚至有助于自己整天开趴体,比如吟诗歌唱之类的,进行一些脱离了低级趣味的比较高大上的活动或者体验。

“许多美好,实则建立在罪恶之上的。”天妖,似叹非叹,似乎还有些陷入自己昔日的回忆,“所谓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所谓信我者得永生。你若还执着于尘世间的善恶美丑、恩怨情仇,又如何在修行的道路上走得更远?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可是你们佛门祖师爷传下来的。”

天妖盘腿端坐,手结兰花,吐气如兰,长发飘飘,似佛似魔。悟虚不禁蹬蹬后退数步。他浑身妖气四溢,群妖显现,一片乱舞。悟虚不禁有一种身处荒野,与狼共舞的感觉,就像生在狼群的小孩。

想不到自己妄自修行,被天妖乘虚而入,成了如今这般模样?!悟虚心中隐隐明了,却难以言说,更难以摆脱。

悟虚于此时,情急之下,即刻自观自在,诵持佛经,就好似临时抱佛脚一般。

佛经有加持之效,令悟虚心静;自观自在,见周身妖气流窜,妖兽潜伏。悟虚复又持莲花印,持六字大明咒,现观世音菩萨之持柳法相于肉身曼陀罗法界之中;诸妖恭敬,顶礼膜拜。

悟虚恍然,悟虚怅然,这肉身曼陀罗法界,自己却是不能无尊像,不能自观自在!这些妖修,或者说死过一次的妖修,除开贲、翼、仲,还与胡灵儿这样的,其余的,他们的业缘不与自己有染,唯有观世音菩萨,历经恒河沙数劫难,影响深远,广植众生之心。说穿了,自己唯有举起观世音菩萨这杆大旗,在肉身曼陀罗法界之中,显现观世音菩萨之法相,方能号令群妖。

自观自在,无尊像,这是悟虚一直的坚持。但悟虚此刻危急之时才发现,自己还不得不以观世音菩萨之名之相,调伏众生,众妖。

悟虚原本想,以佛法调伏众妖,保持法界佛系属性,乃至自己这一身,这一生的清白和纯粹,乃至自己这一身,自己这一生的坚持。但似乎若如此,便不自由,须得法界有尊相。

一时之间,悟虚陷入了两难。若任由肉身曼陀罗向万妖之身发展,自己就要真的变作妖了!若以佛法为坚持,定住肉身曼陀罗法界,则自己又不得不以世尊菩萨为法界本尊,如此则又破了自己无本尊,自观自在,转法界为道场的誓愿和理念!

是进亦难,退亦难!

便在此时,天妖嫣然一笑。悟虚只觉一晃眼,随即便在识海之中看见了天妖。他(她)又开始对悟虚施展那天妖摄魂神游大法。

悟虚又似乎回到了母体,不用思考任何问题。一个个带着佛光的字团,从悟虚神识之体泄露了出来,如梦幻泡影,闪烁不定。

悟虚不知道,或者说没有看到,这些带着佛光的字团,亦出现在或者投射在自己肉身曼陀罗法界之中,惹得群妖振奋,啸叫不已,一个个下意识地飞起来,追逐这些佛光字团,犹如天犬啸月,犹如嫦娥奔月,要攫取,要吞吃,要追寻。

身如泡沫亦如风,刀割香涂共一空。

纵然血肉尽妖修,亦是法界有神通。

第四百七十二章 人妖争

上回说到,悟虚以己身修曼陀罗法界,为天妖所乘,将一滴天妖之血打入悟虚体内。悟虚虽由此修出不可思议之肉身曼陀罗,但法界之中尽是妖修,以至于隐隐有一种被天妖鸠占鹊巢之忧。

且天妖又借着那滴天妖之血,施展天妖摄魂神游大法,企图攫取那藏在悟虚神识根本深处之先秦炼气之术。而悟虚,受先前所宏愿所困,不愿破了自己“无尊像、观自在”的修习,进退两难。如此,便被天妖牢牢吃定,上下其手,或者说内外其手。如此一来二去,天妖不但得知了悟虚习得的那先秦炼气之术总纲和上部的大部分,连带着还得知了悟虚的不少隐秘。

天妖每次施法之时,悟虚不知,事后也如春梦了无痕,但内心深处总有感觉。但悟虚也无暇顾及这种内心深处的感觉,他也沉浸在对那先秦炼气之术的感悟之中。

所谓先秦炼气之术,便不得不说到先秦百家诸子。先秦之时,百家诸子,道家、法家、墨家、儒家等等,百花齐放,各有言说。但其实,在他们之前,还有一个时期,那个时期,正是人类从蒙昧走向开化的时期,可能仍在茹毛饮血,但已经开始思考自我。这个时期,另有一批先贤士,不再茹毛饮血,他们在思考自我的同时,获得了历史意义上的一个飞跃。他们不食人间烟火,炼气而存,与禽兽草木为伴,与日月山川同行。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一批先贤士突然消失了,只留下颇有些语焉不详的炼气之术。而其后辈,习此炼气之术,乃有百家诸子。

说了背景,再说其法门。先秦炼气术,实乃一门玄奇的观想之术。不愿再茹毛饮血,起心动念之下,便有了气的概念,进而修行便有了气感。这便如鸿蒙初开,他们以为气,遂炼气而存,渺渺不可知。后辈学之,虽亦有气感,但境况不同,终究隔了一层,又各自初心秉性不同,便成百家诸子。所谓的儒家浩然正气,不过是其中一个分支罢了。道家的天地之气,亦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分支罢了。

至于这气如何炼?说得其实也很模糊,或者很神奇。什么静坐呼吸,心神清明,即服天地之气,遨游宇宙之外。

悟虚照此法,观想当初先贤境况,静坐,呼吸,却是差点入了佛门观想呼吸之法。所幸,那当初从竹简中飘飞出来的光团字,如今从自己神识深处绽放而出的光团字,自有神韵,令悟虚不因文字而偏差或堕落。若单单文字,各自理解,各自揣摩,那便如百家诸子,以己心注六经,自成一派。但那些光团字,却是自有神韵,类似于有佛门之中秘法,有上师加持。悟虚受此神韵熏染,于此炼气之术,颇有心得。而天妖则不然,他(她)虽然有群妖窥探,又有悟虚事后言说,但终究隔了一层,正如一篇文章,失去了当初的意境,留下的不过是干巴巴的字句,似是而非的新的意趣。

山洞中,悟虚时隐时现,气息古朴,犹如身处远古;天妖,气息可以全无,亦可以隐身,但无论如何,与悟虚都不在去同一个时空。这是悟虚的感觉,但想必天妖也有类似的感觉。仅仅是类似。

当然,并不能简单地说,悟虚领悟了,而天妖没有领悟;也不能简单地说,悟虚领悟得深,天妖领悟得浅。更不能谁高谁低。

或许,只能说,悟虚更真实地体会到原创者的一些感悟;而天妖,则是体会到了一些自己的感悟。

一切不过如此,只不过后续的感悟,需要原创者的感悟开启罢了。

这样说,不知道各位看官能理解否?不管各位看官能理解否,天妖肯定是理解了。

他(她)的身影,就像蛇妖在水中,时隐时现,无声无息,遍布在漆黑幽深的山洞中,似乎这山洞就像夜晚深沉的海。

悟虚惊醒过来,淡淡身影,投射在山洞中,投射在这片看不见的深海中。

无数的光影,有明有暗,从虚空中,从山洞中漆黑的空间,四面八方地游了过来,飞了过来,蠕动着过来,却迅速形成了一个身影。

一个悟虚未曾见过的身影。

黑暗中,悟虚看不清他(她)的容颜,只感觉必定是极美的。他(她)的身躯,一半在黑暗中,一半在虚空中。

没有声音,悟虚却感觉到他(她)似乎笑了笑,笑过之后,他(她)的身影几乎全都隐去,只剩下一张熟悉的面容,赵彤的面容。不知为何,可以令悟虚看得一清二楚。

这张面容,竟然对着悟虚开口说话!

“悟虚大师,可愿与本宫做个交易?”

悟虚不知道怎么的,直觉眼前之人,和先前完全不同,应该是两个截然不同

的人或者说妖。

“你是凤凰圣女?”悟虚细细地看着这张栩栩如生的“赵彤”的脸,迟疑地问道。

山洞中,夜空中,一阵轻笑响起,赵彤的面容随即片片碎散,天妖的面容复又出现,只不过那一双眼眸,不再冰冷而慑人,变得明亮而又奔放,美艳得可以祸国殃民。

“悟虚大师果然名不虚传。”眼前玉人,缓缓开口凝声,“不错,本宫正是凤凰圣女尹洛。”

虽然心中早有猜测,但听闻此语,悟虚心中还是一惊。难道堂堂天妖,妖族第一高手,通玄大修士,竟然也会夺舍?难道是走火入魔?这可是惊天大秘密!

对面的凤凰圣女,似乎看出了悟虚心思,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想必你也猜到,本宫如今正如你一般,被天妖大人一滴天妖之血所制,只不过你如今受制尚浅,还勉强保持自身清醒。假以时日,恐怕也难逃毒手,如本宫一般,肉身被占,与傀儡无异。”

悟虚点点头,自身状况自己清楚,凤凰圣女绝非危言恐吓。他望向凤凰圣女,正要开口询问。凤凰圣女,双眼却又微微圆睁,对着悟虚极速说道,“赵彤残魂,在我手中,唯有本宫凤凰涅磐轮回之术可以相救。你记住,切莫让天妖之血凝聚妖身。本宫将一滴本命精血,寄存在你这里,你要严加保管,切莫让其发现。”

她话音刚落,双眼便开始改变神采。与此同时,她的眉间,飞出一滴鲜红的血,径直朝着悟虚飞来。

悟虚心念一动,将凤凰圣女此滴本命精血悄然纳入自己肉身曼陀罗之中,幻化成观世音菩萨法相的手腕上的一串紫色佛珠。

“先秦之士,俯仰天地,炼气飞升,却不知飞升到哪里去了。”天妖端坐在空中,幽幽叹道,似乎大梦一场,又似乎神游了无数娑婆世界。

“世界无数,各有缘法。”悟虚因方才参悟先秦炼气之术,亦有所感,随声附和。

“难道不是上界么?或者说仙界?”天妖扬眉,看着悟虚,“想不到你也有此悟性。”

悟虚合掌,“小僧资质鲁钝,岂敢在前辈面前妄谈什么悟性。只不过,所谓上下,所谓仙凡,我佛门中人看来,无非是色相,终究一场空罢了。”

天妖真的动容了,他仔细打量了一下悟虚,啧啧说道,“不错不错,你这小和尚真的不错,竟然有此悟性。怪不得莲花生大士,在你身上下了那么多血本。七十二藏,竟有一半在你的肉身和识海中。”

悟虚吓了一跳。莲花生大士的七十二法藏,有一半都算计在自己这里?!

“本尊不是说过,已经替你料理了么?!”天妖看着悟虚慌乱的样子,眉头一皱,颇有点错看了英雄的意思。

可惜,悟虚不是能和莲花生大士,能和天妖,相提并论的英雄,尽管闻听此言,依然心有余悸,对着天妖合掌说道,“多谢前辈,然则前辈为何讲天妖之血,打入小僧体内,进而霸据在小僧识海,又逼迫小僧修什么万妖之身?那先秦炼气之术,前辈想必也颇有收获。”

天妖目光炯炯的看着悟虚,片刻之后,大笑道,“想必方才尹洛那小丫头,趁着本尊参悟先秦炼气之术,跑出来与你见面了吧?”

悟虚沉吟片刻,合掌道,“却不知前辈说的是何意?”

天妖哈哈一笑,却也不再追问,话锋一转,“当年,本尊有段时间,四处求道,亦曾潜心佛法。”

哦,悟虚不由抬头直视着天妖。

“佛说众生平等,你为何偏要拂逆本尊好意,不能入我妖族,修万妖之身”天妖忽然语气森严地问道,他(她)的脸庞,几乎无限大,逼迫了过来。

悟虚心中冷笑一声,“众生平等,我本是我,前辈为何偏要小僧成妖呢?”

“既然如此,便休怪本尊不客气了!”天妖话音一落,他(她)那张巨大的脸庞之前,忽然出现数只手臂,或长或短,有的长满绿色兽毛,有的布满鲜红的血珠,有的晶莹如玉,有的干瘦如枯枝,有的独指,有的足足有十根手指,就像触手似的。。。。。。然后,这些手臂,开始动了起来,以一种悟虚所不能理解的方式。

与此同时,悟虚识海中,那一滴天妖之血,也开始异动起来。

糟糕!这是打算撕破脸,彻底掌控自己?!悟虚心中有直觉,这次这天妖之血异动,恐怕极难应付。他有心尝试祭出海音螺,以观世音菩萨留下的海螺道场来收了此妖血。但又怕之后,天妖更加不会放过自己。最后,悟虚一狠心,终是决定以静制动,赌一把。因为天妖若能“炼化”了自己,恐怕早就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给“炼化”了。

果不其然,随着那天妖之血在自己识海,飞旋泛光,悟虚神识虽然昏沉,自己肉身虽然几乎快要分裂,妖气直冒,百兽啸叫,但自己识海之中始终有如星云一般的佛晕光团盘旋,令悟虚神识之体始终受到护持。而后,悟虚再施展那先秦炼气之术,又将肉身慢慢隐匿起来。由此,那天妖之血,与天妖渐失感应,难再逞凶。

悟虚心中亦渐定,打不起我躲得起。

但就在此时,只听天妖传来一声冷哼,那滴天妖之血忽然飞出了悟虚识海,闯入了悟虚的肉身曼陀罗,随后径直飞入李小二的体内!

清楚明白地看着这一幕,悟虚不由对着天妖隔空喊道,“卑鄙!想不到堂堂天妖,竟然对一个毫无修行的小孩子下手!”

天妖桀桀一笑,“既然你不愿入我妖族,那这滴天妖之血也不能白白浪费。本尊,倒想看看,他在你身边,今后到底是人是妖?!”

“卑鄙!无耻!”悟虚的身影,渐渐在天妖面前凝实,“你莫以为小僧不懂,你这是在以此要挟小僧!”

天妖亦显出完整的身躯,她一招手,李小二便从悟虚的肉身曼陀罗法界瞬移至其身前。也许是体内有天妖之血的缘故,李小二不但根本不怕天妖,反倒显得对天妖莫名的亲近。他拉着天妖的手,好奇地打量着天妖,然后又有点不知所措地望着悟虚。

这时候,山洞外传来打斗声。追寻过来的鲁智深和在洞口看守的妖族老嬷嬷打了起来。

天妖拉着李小二的手,看也不看悟虚,朝着洞口飞去。

洞外的打斗随即停止。只听得鲁智深,嗡声问道,“圣女,不知道我那悟虚师弟何在?”

悟虚缓缓地飞了出去,一言不发。

鲁智深,见到悟虚,又惊又喜,上前问道,“悟虚师弟,可还安好?”

悟虚看了天妖和其身边的李小二一眼,叹了口气,对着鲁智深点了点头。·

鲁智深长舒了口气,也看了天妖等一眼之后,对着悟虚朗声说道,“重山一事,沸沸扬扬,诸方瞩目,稳妥起见,洒家不得不公开了师弟你的身份。你如今,亦是我莲花宗的弟子了。长老商议,你暂为我莲华宗罗汉堂护法。”说罢,取出一面好似度牒的玉牌,递给悟虚,“师弟你若无事,此刻便可凭此玉牒,径直上我莲华宗去。”

悟虚伸手接过玉牒,看了看上面的花纹和佛像,心中思量不已。重山事变,自己身有先秦炼气之术的传闻,估计已经传遍玄阴星。虎视眈眈之下,颇多凶险,还有那被自己杀了爱子的重山城城主,恐怕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鲁智深此举,倒确实是为自己着想。只是,如此一来,后面的事情恐怕也不会少。。。。。。

悟虚,心中思量着,默默地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李小二。他在一旁,停了鲁智深的话,还以为立时便可以随着悟虚上莲华宗去呢。不过也奇怪,那天妖之血,飞入其体内之后,好似没有任何反应和动静,莫说李小二,便是悟虚也觉察不出什么端倪来。

这时候,天妖弯下身,对着李小二说道,“大周朝京城有许多好玩的,我们先去京城逛一会儿,再去那莲华宗也不迟。”那神情和语调,竟然像幼儿园女老师哄小孩子似的。

李小二听着天妖在耳边的软糯话语,颇为心动;待天妖说完之后,他随即抬头,用满含希冀的眼神望着悟虚。

悟虚收好玉牒,对着鲁智深说道,“多谢师兄一番周全,但悟虚此刻却是不能前往莲华宗。”

鲁智深,吃惊地看了看天妖和李小二,然后望向悟虚,眼中露出探究的目光。

悟虚苦笑一声,摆摆手,对着鲁智深说道,“人都齐了,你叫上你的手下,跟在后面,我们一同随圣女进京吧。”

天妖微微温柔一笑,好似一夜桃花开。

于是,悟虚,鲁智深,还有天妖和李小二,还有那个死气沉沉的妖族老嬷嬷,一行五人,缓缓朝着大周朝京城行去。

没有飞行,因为后面还有数百黑甲军士跟着,因为天妖作为凤凰圣女,身边虽然没多少随从了,但还是要有使团的范儿。更因为,李小二俨然成了天妖和悟虚斗法攻心所在。一路上,悟虚和天妖,都要对李小二各自施加影响。是人是妖,要从娃娃抓起,往往就在一些小事上面。

但也许是血的缘故,李小二如今天然对“年轻貌美”的天妖亲近些,对悟虚倒有点畏惧,那情形或者说那感觉,倒有点像,小孩子对父母的感觉一般,喜欢母亲的慈爱,逃避父亲的威严。

当然,这个比喻有点不恰当。是以,悟虚只能闷在肚子里,相关之事,也绝不向鲁智深提起,因为天妖之血在李小二体内,又有天妖在一旁蛊惑,李小二后面到底是人是妖,还很难说。

天妖自然也不会向外面漏了口风。他(她)以李小二,牵扯到众生平等,人妖之分,拿捏住了悟虚,自然也不会或者说不屑向鲁智深言说。

那真正的凤凰圣女,也长时间沉寂了。天妖参悟悟虚所知的先秦炼气之术之后,便一直没有再参悟,她也没有了机会。

赵彤的面容,也没有出现了。悟虚有时候想起,自己感觉都有些朦胧了。

偏偏这李小二,也不知道是天妖之血的缘故,还是天妖诱导,一路上竟然渐渐变得刁钻起来。你说众生平等,他便问为何大周朝人族独大?你说要一心向善,他便问,何为善,何为恶?善与恶,不过都是虚名罢了,一切还须随其本心。。。。。。

悟虚摇头不已,却又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为其言说。所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佛门中人讲求一个本心,但本心如何找到,又是个什么东西?这便是须得不退转菩萨乃至诸佛方能参悟言说。

这就好比,你只有过了这河,方能看到对岸的风景;又好比,在未修得不退转之前,你过了这河,对岸的风景,对于那些尚未过河之人,终究是只得勉强言说,哪怕言辞无比华丽,哪怕比喻再美再恰当,哪怕有了后世的全息传真技术,到最后都只是方便说法。因为,你过了河上了岸,看到的,感受到的,必然与他过了河上了岸,看到的感受到的,有所不同。

李小二受天妖之血暗中影响,似乎连他的初心也变了。人之初,性本善,还是性本恶?李小二如今,似乎性由善转恶了。初心如此,恶念主导,看一切便都偏向于恶了。或者说,这便是人妖之别吧?人和妖,他们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能一样吗?

悟虚摇头不已,看着手牵着手的天妖和李小二。他冥冥中有素偶感应,这似乎是一道极难的考题,要自己将李小二点化或者重新引导到所谓的佛门正道上来。

是为度妖!

李小二却懵懂无知,尚未察觉。一路上,与天妖山水之间,朝夕相伴。他的性情也渐渐转变,举手投足之间,有了悟虚后世中那些官二代富二代的派头;虽与悟虚常说佛法,却免不了俗套。欲求佛门神通,迷恋尘世富贵。

悟虚一时间,越群山,过大江,手足无措,无计可施。

要知道,心变了,一切都变了。

正所谓

纵有妖身心系佛,无惧洞中旧颜磨。

只是怜惜后来人,山山水水有蹉跎。

第四百七十三章 得令牌

毕竟是修士,虽然较平时“走得慢”,但不过十余日,一行人便已临近大周的京城——神京。

神京这个名字,据说是大周朝开国皇帝亲口定下来的。所谓修行境界,凡尘,真人,真灵,再到通玄,而再往上,是何境界?寻常修士,根本不知,据说天外天也没有出现过突破通玄境界的修士,最多便是隐隐触碰到后面的境界而已。传闻中,大周朝开国皇帝姬藏,便是这了了数人中的之一。他,依据自己的感悟,觉得通玄之后应该是通神,是以将大周朝国都定名为神京。

悟虚和李小二,站在山峰上,遥望着神京,一时间,都不由有点恍惚。这神京,实在是太大了,一眼望不到边,便是神识察看,亦是如此。此起彼伏的建筑,极其雄伟高大。据鲁智深介绍,神京的人口,近兆。更难得的是,作为大周朝国都的神京,似乎没有遮掩得阵法禁制,就这般光明正大地在那里,在眼前,反倒显出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气息。

“神京之中,人族众多,万众一心,浩浩荡荡,神鬼辟易。”鲁智深在悟虚身边,看了一会儿,悠悠说道,语气中充满了赞叹和感慨。

“愚弄凡人,以为己用。”天妖在后面却是充满了不屑。

悟虚听着鲁智深和天妖的话,没有参与,心中隐隐有所思,只对着李小二闲聊般说道,“自古国都,都是奢华之地,你这几日肉身骤然高大,血气方刚,入城之后莫要失了分寸。要知道,自己沾染的因果,须得自己承担。”

这一路上短短十余日,李小二在天妖之血的作用下,竟然一天一个样,就在悟虚和鲁智深的眼皮底下,高大了不少,喉结也更明显,下巴还有了些浅浅的胡须,俨然是二十左右了,如今穿得是悟虚给自己备的僧服,只不过又被天妖打扮了一下,腰间缠着玉带,手上还戴了一枚戒指。

且说李小二闻听悟虚所言,当即合掌躬身,“师兄教诲得是。”

悟虚暗中苦笑一声,想不到李小二心智也成熟了不少,对自己礼敬有加,从不正面冲撞自己,倒让自己有点无力可使。

悟虚只得看着李小二一头长发,想了想,说道,“我也是修得野狐禅,剃度之事,也看得轻,没必要非得在你头上烫几个伤疤。但这法号,却是不得不取,不然待会进了城,也不好称呼和行走,总不能还叫你李小二吧?我且问你,你自己可有中意的法号?”

李小二腼腆地笑了笑,依旧合掌躬身对着悟虚答道,“一切但凭师兄做主。”

“悟虚师弟如今乃是我莲华宗罗汉堂护法,”鲁智深在一旁摇头晃脑地说道。

可惜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天妖打断,“就你们莲华宗规矩多!小二,你悟虚师兄说得对,到了神京,是要取一个法号。这法号啊,就像招牌,不但要明心见志,更要响当当,你自己好好想想。”说完,还瞪了鲁智深一眼。

悟虚笑了笑,“凤凰圣女,说得有道理。这法号啊,就是自己的另外一个名字,须得自己做主,要仔细想好了。”

鲁智深一点脾气也没有,只望着悟虚憋屈地欲言又止。

李小二看着鲁智深的窘态,不由笑了起来,然后沉思了片刻,对着众人说道,“脚下此山名龙潜,如今临神京而取名,莫若便法号神潜?”

他言辞中虽然有询问,但语气却自信满满,似乎很是满意这个法号。

悟虚仔细想了想,点点头,“神潜,这个法号好。”

天妖那边,也并无异议。

这神潜的法号,便定了下来。

于是,众人便朝着大周朝的京城——神京走去。

也许是鲁智深有所禀报,也许是天妖有所通知。一队人马,从城门口急匆匆地出来,摆上香案等物件,算是接风洗尘。

这一番礼仪之后,方得入城。其过程,不用详表,无非是那么回事。只不过那主事之人,却正是一身白袍的三皇子——姬元极。自然,那寒藏先生也跟在一旁。

此刻,姬元极倒是完全忘了先前之事的样子,热情洋溢地与天妖(凤凰圣女)寒暄,然后与悟虚寒暄。一切依足了礼仪,恭请入城。

众人遂循专道而入城,辗转而至一处幽静之所。据闻乃是大周朝专门招待外宾的地方,名曰礼宾院,占地极广,陈设奢华。

悟虚初入,便皱起眉头。这大周朝竟然真的礼宾院,竟然气息驳杂,有魔鬼之气,有释儒道之气,尽皆磅礴,不可妄自探寻。

那三皇子将天妖及悟虚等,恭迎至礼宾院。礼宾院内,别有洞天,又着院内侍女,殷勤引导,来至一处。此处,有山有水,树木茂盛,花草无边;然后又有亭台楼阁,隐约其中,颇有点莽山气象。

悟虚自然等天妖选过之后,才能选。但悟虚却不想天妖始终带着李小二。而天妖却提出,让李小二自由选择。

李小二听了天妖的提议,顿时跃跃欲试起来。他转眼望着悟虚,悟虚自然也不好说什么,示意李小二先选。

李小二,看了片刻,指着一处说道,“此处景色最美,自然是圣女所居。旁边别有一处,颇似家乡汉丰镇,”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望着悟虚复又继续说道,“小二愿与师兄为伴,日夜聆听佛法教诲。”

想不到李小二在天妖之血的影响下,不但肉身高大了不少,性情也变了不少。悟虚岂能听不出他的意思,当下点头,答道,“师兄我随遇而安,哪里都可以。你既然喜欢那里,师兄我便选在你旁边一处好了。”

李小二惶恐答道,“难道师兄不与我住在一起么?”

这个问话,仔细想来,有点怪怪的。

悟虚沉吟片刻,答道,“你我同为佛门弟子,自然应当住在一起。”

于是,最后,天妖便入驻了那迎凤阁,李小二随着悟虚住在了旁边的化身居。

入驻之后,悟虚遂将李小二唤到跟前,跏趺坐,合掌说道,“这一路上,你颇有一些奇谈怪论。此刻,你仔细想想,是否真的是内心所想?”

李小二,跪拜在悟虚座下,合掌落泪,“小二自然一心向佛,但一心向佛,岂能拘束本心?再则言,大周朝外,又有六道。佛门不过其中之一。小二愿永守众生平等之慈悲心怀,无相而为。我的故乡,我的父母亲人朋友,我都应有所交代。”

悟虚心中不由一声叹息,默默无语,复又沉吟了好一会儿,方才又说道,“也许你是对的。还望你不忘初心。”

李小二正要泪答。悟虚伸手,止住了他,双手打出一串法诀,将曼陀罗大法界法门传给了他。所传的,自然是喇嘛教正宗的曼陀罗大法界法门,而非悟虚野狐禅瞎搞出来的肉身曼陀罗法界法门。

传了李小二曼陀罗大法门之后,留下静静参悟的李小二,悟虚起身,径直走了出去。他走出了化身居,看了看云遮雾绕的迎凤阁,然后施展那先秦炼气之术,敛取气息,隐于虚空。

悟虚默默地祭出曼陀罗法界。一个神识曼陀罗法界,无本尊,,除了悟虚,还有张翠露等六人以外,便是空空如也,但悟虚站在法界之中,忽然松开结印的双手,便只见李小二一丝魂魄,从悟虚指间浮现,然后又随着悟虚双手交错结印,渐渐消失。一个是肉身曼陀罗法界,观世音菩萨为本尊,诸多妖修恭敬围绕,除此之外,还有李小二如今的身躯,那是悟虚以自己精血凝练而成!

悟虚完成诸多举措之后,忽又显身在礼宾院。他看着依旧在化身居中参悟修行曼陀罗法界大法门的李小二,心情无比复杂,默默地说道,“也不知道错与对,但希望到了那一天,你终究会理解。”

天妖出来了,他(她)看着化身居中正参悟修习曼陀罗大法界法门的李小二,然后看了看悟虚,笑道,“曼陀罗大法界,本尊见得多了。”

悟虚也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便在此时,一声大笑传来,魔气滔滔,一个魔修从礼宾院一处,飞了过来,看面容,似乎是个男的。他周身黑色的魔气汹涌,好似一直在黑暗之中,无比英俊,无比狷狂。

在悟虚的感应下,这魔修修为境界,肯定在自己之上,至于是不是和天妖相同,自己修为境界低微,却是不知道的。

但这名魔修出现之后,天妖却似乎视为同辈,以一种悟虚不能完全窥见的方式,与这突然出现的魔修,交流了片刻。

这似乎不管悟虚的事,但待那名魔修消失之后,天妖却对着悟虚说道,“你且随我赴约,待会自有我应付。”话音一闭,便裹挟着悟虚飞了出去。

悟虚初到这大周朝京城,毫无观感,本想借机俯瞰一番,但被天妖所裹挟,身不由己,只是飞啊飞,只看到周遭一片茫茫。

待随着天妖停了下来,悟虚却只看见金光一片。

于这一片金光中,悟虚,独处。天妖,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悟虚只感到,有六道无比威严的气息,穿透自己的身躯。至于神识,则更是,似乎赤裸裸地被他们窥视。释儒道,妖魔怪,这六道,似乎都威压在自己身上。

悟虚心中一动,凝聚心神,想要摆脱,便不自觉地施展先秦炼气之术,欲要隐遁起来。但那六道威严的气息,牢牢将悟虚锁定,悟虚竟然不能成功离开这个时空,不能隐遁于另外一个世界。

他在这六道威严气息的锁定之下,忽隐忽现,终不能逃脱,就像一个小丑一般,在那里飞来跳去。就好像,孙悟空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面一样,倍受煎熬。

悟虚不禁骇然,这些人,难道都是如同天妖这般的存在?而且是分别来自释儒道、妖魔怪。这六系通玄大修士,齐聚在大周朝的都城——神京,是不是也如同天妖扮作凤凰圣女一般,各自隐匿而来?这是有什么惊天图谋?!

“你把那先秦炼气之术的总纲,说一遍。”天妖的声音,忽然在悟虚识海响起,就好像他(她)依然还在悟虚识海中一般,又或者说那滴天妖之血还在悟虚识海一般。

悟虚沉默了片刻,在金光中跏趺而坐,随便对着一个方向,开始背诵起先秦炼气之术的总纲来。

但悟虚刚刚念出第一个字,立时便有五道神识出现,将悟虚牢牢锁定,就像看不见的绳子,将悟虚束缚在那里,又像可以洞穿一切的透明管子,延伸到了悟虚的肉身乃至识海之中。

悟虚情不自禁地反抗起来,他的肉身哄然一声,散作碎块,化作百余只微型的妖兽,咆哮着,怒吼着,尖叫着,朝着四面八方飞遁而去。但那五道神识,便是看不见的囚笼,将这些还带着血腥之气的百余妖兽,悉数拘禁在小小的圆形空间。那景象,看上去,就像一个异界而来的诡异血球。

“够了!他如今受本尊庇护!”天妖冷喝声响起,“至于那先秦炼气之术的总纲是真是假,诸位一听便知。”

“咦,想不到居然以曼陀罗法界修成了万妖之身?”一个分不清男女正邪的声音,响起。

片刻之后,一个苍老的男声,又徐徐响起,“小娃娃,你以神识继续背诵,吾等不会随便为难于你。”虽没有神通术法,却带着莫大的威严和魔力。

此刻,悟虚的神识之体,也被这五道神识牢牢锁定,牢牢束缚。悟虚沉默了片刻,以神识开始背诵那先秦炼气之术的总纲。

“天地万物,皆有其气。吾等人族亦不例外。是以炼气,即为追根溯源,相合于天地。。。。。。。”

随着悟虚的背诵,五道神识也安静了下来,便是那曾经听闻过的天妖,也似乎安静了下来。

不知为何,悟虚一时间,也静了下来。他还是第一次,以神识之体,背诵这先秦炼气之术的总纲。渐渐地,他有了不同寻常的感悟,但具体在哪里,却一时之间又说不上来。

他不知道,他的神识复又涌现出许多带着佛光的字图。这些光字,如果组合到一起,便是那先秦炼气之术的总纲。它们,绕着悟虚的神识之体旋转,闪烁,开始如流星雨,随后化作一道玄之又玄的气流,环绕在悟虚神识之体周围。

于是,惊讶声又起。因为那五道神识,似乎再也无法锁定和束缚住悟虚的神识之体。

悟虚的神识之体,在那道玄之又玄的气流环绕下,或者说加持下,飞了起来!是的,就是飞了起来!冲破那五道神识的锁定和束缚,飞出了悟虚的识海,飞出了那片茫茫金光,飞到了天地之间,万事万物,似乎都在朝着悟虚神识之体微笑。

与此同时,一副异象显示在大周朝都城——神京的天空之上。五颜六色的气流,在太阳周围飞舞不已,像火凤凰,像一副抽象画。

只不过,那先秦炼气之术的总纲,短短不过百。转瞬之间,以上种种,便消失了。

悟虚的神识之体,复又多堕落下来,归位于那五道神识之的束缚之中。

但,悟虚还深深沉浸在方才的感觉中,他隐隐有所悟,自己若是再次施展那炼气之术,必然会如方才一般,飞起来,逍遥自由。

这时候,那五道神识,退了去。悟虚即聚肉身,如先前一般跏趺而坐,于金光之中,如如不动。

那包括天妖在内的六道气息还在,时时刻刻,又似乎无边无际。

一面令牌,徐徐落下,然后飞入悟虚的双手之中。这令牌,六边形,质地不明。悟虚以妖气催动,便有一边亮,妖异无比。

“悟虚,你也是明白人。许多事情,无须本尊交代。”天妖的声音又在悟虚识海之中缓缓响起,“此令牌你当妥善保管,不可轻易示人。”

天妖话音刚落,又有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阿弥陀佛,悟虚,此令牌你可佩戴于身,多有方便。”

阿弥陀佛,这是佛门中人的开场白。这声音,定然是佛门通玄大修士的。悟虚本能地相信了。他想了想,左耳戴坠,右耳呢?不妨也穿个孔,戴着这所谓的令牌。

待悟虚真的将此令牌戴在右耳之后,茫茫金光之中,又传来了几声笑声。反倒是那似乎是佛门通玄大修士,和天妖,没了言语。

然后,一片金光散,五位神秘莫测的大修士离去,只剩下天妖一人。

天妖,似乎颇不如意,冷哼一声,于金光消散之前,也消失不见。

纵然悟虚时刻注意,大喊道,“前辈莫走!”

天妖亦不回头,只留下遗韵,“你有此令牌,神京足可以横着走。又何惧一人独行?”

悟虚悬在半空,目送着天妖飞去,然后看向下方。

下方,神京繁华地。星光灿烂,灯火闪耀!无数修士,寻欢作乐。他们这些修行之人,其实亦如凡俗之人,喝酒吃肉,寻花问柳,纵然言语之间,有些装逼,但终究,但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也不知道,天妖如何后手安排,也不知道是否有那五位通玄大修的算计。悟虚于茫茫金光之中,竟然堕落在那花柳之地。

眼看着,这姹紫嫣红;眼看着,这美酒佳肴;眼看着。悟虚不由拔出了星云竹剑,踉跄而行!

若能炼气而飞隐,岂会转眼花柳地?

腰间暂佩此令牌,是否神京任我行?

第四百七十四章 欢喜禅

人世间,京城物贵。这天外天,玄阴星,大周朝的京城,想必也是物价极高的。更何况花柳之地?!悟虚虽然早先兑换了一些货币,但悟虚看了看周围的华丽装饰,便知道自己多半负担不起。因为,自己是从天而降,这从上至下,不知道撞坏了多少东西。

但悟虚饶是反应很快,但刚走了几步(据说京城之中,普通修行者不能随便乱飞),便被人拦了下来。好在悟虚拿着星云竹剑,两只耳朵有分别戴着东西,又一身妖气,那些人倒没有一开始便动手。悟虚也不好硬闯出去,毕竟自己弄坏了不会不少东西,就这么站着。

一会儿,又来了一个妖修,与悟虚一样浑身妖气的妖修。这个妖修,显然是一个真灵层级的妖修,修为境界要比悟虚高。所以,悟虚,也看不出这妖修的真身。

这名妖修,虽然浑身妖气,但衣着打扮已经是一个完全的人摸狗样了。他缓缓从远处走来,分开人群,站在悟虚的面前。他微眯着眼,斜看了悟虚一眼,正要开口说话,忽然脸色一变,但瞬间又恢复正常。

“这位贵宾,既然到了我们芙蓉园,为何不找个安静的地方,多坐一会儿?”这名妖修,对着悟虚,带着固定式的服务式的笑容。

一个真灵大修,在自己地盘上,对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真人妖修,如此和颜悦。那原先过来拦着悟虚的人,全都傻眼了。就是一旁看热闹的,也云里雾里的,更加凑近了几分。

悟虚愣了一下,又瞬间反应了过来,对着这态度急转弯的真灵级别的妖修,点点头,“倒也可以,无妨。”

这芙蓉园,似乎确实是天外天玄阴星大周朝的高档顶级会所。在这名妖修的亲自引领下,悟虚来到一处优雅幽静的院落的优雅幽静的房间。

但房间没别人,更没有所谓的美女佳肴,只有悟虚和这名妖修。

这名妖修,一路上,不知道多少次仔细观察悟虚耳朵上的那个令牌。所以他应该或者说似乎早就确定了悟虚的所谓的身份。

所以,便有了让悟虚第一次惊讶的某种事情。这名妖修,真灵境界,虽然说俗点,是在芙蓉园看场子,那也是人家瞧得起自己。但他,居然朝着悟虚行礼,“不知尊使莅临,有何指示?”

老子能有什么指示?!又不是国家领导。悟虚心中苦笑一声,随眼一扫,看见这屋里桌上有一副酒具,便说道,“小僧也是刚刚得此令牌,指示倒没有,就想请前辈和小僧喝点酒。”

那真灵妖修淡淡笑了笑,“上面既然给你这个令牌,自然有道理。尊使无须顾忌,若有指示差遣,尽管说来。”

还是有试探。

悟虚摇摇头,用手指指了指天,“这个令牌,小僧也不知道为何他们会给我,还把我扔到这里来。他们总不可能就是为了让小僧破戒,沉溺于酒色吧?”

悟虚这样的言语,似乎拉近了彼此的距离。这真灵妖修,终于露出了真实的笑容。他一挥手,房间里的便有了大餐,相信那些酒具中,也都装满了酒。他坐了下来,对着悟虚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悟虚忽然觉得,自己不能因着这莫名其妙的令牌,越陷越深。这里面,指不定有多深的坑呢。他站在那里,没有坐下来,就这么站着,一边伸手去取耳边的令牌,一边说道,“罢了罢了,这什么令牌,小僧也不稀罕,小僧这就告辞。”

哪知道,悟虚取下令牌,一甩手,想要递给这名真灵妖修,结果那令牌竟然自动飞了回来,好像有灵性一般,或者是活的一般,竟然又自己挂在了悟虚耳朵上。

对面那名真灵妖修,笑嘻嘻地看着,最后方才说道,“此令牌名为福令,乃是由通玄大修士发下的,有其神念附着其上。得此令牌之人,便受到我们的保护。”他顿了顿了,复又玩笑说道,“你这个福令,有六道花纹,代表着有六位通玄大修士一丝神念附着加持。你便是自己想死,恐怕都难。”

悟虚用眼睛余光瞟了这所谓的福令一眼。果然如其所说,上面隐约有六道古朴而神秘的细小花纹,有点像像形字。它们的中间,又有一个福字。看起来确实是一件吉祥物。

悟虚叹了口气。这毕竟是六位通玄境界的大大修士,定下来的东西,自己还真不能随便处置。他想了想,遂对着眼前这真灵妖修合掌问道,“这福令,究竟有什么用处?还请前辈赐教。”

这真灵妖修,再次细细打量着悟虚,沉吟答道,“修行路途,漫长残酷,许多天才,年纪轻轻,便突遭横祸,夭折陨落。有通玄大修若爱护照拂某位至亲后辈,便会赐下此福令,凡本教中人,见此福令主人,借无论何种情况,皆不得伤害其性命或者根本,若是见其有性命之友,也要全力相助。”

他这么一说,悟虚便明白了。刚才包括天妖在内的那六名各大派的通玄大修,为了那先秦炼气之术,怕自己早早的稀里糊涂挂了,便联手给自己弄了这样一个护身符。只不过,可能通常,这福令,仅有一名通玄大修赐下,只有一道花纹。眼前这真灵妖修,恐怕是被这足足六道花纹的福令所震撼足了,起了结交之心,所以刻意放下身段,与自己这般说话。

悟虚想了想,复又合掌恭问,“小僧先前失礼了,还未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鄙人姓黄名秋,尊使既然有这六纹福令,你我不妨平辈论交。”这真灵妖修,见悟虚如此有礼,笑呵呵地说道,“如今领了任务,在这芙蓉园做事,说话也还算管用,方才的事,尊使自然无需操心,以后嘛,自然也是想来便来,一切都包在鄙人身上。”

悟虚一下有点飘飘然了,但好歹克制了下来,合掌说道,“多谢前辈美意,他日小僧自当回报。”

那黄秋,见悟虚如此懂事,不禁眉开眼笑,伸手拦住拔腿欲走的悟虚,“第一次相见,小兄弟便如此客气,如此投缘,哥哥我今天说什么也得请你喝几杯不是?何况还未请教小兄弟的大名法号呢?”

悟虚心中挣扎着,一时半会没有说话。这黄秋,便趁机,将悟虚拉到了酒桌边。

悟虚这段时间,一直与天妖苦苦周旋,进了京城,又被六大通玄高手惦记着,早就需要释放。此刻,一被拉到酒杯前,便再也忍不住了,好像心中有无数蚂蚁在爬,全身都不自在起来,急需释放。

于是,悟虚便与这黄秋,觥筹交错起来。

酒又是好酒,几杯下去,悟虚便彻底放开了,真的与这黄秋,称兄道弟起来。

一边喝,黄秋一边套悟虚的底细。悟虚岂能告诉他实情,只大口喝酒,关于这六道福令如何来的,却是讳莫如深,只说自己一向在距离重山城六百多里的汉丰镇天赐湖畔修行,某年某月,金光突降,有六位高人隐隐在身边窃窃私语,随后便稀里糊涂地到随着妖族使团,到了这京城,到了这芙蓉园。

那黄秋,虽然没有套出悟虚的底细来,却一点都不在意。他听罢悟虚明显胡诌的回答之后,也只是笑笑,并没有丝毫揭破。只是,不一会儿,便来了几个花枝招展的美女。

悟虚却是有点喝多了。只是勉强抬手,对着对着黄秋挥了挥,示意无需如此。

但黄秋却笑着说道,“长夜漫漫,美酒若无佳人,岂不是辜负了这京城第一的芙蓉园?”

悟虚看着身坐在身边的女子,着眼前且歌且舞的女子,不知怎么的,似乎有点兽性大发,不可收拾。他听了黄秋的话,似乎便以此为借口,不在多说,反倒一把搂住身边的陌生女子,一手举对着黄秋举起了酒杯。黄秋,也笑眯眯地举起酒杯,与悟虚重重的碰了一下。

芙蓉园外,远远地站着两个人。一名女子,雪色宫装,看其纤长身材,和那从翠蓝色的短袖露出的如玉手臂,想必是一位极美的女子,只不过她头上戴着一个帷帽,看不清面容。她的旁边,却正是李小二。他穿着一身深红色僧袍,僧袍是棉质的,带着金色的花边,留着短发,腰间隐约露出一面玉佩。此刻,这二人,正站在满是芙蓉花瓣的绯红地面上,默默地望着那六级青石台阶的大门。

不一会儿,悟虚醉醺醺地从大门处,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身边左右各有一名浓妆美貌的女子搀扶着。那黄秋,也含笑陪在一旁,殷勤相送。

悟虚红着脸,侧身对黄秋含糊不清地说道,“大哥,留步。小弟自己能够回去。”

“那怎么行,待哥哥我叫辆车,然后让似水和柔情送你回去。”黄秋,一边说着,一边对着周围使了个眼色。

立刻,便有一辆华丽的马车驶了过来,然后那站在左右的似水和柔情,便用力扶着悟虚的手,要将悟虚抬上马车去。

“不要!”悟虚挣扎着,一边两手外分,要将那似水和柔情推开,一边回头对着黄秋说道。却正在这时,悟虚望见了远处这两人。

悟虚双手更加用力,彻底甩开这两名女子,疾步走到李小二跟前,手足无措的张开嘴,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时间,画面和时间几乎凝固。

过了会儿,反倒是李小二,对着悟虚合掌说道,“想不到师兄真的是在此参悟欢喜禅。神潜,方才在内参悟师兄传授的曼陀罗大法界法门,却不想被圣女前辈强拉了出来。”

悟虚狠狠地看了天妖一眼。

天妖,轻声笑道,“本宫说你在此处饮酒作乐,他却不相信。本宫便只好带他来亲眼看一看了。”

果然原来这是个圈套!悟虚本以为,那黄秋见自己身有六道福纹的令牌,起了结交之心,自己也想着从其口中套些消息。却不料,事情却是在这里等着自己!

悟虚怒不可忍,睁着酒红红眼,怒气冲冲地看着天妖,只恨自己根本不是他(她)的对手,不然自己早就出手了!

这边,神潜(李小二,以后李小二便用神潜的称呼了)见状,便急忙又说道,“神潜方才参悟那曼陀罗大法界,却只是勉强观想出一本尊。至于法界,却是如何得成。还请师兄回去,不吝赐教。”

悟虚看着俨然成人模样的神潜,叹了口气,便在这芙蓉园外,大街之上,天妖的面前,对着神潜说道,“法界首要,便是本尊。本尊既有,便当以般若慈悲之心,观照一切,由此度人度己,即成法界。这样吧,师兄今日便拼着烂醉,也要助你修成法界。”说罢,牵着神潜的手,转身对着黄秋说道,“劳烦大哥在安排一个雅间。”

那黄秋看了沉默不语的天妖一眼之后,随即笑道,“既然老弟有此雅兴,哥哥我岂能不成全?”

于是,众人又进了芙蓉园。

这一次,黄秋,安排了一个很大的雅间。当然还有,丰盛的宴席。而且,在众人坐定之后,着人带来了一群的女子,个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然后,黄秋便含笑看着悟虚。悟虚把手一拍,“方才那似水柔情呢?”黄秋笑了笑,点点头,立时便有人出去,去叫先前陪悟虚喝酒的似水柔情。

悟虚随后也笑了笑,对着天妖调笑道,“前辈,要不要悟虚帮你选两个?”

天妖取下帷帽,露出美艳至极的容颜,含笑看着悟虚,“本宫难道还需要这些庸脂俗粉来陪酒么?你们自己玩,本宫倒要看看你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悟虚哈哈大笑,却也不敢太过逼迫或放肆,遂对着神潜说道,“你这么嗖嗖长大,转眼之间,便是成人了,喜欢哪个,自己选。”

神潜,望着悟虚,难为情地苦笑起来,“师兄似乎喝多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悟虚摆摆手,“修佛之人,不著色相,心外无法。你怕个什么?”

天妖这时也插话。“有道理。佛门之人,无色无相,你怕什么?且看你这师兄的表演。你若是看花了眼,本宫倒也可以帮你选一下。”说罢,手指抬起,点了两下。

那黄秋一使眼,立时,被天妖所点到的两名女子,便款款走了出来,分别坐到神潜左右。

神潜,脸一下便红了,在那里扭扭捏捏起来。

这时候,那似水柔情进来了,似乎得到消息,再次分坐在悟虚左右。

那黄秋,也应景儿,点了两个,然后对着悟虚举起了酒杯。

悟虚举杯,一饮而尽。酒劲,立时便顺着喉咙,如流星般落进悟虚的肚子里,然后又腾升起来,直冲悟虚脑门儿。

神潜,默默地望着悟虚。

悟虚看得到神潜的表情和眼光,但悟虚的言辞却卡住了。这芙蓉园的这些陪酒女子,竟然一个个嬉笑不已,没有一丝被强迫的端倪。换而言之,悟虚是不能以女性同胞的疾苦,而为神潜当中说那大道理。度人度己,这些女子,哪个都似乎是心甘心愿的,不需要解救。

“笑贫不笑娼。多少女子,或迫于生计,或贪慕虚荣,干此营营勾当。神潜,你难道不于此而生慈悲心,以般若方便法门而度化之?”悟虚,沉吟片刻,醉眼斜问。

神潜没有回答,他旁边的女子,却有一位,抢先回答了,“这位客官,此言差矣。奴家今晚等只不过是陪诸位饮酒而已。哪里有什么其他的东西?更不需要什么佛门的度化。”

悟虚哈哈大笑,立时便抚掌笑道,“说得好有道理。神潜,此女子当如何降服,如何度化?”

神潜,见悟虚益发地疯癫,益发的口无遮拦,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望着悟虚,“师兄,神潜想早些回去参悟佛法。”

他就这么望着悟虚,悟虚却一时之间,有些无地自容!

悟虚恼羞成怒的转过身,怒视着云淡风轻一般的天妖!

天妖一挥手,“本宫已在此处布下结界。任何人,没有本宫的允许,绝难踏出此处半步。”

神潜便看着悟虚,见悟虚也无办法,只得坐了下来。

悟虚确实没有办法,只得眼睁睁看着神潜失望而落寞地坐了下来。

“今夜,本宫便看你的了。”天妖对着悟虚饱含深意地说道,“看你如何助神潜修成曼陀罗法界!?”

悟虚一时之间,竟然无言相对。

此时此处,如何令神潜修成曼陀罗法界?悟虚说了大话,但却没有一丝头绪。

方才,自己不过是受不住天妖下套,带着神潜,堵在芙蓉园门外。要知道这分明是天妖想带着神潜,看悟虚的笑话,然后掌握神潜今后的发展,从而取得这场人妖之争的胜利,在悟虚心中种下心魔,,甚至由此通过万妖之身彻底让悟虚堕落为妖。是以,自己才那么尴尬地情况下,借着酒意,许下海口。

但要知道,当初悟虚曼陀罗法界成,其实是反客为主,得了一个现成的。如今要想神潜法界成,悟虚虽受多吉讲解,甚至习得那法界相融的法门,并一股脑儿地传给了神潜,但神潜却是须得自己一步步修出来,其过程中一些微妙之处,悟虚也无法置喙。

几乎所有的眼光,都垂落在,都聚焦在了悟虚的身上。

悟虚,又羞又怒,腾地一下站起身,“要走便走,什么结界,老子便不信这个邪。”

但天妖布下的结界,不是说说的。悟虚带着神潜,刚刚飞起数米,还没到屋顶呢。悟虚便被一股看不见的结界给拦了下来,而且反弹之下,悟虚和神潜两人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跌倒在地,狼狈不堪。一时间,那些陪酒的女子,全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不是身为佛门中人吗?怎的如此撒泼赖皮?还想为人师表?”天妖想不到悟虚许下海口之后,真的想一溜了之,不由微微皱眉,凝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和失望,还有警告。

悟虚脸青皮肿地爬起来,恶狠狠地环视周围一眼。莫说那些寻常的陪酒女子噤若寒蝉,便是那黄秋,也在悟虚那妖兽一般的眼神的注视之,止住了笑意,

但悟虚终究是拿天妖和这结界没有办法,沉默片刻,只得复又对神潜神识传音,“先前师兄传授你的曼陀罗大法界法门,你可由疑惑之处?”

神潜望着悟虚欲言又止,半响方才苦笑着答道,“师兄,神潜如今修为尚低,不会神识传音。”

悟虚一拍脑袋,坐了下来,示意神潜也坐下,“以法布施,功德无量。何况,你只问些疑惑,算不上泄露法门。”

神潜遂坐了下来,沉思片刻,对着悟虚合掌问道,“神潜有一事不明。刚才,师兄言道,法界首要,便是本尊。神潜行那观想法门,冥冥中亦可以观想得本尊。但便如圣女前辈在此布下结界一般,如何生成法界?从而,本尊在此,结界在此,可将一切众生皆摄受在此?”

神潜,问的,其实正是此法门修行之关键之处。先前悟虚在推衍中,也曾有此疑惑,不得其解。这法界,最开始是怎么形成?是观想而成?还是依旧某种法器,某种阵法?

若是以前,神潜,如此问,悟虚还真回答不出来。但神潜方才一席话中,以天妖此刻所布下的结界为喻,且恰似一道闪电灵光,令悟虚隐隐有所悟。

天妖所布下的这结界,无色无形,却可以将自己这一干人等无形困住。他(她)乃此界之主,一切由其操控,亦恰似法界本尊。但这结界,乃是天妖以一门神通术法,动用自己或者天地灵气所形成的。难道曼陀罗法界,也需要灵气凝聚而成,还是说自己先前所猜测的纯属以凝聚信愿之力观想而成?

如果是这样,那神潜亦只有一步一步,积年累月的修行了,绝不是今晚能够一蹶而就的。除非自己将自己的那个肉身曼陀罗法界,转给他。但此肉身曼陀罗法界,还有很大的隐患,自己要是转给他,悟虚相信,不出数日,他要么爆体而亡,要么便彻底成了妖!

这边,天妖见悟虚沉思着,却偏偏笑言道,“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歌舞声?”纯属添堵。

黄秋顿时会意,对着一屋子的陪酒女子,以目示意。顿时,莹莹歌声起,翩翩舞影飞,还有两位绝色女子,分别偎依在悟虚和神潜身旁,端着酒杯,投怀送抱,呢喃而语。

悟虚,推开身旁女子,叹声问道,“你的主顾是我,好好喝酒行不行?”

女子媚眼如丝,在悟虚的耳边吐着香气,“客官,便是奴家也看得出来您和您师弟的处境。莫说奴家也是不得已,便是你们怕也是须得看人家颜色行事吧?您放心,芙蓉园的姑娘不出、台,不过是陪客官喝喝酒,唱唱歌而已,不会真要你们佛门中人为难破戒。”

悟虚想不到这女子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来,不由伸手,搂着她的腰,也在其耳边笑问道,“若是人家真的要破了我们的戒律清规,要你们出、台呢?”

“讨厌!”女子见悟虚如此,反倒如蛇一般,摇身一扭,摆脱了悟虚的手,笑嘻嘻地看着悟虚,“便是黄管事要我们这样做,我们也是可以拒绝的。”

“对呀!对呀!”旁边正将神潜弄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女子,亦插话了,“不怕告诉客官,我们姐妹其实也是修士哦。只不过修为修为低微,资质不好,万般无奈才进了这芙蓉园。陪酒陪唱,倒是可以的,但这元阴之身,却是万万不能给了前辈呢。”

“师兄,我们还是走吧?”神潜,似乎受不了了,复又对着天妖说道,“前辈,师兄今天喝多了,您不要与他计较。一切事情,还是回去再说吧。”

天妖笑了起来,对着悟虚颇为戏谑地问道,“久闻人世间喇嘛教中有欢喜禅法门,本宫今天倒是真的想见识一下。”

他(她)这么一说,悟虚倒是没有什么,但却引起了屋子里所有陪酒女子的不满。当然,她们只是皱眉嘟嘴而已,没有宣诸于口。

但就这般的神情,落在天妖眼里,却是闯了大祸。天妖微微冷哼一声,这些女子,便如遭雷击,痛苦不已,瘫倒在地。

“这下知道厉害了吧?实话告诉你们,今天晚上,你们要是不听招呼,莫说你们了,便是整个芙蓉园,也是须砸之间,便会被夷为平地!”黄秋亦在一旁厉声说道,然后似乎在暗中传音给她们,又说了些话。

悟虚,看着这一地的姹紫嫣红,不由对着天妖合掌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前辈又何必和她们一般见识呢?”

天妖复又冷哼一声,一挥手,那些女子如沐春风,片刻之后,纷纷站了起来,她们全都带着敬畏的神情,齐齐向天妖躬身行礼,谦卑无比。

天妖看了黄秋一眼,似乎怪其多事。

但黄秋这番添油加醋,确实起到了巨大的作用。那歌舞再起,而且更加的艳丽,充满了挑逗,一件件薄衫从一个个胴、体身上滑落,如絮如柳,如芙蓉花落。那两名陪在悟虚和神潜的女子,更像发了情似的,往悟虚和神潜身上靠,如八爪鱼般将悟虚和神潜缠绕。

“你们不要怕她!”神潜,几乎透不过气来,挣扎着喊道。

悟虚眼看着神潜,快要把持不住了,急忙将欢喜禅法门,也一股脑儿地传给了神潜。这样,便是神潜真的受不了诱惑,也有这法门防身,不至于真的破戒。

哪知道,悟虚不传此法门还好,悟虚一传此法门,神潜更是坚持不住,当即抱着身边女子,啃了起来。

悟虚急忙高声叫道,“神潜!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若是两情相悦,亦要交心比心。你既修佛,便应有慈悲心,有以身布施之念。”

神潜,支支吾吾,依旧抱着那名女子,转眼间,便当众欲行那男女之事。

歌舞未停,但那些女子全都闭上了双眼。便是连悟虚身边的那名女子,也闭上了眼,像一汪水似的。

黄秋也象征性地闭上了眼。悟虚,和天妖,则完全关闭了耳鼻眼三识,至于神识是否关注,则不足与为外人道也。

六纹福令初到手,芙蓉园里醉着走。

只是结界欢喜后,法界之中几人愁?

第四百七十五章 星光里

第四百七十五章都市里

神潜本身体内便有妖血,容易冲动。待悟虚见其把持不住,传了欢喜禅法门之后,神潜便仿佛有了借口一般,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他当即主动伸手抱着身边那女子。那名女子,顿时娇哼一声,便反而有些欲拒还迎起来。

哪知道,悟虚最后那一席话,神潜听了,却是浑身一振。他双手紧紧抱着怀中的女子,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她。片刻之后,猛地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他搂着那名女子的双手开始结印。

将心比心?神潜,不由想到了自己那朦胧的初恋。,她就在眼前!只是自己似乎只是暗恋罢了?他甚至一转眼,还看到了自己那慈祥可亲的母亲。。。。。。

待他再定睛一看,这眼前之人,复又变作了一个陌生而淫、乱的女子。

神潜,一声低沉怒吼之后,当即结印观想法界本尊,欲要降服此女子。于此一瞬间,神潜便看到此女子飞至自己观想出来的这法界本尊之前,投怀送抱。

此法界本尊,乃神潜观想而成,等若神潜法身。之此女子投怀送抱于法界本尊,则神潜感同身受。他当即运转悟虚传过来的喇嘛教欢喜禅之法门。

神潜所观想出来的法界本尊,却凝聚不散。

而此女子,却在法界本尊的手印变幻之间,逐渐发情,面色潮红,呻吟不已。。。。。。

到了最后,此女子一声尖叫,如泣如诉,随后化作梦幻泡影。

神潜却似乎食之甘若,不由自主地复又将室内所有陪酒女子,悉数摄至法界本尊之前,如法炮制,甚至令众女子做出种种不堪举动,而其法界本尊,也忽然之间复生三头六臂一般,抱着众女子,行那交、合之势。

无数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感,瞬间齐齐传至神潜。神潜却忽然之间潸然落泪,泪如雨下。因为伴随着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感,还有这些女子的生命,还有她们这一世生命中的业和缘。

她们在神潜法界本尊面前,受神潜欢喜禅法门摄受,全都受欲望的驱使而发情,又于发情之间,毫无遮掩的,赤裸裸地,释放出自己的喜怒哀乐。这一生,这一世,乃至三生三世,所有为人的轮回,全都敞开了,任君采撷,任君观看,任君点评!

这时候,喜怒哀乐,只是表象。她们看上去,全都媚眼如丝,予取予夺。但你若取,便是取的她们的一切,你若夺,一是夺的她们的一切。她们毫不设防,毫无遮掩,全身心奉上。

神潜,可以以法界本尊,看到那讨好般的媚笑之后的无奈辛酸,看到那欲拒还迎背后的倔强与坚持,看到那无所谓之后的辛酸和沉沦,那热烈之后的冷漠,那缠绵之后的绝情,那淫靡之后的空虚,那仇恨之后的渴望。。。。。。

众生皆苦,神潜以法界本尊,施展欢喜禅法门,与众女子交好。一边,有无穷快感;一边却感受到了众女子的一切。这一切,归根结底,便是苦,便是空!

神潜再一声怒吼,这些女子全都在眼前消散。既已消散,她们的种种业缘似乎也随之消散。唯有法界本尊,如如不动。

神潜,以法界本尊,抬望眼,环顾四周,忽觉空虚,起心动念,众女子随即又出现在眼前,似乎活了过来!只是这一番欢喜禅之后,众女子全都正经了起来,飞舞之间,无不恭敬作礼。但随着神潜心念一转,众女子复又消散不见,无影无踪。似乎召之即来,似乎所心所欲,似乎躲进小楼成一统,犹如天妖在自己布下的结界中一般,什么都是自己说了算。

神潜忽然顿悟,这曼陀罗法界,似乎已经修成了?!自己观想出来的法界本尊,以欢喜禅为引,将这些女子的喜怒哀乐,前尘往事,因果业缘,悉数摄取,悉数转为为了曼陀罗法界的根本,或者说建筑材料。

这是何等霸道的功法?夺取了别人的一切!

想到此,神潜复又想起了自己的初恋和自己的母亲,复又想起了方才从众女子处感受到的她们的一切。

。。。。。。

黄秋睁眼。悟虚复又开启了耳鼻眼三识。他看见,天妖妖目灼灼,沉默地看着前方。

悟虚向前方看去,便见得神潜神情阴沉而落寞地站在那里。悟虚正要发问,却只见神潜却对着悟虚合掌说道,“师兄,神潜曼陀罗法界已成。”

不待悟虚说话,神潜复又合掌对着天妖说道,“如今,神潜法界已成,不知道前辈是否遵循先前约定,让我与师兄离开?”

天妖,似乎对一切知之甚详,哈哈大笑,挥挥手,“本尊岂会食言?只不过,”他(她)顿了顿,复又说道,“想不到佛门中鼎鼎大名的曼陀罗大法界法门,竟然是如此霸道无情地一门功法。”

他(她)最后这句话,显然是意有所指,神潜听罢,瞬间低下了头,不敢直视他(她)。

悟虚没有真正从无到有地修炼过曼陀罗法界,方才的确也没有想到神潜能够修成曼陀罗法界,他方才只是以为神潜把持不住,所以关闭了自己眼耳鼻三识,所以根本不知道方才神潜的情况和作为。他见眼前情形,本有些怀疑,但又不想在此刻多问,以至于节外生枝。

就在悟虚这一愣神的时候,神潜已然转身,迈开不步伐,大踏步,离去。

悟虚急忙追了上去。

到了住处,悟虚再也忍不住,拉着神潜,沉声问道,“神潜,方才你到底做了些什么,是否真的修成了曼陀罗法界?”

神潜,有些木然地答道,“神潜,不过是按照师兄传授的欢喜禅法门,尝试着修行了几次而已。便这般,似乎歪打误撞,便修成了曼陀罗法界。”

悟虚见神潜神色有异,始终是有点不放心,心中不由懊悔自己不该赌气似的当众和天妖对垒,把神潜带进了芙蓉园。

“既然如此,那边将此法界施展出来,师兄也好看看,是否有误差池,”悟虚想了想,“若是无差池,找个时间,我们可以法界相融一次,这样对于法界的修行,颇有裨益。”

哪知道,神潜却断然拒绝,“师兄,神潜方才心神耗费不少,想要静修一段时间。”

悟虚怔了怔,只得说道,“也好,既然如此,你且好好静修吧,切莫再被那个妖族圣女蛊惑,到处乱跑,乱了心智。要知道,你看到了,也不一定是真的。”

神潜,没有说话,只是合掌低头。

待悟虚走后,神潜暮然回首,望着悟虚的背影,神情复杂。片刻之后,神潜悄然离开。

他出了住处,复又朝着芙蓉园走去。他没有飞,不单单是因为京城禁飞,而且更因为,他想如此。

他之所以因为修成曼陀罗法界之后,能飞而没有飞,实则是心中很乱。他一路上,默默走着,其实是一路上默默想着。他想了很多很多。

但是当他走进芙蓉园,他却出乎意料地施展出了曼陀罗法界。幸好,京城禁飞的限制,不能禁止曼陀罗法界的隐形飞行。不一会儿,神潜便复又来到了先前黄秋安排的那一雅间。

黄秋安排的在这一雅间,应该算是非常高级的了。所以,现在还空着。

神潜,一个人,悄然出现在这里。

他站在这里,站在原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

曼陀罗法界已成,神潜只要起心动念,那些已然死去的陪酒女子,便会出现在面前。但神潜,没有这样做,他默默地坐回了方才自己原来的位置。

歌舞复又起来,在这空旷安静的房间里。

神潜如如不动地听着,看着。他在听,他在看。若是这个时候,有一个旁人,便会看到,神潜他其实之一个人,呆呆地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失魂落魄,像一个不正常的人。

神潜静静地坐在那里,脑子里全是先前的那些场景。面对着这些陪酒女子,自己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初恋,乃至自己的母亲,猛然回神,施展那欢喜禅,却不知道,却把这些陪酒女子的前世今生,因果业缘,全都看破。然后还把她们一一炼化,化作了自己的曼陀罗法界!

在神潜的心中,自己根本没有以般若慈悲心观照,度化了之。反倒是,自己施展这些法门,将他们全都杀了,灭了,然后将她们全都炼化在法界之中。而且,就连着法界,也是她们犹如落红化作春泥一般而形成的。

所谓佛法慈悲,慈悲在哪里?为什么有这么多的苦?为什么佛门之中,秘而不宣,玄之又玄的曼陀罗法界,竟然是这般的霸道而无情?!

更何况!更何况,自己当时其实是没有和那些陪酒女子有所欢喜禅。至少神潜,潜意识觉得,那样的,根本不是欢喜,更谈不上禅!那纯碎是一种麻醉,一种攫取,一种掠夺。

神潜为她们悲哀,也为自己悲哀。她们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死在自己手里,而自己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经历了自己的第一次。他深深地悲哀,深深地自责。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自己眼前。他开始深深地思考起凤凰圣女(天妖)给自己所说的那些话,开始深深地怀疑悟虚之前给他所说的那些道理。

但这种怀疑,带给神潜更多更大的痛苦。因为,自己先前所仰慕,所追求的,似乎摇摇欲坠,正与邪混淆不清,黑与白颠倒了乾坤。

婀娜舞影,在某一远处。袅袅歌声,邈邈传来。那些芙蓉花啊,一朵朵,一瓣瓣,因为时间的原因,从树枝上脱落下来,随风洒落飘飞。当然,这些花朵,这些花瓣,根本到不了神潜所在的房间。只是它们好像暴雨一般,从高空冲击下来,投射下来,却又像水流一般无常形。而那光与影,又好象这世界的一切的黑与白。

神潜,终于起身,再次走了出去。从这里,到芙蓉园的大门口,大约有数百米。神潜这一路走过去,这芙蓉园的花草树木,自然景观,自然一览无遗,清香随夜潜来。更有那从四面八方,远远近近,传来的胭脂粉味,美酒佳肴的味道,男女调笑,甚至于更加不堪的淫靡之声。。。。。。所谓人生百态,色声香味触法,似乎全都从另外一个世界,汹涌而来,喧嚣,狂妄,如潮水如夜色一般要将神潜紧紧包围。

神潜脚步沉重,好似行走在泥潭,又好似身处在遥远的汉丰湖中。他就像一个小孩,从偏僻山野来的小孩,本是满怀纯真,却不料走进这京城大都市,这似乎是另外的一个世界。许多的东西,如烟花,虽如泡影,但许多东西无形却压在身上,压在心头,纵然亦消失,但亦令神潜心累,乃至彷徨,困惑。

不知什么时候,黄秋出现,紧随其后,笑言想问。神潜,不言,只以佛号低声作答。

走出芙蓉园,神潜却看到了悟虚。悟虚便站在先前他与天妖所站之处,远远地望着神潜。

悟虚走到神潜面前,看着神潜,说道,“你是如何修成曼陀罗法界?可否详细与师兄说来。”

神潜,不言不语,双手合十,便只见得其刚刚修成的曼陀罗法界显现,那法界本尊,自然还是那大日如来,这且不说,单说其他,法界之中便还有有数名飞天,看其相貌,正是先前在此处陪酒的那几个女子。她们,衣着华丽,额头乃至数处肌肤尽皆泛着明亮的光泽,紧闭着双眼,似笑非笑,双手合十,飘飞在法界本尊周围。

悟虚一看,顿时自以为明白了,便对着神潜说道,“佛门修行,色欲首难。但又有这欢喜禅这一方便法门。此法门,修习起来,颇为艰险。想不到,你竟能渡此难关,并以此阴差阳错,修成了曼陀罗法界。”

谁知道,神潜摇了摇头,木然说道,“好叫师兄知晓,神潜方才并没有真正行那欢喜禅,只不过阴差阳错,将这些女子摄掠入法界罢了”

“然则,你的法界如何形成?”悟虚紧紧相问。

神潜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好似豁出去了一般,含糊说道,“这些女子肉身死,业缘灭,法界乃成。”

悟虚不由一个踉跄,他忽然领悟,这定然是神潜以法界本尊,施展喇嘛教欢喜禅法门,引得那些女子,情欲大动,身”心“乃至意识等尽皆如莲花般绽放,予取予夺,于是一切皆被摄取,这其实也似乎算是欢喜禅的要义之一?

想起了自己当初得到莫恩那厮的曼陀罗法界的情景。当初,悟虚反客为主,灭了莫恩神识,于其法界中,看到的尽是这样那样的法器,好似多宝斋,好似杂货铺!

“想不到,这曼陀罗法界,果真如天妖点评的一般,实则是巧取豪夺而来的!莫恩当初,可能是夺法器法宝;神潜今夜,则是夺了几名女子的性命和业缘,方才修出曼陀罗法界来。”悟虚心中虽有猜想,但听得神潜所言,证实了心中猜想,一时之间,几乎难以自持,他自己也难以接受这样的的事实。

神潜,见悟虚脸色变幻,他的脸色也变幻起来,檫着悟虚的肩而过,径直跑了。悟虚犹豫了下,只得不紧不慢地跟着。

神潜他明显是随便选了个方向,漫无目的地,跌跌撞撞地奔跑着,就像一个迷路的小孩。

悟虚跟在后面,心情沉重无比。他心中忽然想到了,当初自己夺舍莫恩,得到曼陀罗法界之时的情形。莫恩那曼陀罗法界,当初,满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法器,就像一个杂货铺一般。当初莫恩对悟虚出手,起因也是为了悟虚身上的那串潮音珠。

“按照神潜所言,莫恩法界情形,似乎法器也应该可以作为所谓的建筑材料?”悟虚不由想到了九叶青莲灯和星云竹。九叶青莲灯似乎报废了,但又似乎没有,而星云竹悟虚不敢在天外天随意示人,随意打听,其功效也知之甚少。但这两样,若要交给神潜,悟虚又有几分犹豫。

便在此时,前面传来一阵喧哗。举棋不定的悟虚,从沉思中醒来,抬望眼,见神潜被几个人堵在了一面高墙之下。似乎是神潜撞了人。

神潜合掌低头,不停地道歉。但那几人,不依不饶,骂骂咧咧地似乎要讹钱。他们你推我攘地,几下围攻,便将神潜逼进了一条小巷子里。

那条巷子,看上去幽深得很。悟虚,急忙疾步上前,生怕出了什么意外。但当他走进那条小巷之时,却看到神潜祭出了刚刚修成的曼陀罗法界。

他闭目施法,神情狠厉,深红的僧袍,在风中簌簌作响。

那几人已经被飞出来的飞天所缠住,也早已没有先前的蛮横,一个个挣扎着,还似乎在哀号,可惜听不见声音。不一会儿,他们便在闭着眼睛的飞天怀抱中,渐渐消散。

神潜的曼陀罗法法界似乎凝实了一些。

但未容悟虚细看,神潜已经收起了曼陀罗法界,睁开眼,杀气腾腾地看了悟虚一眼,然后低声诵了佛号,便要急急从悟虚身边走过。

悟虚一把拉住了神潜,“你这样,不怕走火入魔吗?”

神潜昂起了头,神情复杂的看着悟虚,“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既然如此,佛与魔之间,又有什么分别?”

悟虚,松开了他的手,不自觉地连连后退,然后定了定神,用手指着神潜,说道,“你若是如此想,那便是入了魔道了!那滴妖血,藏在哪里,你可有感应?”

神潜,肃然问反道,“师兄所言,究竟为何?若佛法如此,佛与魔,又有什么分别?”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佛与魔,不过随心而于一念之间,又有何分别呢?

悟虚,一时不能答,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神潜那深红的身影,飘然消失在茫茫人海,消失在这光辉灿烂的都市里,星光里。

难说欢喜未见行,毕竟法界飞天起。

一念之间佛与魔,绯红僧袍星光里。

第四百七十六章 破我执

悟虚亦在这光辉灿烂的都市里,这似乎无处不在的星光里。

神潜消失了,悟虚徘徊摇晃着,却似乎也失去了方向。他胡乱走着,心中焦虑着,带着浓烈的酒气,看上去似乎随时便会如酒蒙子一般烂醉而瘫倒在地,人事不省。

自己这是怎么了?这么在乎这个小孩,如此在乎他身上的一切,以至于如此失态?

悟虚,猛然摇摇头,努力使自己变得清醒些。这一切,都是因为天妖!天妖不但对自己,也对神潜,使用了手段。神潜的遭遇和表现,似乎便是一种宣告,一种预示,不停地告诉悟虚,这一切也将是自己不可避免的遭遇和变现,或者说宿命般的结局。

“这说明什么?”悟虚喃喃自问道,“这说明,这一切都是外界的干扰,而非我的本心!我还是我!他是他,我是我!”

路人侧目,带着讥诮的神情。

悟虚却似乎真的因这么一嗓子而清醒了不少。他径直回到了住处。

这住处,也是神潜的住处。进了大周朝京城,悟虚生怕神潜出事,便带着神潜住在一起。在这里,悟虚传曼陀罗法界法门于他,初闻佛法的神潜第一次潜心修习法门。

这一夜,悟虚端坐在榻上,默默观照己身,乃至识海。自己这肉身,妖气充溢,有很多妖兽图案,就像黑道小混混的纹身一般。自己这识海,也似乎总有一丝若有如无的妖气,颜色也染上一层暗红。很明显,天妖的手段还在。

悟虚,思虑良久,在识海之中,将海音螺置于自己神识之体手中,并且催动了其佛门气息。许久以来,观世音菩萨所赐予的这件法宝,悟虚本能地有些不想过多接触和使用。道理很简单,海音螺中,一方天地,乃是观世音菩萨的道场,悟虚到现在,隐隐感觉,便是一法界。悟虚要无本尊,观自在。便不能处处依仗于此。但此刻,悟虚却也顾不得这些。

悟虚神识乃至肉身,再次进入海音螺中。如同先前一般,悟虚随即化作观世音菩萨法相,这表示悟虚可以以其之身份,统御此方世界。悟虚这次,没有逃避,反倒主动观照起来。

悟虚先以神识之体,在识海之中施展出曼陀罗法界。此法界之中,悟虚即起持柳观世音菩萨法相,诵持《观世音菩萨普门品》。

这海音螺,的确是观世音菩萨的道场之一。悟虚如此这般,便有万千浓郁精纯的佛门愿念之力,从四面八方涌入。顿时,法曼陀罗法界中,持柳观世音菩萨法相,便凝实无比,金光闪耀,犹如重塑金身一般。不仅如此,此法相还不断变幻,三十三应身,尽皆显现。与此同时,外显出来,高悬在海音螺此方世界中的观世音菩萨法相,亦如此变幻显现。

更有万千浓郁精纯的佛门气息,从四面八方涌入观世音菩萨法相(悟虚肉身)悟虚肉身曼陀罗法界(万妖之身雏形),顿时消散,百兽纷现,却全都恭顺无比,如被度化,更有的,竟然可以以先前修为境界显现人身,恭敬围绕。

还有那六纹福令,忽然激射出六道光芒,光芒中隐约出现六个面容,其中之一位,妖气缭绕,显然是天妖。这六个面容,尽皆面露诧异之色,尽皆又有异动,光彩涌动,似乎要从远处赶来。但海音螺,岂是那么容易进来的,只是数息之间,便被观世音菩萨法相施展法印,给镇压封禁在那福令上面。

。。。。。。

海音螺中,明心率海螺寺众僧,还有那潘若雪潘若怜姐妹,在海螺寺大雄宝殿前,合掌跪拜不已。

待到三十三应身转现遍了,那百兽如度化般,不潜入悟虚肉身,而虔诚飞进悟虚神识而使现的曼陀罗法界中,悟虚方才朝着下方望去,感慨不已地望着明心等人。

这些人,自己好久不见了,也不知道他们是否或者说定然在这一方观世音菩萨道场中,清静安宁,有大欢喜。至少他们都还有这种可能,毕竟还是一脸虔诚,洋溢着喜悦或者从容。

“菩萨!弟子等在此恭迎多时。”带头的明心,见悟虚将目光将目光投射下来,当即恭声说道。

悟虚,此刻扮演地是观世音菩萨的角色,或者说为其代言,当下也不矫情,朗声言道,“汝等免礼,速速起身。”随即徐徐落地下来。

忽然,悟虚感受到了一股特别熟悉的气息,侧身一看,那放生许愿池中,静静地浮着一盏莲灯。此莲灯,通体纯青,有两层花瓣,外六内三,悉皆绽放,正中有一点无根白焰,状若莲子。

“前些时日,此莲灯从天而降,落在寺中放生许愿池。初始,沉于池底,状若废铁,后逐渐浮出水面,化作如此形态,又生起一点灯火。明心,曾试着摄取近前而一观之,但此灯却好似生了根一般。”明心,忽然指着身后说道。

这正是自己放入海音螺中的九叶青莲灯。悟虚心中了然,仔细端详了片刻,试着打出自此灯中习得的手印法诀。只见,这莲灯徐徐升起,至悟虚身前,安静地悬浮着。悟虚,又试着继续施展手印,又见那一点白焰,忽然飞起,径直没入观世音菩萨法相之中。

悟虚见此,即起明悟。这一点白焰,实乃九叶青莲灯的根本。先前,自己所看到的九叶青莲灯,其实不过是尚未解禁的表相罢了。直到后面,天妖和大周朝一名同级别的高手联手一击,看似是将莲灯打得几乎毁去,但却破开了大半的禁制;若是那时,悟虚能够提供足够充足的佛门念愿之力,则此灯真实形态即可显现。但悟虚修为相对来说还比较低微,当时自身又受了重伤,是以此灯神物自晦,看上去犹如破铜烂铁一般。所幸,悟虚又将其放入海音螺这一方观世音菩萨的道场之中。莲灯本就是佛门宝物,在此道场中得到极大滋养,是以才恢复如此;而悟虚之所以能驱动,或者说能令此灯主动飞来,进入法相之中,一则是因为悟虚先前在此灯中习得一些手印,二则则是因为此刻悟虚外显的是观世音菩萨法相,在此刻此处,便等同于观世音菩萨的化身。

却不知道,自己可否将此莲灯摄取至自己的法界或者识海?悟虚,心念一动。那莲灯竟然真的出现在自己的法界之中!只不过它似乎极具灵性,进来之后,绕着悟虚曼陀罗法界那本尊法相飞了片刻,便似乎想要逃离出去。

悟虚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只是觉得应该将其留在法界之中。于是,悟虚急忙驱动法界本尊观世音菩萨法相,继续施展那先前自莲灯中习得的手印。只可惜,这些手印,似乎悟虚学得不全,只堪堪能延缓莲灯飞离的速度而已。

如今这个情形,其实非常微妙。首先,悟虚肉身和神识在内,是整个儿进入海音螺的。随后,悟虚肉身便变作了观世音菩萨法相的样子。但此次,悟虚有心沟通借助海音螺的力量,是以,悟虚神识之体在识海之中,也施展出了曼陀罗法界。此曼陀罗法界,之中,早有本尊,持柳观世音菩萨。悟虚通过此法界本尊观世音菩萨法相,诚心观照观想,由此便与海音螺道场强自施加在自己肉身上的变幻,也就是显现在海音螺此方世界的观世音菩萨法相,建立了某种对应关联。此对应关联建立之后,法界之中本尊,刹那间获得三十三法相或者应身,而显现在海音螺中的观世音菩萨法相,则更加庄严,真实,灵动。这预示着悟虚与海音螺,与观世音菩萨,联系得更加紧密了。或者说,也可以简单点说,悟虚可以更加自由方便地借助海音螺道场之力,同时悟虚算是真正心甘情愿地在自己曼陀罗法界中奉观世音菩萨为本尊了,某种程度上等于虔诚皈依在其座下。

那莲灯也正是因为此,一时没有分辨出来,误以为里里外外,悉皆是观世音菩萨于此方道场的法相化身。待到进了悟虚曼陀罗法界,方才发觉另外悟虚的存在。它本是天地间的一种灵火,焚烧一方,后被佛门一位菩萨炼化,所以自视甚高,根本不屑和悟虚打交道。

悟虚,施展完手印之后,见莲灯仍要执意离去,便是法界也是拦不住,情急之下,灵机一动,此处乃观世音菩萨道场,此灯又是由观世音菩萨之威严故而入己法界,当下手结莲花印,口诵六字大明咒,将心神尽皆用于顶礼观想法界本尊。

便于刹那间,法界本尊动了起来,现种种应身,遍布法界。每尊应身,威严无比,皆手持莲花印,口诵六字大明咒不止。一时之间,法界似乎无穷无尽,无边无际。那小小白焰莲灯,无论如何飞,不管飞得多快多远,都无一不是落在一尊观世音菩萨应身周围,难以逃脱。

这时候,悟虚有一种我即菩萨,菩萨即我的感觉。海音螺的无穷无尽的佛门念愿之力,佛门气息,似乎随时尽可为其所用。也正因如此,自己这曼陀罗法界之中,方能刹那显现三十三应身,且每一应身都威严无比,皆可拦下那原为天地灵火的莲灯。

同时,悟虚还清楚感觉到,自己的肉身,妖气全无,纹身全无,但那些妖兽依然还在,只不过全都没了妖气,反倒是多了些佛门气息,以一种灵体的形式,潜伏在悟虚肉身各处穴道之中。他们依据原先的境界修为,或保持着妖兽原形,或半人半兽,或完全人形,只不过容貌体态颇有些异于常人。他们一个个在悟虚的观照之下,真实不虚,活灵活现,但却又丝毫不影响悟虚体内佛息灵气的流动运转。悟虚甚至清楚感觉到,自己已然可以以肉身施展那曼陀罗法界来。若是施展出来,那些犹如灵体一般的妖兽便会化作一个个真实的活生生的存在,每一个都各具自身先前的修为境界乃至术法神通,但每一个都与悟虚有一种血脉相连的关系,悟虚随时可以任意附身上去。

这样一个因果关系,悟虚既兴奋又怅然,因为悟虚隐隐觉得,自己与观世音菩萨之间也似乎有点类似于此。自己既尊观世音菩萨为法界本尊,借用其道场之力,自然亦当承受起因果。

无尊像,观自在!何其难也!一个人在世间,作为个体,有一个逐渐成长的过程,也必然会经过许多磨难,尤其是修行,须得有经典,须得有善知识,须得有前辈先贤的法与术的传承,须得有宗门上师的庇佑加持。。。。。无尊像,何其难也!便是自己这具肉身中,看似无尊像,其实自己便是本尊。

自己所苦苦坚持的所谓道,所谓理想信念,这种种,是否也不过是一种执念?一种我执?

罢了,罢了,生命中若有不能承受之轻,便当暂且放下来。悟虚心中暗自思量着,暗叹一声,暂且放下了某些执念,怅然若失之际,却又觉得似乎踏实了几分。

“南无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悟虚默默诚心念诵道,然后静静地看着那不情不愿却又乖乖地飞回来的莲灯。

莲灯既已摄伏,关于其一切的信息便自动传到了法界本尊,同时亦被悟虚知晓。此灯本名青莲灯,前身乃是天地之间的一朵灵火,莲花状,外青内白,恰似一颗猛烈燃烧的小恒星,后辈佛门前辈高人耗费心力,炼化成灯,内护心神,外照幽冥,焚灭邪魔等一切外道之神念。只不过,须得配合充足的佛门念愿之力,还有相应的御使之法,亦即悟虚先前尚未学完的那套手印。这套手印,名为摩诃青莲神火大手印。

悟虚借着这海音螺中庞大的念愿之力,将此摩诃青莲神火大手印细细参悟遍了,直到彻底纯属掌握之后,方才从定中而出。

悟虚一出定来,便看见明心等人,齐齐跏趺而坐,合掌诵持心经。而海螺寺上空,此刻正隐隐有六道奔雷涌现,每一道都好似千里长龙,那声势极其惊人。

悟虚心中了然,方才自己一入这海音螺中,海音螺那自成一方洞天的独特气息便惊动了那六位通玄大修士,他们的神识,几乎是瞬间便赶了过来,只不过悟虚却是已经进入了海音螺道场之中,并且借助观音菩萨此道场的无边念愿之力,生生切断了他们与自己先前留在那六纹福令上面的神识联系。但他们必然已经赶到了自己的住处或者说消失之处,用尽一切办法,搜寻自己,由此也就造成了此刻海螺寺上空的异象。

悟虚望着海螺寺上空,那六道忽隐忽现的电龙,心中一沉,知道海音螺已经被六名通玄大修士盯上了。好在悟虚此次进入海音螺,主动祭出曼陀罗法界,且法界已奉观音菩萨为本尊,诚心全神地观照观想之下,彻底沟通固定了与海音螺的因果关系,知晓了海音螺许多应用之法。他当即率明心等人,入海螺寺大雄宝殿,各自端坐,诵持观世音菩萨法号不已。立时间,便有浩荡佛门信愿之力,从四面八方而来,聚集在海螺寺上空,复又变作许多护法金刚,飞至高空,各自镇压一方。那六道长龙一般的奔雷,随即渐渐无声淡去。

。。。。。。

悟虚推测得没错。当悟虚打开海音螺,纵身进入之时,包括天妖在内的那六名通玄大修士便尽皆感应有异。他们一个个几乎是立刻放下手中的事情,凭着对六纹福令的感应,纷纷将神识投射了过来,只不过因着在大周朝都城,还没有尽力而为。也正因为如此,悟虚方才能从容进入海音螺,却没被他们堵住。但这些通玄大修士,随即发现悟虚消失不见,这就相当于悟虚就在他们面前而无端消失了!

悟虚竟然有一方洞天!

六位通玄大修士,当即飞身前来,齐聚一起。为了不惊动其他人,他们首先便是联手布下了一个结界,然后各施神通术法,各自搜寻起来。

悟虚虽遁入一方洞天,但那洞天法宝,却就在此处!而且,从悟虚的真实身份,和先前的气息感应推断,这个洞天法宝,必然乃是佛门之物!

但在这悟虚和神潜所居之处,佛门之物却是没有几样。且,尽都是神潜之物。一尊世尊佛像,一尊观世音菩萨像,数本佛经,一串佛珠,这都是悟虚在重山城和这神京城中花钱购置,送给神潜的。只是这六位通玄大修,却是不知道。是以,他们前期全都是在这些物事上下功夫,浑然没有留意那好似被神潜随手扔到床榻下面的海音螺。

直到最后,那些佛像佛经佛珠,在六位通玄大修士蛮横无比地神识探查碾压下,无声地化作粉末,而那个明显是悟虚和神潜之物的海音螺,却纹丝未动,丝毫无损,六名通玄大修这才齐齐将目光投向它。

但,任凭这六人如何,海音螺也没有一丝特别反应,只是偶尔响起如有若无的低沉海螺声。

良久之后,其中一人说道,“阿弥陀佛,看来那悟虚定然是在此海音螺中,洞天法宝有主人主持,外界是很难强行进入的。莫若这样,待其出来之后,我等再择机与其详谈。”

另外一个慑人的声音,尖锐响起,“什么择机而谈?!延品大师,你莫不是眼看悟虚也是佛门中人,有什么其他想法吧?”

“阿弥陀佛,”先前那人,随即答道,“我等所图之事甚大,又恰好急需一洞天法宝,老衲又怎么会藏有私心呢?只不过,诸位也看到了,我等联手也无法破开此物,这明显是此洞天法宝已经认悟虚为主。所以,炽炎魔君莫要心急,一切等其出来之后,我等再从长计议。”

“哼,若是让老夫带回去,放在魔窟中,日夜以本君无相修罗魔焰焚烧,不出一月,便可炼化。”那被称作炽炎魔君的,狠狠地说道。

“此乃佛门洞天法宝,莫说一月,便是三月,魔君恐怕也没有把握吧?”另外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哼!诸位要是信得过,老夫担保一月之内,大功告成!”炽炎魔君不甘心地吼道。

“罢了罢了,就算我等信得过你,魔君你又在一月之内将其炼化,但此等法宝,一经出世,定然是天有异象,气息惊人,到时候怕是整个天外天都知晓了。”又有一个声音,不偏不倚地说道。

此人此话,显然颇有道理,一时之间,再无其他声音响起。

直待半晌之后,方有一人,对着天妖说道,“也罢,待这个悟虚出来之后,我们再相聚此处,从长计议。”此人似乎颇有威望,他这一说完,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六名通玄大修士瞬间便走了个干净。

当然,不但海音螺,便是悟虚和神潜整个的住处,全都被他们布下的结界封锁住。自然,每一位通玄大修士,也都又各自留下了神识印记。

。。。。。。

海音螺中,悟虚见上空,久久没有了动静,方才命明心等人停了下来,各自散去。他静静地端坐在佛像前,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这一次,自己主动在这道场之中,奉观世音菩萨为法界本尊,放弃了一些东西,但也得到许多东西。青莲灯不必说,还有这海音螺,许多妙用尽皆被悟虚知晓掌握,还有自己那些隐患,尤其是天妖使了手段的肉身,也妖气全无。

暂时而言,似乎是利大于弊?悟虚自己也说不好,毕竟自己不是完全随心选择,是有点被逼如此的。

但有一个近在眼前的棘手问题,却让悟虚不得不自我决断。那就是出不出去?何时出去?要知道,海音螺被识破底细,外面定然有所布置。说不定,自己一从海音螺出来,那六位通玄大修士,便全都站在了自己面前。

悟虚苦苦思虑着应对之法,却是无计可施,总觉得难有周全。最后,悟虚一狠心,自言自语道,“总是须得要出去的。眼下我已经算是海音螺半个主人,与其心神相连,自己只要神识之体在曼陀罗法界之中,一个起心动念,便能回到这里来,想来他们纵然是通玄大修士,也不能瞬间突破自己曼陀罗法界,将自己神识之体完全控制住吧?要知道,如今这神识之体化作的法界本尊,乃是观世音菩萨法相,通过此次道场观照关联,是随时可以御使海音螺的。待出去之后,只有小心一些,只要稍有异常,自己应该也可以及时回来,大不了损失此肉身而已。”

待到真正出去之时,悟虚想了又想,还是把自己这具肉身先留在了海音螺中,毕竟自己以肉身为法界,修出来一个肉身曼陀罗法界,实在难得,说不定以后有大用。那便神识祭起曼陀罗法界,先出去看看再说。

大约是刚刚得了许多好处的缘故,悟虚一时间,又不由为自己的机警所得意起来,遂在神识之体化作法界本尊后,双手合十,半是感慨半是自嘲道:

心有我执多磨难,交给菩萨偷个懒。

修行不止假大空,肉身也能筑法坛。

第四百七十七章 少年魔

且说神潜,当夜如迷途般漫步在大周朝都城中。

他,一个人,缓步而行,身上隐隐有杀气,有凛凛暗风相随。

他的头发,慢慢长长,垂落披散,颜色各异,如垂柳,如飘絮,如银蛇,如火焰,如银花。

他身上的僧衣,也不知何时悄然滑落,滑落在不知何处。他的上身如今赤裸着,隐约有莫名妖异的纹身显现。

一路上,有人侧视,有人躲避,也有人指指点点,也有人看不惯,想要阻拦教训他一下。但当他们,上前想要出手之时,却发觉他犹如们梦幻,犹如鬼影,刹那之间已然远在数米之外。

这是神潜施展了曼陀罗法界。神潜开始本想也像第一次一般,出手杀手,但他现在更觉得以曼陀罗法界杀了这些人,简直是玷污了法界,玷污了自己。

他就这样漫无目的走着,飘荡着。忽然,他便远远看见了一座寺庙,那正门的匾额上有三个大字,“慈恩寺”。

这座寺庙,占地颇广,建筑恢宏,周围有热闹异常,显然是地势也极好。如此看来,应该不是普通寺庙。

神潜走上前去,见大门紧闭,也不介意,直接祭起曼陀罗法界,飞了进去。

此刻,已是夜深,寺庙中的僧侣大多已就寝,灯火也阑珊。神潜,仗着曼陀罗法界,犹如入无人之地。

这寺庙中,殿堂楼阁极多,神潜一个人,一一行来,细细看着墙壁上,廊柱上,大殿上的那些庄严佛像。他们庄严,若隐若现,甚至在黑暗中显得有几分狰狞;却正和神潜此刻心境。所以,他看得非常认真,流连忘还,甚是白日游玩。

忽然,神潜止住了脚步。他在一处阴暗角落,看到了一尊大日如来像。此大日如来像,阴刻在某处已是布满青苔的墙壁上,周围还残留有一些曲折模糊的线条,象征着大日如来的光辉。

“大日如来乃自己修出的法界本尊,却在此处被如此的冷落,就像此刻的自己。。。。。。”神潜如此这般地想着。他的身躯轻轻贴靠在墙面,眼中余光注视着眼前佛像,右手食指的指尖毫无意识地在墙面抖动着,滑动着。

斜斜的前方,正是大雄宝殿。殿内,那佛前明灯,还点着,隔着门缝,投射出道道微光。神潜没有上前去,他就这么远远地靠在墙上。特意翻墙而入,此刻却又靠在墙边,不愿进这大雄宝殿了。

神潜呆了会儿,正打算就从这儿再度翻墙而去。却忽然,看见一道纤细的黑影,从自己头顶飞过,如鬼魅一般飘进了大雄宝殿。神潜心中一动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他刚刚走近,便闻道一股迷香的气味,急忙祭出曼陀罗法界。随后,来到门外,隔着门缝朝里看去,却见两个值守僧人已然被迷倒在地,而那个黑衣人,正一手提着储物袋,一手匆匆忙忙地抓起佛祖面前香案之上的贡品,朝着那储物袋里扔。

原来是个贼!神潜静静地看着。

片刻之后,香案上的贡品便被一扫而空。这黑衣人,把储物袋往腰间一收,便身影一闪,也不知道使了什么功法,复又从大雄宝殿那一线门缝中飘飞了出来,却几乎撞到了神潜身上。

两人对视了一眼,正要各自说话。却忽然之间,一声佛号响起,落在两人耳边若惊雷一般。然后,便有数名僧人,从各处飞来,将神潜与这黑衣人团团围住。这几名僧人,气息内敛,低眉而立,却在无形中,将二人所有去路全部封在。

“两位施主,深夜造访,不知所谓何事?”其中一为首之人,低眉问道,却是将神潜和这黑衣人视作了一伙。

神潜正要开口解释,那黑衣人却一把抓住神潜的手,大声说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说罢,便拽着神潜的手,朝着院墙外飞去。

立时,便有两名僧人,飞了过来,拦在了两人面前。这两名僧人,浑身犹如铜铸,手中一根玄铁棍,轻轻一抖,便是荡起一阵棍影,将两人的去路完全封死。

这黑衣人,不知从哪里,祭出一枚绿色小剑,轻喝一声,冲着那金剑吐出一口精气。便只见那金剑,瞬间变大,释放出丝丝绿光,黑衣人拉着神潜,躲在绿光之后,径直朝前冲去。

拦在路上的两名僧人,大吼一声,手中玄铁棍,化作龙虎之形,拦了过来。但一与那丝丝绿光所接触,便被绿光所缠绕,化作原形,威势顿消,速度也变得凝滞起来。

“青木剑令?!”那先前出声质问的为首僧人,拦住了其余欲要上前的同伴,扬眉说道。

于是,趁着这当口,黑衣人带着神潜,飞出了寺院去。

京城之中,有禁飞之令,那黑衣人带着神潜,一口气飞出了近百米之后,见后面没有追兵,便急忙寻了一处幽暗偏避的地方落地。

黑衣人,看了看神潜数眼,笑问道“你是人还是妖?”

神潜,以为他一眼看穿了自己体内有妖血存在,急忙说道,“小僧自然是人了。只不过随着妖族使团进京,沾染了些妖气罢了。”

“哦?”那黑衣人,想不到神潜竟然自行露底,似笑非笑地望着神潜,“想不到你原来还是佛门弟子啊。那你刚才为何也鬼鬼祟祟地潜入慈恩寺?”

神潜,嗫嚅着,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这时候,一辆华丽无比的马车,悄无声息地驶了过来,稳稳地停在了黑衣人跟前。黑衣人,上了马车,进了车厢。便在马车缓缓转向的时候,黑衣人忽然又微微撩开帘子,对着神潜说道,“有没有兴趣一起去喝两杯?”

神潜站在那里,挣扎了片刻,随后羞涩地点点头,随后又径直飞上马车,不客气地撩开帘子,弯腰钻进车厢里。

车厢里,一张秀气的脸庞,诧异的望着神潜。神潜,更加手足无措,他没有想到,原来这黑衣人,换了装扮,竟然是如此一位俊秀的少年,晶眸皓齿,宛如豆蔻少女,身着绿丝镶边的乳白色锦袍,长发用一根玉簪微微束拢着,手上还拿着一把道士用的拂尘。

“在下姜子瑜,不知这位大师如何称呼?”姜子瑜,一摆手中拂尘,对着神潜含笑问道。

神潜,这才反应过来,站在那里合掌诵答道,“小僧神潜,见过施主兄台。”

姜子瑜不由笑出声来,眼前这和尚似乎有点假,有点意思。他微微抬手,“神潜大师,请入座。”

待神潜有点面红耳赤地坐下之后,姜子瑜,复又说道,“方才我与几个朋友打赌,结果输了,被逼着去拿慈恩寺偷贡品,想不到却碰到神潜大师。却不知神潜大师,如我一般,潜入寺中,难道也是和朋友打赌置气了不成?”

难道也是和朋友打赌置气了不成?神潜听着这句,心中复又想起先前种种,情绪一下子便又低落了下来。

那姜子瑜看在眼里,哈哈大笑,作深山隐士之状,放下手中拂尘,用力拍了拍神潜肩膀,“相逢便是有缘,小兄弟你既然有不平之事,便暂且随本公子去喝几杯,要知道我们这些兄弟们,都是京城之中专打抱不平的!”

就这样,神潜被这姜子瑜拐带着,到了一处幽静宽敞院落。夜色朦朦,庭院深深,七转八折之后,两人来到一个开满莲花的湖泊上,沿着雕栏玉砌,复又来到湖心的凉亭之中。

凉亭之中,早已有数人,围在一桌酒席周围,大吃大喝。他们见姜子瑜来了,纷纷抚掌大笑,“快快将慈恩寺的贡品拿出来!”

姜子瑜没好气地取出方才从慈恩寺大雄宝殿偷来的贡品,一一放在桌上。他一边放,那边便有人大笑着说道,“这慈恩寺大雄宝殿的贡品,都是难得的番外瓜果。譬如这凤尾菠萝,便是妖族领地深处极热地带方才有的。想不到,今夜,姜兄却不辞辛劳,为我们在佛祖面前偷了来。”

姜子瑜,指了指神潜,“休要乱说话,这里可是有佛门中人。”然后又指了指那人,“休要得意!下次可便要轮到你了!”

“哈哈!佛门中人?”那些人,听罢姜子瑜所言,,望着神潜,全都笑了,“上次你带来的佛门中人,可是喝了我们不少酒,还差点把芹芹姑娘给拐走了!”

不知怎的,神潜听着他们这样的嬉笑,并没有生气,反倒是觉得有些真实,或者有趣。他上前一步,合掌说道,“小僧方才在那芙蓉园天香楼,已经喝了不少好酒,却不知此处酒如何?若是不好,小僧便只好不喝了。”

他这样一说,凉亭之内顿时静了下来。

久在京城的人都知道,芙蓉园,乃京城天上人间也。而天字开头的阁楼,更是芙蓉园最高档的地方之一,不单单只是有钱便能进去的,一般都是用来供那些很有来历和背景之人之用。

神潜这样一说,便是连姜子瑜也不由侧目。

姜子瑜这些人来历身份也不同寻常,但若单单是他们自己,也不够资格订下芙蓉园天香楼。

片刻之后,便有人谈笑着,将神潜迎入席中。然后,大家开始谈笑风生,觥筹交错起来。

神潜,不一会儿,便醉了。

“你慢些喝,有点醉了?”同样浑身酒气的姜子瑜,寻了个机会,嬉笑着,在神潜身边轻声说道。

神潜,眯着眼,望着姜子瑜,“我师兄说,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那改天叫你师兄也过来,我们一边吃着慈恩寺大雄宝殿的贡品,一边畅饮。”姜子瑜,大笑道。

“我师兄喜欢美女伴酒,你们这里没有,他是不会来的。”神潜哈哈大笑。

。。。。。。

悟虚从海音螺里飞出来,便隐约听到了神潜的笑声。他在神潜体内,布有后手。

但未等悟虚仔细品味,他自己却不能动了,无论肉身还是神识。因为,天妖便在眼前,更还有五道身影,飞速凝结,尽皆是通玄大修士。

不知道是去了趟海音螺,诚心皈依了观世音菩萨的缘故,还是方才隐约听见了神潜的欢笑声,悟虚镇定至极,含笑环顾,视死如归一般。

“悟虚!”忽有人言,“你可有洞天法宝?”

“是。”悟虚缓缓答道。

“此法宝是何名字?有何妙用?”有一人,隔着虚空厉声问道。

“此法宝乃观世音菩萨赐给小僧的,名曰海音螺。至于妙用?小僧也不能全知。”

“观世音菩萨赐给你的?”一个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数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悟虚点点头,“确实如此,小僧岂能就此诳语?当初,小僧在人世间普陀岛,拜谒观世音菩萨道场之时,承蒙菩萨显灵,赐下此物。”

“此洞天,有何物?”又有一人,问道。

“菩萨道场。”悟虚恭谨答道。

顿时,似乎有人吸声。

许久之后,六道威压不再,只有天妖和一名僧人,出现在悟虚面前。

天妖没有说话,反倒是这名僧人,合掌而言道,“贫僧延品,乃莲华宗太上长老。”

悟虚当即合掌回礼,恭敬问道,“小僧与莲华宗颇有渊源,长老若有什么疑问,小僧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悟虚本以为他要询问海音螺之事,哪知道他却说起了佛经!

他说妙法莲华经,便有许多事,一字一句,法相纷呈,众生皆苦,方便法门,如行云流水。最后,声声绵密,如法网,带慈悲柔情。

悟虚却懒得应付这般玄虚,只施法,一会儿遁入海音螺,一会儿飞出海音螺。

那延品,见状,苦笑着对天妖摇摇头,消失不见。

天妖倒是没有这么多的忌讳,直接对着悟虚说道,“天外天,将有大变,我等改头换面,聚集在神京,便是为了应此劫。你有洞天法宝,自可避去。但若贡献出来,为我等所用,则自然好处多多。”顿了顿,复又肃然说道,“你若不配合,便是与我等为敌,纵然延品大师也不能袒护于你。”

天妖的语气,极其认真和严肃,令悟虚不感到一种无形的杀意,如潮水般涌来。

悟虚沉默了片刻,复又抬头,却见天妖仍在眼前,而且,仍旧是一脸肃然,甚至于带着些许疯狂杀意!

悟虚只得说道,“既然有缘,届时小僧自然会贡献绵薄之力。”

天妖缓缓地点点头,消失之前,落下话语,“我等如此对你,已属礼遇,足表诚意,你好自为之,莫要食言!”

悟虚听在心里,不禁凛然,合掌致意,无复再言。

待天妖离去,悟虚环顾四周,佛像佛珠,粉碎在地,海音螺孤零零地在床榻之下。

悟虚一手将海音螺摄取过来,握在掌心,静静地看着。

到了这个地步,悟虚有点后悔起来,自己当初就应该早早地把神潜放在海音螺里,让他在海音螺里修行,根基稳固了再出来。那样的话,神潜也不会被天妖算计,而要是神潜没有被天妖算计,心性有变,自己一个人,也不会这么畏首畏尾的了,甚至连逃遁而去都不能。毕竟自己现在对海音螺的掌控和使用,已经不同先前。

忽然,海音螺传来一阵波动,竟然是一段如何御使海音螺隐藏气息和变幻形态的法门。悟虚,心中不禁一阵大喜,若能够如此,自己在那些老怪物面前便又多了些周旋的手段。

但这段法门,明显只是一段,让悟虚参悟之后,颇有点意犹未尽。

“也许,自己还需继续虔诚地将观世音菩萨奉为法界本尊吧?”悟虚心中有明悟,默默地对自己说道,“那就继续吧!”

悟虚抛开这些念头,祭出曼陀罗法界,再度全心全意地观想顶礼法界本尊——观世音菩萨。这海音螺本就是观世音菩萨的一个道场,此刻悟虚在自己法界之中,以观世音菩萨为本尊,顿时便觉得自己与海音螺天然的亲近,多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随后按照刚习得的法门,悟虚令法界本尊朝着法界之外的海音螺缓缓打出手印。便只见,海音螺随之而不断地隐匿起气息和变幻成各种事物来。

气息隐匿,则空空如也,纵然有大修士一掌粉碎虚空,也莫不能寻。若是变幻形态,不但栩栩如生,坚硬无比,而且微微驱动,便透出纤毫佛光,更随着形态不同而隐约有诸多妙用。譬如,化作钵盂、木鱼等佛门之物,则微微驱动,便有护身结界显现;譬如,化作莲花、玉佩等物,则自有一丝檀木异香,凝神静气。。。。。。

如此参悟和把玩之后,悟虚方才罢手,把海音螺化作一转经轮握在手里,循着自己在神潜体内布下的手段,寻了去。很快,便站在了那湖边,隔着盛开的莲花,远远望着湖心亭中,那正与众人呼朋引伴,称兄道弟的神潜。

悟虚,静静地看着神潜,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自己。

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少年,读惯了圣贤书,却出门遇到的尽是世俗事。

少年,一言杯酒,随心所欲。多少乡愁,多少离别,多少失望,多少彷徨,多少迷茫。。。。。。

悟虚没有再上前,静静地看着这几个小年轻。

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不同的阶层,在一起,喝酒,嬉闹,完全凭感觉和缘分。

他们藐视权威,却又崇拜英雄。

他们自视清高,却又喜欢某人装作不经意讲出来的黄色笑话。

他们喜欢不经意的炫耀,还喜欢装出草莽英雄一般的豪情。

他们有酒有肉,嬉笑怒骂,百无禁忌,嘲讽着现实的一切,执着于现实的苦恼。

而神潜,置身于其中,与他们嬉笑怒骂着,装出一副自己什么都懂,什么都经历过的样儿。

悟虚甚至从神潜眼神里读出,因为旁人偶尔一句粗鄙或者无聊的话,那隐忍的一丝不屑和寂寥。他自视清高,却又不得不与旁人说着世俗的话,不然便失去了朋友,要面对那难熬的孤寂。

。。。。。。

悟虚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切,心中却汹涌澎湃。

转经轮,无风自转,荡起层层朦朦的佛光,不远处的神潜,好似多年前的自己。这一切,就好像轮回一般,俨然成了自己的心魔。

悟虚缓缓举起了转经轮,诵持着佛号,遇水踏水,遇莲开莲,朝着湖心亭行去,要将神潜摄入海音螺道场。

也曾深夜啸聚首,到底法界菩萨求。

少年原是我心魔,经轮转动似风流。

第四百七十八章 营营事

悟虚如是走去,对面那几个小伙伴早已察觉。包括神潜在内,他们纷纷起身,有的还亮出了光华朦朦的法器。

悟虚看着已然有些有些醉意的神潜,叹了口气,“神潜,师兄觉得你还是暂时不要涉足这红尘俗世的好。师兄,送你去个地方潜修闭关,打好根基,再出世历练不迟。”

“你谁啊你!?在这里大呼小叫的,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一个站在神潜旁边的紫衣少年,走了出来,挡在前面,抬手指着悟虚,大刺刺地问道。

此处,其实不过是一个公共场所,类似于城市中的公园一般。这个紫衣少年,显然是公子哥做派惯了。

悟虚微微抬眼扫了他一眼,也不答话,只是复又看着眼神复杂的神潜,然后朝着他缓缓举起了手中化作转经轮的海音螺。

只是悟虚却是低估了这些小伙伴的能量。他本以为自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神潜摄入海音螺道场内。哪知道,他刚刚祭起海音螺,对面那几个少年也都纷纷祭出了法器,而且这些法器之中竟然有好几件都有通玄大修士的气息。这些气息,有的空灵玄妙,有的霸道蛮横。虽然悟虚没有杀意,这些气息没有过激的反应,但通玄大修的气息一出,便自有一种无上的威严,对悟虚造成了极大的压迫。而且,更是如隐形的长城,将这些少年,守护得无比严密,自然也将神潜庇护在内。

悟虚缓缓收手,他知道,若是惊动了这些少年身后的长辈,将是天大的麻烦。他再次看了神潜一眼,转身飘然离去。

“你的师兄,这么凶?”一名少年,侧身在神潜耳边低声问道,好似方才不过是一场司空见惯地撕逼。

神潜沉默了片刻,笑了笑,对着身边这些小伙伴合掌笑道,“我这师兄,一向如此专横霸道,倒是让给位兄弟见笑了。”说罢,复又举起酒杯,“来来,我们继续饮酒。”

佛门戒酒,众所周知。神潜如此“叛逆”,倒是深得众少年之心。他们纷纷连声叫好,举杯相庆,帮着神潜,赶跑了那个板着脸假装圣人,假装权威的师兄。

然后,这些少年便开始吹牛逼比赛了。方才之事,不过小菜一碟,想当初,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小爷略施神通,便将某人如何如何地戏弄。这还没说完,另一人便就抢过话头,吹嘘自己如何神勇,孤身一人,独闯某某险地,结果震慑四方,所向披靡,便是惹出了对方常年闭关的太上长老,那太上长老,也对自己一见如故,礼遇有加。。。。。。

如此种种,大吹特吹,只显得今日之事,不过尔尔,而悟虚,便犹如不自量力的跳梁小丑一般。

神潜置身其中,开始一言不发,只是含笑恭听,到了最后,似乎不发言不表态,便显得格格不入了。于是,神潜,也就借着酒劲,说道,“依贫僧看来,你们这样,不过是仰仗着长辈恩泽,胡闹罢了。若贫僧是诸位之中任一人,早已赶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他如此大言不惭,周围自然冷笑不止。片刻之后,还是那姜子瑜出来解了围,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可不能耍嘴皮子。你看今夜,姜某去慈恩寺偷盗贡品,你以为是那般容易?其中凶险得很呐!”

其余人,连声称是,遂对着神潜说道,“你也没夸夸其谈,稍后,你便如姜子瑜一般,做个任务再说。”

神潜此刻,已无退路,当下应承道,“有什么任务,尽管道来!”

。。。。。。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悟虚缓步朝着住的方向走去,像一个夜行人,却没有一丝归意。神潜,已然成了自己的心魔。

自自己法界重修本尊,便是一改过往。而神潜,却犹如过往的自己,还是自己带出来的。譬如说,他认死理,不懂融通。佛说众生平等,他便不顾次第,认为世人应该绝对平等,处处平等,或者更推而广之,连那些无情之物,也觉得应该和有情之物一般,平等,顽石如花草,如此肉身,都是平等无二的。既然万法皆空,便什么都是假的,都是虚的,都是空的,百无禁忌,随心所欲。

他如此这般,便是隐隐会走上与悟虚截然不同的路,至少他现在有这样的趋势。无论谁对谁错,都是心魔。

以某一个时间点为界限,之前的你,要如何如何?之后的你,要如何如何?而如今,神潜便隐隐是之前的悟虚,而悟虚却已改变!

这便是心魔。无论谁对谁错,无论成功失败,最后都留下一种残缺,都需要否定对方,否定自己的某段生命历程,以及或者甚至于这段历程中所有的人和事。

悟虚如是思绪万千,越想越深,越想越乱。不知不觉,已是回到妖族使团居住之所,但那一股妖气,又令悟虚想到了这始作俑者——天妖。

天妖这番算计和手段,太阴狠了!悟虚心中愤愤想到,便不打算再住在这里。何况,鲁智深曾向自己透露过,他已经将自己真实身份,透露禀报了出去,自己作为佛门修士,随妖族使团住行,终究不妥。

悟虚想到此处,便掉过头去,转身就走。哪知道,身后竟然传来一阵爽朗笑声,“师兄,这又是要到哪里去风流快活?”

悟虚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又惊又喜,急忙回头,只见一人,正施施然,从不远处踱步而出。

此人,一袭轻薄飘扬的青衫,举手投足,浩然正气十足,但青衫之下,依旧虎背熊腰,顾盼之间自有一故英雄气。

“元璋师弟?!”悟虚细细看着此人,怔怔地说道。此人,正是朱元璋。听鲁智深说,朱元璋上了天外天之后,便随着马灵华入了儒门的天人书院,据说混得还不错。但悟虚一亲眼看到朱元璋,心中那最开始的久别重逢故人的惊喜便荡然无存,他对白莲宗、鸡鸣寺所做的那些事,一直让悟虚耿耿于怀。

“哈哈,正是小弟!”朱元璋,一边向着悟虚急急走来,一边拱手作揖,“小弟一得到师兄的消息,便向书院请命,火速前来,与师兄一见。”

悟虚合掌道,“果然是元璋师弟,一别数年,想不到你我又在这天外天相见了。”

朱元璋,脸色微微一黯,似乎心中也被勾起了许多事,但他随即便又笑了起来,复又上前一步,抓着悟虚手臂,“走走走,我们师兄弟先找个地方喝几杯。”

悟虚,没有拒绝,就这样被朱元璋拉到了一处酒楼。两人要了一处静室,坐定之后,悟虚不熟,由着朱元璋热情洋溢地点了一桌子的酒菜。

两人边吃边喝,各自将自己上了天外天之后的遭遇说了一番。悟虚这边,自不必说;却说朱元璋这边。原来,那日,朱元璋随着马灵华上了天外天之后,拜入了马灵华所在的天人书院,修习儒门术法,晋升真灵修士之后,也是一直待在书院之内修行,极少在外走动。

不管如何,悟虚与朱元璋毕竟是此一世,要好的同门师兄弟,此番斗转星移,天翻地覆,又双双来到天外天,骤然重逢,一番把酒言谈之后,各自也都有些唏嘘了。于是,便又各自回忆起当初在莲法峰的那些日子。

如此一来,本就喝了一顿的悟虚,更是有些酒意了。他醉着眼,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对着朱元璋问道,“当初,你我下了莲华峰之后,各有际遇。我观师弟风云际会,雄心勃勃,已然将要建立千秋皇图霸业,却为何,也跟着上这天外天来?”

朱元璋对着悟虚拱手笑答道,“师弟我上了天外天,也有许多人如师兄这般所问。你猜师弟,是如何回答的?”

悟虚也笑了,“做皇帝,还是做神仙?这是一个问题,而师弟却是选了后者。”

朱元璋叹了口气,举着酒杯,把玩着,悠悠说道,“可惜,皇帝倒是真有,神仙飞升倒是一直没有见到。”

“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也许,这是一条永远没有终点的路吧?”悟虚回想起自己到了天外天的所见所闻,也是颇有感慨。

“说到这里了,那师兄可是想好了修行之路?修行之路漫漫,越到了后面越是需要十分谨慎和各种资源,天外天又不同人世间,未知师兄今后何去何从?”朱元璋,也不避讳,径直挑明的话题。

悟虚饮了一杯酒,默默无语。这个问题,悟虚自然早就在想,但一直没有个决断。

朱元璋,也不催促,待悟虚沉默片刻之后,方才徐徐说道,“据说,师兄得到了那先秦炼气之术。莫不是师兄,想以此待价而沽?也罢,师弟不才,愿为师兄稍作介绍如今这天外天。”说罢他右手一抬,祭出一个结界,看那架势,庄重而又不失飘逸。

悟虚不知道如今朱元璋的修为境界,但自诩又海音螺在手,却也不怕,当下坐定在那里,静待朱元璋下文。

“天外天,玄阴、玄阳、幽冥三星。三星之间,或明或暗,常年互有争斗。据闻,玄阳,幽冥之星的修士,皆大大异于玄阴星。其差异之大,犹如你我当初在人世间,看那人妖之分,人鬼之分,人魔之分。”朱元璋,首先这席话,便说得悟虚不由动容。

妖魔鬼怪,相比于玄阳幽冥二星的修士,竟然可以算作人族的同类了,算做我们的一份子了!那么这其间的争斗,该是何等的沉重和残酷?悟虚一直时间,有点难以想象。这可是与鲁智深先前所言,颇有不同的。鲁智深先前不过只是说道玄阴和玄阳之间有争斗而已。

紧接着,朱元璋又说道,“玄阴之上,不是人族为大,而是大周朝为大,释儒道妖魔鬼六大派系,日渐式微。因为只有大周朝,摈弃了门户之见,集众家之长,各类修行法门应有尽有。因为只有大周朝,这样一个朝廷,这样的一个体系和架构,这样的规章制度,才能最大合理有效的组织玄阴星上的所有修士,集中最大的力量,与玄阳、幽冥二星的修士抗衡!”

“元璋师弟,莫不是要我投靠大周朝廷?”悟虚,轻声问道。

朱元璋,摆摆手,“是,也不是!要入大周朝,有两条路径。其一,释儒道妖魔鬼任一派系的举荐;其二,参照人世间的科考制度,考试为官,不过却是保民官,只负责凡俗之人的事务,或者权作参谋。”

悟虚顿时醒悟,笑道,“莫非天人书院,是坚定的保皇党?”

“天人书院,不保皇,保的是大周朝。”朱元璋,接着说道,“师弟,这里不妨透露个书院的隐秘,天人书院在大周朝的潜在影响力,也是最大的。因为,大周朝的历代皇帝,退位之后,都进入了天人书院。”

“哦?!”悟虚心中大吃一惊,看了看朱元璋,复又笑言道,“也包括师弟你这样的曾经身具有天命的帝王之人?”

朱元璋很是谦虚低调地笑了笑,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答道,“所以,师兄,你先入天人书院,便是最好的选择。”

“阿弥陀佛!”悟虚诵了声佛号,“师弟,你要知道师兄我乃修佛之人,难道那天人书院,还可以让师兄我继续修佛不成?”

“哈哈,师兄,你我修行是为了什么?说来说去,往小了说,是自己修行,盼着哪天能修成个罗汉神仙,往大了说,行侠仗义,救苦救难,普度众生。”朱元璋笑了笑,“当初,师兄你在人世间,一心向佛,到了天外天,又为何不可以改修法门,须知,‘知我说法,如筏喻者,法尚应舍,何况非法’?”

悟虚微微摇头,“哪里有这么简单。”

“有什么难的?师兄莫要执着。当年吕洞宾,不也是由佛入道?如今,师兄你由佛入儒,又有何不可?更何况,红莲白藕青荷叶,三教原来是一家。”朱元璋,含笑而言。

悟虚复又摇头,“阿弥陀佛,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三教虽说原本是一家,但终究是因各自业缘,而有所不同的。”

朱元璋,凝视悟虚片刻,复又笑道,“师兄你颇有慧根,佛法精深,师弟当初便说不过你,如今恐怕也定然说不过你。只是,师兄啊,您这般想,是否有些着相之嫌?”

悟虚抬起头,坦然直视着朱元璋,笑答道,“我若着相,又岂能如此光景?”

朱元璋,望着悟虚,直叹道,“师兄与师弟我终究不是同一类人。”便不再多说。

场面一时有些冷了下来。

沉默了片刻,悟虚开口说道,“其实我本人族,对于儒门,也是自小耳濡目染,如果师弟能给我安排一个可以修佛的去处,纵然所属天人书院,也未尝不可以。”

朱元璋闻言,凝神思虑片刻,忽然双眼一亮,抚掌笑道,“若是师兄如此说,天人书院倒确实有这么一个地方,只是恐怕委屈了师兄。”

悟虚淡淡笑了笑,“师弟你又不是不知道,师兄我一心修行,那些世俗事物,师兄我岂会在意?”

“想当初,师兄还是七八岁孩童之时,孤身一人,误入莲华峰,宗门长老便有言,说师兄慧根深种,他日定能弘扬佛法。师弟我初始不信,但这一步步看来,从人世间到这天外天,师弟我现在是钦佩至极。只可惜,师弟我,造化弄人啊,如今却已不在佛门中。”朱元璋,见悟虚如此说,不禁颇为动容,饱含深情地对着悟虚,举起了酒杯。

悟虚也举起酒杯,“元璋师弟,我们现在不又在一起了么?再怎么说,我们今生今世,都是师兄弟。来来,你我师兄弟干了这杯。”

朱元璋听罢此言,不由双眼微微一凝,对着悟虚说道,“今生今世,师兄这是说的什么话?若是凡俗之人,倒也罢了;但师兄与我也算是修行有成之人,若也说今生今世,岂不是太小家子气了么?”

哈哈哈!悟虚与朱元璋,两人大笑不已。

最后一杯酒,最带劲。悟虚与朱元璋,各自喝得脸都红了。出了酒楼,却早已有一辆马车候着。这马车,松木而造,古朴典雅,四匹白马,每一匹白马皆神骏不凡。

马车上,悟虚与朱元璋,相对而坐。有几次,悟虚感觉似乎有巡逻之士要拦路盘问,但又似乎看见了什么,便退了去。所以,这一路上,辗转曲折,却还是畅通得很。

马车,犹如夜航船。朱元璋,就着头上的一颗夜明珠,身前的一个香炉,对着悟虚又将许多事款款述来。但许多事,朱元璋说得多,却只是许多无关紧要之事,传到悟虚耳中,便已如夜风,只在车外。

当然,悟虚也没有主动问,他在酒楼便没有主动问起。他没有主动问起多吉的消息,没有主动问起八思巴大师的消息,也没有主动问起其他很多人的消息。这些人的消息,有许多,便是鲁智深当时也有点讳莫如深,遮遮掩掩,恐怕是有点不妙。

当然,朱元璋倒是仔细给悟虚介绍了这给悟虚安排的去处。

原来,是一处叫做集思楼的地方。天人书院,正如朱元璋先前所说的,有许多大周朝退位下来的帝王,以及朱元璋这样的身具帝王之命的人。这些人,虽然囿于体制,退位之后,只得置身在儒门之中,但其实他们各有所好。所以,最后,便仿照天子藏书之举,在天人书院下面,设了一个集思楼,广招各种奇人异士,以备各种所需。说白了,按照悟虚的理解,便是有点像那个三陪,陪吃陪喝陪玩儿。当然,按照后世鲁迅先生的说话,便是各种帮闲;按照后世曹雪芹在红楼梦中的说法,便是那篾片相公。

这不,到了地方,悟虚下了马车,随朱元璋一路走去,只看到一路幽深,哪里看到那大气磅礴的书院景象。想必是书院的外属的某一偏僻所在吧。自然,这集思楼,修得高大,而且占地也不小。

这楼里面,恰似先前悟虚随天妖入驻之地,释儒道妖魔鬼,形形色色,各色人等皆在于此。

朱元璋领着悟虚入内,安排好了之后,对着悟虚略带歉意地说道,“师兄,暂且在此住下。改日,师弟再来拜访,为师兄引荐几位大周朝前任帝王。”

嗯,原来还要改日“过一下堂”,走走流程。悟虚虽然早有所料,但心中也自有一番感慨,只在明面上对着朱元璋,带着眼神笑言道,“原来如此,也罢也罢。到时候,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师兄,切莫误会而动怒。”朱元璋,急忙说道,“天人书院,对师兄颇为看重。师弟,之所以明日要为师兄引荐几位大周朝前任帝王,无非也是想为师兄多谋些方便罢了。”

“如此,倒是多谢师弟了。”悟虚自然不会穷追猛打。

这也算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自己的身份,早就通过鲁智深,透露了出去。但过了这么久,便只有佛门莲华宗通过鲁智深之口,愿意接纳自己;但偏偏,莲华宗太上长老,却偏偏是那六位另有图谋的通玄大修士之一。悟虚可是不愿到时候,沾染牵涉了进去。另一方面,悟虚对朱元璋介绍的这个天人书院也有了点兴趣。

朱元璋,临走之时,取出一面传讯玉符,交给悟虚,想了想,复又对着悟虚不好意思地说道,“以后在这里若是有什么事,师兄可以报马仙子的名号。”

悟虚脑海里,顿时出现了马灵华那巾帼不让须眉的飒爽英姿。他心中一动,回想起鲁智深曾言,“马仙子,人世间一行,定然是立了大功。”

朱元璋,笑了笑,“自然,马仙子前番下人世间,不辱使命,获得了赤明天数,如今正在赤炎天修行,出来之后前途不可限量。”

悟虚正待要问何为赤炎天,但看朱元璋的神情,便自动打住,换了个轻松地话题,含笑打趣道,“师弟,说了这么久,不知有没有护官符给我啊?”

“护官符?”朱元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悟虚,吟诵着,忽然想到此乃后世明朝之后清朝文人曹雪芹所著的《红楼梦》中才有的桥段字句,便呵呵两声,复又解释说道,“有人的地方便是江湖。师弟将我引到天人书院的集思楼,总要告诉我有什么忌讳,有什么厉害人物,如此这般,须得注意的吧?”

朱元璋恍然大悟,对着悟虚笑了笑,又取出一枚玉符,凝神片刻之后,交于悟虚,“天人书院,不同于人世间的书院,亦不同于寻常宗门,其势力遍布玄阴星。但凡信奉遵循天人之训,便是书院一员。而但凡书院一员,或手无缚鸡之力,或呼风唤雨,神通广大,都是平等的,平等的人,都可以拥有极大的权势。”说到这里,朱元璋顿了顿,对着悟虚肃然说道,“所谓天人之训,便是天底下人最大,甚至人可胜天。”

悟虚毫不诧异,后世之中,还有人定胜天呢。区区人可胜天,又算得了什么惊世骇俗。

朱元璋,见悟虚一脸淡然,心中一块石头也终于放下。他其实是被书院长老点名指派来邀请悟虚的。先前,悟虚刚上天外天之时,朱元璋,亦曾有此任务。但那个时候,吉凶难测,朱元璋是暗自放了水的。而此次不同,朱元璋是真心觉得悟虚入天灵书院,是上上之策。但朱元璋又担心,悟虚受不了看不惯天灵书院那些规矩。幸好,这最根本,最难的一点,悟虚好似毫不在乎。

朱元璋,见悟虚一脸淡然,便将玉符交于悟虚手中,“当然,话虽如此,人与人之前,定然是有所不同的。书院自上而下,有院主,有长老会,还有各种职责部门。师兄,目前所要注意的,便是方才那些监察院的人。”

悟虚接过玉符,凝神细探。玉符里面,不过是天人书院的组织架构,至于真实的势力分布,却是没有。

也就在这个时候,悟虚忽然感应到了神潜的气息。他似乎受了重伤,正如惊弓之鸟一般,祭着曼陀罗法界,在附近躲藏逃窜着。

神潜!悟虚心中急了起来,丢下朱元璋,也祭起曼陀罗法界,飞了出去。

悟虚曾与神潜,传授过法界相融之法,他这般一祭出曼陀罗法界,神潜顿时便有了感应,当即朝着悟虚这边飞来。

悟虚当即施展法界相融法门,神潜倒也不排斥,随着法界遁入了悟虚的法界之中。

悟虚细细凝神观照,只见神潜,面色惨白,衣衫破碎,额头左侧隐隐有一指的凹陷。

神潜,咳血不止,手上却仅仅攥着一本书卷。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睁大着眼睛,上气不接下气地瞪着悟虚法界本尊。

悟虚又是心痛,又是动怒,正要怒声询问。两道人影,又一前一后地相继飞来。

其中一人,自然是朱元璋,而另外一人,却是一名长须紫面的玄衣儒修。

不远处,还有数名同样身着玄衣的修士,一边四处逡巡,一边朝着悟虚等人所在之处飞来。

“此人乃书院监察,师兄无需心急出声,让师弟出面应付。”朱元璋神识传音给悟虚,随后上前一步,对着那长须紫面的玄衣儒修,拱手含笑,“原来是袁监察。”

那袁监察,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朱元璋,片刻之后,方才说道,“原来是朱天子,袁某此刻正在缉拿一个潜入书院的小偷,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说是见谅,语气却高傲得很。

但神潜,已然在悟虚法界中,他们岂能轻易抓到?

待到那些数名玄衣修士,飞至这袁监察周围,齐齐摇头。袁监察,不由便把眼神投向了悟虚,“朱天子,这是何人,怎么看着面生得很?”

朱元璋当即正色,对其说道,“好叫袁监察知晓,此乃元璋的师兄,悟虚大师,乃是马仙子在人世间看重之人。”

那袁监察哦了一声,复又打量了悟虚一眼,随后对着朱元璋和悟虚微微拱手示意,便带着属下翩然而去。

“神潜,你为何潜入这里来当小偷?你偷了什么?”悟虚气愤至极,却顾忌着神潜,心神沉入法界,连声质问。法界之外,朱元璋的那些介绍天人书院监察的话语,悟虚反倒只是听了个大概。

“带我回湖心亭。”神潜,一边咳血,一边对着悟虚说道。他翻来覆去便是这一句,全然不管悟虚如何动怒,如何心急,如何质问。

悟虚没有办法,他清楚记得方才看到的,神潜手中攥着的那本书卷,不过是一本论语,一本普普通通的论语。

悟虚向朱元璋告了声罪,遂带着神潜,复又朝着那先前的湖心亭飞去。一边飞,一边为其疗伤。

待回到湖心亭,只见亭间,那一群少年依旧在,还有夜风拂过,莲花飘香。

本已伤势稳定的神潜,在这些少年的惊叹声和欢呼声中,不由又咳起血来。他随手将那一本自天人书院偷来的论语扔在湖中,然后双手扶着石桌,坐在亭中,一边得意地大笑,一边大口地咳血。

神潜的殷红鲜血,落在石板上,又随着夜风,丝丝缕缕地飘散在空。

悟虚站在亭中,在一旁呼吸着带着血腥和莲花香的空气。

他没有再怪罪和责问神潜,因为他自己呼吸着这带着血腥和莲花香的空气,方才感到一丝快意。因为,方才在天人书院外围的集思楼,自己总感觉有些憋屈,无论是自己还是朱元璋。

这带着血腥和莲花香的空气,就像千年的醇酒。悟虚呼吸着,沉醉着,对着神潜说道:

我从一世界,无端到此间。

历经十余年,又至天外天。

不是飞升仙,未见菩萨现。

多少营营事,真真在眼前。

第四百七十九章 英雄辩

神潜一边大笑着,一边咳着血,那略带狰狞的神情,令悟虚再次下定决心,要将其摄入海音螺中。

这些少年们都彻底醉了,再加上刚才是悟虚将神潜带回来的,是以谁也没有在意他。

悟虚便缓缓绕到神潜身后,不着痕迹地祭出了海音螺。神潜似乎有所感应,他转过身来,对着悟虚怒目而视。

“阿弥陀佛!”悟虚心中暗诵了声佛号,曼陀罗法界本尊结了个手印,便要驱动海音螺,将神潜摄入。

这时候,悟虚身后却又忽然传来一声冷哼。那是天妖的声音!

悟虚不由也转过身去,对着天妖怒目而视。

“你想做什么?”悟虚没有开口,天妖反倒开口责问了起来。她这样一位风姿绰约的冰山美女,站在那里一开口。亭中那几名醉了的公子少年,全都一个激灵清醒了起来,然后几乎不待天妖把话说完,便一个个复又祭起族中长辈赐下的护身法器,对着悟虚怒目而视,破口大骂起来。

悟虚深深看了天妖一眼,只得收起海音螺,转身退去。

谁知那天妖,待悟虚走了几步之后,复又冷笑着说道,“天人书院那边我已经亲自照会过了,你就不用再去了,还是乖乖回我妖族使团住处为好。”说到这里之时,她复又神识传讯警告道,“莫要以为你本座收拾不了你!”

悟虚心中一沉,他离开天妖视线之后,沉思片刻,便取出朱元璋给的传讯符,却见得上面淡光闪烁,竟然是朱元璋先来了消息,很是抱歉地说方才妖族天妖亲自上了天人书院,言道悟虚杀了妖族使团近百人,必须要追随凤凰仙子一百年以赎其罪,天人书院,暂时不能因为悟虚一人而与整个妖族交恶。最后,朱元璋,又说,天妖已经就此事知会了大周朝和各大势力,同时,又将自悟虚处得来的所谓先秦炼气之术残篇无偿公布了出来,大周朝和各大势力也都各自收到了一份。

看来,自己没有了利用价值,只能乖乖地如朱元璋所劝解的那样,隐忍混迹在妖族使团里了?因为明面上是不会有其他势力再招揽收留悟虚了,反而还有可能暗中对付自己,以各种手段探查那先秦炼气之术后续的下落了。

绝了!悟虚恼怒之余,又不由地佩服起天妖来。人老成精,这些修炼上千年的大修士,一个个端的是心思深沉、手段老辣。

悟虚徜徉在夜色街,好几次就想着随便找个酒店客栈住下来算了,别的地方去不了,自己也不是就只能去妖族使团下榻之处。但到了最后,悟虚思前想后,还是不由地回到了妖族使团。没其他,躲是躲不掉的,除非自己进了海音螺,但海音螺已经被他们所知晓,他们还似乎等着用这个东西派什么大用场呢。既然如此,自己还是给大家都省点事,何况妖族使团下榻之处,作为大周朝外邦使团的接待之处,不但好吃好喝,便是天地灵气也是非常浓郁的。那么好的环境,要是放在哪个高大上的酒店客栈,恐怕一天的花费便是不少。

不吃白不吃,不喝白不喝,不吸白不吸,悟虚自嘲般摇摇头,笑了笑,走了进去。刚到自己房间门口,便看见有一人已然站在了那里,对着自己含笑而视。

“多吉师兄!”悟虚一眼便认出此人,一个箭步上了前去,手抓着多吉的手,激动万分,便是连眼泪也差一点夺眶而出。

“阿弥陀佛!”多吉,任由悟虚紧紧攥着自己的手腕,十指虚合,长诵了声佛号,“多吉原本以为是再也见不到悟虚师弟了。”

悟虚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急忙松开手,将多吉请进房间,坐定之后,方欲开口,却又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多吉复又低声诵了声佛号,也不言语,只是双掌合十,望着悟虚。

两人便这般互相含笑对视凝望着,一时之间,好似双双观想入定一般。

好一会儿,终于,两人同时微微笑出声来。

随后,悟虚便将自己上了天外天之后的一番遭遇,细细将来。多吉静静地听着,只偶尔将佛号默诵。待到悟虚讲完,多吉沉吟了片刻,便也将自己上了天外天之后的遭遇,讲给悟虚听。

原来,那日,上了天外天之后,多吉其实已然得到传讯,命令他将悟虚连同九叶青莲灯,一并送到极光宗的极光峰。多吉,不忍手足相残,没有对悟虚出手,独自回去,原本想着顶多自己受罪禁足闭关,哪知道,不知道谁进了谗言,竟然又牵扯到八思巴大师和元法大师等,说他们一个个在人世间,心怀二心,图谋不轨。然后,八思巴大师、元法大师,还有多吉,还有释海,还有之前追随悟虚随后跟着释海的几个弟子,还有其他好几人,悉数被治罪,分别禁锢了起来。

悟虚一阵默然和愤怒,怪不得多吉师兄如今清减了不少,而且看起明面上的修为,似乎还是当初那般,这数年以来,竟然是停滞不前。

“都怪师弟我啊!”悟虚沉默半晌,有点无可奈何地叹声说道,“若是悟虚当初将九叶青莲灯,献了出去,留在莲华峰,八思巴大师,元法大师,还有你们,都不会被牵连如此。”

“阿弥陀佛!”多吉合掌道,“此乃我等的劫数。师弟不必耿耿于怀。”

悟虚凝望着多吉,缓缓说道,“方才师弟已经提到,那天妖已然于今夜知会各方,又公布了那先秦敛气之术。小弟已然无什么价值,师兄此次前来,若是奉了宗门前命而来,想必那后命应该也很快便会到了。”

多吉微微苦笑了起来,“那后命已然到了,命师兄我无论如何,也要将九叶青莲灯带回去,如此,尊师方才可以解除禁锢。”

悟虚心中冷笑一声,问道,“这是极光宗的意思,还是所有玄阴星佛门宗门的意思?”

多吉,合掌道,“如今,极光宗一宗独大,尽掌佛门事务。”

“原来是极光宗的意思!”悟虚轻抚着旁边的木几,冷声说道,“那九叶青莲灯,我便是物归原主,也应该交还给莲华宗,又岂容极光宗这把巧取豪夺?”

多吉忽然潸然泪下,“我此番开释出来,临行之前,曾有幸见到了恩师,恩师也是师弟这样的意思。”

悟虚一时之间,无话可说,又想起八思巴大师之前对自己的种种照拂,更是又急又气又恼,还无可奈何!

这时候,多吉又说话了,“悟虚师弟,我此番前来,一则是想见你一面,二则也是想着如何徐徐营救出师傅来。你若是亦有此意,你我便一同想个万全之策。”

万全之策?悟虚忽然想到了天妖,天妖等人,至少有六名通玄大修士,要倚重自己的洞天法器,海音螺,这是悟虚亲耳听到的。如此几乎是独一家的买卖,是不是可以加上一个救出八思巴大师等人的条件?只不过这些事涉天妖等人隐秘,悟虚一时之间还不敢向多吉讲。

悟虚如是想着,觉得还是有几分把握,便对着一脸惆怅的多吉含笑道,“师兄莫要再如此担忧,师弟我这里倒是有一条妙计,届时倒是可以试上一试。”

“哦?”多吉又惊又喜,正待细问,却被悟虚伸手止住。

两人遂相识一笑,不再言语,只如昔日一般,合掌对稽,然后各自寻了一处,跏趺端坐,观想入定。

黑暗中,月色漫射,又有房间珍珠泛光,两人的禅坐背影,在那屏风之上,是那么的朦胧而又清晰。

渐渐地,两人的法界各自分别祭出。一时间,没有了光,也没有了黑暗。这片空间,全都被两人的法界所霸占。

两人法界各有去处,紧相邻却毫不侵。悟虚和多吉,各自分别都能感应得到,哪里是他的,哪里是自己的,哪里是水,哪里是石,哪里热,哪里冷,哪里又是不可触碰。

水落石出,寒暑交替,两人的法界终究相融在一起。悟虚端坐在自己的法界,多吉端坐在自己的法界,然后看到了对方的法界。他们没有相见,而是各自的法界本尊,庄严无比,遥遥对峙,好似要进行真理的大碰撞,之后却又相视而笑,徐徐靠近,好似久别重逢的故友,好似原本便应该是一体的一般。

两个法界本尊,好似重叠在了一起,成为一体,隐隐打出许多看不清却觉得很神秘的手印。

悟虚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在战栗,自己的神识仿佛飞了起来,乃至自己所追求的一切,乃至一切的一切,都在这近在咫尺的彼岸!

悟虚有些害怕,又不由自主地跟着去了。不是跟着感觉去,更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或者说有一个强大的磁场。

似乎有无穷的光,就在那小小的一点的里面,向前飞驰着,带着悟虚仅有的一点神识。所过之处,色彩斑斓,却瞬间坍陷。似乎是带着悟虚,在穿越虫洞,黑洞,超越无数个世界,无数个时空。而在这过程中,悟虚似乎觉得自己已经魂飞魄散,或者说自己随时可以去死,随时愿意去死!

终于,方才那一切好似虚妄。

终于,两人收起了法界,睁开了双眼。

终于,悟虚看清了多吉的脸,看清了多吉整个肉身,整个人,乃至整个法界。悟虚甚至觉得自己即是多吉,多吉即是自己!

而多吉也似乎有类似的感受和体验,他的目光更加有神和炙热,还多了一些不同的东西。

悟虚忽然大叫一声,飞了出去。

他一边疾飞,一边不停地在心里追问自己。这是什么?方才那种感觉,好似自己与多吉搞了次基,玩了次双修一般!

悟虚的脑袋几乎快要爆炸开来。

虽然没有肉身的接触,但这般法界相融,神识碰撞,灵魂交流,那种异样的感觉,那种深入灵魂的颤抖、恐惧、飞扬、喜悦,那种被人赤裸裸的窥探,那种完全地分享出去,那种濒临生死、超越时空的分享和重合。。。。。。

也许,这才是我佛双修之真正法门。一人一世界,其实无分男女,无分老幼,亦不拘肉身,亦不拘神魂,无分一切相,双方毫无保留地交流、触碰,便是分享了彼此用心所造的整个世界。又或者说,不是双修,甚是双修。

这不是正是彼此平等而又无比超脱的法界同修,亦即道场同修之法门吗?!

悟虚忽然有所顿悟。他转过身去,飞了回去,复又端坐在多吉身前,将自己方才所悟告知多吉。

多吉沉吟不已,之后对着悟虚缓缓说道,“师弟这番顿悟,确实惊世骇俗,又颇有玄妙。师兄不才,惟愿为师弟陈述师兄上了天外天之后的修行所得。”

悟虚合掌,郑重说道,“还请师兄细细将来,师弟我洗耳恭听。”

多吉摆摆手,“师弟慧根深种,师兄实不及也。只不过,师弟一向多是独自参悟修行,于我佛门修行之基本义恐有疏漏,师兄不过是就此饶舌补阙而已。”

多吉谦虚之后,复又合掌,朗声说道,“我佛门修行,说到底,其实还是讲求一个空字,这是初期,甚是明显。不能真空,便不能妙有。唯有堪破色相,方能识得本心,识得本心,方能灵台清明而以意念修行。”

悟虚连连点头,叹道,“我佛门教义,告诉众生,要六识皆空,直指本心。却不知,经中所言,实乃讲经说法,一股脑地说了个全部。而颇有众生,不知修行还有渐次,纵然净土念佛亦是有如此,是以总妄执书面死理,在哪里纠结,乃至诡辩。”

多吉也点点头,然后方又继续说道,“是以,禅宗虽妙,却颇有误人之处。一声棒喝,当下顿悟。且不说,真的顿悟了没有;便是顿悟了,若没有实际修行,又岂能得证菩提?不过是镜花水月,想当然而已。师兄,当日在人世间,便见了不少。你们汉人聪明是聪明,却少了一些真诚,老想着一步登天,顿悟成佛。说句不好听的,若真有那么有一个两个登天成佛,那也是佛祖菩萨加持度化,不是自己修来的,亦不能作为常例。”

悟虚深以为然,“若说一念成佛,一年成魔,那是一种刹那状态的比喻。而佛门中人,囿于众生平等,众生皆有佛性,皆能成佛,还不能轻易喝破。”

此一辩也。修行有渐次,意识莫轻空。

多吉遂又说道,“灵台清明而以意念修行,内不生心魔,外不染俗业,便自然应修各种神通,若再能吸收天地灵气,便足以和儒道乃是妖魔鬼的修士相抗衡而自保。”

悟虚又点点头,“做人难,难做人。修行之路,更是艰难。不但要有各种机缘资粮,还须得应付各种风险。不修术法神通,便很可能徒遭杀戮,半路夭折。就好比,你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书生,遇到了山贼,任你满腹经纶,口若悬河,也不过在别人刀剑之下,做了孤魂野鬼。”

悟虚说得有趣,多吉笑了笑,复又说道,“若重意念而修行,又如何吸收天地灵气?这便是一个大大的关碍。有浅薄之人,在此渐次阶段,却依旧妄执书面死理,将灵气亦视乎为空。”说到这里,多吉顿了顿,特意看了悟虚一眼,说道,“实不相瞒,师兄我当初在人世间,便是如此。只因为人世间,灵气稀薄。却不料,上了天外天,天地灵气极为充沛,师兄方才察觉神识亦能吸收天地灵气,而受滋养,且不断壮大。”

悟虚应道,“我等法界,皆是意识观想而成。意识壮大,法界自然壮大;而意识如何壮大,却须得天地灵气滋养。”

此二辩也。暂且作一心,灵气天地中。

悟虚与多吉,这番对答,虽在某些高人看来,亦有偏执之处,但机缘巧合之下,却颇为有趣。尤其是多吉这番言语,悟虚听得心喜,顿觉颇为契合我心。也不知道是否似乎方才法界相融的功德缘故。

悟虚听得心喜,遂主动说道,“这曼陀罗法界,应当亦能吸取天地灵气。”

多吉点点头,复又说道,“你我曼陀罗法界,不但能吸取天地灵气,还能够摄取其余许多。《金刚经》有云,‘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是以,你我的曼陀罗法界,可以自成一界,摄取度化众生。”

自成一界,可以摄去炼化众生?悟虚虽然偶尔以曼陀罗法界,行此事,但都是不得已,或者说有缘故的。但悟虚总觉得不妥,似乎自己强取夺,也变成了个惊世大盗?

多吉见悟虚脸色微变,不禁又笑道,“曼陀罗法界,传承至今,自有其道理。摄取众生,予以度化,众生得度,法界乃成。”

此三辩也。法界始初成,还须信愿同。

悟虚沉思片刻,总觉得有所不妥,徐徐问道,“摄取众生,难道不需要经过众生同意?须知,众生平等。”

多吉大笑道,“众生平等,乃是众生皆有佛性。若依尘世而论,众生便如五个手指,各有长短,便如有数位王子,深入火宅,总要施那喻品之法,方便度之。”

说到这里,多吉忽然肃然无比,庄重无比,凝视着悟虚,“世人常说,药医不死人,佛度有缘人。其实是大错特错!若是众生不能摄取度化,我等佛门修士修行所需的信愿之力,又从何而来?若是仅凭缘分,我佛门戒律甚多,又如何能在这俗世度几人?又如何生根发芽,繁荣昌盛,与其他宗门并驾齐驱?”

悟虚沉思着,答道,“个人修行,倒还好说。但事关佛法弘扬,佛门昌盛,我等度化世人,自然不能仅仅守株待兔,刻舟求剑,鱼木化缘。当然,师兄如此说,自然便免不了深陷俗世争斗。”

多吉冷笑道,“古往以来,佛法昌盛,有哪一次不是俗世争斗而来?”

悟虚诵了声佛号,“低眉菩萨,怒目金刚。”

“传法、护法、弘法,都与我等修行息息相关。法不能传,不能护,不能弘,众生信愿何来?”多吉长叹一声,“若没有了众生信愿,何谈你我今日之法界相融,何谈师弟所谓的法界道场同修共参?”

悟虚听罢,方才的激情却已消退,默然片刻,只得又说道,“师兄此番所言,倒像极了一位英雄。”

“哦?”多吉随即笑问道,“师兄我在人世间,交游见闻也颇为广泛,却不知师弟所言的英雄是哪位?”

悟虚不由一阵出神,愣了愣,合掌答道,“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前尘往事,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此四辩也。出世又入世,怒目扮英雄。

第四百八十章 慈恩行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多吉,细细听罢,似乎回想起了自己上了天外天之后的一番遭遇,不由也有些伤感,但他随即正色,对着悟虚喝道,“师弟,能领悟出如此甚深佛门修行法门,日后必然能在天外天有一番作为,切不可因一时际遇而落魄。”

悟虚笑了笑,“不知为何,师弟有时候总喜欢为古人掉眼泪。这大概便也是知见障的一种吧。”

“方才我之所言,你之所辩,太过空泛。”多吉沉吟笑道,“来来,你我不妨再如方才一般,法界相融,一则,师兄我也好细细参悟一下方才你之所言之法门;二则么,师兄我也将师兄自上了天外天之后,习得的一些术法,秘传与你。”

悟虚微作思量,便点头应允。

两人复又跏趺对坐,法界相融。

法界相融之同修共参,此悟虚领悟之修行法门,在于无相而行,彼此不分,心心相印,界界相融。简单点说,小到彼此的修行心得,大到三生三世的人生经历与感悟,乃至所有的一切,全都毫无保留地,彼此共享。方才,悟虚与多吉法界相融,至少悟虚便是如此。

但若要再次如此,悟虚却又有些踟蹰了。因为,方才多吉并没有如此。悟虚所感受到的,不过是多吉上了天外天之后的一些遭遇。再一个,悟虚本能地自觉先前这般,实在是有些冒险。自己毫无保留,所有的一切,都分享出来,这实在是有些冒险,还莫说自己也有不少“坏”的宿业和因子。

彼此要将好的东西分享给对方,此其一;彼此又能汲取多少,从而由那刹那之间的不分彼此,又难免有彼此的不同和差别,此其二;若是彼此本身差别太大,自己分享出去的东西,别人是否理解,或者误解,此其三;若是彼此本身差别太大,是否需要自己分享的同时,加以引导,如做譬喻品一般,此其四。

悟虚瞬间便想到了,自己领悟出来的这番修行法门的疑难,还有实际修行之时,自己的担忧,毕竟多吉没有完全分享自己的一切。

当然,悟虚还有一分说不出的羞涩。毕竟这种分享一切的同修共参,甚于一般意义的双修,但却其中感觉与滋味,又带有那种灵与肉的交融体验。悟虚,只怕自己把控不住,留下什么隐患来,染上类似毒瘾一般的东西。

于是,这一番再次的法界交融,只将自己这一生这一世,美好的东西,通过法界本尊,在法界之中幻现出来,分享出来。

多吉这边,自然还是先前的那些遭遇和分享,只不过多了一些术法分享。这些术法,都不是普通术法,都是极为厉害而玄妙的天外天佛门修行术法。有一门如何摄取天地灵气,滋养肉身与神识,心念的;有如何凝聚佛门气息,化解妖魔鬼怪等外道术法的;有如何以佛门之愿念,结合天地之灵气,禁锢乃至杀敌的。多吉更是于分享传授这些玄妙法门之间,屡有点拨,将自己于天外天所得佛门修行颇为系统地告知悟虚。

原来,人世间天地灵气不足,佛门又囿于教义,其修行方向大多重在一个“虚无缥缈”的修心,也就是锻炼神识。其入门便是观想,观想有成,方才以神识凝聚天地灵气,但天地灵气不足,是以后续修行,便纠结于此,只能以巧而行,秘之又秘,以至于没有一个系统的大众的修行途径和体系。

但天外天则不同,不但天地灵气较之人世间,要浓郁数十倍,每个修士乃至普通的神识愿念也随之壮大了不少。是以,上了天外天,多吉才知晓,这里的佛门修行体系颇为完备,简要言之,便是有三大基础,三大境界。

所谓三大基础,其一为心,其二为意,其三为气。心为体,意为桥,气为用,三者相辅相成。

而所谓三大境界。第一个大境界,内修心意,外修体气,内外兼修,次第精进。所谓内修心意,便是以佛门教义开示佛性,复再生成具有佛性的神识之体。所谓外修体气,便是修习此娑婆世界的肉身乃至身外之一切物,这其中天地灵气尤为重要,犹如此娑婆世界行事的动力能源一般。此第一个大境界,实乃初始境界,修行之人,纵然是佛祖菩萨转世,于此境界,亦不能脱离肉身,堪破凡尘,肉身与神识,互为因果,相互影响,神识之体也需要天地灵气的滋养,所以须得内外兼修,次第精进。是以,此境界名为肉身境。

待到神识壮大,肉身无用,便进入了第二个大境界。此境界,神识之体,可以脱离肉身,寄居在法界、法器之中亦可,还可以独自存在,上天入地,除了天地灵气之外,还可以汲取众生心念信愿而发展壮大。最重要的是,可以以另外一种形式感悟此娑婆世界,从而得到种种感悟,生出种种玄妙神通。是以,此境界名为神化境。

至于那第三大境界,则是鲜有人能修成。传闻此境界中,已经于罗汉菩萨无异。神识之体,于此境界,感悟得成,终于堪破此娑婆世界,亦堪破自身六尘,进而化作乌有,意气皆已超脱,唯有本心,涅槃自在。是以,此境名为涅槃境。

这三大基础,三大境界之外,附带着,又有三密,声密、神密、心密,分别对应。肉身境中,口诵真言,即是声密;神化境中,神识波动,即是神密;涅槃境中,心之所动,即是心密。除了三密,又有三印,手印、神印、心印,亦是如此分别对应。

悟虚一一接收,一时间,颇有些醍醐灌顶,拨云见日的感觉。一时间,悟虚竟然沉浸其中,久久不能出离。

待到出离之时,悟虚睁眼,只见红日当头,多吉端坐在前。悟虚隐隐感觉到过了许多日,不由歉意说道,“多谢师兄这几日辛苦护法。”

多吉笑道,“师弟果然是慧根深种,只不过短短十余日,便醒转过来。想当初,师兄我可是整整闭了三个月的关,方才勉强参悟明白。”

“师兄过谦了。”悟虚合掌恭敬回道,“师兄,如此辛苦护法,师弟我感激不尽。”

悟虚此刻心情极好,便对着多吉说道,“承蒙师兄护持,师弟此番小小闭关,也是受益匪浅,静极思动,你我不妨出去走一走?”

多吉遂提议道,“师弟初到大周朝京都,许多地方恐怕都没去过。离此处不远,便有一座慈恩寺,乃是大周朝开国皇帝,为纪念其母亲所修。此寺,连同周围的园林,占地千余亩,亭台楼阁,花草树木,湖泊溪流,设计得都非常精美,却又不着一丝穿凿附会之意,犹如人世间一天然景区,便是在京都也颇有名气。对了,那伏虎将军鲁智,若不是领兵在外,闲暇之时,也住在那里。”

哦,悟虚心中微微一动。若说看什么风景,倒也看得见。悟虚虽说是第一次到这大周朝京都,但上了天外天也有了数年。这天上人间的对比,悟虚早已领略,归纳起来,无非也不过是灵气充足一点,什么动西更高大一点,那花花草草的颜色更丰富细腻一点。

但此刻,多吉提起鲁智深,悟虚心中倒有了些想法。如今,自己恐怕是哪个宗门,甚至大周朝都要顾忌天妖几分,断不会因为自己而轻易得罪天妖及整个妖族。但依得鲁智深等人的先前介绍,这大周朝素有雄心,超然六宗,颁布了许多大一统的律令,比如大周朝之内,修士与凡人一视同仁,修士不得随意欺凌凡人,六宗及其以外的修士,皆可入朝为官。。。。。自己如今既然不能投靠某个组织,但在大周朝落个户,做点小经营,受大周朝法律保护,总是可以的吧?

此事,或许可以找鲁智深帮帮忙。悟虚遂与多吉一边朝着那慈恩寺行去,一边将方才思虑说与多吉听。

多吉听罢,答道,“除非犯有共罪之人,一入大周朝,即受大周朝保护。这一点,师弟倒是不用担心。只是,大周朝如今国势虽盛,但却远不能束缚天妖这般通玄级别的大修士。自然,天妖这般的通玄大修士,到了大周朝也不会无端生事,但若是真做了什么,大周朝往往也是视若不见,更不会轻易插手。”

悟虚苦笑道,“这一层,师弟我岂会不知,只不过终究是要找个地方落脚,能借助的就暂且借助一下。”

多吉又说道,“师弟曾说,天妖借妖族使团伤亡之事要你为其办事?以师兄看来,妖族使团之事,与师弟也有些因果,师弟倒不如借此事,与妖族结个善缘。”

“若是你知道天妖等六位通玄大修士,要借自己的通天法宝,密谋大事,你便恐怕不会如此说了。”悟虚心中想道,却没有说出来,只是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若是可以,师弟我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地去得罪这些高高在上的通玄大修士。”

多吉见悟虚如此,也不再就此多言,遂指着前方,说道,“前面便是慈恩寺了。说起来,你我好久没有一同上香礼佛了。”

前方,风景秀丽,一座佛塔高耸入云,更有佛号声随鸟语花香传来,给人一种宁静祥和的感觉。悟虚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他听着多吉所言,眺望着远处,笑道,“果然风景不错,寺庙宏伟。”

许多的人,已经陆续进了去,在里面,四面八方地游走着,但很快便如水滴进了大海,消失不见,不知去向。

待又行了数百米,便看见,一座高大的玉石门楼,精雕细琢,门楼上自然是三个苍劲有力的篆体大字,“慈恩寺”。

悟虚细细看了看这三个篆字,叹道,“想不到天外天通行的文字,也还是人世间的篆体隶体。可见,这大周朝开国皇帝,定然也是我人世间之人。”

多吉点点头,“这大周朝开国皇帝,姓姬名周,据说刚到天外天,也不过区区真人境界,却不料一番风云际会,飞龙在天,建立了大周朝。”

“这姬周,如今可还在人世?”悟虚问道。

多吉摇摇头,“据闻,这姬周皇帝,在位百年之后,便潜心修行,闭了死关,至今没有音信。”

悟虚听罢,不由一阵神往,“这人,真的是有大际遇,大毅力。非大际遇,不能开创大周朝;非大毅力,不能退位闭死关。倒是真的羡煞我等。”

多吉,也长叹道,“我等佛门中人,自然不留恋红尘俗世这些东西,但却不知何时能够堪破肉身,入那神化境。”

肉身、神化、涅槃,乃是佛门修行撒旦境界,所谓肉身对应着的便是普通修士所言的凡尘、真人境界,所谓神化对应着的便是真灵、通玄境界。堪破肉身,如神化境,由真人变真灵。这一步,何其难也!是以,多吉有此感叹。

悟虚自然也知道其中的艰难。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我初始修行,只觉人定胜天,勤能补拙。但愈到后来,愈加消极或者迷信了。总举得,冥冥中有机缘巧合,命中注定,不得不信。”说到这里,悟虚复又笑道,“所以,我们还是进去恭敬礼佛上香吧。”

待进入玉石门楼之时,多吉忽然又笑言道,“师弟,恐怕有所不知。当初大周朝那位开国皇帝,当年请了一位高僧来主持修建慈恩寺。那位高僧,堪舆之后,将周围良田也划了进去,然后一番修造,以那佛塔为中心,精心布置了一个大千娑婆如意幻阵。但有人进,此阵便会随其心意,诱导其行,见不同风景。而往往大多数凡人,不能循业感恩,进入慈恩寺,只在外面游走一番,便出了去。”

悟虚望了望,玉石门楼外的风景,不禁笑问,“难道,这幻阵,你我也不能幸免?会各自迷路而走散?”

多吉笑答道,“这倒不是。你我好歹也是佛门中人,只要一心念佛,自然便会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遇水有桥,逢山有路,直达寺庙。”

“哦,想不到,这大千婆娑如意幻阵,竟有如此神奇?”悟虚笑道,“那我与师兄倒是要走上一遭。”说罢,抬起脚,迈入了玉石门楼。

多吉,笑了笑,随即紧跟着入了这玉石门楼。却不料,多吉进了这玉石门楼之后,举目一望,哪里还有悟虚!?

多吉又惊又恼,站在那里思虑片刻,只得合掌持印诵经,也不管周边景色如何变幻,径直沿着脚下路,往那慈恩寺走去。

却说,悟虚这边。他跨步迈入玉石门楼之后,便见得眼前一变,绝然不同自己先前在门楼外看到的。悟虚等了片刻,亦不见多吉身影。

这是刘姥姥游大观园,还是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悟虚心中冷笑一声,自己如今难道还怕这样的佛门幻阵么?

悟虚凝神静气,持印耸诵了声佛号,闭目而行。

哪知道,片刻之后,悟虚睁眼一看,自己竟然还在原地!

悟虚这才心中一惊,这阵法竟然如此厉害?自己闭目而行,它竟然和自己来了个争锋相对!你闭目,阵法就不变,不运转,等着你睁眼。

悟虚想了想,随即遁入法界之中,于内奉持观世音菩萨为本尊,于外则干脆消失不见。

于是乎,悟虚在法界内,只见慈恩寺内那高耸入云的佛塔,金光闪现,飞落在地,化作一条金光大道。更有佛号声,从四处涌来,而那些花草树木,亭台楼阁,涓涓溪流,全都不见踪影。

悟虚微做沉吟,驱动法界,踏上了此金光大道。前脚迈入,后脚紧跟落下,却发现周边情景变幻,自己竟然来到了那座佛塔之前。

此佛塔,青石砌成,处处皆雕凿着佛像,那飞檐之上,也挂着青铜佛玲。佛铃,无风自动,犹如天籁之梵唱;佛像,无光而现,恰似三尺之神明。

悟虚一时把持不足,便进了这佛塔里去,待再想要出去,却只见四周白茫茫一片,唯有那蒙尘已久的石梯,隐约得见,似乎便是唯一的选择。

悟虚稍作犹豫,深深吸了口气,抬步踏上了这石梯。便在落脚那一瞬间,悟虚只觉耳旁轰鸣声不断,身躯直线下坠,犹如跌进万丈深渊。好在,仅此一瞬间,待踏到石梯,悟虚便站稳了。

悟虚又接着抬脚迈步。这一次未落脚之前,悟虚却似乎看到了自己后世的世界。高楼大厦,飞机在天上飞,地铁在地下奔驰,红绿灯下,许多车辆和行人在移动,霓虹灯闪烁,没有回家的人们,在奔走,在高歌,在暴饮暴食,或者默默地玩着手机。

难道自己这一脚下去,便会穿越时空,回到自己的后世?!悟虚心中不以为然,但一时之间,又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踏下去。

悟虚久久不能踏下这一步,眼前乃至周围的场景,更是如走马灯笼一般变幻。

悟虚一狠心,终于落下了脚步。

佛塔震动,金光四射,华香飘散。一时间,那些进入慈恩寺园区游玩的,无论修士还是俗人,尽皆觉得眼前景色突变,有种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异画面一闪而过。然后,便发觉自己已然身在慈恩寺园区之外。

悟虚这一脚,似乎真的踏空。

后世的世界,后世的一切,都好似只是一个楼层的风景。而自己却似乎停不下来,不停地向下坠。温暖的双手抓不住,鄙视的目光也越来越淡。似乎自己的容颜在急速老去,又似乎自己将要愉快升天。这一切,似乎是遥远的记忆,又似乎只是无端的臆想。

悟虚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明知是假,但却真的可以回去,感觉对了,也就勉强可以算作真实了。

但悟虚却没有将此信念化作执念,只定下心来,双手持印,口诵佛号,静观外界幻变。

如是,方才所言及之种种,悉数不见。然后,周围景色,又是一变。悟虚复又发觉自己站在了一片塔林之间。这些佛塔高低不一,造型古朴,颜色斑驳,让人肃然起敬,却唯独不见了之前一直所看到的,所进入的那座金光闪闪的高大佛塔。

。。。。。。

却说当悟虚进入高大金光佛塔之时,那慈恩寺大雄宝殿之中,多吉正恭敬地坐在三名老和尚面前,低着头,犹如稚嫩学子跪拜圣人大儒。其正中间一名,身材矮小,面若婴儿,披着一件宽大的雪白色僧袍,上面一朵含苞待放的青色莲花,几乎占去了僧袍三分之二。远远望去,就好像这名老和尚被一朵活生生的青莲花包裹在中间一般。其左右,也尽皆类似装扮,只不过各自僧袍上的莲花不仅仅是一朵罢了。

数道佛门气息,从这三名老和尚身上淡淡地释放出来,犹如行云流水。他们僧袍上微微拂动,上面的莲花,犹如活物一般,祈福,摇曳。更有一丝丝浸人心脾地异香,释放出来。

若是悟虚在此,便会即刻认出,这端坐正中的老和尚,正是莲花宗太上长老延品大师。而当悟虚方才在佛塔中,落下那第二脚之际,整个慈恩寺震动,显示出种种无端异象之际。那延品大师,连同其左右护法,全都睁开了双眼。大雄宝殿,窗棂细密,窗外更有今日刻意安排的锦幔遮掩,却似乎根本挡不住他们的眼神。

“铁鸟飞天,末法世界。”延品,脸色变得肃然,“想不到,这个悟虚,前世竟然是末法世界之人。”

“太上长老,藏心有一事不明。”其左手之老和尚,合掌问道,“所谓末法世界,乃是在未来久远之时?为何这个悟虚的前世,竟然是未来久远之世界?”这个叫藏心得老和尚,似乎许久没有说话了,发音生硬,用词也是非常生硬难懂。

但延品及其右手的另外一名老和尚,却都是听懂了。延品沉默片刻,悠悠答道,“过去未来,本无区别,此人能从未来到现在,自然也不是不可以的。所谓末法,指的是佛法末落。”

那发问的藏心和另外一名老和尚,顿时大惊失色。这岂不是说,佛法不昌,而外道大行其道?

反倒是延品大师,从容不迫地看了两人一眼,复又悠悠叹道,“娑婆世界,无量无边,世尊入世,亦有圆寂涅槃之时,何况这世间之法。须知法尚应舍,何况非法。娑婆世界之中,有一世界,有一时,须舍法而行,又有何大惊小怪。藏心,藏意,你二人,还是这般不镇定。如此心性,要何时方能堪破肉身,神识化体?”

延品大师这一番话,尚未说完,藏心和藏意二人,饶是一把年纪了,也露出一丝羞愧之色,齐齐合掌,向着延品行李,诵了声佛号,然后恭听延品大师训示。

延品大师,片刻之后,复又说道,“多吉先前言道,之前曾与此人法界相融,却并没有感应到一丝九叶青莲灯的气息。看来,正如本座猜测一般,莲灯已被其收入其所有的那件洞天法宝之中。我等今日,原本是想借着慈恩寺这三生三世佛塔,探查出了此人的来历,然后好与之细细相商。但此人却是来自未来世界,末法时代,恐怕商议一事,还须得谨慎谋划,再做打算。”

藏心、藏意连连点头,然后不约而同地随着延品大师,抬手曲指。顿时,莲花随僧袍垂落于身,皱褶无光。多吉忽然,抬头,如从梦中醒来。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正在渐渐淡去的异香,周身金光一闪而过,然后对着延品等三人,恭敬行礼,“多谢延品上师,及藏心、藏意两位大师,为小僧化解了那无相心魔。”

延品大师,露出一丝倦意,微微笑道,“极光宗金光上人,修为不在本座之下。他的无相指,又是一门极其厉害的法门。方才,本座带着藏心、藏意二人,联手施展本宗绝学,浊世青莲普渡众生大法,也不过仅仅将其压制住罢了,但也可保你半年之内无虞。”

多吉一听,不由露出一丝失望神色,但旋即便恢复如常。

紧接着,只听得延品大师又说道,“你也不必在意,这半年之内,足可成事。到时候,纵然没有九叶青莲灯那个,你体内的无相心魔,本座也可以为你根除,你师尊,八思巴大师,也可得救。”

多吉,只得点头称是,“启禀延品上人,小僧那悟虚师弟,虽然有时候为人深沉,无法无天,但却并非是大奸似善之人。今日,又有上人您亲自出面,在这慈恩寺中,施法探查其来历,足可对症下药,令其站在我们这边。”

延品大师,淡淡一笑,“你这师弟,本座已知其来历,到时候自有安排。”顿了顿,复又专门看了多吉一眼,“怎么?你这么想知道他的来历?”

这一眼,看得多吉几乎魂飞魄散,多吉急忙说道,“上人赎罪,多吉一时好奇,失了分寸。”

。。。。。。

大雄宝殿,在某个方向,隐隐露出一角。悟虚始终找不到那曾经进入的高大的金光闪闪的佛塔,便熄了心思,惦记着多吉,再次持印祭起曼陀罗法界,朝着大雄宝殿方向走去。

这一次,正如多吉所言,沿路虽然有风景变幻,但在悟虚观照之下,却是随行随散。走着走着,便经过一个风景秀丽的湖畔。便有一群人,围拢在那杨柳依依之处,闹哄哄的。悟虚本意绕行,却不想定睛一看,却不由差点笑出声来,遂迈步走了上去。

“来来,押注了!”不断有人吆喝着。

悟虚悄然站在外围,只见那鲁智深,脱了平时的将军服,赤裸着上身,只穿着一个大裤衩,正与一身僧袍的多吉,对峙着。

这场景,像极了悟虚在后世一本名著当中看到的一个章节描述,鲁智深倒拔垂杨柳。

眼看着,两人这样对峙着,游走着,却是一直没有交手。悟虚终于忍不住,笑道,“多吉师兄,智深大师,你们这是在做甚?”

那鲁智深见悟虚站了出来,哈哈大笑,指着多吉,“方才他见找你不着,便说这杨柳树碍眼,非得要拔起来。洒家自然不允,便要他先过了洒家这关。”

悟虚还未说话,却听得多吉大声说道,“悟虚师弟,师兄我总算找到你了。这鲁智深,实在放浪招摇,光天化日,在这烟柳树下,聚众饮酒不说,还挡了道。”

他们二人如此说,可是与名著里鲁智深倒拔垂杨柳一段,完全走了样。悟虚只得笑道,“这又是何必。不过些许误会,我等又何必撒气在这花花草草上面?”

旁边的人,却不干了,纷纷说道,“这注都压下了,怎么能说不比就不比了?”

悟虚喝道,“佛门清净之地,岂能如此放肆而赌博置气?!各位还是收回收好各自的钱财,去大雄宝殿上柱香吧。”

悟虚如此说,众人便各自拿了各自的钱财,纷纷离去。却唯独,有三人,虽然收回了下注,却依旧不依不饶。其中一人,更是对着悟虚说道,“我等三人,常来慈恩寺上香,岂是那好赌之人?此处,乃是我等上香途间,休憩之所。你这位师兄,方才口出狂言,要拔掉这一片杨柳树。我等看不过去,方才如此,下注不过是为智深大师助威。如今尊驾,三言两语,便化解这赌局。固然很好,但尊驾这师兄,却须得赔礼道歉。”

赔礼道歉?悟虚回头看向多吉。

多吉怒气匆匆地对着这三人说道,“尔等方才这里饮酒作乐,嬉笑怒骂,还谈什么上香礼佛?!”

他这般一说,便全都全都乱了。那三人,便与多吉争吵了起来;鲁智深接了几句,也陷入其中。

悟虚看得头大,真想扬长而去,就此别过,自己直奔那慈恩寺大雄宝殿,上香礼佛。但多吉和鲁智深,皆深陷这纷扰之中。仿佛,这便是他们的业缘。

这时候,有个声音响起,传入悟虚耳中,“如此纷争,根源便在这杨柳树,莫若把它拔除了,一了百了。到时候,各位便无需再争了。”

只见,一个老和尚,瞬息之间,便站在了众人面前。他对着鲁智深说道,“智深,既然如此,你去将这杨柳树拔了吧。”

这老和尚似乎地位不低,或者说便是慈恩寺的方丈主持。他这么一说,鲁智深当即合掌行礼,恭敬回道,“谨遵法旨。”遂大踏步,上得前去,将那几株杨柳,不费吹灰之力,便一一拔了起来,然后随手扔进了湖里。

那老和尚见状,遂又对着悟虚和多吉问道,“不知这样,如何?”

第四百八十一章 巧封侯

鲁智深,拔这杨柳,甚是轻松;这老和尚,如此有礼询问,更是颇为怪异。悟虚看了早已在一旁闭口不言的多吉,也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合掌回礼,“适才小僧与师兄走散,师兄心忧之际,多有冒犯,还望大师及智深师兄,原谅则个。”

这老和尚见状,诵了声佛号,对着恭敬侍立的鲁智深吩咐了一句,便飘然而去。

待其走后,鲁智深,方才露出满脸的笑容,对着多吉和悟虚也不作礼,直说道,“两位也不算外人,且随洒家带你们游一游这真正的慈恩寺。”

他话音还未说完,哪知道先前那三人,复又嚷嚷了起来,不但说到多吉,还扯到悟虚方才对长老不尊,围在多吉和悟虚周围。

悟虚看向鲁智深,鲁智深依旧一脸笑嘻嘻的,却不言语,只是对悟虚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爱莫能助,还须得悟虚和多吉自己化解。

这留下的三个看客,虽然身着俗人衣物,但举手投足之间,隐约流露出佛门中人的气质,分明是和鲁智深一伙的。但悟虚一时也无法指出来,思忖片刻,只得也对着悟虚使了个眼色,然后对着鲁智深说了声“得罪了!”便和多吉,寻了个空档,齐齐使出曼陀罗法界,飞遁而去。

悟虚和多吉刚飞走,那三个看客,便浑身金光一闪,化作三个中年和尚。其中一人,对着鲁智深皱眉说道,“那多吉,我等早先也曾和其交过手。而这个悟虚,智深师弟,也曾和其切磋过,也不过如此。按照常理,他们是断难从我等三人手下遁去的。”

就在此时,方才那老和尚的声音,复又在周围响起,“此事怪不得尔等。他们二人,既然急着要走,便让他们离去吧。”包括鲁智深在内的四人,顿时齐齐合掌叩首。

慈恩寺后院一座禅房中,方才出现的那名老和尚,与藏心、藏意二人一起,坐在延品大师周围。延品大师,悠然睁开双眼,“他不是御使的洞天法宝,而是与那多吉联手施展的曼陀罗法界。两人法界,似乎相融,不分彼此,如同一人,却隐隐又有莫大威力。”

他此言一出,禅房内其他三名和尚,尽皆皱眉而眼射、精光,齐诵佛号不止。

“末法时代啊!”延品,在这一片佛号声,巍巍站了起来,望着窗外,似有所望。

悟虚与多吉,法界相融,飞出了慈恩寺(景区),然后依旧这般飞着。这是两人先前研习功法之后的第一次飞行。两人各自在各自的法界,法界本尊依旧在,两人似乎变成了法界本尊,变得神圣不可侵犯。但同时,两人一对视,却感觉刹那间,彼此无距离,乃至无分别,就好像两颗违背了物理规律的星球,近距离地并列在一起,就这么一直向前飞。

大周京城,本来禁空之处甚多。但悟虚和多吉,却似乎没有察觉,或者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他们二人,飞过许多地方,看遍大周京城无数繁华沧桑。

忽然,前方有一股庞大气机,犹如一道看不见的铜墙铁壁,挡在了前面。悟虚微微凝目一望,只见无数的浩然正气从下方升腾而起,交织纵横,然后在正前方隐约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符文。

“这是到了大周皇宫了吧?”悟虚不由神识传音,向多吉问道。

“正是!”多吉一边答道,一边欲要调转方向,避开了去,“大周皇宫不但有通玄大修士坐镇,更是凝聚了玄阴星数亿人族的浩然正气,便是通玄大修士想要硬闯也是不可能。”

“有这般厉害?想当初,人世间,那元都皇宫,你我只要小心一点,不也是可以来去自如的吗?”悟虚心中却不以为然,“何况你我如果联手,法界相融,气息已然收敛到了寂灭之境,纵然通玄大修士也不一定能够察觉。”说罢,悟虚只是减缓了些速度,坚持方向不改,依旧朝着前方飞去。

多吉见状,摇摇头,却也只得紧跟其后。

这大周皇宫,果然名不虚传,不似人世间的皇宫,其格局气势,已非简单的雍容华贵、富丽堂皇来形容。如果去掉了那些修士哨卡,以及那些明显的禁制,它就像一处仙境,或者世外桃源。悟虚一时间,竟然有些看花了眼。

灵气浓郁,令人飘飘欲仙;奇花异木,随处可见。不时,有长得如同仙女一般的年轻女子,身着宫装,成群结队地在眼前飞来飞去。自然,还有许许多多身着金色软甲的修士,手持兵器,从地上到天上守卫着。。。。。。

“这大周朝怎么看着有点像一个大宗门?”悟虚看着这一切,不禁对多吉说道。

“是,也不是。”多吉答道,“大周朝,自然是一个王朝;但大周朝,却又是一个由修士组成的王朝。”

“这一点,我自然听说过,但实在是想不通。”悟虚复又问道,“所谓修士,无论正邪,无论是追求长生还是神通,都不应该拘束于世俗的这一套吧?难道真的稀罕什么官职?又或者需要从大周朝这里得到修炼的资源什么的?”

多吉那边沉默了片刻之后,悠悠叹了口气,“悟虚师弟,你这些话,有几分道理。譬如,修炼资源,大周朝对于有功之人,自然会赏赐一些修炼资源。但这些,其实都不是主要的。其实,许多加入或者效忠大周朝的修士,最主要的是想要有一份安全保障。”

安全保障?悟虚若有所思,“他们进入宗门,不也一样可以获得宗门的庇护么?难道大周朝就是一个藏污纳垢的地方,所接纳的修士,全是那些宗门不要,甚至是驱逐出来的?”

“自然不是。”多吉笑道,“起初,师兄我也是如师弟这般所想。但实际上,莫说大周朝的儒门修士,便是其他修士,如魔道、鬼宗一系的修士,也有许多正义且修为高深的。”

“那是为何?”悟虚一边在法界之中,看着外面那些美轮美奂的仙境,一边继续疑问。

“师弟,你知道吗?在人世间,世俗之人,在我们修士眼中可谓蝼蚁;而在天外天,玄阴星,之前不但是世俗之人,便是那些初级修士,也是随时便会死去的蝼蚁。”多吉肃然说道。

“修行世界,通玄以下,皆为蝼蚁。”悟虚叹道,“便是在人世间,似乎那些初级修士,也是在高等修士眼中,猪狗不如。”

多吉点点头,“这个自然。但当初,在天外天玄阴星,世俗之人,根本就是蝼蚁,而那些初级修士则也是如蝼蚁一般,随时随地,都可能会遭到杀害。打个简单的比方,当初玄阴星的世俗之人,便如人世间的猪狗,而那些初级修士便如人世间的凡俗之人。”

听到这里,悟虚哑然一笑,“所以这些玄阴星的初级修士,便建立了一个大周王朝,以求自保。”

“是在大周朝开国皇帝姬天的带领下,或者说出身凡俗的姬天,带领他们建立了大周朝。由此,才形成了如今对凡俗之人,以及初级修士的庇护。”多吉回答之间,不禁流露出几分追思和仰慕。

悟虚不禁顺着多吉的话又问道,“据说那姬天数百年之后,便退位闭关,却不知道如今究竟如何?”

“谁都不知道,据说连他的后人,包括历代皇帝都不知道。”多吉答道。

悟虚听多吉这般说,也有点怅然,却忽然心中一惊,直觉有一股无形的杀意扑面而来。这股无形的杀意,是无差别的,就像前方有一头噬人的怪兽。多吉自然也感应到了。

两人齐齐停下谈论,朝前望去。原来,这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然飞到了一座巨大的宫殿之前。这座宫殿,周围看不见一个侍卫,甚至连常见的花坛都没有。它就那么孤零零地耸立在那里,散发出无与伦比的气势,以及一丝莫名的沧桑和凄凉。就好像一座伟大的丰碑,在改朝换代之后,承受着释放着多年的冷落和孤寂。

两人想退后,但是却身不由己地从各自法界跌落下来。两人惊骇莫名,站在那里,开始打量起周围来。奇怪的是,这时候,那股杀意却反而没有了,彷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或者说结界。

两人,这时候才有可以看得清楚这巨大宫殿的名字,“天心殿”。悟虚和多吉对视了一眼,点点头。世俗中,有说法,既来之,则安之。佛门中,更是有“有缘来相见”的说法。既然如此,就应该去坦然面对。两人,齐上前,将手按在宫殿大门之上,然后用力而又轻轻地推开。

这大门,是石头做成的,很沉重,如果不发功,很难推开。但悟虚和多吉两人,此刻却真的不敢随便发功,他们纯用蛮力一点点一寸寸的推开了这扇门。

没有嘎吱嘎吱的响声,门后面似乎一望无垠,空荡荡的,好像那历史的长河。两侧的墙壁上,也没有任何东西或者图案,一片空白,或者说一层尘埃。

“哈哈,竟然来了两个小娃娃!”却不知从那里,有声音传来,似乎极其遥远,有巨大的回声。

悟虚听见这声音,当即掉头想走,但多吉却不知道为何鬼使神差地迈了一步,踏进殿中。

便在此时,宫殿的大门,轰然一声,合上了!原本空空荡荡的里面,忽然有亮光闪现,紧接着五颜六色的光彩都出现了,就像烟花一般。然后,距离似乎根本不存在,就在这如烟火一般耀眼的瞬间,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出现在两人面前。而在漩涡里面,又隐约有几个模糊的人影。这几个人,各自泛着不同颜色的微光,在扭曲的光线中,忽远忽近,奇形怪状,在那里移动着,或是轻飘飘地飞着。咋一看,就像皮影戏一般。

“尔等速速退至殿外,将此令发!”一个威严的声音,在悟虚和多吉耳边响起,如洪钟大吕。紧接着,便有一点白光,从那黑色漩涡中激射而出,停在了两人面前。

眼前之物,纯为灵气组成,样式上像极了悟虚方才看见的,大周皇宫上空那一枚巨大的灵符。悟虚和多吉面面相觑,正犹豫着。又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不想死的都老老实实地呆着!”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冷哼。顿时,两人耳中,好似钻进了无数条阴冷毒蛇,在全身穿梭不已。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痛苦轻哼了一声,浑身颤抖,后退了数步。所幸,这种感觉稍纵即逝。似乎,那皮影戏中的人,都在某个玄奇的结界之中,纵有无上神通,此刻也这有点鞭长莫及。

怎么办?显然是有两方通玄大修士在争斗。悟虚心中想的是最好不要管,但这最好不要管,似乎又暗合了后面那声警告,无形当中也站了队。

这时候,多吉走上前去,伸手握住了那个令符。一时间,有数声冷哼响起。多吉几乎栽倒在地,全身颤抖不已,嘴里发出痛苦的声音。

悟虚当即祭出曼陀罗法界,欲要上前,与多吉法界相融,却听得多吉暗中传音道,“师弟你不要过来!如有不测,师兄一人承担。”

悟虚止住了脚步,他看着多吉转过身,手持那灵气逼人的令符,然后一脸坚毅,视死如归却又自信满满地从自己身边走过,走出了大殿。

悟虚心中隐隐有种不满和嫉妒,但也不好说什么,也没说什么。多吉走出大殿之后,悟虚似乎感觉不到什么动静传来他复又朝着那巨大黑色漩涡望去。

那漩涡中的争斗,似乎因为刚才多吉的举措而变得更加激烈了。人影开始模糊,似乎在发光发热,要尽力地向外界释放。他们的色彩,开始慢慢重叠在一起,整个图案看上去变得斑斓起来。

悟虚不知道自己是否该走上前去,更加靠近那漩涡。既然多吉选了一边,自己是不是也要选一边?悟虚有点负气地想着。

但没容悟虚想明白,做决定,一道刺眼的亮光闪现,那个漩涡炸裂开来,-五颜六色的色彩犹如花儿绽放一般,像阳光喷薄而出;到了悟虚面前,已然是如滔滔江水,浩荡奔腾。

这些光彩,像彩色的子弹,劈里啪啦地打在悟虚地身上。悟虚有一种快要爆炸的感觉,他不禁使出了肉身曼陀罗法门。肉身也像烟火一般,随着这些色彩,这些光亮,化作许多块,滴着血,朝着四面八方散飞而去。

所幸,这种剧烈的冲击,并没有持续多久。不一会儿,那漩涡便消失,有数道人影,似乎从极远处走来,而那些喷薄激射的光彩,悉皆倒转。终于,有三人成形,高深莫测地站在了大殿之中。其中一人,头戴皇冠,不怒而威,俨然是哪大周的皇帝;其左侧,是一名儒士,正气凛然;其右侧,则是一个和尚,看容颜好似小沙弥,但那金光灿灿的袈裟,却昭示着其身份的不凡。只不过这儒士和和尚,神情都甚是委顿,似乎全仗着那宽敞的衣袍撑起暂时的威严和神圣。

这时候,悟虚也顺势乘机,重新凝成了肉身。

这三人,齐齐看了悟虚一眼,有杀意,也有冷漠,还有不屑。。。。。。悟虚感觉,他们若真的想要杀死自己,实在是轻而易举。但这三人,看了悟虚一眼,便不再有所留意。

那貌似大周皇帝的人,一抬手,天心殿殿门徐徐打开。然后,便有数名释放着惊人气息的通玄大修士,率领着成千上百的修士侍卫,冲了进来。但这数名通玄大修士,见到那貌似大周皇帝之人之后,仔细端详了片刻,便齐齐行礼,“陛下可安好?方才我等见擎天令出,甚是担忧,救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无妨。”那大周皇帝,面无表情地挥挥手“有人借谈法、论道之际,含沙射影,攻击朝廷。丞相,为防万一,放出擎天令,却不想惊动了诸位。”言语之间,不见有何动作,那原本悬浮在多吉手上的令符自动飞回了他的手中,然后消失不见。

那数名通关大修士,相互对视了一眼,便有一人复又上前问道,“却不知是哪些人如此大胆包天?!陛下为何又将他们放走了?”

那大周皇帝笑了笑,“终究是谈法、论道,难道真的要一言不合,斩尽杀绝?传出去,朝廷的颜面何在?”顿了顿,复又有些意兴阑珊地说道,“诸位长老,都带着人退下吧。”

那几名通玄大修士,见状,稍作犹豫,也只得退了出去。

待他们徐徐退去之时,那大周皇帝,忽然对着悟虚说道,“僧人悟虚,你和你师兄擅闯皇宫,可曾知罪?”

无数的目光,聚焦在悟虚身上。悟虚只得答道,“小僧与师兄刚刚修炼了一门神通,一时得意,误闯进来,还望陛下恕罪。”

“善恶只在一念之间。尔等此番误闯,本属犯禁,但生死之间,却有一片忠心。朕之赏罚,从来是依据本心,而非事情的表象。”那大周皇帝疲倦地说道,“朕便赐尔等三品侯爵位,封地万户。”

悟虚听着晕晕的,却不想一个声音如惊雷一般落在耳边,“还不速速谢恩!”

谢恩?怎么谢恩?悟虚脑海中迅速回忆起后世泛滥不已的古装剧中的礼议。却见多吉,不知何时飞了过来,一边拽着自己的僧袍,把自己往下拉,一边大声谢道,“臣多吉,叩谢圣恩!”

悟虚这辈子,或者说,加上前世,除了对父母,便还有佛祖,曾经行过着跪拜之礼。是以,多吉在一边跪拜谢恩,悟虚还在犹豫挣扎着。

所有人的目光,在此看着悟虚。那大周皇帝,眼角流露出一丝异样,然后很快的,再次挥手,“都退下吧!”

悟虚只觉一股劲风,将自己扫出了皇宫。待站稳了凝望细看,前方灵气森严盘旋,哪里还似先前,一切好似梦一般。

正所谓

全赖大周巧庇护,蝼蚁修行梦成真。

修得逍遥自在飞,只是还需谢圣恩。

第四百八十二章 杀御史

此刻,眼前的皇宫,哪里是方才那般宛如仙境的存在,无比威严,甚至还透着一股杀气,让悟虚不禁又噔噔退了几步。悟虚恍然间,直觉此刻便是自己和多吉联手,法界相融,怕是也很难前潜进去而不被发觉。

只是多吉师兄呢?悟虚环眼四顾,却不觉多吉身影。他难道还在这皇宫中?悟虚在皇宫外徘徊片刻,始终不见多吉出现,只好离去。

一路上,悟虚一边走,一边回忆着方才皇宫中,尤其是在那天心殿内所发生的一切。皇宫中,肯定是发生了某种不为人知却骇人听闻的变故。但具体是什么,悟虚却很难猜测得到,讲得出来,甚至连胜负输赢的是哪一方都猜不出来。因为,方才在天心殿,悟虚和多吉二人,做了截然不同的选择或者举措,但两人却都安然无恙,还莫名其妙得封万户侯。。。。。。

不知不觉,悟虚又回到了妖族在大周朝的使馆区。悟虚沉吟片刻,迈步进去,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刚进入房间,便见到一个妙龄女子早已大刺刺地坐在了软榻上。这妙龄女子,大约不过十五六岁,不施粉黛,但明目皓齿,分外有神,透着一股机灵劲儿,还有一丝狡黠。

悟虚正要上前问道,但很快便暗自叹了口气。因为,这妙龄女子,抢先笑吟吟地说道,“方才在皇宫,你倒还老实。”

这腔调和语气,悟虚再熟悉不过了,正是那天妖的。悟虚几乎可以肯定,方才那场皇宫变故,天妖也有参与;而当初,天妖等六名通玄大修士,暗中聚集在大周京都策划图谋之事,恐怕也与这场皇宫变故有关。

天妖却丝毫不顾及悟虚感受,接着自顾自地又说道,“你如今,已被钦封为万户侯。大周朝很快便有人找你确定封地事宜。你可有什么打算?”

话音刚落,不等悟虚说话,天妖复又紧接着说道,好似自言自语一般,“本尊想来想去,觉得有一处倒是很适合你。”

一副画面,凭空出现,一块区域隐隐放光。悟虚仔细一看,雍州。倒不是毗邻妖族领地,不过在大周朝疆域之内,却是极北偏远之地。

也就在这个时候,外面有大周朝官吏前来,正是要确定封地一事。

悟虚,望着妙龄女子打扮的天妖,“出家之人,哪里去不是去。只是贫僧想带着神潜一同前往,不知天妖大人可否开恩解去其体内禁制?”

天妖凝目看着悟虚,忽然笑了起来,“本尊指点你选雍州,本是为了你好。你却还拿捏起来了。也罢,若是那小娃娃愿意更跟着你,本尊便收回天妖之血。”顿了顿,复又说道,”你且应付了外面大周官员,本尊这边将那小娃娃召来。“

悟虚自然掉头出去,与外面来的几个大周朝官吏,交涉一番,确认自己愿往雍州做那所谓的万户侯。待回到屋里,也不知道天妖施展了何等神通,神潜已然站在了面前。

几日不见,神潜似乎却是变化甚多。他的身上已然没有多少佛门中人的痕迹,除了那串好似装饰品戴在手上的佛珠。他穿着华丽的衣服,一身的酒气,眼神飘忽。

他似乎在天妖的知会之下,早已知悉相关情况,对着悟虚说道,”雍州乃极北苦寒之地,不过如今既然为师傅封地,徒儿我深受师傅教诲,自然愿随师傅前往,鞍马劳顿,披荆斩棘。只是,徒儿在在这大周京都沾染了不少尘缘,师傅可否宽限几日?待处理好了一应事务,徒儿自当即可前往雍州与师傅会合?“

悟虚凝目看了神潜数眼,片刻之后,方才答道,”早就说过,你我皆为佛门中人,世尊弟子,只以师兄弟相称。为何今日这般见外?我虽已确认为雍州的万户侯,但去不去,何时去,还需再做商议,大周朝另做安排,也不是今日。既然你尚有俗事未了,便自己忙去吧。只是,若有事,别忘了传讯过来便是。“

神潜呆了呆,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来,只是朝着悟虚和天妖分别行了个礼,便告退离去。

神潜离去之后,便只剩下悟虚和天妖二人。悟虚本想借机询问方才皇宫之事,但却被天妖一眼看穿,冷笑道,”有些事情,你不必多问。你只需知道,方才在天心殿中,若不是因为我们为你担保,你和你师兄早已魂飞魄散。“

悟虚还是忍不住问道,”阿弥陀佛,小僧修得乃是无相布施。不执着于名相,从无人妖之分,至于所谓的朝廷正朔,更是无从谈起。前辈等若是事出有因有理,晚辈承蒙照拂,自然也会一尽绵薄之力。“

天妖呵呵大笑,深深地看着悟虚,”你这番话,倒还听着舒坦受用。只不过如今倒还用不上你。到时候,自然有你效力之时。“

这时候,多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天妖眉头一皱,对着悟虚说道,”不要和你这个师兄走得太近。“说罢,便消失不见。

多吉在外面打过招呼之后,便径直走了进来。悟虚收拾了下心情和神色,打量着满面春风的多吉,笑问道,”师兄为何现在才出来?方才,我在皇宫外可是等了好一会儿。“

多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答道,”我因为手持令符引来诸位护法供奉。是以,出了天心殿,又被他们留下仔细盘问了一番,如此便耽搁了一会儿。“随后话锋一转,”先前,师弟不是想留在大周朝么?如今师弟也被圣上御封为万户侯,正是遂了心愿。这下好了,你我师兄弟可以留在京城好好干一番了。“

”好叫师兄知晓,师弟我地封地如今已经确认,乃是雍州。“悟虚苦笑一声。

”雍州?!“多吉,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变得严肃起来,”师弟,怎么能选雍州呢?是不是那些具体经办的官吏,见师弟你没有给些好处,便合伙设套,蒙骗师弟于你?!走走走,师兄这就带你去问一问。好歹你我也是救驾有功之人。“他一边说着,一边拽着悟虚的衣袖,将悟虚往外面拉。

悟虚跟着多吉走出房门,这才止住了脚步,笑着说道,”无妨。我这个万户侯,本来就来得便宜,能有块封地就不错了。再说,我还可以不去嘛,留在京都享清福。“

多吉见悟虚似乎执意如此,不由叹了口气,”师弟,你有所不知。这雍州,不但路途遥远,物产贫瘠,而且是出了名的大凶之地。“

原来,这雍州,在极北之地,异常寒冷,人烟稀少,物产不丰,一年下来,几乎收不上来什么赋税。不但大周朝,便是六大宗门,也都不怎么关注此处,所以基本上处于一种比较混沌的没人管的状态,由此更是产生一系列的问题,朝廷派出去的许多官吏都随时可能死于非命。据多吉所知道的,历史上,这个雍州可以说是大周朝唯一没有被封赏出去过的地方。

哦?悟虚仔细听着多吉对雍州的介绍,眼前不由浮现出方才当自己主动要求将封地定在雍州之时,那些大周官吏的古怪表情。

只是,为什么天妖会让自己选这里作为自己的封地呢?不会就是未来刁难一下自己吧?像天妖这样的大修士,若是真的看自己不顺眼,直接便把自己给灭了。纵然留着自己对他们有用,又或者自己可以躲到海音螺去,天妖也没必要耍这些小把戏,平白无故掉了自己的身份。

雍州啊?雍州!看来有机会,自己真的要去走上一遭,去看一看,瞧一瞧,到底有什么玄虚。

”算了,我刚刚听了天妖之言,主动选了雍州作为封地,此刻又去反悔。估计那些当官的也不乐意。我看他们方才的神情,似乎很是期待我到雍州去回事一个什么境况。“悟虚听罢多吉的介绍,想了想,复又对着多吉说道。

哪知道多吉听闻天妖二字,神情便是一变,还不自觉地抬头四处望了望,”天妖大人刚才来找过你?“

悟虚点点头。

多吉随即沉默了下来。他低头想了想,对悟虚复又说道,”既然如此,也只有徐徐图之了。“言语间,似乎另有所指,情绪还有点低落。

悟虚见状,便笑问道,”不知道师兄你的封地是在何处?“

多吉回过神来,笑了笑,”多吉承蒙圣上恩典,又授了一个巡检督事虚职,暂且留在京城听用,那封地倒还没有确定下来。“

”原来师兄,还有大用,真是可喜可贺。“悟虚当即言道。至于巡检督事?悟虚也不知道是什么官职,也没有细问,只听过便算了。

多吉面色微微一红,急忙摆手,”师弟言重了。师兄岂是那贪图红尘富贵之人?只是为救出师尊,多吉不得不加入大周朝,受命而有所行事,以期积蓄力量,他日杀上极光宗。“

八思巴大师,还有元法大师,等人,不知道如今是何境况?悟虚屡次受他们地恩惠,如今又听得多吉提起,心中也是起伏不定,当下便说道,”师兄若是有什么差遣,尽管吩咐便是。“

”说起来,眼下便有一事。师兄我自认可以应付,但毕竟是第一次领命,想来想去,为求稳妥,若是师弟可以一同前往,那便万无一失,旗开得胜了。“多吉,片刻之后,忽然对着悟虚直言道。

原来多吉此番受领的任务,要去一个名叫赵诚的御史家里暗查之前皇宫禁制失灵之事。

大周京都,因为太过广阔,人数众多,是以没有如其他城池一般,完全纳入阵法禁制之中,如须弥世界一般。但整个京都的外围,皆是有禁制的,外人也不能轻入。而大周皇宫,实乃重中之重,自然不同;据说,是在一件洞天法宝之内,而且分成里外数层,或者需要里面的人同意,或者持有特别的令符,方可层层深入。而大周皇帝,一般都居住在最里层,掌管此层进入的,乃是皇帝极其信任之人。

所以,按照常理,之前悟虚和多吉,是根本无法进入皇宫去的。只是,当时出了某种意外,有数名大修士先潜入了皇宫最里层,之后双后生死相搏,这才导致洞天法宝许多禁制形同虚设,让悟虚和多吉趁机进了来,甚至来到了天心殿。

经历此事,大周皇帝虽然表面上不声张,但暗地里,已经在多方调查此事,据说已经震动了大周整个高层。三省六部,上上下下,已经风声鹤唳,无人安心办公,便连原先拟定的由大周召集、六宗参与的才艺大比,也延期了。

御史?这皇宫是一个小小御史能够打开放人进去的?悟虚心中一阵腹诽,却不好明面上当着多吉直接说什么。

待入夜以后,悟虚随着多吉一路潜行疾飞,越过无数高墙大院,来到了一处谈不上富贵却也中规中矩的府第。悟虚在曼陀罗法界中,看了看,斟酌着说道,”此人家里,除了基本的除尘隔音等,似乎并没有什么厉害的禁制结界,似乎也没有什么高人坐镇。他一个小小御史,难道修为高绝不成?“

多吉在曼陀罗法界中,笑了笑,”诚如师弟所言。也许是我太过小心了。师弟,你且在外面稍待片刻,师兄先去看个究竟。“

悟虚巴不得如此,只是回道,”法界相融,岂有内外之分,师兄先进去看看吧。“

于是,多吉便御驶着曼陀罗法界,飘然进入了这叫做赵诚的御史之府院。而悟虚则在墙外,法界之中,静观一切。

这叫做赵诚的家中,也似乎是雇有几名看家护院的修士,但他们岂能察觉隐在法界之中的多吉?多吉如入无人之地,先是悄然到了赵诚的下榻之处,仔细搜寻了一番,然后又是书房,乃至其家眷的住所。只是皆无所得,最后,多吉又折身返回了赵诚身前。这人,今夜似乎饮了些酒,回到府中又去书房待了会儿,便在隔壁的单间厢房一人睡下了。所以,多吉稍作犹豫,便毫不客气的走上前去,双手联动,施展了一个悟虚不知道的手印,朝着赵诚额头打去,似乎类似于搜魂之术。

但多吉这一个手印打去,却引得意外横生。只见,那赵城额头忽然金光一闪,有浩然正气升腾,更有一个类似大周皇宫的令符从其额头浮现而出。紧接着,那赵诚也惊醒过来,起身站立,环顾四周,厉声喝道,”何方宵小?!“他这一声响起,顿时又惊醒了那些看家护院的修士。一时间,整个赵府灯火通明,几名修为不差的修士,悉数朝着这边飞来。

多吉急忙将手印变幻,欲要强行将这赵诚摄入曼陀罗法界。只是赵诚额头,金光闪闪,正气浩然,竟然在那里屹然不动。

”师弟,快快出手,助我一臂之力!“多吉朝着悟虚急急喊道。

悟虚稍作犹豫,也打出手印。

只见那赵诚,摇晃数下,然后嗖的一下,便被摄入了多吉和悟虚的相融法界。

那些赶过来的护家看院的修士,赶到之时,赵诚已经凭空消失不见。

这且不去说。只说赵诚,被摄入法界之后,他遂稍有些惊慌,但很快便镇静下来,抬着头,一脸肃然地望着似乎无比高大的法界本尊,”何方妖魔鬼怪?竟然敢在京都之中,挟持御史?你们可知道后果?!“

何方妖魔鬼怪?悟虚听在心里,郁闷不已。

却见,多吉一翻手,其法界本尊亦是微微翻手,一枚令牌凭空出现。紧接着,多吉沉声说道,”休得胡言!我等乃圣上亲命巡检督事。赵御史,我且问你,你可曾参与昨日叛逆之事?!“

”一派胡言!“赵诚一甩两袖,几乎气极而笑,”赵某乃天人书院弟子,自书院出来之后,一直忠心耿耿,兢兢业业,圣上赞许有加,钦点为御史。你们巡检司,不去搜查真正的叛逆之贼,却犹如强盗般闯到我这里,真的是无能至极!是不是想故意栽赃陷害?!“

他一身的浩然正气,尤其是额头那一点金光,犹如某种护身符一般,虽是在悟虚和多吉的曼陀罗法界之中,却护持得他几乎不受任何影响。悟虚感觉,那一点金光甚是熟悉,仔细一想,却毫无头绪。但悟虚有一点可以肯定,就因为那一点金光,若是要想拿下此人,恐怕还真得在自己与多吉联手才行。

”岂有此理!“多吉大怒,传讯给悟虚,”师弟你我联手,将此人擒下!“

“师兄,我们现在无凭无据,不好这样大打出手吧?”悟虚犹豫着问道。

“圣上亲自下令,命我前来搜集罪证,自然有其道理和深意。”多吉一边肃然答道,一边双手不断结印,虚空生剑,径直朝着那赵诚飞去。

那赵诚,临危不惧,额头金光一闪,浩然正气呼啸而起,犹如长龙一般,缭绕盘旋在身体四周,将多吉祭出的长剑挡在了外面。然后,赵诚即刻双手抱在胸前,持一块玉笏,口中念念有词,如同上朝奏闻一般,又好似在祈祷上苍,祭天一般。不消片刻,悟虚和多吉便感觉到,有许多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挤压着两人的曼陀罗法界,更有一道灵气,虽丝缕粗细,去连绵不绝,犹如一根针,刺在法界之上。

“不好,这赵诚竟然有朝廷的百姓之光!”只听得多吉疾声说道,“师弟快快出手,他这是要以百姓之光沟通皇宫大阵!”

当此时,悟虚有许多事情也无法细想和预料。于是,悟虚只得出手。

赵诚额头那一点金光,悟虚原本便看着熟悉。听多吉这么一说名字,悟虚顿时明白,这所谓的百姓之光,其实类似于众生信愿之力,,祈求大周能够护持自己,便如同祈求神佛保佑自己。这御史赵诚额头上的一点金光,想必是大周赐给他的。

清楚了这些,要制住这赵诚倒也不难。悟虚当即,双手结虚空印,与多吉联手,令曼陀罗法界尽量遁入虚空。如此一来,那大周皇宫的大阵便与法界内赵诚的联系弱了不少,随之而来的压力和攻击便无形中少了许多。

赵诚自然也感应到了,双手散开,左手持玉笏,右手忽然取出一支狼毫笔来,持笔如剑,在空中虚画不已。但片刻之后,他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这狼毫毛笔,乃是他在天人书院多年使用之物,入仕之时,更是将此狼毫毛笔,置于书院祭祀之处三天三夜。平常祭出此物,无论何处,附近只要有天人书院的人,便会赶过来。

外界压力和攻击减弱不少,多吉便松了一口气,冷笑一声,“还不素手就擒!”说罢,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唯有悟虚看得清楚,多吉将自己的法界施展到极致,自身与法界本尊合而为一。

便只见多吉法界本尊,忽然睁开了双眼,却是毫无表情地看着赵诚,“大奸似忠!本尊今日便要看看你的真实面目!”然后,一手抬起,中指朝着赵诚一弹。这一指,这一弹,动用凝聚了整个法界之力,还借用了悟虚法界不少力量,立时便破开赵诚那一身正气,打散其额头的那一点金光。

“啊!你门竟然毁了本御史的百姓之光!大周朝不会放过你们的!”赵诚如遭雷击,悲愤不已地惨叫一声,随即昏迷了过去。

多吉那一指头,依然伸出着,虚点在那赵诚额头上。片刻之后,方才徐徐收回。他的神情阴晴不定,也不知道是否被法界本尊附身的缘故,许久才恢复如常。

“师兄,可曾找到了这人的叛逆罪证?”悟虚看着多吉,不知为何,竟然是叹声问道。

这赵诚此刻,神情委顿自不必说,其额头那点金光,也似乎永远消失了,徒留些许正气,说得不好听点,已然是个废人,跟死了没有区别。

多吉没有从法界本尊的状态中退出,他依旧化身为法界本尊-普贤菩萨,面无表情,威严无比地对着悟虚说道,“此人,确实大逆不道,死不足惜!”

悟虚自然能够感受到多吉话语中的肯定、自信,还有愤怒,他叹了口气,只得说道,“如此便好。”

两人法界渐渐分离,遂后收起而出,相视无言。环顾四周,却已是在一条大江大河之上。

赵诚下落,犹如死物,一入水中,浪花之后随即不见。

悟虚,默默地看着,直觉山雨欲来风满楼。

大周生巨变,万户难封侯。

杀了赵御史,好戏在后头。

第483 章 大变故

“师兄,你把这个御史杀了?!”片刻之后,悟虚沉声问道。

多吉沉着脸,“圣上有旨意,此等叛逆之贼可以就地正法。”

悟虚不再多言。两人一同趁夜色返回,行至半途,多吉忽然说道,“师弟,朝廷这边还有些事,师兄我须得去处理一下。”

悟虚沉思片刻,叹了口气,问道,“今夜这京城看来似乎大不太平,要不要师弟再陪师兄走一遭。”

多吉也沉思片刻,方才答道,“也好,师兄也不放心师弟一人回去。”

两人于是继续前行。

不多时,夜色便也开始深沉了下来,但紧接却又开始热闹了起来。五颜六色的光华,从四面八方升起,然后是便是打斗声,咒骂声,吵闹声,此起彼伏。更有道道杀气升腾而起。但这些场景,若真的想放出神识去细看,却又不成,被不同的各式禁制结界个挡住了不少,看不真切,好似隔岸观火,雾里看花一般,就有点类似之前悟虚和多吉在天心殿里看到的那些模糊景象一半。

这番场景,悟虚稍一探查,便不禁失声对着多吉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圣上昨日遇险,今夜正在搜捕叛逆之贼。”多吉淡淡地说道,似乎有了这番景象,自己也有了莫名的底气,方才杀那赵御史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悟虚正要说什么,却忽然皇宫方向,传来一声巨响。这一声巨响,犹如惊天霹雳,几乎震动了整个京城。只可惜,因为有禁制的原因,悟虚和多吉这等的修士根本看不见里中究竟。不过这一声巨响,这几乎满城的震动,竟然让悟虚“眼前一亮”!方才许多神识探查不到,或者探查不清楚的地方,全都清楚明了起来,好似那些禁制和结界全都被震碎了一般。

然后,画面清晰了,漫天的光华好似群星飞舞,还有许多修士,此刻却惶惶如丧家之犬,朝着不同方向,激射而逃遁,但多被追上或拦截,瞬间身首异处,或者像烟花爆竹一样炸裂开来,修罗地狱一般。

也有一些人,就在悟虚和多吉眼前,或者周围,被杀掉,那些或刚烈或凄惨的景象可谓历历在目。

悟虚不禁又失声对着多吉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便在这时,皇宫那边有一道亮光如闪电,几乎照亮了整个京城!这亮光又像一把利剑,刺穿了天地。悟虚和多吉,便看到,有两道身影,在皇宫上空浮现,气势非凡,一看就是通玄大修士,但却似乎受了极重的伤,分别朝东西两方向飞去。

皇宫上空,自然也显示出之前悟虚和多吉看到的那个庞大灵气凝聚成的符号,只不过似乎稍有残缺,但那威势委实可怕,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架势。

在这巨大灵符的威压下,那两名负伤逃离的通玄大修士,飞行速度便慢了不少,不然悟虚和多吉这样的修士,也不可能看得清楚。然后,悟虚便听得有修士惊呼道,“是曹丞相,还有李大将军!”

可就在这两名通玄大修士,飞离之时,皇宫之中却似乎暂时没有什么动静。

但这两名通玄大修士,已然被越来越多的人认了出来!不单单是修士,还有那些凡俗之人。只因这二人不但太过出名,而且修为通玄,在负伤之际,更是全力驱动灵气,有星光灿烂之势。

这两名叫做“曹丞相、李将军”的通玄大修士,一出现,便好似天然的主角,其他的打斗生死,便似乎黯然失色,动静也小了不少,甚至隐隐停下来了的。

那往东飞的似乎应该是曹丞相,身着文官袍服,周遭的灵气尽皆化作儒门浩然正气如茫茫云海;那往西飞的似乎应该是所谓李大将军,一身软甲,似有殷红,,面目也似乎可憎得很。

但偏偏是那个文官曹丞相,似乎性子更为刚烈。他一边飞,一边也似乎感应到了众人得瞩目,竟然一反平素雍容持重的做派,厉声喝道“宫廷政变、颠覆朝纲!”

他这话,感觉是几乎用尽了一身的修为功力,是以虽仍在那皇宫上空的巨大灵符的威压之下,也传了出来,而且传得很远很广,莫说悟虚和多吉这样的修士,便是许多凡俗之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宫廷政变、颠覆朝纲?!大周朝似乎还是第一次!整个京城,真的是被震动了。因为悟虚隐隐看到许多类似佛门信愿之力,恰如那刚刚被多吉杀死的赵御史之前额头上的闪闪金光,忽然齐齐涌现,闪动不已。

这些金光,一出现,漫天便是隐隐金光一片,躁动不已。

但很快,皇宫之处,便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曹无极与李尚图谋不轨,杀无赦!凡其从属,若有抗命,杀无赦!”

随后,便有一尊犹如神佛的身影,徐徐升起。他面目模糊,看不清楚,头戴冠冕,手持长剑,对着那往西飞去的曹丞相曹无极,用力挥去。

悟虚便只见,那些闪闪金光,被这尊身影手中长剑一牵引,便如千军万马一般,汇聚在一起,化作一道金光,朝着那曹丞相曹无极飞驰而去。

只见那曹无极,顿时轰然一下,化作无数的闪光,少有往上飘飞的,多是向下沉坠消散,白茫茫一片,耀眼至极。

这个曹无极,所谓的大周朝曹丞相便这般化为乌有,烟消云散。

而那个朝着东面飞去的通玄大修士,却趁此机会,飞出了那个皇宫上空巨大的灵符所在的范围,随后,便一下子不见了。

但那尊犹如神佛的身影,似乎并不在意。他的面目渐渐清晰,犹如从极远处走到了前台。看其面目神情,威严无比,睥睨四方,根本不是装出来的,是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果然不出悟虚所料,这喊声排山倒海地响起。但悟虚没有想到的是,身边的多吉竟然也合掌,似乎也默诵了这么一声,哪怕是装模做样。

却说这犹如神佛的大周皇帝的身影,很快便在皇宫上空消散不见。这大周京城,在此时此夜,随即又失去了聚焦点。他这个大周皇帝的身影的消失,仿佛是一个信号,整个京城又顿时热闹了起来。稍稍暂停或者迟缓的打斗与杀戮,又开始继续,甚至更加猛烈和残酷。

这时候,又从皇宫里面冲出来许多的缇骑(?悟虚看那装束或架势,只能这么认为),横冲直撞,好似滚滚铁流,流向四面八方。一时间,凡俗之地,也成沙场战场。

这真的是有大变啊!不然,怎么会有如此多的的打斗杀戮?不光光是修士,便是许多毫无威胁的凡俗之人,也被牵涉其中。

利益之争,已经不能由辩论协商表决这些方式方法来调和,而不得不需要通过最原始的生死相斗来决定。而且这利益之争,又似乎参杂着理念之争,是以又想着普天能同庆,众生皆拜服,让普普通通的凡俗之人也认同和信服。不然修士之争即可,何需要皇宫缇骑,四方而动?

这所谓的理念之争,似乎又不是凡俗之人的那一套救国救民治国治民的里面之争,而似乎应该是修行之人的理念之争。不然,也不会引动修士打斗杀戮了。

所幸,仅凭悟虚放出神识,环顾四周,看到的若论死伤,还是修士居多,大多数凡俗之人只是受到了粗暴地对待或者无妄的殃及。不过,这倒也符合凡俗之人为蝼蚁中的蝼蚁这样的事实。

悟虚忽然想起了神潜起来。这充满阴谋和杀戮的大变之夜,神潜若是还是如之前那般,和一些x二代纠缠在一起,恐怕说不准便有危险。悟虚即在法界中,合掌默念,召唤起神潜来。若是在平时,悟虚曾教授神潜与自己法界相融之法门,又实践演练过,藉此缘由,法界之中,观想传讯,若无强大禁制结界,自然不在话下。但此刻,京城中大大小小许多的禁制结界虽破,但到处都是斗法,灵气波动剧烈,若单论灵气波动,整个京城便好似一口锅,盛满了沸腾的水。悟虚竟然一时半会联系不上神潜了。

多吉见悟虚面有忧色,一番询问之后,便说道,“想不到师弟居然还收了个徒弟,之前却是没有与师兄我说起。依师弟所言,神潜先前所所结交的那些子弟,都在慈恩寺附近。此刻,我们离那慈恩寺也不远,不妨就近细细搜寻一下。”

悟虚踌躇片刻,“会不会耽误师兄公干?”

多吉笑道,“无妨。”

两人遂继续法界相融,快速潜行,竟然时有意朝着一些打斗激烈的地方飞去,只恐神潜恰好身陷其中。

如此,忽至一处。前方,残留着一个结界,却已是漏洞百出,道道灵气,还有道道鬼气,从里面泄露出来,更有厉声凄叫不时传出。

悟虚与多吉二人,稍作停顿,相识一眼,只觉神潜不应在此处,正要恢复速度,略过此处。但偏偏在此时,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悠然响起,其所诵之言词,竟然是那《正气歌》!

文天祥?悟虚脑海中顿时闪过此人的名字。多吉似乎也想起来了,不禁朝着悟虚望了一眼。

。。。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

不远处,似乎有笔简等物飞起,如日月星辰,流转不已。只是那文天祥的声音听上去,如百鬼夜哭,瘆人无比。

“哼!文天祥,你一个鬼道修士,还妄谈什么浩然正气!今日你死期已到!”一个声音冷哼着说道。随后,便有铮铮木鱼声响起,如沙场战鼓一般。紧接着,便有千丝万缕的金光射出,犹如千军万马,朝着文天祥那边的重重黑幕飞驰而去。

不好!此人,竟然也是一名佛修!看着架势,似乎文天祥已是完全被压制得死死的,顷刻之间便有不测。

悟虚没有想太多,即刻结莲花印,催动那青莲灵火。无数的青色莲花,带着一丝炽热,从法界飘飞而出,横桓在问中间,隔开或者说挡住了那千丝万缕的金光。

“咦!”那名佛修,惊声不已,扭头朝着悟虚和多吉所在的方向,“来的是哪位师兄弟?贫僧乃极光宗妙远是也!”

“原来是极光宗的!师弟,你我联手,将此贼摄入法界之中,再行处置!”多吉的传讯随即而来。

悟虚刚回了个“可”字,多吉便从法界飞出,趋身向前,对着那叫做妙远的极光宗弟子,躬身行礼道,“得罪得罪,原来是妙远师兄在此。”

那妙空,身材修长,一身金灿灿的僧袍挂在身上,着实威风无比。他拉长着脸,看了看多吉,片刻之后,又哼了一声,“原来是多吉师弟啊!你且速速让开,待我超度了这个恶鬼,再与师弟你说话。”

“哼!人有人道,鬼有鬼道。妙空!凭什么把我鬼修看低一等?何况本官乃大周朝的巡按使。妙远!尔等居然胆敢在京城里,肆无忌惮地攻击朝廷命官?!”文天祥,在如墨汁一般的鬼气中,声音虽有些阴柔和诡异,却又给人掷地有声之感。

”哼,还大周朝巡按使!?尔等不过是一群乱臣贼子!妙远今夜前来,便是领了皇命,要将尔等这样的,就地正法!“

他这就地正法四个字刚刚说完,便被一旁的多吉暗中突然出手,摄入到了悟虚与多吉的相融法界之中。

”曼陀罗法界!?”妙空被摄入之后,瞬间便认出了自己身处曼陀罗法界之中,不禁气极而笑,”你们这曼陀罗法界虽然厉害,但贫僧却也不惧!“说罢,口中念了句密咒,右手食指朝着左手持着的木鱼一点,那木鱼便又泛起金光,只不过带着紫色。此紫金之光一出,便是隔得远的悟虚也感觉到法界微微一震。

”不好,这人的法器竟然收那紫金木鱼之光的加持!师弟,快快稳固法界,切不可让那紫色金光穿透法界!“多吉顿时又在一旁对着悟虚急急传讯道。

紫金木鱼?这不是当初人世间,庐山莲法峰所藏有的宝物吗?

不过悟虚也来不及细想,当即合掌,全心全力观想诵持法界本尊观世音菩萨。

那些从妙远手持着的木鱼泛射出来的缕缕紫金光华,顿时便”慢“了下来,然后渐渐”停“了下来,一动不动。

这下,那妙远慌了神色,对着多吉大声喝道,”多吉!你的师尊八四巴,还囚禁在本宗禁地!你难道——“

他话未说完,多吉的法界本尊忽然一变,化作三头六臂,一脸忿怒的黑金刚大势至本尊,头戴骷髅冠。然后一把血剑,从其一支手臂飞出。此血剑,一出,在法界之中,似乎比光还快,即来到妙远之前,然后微微一旋,妙远的头颅便飞了起来。

从其颈口,一个金色小人,仓皇飞出,却旋即又被紧随那血剑飞来的一个血碗给收了进去,惨叫了一声,便化作了血水。

法界相融,又杀一人。

悟虚在冥冥观想之中,恍惚得见。

”多谢多吉大师仗义出手!“文天祥这个时候,飞了出来,似乎冥冥感应到危险解除。

多吉飞出法界,对着文天祥笑道,”大家都是自人世间,自当有所照应。更何况此人,依仗着宗门势力和朝廷之命,为所欲为,滥杀无辜。来来,悟虚师弟,快快出来,与黑龙使,如今的大周巡按使文天祥大人相见。“

悟虚不得不从观想诵持中出来,飞出法界。

”哦!“文天祥见悟虚忽然出现,对着自己行礼,不由惊声道,”原来悟虚大师也在?!“

当此时,悟虚细眼凝神看去,这文天祥,虽然在眼前,但却置身在阴森鬼气之中,那身影也甚是单薄,似乎随时便有可能所谓的天人永隔。

悟虚记得,这文天祥虽然修得是鬼道,但机缘巧合融合了陨落在人世间那条龙的残魂,由此可以借着龙骨凝练外身,不惧阳光,便是一般的佛光也轻易伤害不了,不仅如此,更是举手投足之间透露出一股帝王般的威严气息。若不是其气息,变化莫测,犹如一口黄泉。悟虚差点就误会其修为不进反退了。

但此刻显然不是几人叙旧的时候,周围依旧不时传来猛烈的斗法声,还有那种神魂俱灭时候溢出的一丝丝奇特的气息。

悟虚环顾四周,心里又担心着神潜的安危,便对多吉和文天祥说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文道友若是不嫌弃,便请入我等曼陀罗法界中一一叙。”

文天祥身在一团薄雾般的鬼气中,看不清面容,沉默着,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这时候,一队修士,身着统一的绯红装束,手持各式法器,从旁边高空直飞掠过。忽然,一人对着悟虚等人厉声喝道,“尔等何人?”顿时,整队修士,足足十余人,全都停了下来,然后随即分开,似乎隐隐结了阵法。

“在下乃御前督卫多吉!”多吉不慌不忙,从腰间取出一面令牌,“这位是我的师兄,朝廷新封的万户侯。”

那令牌被多吉稍一灌注灵力,便发出一道光华,光华中隐隐显出一个犹如皇宫上空那个灵符一般的图纹。

此令牌似乎做不了假,对面那一队严正以待的修士,顿时有不少修士恢复了“仙风道骨”,还有几人更是对着悟虚和多吉微微颔首示意,”原来是御前督卫,我等乃是宫中禁军,都是在宫里办事,以后要多走动走动。“

只是先前那名厉声喝问的修士,飞上前来,皱着眉头,凝神问道,“方才极光宗妙远师兄可是在此?”此人留着长发,身后插着一根浮尘,看似道门中人,但明显是与那妙远很熟。

悟虚心中一惊,暗中微微结印。

“哦,妙远师兄啊?”却见多吉不慌不忙笑道,“妙远师兄方才确实在此,只不过立功心切,追一条漏网之鱼去了。”

“哦!此处好似那鬼道巡按使文天祥的府第?”另有一人不由笑问道,“听说此人在人世间颇有奇遇,虽是鬼道中人,却如那些阴身儒修一般,以鬼身而颇有些诡秘难缠之术。”

“阿弥陀佛,那文天祥,此刻便在这里?”多吉猛地一抬手,对着眼前那一团薄雾般的鬼气,俨然一指。

悟虚心中又是一惊,差一点就要出手,生怕那些修士随着多吉这么一指,便也“顺手要将文天祥灭了“。

文天祥置身的那团薄雾般鬼气,亦是一阵抖动,然后露出一张模糊面容,犹如深渊厉鬼一般,似乎忿怒难平,又似乎在垂死挣扎。

所幸那些修士都没有出手,,只是有声音冷声问道,”不是说杀无赦吗?为何多吉督卫还留个活口?“

多吉笑了笑,”实不相瞒,留下这个活口,乃是上峰单独临机授意。“

这些修士,顿时纷纷露出一丝了然之色,便是那先前厉声喝问之人也没有再做盘问。然后拱手与多吉、悟虚而别。

”多吉,今夜之事,为何而起?难道大周朝出了什么惊人变故不成?“待他们走后,文天祥在阴森鬼气之中,对着多吉肃然问道,那种肃然非常阴冷,一旁的悟虚甚至感受到了一种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意味。很显然,多吉方才的身份,以及其之前的言行,已经引起了文天祥的不安和敌意。

多吉也感应到了,长叹一声,”此事多吉也知之甚少,不过如今京城依然是一片血雨腥风。正如方才悟虚师弟所言,文道友不如屈尊入我等曼陀罗法界,一则容贫僧细细道来,二则也好从长计议。“

那一团薄雾般的鬼气,在夜色中越来越淡,淡得几乎是要消失不见。但文天祥,却渐渐从鬼气中走了出来。当他完全走出来之时,身后一丝鬼气都没有了。他似乎还是之前那个文天祥,而且给悟虚的感觉,修为似乎还精进了不少,依旧是明显比悟虚或者多吉要高上一筹。

他依旧是一身黑袍,面容也依旧是年轻人的面容,白面无须,剑眉阔鼻,只是那眼神,炯炯有神,散放着光和热,却透着一丝遥远的沧桑,以致于那两颗眼珠就好似两颗古老的恒星,浑不似鬼道中人。

”师弟,这文天祥若是乱来,你我法界联手,不要留情。“多吉对着悟虚传讯道。

悟虚没有回答,对着文天祥说道,”贫僧与多吉师兄法界相融,但终究有所区分。文道友也可以进入贫僧法界,然后你我三人再做细谈。“

文天祥朝着悟虚看了一眼,忽然仰天笑道,”早就听闻佛门曼陀罗法界法门,玄妙无比,文某正想见识见识。“

悟虚随即一笑,双手结印,将文天祥迎入了自己的曼陀罗法界。

曼陀罗法界中,多吉好整似闲,漫声说道,”其实啊,贫僧也知晓不多,只知道便在昨夜,皇宫之中便有变故。什么变故,贫僧不知道,但贫僧等御前督卫,接受了大周皇帝的亲自接见,并分别领受了具体的任务,按照相关名单,缉拿叛逆。领命之后,都督又有训示,杀气腾腾地明言,这些叛逆,一经查实,即可就地正法,无须上报。“

多吉这漫声说道,悟虚却是听得肃然心惊,不禁问道,”一经查实?若是查无实据呢?“

”好一个一经查实,就地正法!“文天祥,声音阴冷至极。

多吉尴尬地笑了笑。

这大周朝究竟出现了何等变故呢?简单的改朝换代,似乎也不需要这般吧?

神潜又在哪里呢?

悟虚不禁将神识放出法界,却也是看不清,似乎只有等到明天天亮,有什么官方的消息传出来。

神京一夜变故,法界雾里看花。

多吉俨然一指,即是就地正法。

第四百八十四章 说玄机

此次变故,多吉看来也知之甚少,或者他能说的,想说的,便是方才那么几句了。悟虚一时间又联系不上神潜,便对着文天祥合掌问道,“当日,文道友在庐山随那青铜玄棺堕入人世间东海,然后便不知去向,倒着实让小僧等担心不已。”

“哎,此事说来话长!”文天祥被悟虚问起此事,不由神情变幻,好一会儿方才叹声说道,“当日,吾本以为青铜玄棺唾手可得,哪里知道还有莲花生大士在暗中谋划。”文天祥,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看着悟虚和多吉。

莲花生大士,乃佛门高僧,尤其是在雪域高原喇嘛教中地位尊崇。悟虚和多吉,相视一眼,都觉得似乎不好再当面追问下去,只得又双双合掌诵了声佛号。

不自不觉,已然回到了大周朝外使驻扎之处。这里似乎也有些紧张气氛,但还好,没有明显的打斗杀戮,或者这样的残余气息。

悟虚出曼陀罗法界出,亮出身份凭证,正要带着依然在法界中的文天祥进去之时,多吉却忽然对悟虚说道,“实不相瞒,今夜师兄我还要回去复命,便不进去了。”

悟虚在法界中看着多吉,沉吟着说道,“师兄既然有事,便自去忙吧。只不过,文道友一事,还有神潜,师兄切莫忘了仔细留意。”

多吉点点头,随即离去。他这番离去,却是一手高举起那令牌,犹如冉冉升起的星辰。

悟虚看了一眼,随即带着文天祥躲进了自己在大周朝妖族领馆的房间里。

正所谓,躲进小楼成一统,哪管冬夏与春秋。

。。。。。。

夜色深沉,周围轰鸣声不断,神潜听得是胆战心惊。

他没有去看,因为他正全力施展着曼陀罗法界,想要隔绝外界的一切。只不过他修为不够,色声香味触法,只能勉强隔绝了外界的色。

整个京城,此刻就好比汹涌澎湃的大海。许多的声音,气味,等等,如巨浪一般,冲击而来。神潜的法界,犹如纸糊的破风楼,又或者进了水的小船。

这几日,乃至几夜,神潜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好似醉生梦死。但偏偏今夜,变故丛生。许多修士,似乎从天而降,杀气腾腾德围了过来。一向做东的那个朋友,连同他府上的其他人,全都被杀。神潜等人,莫看平时如何如何,但当此时,却一个个如鸟兽散,便是神潜也不例外。

他和其他几名小伙伴一样,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有的祭出厉害的法器,有的祭出带有身份标识的令牌,有的喊出了一个名字,拼命地往外飞遁。幸好,来的那些修士,也似乎有些顾忌,手底留情,网开了一面。而神潜,则是祭起曼陀罗法界,居然也侥幸趁着混乱逃了出来。

神潜祭起曼陀罗法界,逃了出来,未飞多远,便发觉到处都是类似方才的情况在发生,整个京城亦如此。他真的有点害怕了。他心里非常矛盾,想要联系悟虚,又不愿意联系悟虚。但到处都是打斗和杀戮,就算神潜躲在曼陀罗法界,也好几次都受到波及,有一次甚至法界都差点被震散。

神潜想了想,终于按照悟虚所传授的那般,结印而向悟虚传讯。但似乎是因为他的修为太弱,周围的灵气又太乱。怎么联系,也联系不上。神潜急了,一边左躲右闪,一边本能地朝着悟虚所在的妖族使馆方向飞去。

忽然,神潜在法界中感到虚空中一阵细微波动,好似涟漪。神潜开始也没有在意,因为这样的情况,神潜今夜已经遇到了好几次,都是别人或施展了某种秘法或者御使了某种法器,也隐于虚空遁行。当双方靠得很近的时候,便有各自通过这种细微波动而感受到对方的存在。只不过前几次,大家都是顾着逃命,互不相扰,“擦肩闪过”,而这一次却是例外。那本是涟漪的波动,猛地变得剧烈起来,神潜只觉自己好似掉进了汪洋大海,然后一股巨力传来,将神潜连着曼陀罗法界,一并拉扯了进去。

再然后,神潜便眼前一亮,原来自己的曼陀罗法界竟然被破去。他定睛一看,发觉自己已然身处在一个富丽堂皇的宫殿里。宫殿空荡荡的,弥漫着一丝血腥气味。神潜顺着那一丝血腥气味,抬眼朝着前方望去,在那宫殿的尽头,或者最上方,盘腿坐着三个白发老者,个个嘴角有血迹,旁边还站在一个小女孩,钻石般的眼睛流露出一丝惊惶。

“佛门法界之曼陀罗法界,你是佛宗莲华一系的弟子?”当中那名似乎身份最尊贵的老者,在打量了神潜片刻之后,徐徐问道,声音不高,但却能清晰无误地传到神潜耳中。

这三名老者,虽然看上去似乎都受了伤,但看境界修为,似乎深不可测。神潜,不敢怠慢,急忙行礼,将自己的身份来历详细说了一遍。

听了神潜的自述,那三名老者沉默不语,似乎在暗中商议着什么,片刻之后,仍是由中间那名老者开口说话,“你想死想活?”语气平淡的很,像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平常说惯了的一般。

神潜,心中顿时一惊,想都不想,急忙答道,“在下自然想活,前辈若有差遣,尽管吩咐便是。”

这次,那中间老者闭上了双眼,不再理会神潜。反倒是起左边那老者,开口说道,“祭出你的曼陀罗法界,让我们进去,然后照着我们说的话去做。若有任何差池,你便是万劫不复!”说话之间,又看了看神潜,复又说道,“你的法界本尊可是观世音菩萨?你如今境界修为太差,这里有一颗上等的佛门舍利子,你在法界用秘法祭炼,然后我们再进来。”话音一落,便有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从其怀中飞起,朝着神潜飞来。

佛门舍利子!?神潜顿时感应到一股无比亲切的气息,那种亲切的气息,几乎让神潜要潸然落泪。这定然是佛门高人的舍利子,做不得假。神潜毫不思索地再次祭出曼陀罗法界,将此舍利子摄入。然后观想本尊观世音菩萨,手结莲花印,将此舍利子郑重地虚捧在两手之间,诵持大悲咒不已。

那颗舍利子,渐渐发光发热,令神潜感到无比的温暖和安详,好似婴儿身处母亲子宫一般。朦胧中,一尊观世音菩萨法相出现在入定中的神潜的面前。这尊观世音菩萨法相,乃是龙头观音,龙头人身,金光闪闪,威严无比,朝着神潜走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就像有一尊庞然大物要撞击过来,碾压过来!神潜感觉,自己几乎一瞬间就要粉身碎骨,万劫不复!神潜本能地想要逃,想要叫喊!

便在这时,先前那个右边老者的声音传来,“凝神静心,切莫慌乱而出定!”

神潜信了这老者的话,把心一横,如如不动,静待那龙头观音法相的朝着自己飞来。随即,神潜便感觉自己轰的一下,自己的神识之体犹如肉身一般,被撞得粉碎,虽然没有痛苦,但是却的的确确经历了生死一,真的是犹如魂飞魄散一般。但这种感觉,很快便过去,似乎就是一眨眼的错觉,又好似一场经历可很长的梦。

当神潜从这个“梦”中醒来,之前的一切历历在目,他甚至还知道自身起了哪些变化,这一切都好似自然而然一般。他忽然升起一丝明悟。

但就这时,那先前的老者,又开始说话了,“神潜,还不速速让我们进入法界?!”顿时打断了神潜的明悟。

神潜心中几乎想杀人,但也只得强忍住怒气,将那三名老者和那个小姑娘摄入了法界。

那先前说话的老者,似乎看出了神潜的心思,但冷笑一声,“此刻不是你顿悟的时候,还不速速御使法界,朝着东南方飞去。”

神潜只得依言而行,带着这四人速速飞去。也许是因为那颗舍利子而使得神潜功力大增的缘故,神潜仗着曼陀罗法界,居然带着这四人,通过重重关卡,一路畅行,最后竟然出了京城去!

。。。。。。

“原来如此!”悟虚在妖族使馆中,听得文天祥一番细说,不由慨然而叹。

文天祥,待多吉走后,方才斟酌着向悟虚说出了当初自己在人世间东海遇到莲花生大士之后的事情。

当初,文天祥,凭着鬼道大修的身份,率先寻得青铜玄棺,然后且战且退,打算按照预先筹划,遁入庐山云海,隐匿起来,待祭炼青铜玄棺之后方才出来。谁知,他低估了庐山上那些修士,尤其是从天外天下来的修士的攻击力;他们竟然将庐山结界捅破,文天祥也受重伤,不得已坠落于人世间东海。开始,文天祥还暗自高兴,以为众修士只是以为自己带着青铜玄棺遁逃到了云海某处,而不知道自己带着青铜玄棺已然堕入人世间东海。文天祥本想待自己伤势稍微好些之后,便开始祭炼此宝物。(也就是这个时候,悟虚第一次在东海碰到了青铜玄棺)

但谁料,莲花生大士却早已在东海等候,一出手便制住了文天祥,然后炼化了青铜玄棺,而文天祥则被禁锢在青铜玄棺中,只待莲花生大士用青铜玄棺在人世间再造轮回,便要被施法做个阴间十殿的某个殿主。幸好后来悟虚没有配合,而且还和多吉暗中有所阻挠。是以,阴间未成,轮回未续。莲花生大士便在天外天通道打开之时,将文天祥放了出来,并送其上了天外天。

文天祥上了天外天,辗转便进入了大周朝,又以一首正气歌,成了大周朝监视鬼宗的巡察使。却不想,没过多久,便遭此变故,阖府上下,皆难幸免。至于原因,文天祥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也不过比悟虚早进入大周数年而已,许多内幕也不曾了解。悟虚有心传讯问朱元璋,但朱元璋却始终没有回讯,似乎根本没有收到一般。

两人只有坐在那里闲聊,打算等多吉复命回来之后再详加询问。但多吉这一走,竟然也是许久不曾回来。悟虚用法界与之通讯,也依然联系不上。就连天妖,也似乎一直在外面,根本看不见踪影。

“悟虚大师,可还记得那吕叶青?”两人枯坐而对之时,文天祥忽然问道。

吕叶青?悟虚脑海中顿时浮现一个诡异的身影,一身淡绿长衫若隐若现,白色长发无风自动,周遭飞旋着许多骷髅头。他好像是在庐山罗刹峰上获得了某种奇遇,突然崛起,悟虚曾经与其偶然间有过几次照面,虽未怎么交手,但悟虚直觉当时的自己与他相斗并没有获胜的把握。此人行踪诡秘,许多事情都是在暗中进行,而且似乎与悟虚没有形成过正面冲突,所以悟虚在人世间对此人并不怎么关注,了解自然很少,至于说此人上了天外天如何如何,悟虚更是完全不知道了。

“想不到此人也上了天外天?之前多吉师兄等人,也好像并没对我提及。”悟虚把目光投向文天祥。

文天祥,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微微沉吟片刻,方才继续说道,“莲花生大士,在人世间欲要重造阴间,再叙轮回,便将你原先的曼陀罗法界生生夺去,然后将青铜玄棺摄入法界,秘密炼化。炼化乃至御使青铜玄棺,都需要庞大的鬼魂阴气,但单单东瀛扶桑上的亡魂还不够。莲花生大士,更是要我通过那条争夺青铜玄棺而被众人合力打出来的临时通道,将庐山罗刹峰上的鬼道法器、鬼修,取来供他所用。”

悟虚的脑海,不由又浮现出人世间东南一隅,一片乌云密布,阴风啸啸,完全一副人间地狱的情景,不禁插话问道,“莲花生大士,为何要如此费尽心思,在人世间重建阴间?”这个问题,其实一直盘旋在悟虚的脑海,之前无需也曾问过莲花生大士,但莲花生大士没有回答。

文天祥,被悟虚这一问,立即毫不犹豫地接口答道,“这个问题,文山也曾多次想过,也曾斗胆问过莲花生大士,但直到现在都没有明确的答案,只能隐隐猜测这和莲花生大士的修行有很重要的关系。”

这个猜测,毫无意义,等于没说。当然,悟虚也不能责怪或者取笑文天祥,因为自己也只能猜测到这一步,更进一步也是不能,因为境界修为限制了想象力,像莲花生大士那样的通玄大修士,其细心谋划的事情,岂能是如今的悟虚和文天祥所能猜测的。悟虚示意文天祥继续先前的话题。

“在人世间重造阴间所需要的鬼魂和阴气,太过庞大了!文某几乎将自己能够带下的鬼修、鬼门法器,全都带了下来,还是不够。到了后来,莲花生大士,更是亲上罗刹峰。”说到这里的时候,文天祥明显顿了顿,似乎还有些后怕,“那一次,莲花生大士,封锁了整个罗刹峰,然后祭出炼化好了的青铜玄棺,不但洗劫一空,更是大杀四方,便是那几个从天外天下来的真人境界的鬼修也不例外。”

悟虚也听得无比震撼,要知道如此大的手笔,却没有丝毫动静,没有走漏丝毫消息,可以想见莲花生大士是何等神通!?

但片刻之后,悟虚便回味过来,急声问道,“不对!若是如此,天外天通道开启之时,庐山六峰都须得各自有人主持,配合运转。”

文天祥,淡淡笑了笑,“本来,当初,莲花生大士,说我是一名忠臣,又颇为欣赏那首《正气歌》,曾经允诺文山,到时候放我出玄棺,主持罗刹峰,如此也有些好处。但那次,莲花生大士亲上罗刹峰,举手投足之间,几乎便将罗刹峰上的所有鬼修全都摄入玄棺予以炼化,那几个从天外天下来的鬼修,纷纷报出各自宗门及师尊,都无一幸免。但唯独那吕叶青,莲花生大士一见之下,大为吃惊,当即指定其为罗刹峰主人,由其主持罗刹峰后续一切事宜,还不许我多问。”

“这吕叶青到底是何来历?!居然令莲花生大士出尔反尔!”悟虚也有点替文天祥愤愤不平起来,所谓出家人不打诳语。莲花生大士,乃一代宗师,言出法随,就算有什么意外或者难处,也可以另外找补啊,干嘛这样呢?

文天祥,摆摆手,“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若不然,莲花生大士,也不会带我上天外天,并且还了我自由之身。有些事,冥冥中说不清的。”

悟虚愣了愣,却没想到这层。

“还是说重点吧。”文天祥叹了口气,悠然复言,“自此,文山上了天外天之后,便留意起吕叶青的消息。但怎么打听也打听不到,似乎他根本没有上来。但照理说,他不应该不能上来,文山也不可能打听不到他的消息。凡主持庐山六峰运转者,皆能上天外天,并且地位不低。譬如悟虚大师所在的佛宗,莲华峰由那准葛巴大喇嘛主持,他本是天外天极光宗一系的,回到天外天之后,不但修为大增,更是即刻便成为极光宗戒律堂副首座。”

难道他身份特殊,被鬼宗秘密栽培?悟虚胡乱想着,却心知肯定不对,不然文天祥也不会如此和自己叙谈。

果然文天祥,一边注视着自己,一边复又缓缓言道,“文山曾依稀记得,悟虚大师似乎和掩月宗的陆妙影仙子和张若月仙子颇有渊源和交往。”

掩月宗,陆妙影,还有张若月。。。。。。悟虚自然早就打听过,但最后才知晓,掩月宗竟然不在玄阴星上,而是在幽冥星上!自然,陆妙影和张若月也回到了那幽冥星去了。难道那吕叶青也去了幽冥星的某个宗门,或者确切地说幽冥星的某个鬼道宗门?

果然,悟虚又听得文天祥继续说道,“直到前不久,那吕叶青知道我在打听他的消息,竟然暗中派人传来消息,说他如今幽冥星轮回宗。他念及我和他人世间相识一场,邀请我前去,看来人的恭敬,以及其讯息中的语气,似乎他在那边身份地位不低,隐隐有招揽文某之意。”

悟虚低头沉吟片刻,然后抬头定定地看着文天祥,“文山兄,这是想去幽冥星?”

文天祥苦笑一声,“先前,悟虚大师以曼陀罗法界相救。文某一介鬼修,能够继续修炼《正气歌》,入大师曼陀罗法界而无碍,其实仗得便是当初莲花生大士施展秘法,令文某成为阴间十殿殿主之一。但文某毕竟是鬼修,若要继续精进,修至大成,在长期在大师的曼陀罗法界之中,却是不行,顶多勉强保持现有境界修为。而在玄阴星上,大周朝与六道宗门其实是对立关系,文某之前选择留在大周朝,任职又是鬼道巡察使,如今再想去鬼宗,怕是有些为难。”

所以,去幽冥星,似乎便成了文天祥唯一的选择,虽然有些冒险。

天外天,有三星,玄阴玄阳,幽冥。三星之间,多有敌对和竞争。在加上如今,大周朝变故骤起,文天祥作为被追杀之人,要去幽冥星,恐怕难以依照正常的渠道。

文天祥,说了这么多,暗含的要找自己相助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虽然他并没有直接说出来。

悟虚神识向外探查,外面的灵气稍微平静了些许,但那种混乱的杀戮之意,却依旧充斥在京城上空。

“待时局稍微平静些,若是文山兄依然决定前往幽冥星,悟虚自当全力相助。”悟虚终于沉着声,主动说道。

几度故人逢,不意骤变起。

一身阴森法界藏,虚空凶险疾。

前尘与往事,对坐说玄机。

无奈修到天外天,戚戚又别离。

第四百八十五章 人鬼分

外面的局势,依旧动荡,那晚启动的京城护城大阵,开启之后,一直在运转,始终没有停止。空中飞行的禁止,也早已开启;只有那些形形色色的制服修士,还可以在半空中逡巡不已。甚至许多街道,也已戒严,或者说变相地戒严。

这段时间,不但大周朝许多有官职的修士被缉拿捕杀,甚至六宗所属的不少修士,也被追杀。有一些,还逃到了悟虚所在的“外使区”,企图得到所属宗门的庇护。但毫无例外,六宗使团,几乎是有默契一般,都将这些修士拒之在外,任他们被随后赶到的大周执法修士,或擒拿,或就地斩杀。

就拿悟虚所在的妖族使团来说,此刻主事的是那个长随天妖身边的老妪。有几次,有身染鲜血的修士,或人或妖,逃至妖族使团驻地。甚至有的,喊出了自己的家世和名字,以及这位老妪的名讳,但都无济于事。

到了后来,整个“外使区”彻底封禁隔绝。

由此,悟虚也完全失去了对外界的感应和联系。

“好在自己上天外天不久,又多在虎族之地,与外界的牵扯不多,”悟虚,也只得暗暗想到,“所以这场大劫似乎和自己没有多少关系,自己倒莫如静下心来,潜心修炼。”

悟虚本想依照先前多吉和自己的交谈,修习一些神通术法,毕竟如今这大周朝似乎变了天,“世道”要变了。但文天祥在旁,他修的是鬼道;自己若是修行神通术法,难免互有影响。悟虚想了想,还是选择了修习自己当初在虎族之地领悟的身为法界之法门。

喇嘛教的曼陀罗大法界,乃是以观想之力,于体外虚空结界,演化万般。而悟虚领悟的身为法界,则是于身内。这一个肉身,其实也是一个世界。所谓一沙一世界,作为穿越而来的人,悟虚当然知道,自己这具肉身,按照后世的解释,是由许许多多的细胞组成的,这许许多多的细胞其实又是由许许多多的分子、电子、质子这样的东西组成。我们抬头仰望星空,觉得宇宙浩瀚;但其实向内而观,这具肉身,又何尝不是浩瀚呢?如果换个角度,那一个个细胞,说不定就像一颗颗星辰。

悟虚遂盘腿而坐,双手合十。之所以双手合十,实乃此为最普通最根本的手印。悟虚摒外识而默察肉身体内之动静。初始,只觉呼吸之间,整个肉身为一整体,独立于自己,也在一呼一吸。继而,五脏六腑似乎渐渐清晰起来,酥麻痛痒等感觉,纷至沓来。悟虚再凝神,循着这种时而出现的感觉,借虚行实,观照某一部分。

这过程,犹如无限下坠,到了后来,悟虚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仿佛下方是遥不可及的深渊,而自己却是在永远下坠。便在这莫名恐惧生起不久,悟虚便神识归位,即从定出。

“悟虚大师,似乎在修行某种甚深秘法?”房屋中,阴暗里,文天祥,幽幽问道。

悟虚抬头一望,急忙合掌说道,“悟虚一时兴起,却不想惊扰到了文道友了。”

文天祥,挥挥手,笑道,“无妨。吾方才见有青龙白虎等从悟虚大师体内飞出,更有隐隐梵唱异香散出。便知,悟虚大师在修习甚深法门。”

悟虚摆摆手,“实不相瞒,贫僧不过是个野狐禅,经典不求甚解,戒律随心而解,所谓修习也只不过是胡乱折腾罢了。”

“佛门修行,向来多重精神,不重肉身,甚至是要舍掉肉身。”文天祥,稍作沉吟,徐徐说道,“方才,悟虚大师修习之时,便似乎有肉身飞散之势。”

悟虚闻之大惊,自己修行倒不觉得,却不想文天祥这一番点评,自己肉身法界,似是想错了,修错了,肉身飞散,这不就是等于肉身泯灭,死去了么?这虽然说得通,肉身不过臭皮囊,修佛即是修超越,但自己此刻却是在修肉身法界,要以肉身为本的,远甚于所谓的肉身金刚之类的修行法门。

却听得文天祥又说道,“吾观悟虚大师此番修行,其实似乎有些类似吾鬼道修行。”

有些类似鬼道修行?!

悟虚心中有些惊疑,望着文天祥,合掌问道,“还望不吝赐教。”

文天祥,稍作思索,复又说道,“方才大师修行,虽以肉身修行,但依旧是以佛门寂灭之意而观之,而修之。如此观之修之而久之,自然肉身无存;但大师似乎又想借此肉身而修行,那么此肉身便如同失而复得,如同吾等鬼道修士,于一丝一缕魂魄而修成人身。”

“不对!”悟虚想了会儿,忽然说道,“鬼道中人修的是鬼身,而不是人身!”

文天祥笑道,“所谓人身,即非人身,是名人身。吾等鬼修重修人身,悟虚大师重修的人身,还是原先的人身么?”

,悟虚,愣了愣,哈哈大笑,“所谓人身,即非人身,是名人身。看来,文道友,也深谙金刚经啊。”

文天祥笑道,“佛门经典,岂可不读。”顿了顿,复又说道,“鬼道修士,无论是主动也好还是不得已也好,于人身是破而后立,只凭一缕魂魄而生白骨活肌肤,复又一身。大师方才修行的法门,似乎需要破而后立。是以,文山说此法门类似吾等鬼道修行。”

悟虚听罢,不由陷入深深的沉思。

自己对内观照,虽有亲近之心,却不自觉地带着惯常的寂灭之意,如此一来,等于是在自残,或者说自杀。之前自己在虎族,尝试着如此修行,是开始阶段,中间还掺杂着自己的反复试验和推演,是以并没有造成严重后果,之所以还生成可以容纳百余虎妖的所谓肉身曼陀罗法界,实乃误打误撞,或者说不过是自己观想出来的一个可以容纳那些虎妖的结界,只不过因为这些虎妖平时打斗的过程中,落下的鲜血或鲜肉被自己所吞食,由此而在自己体内产生某种感应,让自己误以为自己已然修成了肉身曼陀罗。

但由内观照,以身为法界,就是这样一个结界么?

自己应当以慈悲心,而观己身。世尊,喝水都要以纱布过滤,以免误伤众生,我等却为何不能爱己身之中许许多多的众生?所谓舍弃,不等于消灭,而是从某种角度放弃自己对自己这具肉身的独占和妄自尊大,以一种平等和博爱的视野看待他们。就像古代贤明的君王,自己虽是这具肉身的“主宰”,甚至似乎可以生杀予夺,凌驾于所有细胞组织之上,但作为一个贤明的君王,却又要爱护呵护每一个“臣子”,甚至明白,从本质上来讲,自己与这些“臣子”本无区别。当然,正常的新陈代谢,就好比正常的生老病死,是被允许的。

悟虚暂时只能想到这里。他这般想着,不自觉地再次隐隐对内观照,但仅仅是观照,而不带丝毫寂灭意,甚至还带着一丝愉悦、慈悲,甚至,还有一种“燃烧吧我的小宇宙”这样的情绪。

但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生生打断了悟虚的参悟。

悟虚未睁眼,感受着那气息,便知道是天妖来了。

“你是何人?”天妖显然是对着文天祥冷声喝问。

文天祥尚未回答,悟虚已睁眼说道,“天妖前辈,这位文道友乃是小僧在人世间的好友。此次京城动乱,我便请文道友来此做客。”

“文天祥吧?”天妖淡淡地看了文天祥一眼,然后对着悟虚神识传音道,“你可以庇护这个鬼修,但须得履行先前的承诺。”

先前的承诺?!

悟虚愣了愣,以探询的神情,向着天妖望去。经过这几天,天妖又能如此从容地站在自己面前,他们所谓的大事想必已然完成。既如此,还需要自己的海音螺配合么?

“随本尊走吧!”天妖妖艳无比地浅浅一笑,袖袍轻摆,悟虚便不由自主地被无形的力道卷到了起身边。

“文天祥,你且待着这里,不许外出,待本尊回来,听你一曲正气歌!”天妖最后对着文天祥说罢,便带着悟虚消失不见。

。。。。。。

大周朝京都的护城大阵,所有禁制,似乎对于天妖而言,都不存在。天妖甚至挟裹着悟虚,无视那些逡巡而飞的执法修士,大摇大摆地疾飞,在空中带起一阵剧烈的灵气波动。

不出悟虚所料,天妖将悟虚又带到了那个天心殿。此刻的天心殿,仿佛又成了一座大海中孤岛,外面看不见一个人,灵气如迷雾深锁。仿佛是有感应一般,天妖带着悟虚飞不停,那殿门却是自动打开一条缝隙,随后又悄然关上。从进入大殿开始,便有数道无形的威压,不知从何处,齐聚而来,犹如万重山,愈是往前,愈是恐怖,压得悟虚喘不过气来。

“前面太过凶险,你且进入你那海音螺中去吧。”忽然,天妖传讯给悟虚,顺带着还一扬手,为悟虚撑起了一方临时结界。

悟虚感激地看了天妖一眼,一言不发,随即祭起海音螺,遁了进去。当然,悟虚没有完全封闭海音螺,还保留海音螺对外的一丝感应,然后驱动着海音螺随着天妖前行。不然,要是自己到时候不知道要干什么,谁知道那些通玄大士会怎么对自己,说不定把自己连同这海音螺完全封闭在哪里,岂不是惨了?

渐渐地,悟虚感觉,仿佛,似乎,宛如,天妖带着自己,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具体的也说不上来,因为已将外界几乎尽数屏蔽,只是借着那一丝残留感应而有所直觉。

但这感应,却忽然被天妖给屏蔽了。外面的世界顿时隐去,似乎天地不存。悟虚只得在海音螺中,以观音菩萨法相,显现继而观照四方。

海音螺中,颇有众生,见悟虚以观世音菩萨法相隐约现,纷纷而有所感应。这一丝丝一缕缕信愿之力,齐聚而来,犹如涓涓细流汇聚成江海。悟虚忽有所悟,此海音螺一界,岂不是恰似自己追寻的肉身一界么?自己好似菩萨或君王,但却须得热爱护持他们,且不能肆意妄为,而他们也须得尊自己为菩萨或者君王,信守奉行。这其中,最最关键的,说到底,便是平等与信任。自己在这海音螺中,被尊为菩萨,自己却不能自认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菩萨,自己其实与他们究竟无差别而平等;而他们对自己的叩拜,无非是一种尊崇,一种基于内心的信(任),而产生的认可和尊敬,并以此认可和尊崇而生起丝丝缕缕的信愿,汇聚在悟虚这里。

从这个角度来讲,悟虚觉得,其实自己不是主宰,而是一个身负重任的人,这份重任,不能辜负,只能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这样一种关系,有点类似情人的关系,互相信任,水乳、交融。又有点像统帅与战士。战士将自己的生命交给了统帅,统帅则必须要带着战士打胜仗,尽可能减少伤亡。

这不是单向的欺诈或索取,而是相互的信任与付出,是一种神圣的契约;更进一步讲,是一种互相依存,因果循环。悟虚在海音螺,从没有如此刻这般明白,若自己辜负这千丝万缕的信愿,自己则不配为此海音螺法界的菩萨,不配拥有海音螺道场。

但这是一种已然的类似的状态,自己以身为界,究竟会是如何?更重要的是,究竟如何修?此刻,悟虚也依旧是一片懵懂,唯独只知道一点,那就是开始也只能先静观其变。先静观,待有变,再分别,颇有点摸着石头过河的意味。

便在如此沉思感悟之际,悟虚在海音螺中忽然感受到了外面有一道道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碾压而来,情况比当初六大通玄修士合力探查海音螺还要恐怖许多!海音螺,似乎一瞬间就要被压扁、压破,压碎一般。悟虚几乎本能性的反应,双手结印,全力运转海音螺;不仅如此,海音螺中的所有众生,包括海螺寺中的众僧,似乎全都有所感应,或盘腿打坐默诵佛号,或须发贲张扬天长啸,或四处躲藏却释放出一丝丝不甘受死的意念。。。。。。

“快快全力运转海音螺!”天妖的传讯也过了来。

悟虚心中连对此冷哼一声都做不到,那无尽的压力令悟虚无暇他顾。也就在这时,作为海音螺主人的他,合掌之上,浮现出一个海音螺,与起平时在外界看到的海音螺形状毫无二致,连气息也是一模一样。不用任何探查,悟虚直觉此即为海音螺,或者勉强称之为“本体”。也不知道外面是何处,又发生了什么变故,竟然令得其第一次主动显现。无数的光华,或明或暗,或粗或细,千万缕,种种色,从此洞天世界各处,涌现汇聚于此,没入这合掌之上的海音螺中。这是海音螺这洞天法宝,一方世界之中的所有众生,齐齐感受到了外界的威胁,而本能产生的无差别的意念。悟虚瞬间明白,因为其中有一道,便是从自己额头射出,没入眼前这小小海音螺中。

也就在此时,又有一段法诀,印入自己的识海。悟虚当即依次法诀,肃然结印,口中诵出一段真言。便只见,眼前这小小的海音螺,徐徐上升,同时上面闪现无数的光纹,犹如一颗真正的星辰一般。

外面的压力,渐渐减弱了下来。然后,悟虚便看到了一副模糊的画面。

十余道身影,飞立在一颗小小的星球之上,更远些,是一片广袤暗淡的星空;说是星空,却只有两颗星辰,似乎隔得很远,又似乎很近。且说这十余道身影,其中一道,离悟虚似乎最近,悟虚仔细一看,似乎正是天妖;只是看到的是一个背影,依旧不知道是男是女。而其余身影,有几道,悟虚似乎勉强可以辨认出自己曾经见过,但都如同那更远的两颗星辰,极远又极近。

这十几个身影,似乎在商量或密谋着极重要的事。气氛凝重不说,言语也是缓慢低沉而又简略。只可惜,悟虚却是听不真切。只到了最后,悟虚方才听到有声音在似乎尘埃落定之后响起,“既然如此,便是天意。”、“罢了罢了。”、“那就让你们试一试吧!”

随后,悟虚便随着天妖,出了天心殿,出了大周皇宫,回到了妖族使团所在之地。

。。。。。。

悟虚自然是在海音螺中。天妖回到妖族使团所在,出现在悟虚的房间,自顾自地坐在了悟虚平常打坐的软塌位置,随手将海音螺甩在了软塌中间的矮几上,对着眼前肃然而立的文天祥,曼声说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你一个鬼道修士,何以能够修持此等儒门功法?你,且当面唱来。”

文天祥,沉默了片刻,缓缓踱步,吟诵了起来。

“余囚北庭,坐一土室。室广八尺,深可四寻。单扉低小,白间短窄,污下而幽暗。。。。。。”

文天祥,吟诵此等章句时,周围顿时幽暗了几分,森森阴气从其体内散发出来,向着四周弥漫开去。

天妖微微闭上双眼,任凭这些阴森气息,随着文天祥低吟浅唱,从自己身边而过。他(她)一身的淡淡妖气,尽量收敛着,几乎没有。就算是有那么一丝丝一缕缕,也尽数隐藏在了那些阴森阴气中。唯一明显的,是他(她)的长发,慢慢地散开飘起,就像许多异形的触手。若是悟虚从海音螺出来,看到这一幕,定然想起情女幽魂一句。

只是,悟虚在海音螺中,在外界巨大压力消失之后,正趁机感悟如何以身为界,却是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外界。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文天祥低吟浅唱罢了,忽然慨然而歌。

一种别有意味的气息,喷薄而出,激射而出,如刀剑,如弓弩,虽依旧阴森冰冷,却由黑色转而变成雪白之色,却浩浩荡荡,连绵不绝,好似战死的士兵,虽化为厉鬼,也要冲锋向前。

天妖的身影,忽然显现,随后又猛地睁开双眼,注视着文天祥,口中射出一道黑色的血箭。那道黑色血箭,并没有直接朝着文天祥飞去,一出天妖之口,便随即碎灭,化作一团漆黑的气息。

就好像,一滴浓墨,掉进一池清水。这团漆黑的气息,随即扩散开来。只一个呼吸间,整个屋子的大半空间便陷入黑暗之中,似乎永远消失了一般。

文天祥徐徐飞升起来,伸开双臂,仰首对天。他的嘴唇,微微阖动着,似乎在暗自呢喃,又似乎根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他浑身却依旧释放出方才那般的气息,甚至比方才更加雪白,更加冰冷。

待到悟虚有所感应,从海音螺中出来之时,便发觉自己身在一片幽暗阴冷之中,只看见文天祥下半身也不见了,只有上半身还有散发着阴森的鬼火。隐约中,他的双眼紧闭,他的双唇也紧闭,唯有他的双手,他的头颅,还向着上方,似乎在做最后的不屈,或者要将这种不屈定格在死后之后。

整个屋子,似乎都被一种绝望的气息充斥着。这种绝望,不仅仅是让人想死,似乎还可以让死去的鬼也想去死。这种绝望的气息,它要消除一切,甚至于轮回。

一则,释放这种这种绝望的气息的修士,修为太高;二则,悟虚本身也有点排斥佛门六道轮回之说。是以,悟虚待了数息,便也不能抵挡。

但悟虚看得出来,此乃鬼道大修的手段,将死亡之意修至极致;旁人着了道自不必说,本是鬼道修士的文天祥则更加敏感和难以抵御。若不是文天祥机缘凑巧,修有《正气歌》,恐怕早就被同化而消失得一干二净,便是连轮回也不行。

悟虚急忙祭起海音螺,引导海音螺众生之信念,在体外周围结成一道结界。随后,在此结界中,盘腿而坐,诵持《地藏菩萨本愿经》。

那种绝望的气息,似乎对悟虚诵持《地藏菩萨本愿经》,也极为敏感,当即有许多,朝着悟虚暗涌而来。

至于天妖,却不知隐在何处,又在做什么。

悟虚,有海音螺及其中众生信念护体,又诵持《地藏菩萨本愿经》,自不惧怕。但似乎一时半会,也奈何这些绝望气息不得。

但就在时,文天祥似乎动了动,就好比千年的塑像,似乎动了那么一下。

又过了片刻,文天祥,忽然发出一声龙吟!他的那可见的上半身,瞬间化龙,又瞬间回复人形。随后,他徐徐放下双手,睁开双眼,射出两道炽热的光芒。整个屋子似乎全被照亮,那些绝望的气息,似乎从没有过一般。

天妖,不知何时,或者说一直躺卧在软塌上,略带慵懒地笑道,“倒是便宜了你!”说完,随即消失不见。

“多谢悟虚大师方才及时援手。”文天祥,对着悟虚拱手说道。

悟虚收起海音螺,仔细打量着文天祥,觉得文天祥似乎多了些不同的地方,但一时又说不上。

文天祥见此,淡淡一笑,复又说道,“方才天妖前辈,似乎中了鬼宗宗主的十方幽冥指,却是借着文山与大师之手来疗伤。”

“十方幽冥指?”悟虚轻声念道。

“十方幽冥指,据说乃是鬼宗至高法诀,也是如此鬼宗宗主的成名绝技。据说,无声无息,却能于人识海,种下绝望之意。中此十方幽冥指的,不但灵气不畅,渐渐衰灭,而且随时都会生起生无可恋、自寻死路的念头。纵然真人修士受之,时间稍微长一点,也会变作无头厉鬼,甚至舍弃轮回,”文天祥,缓缓解释道。

“原来如此。”悟虚默默回想着方才的情景,然后看着文天祥,笑道,“但道友,此番却似乎是因祸得福。”

文天祥复又对着悟虚拱手说道,“倒是多亏了悟虚大师,为文山争取了些时间,文山这才能借助当年人世间在黑龙骸骨上获得的一些模糊记忆,于死亡之中又再重悟那种绝望意境,并走了出来。”

“那,道友,如今是鬼还是人?”悟虚,试探着问道。

文天祥,笑道,“文山自然还是鬼身了。人身,肉身,又有何区别?”说罢,遂轻轻啸叫一声,吟诵道:

是人亦是鬼,修行复轮回。

幽冥守愿念,正气永长存。

悟虚顿时也心有所悟,随即和道:

肉身与法界,又有何区分?

本是随缘生,此心即本尊。

第四百八十六章 变法始

悟虚和文天祥正有所感而唱和着,天妖又不知何时出现。其身影,半隐于空,精美的脸庞看上去雪白冰冷,“你们倒是好悠闲!”

“阿弥托佛!前辈中了一击十方幽冥指,却让我等晚辈陷入险境。”悟虚转身,合掌对着天妖凝声说道。

“若不是本尊亲自庇护,你们会如此安稳?外面像你们这样的,不知道死了多少了!”天妖声音冰冷,毫无感情,“何况,你们到底没有死,反而或多或少得了些好处。”

“前辈好意,我等感恩不尽。”文天祥,对着天妖行了个礼,神情不卑不亢,“此番京城骤变,究竟是何缘由?又是何境况?还望前辈不吝赐教,指点一二。”

“缘由?尔等无须知晓。境况,尔等明日便知。”天妖完全走出来,悄无声息地站在两人面前,“不过本尊倒是想提醒尔等,此次激变,影响深远,尔等要好自为之。”

悟虚和文天祥相视一眼,只觉得天妖话中有话,言犹未尽,正要再出言问点什么,却见得天妖轻轻地挥挥手,“文天祥,你先出去吧,本尊已经吩咐下去,着人给你安排了独处之室。”

文天祥,遂行礼退去。

一阵沉默之后,天妖复对悟虚说道,“想必你也猜到了。我们需要你那件洞天法宝。”

悟虚沉吟着答道,“是不是不给不行。”

天妖叹了口气,“若是能抢,我们第一次便抢了。”

果然够赤裸裸。

悟虚当即说道,“若是前辈们需要,小僧自会全力配合。”

“哈哈!你倒是乖觉!”天妖笑道,“这件事情,我们也商量了一下。那个六元福令你留着,平时可以庇护你;若有需要,六元福令自然会有讯息给你。”

悟虚自然不会装逼,假模假意地说不要六元福令,只是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不过,之前天心殿外星空处,你全力驱使那件洞天法宝,已然泄露了一些气息。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切记不可再次使用此物了,除非我等在。”天妖忽然正色说道,最后还加了一句,“尤其是在佛门中人面前。”

悟虚又点了点头。

“还有,本想让你去雍州的,但如今看来,你还是留在京都的好。京都,有我等坐镇,终究是稳妥点。”天妖缓缓说道。

悟虚也叹了口气,“小僧任凭前辈处置差遣。”

。。。。。。

第二日,清早,悟虚正在内视己身,忽然有一道无比宏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悟虚顿时惊醒,然后,不自不觉走了出去,朝着皇宫方向,抬头仰空。不一会儿,文天祥也走了出来,同样也朝着皇宫方向,抬头仰空。京都许许多多的地方,许许多多的人或修士,都亦是如此。

这道宏大的声音,自然是以皇宫为中心源点,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的。显然是借助了京都大阵的威力,声若惊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犹如神启的意味,虽愈千里,仍不停息。

先帝驾崩,新帝加冕,改号为革,大赦天下,改制变法,修行为上。。。。。

悟虚静静地站在那里,细细地听着。而旁边许多修士,包括文天祥,都或多或少发出了惊声,有的甚至明确表示了质疑和不满。但很快,他们便和悟虚一般,再不出声,只是静静细细地听着。因为一道道强横的神念,分别在四处生起,威慑一方。

悟虚等人所在之处,自然是那天妖了。不过还好,周围的人,或者说妖族使团的人,天妖还网开了一面。其他地方,天妖神念碾压之下,不知又有多少死伤。

当然也有叫好,称赞的,但也被视作不敬,而被处理了。

稍后,天地间,似乎只剩下那道宏大的声音。

这个声音所阐述的内容,总共十六句,大致说了四点:

第一,先帝驾崩,新帝加冕,改号为革,大赦天下。

第二,改制变法,修行为上,无分族类,无分正邪。

第三,邦联六宗,设长老会,朝野咸襄,共治玄阴。

第四,三星停战,和平共处,开启交流,互通有无。

这个声音,似乎用上了类似于佛门声闻法门,虽然字句简短,但其中蕴含的言外之意,却准确无误地传递到每个人的心里或者识海。

这个声音,重复三遍,方才止住。但其余音,依旧缭绕回荡在天地之间。许多人呆呆地站在那里,仿佛是被催眠,又仿佛是刚刚从沉睡中惊醒。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大变来了,但因为先前的杀戮和现实的威慑,还有那许多言外之意充斥在脑海里,是以,大家都显得很安静。

悟虚是比较早清醒过来的,他紧皱双眉,将头复又仰起了几分,对着那重峦叠嶂的灵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然后又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身回去。

刚回到屋内,便有文天祥在外面敲门。悟虚将其迎进来,两人分坐在软塌之上。

“方才那道宏音,似乎用了佛门中的声闻妙法,”文天祥首先缓缓说道,“文山细细听来,其中许多言外之意,似乎,怕真的是要变天了。”

悟虚挥手,一瓶酒,两玉杯,摆在了两人之间的案几之上,“声闻之方便法门,本是佛门随缘教化。一句真言,一人诵持听闻,便是难免时时刻刻有不同感受和体悟,更遑论不同之人。只怕,那声音所述内容,文道友所听闻的,所感悟的,与小僧完全不同。小僧,若是越俎代庖,强与道友分说,恐怕却是将小僧自身因果强加于道友了。”

文天祥,笑了笑,“然则,悟虚大师,摆出这酒杯又是何意?难道只是共谋一醉不成?”

悟虚哑然失笑,举起酒壶,将案几上两个酒杯斟满。

文天祥,却又笑道,“你我蜗居此处多时,若要饮酒,何不外出寻一个热闹地方,不但一应美酒美酒俱全,还可以看看这新朝新气象。”

这番话,倒也正和悟虚心意。他人是何反应评说,倒真的可以去看看听听。两人遂起身,出了妖族使团之门。

这出门一看,外面的人还不少。有多日不得时日谋生的小摊小贩,更有形形色色的各类修士,如同悟虚和文天祥二人,出来打探消息。那些酒楼、茶楼、书坊等营业之所,除了主人身死或被朝廷抄没的,绝大多数也陆续重新开张了。

自然,街道上,还有一列列装束精良、手持利刃的士卒;而天空上,还有一群群身影飘渺、灵气逼人的修士。

悟虚和文天祥,寻了一处酒肆,上得楼去,挑了个临窗的位置。坐定之后,随意点了几样酒菜,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酒,一边暗暗观察着周围。岂料周围众人,大多亦是如同他二人一般,默默无语,正用足了精神,细听着周围地议论。

当然,也有胆大爱炫耀的,在那里故作神密地与人“密谈”。但其谈资,却往往是某某的家世门第,往日在朝中如何如何,甚至还掺杂着一些风流韵事,扮猪吃象,耍泼卖横等,恰似那封建旧时的裹脚布,又臭又长。到了最后,却只有俩字,死了。

听得悟虚和文天祥,摇头不已。

不过如此一来,众人见一切无异,便也慢慢都大起胆来,只不过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先帝是被暗算的,可能还没有死,被幽禁在皇宫深处一个秘密地方;有的说,天外天即将面临大劫,玄阴、玄阳、幽冥三星要摒弃前嫌,共谋出路;还有的说,大周改制变法,修行为上,是要向六宗靠齐,往后修为越高越是有地位有权势。。。。。。总是让人难免有道听途说、似是而非之感。

这时候,窗外传来一阵灵气波动,紧接着便是物件碎裂落地之声,还有鲜血在空中溅射的声音,惊呼惶恐之声。

酒肆顿时一阵安静。

便在悟虚等人,齐齐朝着窗外看去之时,数名身着玄黄制服的修士,已经飘然而下,飞立在半空之中,其中一人双手展开一面不知何种材质做成的诏令,大声唱诵道,

“我大周改制变法,特有灵资诏令颁下:浩瀚星空,玄阴一粟,修行不强,何以远辉。然玄阴资源匮乏,却众生享用,靡费而庸碌,长此以往,凡不凡,修不修,星光黯淡,天外难存。是以,自即日起,凡属灵资,皆应由朝廷估值征缴,统一调配,以尽灵资所用,以令修士辈出,以耀玄阴灵威。”

顿时,一片哗然。这哗然声,似乎远处也隐隐传来,似乎情景与此处类似。悟虚却听得有点云里雾里的,所谓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凡疆域之内的山河草木,一切的一切,包括所谓的灵资,不本就是大周朝,或者说大周皇帝的么?再者,早就听闻大周朝广纳贤才,按照品级以及材质,赏赐功法以及按月供给一应灵资,可谓已经是统一调配,以尽所用了。却为何又有此诏令?而且,还引得众人一片哗然。

悟虚,急忙暗自神识传讯,询问身边的文天祥。

文天祥,似乎也被震惊到了,脸上阴晴不定,半晌都未曾回应悟虚。直到整个酒肆的人,走了大半,文天祥方才醒转过来,沉吟着,苦笑着,对悟虚说道,“悟虚大师,对大周朝一些具体的朝政不熟悉,所以方才有此疑惑。”讲到此,复又自我调侃道,“要不是文山此刻身遭横祸,孑然一身,怕也是要如同他人一般,竞相奔走了。”

“先前我大周开国之时,仅仅掌握了大周皇族一族所有的灵石矿脉,之后数百年,大周朝廷逐渐发展经营,通过各种手段,方才将大周整个疆域的灵石矿脉完全掌控。而灵资,顾名思义,乃是一切有灵性,或者含灵气的物资。灵石不过是其中的一种物资罢了。除了灵石之外,还有各种灵草、灵药、灵符、灵火、灵水,还有各种灵器法宝。而这些灵资,朝廷虽然名义上拥有这些,但实则是掌控在许多势力手中。譬如,许多灵草灵药,便掌控在灵药宗扁氏一族,而灵符又由三大制符世家所把持,而灵火、灵水,如今虽大多为皇族之人所据,但有的却须得有特殊血脉或者体质之人方可温养炼化,至于各种灵器法宝,则更是在各个宗门,各种势力,乃至各式散修手中,在使用上也有各种限制或条件。”文天祥,一面看着窗外争吵熙攘的街市,一边徐徐对着悟虚说着。

“那这岂不是不可能执行得了,或做得到的么?何况,这大周疆域内,这万里京城里,还有不少灵资,某种角度来说,是属于六大宗门的。”悟虚皱眉问道,依旧不解。

文天祥,叹了口气,“既然这是改制变法的第一条诏令,那么定然是深思熟虑,筹划已久的了。若是文山预料未错,大周不但真的与六宗邦联,而且与灵药宗、制符世家等各方达成了某种协议,至于其余的地方,恐怕是挡不过征缴了。实际上,前番京都骤变,已经为此项诏令扫去了不少障碍。”说到,这里,文天祥,又是一声苦笑,“譬如文山,府中所有灵资此刻怕已经登记在册了。若是文山未能逃出来,那么文山储藏戒里面的东西,也尽归朝廷了。”

“如此说来的话,却须得六宗以及一些世家大力配合才行。看来果然是邦联六宗,设长老会,朝野咸襄,共治玄阴。”悟虚沉吟着,细细想着,常常呼了口气,“不过,目前来看,这诏令,还是有极大的弊端。譬如,文山兄,方才所言,许多灵资,乃是须得特殊血脉或体质的人,或者须得是鬼、妖之族类,方才得以亲近培养利用等?又譬如,那些执行此诏令的人,上下其手,将灵资或多或少据为己有?”

“特殊血脉或体质此类的,毕竟是少数,而且朝廷自然会恩威并施,笼为己用,这在之前都是有先例的。譬如秋露城有一道灵泉,名曰秋露,奇寒无比,寻常修士也不敢随意饮之,但饮之却能驱除一切虫毒,唯有白氏一族之人,以世传功法护持,方能保其功效不变,更能炼制成秋露丹。是以,朝廷边敕封白氏一族,命其永镇秋露城;而白氏一族每年所炼制的秋露丹,大半都进奉了朝廷。”文天祥说到此处,又淡淡地一笑,“至于灵资动人心,这也是有的。但大体而言,大周已然有一套比较严密的措施了。譬如,那晚前来擒杀文山的修士,皆是经过挑选和安排的。文山乃是鬼道修士,朝廷派来的修士便是佛道两系的修士,而且还不是同一个派系的。那些佛道修士,对鬼道修士所有的灵资,除了灵石,一般都是不感兴趣用不着的,倒不如交上去换些对自己有用的奖赏。何况,,他们还不是同一个派系的,互相还有个提防,也大体上绝了他们与另外一组修士私下交换的可能。”

文天祥说话的同时,外面的已然响起了滴滴声。

原来,街上那些小摊小贩,凡是涉及灵资交易的,此刻都在接受检查了。明显的灵资,直接被当场估价征缴。不明显的物件,也被那些几乎毫无修为的士卒,手持着探灵的道具,扫来扫去,若是滴滴响了,也自然被定为灵资。至于搜身,更是自然。若有储物戒的,不管修士与否,都在那些飞立高空的修士严肃地注视下,乖乖地打了开来,任凭检查和征缴。

若有不从者,或被当场拿下,或侥幸逃走片刻,也被京城大阵锁定了气息,一个禁空禁制施加下来,便龙游浅水、虎落平阳了,或被就地格杀,或被废了修为,拿回去仔细盘问,生不如死。

悟虚一边听着文天祥娓娓道来,一边看着窗外这一切,最后不由苦笑了一声,“看来,我等以后修行都得仰仗朝廷了。嗯,不知道玄阳、幽冥星上,是否也如此这般。若不是,我也有点想学文山道友一般了。来个逃离玄阴星,偷渡修行。”

文天祥,却皱起了眉头,“此诏令一下,必然有许多势力或者修士,如悟虚大师所想,朝廷和六宗,又岂能没有预料和后手?只怕,如今想要出玄阴星,是千难万难了。”

这时候,已经有几名士卒,到了二人所在的酒肆。他们两人一组,一组把住楼梯口,一组挨着个,一间一间地搜查包厢,一组则径直朝着大厅上唯一的酒客,也就是悟虚和文天祥,沉步走来。

看着这一手提刀,一手提着探灵仪,迎面而来的两名士卒,悟虚不由对着文天祥苦笑道,“这可如何是好?自古民不与官斗,个人不能对抗组织。”

“你我毕竟是真人修士,断不能轻易折了尊严。”文天祥沉声答道,旋即却又话锋一转,“悟虚道友,此刻能否联系天妖前辈?”

两人正这么说着,一道神识已经从高空落下,远远地隔着窗户,微微停留了片刻,随后传音道,“原来是你们两位!”

悟虚一听,竟然是鲁智深,不由舒了口气。再看文天祥,神情也缓了缓,似乎也识得鲁智深。

只听得快人快语的鲁智深又传音说道,“洒家今日受命在此坐镇,本以为没什么大事。却不想方才得报,此处有两名气势不凡的真人修士,不知如何是好。洒家只得硬着头皮过来看看,却未想是两位道友,哈哈哈。。。。。。。”

鲁智深哈哈哈地隔音笑着,悟虚听着甚是膈应,半开玩笑半当真地传音回问,“智深师兄,是要亲自过来搜小僧和文山道友的身吗?来个嘀嘀嘀。。。。。。。。”

哈哈哈。。。!鲁智深又是一阵大笑,笑声中,已然飞至悟虚和文天祥的面前。

那两名也快要走到跟前的士卒,包括其身后的,一见英雄鲁智深,全都纳头便拜,口中还念念有词,“属下参见大将军”。

鲁智深,朝他们挥手示意,待其全部退下之后,方才又对着悟虚和文天祥低声笑说道,“想必灵资令一出,两位道友也是有点腹诽吧?”

悟虚和文天祥,默然无语。

鲁智深见状,又哈哈哈大笑起来,“两位兄弟,怕个甚?!此处只有洒家一名真人修士,方才洒家又布下了结界,大家都是人世间上来的,何必如此拘谨见外。”

“此番京都骤变,大将军似乎非但没受牵连,反而得到重用了。”这时候,悟虚方才徐徐笑道。

“重用个屁!”鲁智深,又挥动了手臂,那宽大的袍袖簌簌直响,“变天了,看不透哦!要不是为了宗门着想,老子才不干了呢!”

看来鲁智深对现在这差事很不满意。悟虚且不管它,直接又笑问道,“师兄既然布下结界,是否可以容我等留下点买路钱,便放过了?”

鲁智深,冲着悟虚一瞪眼,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往酒桌上一拍,“悟虚师弟,说的是什么话!俺鲁智深是那种人吗?!文道友,你评评理,俺鲁智深何曾亏待过上来的兄弟!”

文天祥微微一笑,“智深大师,乃是性情中人。悟虚大师方才不过是玩笑罢了。”

悟虚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合掌赔罪,“悟虚口无遮拦,智深师兄勿要见怪。”

“哎,领了这差使,又不好真的走开。罢了,我等三人便在此处饮些薄酒吧。”鲁智深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微微摆了摆手,袍袖中飞出一把深红酒壶和三只白釉酒杯,“这酒,须得配这种白釉酒杯。”

雪里红?文天祥,忽然轻轻惊呀了一声。

如鲜血般的酒水,从壶口,无声地注入三只白釉酒杯;然后,漫过了杯口,堆积如山,却丝毫没有一丁点滴落下来。若是透过那白釉酒杯往里看,杯里的酒,不再是鲜红一片,而是白里透着红,红里透着白,让人不由联想到冰雪消融,红艳飘飞。

鲁智深,慢条斯理地斟好酒,朝着文天祥和悟虚,嘿嘿一笑,“文道友好眼力,这正是雪里红,而且是窖藏百年以上的极品雪里红。前几日,洒家无意中得来的。?”最后又微微哼了一声,自嘲般说道,“不偷不抢,吃点喝点总可以吧”

谁知对面地文天祥,却愣了愣,“想不到杜中丞也未能逃过此劫。”

见文天祥如此表情,鲁智深忽然想起了什么,不好意思起来,一改先前的嘻嘻哈哈,沉声说道,“实话实说,此番负责你们御史台的,主要是极光宗和三清宫的。洒家不过跟在后面,陪绑而已。这一壶雪里红,也是洒家趁乱捡到的。”

“中丞大人,一身正气,两袖清风,无论是襟怀眼界,还是品行才干,都是朝野敬重的,大女儿还入宫做了贵妃。当初,还是杜大人钦点文山入御史台的。”文天祥,微红着眼睛,幽幽喃喃,“吾记得,中丞大人平日里,似乎与新皇帝也颇有交往,政见上也多有相同之处。。。。。。”

悟虚见文天祥如此动情,对面那鲁智深又益发地尴尬了,便插话说道,“宫廷争斗,我等谁又说得清楚呢?罢了罢了,我等先敬祭这位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的中丞大人一杯吧。”说罢,举起酒杯,手腕一翻,将杯中之酒,敬洒在脚下木板之上。

鲁智深,微微抽搐了下嘴角,也闷声将手中酒洒下。

片刻之后,文天祥站了起来,双手端起面前那杯雪里红,望了望窗外远方,然后方才弯腰将酒郑重无比地遍洒于脚下。之后,文天祥收拾了神情,转身对着悟虚、鲁智深拱手说道,“文某方才失态了,还望两位道友莫怪。”

悟虚只得主动搭话,对着鲁智深戏虐道,“死者长已矣。好在师兄应该不会将我等当作前朝余孽。”

鲁智深又把眼一瞪,却听得悟虚又笑道,“好在师弟我也不怕。知道师兄好酒,这里还有一壶百花虎骨酒,恰好可以贿赂贿赂。”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一把绘有猛虎下山的青铜酒壶来。

鲁智深,也识趣,顺势将惹眼的雪里红收了起来,猛吸了一口气,然后冲着悟虚瞪眼笑道,“师弟这几年没在妖族虎谷混。此乃上好的百花虎骨酒,一般的虎族外人是喝不到的。”

酒过三巡,那鲁智深,打了个酒嗝儿,对着悟虚和文天祥说道,“罢了,此身营营苟且,便是入了佛门,也不得自由,两位道友,洒家须得回去了。”

“不搜查征缴灵资了?”悟虚笑吟吟地问道,“所谓贼不走空,师兄初次执法,便空手回去,岂不是不好交代?”

“好叫两位兄弟知晓,新法改制,对真人及真人以上的修士,无效。当然,仅限本人。”鲁智深,呵呵一笑,冲着二人使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便要拔腿而去。

“且慢!昨日大道宏音,今日的灵资令,可都没有这样说。”文天祥,疾声追问道。

“是没这样明说,但我等都是这样做的。试想,朝廷要是真的对真人修士都如此要求,岂不有违修习至上的原则了么?玄阴星岂不是真的要乱成一锅粥?对了,两位兄弟,若有兴趣发点小横财,明日还在此处相会,”鲁智深,哈哈大笑,身子却仿佛非奸即盗一般,嗖的一下,飞出去老远。

悟虚和文天祥,对识一眼,一时间竟无语。

宏音宣大道,变法改新制。

灵资勿靡费,真人把酒吃。

第四百八十七章 新诏令

猛虎下山!

虎啸龙吟!

黑虎掏心!

如虎添翼!

三人成虎!

虎落平阳!

如狼似虎!

。。。。。。。

一壶百花虎骨酒喝罢,悟虚和文天祥,竟然有些醉了。

他们各自醉醺醺地释放出自己的真人境界气息,大摇大摆地下了楼来,出了酒肆,然后飘阿飘地飞了起来,,飞在那些士卒头顶,与那些执法修士插肩而过。

这种姿态,略为张狂,引得远远注视的鲁智深,一阵苦笑,却还是暗自传令下去,嘱咐自己权限所达之处,让悟虚和文天祥畅行无阻。

悟虚和文天祥,似乎颇不领情,颇有点醉酒当歌,颇有点我行我素。但,自然,还是,只能回到妖族使团驻地的房屋里。

悟虚确实有些醉了,他大手大脚地躺在软榻上,努力地圆睁着双眼,死死地盯着屋顶。他死死地盯着屋顶,就好像那屋顶是一片深邃的星空。

这灵资令,像极了自己后世所见闻所听闻的。修士的世界,也有这样的?往深了说,这意味着,便是修行中人,也避免不了所谓的家国,所谓的组织,所谓的体制。

在悟虚的印象中,或者说在悟虚转世到这个时空以来,一旦真的踏入修行,或者说能修行,哪怕也有弱肉强食,也有宗门束缚,但相对而言,终归是自由的,是可以想飞就飞,想遁便遁,甚至很多时候也可以快意恩仇的。

曾经有段时间,悟虚见到有人翩翩身影、凌波微步便心喜,见到有人大喝一声、开山断江便心喜,见到有人兰花一指、持刀恶人栽倒在地便心喜。。。。。。。

但如今,灵资令一下,似乎都被打破了。至少对于悟虚来说。

你,忍受了种种苦难,失去了种种欢乐,潜甚至抛弃了人伦纲常,潜心苦修,修成了所谓的真人修士,但到头来,或者说到如今,却好似打落凡尘,如凡俗之人,几无差别。因为,纵然你是真人修士,可以不被征缴灵资,但往后的修行,你却不得不向朝廷低头,以换取修行的灵资。就好像,领口粮一般。

哪怕你有一些铤而走险、投机取巧的办法,但这个世界却又已然如此。你能怎么样,和这个世界怎么样,是两回事。你能改变,但这个世界不能或不会改变,是两回事。

悟虚不由有一种深深的宿命的伤感。自己转世到此世界,总以为可以换一种活法,而且似乎有一段时间,似乎真的换了一种活法,飞啊飞,飘啊飘,结印诵真言,还能遇见朱元璋、刘伯温、文天祥。。。。这样的历史人物,还有赵彤、郭敏这样的属于神仙伴侣这样范畴的男女对手戏。。。。。。

但千辛万苦也好,阴差阳错也好,上了这天外天,几经波折,朦朦胧胧,辛辛苦苦,却还是回到了从前,回到了那个或者那种民不与官斗,个人不能对抗组织的世界。

要知道,自己打小,之所以喜欢看那些神仙话本,仙侠,其中有一个最重要的情结,便是倾慕那些飞来飞去,一剑倾城,超脱阴阳的修士。他们可以以凭借着自己对这天地的感悟,以自身一己之力,挣脱许多世俗束缚,不然何以称之为修士呢?但如果修了多年,修到了天外天,却猛然发觉,自己这个区区修士,不过恰似凡俗世界的一个凡夫俗子,依旧要面对那些已然厌恶了的东西。那自己这个真人修士,和人世间,和前世里,那些驯服的子民,有何区别?

难道,要自己在这个修士世界里,也来一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造反起义?只是,此刻,自己若真的要造反起义,只怕再也没有刘邦那样幸运可以斩白蛇唱大风歌,只怕,某个人物,指头微动,又或者神识一缕,便叫悟虚灰飞烟灭。

这是一种宿命,还是一种轮回?还是一种所谓的永恒不变的真理?

百花虎骨酒,好像化作一头头猛虎,在悟虚体内猛窜。悟虚酒意上头,任凭它们驰骋。它们,这里冲,那里闯,却始终在自己体内,就好比孙悟空跳不出佛祖的五指山。

它们冲得越猛烈,闯得越肆意,悟虚越有感觉。

冲啊,闯啊,咆哮啊

。。。。。。

文天祥,在对面软榻上,瘫倒着,蠕动着,若明若暗着。他呓语连连,似乎在怒骂,又似乎在滔滔不绝地宣讲着什么。他也在愤怒,不再压抑的愤怒。

南宋覆灭,他无力回天,这是一种无力抗苍天的悲哀。这种悲哀,他好久没有如此真切地体验到了。他在元朝大牢中,写正气歌,慨然赴死,本以为一了百了,死而无憾。之后,他阴差阳错,修鬼道,夺龙舍,一待有成,便暗中布置,配合各路英豪,加速了元朝覆灭,后来也算报了国仇家恨。

随着修行日深,特别是晋升所谓的真灵大修,文天祥也逐渐感悟到了天地循环,荣辱有定数的道理。待上了天外天,他的心更加淡然,以为自己可以超脱了,不在人世间,跳出对与错。有一个时期,文天祥默默回想着人世间那些争斗,真觉得前尘往事如梦,是那么虚幻,不值一提。如此,他方才真的放下了。

但今天,大周朝廷的星资令,一颁布,文天祥不知怎么的,随即便联想到南宋覆灭,元朝铁蹄踏遍中原乃至江南,然后颁布的那些严法苛令。征缴一切灵资,正如当初元朝征收民间铁器一般,以至于汉人数家共持一把刀具。

与此同时,原大周御史中丞杜遇杜大人的身影,又模模糊糊地出现在文天祥脑海里。这个,几乎是在天外天,唯一让文天祥产生敬佩之情地人,就在前几日他已经死了,但此刻他又一脸肃然地站在了文天祥面前。从他身上,文天祥,似乎看到了自己。

与此同时,又有一道阴冷幽远的身影,出现在文天祥的脑海里。十方幽冥指!玄阴星鬼宗宗主的十方幽冥指!这道身影就像真正地来自地狱。他没有看向文天祥,似乎是文天祥主动看向了他,似乎这是一种必然。

文天祥,终于忍不住发狂了,虽然发狂只是在脑海里。而正因为只是只能在脑海里,文天祥也不禁升起一种绝望的宿命感。

他迷迷糊糊地起来,从软榻来到地上,站立着,缓缓昂起头,黑暗慢慢涌来,将他包围,然后化作逐渐浸蚀入他的身躯,乃至识海。

这种绝望,比一切都痛苦,尤其是对他这种真正经历过生与死的人来说。

。。。。。。

第二日,悟虚和文天祥都按时起了来,却没有什么对话。两人,各自默默地坐在那里,只静静看着外面光线的变化。过了许久,悟虚对着文天祥,说道,“时候也不早了,再出去看看吧。”文天祥点点头,“看看今日是否又有什么诏令颁布下来。”

两人,遂又走了出去。街面上的人,比昨日更多了。但悟虚和文天祥走了一会儿,便发现了不对。只见,那些凡俗之人,几乎是倾巢而出,男女老少,大包小包,却全都似乎朝着城外走去。

悟虚随手拦住一人,一打听,方才知道,昨日自己二人回去之后,又颁布了新的诏令。这第二份新的诏令,名曰促修令。这人说不清楚,只知道依据该令,他们这样的凡俗之人,须得迁移出城外居住,所幸朝廷已经在城外修建了居住区,还补贴了一些财物。

悟虚本想找一名飞立在空的执法修士询问,但随后又一想,还是待会找鲁智深吧。

悟虚看了看,这些被迫迁移的凡俗之人,脸色平静而又有些茫然,但大多的则更是一种麻木。悟虚,暗自叹了口气,还是对着刚才询问之人,说道,“这也算是一种背井离乡啊。难道你们必须走吗?”

那人依旧像方才一样,对着悟虚和文天祥,毕恭毕敬,诚惶诚恐地复又鞠躬答道,“倒不是必须得走,只不过留下的条件有点难。”

“什么条件?”文天祥,在一旁插言问道。

“或即刻成为修士,或按月缴纳灵石,或得大修士收留。”这人脱口而出,似乎这条件已然深深印在了自己的脑海。

这些条件,不时有点难,而是非常难,非常苛刻了!悟虚和文天祥对视一眼,却也知道如今非常时期,不便公开场合有所多言。

悟虚想了想,取出一块不错的灵石,暗中交到此人的手中,“相逢即是有缘。贫僧便送你一块灵石。若是你有未了之心愿,可用此灵石再逗留些时日;若是你留着,家里后人若是有适合修行的,也可勉强算一份薄礼。”

那人,顿时大喜,急忙又深深鞠躬谢道,“多谢仙师!”

悟虚看着他差一点喜极而泣了的样子,一时间也不知道再如何说,只得挥挥手,遂与文天祥,再次朝前走去。确切的说,是朝着昨日与鲁智深说定的那家酒肆走去。

促修令,究竟适合内容呢?但从字面上来看,肯定并不只是迁移凡俗之人这么简单。。。。。。

大凡变法改制,莫不会有利益受损的势力强烈反弹。但一路走来,却没有什么反抗,或者骚乱。一切,似乎已然全都在掌控之中。。。。。。

。。。。。。

悟虚和文天祥一边走着,一边各有所思。待到了那家酒肆,酒肆大门微闭着,推开走进去,一个人也没有,许多物件洒落在地,乱糟糟的,好似打劫了一般。

上了楼,依旧对坐在临窗酒桌边。悟虚复又朝外望去,下方,乃至目光所及之远处,许多凡俗之人,杂乱而成队,蜿蜒绵延,都朝着城外慢慢挪动而去。

“民乃国之本,朝廷如此,难道不怕寒了臣民们的心?”文天祥,饮了一杯酒,悠悠说道。

“这情景,我看着倒有点想起了人世间当年。当年还是元朝时候,黄河水患,那几十万修河的民夫,便是这般成群结队。”悟虚也举起酒杯,饮了一口,“只可惜,这场景,我等看着像大江大河,浩浩荡荡,但估计在那些大修士眼中,可能也就是蚂蚁搬家罢了。”

话说到这里,两人都不再复言,只是一边浅酌慢饮,一边临窗眺望。

二人各有所思,但他们应该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便是他们先前都被强烈灌输或者自己本身也甚是认同和坚持的一个观点。这个观点,因时空源古,其表述有所不同。于悟虚而言,可能大抵是“为人民服务”,于文天祥而言,可能大抵是“为民请命”。但无论是悟虚还是文天祥,都不会宣诸于口的,因为,此时此刻!今夕何夕?在这个修士世界的天外天,玄阴星,你对谁讲“为人民服务”,讲“为民请命”?简直是牛头不对马嘴,简直是一派胡言,执着前尘,精神错乱!

”哎,这下真的是有的罪受了。“不知何时,鲁智深飞来,坐了下来,自斟自饮,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想必两位兄弟,也听说了这促修令吧?“

悟虚看了鲁智深一眼,”促修令,我和文山道友,刚才只是听了这名字,究竟是什么,却还不知道,想着要向智深师兄打听一二呢。“

鲁智深听悟虚如此说,也不答话,闷头从袖袍中取出一卷好像人世间圣旨一样的东西,抛给悟虚,”师弟自己看看吧。“

悟虚拿起这东西,双手各执一端,分展开来,先是仔细看了一下,然后肃声念了起来:

天外有天,大道常在。吾等众生,修行为上。为有激励,特颁此令。

凡修行者,依修为境界,划拨住所,供应灵资,乃至授予爵位官职。于此,又依天赋或晋级,另有褒勉。

凡凡俗者,酌情迁于别处。若复能修行,则复以修士论。又若灵石供奉,或大修提携,则另当别论。

这道促修诏令和先前的灵资令,如出一辙,都是出于大修士的手笔。诏令之内容,不过是一些纲要,是一些知道思想。而具体的内容,则又有下面的人,加以注释。

悟虚念罢,将这东西朝着鲁智深一抛,然后笑问道,”凡修行者,依修为境界,划拨住所,供应灵资,乃至授予爵位官职。于此,又依天赋或晋级,另有褒勉。不知,我等又如何?“

鲁智深哈哈一笑,”实不相瞒,因为牵涉甚广,到底如何,目前还没有个定论。但两位兄弟,真人修为,还是那句话,不管如何,都不会吃亏的。“

不待悟虚皱眉,鲁智深又神秘兮兮地说道,”两位兄弟,却须得仔细那晋级二字。听闻,此晋级,不单单指的是修为境界的提升,还包括每三年一次的比试。“

”比试就比试,难道我等还怕了不成?“文天祥愤然道。

悟虚却变了颜色,”三年一次,岂不是太过急功近利?又或揠苗助长?修行一途,又岂是一个三年五年能衡量的?”

鲁智深,一脸肃然,对着悟虚缓缓说道,”悟虚师弟这番道理,也未尝没有在长老会上提出。但三年不够,五年?还是十年?还是百年?何况如今新帝即位,变法改制,自然不可能等太久。“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悟虚转过身去,临窗眺望,那许许多多的凡俗之人依旧一队队,一条条,始终在移动着,似乎有一个循环或者永动机在里面。

”每三年一次比试,胜者得到若干奖励和扶持。如此,强者恒强,弱者恒弱。。。。。。“方才还愤然而言的文天祥,忽又变得无比冷静,幽幽地说道。

悟虚和鲁智深,随即变了神情。别的不甚明了,但佛门修行,悟虚和鲁智深却知晓,几乎没有一项法门是速成的,都是要经年累月苦修方才有所成。说得简单点,便是修行速度大抵缓慢,难有速成。即便所谓的顿悟,那一般也是基于先前的积累,所谓厚积薄发是也。当然,这是仅仅依据修习功法而论。

”到底怎么了?!要如此变法改制?!“悟虚忍不住击掌言道。

酒桌被悟虚拍得砰砰响,可惜却没有和声。鲁智深和文天祥,在那里神情变幻着,也不知道各自在想什么。

阿弥陀佛!

南无观世音菩萨!

南无琉璃药师佛!

。。。。。。

忽然,声声熟悉佛号,隐约在耳边响起。这是从那些正在迁移的凡俗之人中的信佛之人中生起且传出来的。这些微弱的心愿、心念之力,汇聚在一起,成就声声熟悉佛号。于有心人耳中、心中,即刻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响,越来越宏大,越来越神圣。

早不来,晚不来,也许是鲁智深祭出的佛门法界的原因吧。

但那促修令,悟虚方才唱诵过的内容,也依旧言犹在耳。

两两相遇,却终究又越来越远,给人一种末法时代的感觉。

悟虚合掌,静静聆听,再度临窗眺望,思绪万千。

偏偏此刻,鲁智深忽然大笑道,”来来来,飞来一笔横财了。“

深夜愤懑恨宿命,清早闲步探消息。

临窗细说新诏令,击掌静听旧梵音。

第四百八十八章 多宝阁

“什么横财?”悟虚和文天祥齐声问道。

鲁智深嘿嘿一笑,竖起右手单掌,做了个平时里敬佛的动作,随后手腕一翻,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朝着前方虚点了点。顿时,许多蝌蚪般大小的金黄文字,逐行滚动显示在空中。。。。。。

悟虚和文天祥二人,定睛看罢,各自不语,但神色却起了些许变化。

“两位兄弟,可有兴趣?”鲁智深,一挥袖,那些金黄文字随即如流星般四散而去。

“恕文山冒昧,大变之下,有人肯将一些宝物拿出来,或保命,或交换,文山与悟虚道友都想到了的。”文天祥沉吟了片刻,对着鲁智深拱手问道,“但怎么这里面既有佛门宝物,又有鬼道宝物?”

“小僧也有此疑问。”悟虚见文天祥说罢看向自己,便也合掌说道,“不知对方是何来历?竟然同时拥有这些东西。”

鲁智深,见二人并没有一口拒绝,便闷头想了想,方才答道,“实不相瞒,对方便是此慈恩坊的多宝阁。”随后,又改以神识传音,将详细情况说了一遍。

原来,大周京城,四四方方,除居中的皇宫外,又以纵横划作大小不等的八十坊。邻近皇宫的八个坊。像悟虚和文天祥目前所栖身的使团领地所在,便是正东面的迎宾坊。然后逆时针转去,便是慈恩坊、天人坊、问道坊,以及百官坊、演武坊、平安坊。这慈恩坊,因坊内慈恩寺而得名。如今,正好是鲁智深在此负责镇守,并督促新法施行。

至于这多宝阁,悟虚在人世间的庐山上便知晓,也算是天外天很大很特别的势力。其总部,甚少有人知道在何处。但其分店,却遍布天外天玄阴、玄阳、幽冥三星。而慈恩坊中,恰好多宝阁的一家分店。

照理说,朝廷的变法新政,按照之前多宝阁与大周朝的协议,是不会影响到多宝阁的。这一点,和大周朝廷与同在玄阴星上的六宗邦联情况有所不同。相反,多宝阁目前来说,可以算是明面上唯一一个拥有类似“外交豁免权”的地方。这固然是好事,如此许多人便会涌向多宝阁,寻求庇护,或私下交易灵资,无论如何,每一桩都有巨大的利益。但从另外一方面来说,你一家吃肉喝汤,别人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这也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是以,便在昨日,这家来头极大的多宝阁分店掌柜,便找到鲁智深谈合作。大体而言,便是多宝阁会在最近,趁着政策不完善,在慈恩坊内做这个独门生意,而鲁智深作为莲花宗慈恩寺的弟子以及朝廷的伏虎大将军,在镇守此处期间,要给予周全和照应。届时,多宝阁和鲁智深六、四分成。而悟虚和文天祥方才所看到的,那几件宝物,不过是多宝阁预先给鲁智深的一些礼物。

自然,这四成,鲁智深也不可能独吞,朝廷和慈恩寺两边都是要认真应付的。现在,但朝廷和慈恩寺那边,只能说是默许,却不要指望会出一分的力。而平时鲁智深所交好的真人修士,大多都如同他一般,各自一坊,脱不得身,何况有的坊也有类似的情况,也需要人手。

所以,鲁智深想来想去,便想到了悟虚和文天祥两人。

悟虚和文天祥,对视一眼,互相低头默默盘算着。鲁智深,没说这里面的究竟有多少利益,甚至也没说三人如何分润,但明眼人一看,便是可以大致掂量的。只要鲁智深识趣,处事不至于太离谱,摆在悟虚和文天祥面前,也不亚于一笔巨资。要知道,皇宫附近,便只有慈恩坊有多宝阁,换而言之,靠着皇宫的这七八个应该来说最有油水的街坊,若是取最近,便是要和多宝阁进行交易的。

正思量间,虚空一阵轻响,悟虚眼前一亮,而文天祥却是本能地站起身来。只见一串佛珠,从鲁智深袖口飞出,泛着白蒙蒙的光华。这串佛珠,一百零八颗,颗颗似玉石又似珍珠,仔细一看,每一颗都散发着强烈的佛门气息,显然是佛门高手经年佩戴,随身修行所致,上面还有一些天然的细纹,使得那蒙蒙白光,略有折射和扭曲,恰恰暗合佛门无常之义。

鲁智深随后又伸出一指,打出一道佛息。那一百零八颗佛珠,顿时飞动起来,犹如一条白色天龙。

“降龙珠?”悟虚缓缓说道,方才鲁智深显现的文字中,便有这个名字。

鲁智深点点头,“正是此物。此物,据说乃是一位龙族大修皈依佛门之后的随手法宝,威力巨大。但洒家乃朝廷的伏虎大将军,要这个降龙珠,却是没意思,是以并没有炼化。悟虚师弟若是喜欢,可祭炼一番,细细把玩。”

悟虚笑了笑,正要开口,却忽然觉得自己曼陀罗法界中,那个不起眼的伏虎令牌微微动了一下。这伏虎令牌,乃是自己当初在妖族领地,从虎族之人手中偶然得到,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花儿来,却不想今日这降龙珠出现,它却有了动静。所谓的降龙伏虎?悟虚正猜测着。

那鲁智深,见状,哈哈大笑,便把降龙珠推送到了悟虚面前。悟虚愣了下,也便接了过来,收入了自己的曼陀罗法界之中。

随后,便是一阵阴寒气息升起。但只见,又有一物,从鲁智深袖口飞出。

“哎呀呀,文山道友,你快快将这幽冥石收了吧。从昨日放才洒家这里,洒家是连觉都睡不好。”

一块黑黝黝的石头,婴儿拳头大小。它一飞出来,结界内的气温便骤然下降了不少,滋滋响着,还冒出丝丝缕缕的黑气,将周围搞得灰蒙蒙,阴森森的。

悟虚索性神识进入曼陀罗法界之中,由得鲁智深与文天祥分说,自己暗自观察起那降龙珠和那枚伏虎令牌来。但奇怪的是,那刻着伏虎罗汉的令牌,却再也没有任何动静。而那降龙珠,也是如此。悟虚差一点便以为自己放才是产生了幻觉。。。。。。。

待悟虚从曼陀罗法界出来之时,那鬼气十足的幽冥石,早已不见,鲁智深与文天祥正谈笑风生。

“智深师兄,多宝阁这样大发横财,朝廷难道会不管吗?到时候,不要变成吾等与朝廷作对了。”悟虚想了想,问道。

鲁智深似乎对这些问题早有所料,笑道,“朝廷自然不会任由多宝阁长久这般。改制变法,不容置疑,刻不容缓,必须雷厉风行,立竿见影。但总有些实际情况,须得有些缓冲的余地。一张一弛,方是治国之道嘛。若真的朝廷对这方面的遗漏,颁布了诏令,吾等与多宝阁此番合作自然便作废了。多宝阁也不会明面上和朝廷作对,顶多到时候偶尔私下操作一下,但那个时候,便属于国家的日常治理了。”

文天祥,点点头,“智深大师,久居官场,说得倒是实情。”顿了顿,复又说道,“像我文天祥,昔日在人世间大宋为丞相,自诩为满腹经纶,一身正气,如今修行多日,上了这天外天,却还是须得做这些营营之事。”

鲁智深,见文天祥忽然掉文,也不好反驳,只是又嘿嘿一笑。

悟虚只好沉吟着说道,“千百年来,人心如此,何复言哉?何况如今,新法推行,我等虽未真人修士,却也感觉如芒在背,也只好先度己再度人,放手一搏了。”

说罢了,悟虚看了看文天祥,文天祥一脸凝重,却是默默无语,遂对着鲁智深说道,“那就这么定了。我二人愿助师兄一臂之力,所得几何,师兄到时候看着办就是。但有一条,我等无论如何,却是不会滥杀无辜的。”

鲁智深肃然合掌,“我等佛门弟子,纵然如此,也是方便之计,又岂会滥杀无辜。”

“悟虚大师,若是我等三人,恐怕也有点势单力薄。若是能请得天妖前辈相助,恐怕稳妥一些。”这时候,文天祥,忽然暗自传音给悟虚。

虽是传音,这么近得距离,又在鲁智深佛门结界之中,鲁智深自然感应到了。但他却毫不在意,微笑着闭上了双眼,似定非定。

悟虚听罢文天祥传音,想了想,答道,“此事须得容后从长计议。”

文天祥,遂不再多言。

三人,遂达成了协议,由鲁智深领着,来到了那个位于慈恩坊得多宝阁分店。

这多宝阁,果然是多宝阁,财大气粗,一间分店,也是占地极广,恐怕除了慈恩寺之外,便属它最大了。那建筑也是修得低调而不俗,院墙不高却是清一色的罕见玉石堆砌而成,顶上也不修饰,就那么高低凹凸着。

那大门外,乌压压一片,有凡俗之人,也有修行之人。他们自动在左右侧们处排成两列,却又个个想要急匆匆地挤进去。周围许多朝廷的士卒,甚是紧张地维持着秩序,高空上的修士,也是手里端着灵气法宝,严阵以待。

但悟虚和文天祥,随着鲁智深到了没多一会儿,那多宝阁的大门便敞开了,然后从里面走出十余名男女。男的,身材魁梧,一身劲装青衣,女的,花容月貌,衣袖带风。不少地人,顿时便要拥挤蠕动了起来,但却被这些男女毫不客气地拦在了门外。

鲁智深呵呵一笑,回过头对着悟虚和文天祥说道,“我们进去吧,钱掌柜正等着呢。”遂,带着悟虚和文天祥,徐徐降落。在左右侍女的陪同下,走进了多宝阁的大门。

平心而论,悟虚是不想这样显摆招摇的。但既然是合作了,合作伙伴要你这般抛头露面地表演一下,你又能说什么呢?悟虚只有调整好心态,去见那个多宝阁的钱掌柜。

去见时,多宝阁的钱掌柜,却是一名女子。她,素衣如洗,长发微束,纱巾蒙面,十指正抚琴。琴声淙淙,如高山流水。十指葱葱,如桃红柳飞。

“参见仙子!”鲁智深,这厮,竟然有点卑躬屈膝,全然不顾身后悟虚和文天祥的感受。

那女子,一边低头抚琴,一边轻声对着鲁智深说道,“原来是大将军来了。”

此情此景,听罢这女子所言,悟虚顿时兴起一种想要暴走的冲动。这鲁智深看来没说实话啊,看这般情景,自己和文天祥很有可能是被设计了!他微微扭头,发现文天祥也朝着自己看来,只是却微微摇头,示意自己稍安勿躁。

但那鲁智深明明也感应到了些许悟虚的感受,却依旧讪讪地对着这女子笑说道,“仙子,这次我请来了两位真正的真人境界高手。这两位,都是和贫僧一样,都是默默修行,风风雨雨,从人世间飞升上来。一位是悟虚师弟,我佛门的后起之秀,显密双修,精通曼陀罗大法界。一位则是文天祥道友,虽是鬼道修士,却自创“正气歌”,可谓是儒鬼双修。”

“哦?”这个钱掌柜双手十指未停,只是将琴音稍稍压低了点,然后缓缓抬起头,仔细地打量起悟虚和文天祥二人来。

悟虚和文天祥二人,顿时脸色一变,齐齐看向鲁智深。

鲁智深,苦笑一声,“两位且莫误会。”

但他话音未落,那琴音却已经开始变了。不高不急,婉转动人,犹如妙龄少女梦中对花低语。只是数息之后,室内大半灵气都涌了过去,缭绕在这钱掌柜周围。望之,如飘渺仙境仙女。

紧接着,那些缭绕灵气,随着琴声,竟然渐渐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红,一丝淡淡的幽香。然后,朝着悟虚和文天祥二人蔓延过来。

“阿弥陀佛!“悟虚,忽然合掌开口,诵出了声佛号。

一旁的文天祥,也冷哼了一声,释放出一丝阴冷至极的黑气。

那琴声随即高了几分,恰似如梦初醒。而那些缭绕的粉红带幽香的灵气,忽然像被大风卷起,像激浪一般冲了过来。

悟虚和文天祥,正要再有动作。

“两位切莫误会。”

一模一样的语句,甚至连语气都和放才鲁智深的差不多,但却又带着难以言状的魔力,让悟虚和文天祥不自觉地稍稍停了停。

便在这时,这钱掌柜,已然起身,悄然走上前来。一股无形的魅人气息,几乎是悄无声息地荡漾开来。就像鱼儿惊了水,鸟儿惊了风。

悟虚不由持印诵起了经文,文天祥不由又化作了缕缕厉鬼身影。

但谁知,那股魅人气息,忽地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而这时,这名女子,却已然悄然站到悟虚和文天祥跟前。

没有所谓的一阵香风,她抬手轻轻揭开了面纱,露出一张玲珑面容,“两位道友,请恕奴家失礼了。”

悟虚和文天祥彻底醒转过来,各自收敛了心神和神情,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对着这女子,齐声说道,“无妨。”

“此番合作,利润巨大,麻烦也不小,是以,奴家不得不在两位道友进来之后,又冒昧试探一番,实不能怪伏虎大将军。”只听那女子复又轻声说道,就像一名娇弱无比地女子,生怕别人误会什么似的。

旁边鲁智深嘿嘿地笑了笑,坐了下来,端起酒杯,对着悟虚和文天祥笑道,“两位兄弟,莫要介意。掌柜的,对这番合作很是重视。若有唐突冒犯之处,还请两位兄弟海涵啊。”

鲁智深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悟虚和文天祥都不由来了气,都怒目而视地,不约而同地朝着其走去。

便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了闹事的声音。鲁智深,如蒙大赦,急忙起身,飞一般射了出去,口中嚷嚷着,“何方宵小,竟敢在此处撒野?”

屋内,便剩下钱掌柜和悟虚、文天祥三人。不过钱掌柜,久在商场,对悟虚二人的不悦神情视而不见,大大方方地请二人坐下之后,便自我介绍了起来,“奴家姓钱,单名一个丹字,如今忝为此处多宝阁地掌柜,若有冒昧之处,还望两位道友见谅。”

“此女子有些古怪,悟虚大师的佛门功法似乎正好克制一二。”文天祥暗自传音给悟虚。

悟虚点点头,然后对着钱丹说道,“阿弥陀佛,道友多虑了。”说罢,也不再多言,自观观自在起来。

钱丹,见罢,微微一笑,似乎早有预料,只是命静候在外面的侍女,送上几杯香茶,然后便也静静地坐回原处,轻轻地谈起琴来。

外面,事态似乎得到了平息,一般的响动,都被挡在了结界之外。除了鲁智深那个大嗓门,不时与前来的修士,费着口舌,甚至说一些类似黑话的切口,又不时发出吼声,忙得很。

那正弹琴自抚的钱丹,似乎听得有些呱噪,抽空弹指,朝着某个方向虚打而去。很快,鲁智深的声音,也几不可闻。

屋子里更加安静了。琴声悠悠,如同几缕茶香,渐渐弥漫开来,就像明月一般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忽然,悟虚和文天祥,齐齐睁开了双眼。

屋内光线瞬间一暗,三道暗香,分别朝着钱丹、悟虚和文天祥扑去,带着一丝魔修的气息。

悟虚屏息凝气,暗中祭起曼陀罗法界的同时,微微又将一丝青莲灵火打了出来。

文天祥则瞬间化作一团黑影,似乎要将那道偷袭而来的暗香融入幽冥之中。

那抚琴的钱丹,周遭又迅速冒出许多粉红幽香灵气。

只听几声怪笑,三道人影倒飞着,出现在屋梁之上,如蛇而伏。他们的面容看不真切,只是每个人周围都漂浮着一朵朵紫红的花,散发出类似茶香的气息,只不过浓烈了几分。灵气化形,这是真人境界的标志。

“三香子!你们这三个不男不女的家伙,竟然也敢打我多宝阁的主意?”钱丹,双手虚抚琴弦,柳眉如剑,怒目而烟,浑不似先前模样。似乎,和这三人有很深的积怨。

“钱丹,你这个贱人!想不到这么快你又找来两个不怕死的帮手。看来,多宝阁不愧是多宝阁啊!”其中一人,阴测测地说道,语气中似乎充满了恨意。

与此同时,另外两人,也对着悟虚和文天祥说道,

“你们两人,拿了什么好处?若是不想和我天香门作对,便速速离去。”

“或者,我们联手,将这里洗劫一空。”

“只不过,这个贱人,却须得留给我们兄弟三人处置!”

“天香门,乃魔道的一个大门派。其镇派功法,天香飞鸿,是一门极其诡异的以香入魔的功法。看样子,这三人,似乎便是天香门的三香子,十分难缠。”文天祥,在一旁暗自传音给悟虚。

“文山道友,这个时候,你我怎么可能一走了之?”悟虚一边答道,一边朝外看了看,那鲁智深似乎也被人羁绊住了,不然到现在不可能不进来。

“早些动手,不要夜长梦多!”见悟虚和文天祥,没有回应,那三香子中一人,便不耐烦地尖叫起来。

于是,三道魔影,化作一阵香风,消失不见。

琴音作,粉红幽香灵气,从钱丹身上翻涌出来。

悟虚淡淡一笑,遁入了曼陀罗法界中,显出一尊持柳观音的法相。而文天祥则化作一道阴影,一边吟唱着《正气歌》,一边诡秘无比地在空中飘飞着。

忽然,三点魔光一闪,三朵紫红的花朵,朝着钱丹疾飞而去。那三朵紫红的花,一边飞,一边绽放着,闪动着莫名的光华,满屋子都是那种异样的香气,似乎也暗暗将悟虚和文天祥笼罩。

”这是三绝香!两位道友快快出手!“钱丹花容失色,疾声说道。

她的琴声已乱,已经停了下来。只因她不管如何弹,都逃不了这种意境。无论欢快悠长,还是哀怨低回,都似乎只能是作了这紫红花朵的注释。这紫红的花朵,似乎会令人发狂。

悟虚看得明白,不能不出手了。所显现的持柳观音法相,扬起一根手指,打出三缕青莲灵火,直奔那三朵紫红魔花而去。

文天祥见状,身影飞舞,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黑色深渊,将那些三朵魔花所释放出来的气息,大半吸了进去。

这时候,那三朵紫红魔花,猛地化作三个模糊而狰狞的头颅,其面容与那三香子的一模一样。

这不是化身,而是神识攻击!

悟虚遂,又诵持起真言来。

而文天祥,则隐退于幽暗之中,释放出一道道幽冥之气。这幽冥之气,还带着一丝丝绝望气息。

”贱人,这次算你命大!“一声不甘的吼叫声响起,那三朵紫红魔花,随即极速枯萎下来,然后炸裂,就好像尸骨被焚烧一般,那满屋的异香,也变得奇臭无比。

琴音停了下来,钱丹脸色苍白无比,双鬓已然被汗水打湿。

悟虚和文天祥对是一样,却从放才的斗法中,发现了一丝奥妙。似乎两人一佛一鬼,这般联手施法,还有些意想不到的地方。

这时候,鲁智深急匆匆地飞了进来。当他看见钱丹无恙,不由长舒了口气,对着悟虚和文天祥肃然敬礼,道谢不已。

文天祥到底老辣些,首先对着这二人说道,”多宝阁,又或者这位钱掌柜,到底有多少仇家?方才我等也是侥幸得胜,若后面来的是佛、道、儒三大宗门的真人修士,我等到时候只怕也只能自保了。“

鲁智深面色一变,却随即也只得讪讪一笑。

那钱丹,却是个明白人,对着文天祥说道,”此番承蒙两位鼎力相助,多宝阁自然有酬谢。此处之中,但凡在奴家权限以内的,两位都可可随意挑选一件。“

悟虚笑了笑,”钱掌柜却是小觑我等了。我等来时,已然收了智深大师的东西,自然要有所效力,不会坐视不管,又或者暗中放水。“

那钱丹,嫣然一笑,苍白的脸庞,硬是生生挤出一丝红晕,”我多宝阁一向广结善缘。那降龙珠和幽冥石,不过是见面礼罢了。两位此次一来,便出力甚多,还与天香门结怨,自然是我多宝阁的贵客。两位且随我来。“

”阿弥陀佛!“悟虚诵了声佛号,与文天祥对视一眼,不顾旁边脸色铁青的鲁智深,对着钱丹齐声说道,”这倒不必了,多宝阁一些隐秘场所,岂是我等随意可以进出的。“

钱丹,听罢,点点头,”如此也好。便请两位大师稍做休息,容奴家片刻。“遂后,在鲁智深的护持下,走了出去。

”阿弥陀佛!“悟虚待这二人走后,对着文天祥合掌说道,”方才你我联手,虽有先后,但似乎颇有合击之效?“

文天祥沉吟片刻,答道,”自古佛门功法和鬼道功法,本身都是颇为相克的。若说相克而又相生,但以往千百年怎么没有记载?实不相瞒,方才大师诵持佛号,文山之所以能不退缩而可同时对敌,实乃文山身中那十方幽冥指的缘故。“

”道友,还没有疗好伤?“悟虚不由惊问道。

文天祥苦笑一声,”天妖前辈中了那一击十方幽冥指,还须得借你我二人之手而疗伤。文山何德何能,能够炼化那通玄大修士的指意?只不过那一丝绝望之意,有悟虚大师你在一旁暗助,文山又不是一般的鬼道修士,这才能够纳入而未能炼化却能勉强吸纳。“

十方幽冥指。。。绝望意境。。。

悟虚似乎有所悟。自己以佛门功法,演空无破六识,而文天祥复以十方幽冥指之气息,显绝望之境。这便是一种虚无,可以灭杀同境界的一切。。。。。。

文天祥资质并不比悟虚差,又长了许多岁。他见悟虚沉思不语,便说道,”若如此,只怕到后来,对你我也有甚深影响,甚至于一念成魔。“

悟虚悚然,沉吟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想不到,这次一时之贪,落了身第,应鲁智深之请来多宝阁,作此等看家护院之事,却于打杀之间堕入红尘,生了这般种种魔障。“

只因新法无明动,遮遮掩掩落身第。

岂知红尘藏魔障,打打杀杀意迷离。

第四百八十九章 故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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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那钱丹便与鲁智深回来了。她朝着悟虚二人微微一施礼,然后将两只玉匣送了过来。/p

悟虚和文天祥也不是多礼之人,稍一沉吟,打量了悬浮在眼前的玉匣一番之后,便各自取了来,打开一看。只见萌萌光华下,两个玉匣中分别盛着一个木鱼和一个鬼爪。/p

“这紫檀木鱼,非一般寻常紫檀之木所制,乃是以长在灵音洞内紫檀老木,炼制而成。若配合佛音真言,不但可以降伏妖魔外道,而且还可以启智开灵。而这九幽鬼爪,则是一件厉害的鬼道灵器,若是完全炼化,据说可以化作九道鬼爪之影,威力无比。”只听那钱丹一边娓娓道来,一边打出两道法诀,将玉匣中的禁制解了开来。/p

悟虚和文天祥二人,毫不客气地拿在手中,又细细把玩了一下,方才收了起来,随后对着钱丹笑道,“多谢钱掌柜厚赠。”/p

“悟虚师弟,这紫檀木鱼,洒家眼馋了许久,仙子都没曾给我。这份厚礼,你可要好心爱护哦。”鲁智深哼了一声,对两人如此财迷,似乎颇有些不满。/p

“智深师兄,你性情豪爽,耍那些个木鱼,却是不适。只要师兄助我过了此难关,我便奏请上面,将那紫玉禅杖赠予师兄。”钱丹,似乎早有所料,遂又对着鲁智深说道。/p

“此话当真?!”鲁智深,两颗大眼珠,几乎要凸了出来,最后竟然忍不住哈哈大笑。/p

悟虚和文天祥,随即对着鲁智深笑道,“恭喜恭喜。”/p

鲁智深收了笑声,对着二人挤眉弄眼地说道,“也怪洒家走了眼,看你们平时也算是道貌岸然的,谁知却如此锱铢必较。罢了罢了。”/p

悟虚和文天祥,不由哈哈大笑起来。/p

于是,悟虚和文天祥,便在这多宝阁住下,早晚轮换值守着。那鲁智深,也一有空,便过了来。一来坐下,便将真人境界显露,浑身周围灵气化作百虎环绕,更不时以特有的大嗓门喊几声。如此一来,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p

且说那生意,确实好!悟虚和文天祥,有时候看着都不觉有些怦然心动。如今这个时候,朝廷改制变法,除了灵资令,促修令,又有几道诏令接连颁布下来,一道道都如晴天霹雳。而多宝阁,作为不属大周朝廷与六大宗门管辖的另外势力,其超然身份,便有了许多便利。/p

有来当灵资的,而且好多都是死当。便是活当,那价格也是低得让人发指。悟虚亲眼所见,一尊玉佛,灵气不在那紫檀木鱼之下,却只当了区区一百块灵石。一百块灵石,是什么概念?悟虚还记得,当日天妖带着自己和神潜去那芙蓉苑喝花酒,一壶灵酒便是三百灵石!/p

有来买灵资。这些人,自然是瞧着灵资令后,这黑市的灵资价格必然暴涨。所以,有实力有想法,也暗中潜人来,或预订或收购。多宝阁,则以拍卖竞价的形式,进行交易。那价格真是,人有多大胆,便有多高的价格出来。/p

这还是明面上的,许多暗中交易,钱丹还是背着悟虚和文天祥二人。/p

这是要发多大的横财?/p

又会引起多少觊觎?/p

悟虚和文天祥,最后暗中商定,待第一次分红罢了,便找个理由离开。真人境界的修为,在如此巨大的利益面前,真真是不够看,镇不住场面。莫要到时候,有命挣,无命花。/p

如此商议之后,悟虚和文天祥,更加小心谨慎,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生怕出了什么纰漏。所幸,多宝阁,有三位真人修士坐镇,其中一位还是出自慈恩寺的伏虎大将军,这消息早已传开。一般的宵小,也不会如此不长眼前来生事。而一些小事,那钱丹也不在乎小钱,都用灵石买了个皆大欢喜。/p

这一日,文天祥夜值。悟虚,在静室内,正默默打坐,于曼陀罗法界中,顺序研究那紫檀木鱼,降龙珠、伏虎令牌。/p

那紫檀木鱼,钱丹当日却是虚虚实实了。佛门功法,祭出这木鱼,纯以音声对敌,若碰到修为低一阶的,还好;若是碰到同为真人境界的修士,只怕只能勉强自保,不被外道乱了心神。若说开启灵智,这木鱼只是个媒介,真的要有效果,还须得耗费自己许多精气神,或者说愿念。/p

那降龙珠和伏虎令牌,视乎有些关联,但到了现在,除了二者互有感应而发光外,悟虚还找不到其余的奥妙。若说单用,那降龙珠固然如白色飞龙,气势不凡,但除此之外,似乎其实际威力,也有限得很。伏虎令牌,更不必说了,还是和当初一般,就是一块神秘的令牌。/p

悟虚研究来,研究去,不由长叹一声,将他们都收了起来,复又参悟自己所领悟的不知道究竟正确与否的肉身曼陀罗法界之法门。/p

“身即法界”,“一身一法界”,“肉身中亦有无数无量众生”。。。。。这些道理,悟虚还是觉得没错的,但具体如何修行,又有什么效果。悟虚从那虎谷中初次感悟到现在,也总是觉得差了些什么。/p

先前,饮食虎血虎肉,隐隐觉得有百虎藏于身,但实际不过,还是,藏于自己识海相连的曼陀罗法界中,实属精神而非肉身。及至自己如今观照修行,自己却又陷入两难。/p

何为两难?/p

若是自己只观照,见自己肉身之中,无数众生,缘起缘灭,而不加干涉,不加引导,则这种观照,于肉身而言又有何实际意义?/p

若是自己观照之余,神念下降。则这里想,那里想,难逃执着二字。纵然勉强可借助道家养穴储灵之说以圆融,但却到底失了清静本意,更有违众生平等之旨。/p

悟虚如此绞尽脑汁,一夜过去,却是收获了了,不由叹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谁消得人憔悴?”/p

“梦里寻他千百度,他却在灯火阑珊处!”暗影一闪,却是文天祥回来了。/p

悟虚正要起身,却忽又听得文天祥传音说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悟虚大师,你可知,今夜在下听到了什么?”/p

自到多宝阁,悟虚还从未见文天祥如此,不由笑道,“那钱掌柜,对我等暗中却是甚为忌惮。文山道友此番能探查到消息,可见道友的修为又精进了不少。”/p

文天祥,也笑了笑,“那幽冥石,确实是难得的鬼道灵物。文山昨日将其完全炼化,自觉根基底蕴又深厚了不少。是以,在昨夜幽暗之中,方才偶然之间得知,这多宝阁,掌握着一条秘密出去的渠道。”/p

“果真如此?”悟虚想了想,复又问道。/p

“文山自不会听风便是雨。”文天祥,低声传音与悟虚,“方才便有一对兄妹,与钱丹照面。那对兄妹,我认得,乃是大周朝皇室之人。他们拿出了大价钱,要多宝阁送他们出玄阴星,至幽冥星。”/p

“阿弥陀佛!”悟虚低声诵了佛号,对着文天祥说道,“这倒是个好机会。想不到多宝阁竟然如此神通广大。”/p

文天祥,微微一笑,“多宝阁势力遍布天外天三星,所经营之许多宝物器材,皆不是玄阴星所有。自然是有此等渠道的。只是文山没有想到,这慈恩坊中的一个多宝阁分店,便有如此权限。”/p

悟虚想了想,“文山道友,有何打算?”/p

文天祥,沉吟道,“只因那两人乃是皇室之人,钱掌柜似乎有些犹豫,但那两人又拿着某个物件,钱掌柜又不好拒绝。直到最后,方才定下下月初五之期。眼下,还有些时日,文山要好好思虑一番。”/p

下月初五?下月初四,便是到了第一次分红的日期。/p

悟虚算了算,笑道,“到时候,文山道友便不要了分红便是。若是多宝阁再有推脱,悟虚也自然会出来分说,为道友争一个名额。“/p

文天祥顿时对着悟虚长长一施礼,说道,”多谢悟虚道友。“/p

悟虚急忙回礼,”道友一直是悟虚敬仰的前辈。道友如此,可是折煞悟虚了。“/p

随后,悟虚与文天祥又谈了片刻,方才走了出去,来到正厅,选了一处偏僻座位坐了下来。过了片刻,便见得果然有一对兄妹,从后面走了出来。/p

二人,微微低着头,穿着也很普通,但偏偏有一种气质,与生俱来,难以模仿。不单单是悟虚,便是大厅中许多人,也不自觉地朝着这二人多看了几眼。更有几个面相不善的修士,要有意无意地跟着出去,却被两名多宝阁执事当众拦了下来。/p

这多宝阁本身也有不小的实力。这几日悟虚和文天祥,有意无意地探查,发现多宝阁中,除了钱掌柜以外,还有三名执事,十余名有修行的奴仆。其中一名执事,悟虚和文天祥都不曾见过,据说修为也是真人境界,常年值守在多宝阁的宝库内,几乎是寸步不离。而方才出面拦住那几名居心叵测之人,为那对皇族兄妹解困的两位执事,一个姓罗,一个姓马,修为也不俗,都是只差一步,便可迈入真人层级。他们的功法亦正亦邪,平时也不多言,也不知道是何来历。/p

还有,既然是多宝阁,难道便没有什么厉害的法宝?或者阵法禁制?。。。。。。/p

悟虚坐在那里,依旧如往常一般,眼观鼻,鼻观心。不多时,便如那庙里的泥塑菩萨一般。那罗、马两位执事,以及那些奴仆,也见怪不怪,便是有些事,也是不来打扰。/p

忽然,一阵嘈杂,将悟虚惊醒。尚未睁眼,悟虚便听得有人在不远处争执起来。/p

“你这件欢喜佛,从服饰来看,明显带着人世间雪域高原风情特色。如此物件,曲某出三十灵石,你还嫌少?”一名魔道修士,身材修长,一手拿着一尊白如玉高三尺的欢喜佛,语气神识不悦。/p

“阿弥陀佛,买卖在于双方。在下一时有急,所以拿着此物前来售卖,殊不料如今这世道。。。。。。阿弥陀佛!小僧还是就此离去罢了。”一名儒门少年修士,语带愤懑,伸手要将那件欢喜佛取回。/p

谁知那名魔修,却身影一闪,同时又说道,“前几日,有两名从人世间上来的,从极光宗逃了出来,据说其方向便是我大周。你这物件,却不知是何来历?”/p

那名儒门少年修士,顿时红了脸,把手放在腰间宝剑剑柄之上,厉声喝道,“买不起便是买不起,尔等莫非还想耍诈?!”/p

那一旁的罗执事,眉头一皱,却没有说话。/p

那名魔修哈哈一笑,看了看旁边微微皱眉的罗执事,然后对着那少年,冷冷一笑,“此处是多宝阁,你要有胆量,可敢出去说话?”说罢,便朝着外面踏步走去。/p

那少年,气得浑身一阵乱抖,一扭头,也急追了去。/p

忽然,悟虚睁开眼,直接飞身将那魔修拦了下来。/p

那名魔修,修为不过凡俗六七层,一见悟虚,慌忙止步,行礼道,“大自在宫弟子曲罡,见过前辈。”/p

随后而至的那名少年,也来到悟虚面前,激动不已地行礼说道,“天人书院弟子周鸣山,见过前辈。”/p

悟虚合掌还了个礼,沉声说道,“多宝阁,买卖自由,亦不容许他人在此强买强卖。”/p

那魔修曲罡,哪里还不明白,知道今日讨不了好,只得交出那尊欢喜佛,朝着悟虚又讪讪行了个礼,然后低着头跑了出去。/p

悟虚一边仔细打量着周鸣山手中的欢喜佛,一边暗自传音问那站在一旁的罗执事。/p

那罗执事沉吟了片刻,答道,“实不相瞒,这尊欢喜佛,依我等看来,若是往日里,这价值原本也不菲,但依照目前的行情,本阁开出二十灵石的价格,也勉强说得过去。若是大师有心照拂,稍后我叫人便以一百灵石收了此物。”/p

悟虚答道,“多谢罗执事美意。这尊欢喜佛,贫僧看着有些眼熟,是以出面过问一二。”/p

悟虚遂请周鸣山到了静室,以曼陀罗法界小心布下结界之后,方才问道,“此尊欢喜佛,不知从何得来?”/p

哪知周鸣山忽然,跪拜在悟虚面前,“不肖弟子蓝玉,拜见师尊!”/p

蓝玉!?/p

悟虚不由惊得站了起来,“你是蓝玉!?”/p

只见,那周鸣山,身形容貌瞬间变化,数息之间,一个满脸胡须,身材魁梧,眼若铜铃的蓝玉,便出现在了悟虚眼前。/p

悟虚看着蓝玉,忽然面有愧色,合掌说道,“那日匆匆一别,还以为永不再见。你能到这人世间,想必是吃了不少苦头。”/p

蓝玉急忙答道,“八四巴大师和元法大师,都言道,师尊乃是应劫而出。玉之苦难,何足挂齿。”/p

悟虚叹了口气,这真是因果循环,不是那么容易超脱了的,遂耐心细问起来。那蓝玉,本就是来寻悟虚的,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p

原来,在人世间悟虚与蓝玉一别之后,未过多久,儒门马灵华找到了蓝玉,将其收在身边以为己用,最后还带着他上了天外天。到了天外天之后,马灵华又将其安排进了天人书院。但一朝变故,天人书院,惨遭清洗,马灵华不知所踪,蓝玉也被扫地出门。偏偏此刻,蓝玉又遇见了从极光宗逃到大周京城的八思巴和元法大师。/p

而近日此事,便是八思巴和元法大师偶然得知,悟虚在这多宝阁,方才命蓝玉持此欢喜佛,前来一探。/p

自己若不出面,自然一切无从谈起。若是出面,那便是还念着旧情。。。。。。悟虚细细想着,不由暗叹一声,复又问蓝玉,“两位大师,如今可好?”/p

蓝玉神情一淡,复又上前一步,低声说道,“两位大师,伤势严重,修为大损。恐怕,恐怕,恐怕师尊和那文天祥出手,便可擒下。”/p

悟虚怒道,“你这是什么话!!休要包藏祸心,挑拨生事!难道我还要对付两位大师不成?!”悟虚一边说着,一边不由祭起了曼陀罗法界。/p

蓝玉,顿时以头叩地,痛哭不已,“蓝玉冤枉,蓝玉冤枉!”/p

悟虚长叹一声,扶起蓝玉,“八思巴和元法大师,如今身在何处?此番遣你而来,是否需要悟虚做些什么?”/p

蓝玉起身答道,“两位大师,听闻师尊在此多宝阁,便派蓝玉前来打探。究竟如何,蓝玉也不知。师尊若是有心,今晚子时,可往慈恩寺一去。”/p

悟虚点点头,“你即刻回去禀告两位大师,悟虚今晚定然按时前往慈恩寺。”/p

眼望着蓝玉走出多宝阁,悟虚自觉恍如隔世。他心里还有些疑问,久久不能释怀。/p

譬如,多吉何在?自己和文天祥在这里的消息,已然传开,便是刚刚逃到京城的八思巴和元法大师都知道,多吉难道还不知道?却不知八思巴和元法大师,是否找到过多吉?/p

不但多吉没有出现,朱元璋也没有出现,神潜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p

他们这是公务繁忙,还是视而不见?或者再加上那么一句,静观其变?/p

悟虚送走蓝玉,环顾四周。/p

那些神神秘秘的窃窃私语,却尽是些营营之语。灵器法宝,偶有外泄,便是珠光宝气一片,耀眼惑目,却又说不出的繁华。/p

软座盘腿充闲数,灵气绕身似泥塑。/p

忽有故人持旧物,前尘往事难消除。/p

第四百九十章 远绸缪

蓝玉之后,这一天再也无事。夜幕降临,悟虚待文天祥出来,便自回到房中。

悟虚想了想,还是先不要告诉鲁智深和文天祥的好。他静坐着,却始终心潮澎湃。待到临近了子时,悟虚缓缓起身,祭出曼陀罗法界,悄然出了多宝阁,直奔那慈恩寺而去。

先前,只说在慈恩寺一见。但究竟何处,却是,没有明言。悟虚想来,既如此说,要在这慈恩寺一会,自然也瞒不过慈恩寺,自然进去便知了。果然,悟虚刚进慈恩寺,便看到鲁智深在那里含笑等待,依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洒家模样。

悟虚对鲁智深行了个礼,鲁智深还了个礼,遂带着悟虚走上一条幽静的甬道,于花木深处,转转折折,来到了一座偏僻的偏殿。

偏殿内,面积不大,没有灯火。但悟虚一进去,便看到八思巴和元法大师。他二人,如今身影枯槁,虽境界仍在,但修为却明显大减。端坐在宽大的僧袍中,神态安详,朝着悟虚露出婴儿一般的笑容。与八四巴、元法大师并坐在一列的,还有三名境界高深的佛门高僧。这三名高僧,端坐在那里闭目不语,正是那日悟虚与多吉初次进慈恩寺,在大雄宝殿中以大神通默察悟虚来历的那三名莲华宗长老。

悟虚急忙朝着八思巴和元法大师大礼参拜,口中连连说道,“悟虚参见两位大师!”

“无须如此。“八四巴大师那犹如婴儿的声音,在悟虚耳边响起,”本尊且为你介绍莲华宗的三位长老。中间那位,乃延品大师。其左右两侧分别乃是藏心、藏意两位大师。“

悟虚急忙又对着这三位郑重行礼。

那藏心大师,见悟虚未曾如先前一般,跪拜行礼,不由微微一笑,”为何前恭后倨?不与我等行那跪拜之礼?“

悟虚心中,咯噔一下,想了想,恭敬答道,”我佛慈悲,众生平等。小僧一直秉持此佛理。方才,小僧跪拜行礼,行的是人世间世俗之礼,乃是因为八四巴和元法两位大师曾经多次有恩于小僧,而小僧却未能于两位大师危难之际有所作为。小僧,于三位大师跟前,行的方才是佛门正礼。“

”虽是巧言,却也说得在理。我等佛门中人,切莫起了分别贪瞋之心。“那中间的延品大师,说话了。

”悟虚,今时不同往日,你且小心些。“这时候,元法大师暗中传音过来。

悟虚心中一凛,朝着元法大师微微看了一眼,然后朝着延品大师复又郑重合掌,鞠躬行礼,说道,”延品大师教诲,悟虚谨记。“

延品大师,淡淡一笑,”今日传唤你来,却是有两件事。“

悟虚随即顿首,”悟虚谨听诸位大师吩咐。“

“悟虚!”八四巴大师,这时候复又说道,“大周变法,玄阴震动,我与元法二人,受莲华宗上下鼎力相助,方才得以恢复自由,来到慈恩寺。但极光宗追迫不止,又假借大周朝廷发布了通缉令,也许不日便搜到了慈恩寺。”

悟虚想了想,“多宝阁,似乎不受大周管辖,悟虚恳请两位大师移驾。”

八四巴和元法大师,听后,默默无语。

还是鲁智深在旁边解释道,“多宝阁,地位固然有些超然,但涉及到朝廷要犯,却也还是须得受大周管治。是以,两位大师还是留在慈恩寺比较好。”

朝廷不日便搜到慈恩寺?但两位大师还是留在慈恩寺比较好。。。。。。。

悟虚静静地听着,知道必有下文。

“些许小事,莲华宗自能应付。”延品忽然说道,“只是有一条,两位大师被幽禁在极光洞多时,深中极光之毒,若要完全化解,须用到万妖谷的龙纹雪莲。听说,你一上天外天,便在妖族栖身,更得天妖青睐,随妖族使团至大周来,不知是否有办法得到这龙纹雪莲?”

“看来,此事须得找那天妖。”悟虚一边想着,一边答道,“且容晚辈回去想想办法。”

悟虚此言一出,延品大师点点头,似乎算准了一般。而八四巴和元法大师,纵然心境甚高,却也不禁流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神情。

“那龙纹雪莲,乃是妖族奇物,珍贵无比,轻易不能求得。悟虚,你可先打探一下,有消息传到慈恩寺来便是。”元法大师,忽然传音给悟虚。

悟虚朝着元法大师暗自点头,却听得延品大师复又说道,“这第二件事,便是关于那九叶青莲灯。”

九叶青莲灯?!

悟虚心中一惊,这才想起来,当日鲁智深曾经告诉过自己,此灯乃是莲华宗的镇宗之宝。当时,自己装了个糊涂,鲁智深便也没有追问,想不到此刻延品大师又提了出来。只是,这九叶青莲灯,已经化作本体-青莲灵火,被自己收在海音螺中温养。。。。。。。

悟虚低头沉思片刻,方才对着延品以及藏心、藏意三人合掌答道,“启禀三位前辈,九叶青莲灯确是被小僧所得。但那日,天妖和大周朝某位前辈,为了争夺此物,大打出手之下,晚辈护灯不力,莲灯竟然被打回原形,只化作一点灵火,被晚辈放在一处温养。”

“啊!那灵火,现在何处,快快拿出来,吾等一观。”那藏心大师,大惊失色,差点站了起来。

“原来,那日邱老怪,与天妖隔空斗法,竟是为了此灯。可惜当日贫僧正在闭关。”延品大师,不由也喟然一叹。

悟虚自然不会轻易泄露海音螺的存在,只得硬着头皮答道,“此刻却不在晚辈身上。”

“那九叶青莲灯,吾与元法也曾在庐山莲华峰上远远见到过。此灯,威力极大,被打回原形,只化作一点灵火,反而不好携带和操控了。”八四巴,忽然笑道,“悟虚,此灯确是莲华宗的镇宗之宝。到了天外天,更须得配合莲华宗的独门功法,方才能够发挥其应有威力。你若是遗留在妖族之地,择日取回送来,莲华宗自然不会亏待于你。”

“是极!是极!“藏心,连声说道,”悟虚,明日,本座便随你一起取回莲灯。“

悟虚忙答道,”启禀前辈,晚辈这几日受智深大师所托,这一个多月,要守护在多宝阁,能否届时再去?“

”启禀太上长老,智深此番所托之人,正是悟虚和那人世间上来,做《正气歌》,曾任鬼道御史的文天祥。“鲁智深,在一旁,立时鞠躬禀道。

”多宝阁?!原来智深,找的是你二人。也罢,届时再去也不迟。“延品大师,若有所思,复又对悟虚笑道,“所谓有缘者得之,莲灯虽是我莲华宗之物,但久在人世间,被你所得,自然便是你的,是以当日你随那多吉初次来到慈恩寺,本座便没有出面相问。只不过,如今玄阴大变,莲灯又只剩一点灵火,本座为莲华宗计,为我佛门计,厚颜讨要,你却不要见怪才是。”

悟虚又急忙答道,”延品大师,言重了。晚辈何德何能,拿着此物,也是犹如三岁孩童在大街上捧着金元宝,此物既为莲华宗镇宗之宝,自然理当归送贵宗,一来顿解晚辈所负,二来全释宝灯之威,昌盛佛法,善莫大焉,晚辈不敢心存芥蒂,唯愿马首是瞻。“

”善哉善哉!“延品本是分别垂放在两腿膝盖上的双手,忽然抬起,合于胸前,”你们人世间有句俗话,投桃报李。悟虚你如此说,莲华宗自然也不会白白收回九叶青莲灯。“

只见,他话音一落,便有一道青色光华从其手掌中射出,如盛开的莲花一般,朝着悟虚飘来。

悟虚躬身而受,即受即悟,竟然是一篇功法。此功法,名为《浊世青莲普度众生法》。通篇读下来,如一篇经文,但也许是延品大师加持的缘故,悟虚却从此经文中分明读出了一门功法。此功法,以灵火为引,以佛法点亮众生信愿,烛照万方,普渡浊世众生。

悟虚,不由万分欣喜。这实际上是一门,如何借助灵资,凝聚众生信愿,修行佛法,普度众生的无上法门。

那延品大师,见悟虚面露喜色,不由诵了声佛号,随即闭上眼,整个人如同消失一般。藏心藏意两位大师,也各自深深看了悟虚一眼,闭目而定去。

八四巴,元法大师,自然也很高兴,尽皆含笑不语,默默看着正在沉思的悟虚。

只见,悟虚身体渐渐升起,于虚空盘腿而坐。他双手徐徐翻转变换,若是放在后世,便犹如那吸了摇头\丸的人,一副如痴如醉,浑然忘己的模样。

同样是基于众生信愿,这门功法却与曼陀罗大法界,是截然不同的一种佛门修行法门。要知道,悟虚早已了解的曼陀罗法界法门,乃是先以无比深厚的观想之功力,借助各种灵资,凝炼成一法界,而后再以此法界纳众生万物而普度;但这门浊世青莲普渡众生功法,却是以某一天地灵资,凝练容纳而又妙用众生信愿,相时而动,于外随缘度化众生。

怎么说呢?实在难说!于内难说,于外亦难说。

于内而言,修法界,炼莲灯,实无差别,皆可度化众生。

于外则更难言。前者稍密,后者略显,是后者更多地借助了外力。

悟虚若是以曼陀罗法界度人,便是以上师之自身法界度化;悟虚若是修得此浊世青莲普度众生法,以某一灵资施法而度人。所谓比喻皆是坡脚的。如果用一个坡脚的比喻,便是如下情景:

设若你得了病。悟虚若以曼陀罗法界,则将你摄入其中,秘密度化,使你痊愈;悟虚若是以莲灯施法,则同样可凝炼无边信愿之力,而为你治病。如此,你病好了之后,虽然都感谢悟虚,但前者实乃因悟虚本人的幽深法界,后者实乃因身外之物的宝物。更直白一点,一个医生,给你推拿按摩,治好了你的病,一个医生拿着一瓶特效药,治好了你的病。你对这医生的感激推崇,岂会一样?这其中的因果缘业,细微却重大而又分别。复于佛门修习,复细微却重大而又分别。

但不修法界,却时时借助灵资,这又似乎脱了本心,如何说得过去。悟虚一念至此,忽又惊醒,抬头又见八四巴和元法大师,对着自己含笑而视。

两位大师,倒没有说什么,只是对着悟虚说道,”吾二人,自上天外天,没过多久,便被囚禁,随身一些法宝,也被搜去,一时倒没有什么可赠与你的。“

悟虚急忙躬身合掌,”两位大师,太过言重了。“

却听得,元法大师笑言道,”宝物没有,功法倒是有一门。“说罢,与八四巴相识一眼,随后各自一弹指,便只见一滴金色血液,分别从其二人的左手食指指尖飞出。

竟然是以血传法?!

莫说悟虚,便是延品大师,藏心藏意两位大师,还有鲁智深,都颇有动容之态。要知道,佛门传法,显宗一般是以声闻法门,便是在密宗之中,有上师种种秘法加持,也多在意念上着手,却也极少有以血传法的。

悟虚急忙合掌郑重受之。只见那两滴金色血液,飞至半途,便合二为一,落在悟虚左手食指指头。随后便进入了悟虚身体,由指头至掌心,由掌心经手臂而至眉心,于眉心处金光一闪,好似天眼初开,随即又敛去了光华,从外面再也看不出什么来。于内,这滴金血,主动向悟虚传来了一段讯息。

原来是一篇叫做《业火琉璃塔》的法门。悟虚大略一看,不由欣喜不已,原来竟是一篇炼识炼体的大法门。当初元法大师传给悟虚的金刚不坏藏法门,也是一篇类似的功法,但与这《业火琉璃塔》功法比起来,却是粗浅了许多。悟虚如今参悟以身为法界的法门,正愁无处着手,这篇须得两位大师滴血传法的法门,必然不同凡响,于自己大有启发。悟虚恨不得,即刻闭关,好不容易方才按捺住心情,合掌躬身,“晚辈悟虚,多谢诸位大师赐法。”

八四巴等人,端坐在那里,含笑而受,随后一人朝着鲁智深看去。鲁智深,随即躬身合掌,便引着悟虚徐徐退去。

忽然,便在悟虚随鲁智深快要走出殿门之时,那延品大师出声说道,“世尊遗留的诸多经典,皆有提到末法时代。不知道,悟虚你于此有何看法?”

悟虚止步,转身,复又合掌,微微思量之后,恭谨答道,“以小僧愚见,佛法常在,真实不虚。但起心动念,便生无明。世尊驻世,度化众生,便如入地狱,以众生宿业故,故于五浊之中,随缘开示,于五蕴之中,随根说教,是故有万千法,是故有一切法,是故又有一切法如筏喻者。当大劫之时,当大变之时,万千法,一切法,皆应舍。是故,世尊对世人说末法时代,即是说法应舍。一切法舍,即妙明真心现。”

说到此,悟虚复又唱诵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阿弥陀佛!”八四巴、元法大师,乃至藏心藏意两位大师,尽皆诵了声佛号。

那延品却不依不饶,扬声追问,“有末法时代,铁鸟飞行,世人不尊佛不修德,甚至亦无修行,无论善恶,皆能坐铁鸟而上天,藏铁船而入海,乃至传音千里,点石成金。你又如何看待?”

听到这里,悟虚心中一惊,定了定心神,方才答道,“此皆外道,终不能证菩提。”

延品复又问道,“设若你身处此末法时代,如何修行,如何弘法?”

悟虚愣了愣,沉吟片刻,“设若小僧身处此末法时代,便当不忘本心而修习那能使铁鸟飞行,铁船入海的法门,只因此等法门,实乃当时之佛法之一切衍生法门。至于弘法,小僧自然依经典而随缘弘法。”

“如何能做到?”延品大师,复又追问。

悟虚,答道“佛法常在,人心如此。”

“阿弥陀佛!”延品大师,合掌低眉,“如今玄阴剧变,但愿你能信守今日所言。”

悟虚肃然答道,“小僧谨记大师教诲。”

延品不复再言,低眉入定去了。八四巴、元法大师等,听得有点莫名其妙,却只当是延品在感叹如今玄阴之变,又虑及此刻自身处境,不由也各自有所沉思起来。

悟虚见状,遂急忙和鲁智深,出了殿堂,乃至出了慈恩寺。

出得慈恩寺,鲁智深,便笑道,“悟虚老弟,你今晚可是得了不少好处,洒家好生羡慕啊。”

悟虚,笑骂道,“智深师兄,岂不知有因必有果?若是师兄能够前去妖族之地,在那天妖手下,讨要来那龙纹雪莲,又或者安然取回青莲灵火,悟虚此刻便将今晚所得拱手相让。”

鲁智深,双手连摆,“罢了罢了,洒家不过是玩笑罢了。”说完之后,复又对着悟虚嘿嘿一笑,“那天妖,延品大师等本也相识,却为何偏偏着你去?”

悟虚呆了呆,“莫非是佛门,又或者莲华宗,与那天妖有什么深仇大恨?”

鲁智深神秘兮兮地一笑,“到时候,你自然知晓。”

悟虚,叹了口气,自己似乎又入坑了。但转念一想,自己和天妖地关系往来,看来他们还不时很了解。何况那青莲灵火,其实便在自己的海音螺中。想到此,悟虚的心,又稍稍松了些,只是依旧板着个脸,不再和鲁智深多言。

回到多宝阁,正是拂晓时。因有鲁智深在旁,悟虚只与文天祥点了点头。文天祥,对着鲁智深拱了拱手,便闪身飘走。悟虚,新得了几篇功法,便想着叫鲁智深今日在此替自己值守坐镇。却不料,鲁智深,一副魁梧的身材,却也如泥鳅一般,躲过悟虚伸手虚拦,径直朝着后院找那钱掌柜去了。

这一去,便迟迟不见出来。悟虚,只得按捺住心情,做好眼下这份兼职。

但偏偏这日,却来了事端。

一个穿着与人世间的喇嘛有些几分相似的佛修,大踏步走进多宝阁,也不做什么交易,竟然径直朝着悟虚走来。此人胸前挂着一串骷髅头佛珠,周身灵气缭绕亦成此状,显然也是真人境界。看其修长身材,应该是玄阴星出生之人。

此人,走到悟虚近前,合掌诵了声佛号,便对着悟虚大声说道,“尊驾可是悟虚大师?”

悟虚睁开眼,,“贫僧正是悟虚,不知尊驾何人?又有何事?”

“佛门散修,法号骷髅,现有一物要出售,价值几何,这多宝阁中想必也只有你最识货了!”这佛修,翻手从袖中取出一个玉匣,递与悟虚。

悟虚接过来,打开一看,不由抬头,两眼射出精光,定定地望着这名佛修,“敢问尊驾,此物从何而来?”

“我卖你买,你情我愿,多宝阁难道还问这些不成?”那自称骷髅的佛修,不悦地说道。

在场所有人,尽皆朝着这里看来。便是那罗执事和马执事,也不由朝着悟虚暗地询问。

悟虚却不管这些,只低头将玉匣盖上,然后问道,“那么尊驾,要价几何?”

骷髅佛修,笑了笑,“为了这颗舍利子,贫僧我差点身死道销!这样吧,我要多宝阁三千灵石。”

舍利子!?

在场中人,顿时一片哗然。要知道舍利子,乃佛门高僧坐化之时,方才得有,珍贵无比,又有诸多妙用,尤其是对佛门中人。是以,一般佛门中人得之,必不会轻易拿出来交换,更不会如此这般地售卖。再者,听这自号骷髅的佛修口吻,似乎这颗舍利子来历不明,甚至有可能是他逼迫同门坐化而得!这在平时,是不可想像的。纵然有人做此等事,也必是隐秘至极,绝不会如今日之明目张胆,大张旗鼓,有恃无恐。·

出人意料的是,悟虚摇摇头,“多宝阁,出不起找个价钱,你走吧。”

悟虚这般一说,等于一锤定音,便是多宝阁那两位执事一时间也不好上前说话。

“三千灵石,买一颗舍利子!你难道还想帮着多宝阁压价不成?!”那人,顿时叫了起来,好似已然吃了天大的亏。

实话实说,就事论事,三千灵石买一颗舍利子,还是很划算的。那罗执事更是使了个眼色,示意马执事通禀钱丹掌柜。

悟虚看在眼里,祭出曼陀罗法界,以声闻法门,朗声喝道,“舍利子乃我佛门弟子,坐化而成,岂是可以如此兜售买卖不成?你切莫再说,否则莫怪悟虚不客气!”

到此时,那钱丹掌柜,鲁智深,还有文天祥,尽皆知晓此事,纷纷传讯相问。悟虚皆不答,只看着眼前之人。

好一会儿,那自号骷髅的佛修,嘿嘿笑了一声,招手收回,然后复又朝着悟虚挑衅地看了一眼,扬长而去。

“为何不跟着此人?”众人皆有此疑问。那文天祥本已起身,欲行鬼道之术法,悄然追踪,却被悟虚主动拦了下来。

“大劫之时,大变之时,似乎真的来临。”悟虚暗自对自己说道,神识却传音众人,“此人定然是有备而来,便暗自追踪,也恐在其算计之中。依小僧看来,今日此人,不过是试探而已。恐怕自今日起,我等要未雨绸缪了。”

悟虚此言一出,顿时再无杂音传来。便是鲁智深,也没有再提那舍利子之事。

夜入慈恩故人见,暗受秘诀末法缘。

忍看舍利公开售,困坐阁楼绸缪远。

第四百九十一章 夜当值

虽说悟虚言不必追踪,鲁智深到底还是坐不住。如今,他正是奉命管辖此坊,便也毫无顾忌地飞出多宝阁,站在高空中,放出神识,四周一片横扫,暗中却不紧不慢地盯着这来历不明、自号骷髅的佛修。

只见此人,大摇大摆地出了多宝阁后,便在附近浑不在意地游荡起来,似乎对高空中的鲁智深视若无睹。好一会儿,见鲁智深没有动静,他方才出了慈恩坊,进了相邻的文峰坊,然后便不见了踪影。

鲁智深,思虑片刻,终究是没有追了过去,闷声回到多宝阁。不一会儿,悟虚和文天祥都接到鲁智深的讯息,邀请二人到后堂密室一叙。

悟虚和文天祥赶到之时,钱丹,鲁智深,还有罗、马两位执事,都已在了。

此刻,那钱丹,服饰打扮,乃至神情体态,都与往日不同。一根长长的玉簪,斜斜地插在如云秀发中,绿色琥珀耳环无风微摆,一袭水蓝花边长裙长长地托在地上,腰间还束着一圈软软的金丝带。她就这般,玉臂立在案几上,依偎在一处,娥眉、双颊、双唇,尽皆着了粉黛,两眼露出一丝淡淡的忧思,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这分明是随时便要施展媚功的节奏。悟虚微微一惊,悄悄看了文天祥一眼。文天祥,一身淡淡阴气,凝而不散,好似死水一潭。

见悟虚和文天祥进来,钱丹微微欠身,然后轻轻叹了口气,“这几日,承蒙两位道友,尽心镇守,方才一直平安无事。但今日看来,却是有人容不得了。是以,方才我等商议了一下,决定自明日起,便停止营业。”

说到这里,钱丹朝着那罗执事看了一眼。罗执事会意,取出两枚一模一样的储物戒,分别送至悟虚和文天祥二人的案几上。

悟虚和文天祥,对视了一眼,遂笑道,“这几日,我二人只不过在这里装装门面罢了,实无什么用处。况且,如今麻烦刚上门,我二人岂可就此抽身而去。”

“悟虚大师客气了,当初我等的约定也是仅限于开业期间,两位道友驻店镇守。”只听得钱丹,复又说道,“小小酬谢,还望两位道友莫要嫌弃。”

这时候,文天祥说话了,“麻烦既然来了,若只是停业,便能躲得过?不知贵阁后面有何打算?”

钱丹,微微一笑,却是不答。旁边鲁智深,似乎欲言又止,只是最后看了看钱丹,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

悟虚见状,遂起身合掌,“既然如此,我等值守到明日一早,便算是功德圆满了。”

那钱丹,眼波一动,“两位道友如此好意,奴家便谢过了。”说着,站了起来,轻移一步,倾身行了一个礼。

那文天祥,见此,也起身,与悟虚一道,还了一个礼,遂拿起面前的储物戒,走了出来。

悟虚和文天祥走后,鲁智深,正要开口,却被钱丹止住了,“将军的意思,奴家如何不知晓。但此二人,终究认识不久,若是贸然相求,反倒不妥。”说到此处,钱丹顿了顿,复又低声笑嫣,,“此番离别,不知何时再见,奴家已经命人备下些酒菜,今夜便与将军一醉方休。”

鲁智深,听得钱丹如此言语,竟然难得的肃然合掌,“如此,便多谢姑娘成全了。今夜,鲁某定当前来赴约,”说罢,竟也转身而去。

待鲁智深走后,那横眉竖眼的罗执事上前,躬身问道,“大人,难道真的放着那两个替死鬼不用不成?”

却听得钱丹,淡淡一笑,“这二人,若果真如鲁智深所言,待他们看了那储物戒,自然会心动而为我所用。”

那一向沉默寡言的马执事,忽然也开口了,“有这些炮灰可用,还有大人您和薛长老在,也许我们还可以多呆几日。”似乎很是舍不得这短时间的这样的买卖。但他话还没说完,心中便后悔起来,但为时晚矣。

一道巨掌虚影,凭空出现,瞬间压在了他的头顶上。一股庞然大力,顿时让他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他几乎肝胆俱裂,大叫道,“长老饶命!大人救我!”

旁边的钱丹,叹了口气,躬身对着密室后方躬身说道,“马凡多年来忠心耿耿,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还请薛长老今日饶他一命吧。”

数息过后,那道巨掌虚影方才散去。与此同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密室上方响起,“此次任务,干系重大,尔等若是走漏了风声,出了什么差错,老夫定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钱丹和罗执事、马执事,尽皆躬身称是。

。。。。。。

静室里,文天祥,收好那枚储物戒,长长吐了口气,默默地注视着对面的悟虚。

那枚储物戒,他方才已经查看过,不但有灵石五千,还有上等鬼道法宝一件。此物,名曰灵血幡,吞噬灵血、壮大己身,阴损却又威力巨大。而且,一看炼制材质和手法,便知此物绝非玄阴星所有,倒像是幽冥星所出。

本来,今日多宝阁如此决断,文天祥和悟虚便隐隐觉得今日之事,蕴藏着极大的风险。文天祥还担心悟虚抽身而去,毕竟要悟虚冒着如此风险,帮自己实现随着多宝阁这些人前往幽冥星,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但此刻,文天祥心中希望又多了几分。他不相信,悟虚看了储物戒,会真的无动于衷。所谓财帛动人心,灵石和法宝这些,不就相当于修士的财帛吗?

悟虚缓缓收起手中的储物戒,默默无语,神情变幻。此戒中,不但有灵石五千,还有一件上等佛门灵物,名曰肉菩提,状若人形,佛门中人食后可以极大增强肉身强度,省去多年炼体苦修。

“这可是好东西。自己正在参研肉身法界之法门,此物定然能够派上用场,多多益善。”悟虚心中暗暗想到,“只是才一颗。”

“多宝阁出手如此阔绰,我等留下来,值守到最后一刻,也是应当。”文天祥,见悟虚回神,微微笑言道。

悟虚看了看文天祥,“道友所思,悟虚明了。只是看这情形,似乎恐我等之辈能够轻易参与,而且似乎多宝阁等人自己都没有把握。悟虚便问道友一句,若是有生死之险,道友也要试一试?”

文天祥,脸色阴晴不定,最后方才阴狠狠地答道,“总得等到明日天明,再做定夺。”

悟虚淡淡一笑,“悟虚方才所言,自然是真心话,不是客套话,自然会在多宝阁中待明日天明。届时,悟虚亦可陪道友,与他们分说,力促道友能成行。”

文天祥,定定地看着悟虚,片刻之后,方才拱手谢道,“多谢悟虚大师鼎力相助。”

悟虚合掌还礼,“都是人世间来,小僧费些口舌,费些灵石法宝,又有何妨?权当是为道友买酒壮行了。”

“那今晚,你我便不醉不休!”文天祥,对着悟虚傲然一笑,袖袍一甩,飞出一坛美酒,“此乃吾从人世间带来的女儿红。”

“人世间的女儿红!?”悟虚惊问道,差点失声而笑。

“正是!当年吾闲暇之余,也喜欢对月独酌。身死成鬼,也留意此杯中物。陆续收藏了一些,随身带着,却不想竟然能带上了天外天。只可惜,就剩这么一坛了。。。”文天祥,唏嘘着,把酒坛盖子揭开。

悟虚鼻子动了动,笑道,“嗯,正是这个味!”

。。。。。。

慈恩寺,一处偏殿中,鲁智深跪拜在延品大师座下。

延品大师,久久不语,过了许久,方才说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你今夜,执意要修行那双修之法,以解那妖女之困。本座还能说什么。只是那钱丹,乃是幽冥星合和教阴阳洞的亲传弟子,你与之周旋,须得慎之又慎。”

鲁智深,低头不语。那弯着的后背,犹如蓄势待发的弓弩。

“罢了罢了!”延品大师,叹道,“本座便为你加持一二。”随后起身,双手结印,围着鲁智深慢慢游走起来。只是他每踏出一步,便有一朵莲花,从合掌处飞出,落在鲁智深身上。

如是,九九八十一转。延品大师方才停了下来,复归原位,“双修之法,正邪皆有之。若是你抵御不了那合和阴阳媚功,元阳将泄之时,须记得莲花盛开,无须媾和。”

鲁智深,拜谢不已。

延品大师,却又说道,“若是你中了那合和阴阳媚功,便不必回慈恩寺,自去周朝当差吧。”

鲁智深,默然合掌而退。

。。。。。。

是夜,悟虚与文天祥,出了静室,来到外面。无有桌椅,两人坐于泥上。幸有些许花草,郁郁葱葱,可以佐酒。

两人盘腿而坐,默默无言地对饮起来。

酒过几多巡,文天祥忽然笑问道,“有一个问题,吾一直想问你。”

悟虚摊开双手,“到此时,道友还有什么不能问,不可问的?”

“汝乃何人?汝为何对吾如此惺惺相惜?”文天祥,双目炯炯,漫声问道。

悟虚抿酒笑答,“我就是我,悟虚是也!至于为何对道友如此,如此惺惺相惜,那是因为道友的正气歌啊!”

文天祥,不为所动,晒然一笑,“一首歌,便有如此魅力?可令悟虚大师这样一位佛门高僧,惺惺相惜?”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此句甚妙!”悟虚起身,一边哼唱,一边对着文天祥说道,“正好比,《楞严经》中所言,‘随众生心,应所知量,循业发现’。”

“至理大道,本就是相通的。”文天祥点点头,“但世尊所述,却是比吾高明深刻不知千百倍。”

“非也非也,在小僧看来,皆无分别。”悟虚挥挥手,“纵然言语分说有所区别,道理还是那个道理。”

文天祥长叹而举杯,“非也非也,吾当初作此正气歌时,是以臣子之身份,心忧朝廷,临死有感而发。岂能比得上世尊,超然于世,开示甚深微妙之法?”

“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悟虚把酒言道,“但唯有道友你,视死如归,不忘初心,念念相续,遂唱此歌,正气如虹,贯穿千古,导人践行,度人无数,抵得上百千法门,抵得上诸部经典。“

”两位好兴致!“忽然,鲁智深飞进多宝阁,从旁边掠过。

悟虚遂运功施法,将鲁智深拦了下来,”来来来,智深师兄也来饮一杯。“

”想不到,洒家还能喝到这女儿红。“鲁智深降落下来,连饮数杯之后,砸吧砸吧,抹了抹嘴,叹了口气,“好酒好酒,洒家去也!“竟然又起身,朝着后院踏步走去。

这鲁智深,今夜有点怪?悟虚和文天祥,都放下了酒杯,看着鲁智深高大身影,却又不好开口询问。

。。。。。。

鲁智深一走进后院,便不自觉地放慢了步伐。他环顾四周,后院一片昏沉,唯有最里面,透着结界,散出点点朦胧光华。鲁智深,诵了声佛号,复又向前走去。

结界好似不复存在,又好似一层薄纱。密室里面,成百颗玉珠,高高低低地悬空泛光,犹如缥缈星河。中间,放在一张长榻,钱丹端坐在榻上,低眉闭目,好似老僧入定。长榻四周,东西南北方向,都有一个铜人,真人般大小,手持宫灯,宫灯里却没有灯火,只有浓郁的灵气,从其中连续不断地飘溢出来。若是有凡俗之人在此,只怕吸上一口,要么不死,要么便长命百岁了。玉珠为星,灵石点灯,实在是说不出的富贵风流。

”将军来了。“钱丹朱唇微启,声音低如窗外晚风,几不可闻。

鲁智深,脸上忽然起了一抹红晕,不知是方才那人世间女儿红的酒劲上来了,还是今夜如此和钱丹见面的缘故。

”将军,往日嬉笑怒骂,油嘴滑舌,甚至不顾自己佛门身份,以登徒子姿态,讨好奴家。不正是为了今日么?“钱丹,见鲁智深久久不语,不由又幽幽说道,”借我合和教阴阳洞功法,而证佛门欢喜禅,好去救你那老相好,当年的虎族妖女,昔日的胡贵妃。“

”阿弥陀佛!“似乎钱丹这番话,或者提到的人,给了鲁智深勇气,他合掌说道,”既然钱仙子知道贫僧苦衷,还望仙子不吝赐教。“

钱丹,忽然睁开眼,无比哀怨地看了鲁智深一眼,缓缓走下长榻。她微微抬起双手,便有风起,那一袭淡蓝长裙纷纷扬扬,露出许多雪白,随后又缓缓沉坠了下来。

鲁智深却闭上了双眼,双手结印,诵着真言,徐徐朝着钱丹走去。

钱丹嘴角微微流露出一丝不屑,却还是朝着鲁智深走去。

很快,两人便走在了一起。

钱丹,玉臂搭在鲁智深的肩上,吐了口香气,”将军这般紧张,如何与奴家巫山云雨一会?“说罢十指射出灵劲,鲁智深那身紫红僧袍,便灰飞烟灭。

鲁智深忽然圆睁双眼,慈悲无比地看向钱丹。

钱丹,冷哼一声,身如滑蛇,越过鲁智深的双手,贴在鲁智深地胸膛上,楚楚可怜地仰起头,两眼迷离,长发几乎垂落在地。

。。。。。。

悟虚和文天祥,依旧对坐而饮酒,只是都是浅酌漫饮,似乎要把这人世间的女儿红完完全全仔仔细细地品尝过够。

”这女儿红,据说往往是埋藏在地上十几年,待家中女儿出阁之时,方才取出来。“

”还有那状元红,据说也差不多如此。“

”金榜题名,洞房花烛?“

”这是凡俗之人所想,我等修士又岂会如此肤浅?“

”修为大增,神通广大!“

”这好像,也有点俗?“

说到这里,悟虚与文天祥,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笑罢了,悟虚朝后一看,结界深锁,鲁智深似乎还在和那钱丹密谈,便复又斟满了两人杯中酒,”小僧,虽然敬佩您那首《正气歌》。但一直以来,却还有一个疑问。“

文天祥也眼望着后方那朦胧密室,听得悟虚问话,也不回头,只笑答道,”到此时,道友还有什么不能问,不可问的?“恰是悟虚先前所言。

悟虚哈哈大笑,”悟虚这便与道友,找那钱丹去!“

文天祥,却忽地转身,”值此关头,智深大师,深夜造访,定然有要事。吾还是等等吧。“然后,展颜一笑,”不知悟虚大师,究竟有何疑问?“

悟虚,也徐徐会过身来,言道,”道友作《正气歌》,当是时,乃是儒身。如今入鬼道,又是如何修持此歌?“

文天祥,沉默了片刻,幽幽答道,”不过凭着一股劲儿罢了。虽死不休,至死不渝。纵然已为鬼修,心中仍然执此念头。念念不忘,纵为心魔,作善作恶,坠入九幽,亦不能断去,无法抹去。“

悟虚,端起酒杯,饮了一口,”道友这是为《正气歌》所累啊。但,若是有这么一首歌,小僧也心甘情愿被其所累。“

文天祥,亦端起酒杯,饮了一口,”快哉!今夜共饮,胜却多少君臣奏对,儿女情愫!“

悟虚,微微一笑,”只是有人看不开,偏偏以为解了衣上了床,才是肉体与灵魂的交融。却忘了那句俗话,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若是意趣相投,杯酒之间,飘飘欲仙。再若信愿相通,登山观海,自然胜过巫山云雨。古往今来多少人,误会双修真实意。“

悟虚这番话,说得却是中气十足,几乎传遍了整个多宝阁。

文天祥,于暗影中抚掌叹道,”只是此刻,淫靡之气,滚滚而出。智深大师与钱掌柜,共演妙法,身在其中,不知道是否还能听得到你我如此言说。“

多宝阁中暗筹划,慈恩寺里预加持。

正气歌罢说双修,不负此夜正当值。

第四百九十二章 激战起

“说得好!说得妙!”便在悟虚和文天祥二人暗用灵力,对喝不久,后院鲁智深那里没有消息,多宝阁上空,却有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犹如晴天霹雳一般。

随后灵光四闪,数道身影,从天而降,个个灵气化形绕身,气势不凡。那多宝阁暗中撑起的结界,就好似纸糊一般不存在。

这时候,那罗、马两位执事,听到动静,已然飞了出来。

悟虚和文天祥对望一眼,随即亦飞起,平视着对面。

对面,除了那个先前探风的骷髅佛修,还有五人。有道士装扮,亦有儒门装扮。全都有范儿,好似组队来降妖除魔一般。只是面容,却看不清。

”夜深了,诸位若是要做买卖,还请稍待片刻,明日天明再来。”文天祥,缓缓说道。

“文天祥!你一个待罪鬼修,侥幸逃脱,不思天恩,依旧助纣为虐,兴风作浪,难道真的是不怕死么?!”其中一人厉声喝问,周身灵气涌动,或为日月,或为山川,显然修行了一门厉害无比的儒门功法。

“敢问诸位,难道是大周朝廷派来的?”悟虚当即上前问道,随即对着罗、马执事使了个眼色。

罗、马执事会意,立刻大声说道,“多宝阁,与大周早有约定,以邦交之仪行事。”

也是悟虚失算,到了这个时候,谈这些又有什么用?罗、马执事二人如此诘问,只换来对方冷冷笑声。而冷笑之后,便是无情地攻击。

这六名来犯之人,无一不是真人层级的修士。悟虚和文天祥,此刻还不想与多宝阁完全捆绑在一起,仓促应对,只勉强拦住一人。那罗、马执事,拼死缠斗,也只得拦住一人。还有三名真人修士,则好整似闲,朝着多宝阁后院直飞去。

当初,悟虚和文天祥二人,唱和之时,鲁智深与钱丹已有警觉,但无奈双修之法已然施展入港。可见今夜,那骷髅佛修等六人,实在是有备而来,算准了的。

那三名真人修士,愈飞愈近之。鲁智深与钱丹,正赤身裸体,双手相握,双目凝视。。。。。。。却是有点无暇他顾,正是关键时刻。

悟虚和文天祥二人,一边迎敌,一边尽全力向鲁智深发出警讯。但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那依旧远远流溢出来的淫靡之气,说明了一切。

便在此时,忽然一声娇咛,轻轻响起。钱丹的飘渺身影,幽幽飞出。不是一个,而是三个,一个个皆是娇媚无比,柔软无骨,犹如一阵香风,分别迎向了那飞向后院的三名真人修士。

“好你个妖女!竟然炼制此等淫、秽之物!”最先一人,忽然身形一滞,在空中晃了晃,随后大叫一声,而其手中的圆月弯刀上,也浮现丝丝龟裂,“两位小心,此乃双修淫煞。”

他话音未落,其随后的两人,手中的法宝瞬间光华暴涨。一把黑白相间的羽扇,一把殷红欲滴的桃木剑,各自激射出一道道凌冽罡风,将那三道钱丹幻影,逼得连连后退。随后,去势不减,那一把羽扇的迎风见长,变得犹如一面经幡,黑白之光交替闪耀,将钱丹幻现出来的三道幻影,尽皆笼罩。钱丹的三道幻影,似乎被隐隐定住,再无先前的灵动,那随后而至桃木剑,化作一道红光,一闪而过。三道幻影轰然散去,只留下三张绝世容颜,一边带着可怜和怨恨,一边极速后退。

却只见那先前中招之人,复又飞了过赶来,大喝一声,“哪里走!”两只巨大的魔掌,从后面暗处悄然浮现,欲要将那三张绝世容颜擒了下来。

便在这时,鲁智深的幻影也飞了出来。他,怒目圆睁,威风凛凛,尤其是合十双手之上的那枚禅杖,通体透明,一看便不是凡物所化。

只听一声冷笑,那两只魔掌加速合拢,竟然要将鲁智深这道幻影也一并收了。谁知,魔掌刚刚接触到那禅杖两端,便激起两道淡淡紫色光华。这紫色光华虽然极淡,极细;但那两只巨大的魔掌却顿时如火遇冰,吱吱两声下,便归于黑暗。

随后,这道鲁智深的幻影,忽然扬眉,开始舞动禅杖,竟然暂时挡住了那羽扇和桃木剑。那三张绝世容颜,随即与其一道退了回去,消失不见。

“圆月魔刀魏卫,黑白儒生汪承平,合欢真人田真。。。。。。悟虚,这下麻烦了,来的是三缺盟的人。”文天祥,对悟虚暗中传讯道。

此刻,文天祥交手的是一名妖修。这名妖修,本体可能是一头熊,身材魁伟,力大无穷,一双肉掌,真的是刀枪不入,舞起来,周围飞沙走石,一旦击出,便是两头熊影,撞飞过来。好在,文天祥乃鬼修,隐于幽冥之中,以柔克刚,倒是将这头熊妖完全牵制住了。

悟虚正与那自号骷髅的佛修正大战不已。这骷髅佛修,走得是当初悟虚观寂灭的路子,只不过他又炼制了一串极其厉害的三十六颗骷髅佛珠。以骷髅头为珠,而且每颗骷髅头的主人,应该都是修为深厚的佛门中人,许多骷髅头明显是惨死的,透露着一丝怨气,是为佛怨。以佛怨叠加在寂灭之法上,强行要将人绝望而死。心境稍差的修士,一般很难抵御,纵然不死,亦极易留下心境破绽,难以精进。好在悟虚,一方面本就之前修过寂灭观,甚至炼制出寂灭珠和白骨剑,另一方面,还有海音螺作后盾依仗,那丝丝佛怨,悟虚自己能化则化,不能化则直接引入海音螺中去了。

“三缺盟?是何组织,有何来历?”他听得文天祥暗自郑重传讯,不由暗自回问道。

文天祥,一边躲闪着,一边复又传讯过来,“三缺盟,是一个秘密的修士组织,首脑不知,背景不详,但却网络了许多亦正亦邪的修士,行事也是亦正亦邪,无所不为,但据说里面高手甚多,不是这慈恩坊多宝阁可以比的。”

他言语间,已然有退意。

“不瞒道友,昨晚小僧昨晚方知,智深师兄乃是受莲花宗慈恩寺之命行事。”悟虚,想了想,终还是对文天祥神识传讯说道。

文天祥那边,即刻反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不见莲花宗慈恩寺出面?”

这一句,正戳中了悟虚的心思。悟虚不由朝着后院方向望去,那鲁智深的幻影虽然带着三张钱丹的绝世容颜,安然退去,但那三名强敌,却已然进了后院,不动声色地飞立在那里,只怕下一步,便会联手施法,破门而入了。

是啊,为何不见莲花宗慈恩寺出面?难道非要我等全心全意当炮灰了不成?

便在悟虚和文天祥这般猜疑着,那边那三名真人修士,已然杀了进去。

只见,轰然一声,那原本幽秘地后院密室,炸了飞去。无数灿烂星光飞出,好似挖掘出了一个新的小宇宙。那绵厚的灵气,夹杂着淫靡之气,飘溢而出,俨然是举世无双的毒药。逼得众人不由倒退。

隔着这星光,鲁智深和钱丹紧紧相拥相抱,一动不动。悟虚等看过去,颇有点咫尺天涯的感觉。

只见,钱丹忽然动了起来。她抬起头,嫣然一笑百媚生,同时玉腿横伸,身形下仰,一手搂着鲁智深的腰,做出一副随君采撷的娇柔模样,一手却抖了抖深长彩袖,像雾像雨又像风,似乎有无限的倾诉。

那三名攻进去的真人修士,齐齐冷哼一声,似乎对此番情景早在八百年前便见过,去势依然不减,更各自运功施法,即刻便是要大打出手。

便在此时,那鲁智深忽然在钱丹香怀中睁开了眼。他双眼圆睁,犹如两盏大红灯笼,却是朝着这三名不速之客望去。

阵阵虎啸响起,无数的猛虎从鲁智深双眼中飞出。

不知最前面的那三名真人修士感受如何,只说后面的悟虚肉身也微微一颤,似乎体内有虎妖喷射而出。

随即,便见到那一直冲在最前面的,文天祥说的那个圆月魔刀魏卫,一个踉跄,惨叫了一声,周身灵气紊乱,似乎神识遭受了极大的冲击。然后,他便怪笑连连,朝着钱丹和鲁智深二人飞去。到了跟前,两只魔掌双双击出。看那声势,一掌下去,便是惊涛骇浪,飞云乱坠。

只是这掌力,打在钱丹飘飘衣袖上,却如泥牛沉大海。再见,钱丹彩袖一抖,这名修士便是连整个人也抖了起来,随后便化为乌有。

钱丹的妩媚之色更加飘扬,身形也似乎高大了几分。她缓缓朝着在场中人看了一眼,那眼神犀利无比,哪还像怀春之人。倒是鲁智深,这般魁梧之人,此刻好似如妇人一般,委身在钱丹怀中,犹如巨婴。看上去,说不出的诡异!

“悟虚,智深道友似乎有些不妙?”文天祥,不无忧虑地提醒悟虚。

悟虚正要说什么,却见那黑白儒生汪承平,合欢真人田真,根本没有吓到,反倒是似乎早有所料,见得那魏卫被杀之后,也只是微微一愣,随后又冲杀了上去。

钱丹,垂下头,长发无风自动,似乎和怀中的鲁智深深吻在了一起。

噗呲噗呲。。。。。。。

受那黑白儒生汪承平,合欢真人田真的气息压迫,钱丹与鲁智深两人身上本已不多的衣衫,悉数炸裂,于粉红气息中,露出许多雪白来,既有钱丹的,还有鲁智深的。

“好一对奸夫淫妇!”那黑白儒生汪承平,爆喝了一声,便只见那原先不过是如经幡一般的黑白羽扇,忽然飞出一枚枚黑白飞剑,在空中组成一个太极剑阵。

而那合欢真人田真御使的桃木剑,却飞出一朵朵绯红的桃花,飘飞向四周。不仅如此,那些桃花,绯红得有些过分,好似殷红的鲜血,更散发出一种淫靡气息。

悟虚和文天祥,稍稍一闻便随即断绝了的呼吸。

“这合欢真人,极其精通采阴补阳之术,据闻那把合欢桃花剑,不知汲取了多少元阴少女的精血。此番如此施展,似乎是要打乱钱掌柜和智深道友的双修节奏。”文天祥,到底见多识广些,复又对悟虚传讯道。

果不其然,那些绯红桃花,在这多宝阁纷纷扬扬地飘落起。本相拥无事的钱丹和鲁智深,便生变故。只见那鲁智深,忽然伸手,撩开了钱丹的长发,随后抬头,竟然朝着钱丹双唇吻去。

悟虚心知不好,这合欢桃木剑幻化出来的桃花,似乎有催情之用。双修一途,本就凶险。而钱丹与鲁智深,虽在双修,却实不能由外界外物催情而有所动,否则必有破绽。

与此同时,那骷髅佛修,正祭着骷髅佛珠,对悟虚百般精神引诱和压迫,妄图令悟虚自行圆寂涅槃或与佛门而生怨恨。

悟虚即合掌持诵六字真言。

唵、嘛、呢、叭、咪、吽!

此六字真言一出,似乎有些作用,不但那些骷髅佛珠,在悟虚面前停滞不前,便是鲁智深也停顿了一下。

这一停,总比一进的好。

钱丹,似乎也清醒了,趁此时际,身躯微沉,与鲁智深肩并肩,两首相交,远远看去,便是两人缠坐相对。

“所谓和气生财,多宝阁与三缺盟,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今夜诸位前来,却是为何?若是眼红多宝阁这些日子的生意,倒是可以说个数。”钱丹双手扣在鲁智深的后背之上,忽然睁开双眼,一边扫视四方,一边柔声问道,那语气好似一场春梦被恶人莽夫无端惊扰。

她话一说完,自己与鲁智深的位置便在无声旋转中,调了过来。只见鲁智深,复又如钱丹刚才这边,圆睁双眼,对着众人说道,“朝廷早已下旨,要剿灭三缺盟,却不想尔等今日竟然敢送上门来?”

“难道今日,伏虎将军布下了千军万马,要将我等一并捉拿归案?”这时候,一个声音,从高处徐徐响起。

三缺盟这边,今夜来了六人,一人对悟虚,一人对文天祥,三人直闯钱丹和鲁智深双修之地,实则还有一人,降落在多宝阁上空之后,便一直隐身在缭绕灵气中,偏偏毫无一丝激荡声势。明眼之人一看便知,这至少是真人八层以上的境界修为,不然不可能如此云淡风轻地凝聚和控制周遭这么多灵气。

悟虚和文天祥,虽然各自可以胜得了目前得对手,但自问对上这人,却一点把握都没有。不然,今夜,两人也不是这般行事了,只缠斗住对方一名真人修士而已。

此刻,正是此人开口说话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徐徐降落下来,最后悬浮在今夜前来的三缺盟之人的中间。

便是这短短距离的缩短,却让悟虚心头一凝,不由朝着文天祥望去;但文天祥似乎也不认识,只是身影更加淡薄而幽远。

钱丹和鲁智深,相拥得更紧了。至于那罗、马两位执事,早已不见踪影不知死活。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那人,先是幽幽吟诵了句杜甫的诗句,周遭灵气随其言语缭绕流动,现出山川河流之相,“多宝阁,想发些横财,其实也无可厚非,只是莫要贪得无厌。”

钱丹没有转过身来,但声音却在急剧升腾的桃红气息中淡淡响起,“好说好说,不知尊驾想要些什么分润,多宝阁自当奉上。”

那人在缭绕灵气中,依旧看不清容颜身形,只是似乎微微摇了摇头,”既然如此,本座便亲自取来。“他话说完之后,似乎又微微侧身,对着悟虚和文天祥说道,”多宝阁觊觎玄阴星至宝,罪该万死,尔等不要受了蒙骗,速速退去。“

悟虚真想暗骂一句,但这么近的距离,对方又是真人圆满层级的修士,搞不好便有感应。悟虚此刻还不想无端树此强敌,只好又朝着文天祥望去。恰好,文天祥也同时望了过来。两人眼神一交错,便知对方心意,却也都不由苦笑了一声。

若是此人不说这话,悟虚和文天祥说不定稍后便且战且退,悄无声息地遁去了。但此人此话一出,二人还真不好众目睽睽之下,灰溜溜地飞走。

那人似乎根本不给悟虚和文天祥太多考虑的时间,紧接着又说道,”既然不想走,那便一并灭了吧!“随后,便开始发出吟诵之声。

他吟诵的似乎是一篇古老的祭文,四字一句,每吟诵一句,便有四道毫粒白光从其周遭缭绕灵气中飞出。与此同时,那缭绕灵气,也在不断变幻,化作一幅幅古老的画面。而那些豪粒白光,则在空中,逐渐变大,化作一个个越来越耀眼的光团,各自向四周飞去。

悟虚和文天祥疾退,这似乎是一门极其厉害的大范围的神通!

眼看着这些白色光团越来越多,悟虚和文天祥就要退出多宝阁了!

这时候,钱丹发出一声长长的呻吟,而鲁智深则发出一声洪亮的爆喝。随后,两人消失不见,无数的桃红色灵气,带着淫靡的气息,弥漫开来,遍布多宝阁,竟然形成了一个阵法!

虎啸不断,倩影飘飞,满目桃红,淫靡气息与空中的灵气,合二为一。

悟虚心中一沉,这阵法竟然还有分隔的作用,自己如今竟然只看看到对面那凶神恶煞的骷髅佛修。他试着向文天祥传讯,却是泥牛入海,毫无消息返回!

未去追踪暗绸缪,不到天明已动手。

欲走还留怪谁去?无非自己想出头。

第四百九十三章 双修戏

微等了片刻,悟虚本心中不由一阵暗恼,“竟然没有一点消息传来,要么便是钱丹他们祭出此等阵法也自顾无暇,要么便是自己和文天祥亦成弃子。”

悟虚本想出言与对面之人周旋一二,何必随意打打杀杀呢?

但那骷髅佛修,似乎打出了真火,回顾了一下四周情况,竟然丝毫不放在心上,只对着悟虚恶狠狠地打量了着说道,”佛爷我也要做个耳坠,今夜便将你的头颅炼了来!“随后口中念念有词,两手结印,两根食指并拢竖起,射出两滴鲜血,径直朝着悟虚飞来。便只见那散落悬浮在空中的骷髅佛珠,似乎因为这两滴鲜血,如猛兽一般凶性大发,也紧随其后,齐齐朝着悟虚扑来。

悟虚怒笑着祭出了曼陀罗法界,将这两滴鲜血摄入法界之中,随后隐遁了起来。那随后而至的三十六颗骷髅佛珠,顿时失去了感应和目标,撞击在一处,白光耀耀,隐约有佛号声和咒怨声响起。

”竟然修有曼陀罗法界!“那骷髅佛修,大惊失色,顿时叫了起来。方才,他与悟虚交手许久,一直没曾将悟虚拿下。眼见得,钱丹和鲁智深,竟然双修之际,祭出如此大阵,显然是处心积虑,早有准备。他表面上不露声色,但实际上却忌惮不已。虽然今日领头之人,修为高绝,距离那真灵层级只差一个机缘罢了,但那人素不喜自己,谁知道会不会不管自己?。。。。。。

有这些弯弯绕,他又见悟虚功法一般般,便一狠心,要放大招,以自己鲜血为引,激发出那暗藏佛怨的三十六颗骷髅佛珠凶性,一举叫悟虚灰飞烟灭。这大招,以前屡试不爽,灭了不少对手。但悟虚,却竟然会曼陀罗法界这样的高深法门!

那些已然激发了凶性的骷髅佛珠,此刻,哪里还有半分佛门祥和气息,一颗颗骷髅头,白光闪闪,释放出无比阴沉的怨气,颗颗都想找一个活物同归于尽,复归寂灭。眼下,悟虚隐匿于曼陀罗法界之中,那些骷髅佛珠,飞了一圈,竟然全都朝着那骷髅佛修而去。

偏偏此刻,悟虚和骷髅佛修二人还被钱丹和鲁智深双修祭出的诡异阵法之中,空间就那么大,只可惜,悟虚可以隐匿,骷髅佛修却没有空间相关的功法或宝物。他只能艰难地闪转腾挪,一边还是不断打出道道法诀,企图安抚乃至收拢这些骷髅佛珠。

悟虚在法界中见此情景,冷笑一声,双手结了个施舍印,将对方祭出的两滴鲜血,复又弹出了法界。弹出了不说,那两滴鲜血,还在悟虚的施法下,悄然扩散,数息之间,便化作淡淡的血雾,弥漫充斥在小小空间。

“好你个卑鄙的小子!”那骷髅佛修,厉声叫道,但很快,便悄无声息了,

在那三十六颗骷髅佛珠攻击吞噬下,连渣滓都不剩。

悟虚为了保险,在法界之中,放出神识,细细探查,在没有发觉一丝这骷髅佛修的神识之后,方才出了来。

但那些骷髅佛珠,好似还没有喂饱,顿时又朝着悟虚飞来。悟虚,暗叹一声,将这些骷髅佛珠,引进了自己的曼陀罗法界。

法界中,悟虚观想出法界本尊持柳观音,遍洒杨柳枝水。说是遍洒,其实也就钉是钉铆是铆的三十六滴,分别对应那三十六颗骷髅佛珠。说来也奇怪,悟虚本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却没想到,那三十六颗骷髅佛珠,竟然收敛了凶性,便是那佛怨也不见了,似乎得到了暂时的安抚,停在那里,一动不动,却似乎又有些孤寂。

而这种孤寂,悟虚似乎感应到了。他想了想,抛出了自己先前所得的那三十六颗降龙珠。降龙珠,每一颗周围都幻现出一条飞龙,在悟虚刻意地驱使下,尽皆飞在每一颗颗骷髅佛珠周围。只是,这降龙珠虽然绕飞着这骷髅佛珠,但始终不能真的靠近。

悟虚,忽然异想天开,竟然将这降龙珠和骷髅佛珠,复又送出了曼陀罗法界。

这时候,钱丹和鲁智深双修祭出的诡异大阵,依然还在,还在运转;不仅如此,那股淫靡的气息,愈加浓郁。只是,这这降龙珠和骷髅佛珠,还是一动不动,泾渭分明。

悟虚没办法,只得将它们全都摄入曼陀罗法界,再仔细观察这钱丹和鲁智深搞出来的阵法。观察了一会儿,不得要领,悟虚想了想,便要再次遁入曼陀罗法界,躲进小楼成一统算了。

但恰在此时,那些粉红的气息全都朝着一个方向涌去。悟虚正有一种复见天地的感觉,但却又感觉周围的气息更加危险了!

旁的人没看见,文天祥亦没看见,悟虚只看见钱丹和鲁智深依旧相拥而坐而抱,还有那周身山河景象的三缺盟修士。

这时候,钱丹朝着悟虚看了一眼,媚眼如丝,“不愧是佛门高僧,第二个出了这阴阳和合阵。”

“悟虚师弟,不错啊!”鲁智深背对着悟虚,也忍不住发出声来。

显然,第一个,便是那最厉害的三缺盟修士。此人,应该是,大抵说,是儒门修士。他周身灵气化作山河,根本不是所谓的双修能够配对或困住的,只是一时半会儿也打不败钱丹和鲁智深。

他却没有正眼看向悟虚,只是神情凝重地盯着钱丹和鲁智深,一字一句地说,“什么时候,莲华宗的伏虎大将军,也心甘情愿充当这入幕之宾?”

“说什么废话!”鲁智深忽然与钱丹调了个方向,面对着此人,大声喝道,“宋归一,切莫猖狂!今夜便看看,是你的胸有丘壑厉害,还是洒家的碧玉禅杖厉害!”

说罢,他竟飞身而出,手持那通体透明的碧玉禅杖。只是飞出来的,不只是不是一个,而是十余个!一个个,似乎都真实不虚,身影都高大无比,而且每个的身后都隐隐有百虎咆哮。

紧接着,钱丹也起身,缓缓走上前去。她媚态十足,似笑非笑地望着对面这宋归一,瞬间便脸色一冷,微微扭腰转身,似乎不愿再看到此人。其扭腰转身,似乎也暗合着某种风情和韵律。

“杀!”十余个鲁智深,在钱丹周遭,尽皆齐声呐喊,好似御林军一般,,手中碧玉禅杖,势若千钧朝着宋归一打去。

悟虚惊骇不已受,不由自主地后退。这哪里是鲁智深平时的修为,这简直就是实打实的真灵修士的全力一击!

那宋归一,也徐徐后退。那些山川河流,也在后退。待到,那些碧玉禅杖快要落到头顶之时,宋归一伸出了双手。

那不断后退的山川河流,忽然停顿,然后随着那禅杖的落下,山石崩飞,江河倒卷!

这等声势!悟虚急忙遁入法界而观。

便只见,那碧玉禅杖,倒飞回去,回到鲁智深手中,而鲁智深倒飞回钱丹身边,绕其飞而不已,最后复又相拥而对坐。

便只见,那山川河流复再后退,而宋归一亦复不断后退,好似随波逐流,只是其身影一直屹立不倒,哪怕越来越远。

片刻之后,文天祥从某处飞了出来,忌惮不已地望着钱丹和鲁智深二人。

那多宝阁随处弥漫的桃红气息,渐渐消散。但那那几个三缺盟的人似乎全都消失了,除了那个宋归一似乎安然遁走之外。而此时,钱丹和鲁智深,已然又隐在了后院。

悟虚和文天祥,在先前之处,依旧对坐,只是一时间都没说话。

这段时间,因为方才的动静太大,多宝阁周围来了许多修士,却没有一人贸然闯进来。

到了天明,悟虚想了想,抬头望向文天祥。文天祥,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照此情景,亦非我等所能把握,暂且离去也好。”

悟虚见文天祥想法亦如此,便要朝着后院走去。之所以走去,而不是以神识传音,乃至术法惊动,实则不想真的打扰了他二人。若是二人,正在双修练功或者疗伤,以神识术法都有可能惊扰他们。若是普通地走着去,他二人若是无碍而有暇,自然会主动联系悟虚,到时候再说亦不迟。

二人走到后院,却谁知,那罗、马两位执事,竟然如鬼魅般出现在眼前。

“两位这就要走?”罗执事,朗声说道,面无表情。马执事一言不发。但还是让悟虚和文天祥,感受到了一丝轻蔑。

悟虚和文天祥,也算老油条了,自然不会受此影响。

“阿弥陀佛!”悟虚合掌说道,“天色已明,我等前来向钱掌柜和智深大师辞行。”

“阿弥陀佛!此番有劳两位道友了!他日,智深定当与两位道友把酒言欢。”便听得鲁智深的声音传了出来,他说话用上了声闻法门,带着一丝自身气息,作假不得。

悟虚和文天祥过来,本有查探鲁智深境况之意,见起无大碍,对视一眼,便要施礼而去。

“两位道友,这便真的要走?”钱丹的忽又传了出来,“外面那些修士,两位自然不惧,但那三缺盟势力极大,高手如云,睚呲必报,以两位如今的身份和修为,杀了他们的人,恐怕难以善了。”

“钱掌柜,有何指点?”文天祥,止步,沉声问道。

只见那马执事,上前来,送上两个木盒。

悟虚和文天祥,没有伸手去接。但那两个木盒却随风开了,两张面具,露了出来。

“此乃两张可以掩盖自身面容气息的面具,二位戴上之后,可能出去会少些无端的截杀。”钱丹声音清冷,恰似平日做生意一般,浑不似在双修。

“无功不受禄。”悟虚和文天祥同声答道。自己二人停下来,便是隐隐要与钱丹或者说多宝阁谈些条件。文天祥,自然是想随着他们,离开玄阴星;而悟虚一则是遵守先前承诺,要助文天祥达成此愿,二则也是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处。

但钱丹此时这么说,明显是有点没有诚意,或者还在想太多算计。到了这地步,还在送什么面具。

悟虚和文天祥,同声回答后,复又迈步,朝外走去。

却谁知,那钱丹再没有声音传出,似乎觉得悟虚和文天祥二人走了也好。

于是,两人联袂,很快走出了多宝阁。但只见,外面已经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修士,正邪皆有,但修为不是很高,好似炮灰一般。但稍抬眼,附近的酒楼,都坐满了修士,几乎全都是真人层级。更有甚者,直接悬浮在半空中,虽有灵气遮掩,但气势却是显露无疑。

悟虚和文天祥,站在多宝阁大门我爱,相视一眼,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是要打土豪吗?悟虚心中怪叫一声。

“看来,你我低估了多宝阁的名声和诱惑,尤其是在新政变法之下。”文天祥叹声对着悟虚说道。

看见悟虚和文天祥从大门内出来,那些密密麻麻地站在外面的修士,不由一阵骚动,待看清两人的修为境界之后,又渐渐安静了下来。最前面的,迟疑着想后退,但却被后面的若有若无的大力,推动着,反倒踉踉跄跄地上前了几步。

再看那些在酒楼,在半空中的,真人层级的修士,他们却是好整似暇。

“悟虚道友,要不借你曼陀罗法界一用?”文天祥,暗中传讯。

悟虚微微摇头,“暂时还不到时候,且再看看再说。”

这时候,那罗、马执事又从后院急匆匆地跑出来,一手捧着一个玉匣,来到悟虚和文天祥二人跟前。

那玉匣包光蒙蒙,一看便不是寻常之物。只把那些连夜赶来,却又不敢直接闯入的普通修士,看得眼睛都大了。传闻不虚,这多宝阁果然财大气粗。。。。。。有的,甚至,就差流口水了。。。。。。

“这是什么意思?!”悟虚心中冷笑,冷眼看向这罗、马两位执事。

这二人,此刻却弯着腰,低着头,“两位前辈,昨夜位多宝阁出生入死。小的奉命前来送行,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莫要再推辞。”

这些话当众说出来,怎么听,都有些不怀好意。

“文天祥!当日,本君奉命抓捕乱党,其中便是有你。想不到你居然潜逃至此,与多宝阁勾结在一起!”一个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却引得外面那些修士一阵骚动,叽叽喳喳,嗡嗡的。一时间,似乎都在或明或暗中,义愤填膺地声讨文天祥这个乱臣贼子。

“悟虚大师,你本乃八四巴、元法等一系,从人世间侥幸上了天外天,不知戴罪立功,潜心忏悔,却肆意妄为,到处招惹是非。”随后,又有人,暗中揭了悟虚的“老底”。

这是蛊惑众修士,一起对付悟虚和文天祥的节奏。

悟虚和文天祥相视一眼,正踌躇着。

一个修长身影,从天而降。身披灿灿袈裟,却长发飘飘,显得怪异无比。随其身后,还有两个沙弥,侍奉左右。

“阿弥陀佛,师兄怎么在此处?”来人,合掌对悟虚,一脸的庄严肃穆。

悟虚定睛一看,不由伸出手指,几乎指着来人的鼻尖,“神潜?!你来做什么?!还不速速退去!”

神潜,微微一笑,“师兄这是为何?难道这多宝阁,师兄来得,师弟我却来不得?”

此刻,这多宝阁便是刀山火海,凶险无比。悟虚急了,对着神潜连使用眼色。

但神潜,与悟虚打过招呼之后,便径直朝里走去。那罗、马两位执事,想要拦截,却见侍奉在神潜左右的两个小沙弥,各自抬手,打出一道光华。罗、马两位执事,顿时脸色微变,后退不已。与此同时,神潜已然带着左右,大摇大摆地进了大门,朝着后院而去。

“悟虚大师?”文天祥,神识问道,那意思却是问走不走。

悟虚沉吟片刻,答道,“此处似乎已无需我等,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冥冥之中皆有定数,道友你若要留下来,小僧也不敢强求。”

因为这个处境,其实很尬尴。不走,可能有很多牵连和凶险;走,也似乎要面对许多宵小,还不知道走不走得掉。但悟虚恼怒被多宝阁算计,是以有点执意要走。

“哎,方才,吾以玄影变略微预测,生死相依,倒不一定是死局。”文天祥一边随着悟虚走出多宝阁,一边暗中又传讯说道,“我等若真走出,倒是平白为多宝阁解了不少围。”

无数双眼睛,更有许多道神识若有若无地锁定着二人。眼睛盯着自己的,可能是凡俗之人,只要胆子大一点;神识锁定自己的,则必然是真人乃至真灵修士,甚至也有可能是通玄大修士!悟虚,突发奇想,借用后世的肢体语言,对着周围耸了耸肩,摊开双手,做了一个苦笑的鬼脸。大意是自己没多少油水,没多少花头罢了。

悟虚如此动作,不由引来一阵嘲笑,无形中,敌意也少了不少。但那些真正让悟虚感觉难受和不安的神识,却没有减少分毫。

“既然如此,你我便在附近静观其变,若是紧急,我等便遁入曼陀罗法界。”悟虚暗中回应文天祥,见文天祥不再有话,便知道其已然同意自己所想。

于是,二人从多宝阁出来之后,走了不远,便找了个附近的酒楼,随便了叫了些酒菜,对着多宝阁,自斟自饮起来。

酒楼里,有不少修士,一见二人来了,便全都像哑巴似的。但过了会儿,似乎得了什么命令似的,又全都嚷嚷起来,说什么的都有。

大周朝廷下,十几个多宝阁分店,十有八九都被抢了!就剩下京城这家了!

这京城这家,好东西最多,前段时间,改制变法啊,捞得也最多?

他要不稍微漏点出来,那简直是天地不容!

更有的说,多宝阁,本就不是玄阴星的,抢了也没人管,抢了也是为了玄阴星!

。。。。。。

说着说着,便有不少眼睛,肆无忌惮地朝着二人看了过来。更有几人,抹了抹嘴边的酒渍。

悟虚与文天祥,本就郁闷得很,见此情景不由怒极而笑,却也只是笑了笑罢了。

再看对面的多宝阁,那块休业牌子,似乎根本不起什么作用。还是有一些修士,终于忍不住,闯了进去,然后又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这还算好的。有的,则是在一阵光彩中,被打飞了出来,灵气四溢,刀剑无光,躺在地上,就像泄了气的气球。

悟虚又笑了笑,但看了看四周,却一下笑不起来了。满目依旧还是有那么多的修士,不用神识再探,修为更高的修士自然还在,豺狼都赶不走,遑论虎豹?

这个处境,其实很尬尴。就像文天祥刚才隐隐提到的。不走,可能有很多牵连和凶险;走,也似乎要面对许多宵小,还不知道走不走得掉。

无奈之下,悟虚连着喝了几口酒,心中想着,“大不了,躲在曼陀罗法界中,飘然遁去。”这也是不是办法的办法。

偏偏这时候,有一个女子,不请自来,翩然而至,坐在了悟虚的对面。

悟虚瞪着眼睛,看着对面,差点拍案而起。

周围的人见状,几乎全都笑了起来。所谓好色无过和尚,看来此言不虚也。这女子,风姿摇曳,面目姣好,虽修为稀松,但不知怎么的却很是耐看,也怪不得众人有此误会。

“许久不见,两位不请本姑娘喝一杯?”天妖到底是通玄大修士,虽是乔装,却也不会如钱丹等一般,自称为奴家。

悟虚,凝目仔细看了看,确认眼前乃是天妖之后,没奈何地答道,“请不请,喝不喝,还不是姑娘一句话。怎么,姑娘这般美貌富有,却也看上这处的多宝阁了?”

天妖,哈哈大笑!

对坐闲看双修戏,孰料粉红退强敌。

一出阁楼群狼伺,只与姑娘说妙计。

第四百九十四章 通易令

天妖哈哈大笑,惹得众人侧目不已。

这时候,文天祥也认出了天妖来,见其开口大笑,神情明显一松。

谁知道,悟虚却取出一个玉匣,恭恭敬敬地送到天妖面前。文天祥,见状,忽然醒悟过来,也学着悟虚如此这般。

送出的这两个玉匣,无论是是从形状大小,还是流溢出来的宝气,都与刚才罗、马两位执事方才故意在多宝阁大门口,当众送出的,一模一样。

呼呼。。。。。许多凝重的喘息声,隐隐传来。若不是因为人多眼杂,无人肯当出头鸟,恐怕这一刻已经有修士袭杀了过来。

天妖自然浑不在意,大模大样地一拂手,两个玉匣随即打开,射出道道灵光,破开酒楼,直冲天空。

“好宝贝!”天妖,赞叹了一声,随后一抚手,将两个玉匣收了起来,一副大包大揽,有事找我的样子。

但悟虚和文天祥,却脸色一沉。这两个玉匣,原本是他二人仓促间,临时拿出来凑数,里面不过是一些上好的灵石罢了。原本是想,将众人的注意力,转到天妖那里。可谁想,天妖看似大大方方地接了过去,却又故意弄出很大的动静,如此更挑起了众人贪心,自己二人反倒更是惹了一层骚。

悟虚和文天祥对视一眼,苦笑了一声,只得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

“天妖大人,也对多宝阁有兴趣?”悟虚试探着问道。

天妖冷笑了一声,“本尊只是来看戏的。倒是你们二人,不过区区中真人修士,却利益熏心,猪油蒙了头,竟然也敢来趟这趟浑水!”

悟虚和文天祥,更是一惊。二人站在酒楼上,放眼过去,满目的修士,却尽都是真人层级以下的层级,看着人很多,气势汹汹,是以两人自然存了几分侥幸,哪怕有如同宋归一那样的高手隐匿着,甚至便是有几个真灵修士,也是不怕的。

但天妖这轻描淡写的一席话,两人却是只觉得头上压了座泰山。

“大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悟虚试探着,径直问道,语气也亲热了些。

天妖,看了悟虚一眼,“稍安勿躁。我来问你,方才进去那年轻和尚,真的是神潜?”

悟虚愣了愣。神潜,虽然短短时间容貌气质大变但其体内有天妖留下的妖血,天妖岂能认不出来?自己也是因着两人同时暗中祭出了曼陀罗法界之故,方才确定其身份的。

但悟虚没有多嘴去问,只是恭敬答道,“确是神潜师弟无疑。”

天妖微皱眉头,沉吟片刻,冷笑连连,嘴里却颇为戏谑地问道,“他明明是你的徒弟,你却偏偏叫他师弟,实在是有趣。”

悟虚合掌答道,“我佛门修行中人,同参共修,依法不依人,又何来什么师傅徒弟呢?”

天妖冷笑一声,“别以为本尊不晓得你们这些小心思,不过是为了到时候留个六亲不认、推卸责任的借口罢了。”

悟虚苦笑着没说什么,望了望多宝阁。此刻,神潜还没有出来,多宝阁似乎另外又升起了种种禁制,竟然以悟虚的神识也不能渗透进去。虽是白昼,却漆黑一片,那些气死风灯笼微微摇晃着泛着光,却完全成了一种点反衬。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悟虚心里想着,遂双手对着天妖一合,“既然如此,晚辈便先行告辞了。”

天妖看了悟虚一眼,懒洋洋地挥挥手,“滚吧!滚得越远越好。不然,待会有的是苦头吃。”

悟虚苦笑一声,朝着文天祥望了一眼。文天祥,想了想,也对着天妖行了个礼,遂与悟虚从酒楼飞了出去。

没有人上前阻拦,虽然有许多双眼睛盯着二人,但那眼神却似乎看两个充土豪的穷鬼一般。

悟虚真想拿出两件宝物来,炫耀引诱一下,但想想还是算了,没必要这么作死。

只是事情也没有这么简单,待悟虚和文天祥出了慈恩坊,便发觉有人在周围逡巡着,半遮掩半公开的。二人有心忍气不理,但这些人却逐渐缩小了包围圈。

“光天化日之下,诸位这是作何?”文天祥,到底不比悟虚这个修佛地沉得住气,止步喝问。

“嘻嘻,文天祥,是吧?你一个人世间上来的鬼道修士,又有什么资格行走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一个红脸修士,肩上扛着一把厚重的长刀,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他每走一步,周围的气温便热上了几分,肩上那把长刀更是越来越红,就好像刚从铁匠铺子里的火炉里取出来一般。

“怎么这么热啊!”悟虚不由唉声叹气起来。

文天祥也叹了口气,只是叹出的那口气,灰蒙蒙,阴冷冷。一口幽幽阴寒,平地起,冲天去。

那红脸修士,脸色灰白,连退数步,肩上的长刀滋滋地冒起白烟,形状也变得不规则起来。

数道气息,别处升起。有刀光,有剑气,有无形罡风。。。。。。。尽皆朝着悟虚和文天祥袭来。

却见文天祥,身形一扭,竟然飘飞了出去。一抹暗影,盘旋一周。便只见,几颗头颅,圆睁着双眼,随着溅喷起的血迹,四射而去。至于魂魄,则早已不见了。

”好阴毒的功法!“慈恩坊那边,不知是谁暗叫了一声。

文天祥立在那里,身形似有若无,挥着一把羽扇,环顾四周。却是无人敢露面。那哪是羽扇,那分明是他自多宝阁得来的九幽鬼爪。

悟虚笑了笑,与文天祥复又前行。

一道剑光,带着道门气息,大大方方地飞来。沿途之间,更有轰鸣和闪光。这是天雷!道门修士善使雷法,威力巨大,妖魔鬼怪天然受其克制。

悟虚正要结印施法,却见文天祥长啸一声,身形暴涨,犹如蛟龙,一时间,天地无光,煞气弥漫。然后,什么剑光,什么天雷,自然湮灭。

”阿弥陀佛!“悟虚看在眼里,”文山道友,这段时间,似乎修为大进啊。“

文天祥凝了身影,手持羽扇,长发微扬,”文山也就这般作用。往后,还须得大师你了。“

悟虚正要说话,脸色忽然一变,不禁回头朝着慈恩坊望去。

神潜从多宝阁出来了,却被许多修士围困住。悟虚凝神望去,耳边却听文天祥在一旁提醒道,”先前你这个师弟,从天而降,此刻却怎么没有飞上去?而且,随身左右的小沙弥也没从多宝阁出来。至不济,他也可以遁入曼陀罗法界而去。“

悟虚犹豫着再一细看,神潜身着袈裟,如一朵红色的云,在众多修士的围攻下,忽东忽西,身影诡秘。举手投足之间,却又隐隐透着一丝舍我其谁的霸气。虽说不上横冲直撞,却也进退随心。当然,这是那些真人修士没有出手的缘故。但,神潜也尚未晋升真人境界。

悟虚默默思量,自问自己是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够令神潜修为境界如此精进。

神潜,必有奇遇!但其功法,似乎又不完全是佛门的,也不知道是哪一股势力。如今,玄阴骤变,大周与六宗联手镇压,看似波澜不惊,但却是暗流涌动,万般风险难以预测。。。。。。

悟虚不由又仔细打量起神潜施展出来的功法来。神潜似乎感应到了悟虚的注视,他忽然长啸一声,身形消失,从周围那些修士的围攻中,紧接着在数米之外的地方出现,犹如鬼魅。

悟虚心中一惊,神潜似乎是利用曼陀罗法界方才可以如此。入曼陀罗法界,可以遁入虚空,这个是悟虚传授神潜此法时,所讲的基本应用,原本是用来保命的。但神潜,此刻频繁进出法界,却不是为了遁走,而是为了击杀之中掩盖自己的行踪轨迹和出其不意地变幻自己的方位距离。

却只见,神潜“瞬移”之后,全身一扭,如大鹏展翅,朝着那暗中指挥之人飞去。那人根本没料到神潜居然可以进行“瞬移”,好在他已是真人修士,反应极快,护身灵气本已蓄势待发。他冷喝了一声,“来得好!”话音刚落,双手做了个剑式,护身灵气中即刻飞出九道剑光,一道道青葱翠绿,就像古树参天蔽日一般。

这是灵木剑法!不知谁惊叫了一声。

灵木剑法,乃是灵木宗的镇宗功法,以灵木为剑,可以拟现各种灵木的妙用,又暗含木之生意,变化多端,连绵不绝,可攻可守,极其难缠。

但神潜脸色不变,去势不减,双掌一错,忽然变掌为爪,射出十道无形罡风。那九道剑光组成连绵光罩,硬生生被射出了许多小洞,好似到处漏风的茅草屋一般。那人见状,双手如剑,斩出片片青光,不但修补了漏洞,更有许多好似松针的无形剑气,爆空激射向神潜。

神潜那件袈裟,似乎不是凡物,鼓起来,似红云一团,隐有金光流溢,那些松针般的无形剑气,打在上面,似泥牛入海。神潜似乎早有所料,不闪不避,只是双眼忽然露出一丝妖异的目光,鼓起胸膛深深吸了口气,随后一道火焰,从其口中喷射而出。这道火焰,殷红无比,炙热无比,便是不在慈恩坊的悟虚,也明显感到这道火焰的厉害。

偏偏那与神潜对战的真人修士,一动不动,似乎被定住,只能怒叫一声,眼睁睁看着这道火焰,烧了那些剑光剑气,落在自己身上。然后,便灰飞烟灭,无影无踪,好似根本不存在一般。

神潜,杀了那人之后,复又一张嘴,将那道火焰,复又吸入体内。然后落地,抖了抖身上的袈裟,转身看去。那先前打头阵,围攻神潜的修士,连连后退,最后四散而去。

这时候,没有惊叫声响起。反倒是许多修士,一脸惊骇地暗中退去。好似神潜喷出地那道妖异火焰,来历极大,没有多少实力和背景地,只能选择了隐忍和退让。

这道妖焰!?看其气息和威势,似乎极似天妖那滴妖血。悟虚不由朝着远处的天妖望去。

天妖,难得地站了起来,却没有朝着神潜看去,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那空无一物的高空。

神潜却忽然远远地朝着悟虚看来。隐隐中,有一丝炫耀和逞强。

悟虚淡淡一笑,师弟似乎长大了,须得放下了。正要转身而去,却听得天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这师弟,好大的本事!居然勉强炼化了本尊的一滴精血。”

悟虚合掌回道,“这是前辈与神潜师弟的事。只是,既然送出去了,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放屁!”天妖怒骂道,“你难道以为这小家伙身后没有人?!现在还是你的师弟?!”

“是与不是又如何?修行漫漫,前途凶险,”悟虚顿了顿,“贫僧只不过是他修行路上的一个引路人,难道就要一辈子捆绑关联在一起?前辈也莫要如此执着。”悟虚苦口婆心,却是知道天妖必不会听自己的,心中暗暗叫苦,“天妖揪着自己的妖血不放,自己这个当时的师傅师兄恐怕也不得不下水,不然何以了?”

那边,天妖说罢,便下了酒楼,朝着神潜缓步走去。

“本尊的印记,还从未有人胆敢如此炼化!”天妖冷哼一声,似乎已然气极。

这时候,天空涌动,似乎那护城大阵隐隐在发动运转。一个明显是大周朝的修士,从远处飞了过来。他修为不过真人层级,但身着官服,一路飞来,却令众人瞩目。,他手中捧着黄色旨令。那黄色旨令,散放着金黄的光芒,所过之处,高空中,四面八方飞来道道金光,如电闪雷鸣一般,好似有真龙相随。

这修士来得速度极快,数息之间,便来到慈恩坊,飞立在多宝阁上空。一时之间,鸦雀无声,莫说神潜合掌站在那里,庄严肃穆得很,便是天妖也似乎不得不顾忌一二,停下脚步,默然不语。

悟虚和文天祥,隔得比较远,又见惯了这种场面,也不比周围那些修士,要么隐遁,要么恭敬谛听。他二人只是,郑重站在那里。

”世间万物,本源相同,即同即通,即通即易。阴阳循环,此消彼长,万般转换,皆应此理。我辈修士,顺天逆天,内修外炼,亦应如此。今玄阴变,灵资令出,上至功法,下至灵资,悉归朝廷。然民间仍有闲余,星际仍有通易。是以晓谕万方,凡通易者,民间星际,皆应嘉勉护持,若有奸邪作祟,律法不容!”

好家伙!悟虚心中暗暗称奇,天外天,玄阴星,修士国度,居然也重视通商起来,不但是国内,还似乎要搞星际贸易了。。。。。。

那前来颁布旨令之人,说完之后,在黄黄金光中,复又朝着下方看了看,意有所指地慢慢吞吞说道,“多宝阁,乃是玄阴星与外界通易的重要渠道,尔等若是循规蹈矩地正规买卖,自然无妨,但若是想着巧取豪夺,朝廷岂能坐视不管?!”

话音一落,天空一阵轰鸣,便有四名真人修士,飞现临空,分据多宝阁四方,大有护法之意。

不一会儿,原先将多宝阁围得水泄不通得众多修士,便走得精光。许多有背景有实力的修士,先前没走的,此刻也不得不走。不走,岂不是与新法作对?朝廷的颜面又何在?!

如此一来,那高挂着休业牌子得多宝阁门外,便只剩下神潜,还有稍远一点的天妖了。

可笑的是,许多修士从给慈恩坊退了出来,却心不甘情不愿的,又将迟疑着没有走的悟虚和文天祥团团围住,里三层外三层的。他们好些人知道悟虚和文天祥不好惹,恐怕手里的东西也不时很好很多,但就这么随大流地远远近近地站在二人面前或者周围。似乎如此,大约也不虚今日之行,好歹或多或少得顺了口气。

“诸位道友,难道没有听说朝廷方才颁布下来的通易令?难道出了慈恩坊,朝廷的律法便不管用了?”悟虚淡淡一笑,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一个玉匣,“诸位既然来了,便是有缘,小僧这些日恰好从多宝阁得了件宝物,”说罢,手腕一翻,手掌上那玉匣无微微张开,透出宝光无数。

却说神潜那里,眼见得一个小姑娘,不知深浅,颇为好奇地凑了过来,不由笑了笑,抖了抖身上的袈裟,宝相庄严地合掌问道,“这位女施主,小僧神潜有礼了。”

天妖,偏偏不按剧本,花枝招展地笑了起来。她这一笑,身形即涨,长发微微飘散,一身衣衫也变了样式和色彩,便是脸上也忽然起了浓妆,娥眉也修长,双唇亦绛红,含情带笑,哪里是个年轻小姑娘,简直是久经风尘的妈妈桑!

神潜,神情一变,收起了慈悲,冷声问道,“哪里来的野婆子,不知道多宝阁已经停业了么?速速退去,不要自找苦头。”

远处,在一干修士的注视下,悟虚打开了掌上玉匣,一张人皮、面具飞了出来,套在了悟虚脸上。

便只见,悟虚的容颜一变。青丝满头,垂落在肩;娥眉远山,双唇如血;那一双眼睛,悠远而又宁静,似乎饱经风霜又不失本心,没有了明显的爱恨哀愁,却让人更加着迷人。

周围的修士,只是冷冷的看着,修行到如今,岂能没有见过这般。

却不料,这时候,天妖转身回头,笑嘻嘻地朝着悟虚所在之处看去。

顿时周围一片哗然!有一些修士,脸色狂变,急速遁去,似乎看到了这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终于,不知道有谁怪叫了一声,慌不择路地遁逃。于是,一时间,围在悟虚和文天祥周围的修士,全都逃了个精光。

悟虚不由也转身望去,却只看见神潜脸色大变,而天妖却不在原地,只剩下一张脸,布满了整个天空。

风云变幻,天妖似笑似怒,那看似悠远而又宁静的双眼,一只眼微闭,似乎在沉思又或者在暗中观察,另一只眼则冷冷地看着神潜,看着悟虚和文天祥。

殷红妖血化火焰,金黄灵光颁新篇。

万物通易大道理,不堪一人真容颜。

第四百九十五章 纷纷扰

神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仰望着天空中天妖那张无比庞大的脸庞。

他不是不想躲,不想闪,而是根本就动不了。方才悟虚戴上人、皮、面具,化作那般的面容之时,一直暗中以神识观察悟虚的神潜,便恍然大悟,悟虚方才客客气气恭恭敬敬所面对的那个年轻姑娘,便是天妖!但与此同时,天妖便将其完全锁住,甚至连周围的灵气、神识也隔绝开来。一刹那,他便与外界失去了灵通联系,只能是用耳朵听,用眼睛看,用眼睛吃力地仰望着。

悟虚和文天祥两人能动,但只能远走,而不能靠近。这一带,无形中,已经被天妖的气势所充满,看着空荡荡的,却犹如一片深不可测的海。悟虚和文天祥二人,稍微有向前靠拢的倾向。那片无形的深海,便压了过来,拍打着,驱赶着。二人,只能退后,避其锋芒,然后又才堪堪止步,然后也只敢用肉眼默默地眺望着天空的天妖,地上的神潜。

那方才飞驰而来,奉旨颁令的大周朝官,也被“礼送“出去,如腾云驾雾般飞退了一两里。他面色苍白,对着上空那张天妖的巨脸,先是手足无措地行了个礼,然后愁眉苦脸地说道,”御史台王容,见过青凰太上长老。“

但他这句话刚说完,便又不由自主地接连后退,只不过这次便没有方才那般从容,而是好像有一张无形的大掌,扣压在其脸上,手足无措,眼神惊骇,浑似一只苍蝇被拍了出去一般。

御史台王容,见过青婴太上长老?这句话,实在隐含着太多的讯息。

天妖如今成了太上长老?大周朝的太上长老?大周朝现在也有了太上长老,如同一个宗门一般?

天妖道号青凰?女为凤,男为凰,这似乎是男子的道号?这天妖平时多以女儿身显现,但其道号却是一个男子的道号。一个通玄大修士来说,其实是已无生理意义上的性别之分,只能说其功法属性有阴阳侧重。

由此看来,这天妖,果然是妖,本是男儿身,却修炼了阴性极重的功法,以至于平时显现的多是女子姑娘的容貌形态。

悟虚如此想着,正不由地莫名想笑,却忽然被天妖那只睁开的眼,格外照顾了一下,顿时不由全身汗毛倒竖。

悟虚急忙低眉诵了声”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那种万分危险的直觉方才渐渐退去。

这时候,空中冒出一滴血来,金色的,泛着光,缓缓落下,像一团烈焰,朝着天妖眉目之间而去。

天妖另外一只原本微闭的眼睛,突然也圆睁开来。他默默地看着这团如龙如狮大小的烈焰,朝着自己飞来。

这团硕大的烈焰,悟虚认得,便是天妖当初打进神潜体内的那滴妖血。,只是那种妖气,却弱了几分,似乎已然被人强行炼化过。

悟虚心中一惊!

何人如此大胆?如此有能耐?

悟虚不由朝着天空张望,居然还潜藏着一名和天妖同一层级的通玄大修!(若是两位,恐怕也不惧天妖了!)

不但如此,悟虚还从这滴妖血种隐隐感受到了一丝有点熟悉的气息。但这这种熟悉的气息,悟虚一时之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

这滴妖血,都在变幻,不但如龙如虎,还如玄武如朱雀,百兽叩拜,看着倒像是一件信物或者令牌,如流星般停在天妖眉目之间,好似美人痣,又好似天眼。片刻之后,便也彻底融入了天妖体内。

片刻之后,天妖的那张脸,忽然在空中微微展颜一笑。一笑而散。

神潜,悟虚还有文天祥,都随之摇晃了下,不过却觉得没有了方才的压迫和拘束。

似乎走了?悟虚暗自松了口气,却有一个声音在身后淡淡响起,“你们既然不愿意走,那么便替本尊办件事吧。”

这天妖,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已然在悟虚和文天祥身后了。

。。。。。。

悟虚和文天祥,颇有点垂头丧气地,又复朝着多宝阁走去。此刻,多宝阁上方地禁制犹在,但自然不会发威阻止二人。待到二人,进了大堂,却发现那神潜早已端坐在那里,旁边陪着的是那个罗、马两位执事。

见悟虚和文天祥二人进来了,这三人也尽皆起身,神潜更是迎上前来,合掌行礼,更是对着悟虚喊了声师尊。

悟虚闻言,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应对,只对其微微一笑,含糊说道,“不必多礼,快快回座吧。”

那罗马两位,想不到神潜居然叫悟虚师尊,对视一眼,也上前笑道,“不知两位为何去而复返?”

悟虚没好气,又只顾着端详许久不见的神潜,便不作答。旁边,文天祥,斟酌了下,直接说开了,“我等是受天妖前辈之命,前来多宝阁做次交易的。”随后,取出一个玉匣,“里面的东西,我们也不知道,你便拿给钱掌柜吧,不过天妖前辈明言要用此匣内之物换三枚驭兽丹。”

驭兽丹?文天祥话音刚落,那罗、马两位执事,颜色便不由一阵变幻,但二人终究没有多说什么。那罗执事,默默地接过玉匣,答道,“既然是天妖前辈的意思,在下这便进去禀报,还望二位稍候。”随即,捧着玉匣,朝后院走去。

多宝阁后院,如今虽然没有了什么淫靡气息,但依旧有道道细微的灵动传来,悟虚不由问道,“敢问智深大师何在?是否已经离去?”

那留下来的马执事,想了下,答道,“智深大师,如今还在后院。”只是就这么简单一句,便闭口不言。

“师尊,多宝阁出自幽冥星,货通三星,宝物功法无数,便是那双修之法,恐怕也不是那种下作功法。智深大师,既然敢修,定然无碍。”神潜在一旁徐徐说道。

悟虚凝眉,“你怎么知道智深大师在双修?”

神潜沉默片刻,“实不相瞒,我们为了一件玄阴至宝,已经倾尽全力,暗中调查多时。师尊和文御史第一天进多宝阁,我们便已经知道的。”

悟虚再次仔细看了神潜一眼,“神潜,当初你心神大变,乃是因妖血入体,我也不怪你,只恨自己无能为力。但如今妖血已然被提炼出来,你可不能受人蒙骗,误入歧途。”

神潜随即离座,合掌躬身,“师尊一番教诲提携,神潜永世难忘。”却也只有这么一句,全然没有其他具体的解释。

悟虚心中气急,勉强压了下来,“俗话说得好,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虽然有时候好为人师,却平生最痛恨搞那种人身依附关系,如今又渐渐晓得,各有各的因缘造化,各有各的修行,岂能再要你称我作师傅。”

悟虚这番话说得极重,旁边的文天祥和那位马执事顿时都变了脸色。

“阿弥陀佛!”神潜坐在那里,微微低着头,“弟子实有苦衷,只能来日再向师尊详禀。”

神潜这般一说,悟虚一时词穷,不由更加暗自恼怒,却偏偏又发作不得。

这时候,罗执事从后院出来了,他对着悟虚和文天祥拱手说道,“天妖前辈的要求,我们掌柜已经答应了,只不过那驭兽丹,我们这里没有存货,只能临时炼制。”

悟虚和文天祥,心中一沉,几乎同时出声问道,“需要多久?”要知道,当时天妖告诉二人,再三强调,完不成交易,便一刻也不能离开多宝阁。不然,他定会要了两人的性命。

“一颗驭兽丹,大约需要三日方能炼制而成。三颗驭兽丹,如果顺利,最少也需要九日。”罗执事,恭谨回道。

九日?!悟虚和文天祥,脸色都变了!多宝阁这个是非之地,如今凶险异常,要自己二人这么长时间呆在这里,这天妖到底是什么意思?!

神潜,悟虚还有文天祥,便在多宝阁留下来了。

不过,一番变故之后,一连数日,多宝阁也没有人前来,便是整个慈恩坊人流也少了不少。三人,都深居简出。如此一来,便是数日都不曾聚首谋面。

直到第五日,才有事端来,而且竟然将神潜,悟虚还有文天祥,全都惊起,不约而同地来到大堂上。

大堂上,挤满了人,有的甚至坐到了地上,而且全都是凡俗之人,没有一个修士。

悟虚皱眉不解,环顾四周,招手叫来罗执事,“这是为何?怎么京城中还有这么多凡俗之人?他们这番前来,又想做什么?多宝阁不是已经休业了么?”

罗执事,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地答道,“多宝阁自然休业不作新生意了,只不过这些俗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可手里都有之前多宝阁出具的票据印信,要来赎回先前的东西。”

悟虚沉吟了下,便转身就走,一边说道,“想赎回便赎回吧,你们先按照规矩办,别人也挑不出什么错。”

罗执事答道,“这个本是自然,但这里面有些东西,已经存入密室宝库,要取出来,须得钱掌柜亲自出面才行。”

悟虚停步,眼神古怪地看着罗执事,“难道钱掌柜还在和智深大师清修?”

罗执事,看了悟虚一眼,颇有点自傲,“这是自然,乃是幽冥星阴阳宗镇宗功法,阴阳合和功,玄妙无比,若是双修,便似天与地,山与河,肉身其次,重在神识交流合和。莫说这短短数日,便是一年半载也是寻常。”

“我看哪,你们多宝阁还不如一走了之。”悟虚悠悠言道。说是倒不如一走了之,实则是在疑问,为何不一走了之,还在这里,被当作靶子似的。

那罗执事,口风倒是很紧,虽然明显听懂了悟虚的话,却侧着头,只自顾自地说道,“有人来赎回,多宝阁自然不能拒之门外,不然以后还怎么做生意?他们等着便是。”

两人就此分开,悟虚自回房屋去,却又见文天祥从房间走了出来,对着悟虚微微点头示意。

而神潜,也从房间走了出来。他望了望不远处的大堂情景,然后朝着悟虚和文天祥行了个礼,便回了房间去。

悟虚和文天祥,在大堂外侧的院落中,也就是先前喝酒的院落中,缓步而行,默默无言。只是,神识却在暗中交流着。

“多宝阁如今已是众矢之的,却为何还速速离去?钱掌柜为何偏偏这个时候要与智深大师,如此长时间的双修?”文天祥,暗中传讯给悟虚。

“天妖为何为突然出现?神潜为何又突然出现,而且明明做了交易又复上门?今日,这些凡俗之人,又是受谁指使?其目的又是为何?”悟虚,亦暗中传讯给文天祥。

这些问题,其实两人都有察觉,都有些猜测,但都觉得有点说不通。两人如此对问,不过是再次交流思考罢了。

“那日,天妖突然释放威严气势,空中有其妖血降落,似乎暗中还有通玄大修在。”悟虚想了想,复又以神识传讯。

“那个御史王容,文山曾与其共事。此人,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氏,主修儒门功法,先是在天人书院,后来进了御史台,一向效忠大周皇室。”文天祥,暗中提醒,“按照其为人,此刻他应该是效忠了如今的大周皇帝。”

“这新的大周皇帝,说起来,贫僧还知之不多。”

“新的大周皇帝,乃是先皇帝的皇叔,名曰姬昌。据说,之前,一直是处理外事的。天外天,有三星,玄阴,玄阳,再有幽冥,虽说三星历来关系比较紧张微妙,但毕竟现实中有许多事务需要交涉处理。”

“那先前,朝廷派那王戎前来颁布《通易令》,而不是由原本镇守慈恩坊的智深大师,而且便在多宝阁上方,实则便是有维护之意?”

“玄阴剧变,大周改朝换代,改制变法,组建长老院,权柄最大。而其成员,便是六宗通玄大修与皇室核心。”

“那天妖冒出来,又是为何?若说是一滴妖血,他收回之后,便可离去,为何还交待我等如此行事?”

“神潜背后之人,定然有一位是通玄大修。他如今也定然是奉命滞留于此,却是为何?”

“驭兽丹,需要临时炼制,一枚三日,三枚九日。罗、马执事,每日都在多宝阁四处巡逻,也不像炼丹之人,钱丹和鲁智深又还在双修,谁来炼制此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多宝阁密室之内,还有一名我们都未曾见过的执事,难道便是他?”

悟虚和文天祥一番暗中传讯,始终是觉得有点雾里看花,总觉得缺了有些关键,以致于看不清目前的局面了。

如此,复又过了两日,便是第八日。多宝阁的里里外外,复又挤满了人,那境况,恰似之前。

这些人,全都是凡俗之人,一个个虽然没有一丝灵动之气,却都拿着一张张票据印信,等着多宝阁处理。

多宝阁交易,向来是致人票据印信的,这些凡俗之人,也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这么多的票据印信,许多还是修士范畴的。反正,他们都来找多宝阁的麻烦了。

那罗、马执事,也曾在大堂上厉声说道,“多宝阁交易,全凭双方自由。当时说好了如何便是如何。除了赎当的,我等概不受理!”

但这番言语,是不济事的。

这些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岂是区区这几句话能吓退的。

麻烦的是,他们又不是修士,只是凡俗之人。罗、马执事想杀,便是如割韭菜一般,但正如此,此时此时,罗马二人却反倒都不敢一丝一毫地乱来了。

而悟虚和文天祥,一直不现身,摆明了不给一丝利用地机会。

“天妖前辈,命我等前来交易,虽说目前看来暗有照顾护持多宝阁之意,但也不至于叫我等出头,处理这样的事。”悟虚对着文天祥,神识传讯。

文天祥,深表赞同。

“修士大老爷,小老儿这张票据,您老人家不能不处理下啊!”

“一把上好的驱魔刀,多宝阁只给了三颗灵石,这不公!”

“俺家主人的家传功法,灵波微步,在贵阁楼的巧言令色之下,竟然只换了你们一颗大力丸!”

。。。。。。

叫苦叫屈的声音,此起彼伏。不但此起彼伏,还有许多人,将罗、马执事围困了起来,虽是凡俗之人,但因着手中的票据印信,气势上却一点也不逊色,就好比有钱的土豪,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钞票,砸得死人一般!

“真真是无理取闹!”罗、马两位执事,显然是有点忍无可忍,一声顿喝。

这声顿喝,灵气十足,围在二人身边的人,全都身不由己地连连后退。

有的砸到了花花草草,有的砸到了瓶瓶罐罐。

有的碰到了假山,头破血流,有的跌进了水中,直喊救命。

有的摇摇晃晃,压在了悟虚和文天祥房间的大门和窗户上,有的扑扑通通,落在了神潜的房门外,呻吟不已。

咯吱一声,神潜打开了房门,他周身泛着淡淡佛光,似乎刚从禅定中出来。

“阿弥陀佛!”神潜,双眼慢慢睁开,略微看了下四周,“诸位施主,这是为何?”

“大师!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随后便是几乎所有人,全都朝着神潜跪了下来。

“诸位快快请起!”神潜合掌,“佛曰,众生平等。诸位虽无修行,却与贫僧无异。”随后,转身,对着有点张口结舌的罗、马执事问道,“今日种种果,昨日种种因,多宝阁一向巧取豪夺,难道便一直这般没有个说法么?!”

他话尚未说完,宝相便即庄严,许多微弱的信愿之力,便从在场的众凡俗之人头顶升起,如潮水一般朝他涌了去。

“尝闻佛门有秘法,可以凝炼众生信愿之力,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文天祥,神识传讯给悟虚。

悟虚淡淡一笑,朝着神潜神识传讯而问,“神潜,你这是要打土豪么?”

多宝阁里有何宝,竟然如此纷纷扰?

师尊训斥亦无妨,宝相庄严打土豪。

第四百九十六章 抢祭典

神潜,朝着悟虚微微侧身行礼,随即又对着那罗、马二扬声言道,“阿弥陀佛!贵阁不日即将撤离玄阴星,我等的事情,难道便不管不认了么?”

众人闻言,顿时又是一阵喧哗。

那罗执事,沉着脸,看了看神潜,正要有所发作,却忽然又安静了下来,看神色,似乎在接受某人暗中的指示。不远处的,马执事亦是如此。

片刻之后,这二人便分别走近众人,开始收取他们手中的票据。那些低等的侍女,全都不见,似乎在之前的打斗中,已经悉数死于非命。

这二人,几乎是看也不看,便将众人手中的所有票据收了上来。真正可谓财大气粗,须知每张票据若要真正执行,任由票据上所约定的价格,赎回先前之物,按照目前这个行情,可是亏大发了。

悟虚在一旁,闲得无事,粗了估算了一下,这相当于玄阴变法之后,多宝阁最近好几日的生意都白做了。

“尔等,且稍等片刻,多宝阁断不会为了区区这些物件,而自损名头。”两人收齐了票据,那马执事便清喝一声,对着众人说道,而那罗执事则拿着那一叠票据转身朝着后院走去。

“阿弥陀佛!”却听得神潜,又是一声佛号,身影却是不见,似乎隐入了曼陀罗法界之中。

但他的声音,依旧回响在多宝阁大堂之上,只不过不是佛门经咒,听上去仿佛却是人族远古的祭文,尤其是从结界中传出来,更加显得神秘古朴。

悟虚、文天祥,二人还好。但那马执事,听了片刻,神情不由一变。至于那些众多的凡俗之人,更是不得了,一个个全都肃然而立,好似兵马俑一般!

“大胆!”后院忽然响起一声气急败坏的爆喝!

悟虚和文天祥顿时一惊。这声音,二人从未听过,估计便是那一直镇守在多宝阁密库中的神秘执事了!而且,听这声音,这神秘执事,似乎境界修为,远在二人之上,远在钱掌柜之上!

神潜的声音,还在继续回响。他的声音,在那已是漫天的宝光宝气中,在众人乃至众修的耳边,回响着。

许多人,已然渐渐变了颜色!

“这是大周朝十年一度的祭天之文!”旁边文天祥忽然急急传讯悟虚,“文山之前在御史台中的书库中曾有翻阅相关的信息。”

神潜的声音,继续响起,似乎在不断循环,在虚空中引起愈来愈多的回忆或者共鸣。汇聚在一起,他的声音,莫名地,更加宏大而悠远,隐隐有一种无比的气势。便是连悟虚,也不由地生起一丝敬佩和响应。

一股神圣无比的气息,带着一丝光,从多宝阁后院升起!就好像有一个沉睡的巨人,要惊醒而起,从多宝阁那低矮的后院站起来,走出来。

神潜合掌所诵持的,竟然是大周朝十年一度的祭天之文!

那些凡俗之人,已然纷纷跪拜在地,口中也跟着神潜诵持不已。一丝丝一缕缕了信愿之力,汇聚至神潜所在之处,令其更加宝相庄严,进而其诵持祭文的威势也更加壮大。

便是一些修士,也面现肃穆或惊疑之色。

但那多宝阁低矮的后院,似乎很不简单,灵动如海,将那神圣气息和光华全都淹没住。不仅如此,那久未现身的钱丹和鲁智深,此刻也飞了出来。

他们二人,似乎合体为一人,竟然境界修为直逼真灵圆满,周遭灵气呈粉红之色,如云雾一般,几乎将整个多宝阁上空覆盖。

君子不立危墙。悟虚和文天祥,瞬间飞了出去。

却见得神潜,双手变换,结了一个大莲花印。此印,悟虚熟悉无比,正是自己传授给神潜完全开启曼陀罗法界的手印。

顿时,一股极其磅礴的力量,出现在神潜身后。以至于他身影暴涨,浑身都蒙上了一层淡淡金光。

不仅如此,他的胸前,手印之上,更是凭空出现了一个块四四方方的东西,泛着耀眼的金光,看不出具体的形态。

但此物一出,那原本汇聚至其身后的那些无形却有质的丝丝缕缕信愿之力,全都调转方向,朝着此物而去。不仅如此,远处的许多地方,也有一些信愿之力,凭空升起,朝着此物而来。

神潜,复又将那祭天之文诵持!

便只见,那多宝阁低矮后院某处,那先前无比神圣的气息,复又外泄出来,随即再度升腾而起。不仅如此,这次随其而出的宝光,竟然是千丝万缕,色彩各异。

这些宝光,开始只是闪耀在多宝阁后院。但,似乎谁也挡不住,越来越光亮,越来越斑斓!

不仅如此,这些宝光,投射出多宝阁之后,便似乎愈加得势。不但带出许多宝物的气息,更有甚者,竟然在空中幻现出诸多隐隐约约的虚影。

一口修长宝刀,虎头蛇尾,隐隐滴血。。。。。。

(这是千斩门的虎头蛇尾断头刀!)

一口三足铜鼎,浮浮沉沉,隐约有药香飘溢。。。。。。。

(这是药石老人的随身药鼎!)

无数剑影,若隐若现,争鸣不已。。。。。。

(春秋剑的三十六式剑阵!)

。。。。。。

多宝阁周围又有越来越多的修士赶了来,他们看着这些投射而出的宝光,不时的发出惊叹声。

还有许多名贵珍奇的丹药的气息,也随之而流溢出来。

天香丹、养神丹、璇玑丹、驭兽丹、破境丹、九转幽冥丹、大罗丹。。。。。。。。

许多悟虚闻之闻的丹药名字,被随之而来的各色修士,一一叫了出来。

乱了,乱了。。。。。。

多宝阁密库泄露气息,竟然又招惹了许许多多的修士来,恰似先前,将多宝阁复又围了起来。不仅如此,悟虚和文天祥,还隐约感觉得到,还有许多真灵、乃至通玄大修士,都有神识投射过来。

而且,事到如今,还没有高层或者大修士主动正式出面,许多心思活胆子大的修士,面对这么多的宝物丹药,终于按耐不住,出手了。

由围而攻,便是明抢了。他们全力攻击多宝阁的结界禁制,就像矿工一般,齐心协力的先要将珍惜的矿藏给挖出来。

面对着如此围攻,多宝阁那精心布置出来的结界禁制,还有那一片粉红,皆如纸糊一般。如此一来,那些宝物丹药,更加真实可见,犹如撩开了隔帘的绝世美人,惹得众修士更加狂暴。

虽不是喊打喊杀,却胜似生死相斗,有的瞧见了心仪物件的修士,早已用上了十层的功力。

更有甚者,悲愤交集,双眼通红,听其胡乱言语,似乎是见到了家族传世之物。

“光天化日之下,如此强盗行径,大周朝便不管了么?!”粉红灵雾中,钱丹的声音,忽然响起。

“去\你\妈\的!”

“贱人,还不快快束手!”

“多宝阁,一向巧取豪夺,专作些昧着良心的勾当,还有脸喊冤?!”

。。。。。。

天空中再也没有什么御史飞来降下。

众修士,更加有恃无恐,不多时,便将钱丹和鲁智深释放出的那粉红云雾彻底打散,然后如潮水一般飞涌进了多宝阁,朝着后院密库所在而去。

这时候,一道令人心悸的气息天而起,不但惊得众修士连连后退,更复又化作一道巨大的魔影,将原先泄露出来的神圣气息和万般宝光遮挡隔绝在了身后。

这尊魔影,不似人形,好似章鱼,触手无数,长短不一,蠕动不已。一条条看上出,好似在欲要攻击不同的修士,但悟虚和文天祥这些比较远一点的人,看着,又觉得似乎在进行一种互有呼应的律动。

几乎所有在场的修士,包括悟虚和文天祥,都觉得自己似乎不由隐隐被这种律动所牵引,有一种身不由己、全身气息随之而动的感觉。

悟虚和文天祥,惊骇地对视一眼,这是通玄大修的手段,难道那一直隐藏在多宝阁密库中的所谓的执事,实则是一名通玄大修?!

稍远的悟虚和文天祥,如此感受,那些飞进多宝阁打劫的修士,更是死的死,伤的伤,其余的飞退不已。

但在场众,神潜却是一个例外。他似乎早有所料,随即朝着胸前那四四方方之物,喷出一口精血,然后开始变幻出悟虚从没见过的手印。

他手印变幻,口中诵持依旧是那篇祭文,但效果却又不同。

那是四四方方之物,从一片金光之中,显出了原形。原来是一方砚台!黑石为底,上有金光飞驰,有电闪雷鸣之势。

龙首砚!

此物一现,便有人认出,不禁大声惊叫了出来。

此龙首砚一出,便有许多鲜红的光点,飞了出来,飞向多宝阁那低矮阴沉的后院。

一点鲜红,便有一声冷哼响起。

数点鲜红,万声起!不光是开头几声冷哼,更是有许多许多声复又响起!

那开头数声冷哼之后,先前那冒出的神圣气息,复又流溢出来,如汪洋大海!

众修士,只觉先前的威压不复存在之余,更见那各色宝光,也复又喷涌而出!如一秘藏!

便在此时,一团团光华,随着那无比神圣的气息激射出来,犹如星辰,遍布高空,无比耀眼!这些星辰,隐约组成一幅幅图案,在高空中一闪而过,似乎永不重复,记载着昔日的人族历史,和亘古不变的真理。

我人族祭典!

顿时,在场的人族修士,几乎全都半跪。

“好胆!”片刻之后,忽然有一人,厉声喝道,“尔多宝阁,竟然敢染指我玄阴星人族祭典!”

顿时,千夫所指,无数的气息,带着敌意,尽皆朝着多宝阁后院激射而去!

人族祭典?

悟虚有些茫然而激动地问询文天祥。

却听得文天祥幽幽答道,“人族祭书,乃是大周立国之时,开国皇帝姬天,以半阙天书,凝聚当时人族之鲜血和信愿,历三十三年炼制而成。其后,收凡俗之心,定大周之朝。”

有何妙用?

“臭小子!”那个巨大的魔影,大喝一声,一把似剑非剑的法宝出现在起面前,随着其一呼一吸,释放出剧烈的波动,四面八方,长长的恐怖气息,几乎贯穿了整个大周京都,划破了天际。

这是通玄大修士的奋力出手一击!

但神潜持诵祭文的声音,依旧继续。无数的光华,如潮水一般,涌现出来,如汪洋大海!

在这汪洋大海中,那一团团光华,复又升起,犹如海上生明月一般,全然没有了出处的局限,似乎从哪里出现,从哪里幻化,都是可以的。

许多声音,如天女散花一般降落,与神潜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变得浩浩荡荡,天地回响。

这情景,便是整个大周京都的人或修士,都可以凭肉眼皆能看见,能听到。

神潜,竟然挡下了通玄大修的一击!?而且似乎还隐隐有所反制?!虽然是有在场众多修士,乘火打劫,联手围攻。

无数的奇光异彩,冲天而起,恰似京城元宵烟花夜。

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荡漾而出,令人心动不已!

在场的修士,没有一个不眼红的,便是悟虚和文天祥亦是如此。虽是前方有通玄大修坐镇,刚才一出手,便死伤许多,但没有一个拔腿离去的。

许多都不禁朝着神潜望去。丈二金刚般飘飞在高空的神潜,修为境界,明明白白是不入流的凡尘级别,但方才却在众目睽睽之下硬生生地接下了多宝阁里那位通玄大修含怒一击。凡尘对通玄?这是何等荒谬和震撼!但却真真实实地发生在眼前。

这是我人族祭典的无上加持?有的见多识广的,似乎已然猜测到了什么,不仅如此,还暗自传讯出来,顿时引起一阵不小的躁动。

“传闻,人族祭典,自大周开国以来,每十年一次祭祀,千百年来,凝聚了无数人族的信愿之力,一直放在皇宫深处,镇守国运,震慑宵小,却不知道为何竟然被多宝阁暗中夺来,由通玄大修以秘法暗中封印在密库之中。”文天祥,也在一旁对着悟虚悄声而言,“是了。神潜方才带着那些人,大闹多宝阁。那些票据里面的物件,好多都是极贵重,又或者交易时间久远的,估计都存放在密库之中。多宝阁原本想破财消灾,又或者自恃有通玄大修坐镇,却不料神潜身上带着龙首砚,随即与里面的人族祭典产生感应,动摇了封印。”

“人族祭典,乃本星亿万人族齐心炼制的至宝。你多宝阁,出自幽冥,难道还想封印起来,暗中据为?”这时候,神潜依旧诵持着那祭文,身形不动,却另有一个声音的从身后传出,分不清男女,宏大无比。

那多宝阁的通玄大修,却是没有搭话,只是不断释放出惊人魔影,一面镇压着密库封印,一边与不停诵持祭文的神潜,默默对峙着。

旁边的便有一干滑头修士,开始叫骂起来。

“干他娘的!幽冥星的贼子,居然还想抢夺我玄阴星至宝!”

“简直是罪不可赦!”

。。。。。

那多宝阁后院上空的巨大魔影,气得无数触手一阵乱扭,却只是将愤怒对着神潜一人,其余方向则生生收敛着气势,不敢伤害一人,似乎颇有忌惮之处。

在场众修士,看在眼里,顿时明白。这多宝阁不但暗中干了许多黑心买卖,还居然敢谋夺玄阴星至宝之一——人族祭典。岂不是与整个玄阴星为敌?难怪他刚才喊破了天,大周朝廷也没有派出一人前来。他多宝阁不过就一名通玄大修,可据说如今在京城中的通玄大修,便将近有十位!更莫说还有护城大阵!于是,

于是,这些叫骂声,更加多了起来。

这场面,颇具喜感。可奇怪的是,莫说那如今在京城的玄阴星通玄大修一个没有露面,便是那护城大阵,也没有增强运转,便是连一个大周朝的官方人士也没有露面!

在场的修士,都是修炼成精了的,谁不曾留意此点?是以,经过方才的试探,开始敢对着多宝阁及那个魔影高大的通玄大修叫骂几句,却没有一人敢真正出手的。

突然,所有的叫骂声全都停了下来,几乎所有的修士都朝着一个方向望去。

那些数不清的喷射出来宝物和丹药,原本在那多宝阁通玄大修和神潜的对峙下,全都一动不动的。此刻,却有一枚宝剑,微微颤动起来,似乎受到了某种特别的牵引和召唤。

青罡天雷剑!有人惊呼一声,似乎认出此物来。

此剑,长不过二尺,初看上去普通得很。剑柄乃是一截布满裂纹的枯木,剑身不知是何材质,看上去就像饱受腐蚀的青铜制成,唯一惹人眼的,便是那微圆的剑头上,有一个雷纹,多看两眼,隐隐便有炙热之感。

此剑,此刻仿佛被一支无形大手操控着,缓缓自动上升。它的剑身,在上升过程中,似乎受到暗中无形的摩擦,不时迸射出星星点点的火光,偶尔还会响起一丝雷鸣之声。

这是有人忍耐不住,暗中操控,想要取了此剑!既然有人先按捺不住,做了那出头鸟,那么自己也不能太过优柔寡断!

一时间,吵杂声又起!

“兄弟们,还等什么?!抢啊!”

“怕个鸟!开抢!”

。。。。。。

“哼!凡我多宝阁之物,皆已登记造册,做下暗记,若有人敢乘火打劫,多宝阁日后自然会找到他们一一算账。”钱丹,飞了出来,飘立在那枚青罡天雷剑旁边,冷声说道。

随后,她长袖似舞,飞出许多金光闪闪的牌子来,“今日,多宝阁中了歹人奸计,遇上天大的麻烦。在下请示长老之后,愿与诸位结个善缘。那些法宝丹药,如今与人族祭典,同在一个封印之内,牵一发而动全身。诸位若是能行个方便,便请收了此符牌。他日多宝阁在此重新开业,持此符牌者,一律享受八折优惠。”

多宝阁,出自神秘幽冥,乃是一尊横跨三星的庞然大物,论起势力底蕴,恐怕不输一个大周朝廷。给出的价码,也很是优厚,一律八折,长久算下来,实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不消说,定然有人心动。许多蠢蠢欲动的修士,纷纷停了下来,吵闹声也小了不小。便是那枚青罡天雷剑也止住了上升,静静地插在那里。

“哼!你们多宝阁暗中盗取封印人族祭典,究竟是何居心?若是说不清楚,便想着以此等小恩小惠来收买我等?!”一个儒门修士,一身正气。

“此事原委实乃有人嫁祸陷害。。。。。”钱丹正带笑解释着,忽然脸色一变。

只听一声轻响,那枚青罡天雷剑竟然被完全拔了出来。拔出此剑者,乃是一道淡淡的灰色身影,观起气息,似乎乃鬼道修士。

钱丹,大喝一声,声若洪钟,金莲乱坠,竟然使出了佛门狮子吼。但那灰色身影,似乎不时普通的鬼道修士,竟然丝毫不惧。他速度极快,哈哈大笑,竟然飞近了过来,顺手取了一片钱丹刚才放出的符牌。然后方才一折身,鬼魅一般朝外遁飞。

周围都是修士,见他拿了青罡天雷剑,又顺了一张符牌,岂能让其离开。立刻,便有几名修士,拦在前面。

却只见那灰色身影之鬼修,手腕一翻,把剑一斩,便有青光一闪,轰然一响如天雷,那几名修士便荡然无存。这鬼修似乎也没想到,刚刚取出还没炼化的青罡天雷剑便又如此威力,微微一愣,复又哈哈大笑,“尔等好不知耻,那么多好宝贝,难道还要从我这里抢?”随后,手持青罡天雷剑,飘然而去。

众修士这才醒悟过来。

抢啊!

成千近万名凡尘、真人两级修士,如蝗虫一般。不断地有人拔出了宝物,攫取了丹药,;自然,也有修士互相争斗了起来。那钱丹,挡了挡,便口吐鲜血,自动退了下来,进了多宝阁后院,再不出来。

乌合之众,却已成势!

便在此暴动局面,先前所显露出来的神圣气息,随着中众修士的抢夺,随着一件件法宝丹药的飞出,复又开始脱困而出。然后势不可挡,升腾至高空,化作了一个大大的人字,

几声叹息,从四面八方传来,落在多宝阁上空,却似一道道天雷。那先前从多宝阁后院升起的巨大身影,冷哼了一声,带着一丝明显的不甘,不断收缩,最后消失不见。

无数的法宝丹药,漫天飞舞,再不受控制。众修士,如追逐日夜星辰一般,亦在天空飞来飞去,叫喊连连,大打出手,将大周朝京城的天空,弄得跟乡下菜市场一般。

但在这菜市场的高处,还有一个大大的人字,有首有脚,有四肢,似乎便是一个真正的人,顶天立地。它站在那里,好似在环视下方四周,似乎它所在之处,方是真正的天空。

随后,它如陨星坠落,却又似圣人临世!

神潜,似乎早有准备,诵持着祭文,双手结印顶着那龙首砚,立刻迎了上去,将此物引入曼陀罗法界。随后,自己也入了法界,消失不见。

悟虚暗中给神潜传讯,却没有任何回应。再看文天祥,他已然不飞了出去,加入了抢宝混战中。

悟虚想了想,也飞上前去。

多宝阁里多宝贝,人族祭典亦封藏。

打了土豪分田地,各自辛苦各自忙。

看似不法是乱党,到底英雄少年郎。

若问因果与对错,悟虚也想抢一场。

第四百九十七章 再入阁

此处,不愧是多宝阁在玄阴星的总据点。数千件宝物,随着方才禁制被破,全都彻底泄露了出来,无数的修士全都尽全力,参与到这场抢夺中来。如此声势,纵然多宝阁那边有一位实实在在的通玄大修士也似乎有点无可奈何。

此刻,他纵然有一身玄功,杀一名真人修士乃至真灵修士,如捏一只蚂蚁。但架不住,这样的蚂蚁实在太多,而且出手之间,也会连带着叫那些流溢出去的宝物也受损严重,甚至完全破坏。

“气煞老夫也!”这位多宝阁通玄大修,气急败坏,幻化出来的千余条触手,全都扭动起来,飞击了出去。靠近的那些修士,还有许多宝物和灵丹,全都灰飞烟灭。浓浓的腥气,灵气,全都爆飞而起。

顿时一片咒骂声,啸叫声,吼叫声,接连响起。却没有多少修士空手退去。

“你们是真的要逼得薛某大开杀戒吗!”这自称薛某的多宝阁通玄大修,忽然收回所有幻化出来的触手魔影,显出一道修长的黑色身影,对着高空,语气极淡,无比阴狠地说道。

一个声音从天而降,充满了讥讽,“薛无涯,事到如今,你还说这些?岂不可笑?”

薛无涯恨恨地冷哼了一声,修长黑色身影,消失不见。随之而去的,还有不少的法波丹药。

多宝阁外,数千修士,抢夺了许许多多的法宝丹药,历经三天三夜。

这三天三夜,悟虚和文天祥,也几乎没有停歇。尤其是文天祥,阴影藏风,飘忽之间,痛下杀手,好几人都死在了他手下。

不过半夜,多宝阁上空,便清静了下来。部分法宝丹药,被多宝阁收了回去;一部分,被众多修士哄抢而去;还有一部分则没有归属,随着众修士的打斗,飘然远去。,也不知道最后花落谁家。

灵气纵横,或四溢,在夜色中,如流星,如晚霞,如暗流涌动,如死气沉沉。。。。。。。

悟虚手中拿着那两只透着异香的玉瓶,来不及打开细看,只想着早早退去。哪知,文天祥,飘浮在空,若隐若现,对着悟虚传言道,“天妖前辈,先前嘱咐之事,尚未办好,我等难道就此离去?”

什么天妖嘱咐之事?。。。悟虚虽然记得,但到现实其实不当回事了。但文天祥又这般说起,悟虚也不得不应对,只好反问道,“难道我等还去多宝阁等着那驭兽丹?”

“这是自然。”文天祥飞落在近旁,目光炯炯地看着悟虚,“方才我等也可以说是帮着多宝阁夺回了些许宝物丹药。”

悟虚看着文天祥热烈的眼神,瞬间恍然大悟,原来他还是念念不忘偷渡出去,至幽冥星,寻求大道。

这一夜似乎天翻地覆,多宝阁因着暗中封印人族祭典地缘故,损失了不少宝物和丹药,但细看下来,却没有任何人闯入其内,大周朝也没有派任何人前来,便是天妖这样的大修也没有一个明着出来问罪。这就很说明一些问题。

文天祥,之前在人世间曾是朝廷中人,位列丞相,上了天外天,又在大周朝御史台这样子的部门呆过,有些东西,自然比悟虚看得要深远些。

悟虚也知道,是以复又看了看手中的两瓶丹药,然后将其朝着文天祥扔了过去,“既然如今,悟虚便陪着道友再向多宝阁走一遭。”

文天祥接过,对着悟虚说道,“道友此番相助,文山铭记在心。”

于是乎,两人又进了多宝阁。

此刻,多宝阁中,似乎空无一人。那罗、马两位执事,似乎都不见了。

悟虚和文天祥,一路径直走到了大堂。

前面的后院,依旧是一片光华笼罩。

“方才形势实在太过混乱,我等修为低微,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文天祥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一枚储物戒,轻轻放在旁边的案几上。

钱丹走了出来。此刻的她,服饰华丽,美艳不可方物,好似刚刚大婚的新娘子。她眉目含笑带俏,淡淡看了文天祥和悟虚二人一眼,开口笑道,“两位可还是为了那驭兽丹而来?”

文天祥笑了笑,“实不相瞒,文某有意欲往海外一行。不知多宝阁是否能相助?”

“哦?”钱丹,又看了悟虚一眼,“悟虚大师,传闻与天妖前辈关系密切,又被封了一个雍州万户侯,定然是另有所图了?”

想不到这个钱丹,消息如此灵通,而且多宝阁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还一脸的从容镇定,这多宝阁真的是不可小觑。悟虚暗自心中一凛,合掌问道,“智深大师是否还在后院?”

“他方才已经走了。”钱丹,坐了下来,轻轻靠着光滑的椅背上,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你不要环顾左右而言其他,直说吧,你到此来有何企图?”

悟虚沉吟了片刻,“说起来,小僧还真没有什么企图,只不过是来拿那三枚驭兽丹的。若是要强说,那么也就是陪陪文山道友了。”

说道此处,悟虚微微叹了口气,从怀里取出方才抢来的那两瓶丹药,掂量着,也放在了先前文天祥取出来的储物戒一旁。

文天祥,感激地朝着悟虚看了一眼。

“好!”钱丹,抚掌笑道,“想不到悟虚大师竟然还是一个古道热肠的修行人。既然这样,钱某也快人快语。”

她说是快人快语,但过后却停顿了片刻,半响之后,方才又肃然说道,“方才我已经请示过薛长老。天妖前辈要的三枚驭兽丹,再有两天,便可交给悟虚大师。文道友要出玄阴,这在往日,是千难万难,但如此的形势,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却是有条件的,而且还不是现在。”

文天祥,没有说话,只是脸色明显紧张起来,两眼炯炯地看着钱丹。

“阿弥陀佛!”悟虚可不能让节奏完全被钱丹掌控,当即说道,“钱掌柜,这还叫快人快语?我等毕竟都是真人修士,用不着这些弯弯绕吧?”

钱丹,收起了笑容,眼神犀利地看着悟虚,“真人修士,先前多宝阁周围,不知道有多少真人修士!”一丝淡淡的气息,从其身上慢慢释放出来。

没有先前的粉红,但依旧带着一丝异香。悟虚和文天祥,体内灵气不由微微一滞,全身差一点便软了下来。那感觉,就好像葡萄酒喝多了,全身都醉了,醒不了一般。

好在,这丝气息稍纵即逝。悟虚和文天祥,瞬间清醒过来,不由各自后退了一步,满脸惊诧地望着钱丹。

“想不到钱掌柜,与智深师兄双休之后,修为大增,只怕是过不了多久,便会晋升真灵层级了吧?真是可喜可贺。”悟虚凝神望着钱丹,“只不过,钱掌柜终究还不是真灵前辈,我等二人也不是普通的真人修士。”

钱丹哈哈大笑,似乎颇为得意,只不过她控制得很好,转瞬之间,复又幽幽地对着悟虚和文天祥说道,“奴家牺牲自己的元阴,总不能一点收获都没有吧?要不是事情紧急,我钱丹,又怎么会在此异国他乡,行此下策?”

她如此幽幽言语,那先前淡淡的异香气息,似乎又不受控制地流溢出来。看着,有点心神不稳,走火入魔的样子。

这时候,一声无比阴冷的冷哼,从后院传来。钱丹,猛然清醒,急忙朝着后院行了个礼,然后复又转身,冷冷地看了悟虚一眼,冷哼了一声,“若是先前,文道友还是受聘于多宝阁,一同历尽变故,不用文道友讲,多宝阁自然也会将文道友视为同道中人,带文道友出玄阴星。但如今,文道友若要出玄阴星,却须得履行以下条件。”

“第一,文道友要入我多宝阁。第二,文道友要先留在大周京都,代表多宝阁暗中行事,时限为三年。第三,若一切无差错,多宝阁到时自然会帮文道友出玄阴星,届时,文道友可以选择是否脱离多宝阁。”

“三年卖身契?”悟虚看着一副爱理不理的钱丹,复又朝着文天祥看去,“三年时间,多少变故,难道非得靠着多宝阁才能出去?又或者到时候,道友你可能又不想出去了。”

文天祥,站在那里,身影面容尽皆看不清楚。他,已经,完全淹没在浓郁的阴灵之气中。便是连悟虚亦不能窥见。

“做我多宝阁代言之人,好处多多,多少人求之不得。”一尊魔影,从后院隐现。随后,飞出一方金色令牌。

“文天祥,此乃多宝阁令牌,你接不接?”那尊魔影,厉声喝问。

那金色令牌,宝光四射,一看便不是寻常之物。

悟虚却不由复退熟步,此令牌竟有大半威势,是朝着悟虚而来。

幽冥阴气,缭绕跳动,文天祥似乎在极速思考着。

终于,他从幽暗中,伸出一支手,将那金色令牌握住。

但那金色令牌,却并没有随其进入幽暗之中,反而爆发出强烈的气息。先是手臂,然后是躯体,紧接着,文天祥整个人,都被从幽暗中拽了出来,然后径直朝着后院而去。

悟虚想要阻止,却是来不及,更何况始终被一股气机专门地一直压制着。

大堂上,便只剩下悟虚和钱丹两人。悟虚对钱丹一直不是很感冒,是以到了此时,便直对着她看了一眼,便也坐了下来,然后闭目养神,不再理会。

钱丹见状,似乎早有所料,翘起二郎腿,冉冉说道,“从人世间上来的修士,大多不是迂腐之辈。悟虚大师,又何必对奴家如此惺惺作态呢?要知道,你的智深师兄,不也主动要和我双修么?”

这一席话,说得甚是直白而诛心。悟虚不禁睁开眼,望着风姿绰绰的钱丹,“智深师兄,是智深师兄,小僧是小僧。文道友,有求于多宝阁,小僧却无求于多宝阁。”

哈哈哈。。。。

钱丹,几乎是仰天而笑。片刻之后,方才止住。然后,钱丹似笑非笑地看着悟虚,“也难怪,天外天上许多寻常修士都不清楚了,你一个刚刚上来的修士,又如何知晓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站了起来,趾高气扬的。她还昂起头,环顾四周,颇有几分俯仰天地的气概。

她走到悟虚的跟前,微微垂首,就像一位风情少妇垂怜可爱的小孩子一般。她双唇分开,吐出些许芬芳。随之而来的,却是暗中的秘密神识传音。

所谓秘密,是悟虚肯定,这定然是避开了后院那个通玄大修的。

“天外有天,玄阴之外,还有玄阳,幽冥。大周朝,夜郎自大,固步自封,多少年来,是靠着多宝阁与玄阳幽冥二星互通消息,互通有无?

悟虚被钱丹无形气势压迫着,听闻此言,当即反问道,“互通消息,互通有无,难道便只靠你们多宝阁?小僧真的是难以置信。”

“其他渠道也有,但哪些又岂能和我多宝阁相提并论?!钱丹回答道,语气中的自信和笃定,由不得悟虚不信。

联想到多宝阁暗自夺取封印玄阴星至宝,人族祭典,就算被当众揭穿,大周朝,乃至许多通玄大修,也没有出面兴师问罪,而只是导演了一场群众闹剧。悟虚更是不得不信,“只是,这与小僧又有何关系?难道钱掌柜,还能以此威逼小僧不成?”

“威逼倒是不用,本宫只是想要利诱悟虚大师而已。”钱丹嫣然一笑,双眼无比的清明,甚至依稀透着几分生意人的狡黠。

“大周朝三十六州,每一州都有一座多宝阁。这三十六州的多宝阁,皆听命于本宫这处的多宝阁。你能想象这其中的巨大财富吗?”钱丹幽幽问道。

“你上面不是还有一个通玄大修吗?何况多宝阁,今夜之后,恐怕很难入往日一般。更何况,这些与小僧有何关系?难道钱掌柜,认为小僧是一个贪图富贵,不思修行之人?”悟虚双手按住钱丹的双臂,想要将其推开。

“蠢货!”钱丹没有让悟虚真正推开自己,依旧几乎是面对面,嘴对嘴,“难道本宫在玄阴星辛苦经营近百年,便没有一些自己的渠道和网络?!实话告诉你,所谓无奸不商,多宝阁的生意有命有暗。那些干系深甚大的,自然有所备案。但也还有五成的暗地里的渠道和网络,完全掌控在本宫的手中。如今玄阴骤变,多宝阁将暂时全面撤离。而那些暗地里的渠道和网络,虽有影响,但大多会依旧存在的。”

悟虚忽然笑了起来,“若是小僧所料不差,道友即日便会返回总部,不在玄阴。就算那些暗地里的渠道和网络,可以日进斗金,甚至还有其他用处,但道友人不在了,就算交给小僧,于道友又有何好处?难道真的是便宜了小僧?”

钱丹,缓缓起身,离悟虚远了不少,但却依旧俯视着悟虚,“这些,你到时候自然会明白。说起来,人族盛典,事先本宫也没得到消息,不然岂会仓促之下,便宜了你。”

悟虚沉吟片刻,方才问道,“不知钱掌柜到底欲要如何?若是再这么绕圈子,大言不惭,小僧便没必要耗费功力,与道友神识传音了。”

钱丹,微微一笑,双手不经意似地拉着悟虚的左手。她的双手,好像灌注了无穷的魔力,顿时间便叫悟虚动弹不得。

“哎,人族祭典一出,先前多少眼热的人,畏手畏脚,不敢现身进来。也罢,便给你了吧,悟虚大师。”钱丹一边颇为无奈地说着,一边取出一枚储物戒,缓缓戴在悟虚左手食指上。然后,那储物戒,便似生了根似的,似乎与悟虚的血肉,甚至神识,也相连在了一起。

那钱丹,做完这些,似乎也很是吃力,身体一沉,靠在悟虚的肩膀上,气喘吁吁。

”你莫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仔细看看,便知道本宫送了你一份什么样的大礼。自然了,本宫也不会吃亏。“钱丹的身体,慢慢往下滑,整个人似乎都陷落在悟虚的怀里,只是却说出了更石破天惊的话,”你若想令你那朝思暮想的赵彤姑娘活过来的话,最好乖乖地合作。“

悟虚心中大惊,”你怎么知道这些的?!“他身体虽不能动弹,但神识却波动得厉害,传出的声音,就好像怒吼一般。

钱丹双手抱着悟虚的腰,抬头一笑,”这便是多宝阁的渠道网络之功。“

悟虚忽然哈哈大笑,”赵彤乃是小僧在人世间的故人,如今已是多年未见,多年未思。如此区区故人,难道便可以用来要挟小僧?岂不知小僧已经堪破红尘,一心修行。“

”原来如此。想不到你也是个薄情无信郎。“钱丹偎依在悟虚的怀中,凄声言道。

”钱掌柜还是收起这套吧。“悟虚叹道,虽不能动弹,但双眼却清明如常,”赵姑娘,巾帼英雄,岂会如你这般扭扭作态!?“

一阵刺痛,从掌心传来,原来是钱丹的指甲深深地刺了进去。

”啊!“悟虚疼痛难忍,几乎想要仰头大叫。

这时候,那强被钱丹戴在手指上的储物戒飞出一道光。

这道光中,一个身影隐现,虽然模糊,但却气势不凡,跃马提剑,长发如云!

”赵彤?“悟虚心中惊叫一声,心神一阵激荡。

”悟虚!“钱丹,娇/吟一声,红唇落下,朝悟虚而去。

只因有执念,再入多宝阁。

各自有所遇,莫问心中苦。

第四百九十八章 各领命

钱丹的红唇,血红无比,娇艳欲滴,轻轻地落在悟虚的额头上。悟虚只觉额头一热,似乎有什么熟悉而又陌生的东西钻了进来。灵性十足地在自己体内快速游走,最后又从自己左手掌心方才被钱丹刺破的伤口跑了出去。

钱丹缓缓立起身,“方才你已经中了我合和教阴阳洞血灵印,从此无论你天涯海角,亦难逃本宫之手。”

悟虚闻言,大吃一惊,虽不知这所谓的血灵印,究竟是何种法门,但看钱丹一副有恃无恐的神情,便知道定然是及前期霸道阴毒的。

“血灵印,乃是我合和教阴阳洞独门绝技,非真人修为不能施展。凡中此印者,除非晋升真灵层级,否则一举一动,皆受制于施印之人。”钱丹,翘腿坐在那里,脸上似有倦意,虽双唇紧闭,却又渺渺声音传至悟虚耳边。

悟虚定睛一看。只见,钱丹周遭的灵气,虽然也如自己这些真人修士一般,萦绕盘桓,显化许多形态,但其中始终一个三寸小人儿,时隐时现,相貌简直与钱丹如同一个模子出来的一般。

这正是即将晋升真灵层级的征兆!想不到这合和教阴阳洞双修之法,果然不凡。钱丹与鲁智深,数日修行,竟然便一跃成了真灵修士,而且似乎还避开了天劫?悟虚心中,又是惊诧,又是郁闷,正想着自己该如何脱身行事。

对面的钱丹,仿佛看出了悟虚的心思,其身边那犹如灵体一般的三寸小人复又开口说话了,“你一个小小下界修士,如何知晓那合和阴阳玄功的玄妙。实话告诉你,本宫虽然即将离开玄阴,却依旧能够凭借刚才种下的血灵印,乱你心神,扰你灵气。”

那钱丹模样的三寸灵人,说到这里,随即打了一个手势,朝着悟虚隔空一点。悟虚顿时只觉,体内血气翻腾,瞬间如火欲焚,却瞬间又阴冷似要结冰,全身疼痛无比,难以动弹,便是自己再如何收敛心神,也无济于事,便是想要遁入曼陀罗法界也不行,神识可离,肉身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压制住,不完全不属于自己。

看来,这血灵印似乎主要针对的是自己的肉身?不过是具臭皮囊,老子大不了不要了!悟虚一发狠,正要舍了肉身,神识离体,进入曼陀罗法结界。却听得钱丹,在一旁冷哼一声,“你虽是佛门中人,又修有曼陀罗法界法门,但你不过区区真人修士,尚未修成真灵,若是就此舍弃肉身,恐怕今生便止步于此了。”

这些话,既是恐吓也是提醒。悟虚听了,顿时犹豫了起来。自己真灵未成,神识更是只能在识海或曼陀罗法界成形成体,若是真的没有了这具肉身,恐怕只能一辈子躲在曼陀罗法界了。

“强扭的瓜不甜。若是有什么事要办,晚辈也不是说不能考虑答应。但前辈又何必如此呢如此一来,岂不是令小僧心怀忿怨?”悟虚神识在曼陀罗法界种,沉吟片刻,对着钱丹传音说道。

“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好!既然你不是那等迂腐之人,本宫自然不会为难于你,相反还会给你许多好处。“钱丹那三寸真灵,撤去手势,霸气十足地对着悟虚说道,”你此刻便立下誓言,三年之内作本宫代言人,替本宫打理多宝阁在玄阴星上的黑市生意。本宫也答应你,所有生意,你可以抽取千分之一的好处。”

三年之内,正是与文天祥被要求的卖身时间相同。多宝阁,自然会回归玄阴,这是毫无疑问的。但为何他们如此笃定只需要区区三年?要知道,撤离玄阴,再大张旗鼓的回来,只不过三年时间,对于多宝阁这样的庞然大物,实在是太短了。恐怕是他们刚回去,便又急匆匆赶过来一般。

悟虚神识归位,重新坐好,伸了伸胳膊,问道,“既然如此,小僧答应便是。”

钱丹睁开了双眼,饶有兴趣地看着悟虚,意味深长地笑道,“莫要得了好处还卖乖。你若不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有一枚六元福印,本宫若不是为了以求万一,又岂会便宜了你这和尚。”

六元福印?钱丹居然连这个也知道!实话实说,悟虚自己都差点忘了。当初,有六位通玄大修,要借用自己的洞天法宝海音螺,为了拉拢自己,联手赐下了那六元福印,保自己不死。

悟虚不由一阵懊恼,自己却忘了有这东西,一直没拿出来使用。若是早早出示,说不定这钱丹便不敢如此了。

钱丹,似乎又看出了悟虚的心思,如春风般笑了笑,“本宫何尝要取你的性命?既然本宫不曾取你性命,便不算不敬这六大通玄大修联手赐下的六元福印。”

悟虚不由一阵气结,这不是明显钻空子么?随后悟虚,又不由无语望天,这六元福印还有这么多漏洞,那么当初那六位通玄大修,不是糊弄我么?

钱丹见悟虚此刻表情,不由哈哈大笑,好似怀春少女,“这只怪你不懂运用。本宫教你一招,你往后便把此物挂在腰间,然后一言不合,便与人拼命,保管你在京城横着走。”

悟虚一瞪眼,“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小僧岂是这样的人?!”

钱丹深深地看了悟虚一眼,“本宫其实是对你坦诚相待。多宝阁在玄阴星上的黑市生意,意味着什么,你到时候便知道了。储物戒中,有身份凭证,以及诸多渠道网络的联系方式,还有一些详细的说明。你好好看看吧。”

说到这里,钱丹,站起来,朝着后院走去。

“且慢!”悟虚一个闪身,飞至钱丹面前,“方才前辈,提到赵彤,却是有何说道?”

钱丹,玩味地看着悟虚,“前些日子,从秘密渠道,传来一则消息,有人得了魔石,其中有一女子,自称赵彤,时不时地还念叨着大师你的法号。详细情况,还劳悟虚大师你亲自查看那枚储物戒了。”

看着悟虚呆呆地站在那里,钱丹嫣然一笑,飘然而过。

“渝庆州,重山城,秋橙巷,烤鱼馆。”悟虚神识投入那储物戒,细细看罢一枚玉简,最后归位,肉身头颅,仰天喃喃,“赵将军,是你么?”

不知何时,文天祥,从后院走了出来,看着似乎失魂落魄的悟虚,不由出声喝道,“悟虚大师!”

悟虚一个机灵,醒转过来,打量着文天祥。此时的文天祥,似乎有了莫大的奇遇,神情自若,步伐从容。

他走过来,凝神关切地望着悟虚,片刻之后,说道,“这次,真的是多亏了悟虚大师。”说着,拱手朝着悟虚深深行了个大礼。

悟虚急忙侧身,摆手笑道,“文山兄,真真是实在羞煞小僧。”

两人谦让,谈笑了一番,复又在大堂落座。

过了许久,钱丹也再没有出来露面,更莫说那个神秘的通玄大修了。

难道他们便这么走了?悟虚心里正这般想着,对面的文天祥谈了口气,“到现在,文山也有点恍惚。竟然鬼使神差一般,要在这京城为多宝阁卖命三年。”

“区区三年,不过弹指一挥间。道友,大可稍稍放下苦修,结识朋友,增长见闻,倒不一定是什么坏事。”悟虚斟酌地答道。

“只是,这多宝阁,却不能待了。此番人族祭典之事曝光,便是朝廷也不好袒护。”文天祥怅然答道,“恐怕今日起,文山便要隐匿起来,无证经营,如暗鬼不能见天日。”

这时候,外面有响亮的声音传来,“多宝阁,速速出来接旨!”

“多宝阁,接大周朝廷旨意。”钱丹的声音,在多宝阁上空响起,也不知道身影出去了没有。

但不管如何,外面的那声音,便将旨意宣读了起来。

悟虚和文天祥,静静听着。

归纳起来,也无非是多宝阁,不管有意无意,竟然暗中封印人族祭典,因此,永久查封多宝阁,罚没历年经营所得,相关人员驱逐出玄阴星。

钱丹淡淡的应了一声,便再无下文。

随后,便有许多佩戴着同一标识的真人修士,一拥而入,分作数队,游走在多宝阁各处,一副气势汹汹,抄家灭门的样子。

悟虚和文天祥,自然早早便被赶了出来。

当看着多宝阁的大门被贴上具有灵力的符咒封条之时,悟虚不由哎了一声,“那三枚驭兽丹,还没有给我们啊!”

他话音刚落,空中便有一个玉匣,势若流星般飞落了下来。悟虚伸手去接,却被莫大的力道砸了踉跄,差点便摔倒在地。

“天妖道友的三枚驭兽丹,老夫岂能失信?好生拿着!”一个阴冷的声音,在悟虚二人识海中响起。

“山不转水转。两位道友,好自为之吧!”钱丹的声音,紧接着,又随风而至,随风而逝。

“岂有此理!”文天祥,怒目言道,“我玄阴大周,难道是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么?”

悟虚颇为诧异地望着文天祥,却一时之间,又自觉似乎说不出什么来。

也不知道是那些大周朝廷的修士放水还是怎么的,那么多的金光闪闪,至阳至刚,笔走游龙的符咒封条,竟然似乎还是封不住多宝阁上空那些淤积的宝气。

此刻,旭日东升,和风微送。那些宝气,五彩变幻,共灵气而舞,流溢不已。

两人在多宝阁外,又站了一会儿,终于分别。文天祥,自有打算和去处。悟虚亦是如此。两人皆没有说为何要分别,只说道,此间事了,有些事却须得取料理一二。

。。。。。。

某一虚空,神潜盘腿端坐,咳血不止,只是他还不忘扭头问道,“谋划多时,为何就这么放走他们?”

“大胆!尔等小辈,知道什么!”一个声音,随即申斥而来,震得虚空震动,神潜更是止不住喷了一大口精血。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的身影,投射出来,虽不是真身,却威严无比,一看便是身怀玄功的大修,而且还是长期身居高位的那种人。

幸得这个时候,又一道女子的身影浮现。这名女子,修为平平,却雍容华贵无比,她对着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说道,“叶长老,神潜也是一片愤愤爱国之心,何必如此动怒。”

那被唤作叶长老的老者,随即对着这名女子微微拱手,戚戚行礼,“长公主说得是,老夫确实是失态了。”

“唉,”这名女子,看上去也是徐娘半老,早早已步入了中年,长脸阔目,不但算不上美貌,反倒更像饱经风霜的军士,这一声长叹,隐隐有杀伐之气。

“如今,父皇生死不知,便是连人族祭典这般的镇国之宝,也落入多宝阁这等外人之手。幸好,苍天护佑,我等方才巧施妙计多了回来。但那始作俑者,后面还有多少阴谋诡计?我等不能慎之又慎,从长计议,轻易意气不得。”

那叶长老,先前显身斥责神潜,其实本就是心中有些愤懑和意气,至于神潜所言,无关对错,不过是个引子罢。此刻,听得这长公主如此言说,自然又是一声暗叹,复又拱手行礼,隐了身去。

这所谓的长公主,复又看向神潜,“一切事端,归根到底,还是在皇宫之内。此番让你出面,夺回人族祭典,已属火中取栗了,殊为难得,暂时无谓太过生出枝节。多宝阁,迟早有一天,我们会好好算账的。”

神潜喘息了片刻,似乎疗好了伤,也变得理智起来,起身躬身合掌,“长公主说得极是。如今,人族祭典,已经夺回,不知后面我等该如何行事?”

长公主,面色一沉,“人族祭典,以半阙天书改写,凝聚众生信愿,威力无穷。但若独独用之,便似昙花,一现而过。是以,当务之急,便是寻找到一条众生信愿之力与人族祭典的稳定通道。”

“众生信愿之力?”神潜微皱眉头,半响过后,迟疑地说道,“神潜,似乎曾经听师尊悟虚大师提及过。但这似乎是佛门中的。。。。。。。”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魁梧的身影复又出现,身着将军服,只是不甚完整,似乎被刀剑等物划烂了不少地方。不仅如此,他的脸庞,也有许多纵横伤疤,一看便是千军万马中过来的。

他的身影,如浮雕,在神潜眼前分外立体分明真实。他站在那里,虽不是真身,却厚重如斑斑历史,尤其是那丝丝缕缕血腥之气,神潜看在眼里,如冲天利剑,大杀四方!

“所谓众生信愿之力,于修士则为神识之力,于凡俗则为信愿之力,其实不独佛门所有,归根到底,不过众生心力而已。想老夫当年,率百万军,征战四方,万众一心,一心无畏,一心求胜,老夫聚而用之,足可与通玄大修一战!假以时日,你也可以。”

这老将军说得平平淡淡,但他但修为高深,而且战功赫赫,一开口,便是气场十足。神潜听着却是热血沸腾。他本是大周边境所生,除了爹妈以及村里面的人,见得最多的便是戍边军士了。

他当即响应道,“既然如此,我等便不能自闭于此玲珑空间。赵将军,神潜知晓诸位前辈,责任重大,不能轻易离开此处。但神潜却是愿领命出去,寻找一条众生信愿之力与人族祭典的稳定通道。”

那赵将军,猛一回头,双目如电,直看得神潜如陷刀山火海,虽然只是刹那间。

神潜长啸一声,浑身火星四溅,好似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力走了一遭。

那赵将军看在眼里,暗暗点头。若是旁人,同样的修为,断难承受,想不到神潜却能安然无恙。此子,说不定真的能成大事!

一念及此,他真身飞出,至神潜面前,朝着神潜额头正中弹指一点,一道道红光瞬间飞入神潜体内。

“神潜,你本是佛门修士,却难得有此出世济世之心,本座便用我儒门至阳至刚的神兵真灵之气,助你一臂之力。”

神潜,顿时,直觉一股炙热热浪涌入额头,如一条火龙,在自己体内游走不已,一路冲击,更是开启了许多自己原先不曾察觉的灵穴。这些灵穴,与自己周所知的诸多大穴,连接在一起,围绕着丹田,好似一条卧龙一般。

殊不料,这还没完,那自称赵将军的老者,忽有长啸一声,右手朝虚空一招,立时便有一杆遍体通红的长枪飞至其手掌。

“看好了!”这姓赵的老将军,大喝一声,随即当着神潜的面,将此长枪舞动起来。

悟虚定睛一看,便直觉体内那条卧龙猛地飞动起来,心神不受控制,转眼间,便似乎来到了另外一处场景。

一片血海!杀声震天!无数的修士还有凡俗军士,混战不休!但见,那赵老将军,手持一杆殷红长枪,在前方所向披靡。

有大妖,显出真身来战,身形庞大,几乎占去了眼前那片天空,但却偏偏还生有一双青色的翅膀,微微一扇,便疾如闪电流星。整个天空都似乎朝着这边崩塌挤压而来!

却见那赵将军,将手中长枪一抖,荡起无数殷红,紧接着一道火红的光华,如骄阳冉冉升起,破去塌压过来的无边黑暗。

光明再见之时,那大妖已经小了数百倍,在高空一出,发出阵阵低沉的嘶吼,却动弹不得,似乎被赵将军手中那杆长枪隔空给钉在了那里一般。

“杀!”知道这时,手握长枪的赵将军方才轻轻吐了一个字。

神潜体内的那条长龙,更加炙热,令神潜忍不住大叫起来,伸出双手,朝着前方击去。

那大妖哀嚎不已,体内冒出道道烈焰,不一会儿便被焚烧得干干净净。

神潜愣了愣,“这难道是自己烧死的?”

却见,那赵将军缓缓转身,看向神潜。与此同时,一道威严的声音在神潜识海中响起,“这便是神兵火焰枪的第一式!”

神潜如遭雷击,随即退了出来。再一抬头,赵将军身影正在慢慢淡去。

“受你如今的曼陀罗法界限制,老夫只能勉强施展火焰枪的第一式。余下的,便须得你自己到时候细细领会了。”

神潜,目送其身影淡去,急忙拜伏在地,叩头谢道,“多谢大将军传授功法。”

这时候,先前那位长公主,复又显出身影,对着神潜说道,“神潜,方才吾等查看了一下,人族祭典,已然多年不曾凝聚我人族众生信愿之力,再加上被多宝阁通玄魔修强加封印,受损不轻。方才所议之事,已经迫在眉睫。”

神潜,当即答道,“神潜,即刻便出去。”

那长公主沉默了下,对着神潜招招手,“你且上前来。”

神潜小心翼翼地飞起,只见那长公主将手腕处一串洁白无瑕的佛珠褪了下来,然后将其轻轻戴在神潜右手。

“这串玲珑玉石念珠,乃是一件当年佛门进贡的宝物。本宫喜欢,先皇便赐给了本宫。如今,本宫便将赐予你。一来,可助你修炼火焰枪而无走火入魔之风险,二来,此物久在先皇身边,已然沾染了一丝大周皇气,你出去行事,戴在手上,也许有些意想不到的好处。”长公主,虽不是真身,但言语真切无比。

神潜,看在眼里,忽然想到了家乡的父母,不由鼻子一酸,“长公主如此厚爱,神潜无以为报,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第四百九十九章 酆都城

”哎,想不到朝廷变法之后,这天气也变了。“老王头,站在自家船头,手扶着船桨,一边慢慢摇晃着,一边左顾右盼地,张望着两岸分红翠绿,口中暗暗称奇。

从泸州到渝州的这一条水道,虽然数千里,但老王头家世代便是在这水上讨生活,打从老王头还穿开裆裤的时候,他便被抱到船上,顺着爷爷辈父亲辈,开始在这条道上闯荡。来来回回地算下来,至少也有上百次了。

本来,前年刚张罗着娶了儿媳妇,费了不少精力和钱财,今年朝廷又三番五次地派人来宣读什么新法,动静还挺大,据说还抓了人,杀了人,搞得跟改朝换代似的。所以,老王头,是不愿意出来的行事的。

但这客官,当日飞落在自家船上,非得要人送他去渝州。不但是修行者,架子还似乎挺大,出手也阔绰,还不喜欢人多,老王头没办法,便只好拼了老命,陪着这古怪的和尚,走上这么一遭。要知道,既是修行者,飞啊飞的,从泸州到渝州,也就几天的工夫,怎么的都比这样坐船晃荡着快上许多。要知道,泸州到渝州,是逆流而上,这数千里的水路,凭着老王头小老儿一个人这么晃悠,至少也得好几个月。

想到这里,老王头心里便郁闷得很。好几个月,这要算上回去的时间,岂不是要到明年?这元宵佳节,铁定是要在这水上船上一人过了。。。。。

老王头这一郁闷,心中残存的蛮劲便上来了。脚底站稳,双臂使劲,那两支船桨便打得江水哗啦啦,速度比平时快了不少。

”船家!船家!“船舱里,一个声音急急响起,”慢一些,慢一些。“

”大师,此处水流湍急,老可儿不能不使劲啊。“老王头嘴上漫声应道,手上的功夫却丝毫没落下。

船舱里那人有点急了,他一手扶着舱壁,一手拿着酒壶,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欲哭无泪般地望着老王头,”此处两岸风景甚好,你这般摇摇晃晃,又这般猴急,却是为何?“虽有哀求之意,却似乎又有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地怒气。

老王头,到底是老江湖,见这人这般说道,也不管他所言是真是假,也不管他是否真的喝醉,当即老脸上的皱纹齐开,吟吟笑道,”大师啊,小老儿,早就说过,此去渝州,路途遥远,小老儿勉为其难地送大师前去,却还眼巴巴地盼着回去过年呢。“

这和尚,笑了笑,”贫僧看你也是老江湖了。此番,去渝州,若是稍微慢了点,怕是这年也只能在船上过了。你还说什么回泸州过年?罢了罢了,贫僧再送你一枚灵石,你只管如平日里一般的走。“

老王头眼睛不由一亮。灵石?!自变法以来,灵石便成了稀罕物。往日里,也有这般打赏的。但如今,灵石成了重要的战略物资,都统统上缴充了公。但这灵石,却偏偏又是凡俗之人迈向修士不可或缺的东西。老王头便知道,泸州地界上,有许多大户人家,都或多或少暗藏了些灵石,都想着家族里,哪个子弟,适合修行,便拿出来用。

老王头,心里正盘算着一块灵石,哪怕是最差的,与那些大户究竟能换多少田产什么的。却见,那和尚已然,将一块亮晶晶的东西抛了过来。

老王头,急忙双手接了住,口中直呼阿弥陀佛。这要是掉到了江中,喂了鱼虾龙王,该如何是好?

老王头,将这亮晶晶的东西,捧着看了看,擦了擦,小心收进怀里,然后喜笑颜开地对着这颇有几分醉意的和尚说道,”这位大师,却是有所不知。想当年来,小老儿驶船,秋冬时分,经过这里,都是光秃秃一片。今年不知为何,这天气也变了,这才有入冬时节,两岸花开。但若如此,则前方便有一处唤作巫峡的路段,景色更是美不胜收。“

”既然如此,便有劳了。“那和尚被冷冷江风这么一吹,早已禁受不住,闻听此言,便急命前行,然后便将光头缩了回去。

”嘿嘿,小老儿行船多年,深知这水道两岸风景变化。有的客官喜欢这里,有的客官喜欢那里,小老儿只能尽心安排。大师若是喜欢先前那样的景致,小老儿算了算,全速而行,日落之前,便可到达巫峡。“

哪知,船舱中的哪个和尚,听得老王头所说,似乎又改变了心意,”船家你只管慢慢走,慢慢摇,沿途两岸,风景人物,小僧自会观看。“

”既然大师有此吩咐,小的岂敢不从?老王头,只得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不再自作主张,紧赶慢赶的,甚至有时候,见到两岸有些红的绿的,花花草草的,还刻意放慢了速度。

船舱中的那个和尚,便在舱中,时而入定,时而出定,时而醉酒喃喃自语,时而清醒遥望两岸。

这和尚,自然正是悟虚,那日,在京都慈恩坊多宝阁,与文天祥各自辞别之后,悟虚便带着三枚驭兽丹,欲要重回重山城,打算走上这么一遭,然后再回去,将那九叶青莲灯还给莲华宗。当初,自己随口搪塞说自己在重山城重伤,九叶青莲灯也遗落来了。悟虚自然要这么走一遭。只是,莲灯早已被打回原形,化作一朵灵火,被悟虚所炼化。悟虚自然不能将一块“破铜烂铁”送还莲华宗,毕竟八思巴、元法大师还在莲华宗等着医治。究竟该如何处理,悟虚一路上也需要好好思量。是以,悟虚这才选了老王头的船,晃晃悠悠,权当一次难得的旅行。

因着得了块灵石的缘故,老王头格外上心,一路盘算着路程和时辰,竟然果真是赶在天黑之前,到了巫峡。

这巫峡,不是人世间的巫峡,甚是人世间的巫峡。千仞山万尺峰,触目皆是,却难以一窥全貌,只因那那自宽约千长的江面之上潜形升腾而起的水汽,在半空中便化作缭绕云雾,几乎快要遮了这上方的天。

老王头的船小,本就靠着山峦,沿着江边而行。他随手一抛,将精铁制成的铁索,套在了岸边的一个船墩,将船完全靠了岸。然后对着已然站在船头的悟虚笑道,“大师,巫峡到了。”

悟虚,看了看两边巍峨雄奇的群山,不由问答,“既然如此,你却为何停船靠岸,不载着贫僧泛游一番?”

老王头暗地里一阵苦笑,一边从怀中掏出些大周通用圆形钱币,交于码头上的人,一边解释道,“大师,这眼看着便是天黑了,这附近也便只有这一处码头和集市。大师,若有兴致,不妨上码头,再沿山道上去不到百米,便是集市,有许多临江酒撸,大师要小饮几杯,欣赏江景,都是可以的,只记得明早不要晚起来,让小老儿久等便是】

悟虚想了想,点点头,下了船,上了码头,如老王头所言一般,脚踏石板,沿着那山枝遮掩的陡径,来到了此处的集市。随目一望,尽皆是些吃喝玩耍的地方,果然是个市,相比那镇,还是更上面的地方。

这时空,没有工业,只有修行,此处又是紧邻妖族的大江岸边。不但空中充斥着花草果木的清新香气,更是偶尔还会有丝丝稀薄灵气。再加上,此处亦非大周城池之内,没有那无形阵法的压抑,有的只是山野之风情,实在是让人颇有点心旷神怡。来来往往的,有凡俗之人,也有修行之是,还有些面目形态迥异的异族,但至少表面上相安无事,其乐融融。

这恐怕才是真正的世外桃源吧?悟虚暗叹一声,瞧着一处酒楼,完全修筑在一块巨石之上,上空又有几树枫叶,不知从何处曲折而来,在黄昏薄薄江雾之中,交错在一起,恰似晚霞一般。于是,悟虚便进了去,依旧寻个靠窗的位置,点了些酒菜,一边慢慢吃着,一边望着窗外。

这天黑得真快,难怪老王头不愿再走。便只这短短的功夫,江面便模糊了起来,那高耸入云的青绿山峰,也尽皆隐藏在迷雾和夜色中。只有江风呜呜,如泣如诉。

酒楼内的蜡烛,根根都有手臂粗,顶上还悬挂着几盏似乎是法器的灯,旋射出五颜六色的光华,还送出若有若无的暗香。别的客人也有,还不少,有几处还很是喧哗,一边大声地说着什么,一边行着酒令。

悟虚,忽然感到一阵孤独,不由地便拿着酒壶,连饮了三杯。这人妖交界处的集市,自然也没有什么好酒,只有一个烈字。悟虚只觉得每一杯下去,便似吞下了一团火,差一点便要呛出声来,嗓子、喉咙,乃至肠胃都有几分绞痛。但到了第三杯,悟虚却又忍不住叫了声好,只觉浑身发热,便是窗外寒气也不由地退让了几分。

这烈酒,似乎更适合妖族之人喝。悟虚扶着窗栏,默运玄功,心中暗道。

这时候,一位妖修,不知从何处,走了过来,对着悟虚笑道,“道友真是好酒量,幸会幸会。”

悟虚扭头定睛一看,此人身材魁梧,方脸阔目,两眼碧绿,眉毛修长却是白色,额头正中更是隐隐有一个王字。这是虎族妖修无异!

悟虚似乎又觉得这面孔,有几分熟悉,似乎便是当年自己在虎族之地,朝夕相伴之人。

“见笑了,贫僧本是佛门中人,区区三杯,便已是有些不胜酒力。”悟虚转身笑道,“但不知这位道友,可是来自虎族?”

来人,也笑了笑,“道友好眼力。在下,胡卓。不知道友如何称呼,又不知胡某是否可以坐下,与道友畅饮几杯?”他说此话时,却已经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更是随手对着远处的小二扬手示意,似乎又要了酒来。

表面上,彬彬有礼,却还是透着一股子的虎霸之气。悟虚一边回忆着昔日自己在虎族之地的点滴,一边看着这一幕,暗暗笑道。

“相请不如偶遇,胡某,敬你一杯!“胡卓举起酒壶,斟满了悟虚和自己的酒杯。

”好!“悟虚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胡卓见状,也是粗大的手臂抬起来,小小的酒杯凑在满是胡须的嘴边,一饮而尽。

如是,数杯。

“你这和尚,法号是甚?”胡卓,摸了摸沾满酒沫子的**的金黄胡须,“长老们,平时里,都再三告诫,千万不能相信你们这些和尚!但胡某看你只是穿着僧袍,却不是光头。”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指着悟虚,浑然不觉这是某些人眼中极为无礼的姿势。

悟虚自然也不是那些人,不但不怒,反而笑答道,“贫僧法号悟虚,不知道胡兄弟听说过没有?”

“贼和尚,原来你就是悟虚!?”胡卓立时拍案而起,指着悟虚,杀气腾腾地喝问道。

他着一声怒喝,传遍了整个酒楼,随即便有七八个同伙,缓步围了过来。只不过这些虎妖,除了胡卓乃真人层级之外,其余皆是凡尘之境,都带着尾巴,毛还没有褪尽。

悟虚已有了几分酒意,环顾四周,明知故问,“这是为何?天妖老前辈,没有告诉你们实情吗?”

“悟虚!你当年初上天外天,走投无路,被我族收留,想不到背信弃义,竟然暗中勾结重山城哪催无极等,谋害我族!”

“想不到,你还敢来!”

“哼!今日便是你得死期!”

“一起上,杀了他!”

。。。。。

悟虚身形一闪,飘飞至窗外,在茫茫夜色江雾之中,大笑道,“来来来,且让贫僧看一看虎族新生一代究竟有何本事?”

阵阵虎啸响起!

胡卓甩下手中酒杯,带着他的那几名兄弟,立时朝着飞立在窗外的悟虚,飞扑过来。

悟虚哈哈大笑,径直朝着对岸那幽幽群山飞驰而去,宽大的紫红僧袍,风云鼓荡,就像一团随时点燃的暗火。

胡卓高大的身体,速度却是极快,紧追在后面。他的双手已经显出银白色的锋利爪子,额头上那个王字,也隐隐泛着白光,望之令人生畏。那些凡尘级别的虎妖,干脆全都显出原形,在胡卓的身后,一边低沉的吼叫,一边凭空飞跃着。

附近的人,还有修士,全都杯惊动了。

那老王头,靠在船头,惊讶地咧着嘴,浑不知那壶中的浊酒正飞流直下三千尺,落在了涛涛江水中。

江水生夜雾,青山两相顾。

把酒游巫峡,虎啸有还无。

悟虚的狂笑声,回荡在巫峡夜空,身影一闪一闪,神出鬼没。胡卓那些虎妖,虎虎生威地跟在后面,却总是扑空。

那浩浩江面,那两岸群山,随着他们的飞行追逐,在灵气显化出来的多彩光华中,时隐时现,别有一番看头。

好一会儿,悟虚忽有大笑,“痛快,痛快,想不到今夜竟然如此这般,看遍巫峡美景。”随后,便朝着群山深处飞去。

悟虚的本意,乃是引胡卓他们至一僻静之处,冰释前嫌。

却不想,方才还紧追不舍的那些虎妖,全都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

也许是血脉的呼唤,悟虚此刻明显感觉体内灵穴蠢蠢欲动,尤其是胸膛前某一块,更是发烫发热,好似有一头猛虎咆哮着要飞出来。

贲,仲,锐,翼。。。。。。这些昔日无比熟悉的虎妖,似乎全都出现在眼前他们全都在重山城中死于非命,但如今却似乎都活了过来,一个个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

“阿弥陀佛!”悟虚身形一个踉跄,,宣了声佛号,高声向天问道,“贲,仲,锐你们是要吃了我吗?”

胡卓等,看着悟虚这般情形,更加面面相觑。。

片刻之后,一头白虎,复又化为人形模样,走近到胡卓身边,“前面便是酆都鬼城,我等还是不要擅入的好。”

另外又有一个虎妖,凑了过来,“我等出行之前,长老们曾有告诫,不可擅入酆都鬼城,说其中凶险无比,便是通玄大修士也不敢轻易涉足。我看我们还是先在外面看看再说。。”

胡卓似乎也知道这丰都鬼城的凶险,恨恨说道,“也罢,我等暂且守在外面。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贼和尚,若死在里面便罢;若是他逃了出来,我等便一起出手,将其擒住,带回虎园千刀万剐!”

他们这些,悟虚自然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他如今,眼前,全都是一些死去的人的身影,如走马灯,如万花筒,转来转去,一闪一闪,时隐时现,却又真实无比。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除了贲,仲,锐,翼等虎妖,还有先前人世间的事情?那些死在自己手中的“鬼魂”?全都一股脑地冒出来了?

还有,先前那些下一辈的虎妖怎么站在那里,不追过来了?

悟虚,隐隐觉得有些诡异,环顾四周,山嶙峋,峰残缺,风呜咽。

什么鬼地方,悟虚修行多年,真的不信邪!复又以神识观之。山嶙峋,峰残缺,风呜咽,一股怨气,冲天而起,却又浩浩荡荡,差点将悟虚放出的神识冲得粉碎。

悟虚复又一个踉跄,脸色大变他方才似乎看到了一些人世间的景象!

那些,在人世间,曾经死在自己手上的!

但更诡异的,更恐怖的,竟然有许多在自己从位见过。他们临死之前的情景,竟然也一一显现在自己面前。

这是为何?这是什么歹毒术法?!

远处的一干虎妖,见状,也不由纷纷脸色大变,不知道悟虚经历了什么大恐怖,在那里跌跌撞撞,飞来飞去,却像木偶一般,抬手对着虚空一番乱指,癫狂无比。片刻之后,他们见悟虚合掌诵经,却似乎再也站不起来,再也停不下来。

第五百章 修行苦

这是何地?不但阴气森森,还有无形鬼影魅魅,似乎还与人世间有些瓜葛。甚至,还能影响到修士的心神?

悟虚遁入曼陀罗法界中,细细查探,发觉原来竟然是一股奇异的阴风。这股阴风,不似寻常的鬼道修士兴起的阴风,悟虚一时好奇,心中也暗恼方才差一点着了道,便暗暗顺着这股阴风,意欲探个究竟。深入数十里,便看到一副惊人的景象。

山谷之中,乱石堆中,有一个巨大的坑洞。坑洞,时而华光四溢,时而黑白之气如阴阳八卦,隐约间,让悟虚竟然有一种生死之间大恐怖的感觉。

悟虚,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本能地不敢靠近。悟虚本不相信那些入险地得奇遇的桥段,看了看前方那个大大的坑洞,本想就此退去。但方才那似乎只能来自人世间的一幕幕却让悟虚有些犹豫不决。莫非,前方是一处连通天外天与人世间的通道?

一念及此,悟虚便压住了退去的念头,在那巨大的坑洞周围徘徊不已。只是,这阴鬼之气森森,便是悟虚也难以招架。甚至于悟虚放出的一丝神识,一旦进入那坑洞,不但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还有一丝丝暗力,似乎要将悟虚整个给拉扯了进去。似乎,此处根本不是悟虚这等真人修士所能涉足之处?

悟虚本想立刻抽身·而去,但那坑洞上方,却不时瞬间显幻出一些模模糊糊、零零碎碎的人世间画面!

此处难道与人世间相通?!

悟虚不禁又复上前,却有一股无形的阻力,横在前面。

到如今,还没见到一人,却便被如此拦在了外面!悟虚没来由的心中怒火生起,便从曼陀罗法界中祭出那青莲灵火,朝前硬闯。

青莲灵火,原本是这方天地之间的天生的灵火,又被佛门修士多年淬炼,灵性十足,威力巨大。那外围的阴森之气,纷纷避让。

悟虚一时间,如入无人之境,不一会儿便来到了那巨大坑洞边缘。但此刻,坑洞一片漆黑幽深,十足的深渊之相,那坑洞中淤积似水的阴森之气,对神识颇有损伤,悟虚向里放出的神识,片刻之前也全都被腐蚀殆尽。

但就是这片刻之间,悟虚已是一阵晕眩。只因,这短短时间内,自己却是看到了无数模糊的画面。这些画面,残缺,不断变幻,不断消散复又重新升腾而起。其数量之大,只怕难以计算,直令悟虚想到一个佛经里面的词语,如恒河沙数。方才悟虚放出的神识,置于其中,就好像一叶扁舟于汪洋大海,给悟虚一种溺水将亡的感觉。

这些画面的内容,偶尔有人世间的,但主要的更多的,则是这玄阴星的。

这是死去之人的记忆碎片?或者确切一点,是魂飞魄散之人的记忆碎片!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悟虚心中无比骇然!他不敢贸然进入这坑洞中,尽管心中甚是好奇。悟虚在边缘徘徊片刻,复又朝着四周搜寻查看。

四周,只有光秃秃的嶙峋山石,没有一草一木,透着一股死寂的意境。远处,那些不甘离去的虎妖,似乎正仔细盯着自己,却又不敢上前来,似乎对此处颇为忌惮。

忽然,悟虚隐约觉得身后有动静,急忙转身一看。那坑洞里的阴森之气,一反先前表面的安静,无风自动,有一种沸腾的意味,泄露出一丝微光。紧接着,这一丝微光,四散而去,又或者说是四散开来。一连串模糊的画面,显现在悟虚眼前。

一个僧人,从灵气缥缈的群山中飞了出来,宝相庄严,修为气势皆是不凡。

他游历四方,降妖除魔。

却终究有不敌,幸有猛虎相救,于是立下宏愿,度虎族成正果。

他度了不少虎族妖修,众多虎妖追随。

但却惹得虎妖一族,乃至整个妖族大怒,兴师问罪于大周朝,及其师门。

此僧,以及众多追随他的虎妖,尽皆被灭身死,魂飞魄散。

。。。。。。

莫要说,画面模糊残缺,有缘之人自然会懂。

悟虚不由取出那黑不溜秋,已然被自己遗忘的那枚伏虎令。若无意外,此物便是那僧人度化众多虎妖,号令他们的令牌!此刻,此物应该是受到了某种激发,隐隐起了些光泽。

“这些画面,之所以能显现,想必是因着自己和远处的那些虎妖的缘故。”悟虚暗自思量,“那僧人,不知是何名讳法号,也不知死去了多久,魂飞魄散之后,些许执念在那坑洞中勉强或者侥幸而存。今夜受悟虚和那些虎妖的影响,方才如此显而飞起。模糊残缺,仍有其义。”

只是这僧人的理念,与自己的理念,根本不同,甚至相左。这好似久远遗嘱的执念,却是找错了对象。悟虚想了想,正要将手中的伏虎令,投入坑洞之中。

便在这时候,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四周响起,对着悟虚沉声说道,“尔乃何人?竟敢擅闯此处!”话音未落,一只巨大掌影,犹如一片乌压压的黑云,从天而降,朝着悟虚头顶压来。

悟虚不答,施展出自九叶青莲灯学来的神秘佛门手印。那漂浮在身前的青莲灵火,顿时激射出一朵朵青莲形状的灵焰,在自己上方好似一朵巨大的莲花在不断绽放。

“嘿嘿,你们这些秃驴果然贼心不死!”暗中的人,连连冷笑,同时那势若黑云的掌影,不但全然不惧,反而更加凝练了几分,就像一块巨大的陨石,飞落了下来。

悟虚直觉上方一股巨力传来,犹如泰山压顶,差点便要瘫坐下来,不由自主地一张嘴,喷出一口精血。

这阴森之气,绝然不时寻常的鬼气,自己的佛门功法完全没有克制之效!而从方才的交手来看,暗中出手之人,单论修为境界,也远远高于自己。悟虚电光火石一般转动念头,随即隐入曼陀罗法界之中。

“小秃驴,才打了一招,便钻进狗屁法界了啊!”一个灰白身影,模模糊糊地显现,两只眼睛闪动着白色的冷光,四处照射着,似乎要将悟虚找出来。

悟虚驱使着法界,慢慢朝着外面潜行。却不料不知怎么的,竟然又被发觉。那人伸出一指,朝着悟虚所在方位一点。顿时,悟虚便觉四面八方,上上下下,皆有无穷压力。

所谓一力降十会。这般无穷压力,若是久了,自己的曼陀罗法界虽在虚空,恐怕也支撑不住,会崩坏破灭。

这怪人,难道是通玄大修?悟虚苦笑一声。为今之计,恐怕只能又狼狈不堪地进那海音螺了。

海音螺,乃观世音菩萨当初赐给自己之物,但终究是菩萨的道场,非自己之物。悟虚这几年,是益发觉得,自己不能随便轻易使用此物,受得恩惠越多,他日的因果便越大。况且,自己一向修的是无尊相。

便在此时,一面令牌从悟虚曼陀罗法界自动飞出,放出六道不同颜色的光华。那无边无穷的压力,骤然停止。

那灰色身影,收了手指,却破口大骂道,“小贼,你既然有此六元福令,老夫今夜便饶你一命!还不滚出来见面聊聊?!”

六元福令?悟虚想了半天,方才想起来。这是天妖等六位通玄大修,当日联手加持,赐给自己的护身符。

悟虚思量片刻,旋即出了法界,朝着那依旧是灰白身影的怪人大修合掌行礼道,“小僧悟虚,拜见前辈。”

那灰白身影,瞥了悟虚一眼,复又骂骂咧咧地说道,“老夫知道你叫悟虚,还知道你从人世间刚刚上来的。”一边说着,一边挥了挥手。

悟虚便觉自己犹如沧海一粟,历史的尘埃,身不由己地随着这怪人,转瞬之间到了另外一处所在。

风景秀丽,鸟语花香,自己与一灰袍老者对坐着,中间美酒佳肴,更难得是下方不远处,还有许多翩翩歌舞。

那对面的灰袍老者,一边自斟自饮,一边斜视着悟虚说道,“桌上的酒,名为黄泉酒。小和尚,可敢陪老夫饮上几杯?”

“有何不敢?”悟虚,到了此时,知道对面着怪人修奇高,多半是通玄大修,自己除了遁入海音螺外是万万不能敌,索性放开了,拿起酒壶,满上一杯,举起来,递到嘴边,一饮而下。

这杯酒,闻着香气扑鼻,入口却是酸甜苦辣,五味俱全,过了喉咙处即散化开来,一股阴冷死气,瞬间涌向全身。

悟虚,不由一阵颤抖,身上的紫红僧袍犹如腐朽破布,寸寸脱落,飘飞不已,紧接着,浑身灵气外溢,如莲花,似猛虎。悟虚自觉自己肉身失去了许多东西,如先前修炼的金刚不坏藏,还有那些在重山城死去的诸多虎妖的残存魂魄。。。。。。。再然后,原本带着光泽的肌肤也开始衰老灰败起来。

不仅如此,那些业力如火,熊熊燃烧,如一火炉。悟虚的识海束缚似乎完全被束缚住。好似有一座无形牢笼,令自己的神识之体不得出,只能留在肉身识海中,而且似乎灵气越来越少,那种感觉就好比呼吸越来越困难一般!

这是业力的作用!悟虚心中大骇,想不到这黄泉酒竟然如此歹毒厉害!原来此酒,竟然是用业力炼制而成!

所谓业力,乃是一种佛门的称谓说法,一指因果循环这样的联系或规律,一指则是一些具体的东西,比如意念、意气这样的,其中更不好的则是执念、怨气这样的。

但即使是执念、怨气这样的业力,也是绝大多数是无形之物,这灰袍老者竟然能以之制酒,说起来,也有些天方夜谭。

作为佛门修士的悟虚,沾染这这些明显恶毒的业力,一时之间,比其他寻常修士,更是难以招架应付。佛家讲究的便是因果报应,修行也是遵循信愿行证,如今业力染身,不能破,又甩不掉,不然便是所谓的道心失守,根基崩塌。

这颇有点请君入瓮,作茧自缚的味道。

好在悟虚自修法界起,便曾有无尊相之举,当此时悟虚,更进一步,不由自我大喝,“我思故我在!天上地下,唯我而在!除此之外,一切尽是空!”

随即,悟虚神识之体,好似从噩梦之中的鬼压身状态而出离,从天灵穴飘飞出来,瞬间遁入曼陀罗法界。

随后在法界中,悟虚即可端坐合掌,持印秘密诵经。一部长长的《地藏王菩萨本愿经》,数息之间,已然是诵持了数遍。

却谁知,那笼罩在自己肉身的无形业力之火,不但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有点变本加厉,似乎是千年的魔头,丝毫不屑于,甚至恼怒于悟虚这样的度化。

那灰袍老者,在对面看着这一切,嘿嘿笑道,“听闻你在人世间,坏了莲花生再造人世阴间的宏愿好事?老夫本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想不到也不过如此。”

他伸出枯瘦的手摸了摸硬茬茬的下巴上的酒沫,朝着悟虚法界所在的方向斜眼说道,“今夜你我共饮的这黄泉酒,乃是由天外天各宗门真人修士,不曾魂飞魄散而死去所遗留下的执念、怨气等等业力所炼制而成。你这套鬼把戏,还是趁早收起来吧!不过,如果你肯五体投地,跪拜于我,老夫也可以救你一命!”

悟虚顿时明了其中道理,也忽然想明白了自己为何到了天外天总是隐隐感觉有些压抑的缘由。

人世间,凡俗之人占了绝大多数,纵然有人不信佛,却也或多或少存着一丝敬畏。那因果循环等理论,与农耕社会中的种瓜得瓜种豆地豆这样的自生活劳作中得来的朴素思想,相融而植根在凡俗之人的精神世界。

而天外天,族类宗门林立,除了人族,还有妖族、,魔族、鬼族,有的种族甚至天然排斥或者敌视佛门。便是道门,儒家,也各有一套自己的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也不同于人世间的佛道儒相处,因为在天外天,各自修行越深,便相隔甚远,毕竟各自的路不同。

从人世间到天外天,看似上升,实则沉沦。至少人世间,是佛儒道,三家独大,甚至都在人世间绝大多数的凡俗之人脑海中留下烙印。

悟虚忽然感觉,自己在人世间,犹如在法界中一般,如鱼得水。法界也罢,道场也罢,就像柏拉图的理想国。而天外天,则是一个好似百花齐放,诸子争雄的时代。佛家,不过一家之言而已。

那灰袍老者,见悟虚迟迟没有回应,不由冷哼了一声,拂袖转身。

但便在这时,一滴鲜血从悟虚肉身浮现,如旭日东升。这是那日,在慈恩寺一处偏殿中,八思巴和元法两位通玄大修,传法悟虚,联手而弹出的血滴!那些无形业火,要么消散,要么退去,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业火琉璃塔》?悟虚看着自己几乎只剩一副骨架的肉身,不由苦笑了一声。但悟虚此刻手上却没有丝毫迟疑,他即刻在法界中呼应,趁此时机,将自己这副快要成了骷髅的肉身,顺利摄入法界中,然后悄然朝外飞去。

待到那灰袍老者有所察觉,复又转过身来之时,悟虚已然差不多便要飞出那些阴气弥漫区域。那老者,却没有出手,只是怅然地喃喃自语,“也许你终究会自己回来的。”

他缓缓举起手中酒杯,那杯中亦是黄泉酒,浑浊的白色中荡漾着一丝昏黄,像白酒,过一会儿,又像有了些年头的黄酒,自带一丝冷意,还有昏黄。

一口饮尽之后,打了个酒嗝,他摇摇晃晃地仰首对着夜空,长长地吐纳了一番,就像人狼对月一般的诡异。

可惜悟虚没有看到这一幕,他在自己的法界中,小心而又急切地朝外飞去。夜色茫茫,他一时间,不知道哪里才是安全地带。他微微犹豫了一下,便朝着前方那依旧等着自己的那群虎妖飞去。

那些虎妖,虽看不见悟虚,却能觉察到空间的暗中涌动,纷纷警戒起来。悟虚有心,显出自己那副骨架,吓吓他们,但想想还是算了,自己保命要紧。

但这些虎妖,却不知怎的,竟然隐约感应到了悟虚的所在,纷纷啸叫起来,看不见,却紧追不舍。好像一群狂热无知的信徒,在追随自己心目的先知。

他们一半是因着法界穿梭所造成的空间灵气波动,一半则是因为那枚伏虎令的莫名感应。

悟虚不由回想起先前那个坑洞中显现出来的那几幅画面。一佛门修士,度化诸多虎妖。所谓法界,道场,乃至理想国,无一不是度化,便好似人世间君王的征战讨伐;这在悟虚后世还有一个说法,叫做统一思想。

夜深沉,于自己观想出来的曼陀罗法界之中,如春水船如天上坐,如夜航船。

夜色中的江河山川,其实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它们都存在,便好似亘古长存一般。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它们都有各自别有一番气韵和风采。虽分黑白,却无对错,一样的美,或存在。

悟虚看着自己那具嶙峋如山的肉身,回想起自己初上天外天的种种,回想起自己到了大周京城后所发生的种种,皇朝骤变,若干法令相继颁布,多宝阁的隐忍暗斗。

这天外天不是什么善地,修士如狗遍地走,宗门林立,佛法不昌,先前所学,好似说教,难以实际大行其道。

也罢!普度众生,恐怕这才是真正的普度众生!

悟虚看着后面那些虎妖,在看看前方。

前方,便是巫峡。悟虚甚至,隐约看到了那孙老二的木船。悟虚忽然很想回到木船上,坐在船舱中,好好地喝上一杯。

若是那些虎妖再这般追上来,那便把它们全都度化,一个不剩!

自己与虎族之间的因果,便成空。

修行路上,只有自己一人;法界道场中,开始亦是如此。

一杯黄泉酒,肉身成骷髅。

方知欲修行,普度众生苦。

第五百零一章 初度生

不出意料,这些紧追不舍的虎妖,全都追了过来。

悟虚一在木船上空现身,他们便将悟虚团团围住,然后阵阵虎啸,朝着悟虚齐齐出手了。

悟虚灵机一动,复又隐匿入曼陀罗法界中,然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一个虎妖身后,忽然猛地出手,将其摄入曼陀罗法界中。这是学的神潜在多宝阁前与人打斗的策略,神潜当时便是用法界做掩护,隐匿其中,神出鬼没,逐个击破的,只是神潜的动作更加迅速诡异而已。

这名虎妖,骤入法界,似乎是第一次,甚是惊慌,待见悟虚显出本尊法相,又不由大吼一声,虎爪飞舞,透着道道锐利的气息,如刀剑一般。悟虚持柳轻拂,整个法界灵气涌动,势如大海。那虎妖顿时瘫倒在“地”,动弹不得。悟虚收回杨柳,正欲祭出骨剑,却转念一动,还是轻易不要用自己的法界本尊实行生杀予夺。想到此处,他收起本尊,施展出之前莲华宗延品大师传授给自己的《浊世青莲普渡众生法》,祭出青莲灵火。此法门,本就是莲华宗专门基于对那青莲灵火化作的九叶青莲灯而衍生出来的法门,一经施展,那青莲灵火便射出九朵莲火,犹如一个阵法,飞进这名虎妖体内。顷刻间,这名虎妖的躯体便被焚烧一空,只有一个小小的模糊神识之体,在莲火中无声地叫嚷着挣扎着,看上去痛苦不堪。

悟虚有点不忍,但终究是硬下心肠,学着当初莲花生大士在人世间再造阴间的做派,一边继续催动莲火,一边密诵起《浊世青莲普渡众生法》中的密咒。渐渐的,这名虎妖的神识之体,彻底瓦解,那些怨气也被化解地一干二净,化作一股非常纯净的精神波动。(当然,这种纯净是有一个纯净度的)这股纯净的精神波动,在法界中,自动朝着悟虚飘飞过来,犹如灵气般,犹如呼吸般,被悟虚吸收。悟虚一时间,竟然有一种很是舒适的感觉,有一点飘飘欲仙的味道,随后还感觉自己的神识似乎壮大了不少。

这是怎么回事?这《浊世青莲普渡众生法》又是什么一种法门?这有点像吞噬魂魄的鬼道法门一般!?但似乎又没有什么负作用?

悟虚忽然又想到了莲花生大士强占自己曼陀罗法界,再造阴间时候的情景,还有刚才那个诡异的类似于玄阴星阴间的诡异深渊,还有那杯已然喝下肚了的黄泉酒。这对于神识之类的法门,不独鬼道才有,亦分正邪?

悟虚复又仔细研究了下《浊世青莲普渡众生法》。原来,此法门,便是专门针对神识的。以灵火之威,驱魔祛邪,淬炼神识,度化众生。这其中又有三层境界,其一便是如悟虚此刻这般,将神识彻底炼化,,将附着在其上的心念悉数抹去,只剩单纯的精神波动;再上一层,便是将神识同化,以法印密咒,加诸佛法于神识,令其成为虔诚皈依我佛;再再上一层,便是造化,将某修士的神识完全按照施法者之人的意愿加以重新塑造,赋予其某种技能,某种信念,某种任务。。。。。

悟虚思量了片刻,复又抓了个虎妖进法界,然后尝试着以法界本尊施展《浊世青莲普渡众生法》,希望可以将这虎妖神识同化,令其皈依我佛。但可惜,也许是悟虚修为境界不够,也许是虎妖对佛门极其仇视,那虎妖的神识,不但不能被炼化成纯净的精神波动,反而全都成了狂暴的执念,最后悟虚不得不将其完全击碎,便是连波动也没有了。

悟虚一连试了好几次,皆是如此。

这时候,那些剩余的虎妖,都开始惊慌起来,一边咒骂着悟虚的阴险虚伪,一边聚拢在了一起。这时候,那个叫胡卓的,忽然说道,“唐长老们有令,传我等速去夔峡谷。”于是,这些虎妖方才“忿忿”离去。

第二日清晨,悟虚复又乘着老王头儿的木船,继续逆水而上。他在船上,如老僧般枯坐着,还在细细回想着自己以《浊世青莲普渡众生法》,对那几名虎妖实施度化的情景和结果。他的心,就好像这木船一般,在这大江大河上,悠悠荡荡,起起浮浮。

这到了天外天,也不过如此嘛?当然,也许自己在这天外天的层级还不够!又或者,这天外天,还不是真正的仙界啊,佛界啊,什么的所在。

怎么说呢?这天外天,甚至比人世间更加残酷,修士的世界,只有修行的高aaa多的是各凭己心。

还有所谓的什么杀戮太多,升级之时心魔越厉害,天劫越难过,这其实也不是那么回事。悟虚到了天外天这么几年,甚至从天妖那里暗自询问,渐渐明白,这根本是误解,修士世界,哪有什么凡俗世界的正邪善恶,美丑对错?是有些影响,但杀多少人,也许就跟喝了多少酒,踩了多少花花草草,一样一样的。

老王头儿,站在船头,摇着船橹,时而盯着水面,哼着船公号子,时而无聊得左右张望着。看着这老王头,悟虚忽然开口问道,“老王,佛说有一娑婆世界,凡俗之人,亦能如玄阴星修士一般,上天入地,而且享受人人平等的律法保护,物资极大丰富,更有许多不可思议享受。。。。。。”

悟虚滔滔不绝,正打算将自己前世所在的那个科技为主的世界中的许多东西,一一描述一番,比如互联网,比如手机,比如地铁飞机等等。

却不想刚开了个头,,那老王头便嘿嘿一笑,“小老儿活了这一辈子,虽然只是个凡俗之人,但佛经也听了不少。”

他这话里似乎有话,悟虚便追问道,“敢问老先生有什么高见?”

老王头儿,头也不回地答道,“佛经小老儿听了不少,许许多多的佛世界,好得很。只可惜,也许是小老儿前世罪孽深重,至今没曾亲遇到过。”

“也许是下一世吧。”悟虚悠悠说道。

“下一世,下一世的事情,谁有说得清楚呢?也不知道小老儿还有没有下一世?再说,小老儿乃是凡俗之人,这三生三世的轮回,恐怕小老儿也不是正主儿。按照你们修行之人的说法,小老儿,不过是某个修士的一世轮回罢了。”

悟虚听罢,也有点怅然若失,却不欲就此纠缠,复又问道,“老人家,你觉得是现在这样一个世界好,还是刚才小僧说的那个婆娑世界好?”

老王头儿,难得地回头,对着悟虚一笑,“凡俗之人,和修士一样?这不可能嘛。大周朝开国至今,强行在名义上推行了数百年,如今不也推行不下去,改制变法了吗?”他顿了顿,复又说道,“你能和修士一样,上天入地,能和他们一样这样那样,但总有一些东西,是和他们不同的。他们能,我们这些凡俗之人不能。哎,这天地间,便没有一模一样的东西,没有一模一样的叶子,没有一模一样的花朵,没有一模一样的江河。”

总有些东西,是和他们不同的。

悟虚听罢,沉默不语。绝对的公平,这世界是不存在的,因为这天地间,便没有完全一模一样的东西。

科技社会如此,修行社会亦如此。

无论是科技社会,还是修行社会,都会产生越来越加速这种不平等。这些东西平等了,总有些其他的东西冒出来,在人与人之间不平等。

悟虚默然。自己在前世科技社会,不算一个成功者,无意穿越到这个修行社会,悟虚以为自己凭自己的努力的诚心的修行,就像一个宅男一样,无需理会外界的一切,打坐修行,出关之后,便是来去自如,无拘无束的修行之人了。但现在看来,都不是那么回事。

每一个世界,每一个社会,都有一套规则,但却没有绝对的平等。也许一个世界中有些东西,对比另外一个世界而言,显得很美好,但你从原先的世界走进这个世界,便会发现,你还是会有许许多多的烦恼,因为你必须承受这个世界的一切。也许,这便是众生皆苦,或者说是其一个原因吧。

两岸青山,魏巍而立,不似滔滔江水,却依旧缓缓擦肩而过。

悟虚不自觉地起身,走出船舱,来到船头,迎风而立。他似乎觉得有所悟,却似乎觉得自己有点因为呼吸了那名虎妖神识之体化作的纯净精神波动而有点走火入魔。

昨晚那些虎妖,没有再来。悟虚坐着老王头儿的木船,就这般讨论着,摇摇晃晃地来到那个天赐湖。

天赐湖毗邻妖族领地,每一年因为地处偏远,都会有几个月的冰封时期。

天赐湖正是冰封着的。悟虚看着一片雪白的湖面,不由想起,原来不知不觉地过了一年这样的轮回了。

此刻,年关已过。但老王头儿,依旧是急匆匆的,未曾破冰已调头。

悟虚踏上冰封的湖面,滋溜滋溜地走着,白茫茫一片。来到湖心处,悟虚跺了跺脚,卡擦一声,湖面破开。

因着那杯黄泉酒,悟虚肉身几乎就是个骷髅。湖水瞬间,充斥在悟虚的胸膛、大腿这些原本空荡荡的地方。悟虚几乎沉不下去,就这么浮在那里,只余下个头颅,露出湖面。

悟虚默运灵力,终于笔直沉没而下。愈向底去,湖水愈加纯净,愈加凌冽。悟虚清醒了许多,忽发奇想,自己是否可以以灵气重塑自己身躯?可八思巴和元法大师,当日传给自己的《业火琉璃塔》,核心是业火淬炼自己肉身,但如今自己肉身基本上已经没有肉了,还怎么淬炼?便算是可以淬炼筋骨,但肉怎么办?悟虚忽然又想到自己法界中,何其峰、张翠露等人,他们尽皆是灵体,灵气铸成的身躯,只不过他们的神魂似乎已经泯灭,一直如塑像般。

正如此想着,悟虚忽然感觉下方一阵波动,湖水暗暗沸腾,两道比湖水还要凌冽的目光投射了过来。

“道友何人?为何来到此处,惊扰吾之修行?!”一道阴恻恻的神识波动,从下方青幽幽的湖水中透了出来。

悟虚定睛一看。一条青蛇,身躯盘了十余圈,像小山一般堆积在湖底,两只灯笼眼睛,正泛着红光,怒视着自己。

“小僧悟虚,无意惊扰道友修行,如有唐突,还请见谅。”悟虚神识回复着。他千里迢迢从都城来到这里,无非是圆个谎,走个形式,顺带着走一走,静一静。所以,不想惹事。

那蛇妖,初见悟虚一副枯骨嶙峋的样子,便心生警惕,以为是那等凶残的邪魔外道,所以才没有于暴怒中立即出手。而后悟虚自称小僧,更令其心中狐疑不已,只是敷衍说道,“原来是悟虚大师,在下蛇族沈青,幸会幸会。”

悟虚合示意,便要抽身离去;。却谁知,自己曼陀罗法界中,那青莲灵火微微一动,似乎有所感应。

这时候,下方那自称沈青的蛇妖,忽然动了起来,盘起来的蛇身忽然全都竖立起来,瞬间便与悟虚平起平坐,然后对着悟虚恶狠狠地说道,“交出宝物来!”话没说完,便已经出手。

莫名蛇毒之气,早已弥漫在周围湖水中。这蛇妖更是血盆大口一张,吐出一口鱼肠小刀,朝着悟虚面门激射而来。

悟虚直接祭起曼陀罗法界,将其连人带刀装了进去,然后如同对付先前那些虎妖一般,祭出青莲灵火,还没正式施展那《浊世青莲普渡众生法》,便只见一块巴掌大的残片,从此蛇妖体内自动飞出,投入在了灵火中。

原来,当初还有九叶青莲灯的残片遗落在此。悟虚心中顿时明了。

而那蛇妖,却好似难受至极,气息也萎靡了下去。悟虚自然不会手下留情,随即趁势将其击杀。湖水波动流转,随即又沉稳平静了下来,将一切打斗的痕迹全都淹没冲淡。

那一块残片,在灵火中,没有多久,便已完全融化。灵火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只是在悟虚的神识操控下,如一朵极大又极小,一朵艳丽又只是纯青,一朵含苞待放又似乎已然盛开的,变幻莫测的莲华,但却让悟虚感到有些心圆意满。《浊世青莲普渡众生法》,虽然只是粗浅入门,但却已然可以令悟虚“度化”对手而不起一丝杂念,不染一丝业力。

这蛇妖的神识魂魄,也在灵火中,慢慢燃烧。开始,那气息,好似新鲜人骨被大火反复烧烤的气息,但随即便变得好似一炷香熏般,让人不禁深深呼吸,沁人心扉,深入骨髓,直达识海。

这一次,悟虚彻底放开了,敞开了,感应着,神识之体,好似饿极了一般。自己的神识,便好似那灵火一般,如莲幻变。他深深地享受着这种美妙、满足、惬意的感觉。

法界中没有湖水。那些凌冽的湖水,在法界外面,在四周。悟虚却似乎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它们的包围。虽然凌冽,却微微荡漾着,别有一番温柔和温暖的感觉。

悟虚索性从法界出来。

空洞的骷髅躯体,就像一个破破烂烂的救生圈,在湖心底,摇摇晃晃,浮浮沉沉。

一束月光,无声地从湖面那个破洞隐隐投射下来,给上方的水域增添了一丝皎洁。

悟虚静静仰望着,好似欣赏月圆。

第五百零二章 吹破皮

雪纷飞,将湖面破洞复又填满,连着一些泥,许多的气味,化作了冰。

悟虚在湖心底,一动不动,如枯骨。

一时间,时间好似停止。

只是这枯骨,许久未能生长。悟虚多番尝试,也未能令自己肉身复原。若是凡俗之人,那蛇妖的一身灵气乃至其魂魄神识,经由《浊世青莲普度众生大法》度化之功,早已足矣;但,悟虚是真人修士,肉身不但受过净水洗涤,又专门修炼过《金刚不坏藏》,一遭被业火毁去,却是极难修复。

八思巴、元法大师联手传下的《业火琉璃诀》,虽也是以业火淬炼肉身乃至神识,但淬炼和焚灭,却是有天壤之别。只能是,以后遇此类似情况,可以稍加转化而已。唯一可以借助的,便是那《浊世青莲普度众生大法》。确切地说,便是以其为基础,将修士度化,度化为这天地的本原,就好比挫骨扬灰,化作养料,,然后再以秘法,好似酿造黄泉酒一般,还复肉身。

说到底,便需要更多的蛇妖;说到底,便需要更多的杀伐,掠夺,以为己用。除非,还有别的办法或者天材地宝。

想到此处,悟虚不由又想到了自己先前度化蛇妖,于其神识中窥探到的一些记忆中的秘密。

此蛇妖,乃是妖族中蛇族的三公子,名沈青,本体乃是青鳞勾魂蛇。一日出行,偶遇九叶青莲灯碎片,发觉这碎片正好可以克制其主修的灵蛇冲天法门带来的负面影响,于是便留了下来,潜心修炼。

这且不说,悟虚还从沈青的记忆中得知,不久便会有一场秘密而盛大的交易会,地址似乎也不远。这大概,也是他留在这里修行的原因之一吧。这几日,悟虚冥思中,也感应到天赐湖上空,不时有修士,一飞而过。

秘密而盛大?那么自然有许多类似沈青这样的了?倒是可以多度化几个。更何况,这交易会上,似乎便有几样能够重塑修士肉身的宝物。只可惜,具体的名字,沈青的神识中却没有。

如今这样子,总不好就这般回慈恩寺去见人,倒不如去闯闯这个秘密交易会。悟虚如是想着,缓缓地从湖底浮了上去,骨手一挥,击破冰封,升了上去。却不想寒鸟惊飞,灵猿奔逃。

悟虚摇摇头,自己这般模样,莫说回慈恩寺,无论走到哪里,恐怕都有点邪魔外道,瘆人得很,说不得要求不要太高,先恢复一具普普通通凡俗之人的血肉之躯罢了。

想到此处,悟虚便施展神通,激飞而起,弹指一挥,飞鸟落地,灵猿扑道,将周围的有些灵性的畜生,打了回来,然后烤着吃。除此之外,悟虚又下湖摸鱼,上山采果,乃至花花草草,当然还有天地间那一丝丝不知从何处逸出来的灵气。

如此这般,过了数日,悟虚便又有了一副皮囊,再套上一件长衫,便亭亭玉立在天赐湖上。只是,因为杀生造业的缘故,在那《浊世青莲普度众生大法》的消解下,依然残存些许阴森鬼气。咋一看,多半会被当作一名鬼道修士。这也正好。不然,何以行走于修士之间?

悟虚便如此模样,按照沈青神识中的信息,朝北飞去。

玄阴星,大周之外,六大宗门,分布四周,格局却是和庐山六峰极其相似。妖族在西北,正西处则是佛门势力范围。那秘密交易会的地址,却在妖族和佛门交界某处,叫做万兽谷的地方,离天赐湖约莫三日路程。

途中,’悟虚没有隐身于法界,只为多获取些信息。果不其然,这场秘密的交易会比较盛大,悟虚不时可以看到,有修士三三两两地也朝着那目的地而去。悟虚有心上前结交攀谈一下,好打探些消息,但这些修士都很警惕,似乎个个身怀重宝似的。悟虚只得作罢,也冷着脸,袖手独行。

约莫一日一夜,那目的地,便快要到了。沈青的记忆里原本应有此地名,但悟虚初次出手,行那“度化”之事,没那么精细,以至于悟虚从其神识中只得到一个洞字。好在,已经有不少修士陆续从悟虚周围经过,进去。悟虚竖着耳朵,总算知晓前方乃是麒麟山,那交易会的地方便是在其中某处山洞中,名曰修市洞。

修市修市,修士市场,倒也言简意赅。悟虚心中暗想着,=不紧不慢地跟着前面的修士,飞那修市洞口,然后学着取出自那沈青处得来的入场凭证,亮给洞口守卫看。这入场凭证,悟虚也曾探查过,不过是一片黄金刀币。但此刻,这黄金刀币,却悟虚亮出来之后,升起一道亮光,亮光流转,幻现处一副图案。倒好似悟虚前身后世的那些花里胡哨的高科技一般。悟虚遂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不出所料,进去之后,果然别有洞天。这里面,好似一座城。悟虚转了一圈,发现似乎都是高消费,吃喝玩乐,比外面贵上了好几倍。当然再贵,也有人消费。悟虚却是觉得这似乎是赤裸裸地抢劫,反正自己只为那几件能够为修士恢复肉身的宝物,到时候还不知道成不成,或许只能看上一眼,除此别无所图。是以,悟虚便学着那些囊中羞涩之辈,随意找了个空地,坐了下来,只待届时交易大会正式开始。好在交易会背后势力很是财大气粗,修市洞中的灵气倒是弄得甚为充足。这也是为何普通“穷”修士,明明知晓洞中物价奇高,却还提前进来,原来是可以薅羊毛。

悟虚虽然端坐在地,却自然也不能真正入定内视或修炼,反倒是要暗自留意周围。一会儿功夫,悟虚便又发觉,周围的那些或坐或站的“穷”修士,纷纷摆起摊来,只不过没有那么多叫卖声罢了。各种带着灵气的稀奇古怪之物,琳琅满目,却都让悟虚不免有跳蚤市场之感。这个也是自然,就算他们有那些珍稀之物,也不会在此刻拿出来。但既然要摆摊做生意,便也颇有些实用或应急的东西。渐渐地,这气氛便热闹了起来。这大概可以算作随后的正式的交易会的预热。

悟虚心中益发地对这交易会背后势力好奇和忌惮起来,又想着是不是自己也要摆出些东西来,参与一下,也不至于一个人孤零零地显得太过眼。想到此处,悟虚又感叹起自己功法修行以来可谓四大皆空,自己又在法界中无尊相观自在,寂灭法界,法界寂灭,许多的东西都已经被自己给“空”掉了。

正在捉襟见肘之时,忽然一个童子来到悟虚眼前,躬身说道,“”沈前辈,我家主人有情。”

悟虚心中不由一咯噔,随即又明白,这是有人把自己误认作沈青了?自己只不过穿了身沈青的普通长袍而已,并无什么奇特之处,难道不能是同款?不过,既然有人将自己误认作乔装打扮的沈青,自己是不是可以难得糊涂,说不定还可以探听些消息,至不济也可以打打秋风,总好过在这里坐着蹭灵气,还要担着被人当作沈青而怀疑的风险。。。。。。

于是悟虚犹豫了一下,便对着这童子微微点头,然后起身随其到了对面一处酒楼。不一会儿,那童子将悟虚引到一处竹门前,躬声禀道,“公子,沈前辈请来了。”

里面顿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字一连串,浑厚又敞亮。紧接着,里面的人便说道,“快快有请,快快有请。”

那名童子随即上前一步,轻轻把门推开些许,然后退后侧身,站在边上,恭候悟虚进去。

悟虚皱着眉头,自己当时对付沈青,出手太急太快太干净,“超度”之际只是简单地从其神识中查看了沈青大致的个人信息,而门内之人明显和沈青很熟,自己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看来只能是随机应变了。悟虚迟疑了片刻,闪身而入。

里面只有一人,或者一妖,或者再明确一点,是一猪妖。此猪妖,看气势修为也当是真人层级,除了耳朵还有点招风之外,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圆脸白白净净的,眼睛虽小却是亮晶晶的,一看就是一头精明的猪妖。

这猪妖一边打量着悟虚,一边抬手请悟虚坐下,却还抿嘴二笑,“沈兄,为何如此改头换面?若不是,小弟我认得沈兄这身衣服,还真个也要被蒙过去了。”

沈青这身青袍有何特别?悟虚直到现在也没发现。但此刻却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悟虚板着脸,没有立刻答话,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哼了一声,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仅凭一件青袍便认定在下是沈青?说不定,这件青袍是在下杀了沈青得来的呢?”

气氛顿时莫名一紧,那对面的猪妖两颗小眼珠,精光闪闪,像是要看穿悟虚的五脏六腑。

哈哈哈,那猪妖又笑了起来,是那种有点假的强忍着的笑。又是哈字一连串之后,那猪妖方才似笑非笑地对着悟虚,压低了声音,问道,“这次有什么大买卖,居然让沈兄如此神秘莫测?”

悟虚依旧一言不发。

那猪妖见状,只得讪笑了两声,“先前我见沈兄改头换面混迹在街头,便知道沈兄有要事在身。这才是以才吩咐小的们悄悄将沈兄请过来一叙,想着若是沈兄需要帮手,在下不才却也可以勉强凑个数。。。。。这个,若是有不周之处,还望沈兄海涵啊。”

悟虚脸色稍缓,轻轻地哼了声,然后看了看猪妖,徐徐说道,“朱老弟见笑了,哪有什么大买卖。沈某不过是最近在修行一门特殊的功法罢了。”

这蛇妖沈青,本身便是天性阴冷。悟虚如此做派,倒十分逼真。那猪妖更是不疑,悟虚的沈青身份,只是对悟虚搪塞无大买卖之言嗤之以鼻,暗自盘算了下,复作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对悟虚说道,“沈兄既然如此说,那便罢了。不过,小弟这里倒是有一桩不大不小的买卖,不知道沈兄可有兴趣?”

“没有!”悟虚干脆零落,说完这两个字便要起身,打算闪人。

“且慢!”那猪妖急忙伸手,将悟虚拦住,圆脸上的神情一阵变幻,过了一会儿,复又沉声道,“实不相瞒,这桩买卖,有一二关节处,若是沈兄能够出手,哥几个的胜算便又大了几分。怎么样,事后还是老规矩,而且,上次沈兄多拿去的三颗养神丹,也两清了。”

好一头狡猾的猪妖!这一句一句都是坑,是要逼自己说出“实情”?尤其是最后一句,还带着一丝威胁。恐怕自己若是说不出个大买卖,这猪妖便要当场翻脸,要想自己讨要什么三颗养神丹了。

悟虚站在那里,斜斜地盯着他,也是沉声道,“这是在威胁沈某吗?”

“岂敢岂敢。小弟怎么敢威胁沈兄您?”那猪妖见悟虚没有真的离去,便复又讪笑不已,连连赔罪,亲热地做势虚扶悟虚手臂,示意悟虚坐下。

悟虚顺势坐下,沉吟片刻,冷声说道,“什么不大不小不清不楚的买卖?你先说清楚,休得诓骗沈某。”

猪妖,两颗眼珠转个不停,“小弟怎敢诓骗沈大哥,不然方才不会贸然遣人相邀。只不过,这桩买卖,定然比不上沈大哥手头的大买卖了。”

悟虚心中一叹,这沈青想来之前与这头猪妖等经常一起干些勾当,却害得自己现在要说一个大买卖出来。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眼下还说不得。”悟虚使了个拖字诀。

那猪妖,小眼珠精光一闪,没有再继续追问,只笑着举起酒杯,“数年未见,小弟敬大哥一杯。”

悟虚举起酒杯,轻轻饮了一口,便放了下来,“今日沈某还有事情要办,不能多饮。先这样吧,明日我自然会与你联系的。”说罢,便起身要离去。

如同方才那般,猪妖又陪着笑将悟虚拦了下来,一副死缠烂打的样子,“不如也带上小弟我,好歹也有个帮手。”

悟虚想了想,阴恻恻地对着猪妖说道,“交易会的宝库,你真的要一同前去?”所谓交易会,一般有几种交易模式,一种是自由摆摊的模式,一种是竞价夺标的模式,一种是要约悬赏的模式。一般而言,重头戏在于由交易会主持方拿出各类宝物·,让众参会者竞价夺标购买的时候。而这些宝物,所在之处,便是所谓的宝库。

那猪妖一听,顿时心中一惊,一张嘴合不拢了,愣愣地望着悟虚,半晌,才喘着粗气,将声音压得极低极低,“小弟没听错吧?沈兄要偷偷潜入宝库?这交易会据说是有通玄大修坐镇的。”说完,又立刻翻起白眼,瞪着悟虚,一副完全不信的模样。

不这么说,怎么吓得到你?悟虚心中冷笑,嘴上却说又道,“当然不是真的就潜入到宝库里去。沈某也没有这个本事。只不过是悄悄靠近一些罢了。这一点,沈某自信还能勉强做到。”

悟虚说得含糊,语气带着点傲然。

猪妖连连讪笑,脸色不断变幻。

偷偷靠近宝库,跟潜入宝库,性质是一样的。猪妖心中根本不相信沈青敢这样做。有通玄大修参与的势力,实力是极其恐怖的,像沈青这样真人修士,不知道有多少个,还有真灵修士。当然,若是此刻通玄大修正在洞中,神识必然留意着宝库,稍微端倪,沈青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就算恰巧,此刻,通玄大修不在,但由其亲手布下的禁制,对于真人修士而言,那也是一座座鬼门关。

一时间,猪妖却是不知道如何搭话了。

悟虚看着猪妖的精彩表情,心中不由一阵小小的暗爽。小僧我把牛皮吹破了天,看你怎么接。

一、二、三。。。悟虚默默数了几下,然后朝着猪妖不屑地看了一眼,潇洒转身而去,心中打定了主意,若是这头猪妖再死缠烂打,悄悄跟着自己,确定个究竟,自己便将其引到一处偏僻之地,伺机也给超度了,顺便再从其神识中了解一些沈青的讯息,以防现在这般的情况再次出现。被别人误认作沈青,自己却根本不知道别人。

悟虚没有看到,更精彩的部分。便在他转身走出门去之后,那猪妖忽然眼睛瞪得溜圆,两颗小眼珠好像要爆了似的,瞳孔也极度收缩,圆脸也变得极其不规则,嘴巴张得更大,喉结微微滑动着。。。。。。。。

待悟虚正要走出酒楼,忽然听到一阵好似杀猪般的叫声。他潜意识地一扭头,便看到一副肥胖的身影,飘飞下来,朝着自己直扑过来。

“你疯了么?快放手!”悟虚压低声音,狠狠地说道,“要误了大事,十个猪头也保不住!”

“大哥啊,想不到多年不见,竟让小弟在这里碰到了你!”猪妖真真切切地抓着悟虚的手臂,两颗小眼珠闪闪发光,嗓门也贼洪亮,好像要让酒楼所有人都听得到一般。

两个失散失联多年的好兄弟,欢声笑语,唏嘘不已,复又回到了那个房间里。

这一次,轮到悟虚变成了猪妖那般。他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猪妖,好半晌方才,阴阴恻恻幽幽地低声问道,“你找了个老板,老板吩咐你,邀请我,今夜子时,一同潜入宝库?”

猪妖也幽幽地答道,“这桩不大不小的买卖,沈兄还满意吧?”

这是一语成谶吗?真有人打算抢宝库?也有通玄大修士参与?这下怎么脱身?

悟虚不禁下意识地朝着四周张望了一番,然后看着也是一脸神情闪烁不定的猪妖。两人,相视无言,全都有点傻掉了的感觉。

第五百零三章 救故人

悟虚自然不会因为这猪妖这一番这么样的说词,便真的稀里糊涂地和他去闯那个宝库。他坐下来,喝了杯酒,定定神,然后问道,“贤弟,你该不会是诓骗于我吧?哪有这么巧的?两家人都盯上了这宝库。”

猪妖有点哭丧着脸,“我老朱岂能开这种玩笑?”

“那你们老板是谁,又在哪里?!”悟虚颇有点怒声质问道,大有一言不合便要和猪妖动手的迹象。

这时候,一个声音凭空而起,“他的老板,便是本座。”声音不大,却好似汹涌海水,从四面八方而来,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紧接着,一道模糊身影凭空而现,立在上方,好似突破了着酒楼房间层高的限制,极其高大,近在眼前,却又似乎远在千里之外。它,没有释放特别的威势。猪妖却立即跪拜在地。悟虚也不由站立起来。

但这道身影,随即便消失了。没有显露真切的面容,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却似乎已经足够。

一时间,气氛几乎凝固了。

“老弟,什么时候结识了魔道大修士?”悟虚看着猪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沉声问道。

猪妖苦笑着,讪笑着,“小弟,何德何能?”却是不敢朝某些方面细说,只是说道方才这通玄大修传讯自己,说道一切皆有布置,叫他和悟虚安心前往。

怎能安心前往?自己这般的修士,在通玄大修眼中,就似蝼蚁一般。不行,必须要尽快甩掉猪妖,远离此处;毕竟自己不是真的沈青,甩掉了猪妖,自己最最不济也可以遁入曼陀罗法界,甚至海音螺,让刚才微微现身的通玄大修也找不着!。。。。。。

想到此处,悟虚猛地站起身来,“既然如此,大不了拼一把。朱老弟,你且在这里稍候,沈某要去准备一下,顺带处理些杂事。”

那猪妖也随即急忙站了起来,又伸手拦住悟虚,“那位前辈曾经吩咐过,要小弟务必跟着沈兄,不要出什么意外。沈兄,你看?”

悟虚也顾不了这么多,当下说道,“好好好!”心中却打定了主意,出了在这酒楼,找个时候,便先遁入法界,甩掉这头猪妖,再视乎情况,要不要遁入海音螺。

于是,二人,便出了酒楼。悟虚带着猪妖,只往那修士众多的地方走去。人多,才好浑水摸鱼,逃之夭夭嘛。

如此,悟虚便领着猪妖走着走着,竟然走进了此次交易大会的会馆。所谓会馆,便好比各位看官所在之娑婆世界的展馆,相对于之前那些“地摊”,高级了许多。整个展馆,恢弘无比,好似城中之城。一些有实力的宗门或者个人,在这里,以法宝或术法,撑起各自的独立空间。然后有鲜花有水果,有美女有俊男;还有各种奇珍异宝,当然许多不是实物,只是投影和介绍。

悟虚一时间看得眼花缭乱,心中也不枉那一颗灵石的入场费,几乎差点便忘了身边的猪妖。那猪妖,入了展馆,却是淡定得很,熟视无睹了,更不时和悟虚主动搭讪之际,卖弄一二,说这个,说那个,直让悟虚感觉带了个免费解说员。

右前方,那些个蟠桃,鲜红欲滴,灵气缭绕,异香扑鼻,名曰灵水蟠桃,原产地乃是猿族百果山,凡俗之人吃了,可以益寿延年,修士吃了,可以清除体内暗疾。。。。。

再往左边看,一面面或圆或方的玉晶,上面画面流转,一眼望去,许许多多的画面,好似万花筒,此为灵镜。此灵镜,成双成对。修士持此灵镜,输入灵力,便可以看到对方的容颜,甚至高级一点的,还可以听到对方那边的声音。只不过这灵镜,属于消耗品,承受·了若干灵力输入之后,便再不堪负荷,自行粉碎,成了废品。。。。。。

怎么说呢?这些所见,倒像是一场高科技展会,或者智博会。但,依旧令悟虚眼界大开。科技和修行的世界,毕竟是不同的。

悟虚这一圈大致转下来,心中不由感叹万分。铁鸟飞天,御剑而飞,这其实都不过只是表象。自己前世的凡俗世界,几乎没人真的去/能修行,都是所谓的凡夫俗子,最简单的血肉之躯,再到底一些,便是碳水化合物,然后依靠科学技术的力量,可以坐在铁鸟上飞来飞去。而如今的修士世界,无论正邪,只要能够汲取天地灵气,自我修行,到了一定程度,便可以某种神通术法,飞起来;而那些神通术法,就好似自己前世凡俗世界的那些遵循所谓规律定律的科技技术,乃至工艺流程。

如果这样对照和看待,两个世界又有什么区别呢?每一个世界里,你都可以飞,只不过都需要这样或那样的条件。

如此一来,又有何分别呢?

此两者,无分别,于心便是虚妄。

悟虚看着这光彩闪耀,看着这人来人往,心中却不由又升起一种不真实感,一种幻灭感。他其实是一直努力控制着这种感觉,因为很容易便陷入所谓的顽空。

也许唯有生与死,或者或者说不服输的劲头,才让悟虚从这种感觉可以脱离出来,意识到自己必须尽快摆脱身边的猪妖了。

他忽然加快步伐,朝着一个热闹的展位而去,挤进第一层围观的人(或者说修士)群,然后迅速遁入了自己的曼陀罗法界。

猪妖,急忙跟上前,却已是失去了悟虚的踪迹,乃至气息的感应。他四处张望,急得额头快要冒汗,却是无济于事。

悟虚,于法界中,在旁看了会猪妖的窘态,便要飘然潇洒而去。但就在此时,那枚六元福令,却亮了起来。一个声音,从福令中传出来。

“人世间上来的小小真人修士,竟也敢不尊本座旨令?难道是仗着有天妖在背后撑腰?”

这声音,透着一丝气息,有些熟悉。悟虚猛然,当初在大周都城妖族领馆中,有六位通玄大修,联手收了自己的海音螺,其中一位似乎便是如今这传话之人。

也就在此刻,悟虚也才想到,原来海音螺已然不在自己手里了,不知哪儿去了。可笑,方才自己还想着遁入海音螺去,将其当做了保命的秘密底牌。

看来,自己是对这海音螺形成了依赖了。。。。。。悟虚一边这般想着,一便面露难色,恭敬回道,“前辈,小僧修为低微,若真的潜往那宝库,恐怕不但不能,反而枉自送了性命。”

“你有六元福令,自然一切无碍。”过了片刻,那通玄大修,遥遥说道。

悟虚想了想,只得叹了口气,从法界出了来。

刚出来,那猪妖便如旋风一般,飞了来,连声说道,“哎呀,沈兄方才去哪里了?怎么一眨眼便不见了?”

悟虚冷冷地答道,“沈某去哪里,还要知会你吗?”

这沈青,本是蛇妖,原有些怪癖,更有一样,颇为好色。猪妖见状,顿时似乎明白过来,以为悟虚方才去了那些”成人保健“类的摊位,便凑到悟虚跟前,意味深长地笑道,“沈兄真是好兴致,不过这展馆里,很难有什么上好东西。”

悟虚看其眼神,便知道他想到哪方面了,当下冷笑一声,“到了如今,你还有心思说笑这些,难道真的不怕明夜白白枉送了性命?

猪妖顿时面色一紧,苦笑道,“沈兄似乎胸有成竹啊!可怜小弟我啊,当初当初还以为找到了一个大靠山,却不想惹上这般杀身祸事。”

见悟虚不搭话,猪妖赶紧又说道,”小弟来得早些,知道有一处地方,女修不但年轻貌美,而且·个个颇有修为。据说,有一两个都到凡尘大圆满了,只差临门一脚,便可晋升真人。要不,小弟请沈兄去喝两杯?便是临死,也要好好乐乐不是?“

悟虚听得明白,答道,”没意思。我看,我们转也转了,还是各自回去好好地准备准备,明晚之行,恐怕真的有性命之忧。“顿了顿,复又说道,”方才沈某便有机会甩掉你,是以你也不必担心我不来。“

猪妖低头想了想,方才幽怨说道,”既然如此,小弟也不敢再打扰沈兄,还望沈兄,看在往日情分上,明晚之时稍加照顾。“

悟虚不知可否地点点头,遂与其分别,然后随意逛了逛,便出了展馆,找了家不起眼的客栈,定了间最僻静的房间,便要打坐入定,静待明晚之行。

谁知,不一会儿,外面便有伙计不停地敲门。悟虚甚是不悦,却耐不住这凡俗伙计苦苦哀求,方才打开房门,随即看到伙计身后站着一人,方脸阔鼻,眼生得很,看其穿着乃至隐隐溢出的气息,似乎是名儒修,却显得分外的霸气十足。

此人,看了悟虚一眼,微微拱手,说道,”这位道友,能否行个方便,屈尊移驾到前院去?一应开销,都包在我等身上。“

原来对方还不是一个人。悟虚站在门口,已然感应到不远处有许多儒门修士的气息,有几人还似乎颇为厉害,修为境界不在自己之下。

此处客栈,很是一般,又较为偏僻。如此实力的团队,为何偏偏选在这里?。。。。。。

悟虚想了想,叹了口气,悠悠答道,“既然如此,洒家便行个方便。小二,你给洒家另找一处安静的住所吧。”

那小二,哈腰点头,连声应着。

悟虚也没有身外之物,当即走了出来,反手微微扣上房门,随着那小二往别处行去。

只是,与这儒修擦身而过之时,悟虚忽然心中一动,微微回首。却见得,此人,也如自己般,与自己回首对望。

悟虚一边走着,心中嘀咕着,“这人,似乎给自己很熟悉的感觉,难道自己在哪里见过?”

却不知道,那儒修心中也是泛着波澜,“这人虽然一身妖气,但给自己的感觉,却似乎是一位故人。”这感觉,有些缺乏依据,却非常强烈,以至于他在悟虚回过头后,还一直默默注视着悟虚的背影。

注视久了,悟虚自然有所感觉。待到快要走出这个院落的时候,悟虚忽然又转身,与这儒修再度对视。

没什么结果,但却坐实了彼此的直觉,对方必然是自己之前熟悉的人,而且是故人。

所谓故人,便是人世间的相识。有几位呢?于悟虚而言,屈指可数。悟虚已然,隐隐猜测到了对方的身份,但却不想去揭破或联系。

对方,也没有说什么,做什么,更没有稍后偷偷来找悟虚。

显然,也是各自有顾虑或者想法。

这一夜,似乎就要这般过去。

但到了后半夜,便有了动静。准确的说,是升起了激烈的打斗。

悟虚惊醒,暗自观察着。

这两方,一方,是这些儒修,一方则是一干妖修,本势均力敌。但这些儒修似乎要隐藏身份;而那些妖修是夜袭暗杀这样的套路,有些避讳,却没那么多,打着打着,便彻底放开了手脚。一时间,儒修这方,便似乎顿时落了下风。

按说修士之间的打斗,术法通天,法宝四射,足可以惊动四方。但那些妖修,似乎使用了某种法宝,竟然在形成了一处极小的封闭结界,将双方的气息和灵气的波动,都大半禁锢住。

幸亏悟虚离得近,这才雾里看花似地隐隐感觉那其中的激烈和血腥。

这真的是大变在即!想不到通玄大修士撑腰的交易大会,还没开始,便如此多的变故,暗流涌动,似乎各方人马都在暗中筹划,虎视眈眈。那猪妖背后的魔道通玄大修,不过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悟虚忽然想到,既然如此,自己是不是要主动联系一下天妖,又或者延品大师、八思巴大师、元法大师等。

便在此时,那先前那个似为悟虚故人的儒修,忽然于飞了出来,于夜空中现身在悟虚前。只是他浑身是血,气息紊乱,差一点便踉跄着地。

悟虚,稍一犹豫,双手合掌,结印莲花,将其徐徐托住,轻声问道,“你是?”悟虚用的是自己的本来声音。

那人眼神微微一亮,疾声道,“你是悟虚?快快救我。我是元璋!”

朱元璋!原来果然是故人。

悟虚,急忙将朱元璋摄入自己的曼陀罗法界。

紧接着,便有数名虎妖,带着浑身煞气,突然飞了出来,在空中四处探望着。其中一人,竟然是胡卓。

此刻,他也第一时间看到了站在下方的悟虚,对着悟虚喝问道,“你是蛇族何人?刚才可曾看见那儒修逃往何处?”

悟虚微微仰视着一头金毛的胡卓,眯着眼,诡异地笑了笑。

“不好!”胡卓,见状,冷哼一声,两支虎爪,闪着寒光,如天塌了一般,朝着悟虚脑门袭来。却是扑了个空,胡卓只见悟虚,佛光微闪,便消失不见。

胡卓,楞在那里,虚空而立,脸色些阴晴不定。隔了会儿,他飞落下来,扎站在悟虚先前所在的位置,虎头四顾,大声咒骂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秃驴,快快出来,躲在法界中,算什么真人修士?!。。。。。。”

悟虚,在法界中,神识传音而回,“你们虎妖半夜杀人掠货,就是这般做生意吗?”话刚说完,便感觉法界一阵微颤,似乎被外界一道气息扫到。

悟虚心中一惊,当即不再外泄神识,全力驱动着法界,悄然远去。他不怕胡卓,却担心今夜这些虎妖祭出的那件隔绝禁锢此处灵气的法宝。因为海音螺的关系,悟虚是深知这样的法宝的厉害。

待觉得飞出了一个安全的距离,悟虚方才停了下来。而朱重八,在悟虚同时的连番施救下,也缓缓醒转回复过来,却是没有说话,亦没有打坐修炼,只在悟虚法界,东走走西看看。

嗯,悟虚的法界,屡经变故之后,其实一片虚无,按照人世间的说法,有一个词可以行恰如其分地形容,乃是家徒四壁,空无一物。但朱重八,朱元璋,人世间的帝王,此刻,却似乎看得很仔细,啧啧不止,也不知道看出了什么花儿来。

悟虚显出法界本尊,持柳观世音法相,如如不动地看着朱元璋。

朱元璋合掌,微微行礼,说道,“师兄这法界修了这么多年,为何还是这般冷清荒芜,浑不似其他那般,气象万千,庄严神圣。”

“哦?”悟虚起了兴趣,不由问道,“天人书院,据说是大周皇族的书院。大周皇族,自有来自大周开国皇帝的功法传承,想不到竟然还有修佛之人?”

朱元璋笑了笑,言道“天人书院,自然是大周皇族的书院,但师弟我不也进去了么?”今日,朱元璋得悟虚相救,似乎有心多说些什么,沉吟了片刻,复又说道,“天人书院,既然是大周皇族创办的书院,自然是广为征纳,博采众家。据说天人书院,除了曼陀罗大法界功法之外,还有其他一些类似的,而大周皇族更有一门绝学,非皇族嫡系不能学,其功法原理也与曼陀罗大法界类似,但更为神奇霸道。而这门绝学,却是不需要法界有尊像的,只有修法之人的自我。”

无尊相,观自在?悟虚心中又惊又喜,急忙追问道,“此绝学,师弟还知道多少?”

朱元璋,摇摇头,“仅此而已,便是连具体的名字,师弟我现在也不知道。据说,这个名字,本身便是个秘密,遭天地所忌,若是随意宣之于口,便有杀身之祸。”

悟虚笑了笑,“有这么厉害,或者恐怖?”

朱元璋,脸色忽然一沉,无比凝重地对着悟虚说道,“此事,牵涉甚广甚深。若不是在师兄法界之中,师弟我也不敢冒险提及此事。师兄出了法界,也万不可轻易提及此。”

悟虚还是第一次,见朱元璋如此严肃,当即支止住了笑意,肃然问道,“既然如此,师弟为何向我提及此?

朱元璋,徐徐说道,“难道师兄真的以为,仅凭天妖莫名赏识,和那洞天法宝,师兄便能如此逍遥在这玄阴星?其实,你修有曼陀罗大法界,应该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所谓过犹不及,太过霸道,便有弊端。据说,曼陀罗法界,可以最大限度地化解大周皇族修炼那们绝学的弊端。”

悟虚闻言,片刻之后笑道,“那他们为何不将我送给大周皇族?”

朱元璋,犹豫了片刻,复才答道,“据说,曼陀罗法界,也是最有希望克制大周皇族这门绝学的功法。”

牛皮吹破惹事端,展馆走遍意阑珊。

小店观战救故人,方知法界不一般。

第五百零四章 破而立

曼陀罗法界,有这么的据说的厉害?

悟虚将信将疑,朱元璋却似乎已经将自己所知道的说完,他话题一转,讲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原来朱元璋,此番是奉命带人前来,是找人的。前些日子,大周皇室发生内变,因为这场内变发生得非常突然和隐秘,局势非常混乱晦暗,有些族人恐有杀生之祸,便逃了出来。

他这番措辞,有些含糊不实。若真如此,如今新君已然掌握局势,直接发一个晓谕天下的诏令,不就行了?

悟虚也没有多问,这些事情离自己太过遥远;何况,是是非非真真假假,谁又分得清?再者说,朱元璋如此言语,也说不定有为自己着想的考虑。

朱元璋见悟虚不言语,尴尬地笑了笑,“我等来到此地之后,一直谨言慎行,想不到今夜却莫名遭到妖族的袭击。若不是恰巧师兄在此,元璋怕也难逃一劫。只是如此一来,小弟势单力薄,难以完成任务。不知道师兄可否相助一二?”

悟虚苦笑一声,自己眼下就有一桩大麻烦,嘴上只徐徐问道,“不知要师兄如何相助?”

“罢了罢了,师兄一向自在,朝廷的事便不拿来叨扰了。”朱元璋微微摇头,“对了,师兄是一个人?神潜未随师兄在一起?”

神潜?悟虚也微微摇头,不愿多谈,“他似乎另有奇遇,如今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哦?神潜,不是师兄上天外天在之后收的徒弟么?”朱元璋,面露异色,“难道他还另投别处?岂有此理!”

悟虚不愿多谈,“这里,高手众多,又临近妖族之地,师弟你不必多想,还是快快静心疗伤,恢复功力为好。”

朱元璋,见悟虚如此说,沉着脸点点头,“师弟如今主修的却是别家功法,在师兄法界之中,却是事倍功半。还请师兄择一安全之处,容师弟出了法界,好好修炼一番。”

悟虚当即放出神识,将周围环境细细探查。方才急着甩掉一干虎妖,竟然不意来到了一处幽静树林中。林外四周,有不少的房屋阁楼,却不见人影,似乎是一处闲置之所。

悟虚遂将朱元璋摄出自己法界。朱元璋,出了悟虚法界,打量了一下四周,随后对着悟虚微微颔首示意,便盘腿坐了下来。

悟虚自然要为其护法,却也不耽误地飞出树林,欲要探明此处究竟是什么地方。却不料,他随即脸色大变。那些方才自己神识所探查到的四周的房屋阁楼,全都消失不见,举目四顾,灰蒙蒙一片,如深夜旷野。

这是无意间,踏入了某个阵法禁制?悟虚正思虑着,忽然内心深处升起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几乎是下意识地,闪回法界之中。

外面,忽然有数道光华,凭空而现,从不同的方位,激射出来,瞬间交错汇聚在自己方才所站立的位置,形成一个狭窄的“牢笼”,然后那些交错汇聚的光华片刻之后又无声地如烟花般散开,裂开,好似一片光海,看似光彩美幻。

悟虚心中凛然,自己要是晚一点,就葬身在其中了。

这还没有完,数息之后,一道神识横扫了过来。悟虚在自己的法界内,只感觉一阵剧震。

不好,终究还是被发现了!悟虚心中暗道一声不好,那朱元璋也停止了疗伤,一脸的沉重,虽盘腿端坐那里,双眼似闭未闭,却浑身气息一变,一条飞龙若隐若现,环绕在其周遭,更有许多古朴图纹,随飞龙而不断显现变化。

谁知,那道神识却慢慢地收了回去,然后再没有什么动静。不仅如此,先前的那些房屋楼阁复又出现了。

半晌之后,朱元璋神识传讯问道,“方才师兄法界震动,似乎是通玄大修士所为?”

悟虚凝重的点点头,方才那道神识扫射过来,自己法界莫名震动,其感觉和程度,定然是通玄大修无异,若是真灵修士,断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朱元璋见状,面色也是一沉,“师兄切莫轻易出法界去。”

悟虚应了一声,驾驭着法界,慢慢地悄悄地,潜行至一处最近的建筑跟前。

这是一件单独的石屋,外面没有人看守;门紧闭着,贴着封条。只是这封条,甚是不寻常,材质不清楚,上面的,也似乎不是什么寻常的字,全是一些若隐若现的见所未见的符文。

不能硬闯,这是悟虚和朱元璋的共识。

悟虚遂朝着另外一处最近的建筑飞去,大体情况都是如此,各种石头屋,皆有神秘封条,不能硬闯。

不能硬闯便罢了,但悟虚感觉似乎出不去了,似乎找不到来时的路。悟虚看了又看,决定飞得更远些。这周围的建筑,都是闪着一种同一的淡淡的红光,而稍远的那些建筑,似乎又释放着另外一种淡淡光华。

但看着是稍远,悟虚驾驭着法界,竟然飞了许久也还是感觉还有那么远,一点没变。悟虚全速催动法界,依然如此。半个时辰过去,那些稍远的建筑,还是看得见,却依然不曾达到,甚至给悟虚一种依然追不到的感觉。它们就好像天上的星辰一般,肉眼看不出具体的距离,永远是这么近又那么远。。

这是无意中闯到了什么地方?

慢着!通玄大修,闪光又贴着封条的石屋。。。。。。这难道便是宝库?!这宝库,经由通玄大修士的施法,已然是别有洞天,如同法界一般,像是另外一方世界。通玄大修士的手段,果然超乎自己这等真人修士的想象。

但如果这样,自己怎么便这般进了来?说是误打误撞,自己都不相信!

悟虚心中不禁骇然,却又突然发现,如今身悬无名半空,进不能进,退不能退,更不知道如何方能出去。

待到与朱元璋说明情况,一起商议对策。朱元璋,想了想,取出一枚令牌,“师兄,试试此物。”

悟虚接过手,打量了一番。此令牌,一面雕刻着一条飞龙,一面雕刻着大周皇朝的国号,一个“周”字。

悟虚先不细问,遂于法界中,迅速灌注法力于此令牌。便只见一条飞龙,从令牌中飞出,长吟一声,出了法界,然后一路咆哮,牵引着悟虚法界,如一道金光,极速飞行。

眼前的一切,好像翻天覆地一般。先前那虚幻而真实的世界,瞬间破碎不再,似乎有无数光点炸裂开来,化作一道闪亮的光芒,让悟虚隐约看见了许许多多的宝贝。还有一道模糊的身影。

这道身影,似乎独立在那片世界间,似乎是一个伟大的存在,无处不在,只是为了便是卑微的“尔等”好理解,而化作了那道有头有脸,似人非人的模糊影像。

然后,悟虚和朱元璋,又回到了那个偏僻的客栈。幸亏那些虎妖一击得手,已然离去。这一切,好似梦一般。

悟虚将那令牌还给朱元璋,“这是什么宝贝令牌,竟然有如此妙用?”

朱元璋,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笑了笑,“此乃专破洞天类禁制的游龙令,出自大周皇室。这游龙令,似乎放在师兄手里,方能发挥最大威力,不如就暂放在师兄那里,待此间事了,再交于师弟我回去复命不迟。”

哦?悟虚应了一声,心中却思绪万千,这所谓的游龙令,自己握在手里,却似乎有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怎么说呢?这种感觉,令悟虚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自己被遣出莲华峰,由朱元璋陪着下山,遇见那些元军,还有其中的修士,被围困而激战下,以佛珠凝聚众生心念,反败为胜,死里逃生。那游龙令隐隐释放出的气息,和那很久很久以前的众生心念的气息,很是相似。

大周在玄阴星立国,收拢人心,就像一块巨大无比的磁铁,其所出的游龙令,遇见这样的禁制结界,自然无碍,随时可以相互感应,破出而返。。。。。。。。

众生心念。。。。。。却似乎是以众生心念而为用,为众生用,为己用,为他用。似乎,成了一个工具,或者说一种神通法门。

悟虚心中似有所悟,已然隐隐知晓了一些隐秘。先前朱元璋所讲的大周皇族的那门霸道功法,还有那游龙令,都离不开众生之念!操控众生之念,以为己用,恰似以万物为刍狗,其心念亦如灵气一般。

这样的修行,悟虚其实早已参悟到。只是,一直犹豫着,不愿或不敢轻易去尝试。

只是佛法修行,本是为了自了度他。众生之念,由信愿而生,若是妄加操控,便极易走火入魔。且佛门中人,不讲神通,只讲本心。本心不外求,神通则不然,往往需要他人感受到这样或那样的不凡。

毕竟,他人若在凡俗,你便要以凡俗的方式让其感到玄妙不凡,自然也就或多或少地沾染上了凡俗了。若是不染一丝凡俗,那这个凡俗中的他人自然就感受不到了,自然也就没了什么神通,显现不出来什么神通了。设若又有一人,善使大刀,你要对其显神通,管你有刀无刀,有多快,有多大的威力,那也是在四大(皆空)的之中,搬运变幻,犹如万花筒中弄花样。再说,所谓神通,便是你世人显示超高玄妙的境界或现象,而你要对凡俗之人显示这些,要让他们认识到,自然就需要让他们以色、以声、以香、以味、以触等六识感应到,不然他们便不能感应,不能理解;若如此,所谓的神通又有何意义?有何必要?如此一来,所谓神通,便依据众生之心而随现,犹如因材施教一般,但因与众生结缘,已离甚深境界,沦为世俗之物。世尊显现世间,讲经说法,度化众生,也终有涅槃,也是这番道理。

悟虚收回心思,望着朱元璋说道,“不知道师弟对着交易会了解多少?”

朱元璋,没有在天人书院白待,不假思索便答道,“此交易会,名为易会,据说百年之前便已存在,每十年召开一次,参与之人,须得有真人及以上的修为境界。其背后召集势力,明面上是一个叫做易灵的神秘组织,但背后应该有通玄大修士支持。而且很可能不止一位,应该是玄阴星和外界的通玄大修联手合作。因为每次易会,都有许多玄阴星根本没有的东西出现。”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若是师弟猜测无误,方才我等便是误打误撞,进入了易会的宝库中。那些一座座贴有封条的阁楼,其实都是盛放宝物的封禁盒子,只不过经由通玄大修士施展那种戒子须弥的神通,如此显现在我们眼前罢了。”

“哦?想不到通玄大修竟然有如此手段。”悟虚自己也有这般的隐约猜测,但待朱元璋如此言说,却还是忍不住有些吃惊,皱眉道,“但我记得,先前只是如往日一般,驱使着曼陀罗法界前行,怎么就这么悄无声息,如入无人之地般,进了这宝库?”

这一点,朱元璋也不明白,思索了片刻,答道,“也许是师兄曼陀罗法界,与那通玄大修施展的神通法门,有些相似之处,譬如江河之水,虽有不同,但却能相融?又或者那通玄大修,误将师兄的曼陀罗法界,当做了一件已有的类似的宝物?”却都只是猜测。

悟虚只得暂且抛开这些,对着朱元璋徐徐说道,“实不相瞒,我受一位通玄大修所命,明夜不得不潜往交易会宝库一行,却想不到今夜便预习了。若照师弟所说,这宝库竟然是在某位通玄大修的神通之中,恐怕我明夜还不得不借助这游龙令脱身。”

朱元璋,惊讶问道,“通玄大修之命?却不知是哪位通玄大修?”

悟虚,摇摇头,“具体身份,却不知晓。只知道是一位魔道的通玄大修。”

“玄阴星,魔道通玄大修,有三位,一位是大自在宫宫主,一位是天残宗宗主,一位逆天峰峰主。”朱元璋沉声说道,“看来,这次易会,甚是热闹,恐怕。。。。。。”

“恐怕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悟虚接着说道,“看来,你我确实是要联手了。我想,师弟你此番前来,估计也不是仅仅查找流落在外的皇族子弟吧?”

朱元璋,脸色微红,拱手凝声,“有些事情,还请师兄见谅。”

“不必如此,只是,这一声声师兄,却让悟虚不由想起了人世间的事情。”悟虚摆摆手,双眼下垂,似乎往下看,便能看到人世间一般,“也不知道人世间是怎么一番情景,花莲妙法宗又是怎么一个情况。”

悟虚心中颇为遗憾,难道因为自己从后世穿越而来,竟然改变了历史,朱元璋竟然走上了修行之路,上了天外天,而不是在人世间当皇帝,创建大明王朝。

悟虚双眼下垂,心中有些说不出的遗憾。

朱元璋,静静地听着,脸上也似乎有些眷恋,眼神也深邃起来,遥望着愿望,徐徐说道,“元璋当初上天外天之时,人世间其实大势已定,元朝余孽远遁漠北,正邪修士或死的死,或上了天外天,所剩无几,民众修生养息,扬眉吐气。至于宗门,也在鸡鸣寺香火延续着。”

。。。。。。。

大周都城,天人书院,有一高塔,名曰天塔,几入云端,是标志性建筑。每一个初入书院的人,都会到这里游历、瞻仰一番,然后恭敬入内,拾级而上,登上塔顶,俯仰八方。

而这一日,天塔却是禁止一干人等靠近,更莫说入内登顶了。只因,塔顶上早已坐满了人,老人家们,书院的正副院长、理事长、秘书长、监察长。。。。。都在这里了。他们,一个个虽然修为极高,身份极高,甚至肉身好似少年,头发乌黑,肌肤富有弹性,但那眼神,还有无形中散发出来的气势,都像酿了很久的酒,透明醇香,后劲十足。

他们默默地坐在那里,全都望着一处。那是一副久远的壁画,壁画正中,一个人族修士,身着皇袍,威严地坐在那里,几乎与天并肩,山河起伏,隐约在其脚下,无数的人散落在壁画各处,全都朝着他望去。

许久之后,才有声音徐徐响起,“诸位都说说吧。这壁画已然淡去不少,几乎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说话之人,正是几乎不露面的书院院长。他没有掩饰自己的年纪,须发又长又白,枯瘦的脸颊如老树皮,身上穿着的还是几百年前的大周服饰,坐在那里,如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

他既然开了口,起了头。其余的人,也开始斟酌着说话发声了。

首先说话的,不是副院长,而是那秘书长。也许是要处理许多具体的事务,他看上去甚是年轻,常人肉眼看去,不过四十出头,还保养得很好的那种,皮肤红润细腻,黑发油滑整齐,衣衫较为靓丽,或者说风流,足可以平时与书院那些追求时尚的年轻修士,毫无违和地站在一起,谈心说笑。

“圣祖英明神武,当初创建统一心念改天逆命的大神通大法门,并以此带领人族凡俗,建立大周朝。但圣祖也有言,正道沧桑,世事变幻,后世之人要自我革新,解放思想,断不能故步自封,拘泥于条条框框。”他似乎颇为激动,一边说着,一边不由自主地微微摆手,那长袖随风,袖口的金丝一闪一闪,好似金龙翩飞。

“大周立国之本,在于凡俗,在于众生心念。若少了这么圣祖创建传承的功法,恐怕是自废武功,根本动摇,不但我等修为锐减,恐怕人族的命运也堪忧。”书院理事长,慢吞吞地悠悠说道。

他说完之后,好几位老人,都露出了赞同的神情,只不过既然有人提及了,便不用再赘言。塔顶便复又陷入一片沉静。

那秘书长,似乎有些不吐不快,等了等,复又说道,“这层,本座岂会没有考虑?”说罢,扬手拂袖,虚空一点,顿时便又一副小小画面显现出来。

大周都城,慈恩坊,多宝阁,大门紧闭,上面还贴着朝廷的封条,封条上面还有一方官印,代表着大周朝的威严,不容置疑和侵犯。

单偏偏有修士,不信邪,看不起这纸糊的东西,伸手去揭,想要闯进去,看看能否有些奇遇,或者捡个漏什么的。

却见得,那秘书长,手指微微一弹。便只见,画面中,那多宝阁封条上的鲜红官印,飞了起来,然后也不见有什么灵气涌动,顿时便有一道雷光,从天而降,将那不知好歹的修士劈得尸骨无存,神魂皆灭。

“不以人立法,或可长存。”秘书长,收起衣袖,悠悠说道。

自从改制风云起,随波逐流江景迷。

饮罢鬼城黄泉酒,度了蛇妖心不宁。

一身骷髅望明月,不及旁人说哑谜。

万般修行无穷尽,弹指一挥新法立。

第五百零五章 望星空

“不以人立法,或可长存。”秘书长,收起衣袖,悠悠说道,一副信手拈来,云淡风轻的样子。

塔内其余那些修士大佬,却不由地纷纷露出或多或少的惊诧神情。

鲜红官印,高高飞起,雪白雷光,闪闪掠过。这其实不足为奇,自从大周立国,便亦有之。当初,玄阴星上修士林立,而凡俗之人因不能修行而处境艰难,蝼蚁一般,圣祖以莫大神通法门,聚亿万凡俗心念,震慑八方,纵横四海,终开创庇护凡俗之人的大周朝。大周立国之后,自然便要有一应的制度规章,乃至发号施令之物,圣祖便又以亿万凡俗心念,祭炼了一系列的符文印记。这些符文印记,经由众人日日相念,口口相传,心心相印,凭空而渐具莫大威力。

多宝阁正门上那道官印,便是其中之一。但如今新皇变法改制,一干凡俗之人,已然不在都城内,这官印竟然还具有如此神通威力,而且竟然还被秘书长如此轻松驱御。

塔内,一片沉寂。

但不久,书院院长,便开口说话了,“数百年来,这些官印,受众生心念祭炼,已然自带几分神圣,秘书长修为精深,遥相驱动,自然是可以的。但长此以往,待到这些符文印记之中所蕴含的众生心念损耗殆尽,又当如何?”

秘书长,淡淡地笑了笑,“符文印记之中,众生心念虽有损耗殆尽之时,天地间,众生心念岂有损耗殆尽之时?待到符文印记之中,众生心念损耗殆尽之时,便是天地间众生心念为我等所用之时。”

“邓耀先!你竟敢背弃我大周立国之根本,玩弄众生之念?!”书院理事长,两指如剑,指着秘书长,厉声喝问,“若如此行事,置天下苍生于何地?岂不是与魔道无异?!”

。。。。。。

约莫到了约定的时候,悟虚让朱元璋依旧留在自己小小的曼陀罗法界内,然后来到先前那个酒楼,与猪妖接上头,然后又趁着夜色悄然而出。

今夜的气氛,明显格外沉重严肃。有妖族修士队伍,在四处巡逻,气势汹汹,凶神恶煞的。

猪妖却浑然不在意,有时候甚至还大模大样地主动迎上前去,搭讪一番,然后才又带着沉默不语的悟虚,施施然地离去。他显然从那神秘的魔道大修处得到了相关的指引,带着悟虚,锦衣夜行,信步而游,却居然没多久,便在一处默默地停了下来。悟虚略一感应,便知道来到了昨夜无意来到地方。

这时候,一阵悠扬的钟声响起,传遍四面八方。竟然是正式的交易会正式开始了。没过多久,悟虚便看见,前方灵气涌动,一道宝光飞起,犹如流星,划空而过。

“便在此时!”猪妖沉声传讯,肥胖的身躯,如风中柳叶,轻飘飘地朝前飞去,似乎找准了一条随机乍现的轨迹和缝隙。悟虚早有准备,紧随其后。

又是如昨夜一般,仿佛进入了另外一片天空。但今夜明显艰难些。这通玄大修所衍化出来的须弥世界,似乎粘稠了许多。悟虚与猪妖小心地飞着,却似乎飞来飞去,都是周围一团黑暗,虽然似乎明明可以看到远处那一片晶莹璀璨。那一个个飘浮的阁楼,宝光闪闪,远远望去,都是一颗颗星星,看似很近,却极远,可谓近在眼前,远在天边。

“不知,要我等今夜潜入宝库,究竟意欲何为?”悟虚忍不住问道,“若是进来看看究竟,此刻我们也可以回去交差了。”这等通玄大修,施展出来的大神通,搞不好还有什么厉害的法宝,此等境况,对于真人修士,除了冒险查看一番以外,悟虚不认为还能做什么。

“沈兄,不必疑心。”那猪妖,回答道,“此番前来,确实是看看而已。”

悟虚狐疑地问道,“潜伏进来的时间,已经不短了,我等到底要看什么?“

那猪妖,一边贪婪地望着远处那些似乎触手可及的藏宝阁楼,一边茫然答道,“老朱,我也不知道;到时候,自然知晓。“

忽然·,似乎整个世界微微一震,远处的一个阁楼,忽然迸射出道道强烈的光芒,好似产生了某种裂变一般。紧接着,一件七彩披风,从其中飞了出来。

此间,乃是通玄大修的大神通衍化所在。那件闪光的披风,远远望去,像一团星系,但若按照常理,则无比庞大,其实则不然。它飞得很快,一会儿,便从悟虚等人的视野中消失。

悟虚顿时醒悟,此刻那竞价拍卖会已经开始了。

没过多久,又有如此现象,就好像流星雨一般。悟虚等人,一时竟看呆了。每一颗星辰飞掠过,他都有不同的感应和感受。它们都像太阳像月亮,都是自己的世界里必不可少、十分珍贵的东西,但似乎失去了,却也不过又只是一时的天黑。

但忽然,这片天空中的某一处阁楼,飞出一颗巨大而浓烈的星辰,真正犹如旭日东升!那耀眼的光芒,令所有的一切都为之黯淡,并且携着浓烈的灵气,仿佛穿过了千万里,照射在悟虚和猪妖身上。他们,乃至在悟虚法界中的朱元璋,都顿时不约而同地生起一股暖洋洋的感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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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易会的重头戏,匿名拍卖大会,已经开始,正在激烈地进行着。

一个空间内,其正中,方寸之地,站着一位不露真容的拍卖师。其旁边有一个古朴神秘的石台,好似祭坛,却不时显现出各种器物,有的宝光四溢,有的气息沉敛。众多不明身份的修士,犹如繁星一般,散坐在周围,四面八方,或远或近。

一团烈焰,从石台上冉冉升起,其内,一粒丹药散发着道道金光,像一颗小小的太阳。许多的修士,不由微微仰起了头,就像观日出一般。这天外天,仅有玄阳星,发光发热,许多的功法,许多的修行,都或多或少地依赖仰仗于此。纵然不能得到,如此近距离地观瞻感应,也是大有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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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了不得的宝物?“悟虚低声自语。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以往在人世间,在玄阴星,所看到的太阳,都是假的,或者说投影的。他从来没有如此这般真实而激动地感受到头顶之上太阳的温暖存在。

”师兄,这定然是出自玄阳星的宝贝。“朱元璋在悟虚曼陀罗法界中急切说道,”师兄前万莫要升起排斥之心,快快结禅定之印,完全敞开法界,让师弟我也感应一二。“

悟虚随即神识完全进入曼陀罗法界,以法界本尊相结禅定之印。

那猪妖,更是飞了起来,臃肿的身躯,贪婪地向上窜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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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阳丹!乃是玄阳星通玄大修,采集太乌神火之精华淬炼而成,若是服食得法,一粒丹药可抵百年之功,乃至逆转阴阳。”

那拍卖师话音刚落,整个交易会便是一阵躁动。

玄阳星,烈阳丹,通玄大修,太乌神火之精。。。。。但却没有多少此起彼伏地竞价声。

片刻之后,离石台最近的那一圈,一个书生模样的真灵修士,端庄地坐在那里,扫视了周围之后,缓缓说道,“三十万灵石。”

他离那烈阳丹,不过百米之遥,似乎唾手可得;只是在报价之后,脸色明显有几分肉痛,甚至愤怒。

隔着这石台和丹药,他的对面,坐着一位魔道真灵修士,长袍绯红,头发翠绿,偏偏却是个骷髅头,“曲无境,听闻如今,天人书院已经得到了赤明天书,浩然正气可以更上层楼,却为何还要太乌神火辅佐之?”

“任骷髅,你要出价便出价,无需这般阴阳怪气!”那书生儒修,沉声冷哼,同时也将一副势在必得的眼神投向别处。

易会组织的拍卖会,也举办了好几次了。参与进来的各方势力,其实都早已颇有默契,不会在一些小的,具体的事情上,真的闹翻了脸。

但这一次,似乎不同以往和寻常。这曲无境,似乎对着烈阳丹,表现得太过在意了些。这究竟是其个人的态度,还是天人书院的态度,甚至是天人书院后面的大周皇族的态度?

一时间,距离那石台同样距离,同在一个圆圈的六宗真灵修士,都朝其凝目望去。他们尽皆看见,便是连曲无境左右的同伴,同属天人书院的真灵修士,也有些诧异曲无境此时的出手和态度。

这两名同伴,不好以神识询问,只是各自以肉眼,朝着曲无境望去。

曲无境,视若无睹,最后只将炯炯目光投向石台边的拍卖师。

”既然曲道友有如此雅致,任某岂能不奉陪一二?“那衣着华丽的骷髅头,无声地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用空洞的双眼盯着曲无境,徐徐说道,”四十万灵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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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虚有一种接触到世间的真理,世界的本源的感觉。自从修行以来,人世间也好,玄阴星也好,头上的太阳,都甚是寻常,如路灯,只是分别相中光亮的一面;但此刻,悟虚从心底里感到温暖,感到舒坦。他甚至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似乎可以是一簇花,一棵野草,可以凭着这种相隔千万里的光和热,而自由生长。

只是,这番感应和感觉,转瞬即逝。那光芒万丈的太阳一般的宝物,很快,便如先前的宝物一般,逐渐飞去,要远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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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无境,冷冷地看着对面的那个骷髅头,”你要烈阳丹何用?太乌神火,至阳至刚,岂是尔等能沾染的?“顿了顿,随后对着拍卖师说道,”五十万!“

”哈哈哈哈哈哈!“那任骷髅狂笑不止,”这烈阳丹,似乎对你很有用?如此,任某自然要把它买下来,就算买来扔掉,或者压在屁股下面,也比给你们好。“紧接着,他又于大笑中报了一个六十万的竞价。

”八十万!“曲无境,二话不说,站了起来,直接大喝一声!八十万灵石,这已经是他个人能够一次性调用的最大额度了。

“哈哈哈哈!”又是一阵长笑,从那骷髅头中传出来,“曲道友,自从进了天人书院,真得失财大气粗!任某佩服佩服!”

交易会上,就是这般。说是明码实价,其实往往要平白无故地花上大价钱。所谓供需关系而形成的市场定价,其实不过是后世的一个理想假设。

但曲无境,虽然懊恼,却不后悔。他的神情和眼神,清楚无误地告诉周围所有的人,他想要这个东西,他会为了这个东西而拼命!

“八十万——”

拍卖师毫无表情地,诵读着曲无境的这个出价,声音响彻整个交易会。

众人静静聆听着,静静地看着曲无境须发怒张的身影。

“八十万——”

“八十万——”

如是者三,拍卖师,手一挥,身边石台上的那粒烈阳丹,带着光芒耀射,如彗星撞地球一般,飞向曲无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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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虚从初定中出,心中意犹未尽。

方才那颗巨大的圆球宝物,释放出的那所谓的太乌神火,竟让自己的曼陀罗法界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而肉身,也在此神火的照耀下,几乎化去所有的伪装,显露出自己本身的那具骷髅来。但这一切变故,都没有令悟虚感到一丝惊慌,反而隐隐觉得十分的自然,有一种得了莫名而实在的好处的预感。

这个巨大的圆球宝物,在上空显现停留的时间,比以往的宝物要长一些,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方才突然飞起,继而彻底消失了。

遗憾之余,悟虚又有点兴奋起来。悟虚大致推测,随着外面的交易会的进行,越到后面,要竞卖的宝物便越珍贵,而竞价争买的时间一般而言便更长一些。如此一来,它从那些实则是宝匣的阁楼中出来,在上空显现停留的时间便相应地更长一些。而这段时间,所有宝物的气息和玄妙,都在悟虚等人面前显露无遗,不似外界。想不到还这样的好事!

悟虚再度睁眼顾望。幽暗中,头顶上,星光灿烂里,静静等着下一个宝物从某一个如星宫般的阁楼中飞将出来。

果然没过多久,又有一件件宝物接连飞出来,都在悟虚等的头顶上显露停留不长不短的时间。这其中,有蜿蜒似虬龙的飞剑,剑身暗黑,闪着寒光,周遭还不断浮现出许多猩红的龙影;有三足铜鼎,上面雕刻着许多花草的图纹,鼎口不时还有丝丝灵火窜出,释放出沁人心脾的药香,令悟虚等人心神一振,似乎许多莫名的心结被无形化去。。。。。。。

所谓宝物,无一不是大修士以各自神通炼制而成,上面承载他们各自的修行体会,甚至一些天才地宝,更是蕴含着一丝丝所谓的大道气韵。这些,虽然短短时间,只能是浮光掠影一般,但正如先前那太乌神火一般,照耀在身上,便有一丝莫名的益处。

若是颇为对应的宝物,自然更好了。有一件龙头拐杖,乃是以死去的真灵层级的蛟龙的遗蜕炼制而成。此物一出,妖气浩荡,令猪妖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脸上却是满满的骄傲和肃然。受此感应,竟然有一道妖气化作一道飞龙,直扑下来,瞬间没入猪妖的体内。猪妖顿时两眼发亮,似乎得了不小的好处。

同样的,悟虚和朱元璋,也碰到类似的情景,有佛门宝物出现。一串手链,一百零八颗,颗颗如龙眼一般大小,每一颗上面还印刻有文字,,十分殊胜。悟虚和朱元璋凝神观视,竟然隐隐听到莫名的诵持声,竟然似乎是一段威力巨大的佛门真言。

所谓吃不了肉,跟着喝点汤,便是如此吧。悟虚和猪妖,都颇为默契地不再提何时出去地问题,只是眼巴巴地望着上空。

第五百零六章 无神通

悟虚等人在通玄大修的须弥神通中眼巴巴地望着头顶上空,等待着一个个宝物从阁楼似的宝匣中飞出来,然后能短暂停留在那里。

他们却不知道,在外面的交易会上,实则也有很多的修士,如同他们一般,远远地仰望着那一个个从石台上显现出来的宝物,眼巴巴地看着他们被来历和实力都很是恐怖的修士们,三言两语地竞拍了去。相比悟虚三人·,他们是连汤也喝不到一口,甚至连味儿也闻不到一丝。

端坐在前面的真灵修士,尽皆是出自大周朝和六大宗门的嫡系。

名义上统辖此处的大周幽州府,往常只是派几个代表参加,此次却是幽州府都督铁面判官罗毅亲自率人前来;天人书院更是派出了教务长这样的重量级人物,一干儒门修士,肃然坐在其身后,所凝聚起的浩然正气,势若长虹。以致于根本没有外道修士,愿意或者胆敢坐在后面。

佛宗和妖族,离此地最近,来的人最多。佛宗七支,极光宗、莲华宗、金刚宗、净土宗、慈航宗、禅宗,都有高僧前来,有的甚至还披着袈裟,一眼望去,一颗颗光头,锃亮锃亮的。传说中的妖族凤凰圣女,似乎已然从大周都城回来。她的左边是飞鸟走兽,右边则是花草树木,还有一些古灵精怪隐约围在身后。

还有不少玄门正宗的道门牛鼻子,个性张扬的魔道修士,以及阴沉沉的鬼道修士。

他们端坐在最前面,占据六方,将偌大的会场占去大半,其余的修士,自觉不自觉地拥挤在最外层。

“这次的交易会,怎么来了这么多大人物?往常可不多见。”

“难道是因为大周改制,推行新法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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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虽然身在现场,却已然出局的修士修士们,面露失望的神色,不时地看向左右那些和自己一般处境和心情的同道中人。待到快要结束之时,他们甚至忍不住和相识的道友暗自低声交谈起来。但实力不济,徒唤奈何。许多修士,乘兴而来,却不得不败兴而去。

莫说他们,便是那拍卖师,也是心中憋屈得很。只要这大周朝和六宗的领头人一开口出价,基本上便再另外的竞价出现。偶尔有如先前竞拍烈阳丹时候的情景,现在回想起来,也不过是少数人之间,他们的斗嘴和意气罢了。虽然,他们的出价也不算低,但这种一口价,斩钉截铁般,却让拍卖师觉得无比压抑,少了许多参与和表演的存在感。

拍卖师微微叹了口气,勉强振奋心神,用自己最魔性的嗓音,开始宣布今夜竞拍大会的圆满落幕。

但便在这时,天人书院的教务长,细柳先生,忽然出言,打断了这一收尾的程序。他手中把玩着刚刚竞拍得来的一把凤尾羽扇,笑问道,“这便结束了?怎么先前发出来的清单上,还有几物未曾拿出来?”

许多已经开始自动退散的修士,闻听此言,不由纷纷止步。

是了,月前,交易会便早早放出了风声消息,言道此番竞拍中,有三大压轴奇宝,分别出自玄阳、玄阴、幽冥三星。一曰烈焰佛陀,一曰八荒宝鉴,一曰还阳灵液。怎么就没出现过?

那些无功而返的修士,顿时就此无端地激愤起来,

那拍卖师,顿时感受到一种莫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而来,令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

好在随即,便有一道身影,凭空而现,飞立在石台之上,好整似闲,却又威严无比。

这人,浑身是火,面容看不清,便是连其说话,也喷着一朵朵炙热的火焰。

“今夜的交易竞拍,到此结束。明日午夜,竞拍三件压轴之物。届时,还将有三百六十枚玄阳星星印,随机隐匿在会场,凡真人层级的修士,皆有机会获得,而无需任何出价。”

星印?!全场几乎一片哗然!包括此番大周朝和六宗的前来的那些修士,也不禁微微露出吃惊的神色。

众所周知,天外天有三星,玄阳、玄阴、幽冥。传闻,三星各自环境不同,分别体现和代表着天外天不同部分的大道气韵,欲要堪破天机,真正飞升,便须得在三星皆有修行。而一般的修士,就算修行到真灵层级,也是不能完全正常无碍地待在其他星上的,往往会受到一些莫名的限制,或修为被压制,或神通威力大减,难以在其他星真正立足。但若是持有对应的星印,却不受这些限制和束缚。

而且,这星印,还有一个奇特之处。譬如,玄阳星星印,若是由玄阴星或幽冥星的修士长久佩戴在身,那么他们冲关晋级的成功率往往会高很多。

这浑身是火的出言之人,定然是通玄大修无疑。他既如此说,自然便不会有假。不容置疑。

来此交易会的修士,就算自己未到真人层级,那也定然是跟着真人乃至真灵修士而来的。

于是乎,不但大周还有六宗那些强势而来的修士,尽皆无话可说;另外那些原本沮丧不已的修士,也纷纷,熄了就此而去的念头,继续逗留了下来,期待着明夜第二场的交易竞拍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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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虚等人,等了许久,头顶之上还是一片安静。甚至那些看似星辰的藏宝的匣子,也渐渐地黯淡了下来,最后几乎是漆黑一片,只有一些禁制余辉,时隐时现。

难道这里,还有昼夜之分?悟虚心里正嘀咕着。

旁边的猪妖,脸色却一变,“交易会延期了,重头戏放在了明晚。魔君要我们继续待在这里,见机行事。”

见你个大头鬼!悟虚心中暗中咒骂了一声。若不是忌惮他是一位见过自己的通玄大修,自己至于这样吗?自己早就祭出游龙令,出去了!不过悟虚又转念一想,若不是这般,自己又岂能如此“近距离”地观瞻到如此多的奇珍异宝。悟虚,有个直觉,若是在外面,不在此处,自己绝没有如此的感受。

如此翻来覆去地想了想,悟虚忍了忍,只是微微轻哼了声,“既如此算来,还有许多时辰,你我莫如暂且分开,各自逛逛。”

那猪妖眼珠一转,笑嘻嘻地问道,“沈兄,莫非是瞧上了某件宝物?实不相瞒,小弟身上有件魔君赐下的法宝,可以最大限度地屏蔽此间主人的神识扫描。若是带上我,岂不是胜算大了几分?”

悟虚对这牛皮糖甚是讨厌,正要开口拒绝,朱元璋却在法界中对悟虚传讯道,“师兄,带上此人,也好。”

“既如此,你我二人便一同前行吧。”悟虚,淡淡地对猪妖说道,“实不相瞒,我是看上了一处,但似乎远在天边,如镜中花水中月,成与不成,还要看机缘。”

“一切但凭沈兄吩咐。”猪妖低眉顺眼。

悟虚暗问朱元璋,“师弟,为何要带上此人?方才你我入定,感应到有一处乃存有佛门至宝,若要前去,也须得入定中,带上他恐有些不便。·”

朱元璋笑道,“区区一个猪妖,何足挂齿。此妖有屏蔽通玄大修神识扫描地法宝,倒是可以借来一用。若其敢耍花招,师兄你只管将其摄入法界便是,师弟我自会收拾料理。”

悟虚不再细问,只对那猪妖说道,“如此,你我兄弟便一起闯一闯。稍后,我会全力催动一件佛门宝物,为防万一,你只管跟着,然后使了那宝物,屏蔽此间主人神识探查。”

猪妖点点头,“这是自然,咱们合作又不是一两次,沈兄尽管放心。”

悟虚随结印,与法界中元璋一同入定。

一入定,即生感应,隐约见得一尊大佛,在万丈阳光之中,若隐若现,却似乎对着自己不怒而威,又颔首而笑。悟虚随不由自主地“飞了过去”。

这边,猪妖看着悟虚冉冉飞起,急忙赶上。当然,更是全力驱动那件能够最大限度屏蔽通玄大修的法宝,忙得不亦乐乎。

这宝库,是通玄大修以某种须弥神通演化出来的一方神秘空间,果然玄妙得很。约莫飞了一个多时辰,却始终似乎还在原地一般,头顶星星点点,依旧咫尺天涯。

再过了会儿,那猪妖便有些不安起来,对着身边闭着眼直挺挺犹如死人一般的悟虚不安地问道,“沈大哥,还要有多久?小弟怎么感觉似乎陷入了某种奇妙的禁制结界中?”

悟虚心中也有类似的困惑,但定中感应,自己与那尊大佛的的确确却又是越来越近了,遂答道,“不过是些幻术障眼法罢了,切莫惊慌,即刻便至。”

果然,片刻之后,周围忽然一片漆黑,莫说伸手不见五指,便是神识外放出去也感应不到什么。

那猪妖到底也是见过些世面的,顿时不惊反喜,激动地说道,“到了到了!”

他话音刚落,悟虚猛地睁开眼,便见得一座恢宏的庙宇便出现在了前方。

这座庙宇,门前有两座玉石狮子,栩栩如生,不怒自威;更厉害的是,这两头狮子含着珠子的大嘴里,还不断朝外喷吐着雪白寒气,悟虚和猪妖便是隔着百米之遥,也觉得奇寒无比。

“这是万年寒玉!”猪妖顿时兴奋地大叫起来,但随即又无比沮丧,“万年寒玉,非真灵以上的修士不可触碰。看这情形,我等是没办法过去了。”

通玄大修的手段真是高深莫测。悟虚凝神看了看,整座庙宇都在眼前,但能看到的通行路径便只有这由两尊石狮镇守的一条正对大门的小路。

悟虚暗自传讯朱元璋,朱元璋沉思片刻答道,“这两个狮子应该便是万年寒玉制成,只不过实际大小没这么大罢了。我在书院曾经看到过一些相关记载,这万年寒玉出自幽冥星,至阴至寒,却又属于正道之物,若是我等感应没错,那便是用来镇压里面的佛门至阳至刚的宝物,而无使其气息外泄。方才那头猪妖也说得没错,万年寒玉,非真灵以上层级的修士不能触碰,如今我等若从此进去,定然要触发这两个万年寒玉制作而成的狮子。”

真灵修士?猪妖,悟虚,还有朱元璋皆不是真人层级。如何能够进去?难道望宝山而空叹?

悟虚不甘心,自己亲入曼陀罗法界,现法界本尊,入定感应,却是如同先前感应一般,并没有可以进入之悟。

“师兄,我来之前,听闻此次交易大会压轴宝物,有一件乃是换作烈焰佛陀之物。师兄,何不以大日如来手印试一试?”朱元璋在一旁轻声提醒道,脸色却微微一红。他出自佛门,却是改投了儒门,如今虽然与悟虚师兄弟相称,也会结那大日如来手印,但施展出来,终究是如隔靴搔痒,隔了一层。

悟虚恍然大悟,遂以左膝托左手,掌心向上,右手同左手一般,重叠于左手之上,两拇指指端相拄,结大日如来法界定印,并默诵定印真言。

如是,又生感应。一尊大日如来法相,即在眼前。而且,悟虚每诵持一边定印真言,便自觉与其靠近了一些。

如此这般,法界内的悟虚和朱元璋,便不经意地进了庙宇。

庙宇内,无比温暖,甚至有些炎热,与外面形成截然的对比。没有太多的建筑,自然也不见一个僧人,一片空地之中,立着一尊大佛。

这尊大佛,正是大日如来法像。通体火红,双手结的也正是大日如来法界定印。

初看便是如此。但悟虚和朱元璋凝神细观,便看见这尊佛像,犹如烈日一般,释放出的道道金光如熊熊烈焰;每一道烈焰,形态各异,幻现出世间万物,又似乎是一个个真言。

这是悟虚所感应所看到的,却不知朱元璋所感应所看到又如何。只是见他,没过多久,便跪拜在地,双手合十。

不过是件了不起的佛门法宝,又不是真的大日如来在此?就算大日如来在此,跪拜与否,也要看有没有因果。(这是从道理上而言。)

悟虚心中这般想着,看着朱元璋,却是没来由地有些不满。你如今一个儒门修士,对着佛像大礼参拜,我这个佛门修士,又如何自处?

悟虚想了又想,只好也合掌跪拜。

那尊大日如来像,顿时虚化,无限大,无限远,又手印纷飞,梵音四起,虚空生莲,金光闪耀,异香连连。

悟虚从心中生起亲近之意,又觉无限温暖,仿佛所有的暗伤和心结全都一扫而空。

如太阳一般,无惧无畏,普照世间,邪魔退散,令众生温暖,无所恐怖,自然安定,因定而慧,因慧而明,乃至欢喜。。。。。

悟虚彷佛化身为一尊大日如来,如此行事,教化布施。又仿佛,自己如一芸芸渺渺众生,千真万确,明白无误,受大日如来如此教化布施。

这种颠倒的感觉,这种心灵的洗礼,甚是奇妙,甚是殊胜,以至于悟虚难分彼此,不觉泪流满面。

许久以后,悟虚从感应中醒来,却见一一旁的朱元璋还跪在那里,仍在感应中。也不知道究竟感应到了什么。悟虚心中颇有些猜忌。

忽然间,只见朱元璋忽然飞起,宝相庄严地结印持咒,火焰四射,绚烂而又霸道。

待其落地睁眼,悟虚合掌说道,“阿弥陀佛,恭喜师弟有所领悟。”

朱元璋,缓缓散去手印,望着悟虚叹笑道,“师弟我改投儒门已久,骤遇此等佛门至宝,虽诚心顶礼膜拜,却只习得一套似乎不甚完整的掌法。却不知师兄感悟到何等玄妙神通法门?”

一套掌法?悟虚心中苦笑一声,“这是师弟的好机缘。师兄我却只是好似做了场梦一般。”

朱元璋笑了笑,只当悟虚藏拙,不愿细说,便移过话题,“这应该便是那烈焰佛陀了。当是佛门通玄大修,以玄阳星的太乌神火炼制而成,至阳至刚,驱魔辟邪,若能驱动,可显法相,光照八方,烈焰焚天。”不经意间,却透露出许多讯息。

悟虚心中微微失落。朱元璋似乎还领悟了一门佛门神通,自己这个佛门修士却好似如梦一场。

正如此想着,朱元璋又说道,“师兄,此等佛门至宝,若是能移入师兄的曼陀罗法界中,岂不是如虎添翼?”

悟虚一惊,“此等宝物,若是移入我之法界,则那位显化如此空间的通玄大修岂能不知晓?恐怕到时候,我等便成了瓮中之鳖了。”

朱元璋,不由对着这尊佛像长叹,“入宝山而空回!”

正在此时,二人心生警兆,齐齐抬头,一道暗紫色的“天雷”出在上方。

不好!这似乎是被通玄大修发现了!

悟虚和朱元璋,即刻遁入法界去。随即,那道暗紫的惊雷,轰然落下,二人虽在法界,却也格外感受到十分的凶险。好在因此,震荡之余,二人却随着法界激射出了这庙宇。

落定之后,那猪妖却不知道跑去了何处。

悟虚和朱元璋不敢耽搁,驱使着法界,急忙又朝更外面飞去。很快,便彻底离开了了这烈焰佛陀的禁制范围,随后便遥遥地望见了下方的猪妖。

此刻,这猪妖正神情紧张地手持一面巴掌大的铜镜。那铜镜朴华无光,镜面正遥遥对着“夜空”不断蔓延的暗紫色裂缝。

这暗紫色裂缝,正衍生出许多的细小纹路,四面八方地扩展着。其威势未曾爆发,但在法界中地悟虚和朱元璋却“近距离”地有所感受,当下直奔着猪妖而去。

猪妖手持的那面铜镜,果然是能最大限度屏蔽通玄大修神识的宝物。两人离其越近,便越觉得安全。

“想不到他竟然又如此宝物!?”朱元璋咦了一声,沉声说道,隐隐有些暗中之意。

悟虚想了想,“此宝物应是那位其身后的魔道通玄大修所赐,切莫乱来。只是若要长久借用,我却须得现身出去,与其相见。”说罢,便从法界中出来,朝着猪妖飞了去。

“沈兄,方才怎么忽然不见了?!这动静也忒大了,难道你收了庙里的宝物不成?!”那猪妖,看着从天而降的悟虚,还有那在头顶“夜空”不断蔓延的暗紫色裂缝,跺脚骇然地问道。

悟虚苦笑道,“我也不知。方才我施展秘术,逡巡游走,想要绕开那两座万年寒玉狮子,另辟蹊径,却不知为何,似乎触发了禁制,被这道雷电打了回来。”

那猪妖脸色一变,竟然倒退飞去,口中却大叫道,“哎呀呀,这是怎么回事?!”一副身不由己的样子。

“师兄,这猪妖看似胆小愚蠢,实则颇为狡诈。他这是怀疑我们得了好处,想要分润一二。”朱元璋在法界中对着悟虚传讯说道,他似乎因为得了套不寻常的神通法门,竟然一时间患得患失起来,顿了顿,又说道,“这猪妖后面还用得着,不如先传他一招半式?”

朱元璋话说完,却没有动作,悟虚不由有些恼怒,“我方才不过是看见了一尊烈焰焚天一般的大佛,哪里习得什么一招一招半式?!”

朱元璋讪讪一笑,想了想,从怀中又取出一物,“师兄莫要生气,方才师弟我也只是隐约感悟到一门残缺的神通。这样,我这里恰好有颗上好的舍利子,暂且给了他。”

上好的舍利子?舍利子皆是有佛门修行有成之修士,坐化之时遗留下来的,又何分什么好与不好,好与上好?

悟虚看着掌中晶莹的舍利子,表面上不说,心中对朱元璋的芥蒂却更深了几分。

“老弟莫要慌张,哥哥我只不过侥幸拿了两颗舍利子而已。”悟虚摊着手掌,对着猪妖喊道。

那猪妖顿时止住了后退。

悟虚乘机飞追过去,将那颗舍利子扣在了他的手掌上,“哥哥我没曾进去,只是在外面转悠的时候,瞎猫碰上了死耗子,侥幸得了两颗舍利子,你我正好一人一颗。”

那猪妖顿时眉开眼笑,一手握着舍利子,一手高举着那面铜镜,对着悟虚说道,“大哥放心,小弟人在镜在。定然不会让老东西发现我两兄的存在。”

便是在他说话间,“头顶”那暗紫色惊雷,却又瞬间消散了。

哪里还需要他手中铜镜的掩护!

悟虚含笑看着猪妖洋洋自得地将舍利子收去,心中却动了杀机,但终究还是笑嘻嘻地忍住了。

星光点点胡乱追,心有感应慢慢飞。

虽幸得见大日相,未得神通黯然回。

第五百零七章 定形丹

一玄妙之界,三道模糊的身影,投射在一处。

其中一人,紫色魔光,环绕而现,“确是有不少人暗中潜入了本尊的星罗盘中。”

另有一人,头戴冠冕,正气浩然,“不过是些蝼蚁罢了,生杀予夺,只在道友一念之间。”

又有一人,面容虚幻而狰狞,生气死气循环交替,”这般蝼蚁杀了又如何?吾之所虑者,乃是吾等的苦心筹划如何继续推行。“语气中明显带着不满。

那冠冕身影,感受着左右两方的眼神压迫,淡然笑道,”如今大局已定,两位还担心什么?“

”那为何如此多的意外?六宗,还有天人书院的高手,一个个都一窝蜂地跑了过来。“那紫色魔光中地身影,一动不动,只是魔光微摇,”道友如今真的能掌控玄阴?抑或是另有算计?“

那冠冕身影,一甩衣袖,”玄阴星自然已在本尊的掌控之中。此番交易会上的异动,不过是些残渣余孽在浑水摸鱼罢了。“

高手过招,点到即止;话说到这份上,便是没有了。

。。。。。。

却说悟虚等人,躲过那紫色闪雷一般的神识搜寻之后,暗自庆幸之余,却又发现自己宛如在天上悬空一般,总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正要胡乱着选定一个向下的方向,却又发现头顶上依然点点星光,自己依然似乎在地上了。

这大概便是此间的特点或规律吧,一时之间,也说不出什么不正常的。悟虚定了定,心疼那舍利子,便对着那猪妖说道,“朱兄,那颗舍利子,你拿着也没什么用,不如我以一颗定形丹,与你交换。”说罢,手掌从袖中伸出,掌心处托着一颗绿莹莹的丹药。

这乃是当年悟虚从妖族领地逃走之时,反袭那些追杀自己的妖修之所得。后来在大周都城,一日闲暇之时,询问天妖,方知此物名为定形丹,颇有少见,用法和效用也比较偏门,却是十分地受欢迎。原来,妖修化形之后,若是受了极重的伤势,往往会被所谓的“打回原形”,不能维持人形之身,但若是先前服用过此定形丹,那么便不会有担忧。要知道,寻常人模狗样的,与人对战,一时不慎被打回原形,那场景多丢人啊?这对于有的妖修而言,几乎比死了还难受。

果然,那猪妖一见此物,顿时眼冒金光,“定形丹?!想不到沈兄还有此等宝贝!”随后,手里掂量下那颗晶莹剔透的舍利子,略一沉吟,便答道,“也罢。这舍利子虽然有静心之效,但老朱我戴在身上怪别扭的,便与沈兄交换了便是。”

待交换过后,猪妖捧着那颗定形丹,口中啧啧笑道,“有了这定形丹,还怕陈妹妹不见我?嘿嘿。。。。。。”一副花痴的样儿。看样子,定然是想借此套得哪位女妖修得芳心。

悟虚摇摇头,正要出言取笑一二。

忽然,那依然如紫色闪雷神识又出现了,只不过比先前更加恐怖,无声而又极其迅速地在天空蔓延开来。不止一条,每一条盐衍生出许多分支来。不一会儿,整个星空,便像一个布满裂缝的鸡蛋壳似的。

“我的乖乖!”猪妖不由惊呼了一声。

那头顶上空庇护铜镜,颇有灵性,似乎感受到了危机,自行飞动了起来。悟虚和猪妖急忙小心追随。于是,便随着这面铜镜,左飞右飞,晃晃悠悠,最后不觉竟然来到了一处奇异之地。

这奇异之地,极其荒芜的旷野,一望无垠。除了脚下方那些冰冷的沙砾,找不到一个活物,花草树木、飞禽走兽,统统没有。悟虚和猪妖悬浮在半空,迟迟不敢下地去。

悟虚忽然心有所动,全力放出神识,朝着远处探查去。似乎在尽头,有一座宫殿,宫殿内外都是一片佛光笼罩。

咦,这是什么地方?悟虚心中好奇,便想看个清楚。顿时,那座宫殿,不断变得高大起来,似乎正朝着自己飞来一般。悟虚本能觉得有些不妙和诡异,但这异变来得太快,悟虚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来。似乎吗,下一刻,自己便要到了那宫殿门口一般。

这时候,悟虚手中那颗舍利子,射出一道光华,光华中,一名高僧,盘腿持印,出现在悟虚眼前,将那越来越近越来越高大的宫殿景象代替。

悟虚随即一定,眼前景象再度变化。那名高僧转瞬即逝,那刺眼逼人的宫殿也消失了,只是自己似乎依然超前飞了数百里,下方的前后左右都是一望无垠的沙砾。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前方;那是猪妖,他与头顶上的铜镜,越飞越快,朝前飞去。

这时候,法界中的朱元璋,也传话过来,“师兄,此处颇为诡异。方才师弟我在法界中,也感到眼前一变,似乎又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悟虚待其出来,沉色说道,“方才我试了下,游龙令似乎不起作用了。”同时,还摊开手掌,“这颗舍利子,也已经化作粉末尘埃。”

朱元璋,脸色一变,“但在玄阴星,游龙令便可凭借与亿万人族的心念感应,破开一切结界禁制。难道说,我们此刻已不再玄阴星?”

这也是有可能的,虽然交易会还没有结束,但通玄大修也可以趁空隙,离开玄阴星。

二人对视了一眼,望着前方越飞越远的猪妖,终是决定,既来之则安之,现追上猪妖,期望那面同样是通玄大修赐下的铜镜还能有所奇效。

二人收敛心神,神识不敢外放,只以肉眼盯着前方的猪妖,紧紧追去。

悟虚和朱元璋的修为境界,都比这猪妖要高上一筹。但此刻,那猪妖却飞得极快,似乎是激发了所有的潜能。

如此这般,待追上猪妖之时,悟虚和朱元璋凭着肉眼,也能看到前方有一座宫殿了。

这个宫殿,灵云缭绕,极其恢弘,难窥全貌,便是连宫门也是若隐若现。但宫门前,依然黑压压一片,站了不少人,似乎早已有人如悟虚等遭遇,却已先一步到此。

便在此时,朱元璋暗中对着悟虚传讯道,“师兄,你我须得装一下。”

悟虚侧眼一看,只见朱元璋,已然双眼泛光,四肢长伸。遂暗暗一笑,当即依样画瓢,嘴唇还不停张合着,似乎念念有词。

没过多久,便觉得下方传来一股巨大的拉扯之力。悟虚,朱元璋,还有猪妖,便几乎同时,坠落下来,跌落在一块巨大的青石板上。悟虚和朱元璋稳住了身形,那猪妖却直接躺在了那里,哼哼啊啊的,好一会才清醒过来。

隐约的讥笑声和许多不明意义的眼神,从四周而来。

这时候,有人叫道,“定形丹!”似乎是看到了猪妖手中的丹药。

气氛随之悄然有变,许多注意力从悟虚和朱元璋身上挪到了猪妖那里。

一头猛虎,呼啸着飞了过来。

却见,猪妖,迅速手一抬,将定形丹喂进了自己的嘴里。

悟虚第一次对猪妖刮目相看,想不到他竟然能如此正确而果断。

一瞬间,一个虎背熊腰的人,把手搭在猪妖的肩膀上,虎视眈眈地看着猪妖。

猪妖似乎也认得他,讪讪而笑,说了句,“原来是胡大哥啊。”

此人,正是胡卓。

胡卓以颇为玩味的眼神,将猪妖打量着,“朱不群,你叫我怎么说你呢?尾巴都已经露出来了,还白白浪费一颗定形丹。”

朱不群,悟虚这才知道这猪妖的名字。他听闻胡卓所说,脸色惨白地朝着自己身后望去。

一根黑乎乎地猪尾巴,其屁股上微微翘着,赫然无比。

四周顿时传来阵阵哄笑声!

猪妖,朱不群,一声怪叫,几乎要昏了过去。

悟虚心中不忍,又顾念着朱不群此刻属于同一阵营的,遂出来说道,“胡兄的虎擒手,若不是显出虎虎生威,又岂能有方才的威势?有尾巴也好,无尾巴也好,又如何?定形也罢,不定形也罢,又如何?“

第五百零八章 阴阳石

“沈老弟,你这神神叨叨地说得啥啊?”胡卓,站直挺拔虎躯,扬眉问道,“当年那妖僧悟虚,逃经天赐湖时,据说被天妖大人大隔空一指,打落了性命相修的佛门宝物,许多人也曾经去搜寻过,莫非还真叫沈老弟给找到了什么?怎么堂堂青蛇真人,竟然说起话来像个秃驴似的?”

悟虚心中一惊,自己如今扮着沈青呢,差一点便露底了。遂,微微翻起白眼,看胡卓一眼,面无表情地冷冷说道,“沈某若是真得了什么好处,也不会这般与胡兄说话了。”

“怎么?几年不见,臭脾气越来越大了?”胡卓,瞪起一双虎眼,

“阿弥陀佛!”这时候,一个僧人飘然而至,站在了悟虚与胡卓面前。他身着一张深灰兽皮,偏袒右肩,胸前戴着一串碧绿的佛珠。,他双手合十,面目含笑。

但悟虚和胡卓,却都不由后退了一步。只因,此僧人胸前那一串佛珠,竟然是由一个个活卵,而且每一颗隐隐透着十分厉害的毒性。

“原来是虫大师,晚辈胡卓,有礼了。”只见胡卓,后退之余,拱手行礼,似乎颇为忌惮此人。与此同时,一道身影闪现在胡卓旁边,此人一身金袍,身材高大而嶙峋。

这不是周炎周老前辈吗?悟虚心中一阵激动,当初,周炎前辈可是对自己不错,还救过自己的命。只可惜,自己却未能遵照他和百虎道人的嘱托,保护好胡翼、胡贲等一干虎族子弟。

“小娃娃口无遮拦,还望大师不要介意。”周炎,目光浑浊,语声忽高忽低,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却自然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

那被唤作“虫大师”的僧人,枯瘦地脸庞,微微地变了变,似乎算时某种善意的释放,“阿弥陀佛,嘴张在别人身上,别人自说别人的,于我又有何关系?倒是周道友,别来无恙,风采依旧。”说罢致礼,紧接着转身,凝神看了看悟虚,随后摇摇头,转身离去,回到一群光头之中。

悟虚待这虫大师走了之后,正想着先和周炎打个招呼。侧过身来,周炎却早已带着胡卓回到了不远处一群虎妖的队伍里。

悟虚再一细看,除了这两拨,还有一拨人,儒门修士居多,也有佛道中人,甚至还有些气息极其晦涩的。

悟虚和猪妖对望一眼,猪妖,也愣住了。自己和猪妖两个,算一拨吗?

忽然,轰的一声。有一片灵云飘散去,前方宫殿的一座大门露了出来,自动徐徐打开,里面却什么也看不清。

没有人冲进去。

“师伯,这门怎么自己打开了?莫非,其中有诈?”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腰间悬着一块玉佩,半是自言自语,半是发问。

这是大周朝派来的儒修无疑。

随着这少年的话语,许多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少年身旁的那位肃然而立的中年男子。

这中年男子,身材高大,长发宽袍。因为角度的原因,悟虚看不清其面容;但其身上所着之锦袍,悟虚却认识,那是天人书院的专属,还有边角那金黄色的纹线,显然昭示其大周皇室的尊荣身份。

“此乃灵物有感,可见其未曾真的被炼化认主。”这中年男子缓缓说道,“诸位,我等既然到了此处,便应该勇往直前,各凭机缘。”说罢,便飞了起来。

于是,所有的修士,都争先恐后地飞了起来,朝着那扇打开的大门而去,便是连悟虚也不例外。

“这是何人?”悟虚一边慢慢飞,一边暗自问法界中地朱元璋。

朱元璋答道,“如果我没有看错的,此人乃是天人书院的首席监事姬无双。至于其口中所言的灵物,师弟我不知道了。”

悟虚,暗问猪妖,猪妖更是不知晓。

但大家都往前冲着,悟虚等也停不下。再说,就自己几个人留在外面,似乎也不算上策。

那扇门,越飞近,越高大,透出不凡气息。

悟虚等,是最后一批了,飞进了这扇门。

大门悄无声息地关闭,所有进入的修士,彷佛都被某种黑暗所吞没。悟虚连旁边的猪妖也看不见。

一时间,许多道神识,悄然升起,纵横蔓延。忽然,有一处忽然升起一点微光;紧接着,伴随着惊恐的惨叫声。这团微光,犹如流星一般,直飞向前方,最后停留在某一深处,轰然明亮,一个模糊面容隐约闪现,但转瞬间却又嘎然而灭,如昙花一现。

“胡明师弟!”一阵惊呼响起。

悟虚也看得真切,这是虎族的一名弟子。看情形,似乎是神识被生生攫取而后被吞噬。

”不好,这阴阳造化石,似乎有了灵性,正在进化,可以主动吞噬神识!“一道威严十足的声音,顿时响起。

他说此番话,意在提醒在场众修士;但便在其说话之间,仍是又有几名修士,如此这般遭遇毒手。

一时间,所有幸存的修士,悉皆收回了神识。黑暗中,唯有众修士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

外面的交易大会的第二晚,随着那模拟星月的阵法运转至昏暗之际,又如约开始了。

实际上,除了极少数以外,绝大多数与会的修士都根本一直未曾离开。短短十几个时辰,于修行生涯而言,不过是弹指一瞬间。

只不过那先前出现的那位震慑四方的浑身烈焰的通玄大修,早已不见。而在拍卖师,再度站在那正中台面上的时候,整个会场中忽然出现了许多的光点,或乳白色,或金色,以一种玄妙的轨迹,疾飞游走在众修士的身旁。

有人,伸手拦截,却被一道无形巨力反震得口吐精血,甚至整个手臂都没了。

”诸位,三百六十枚玄阳星星印便在这些光点之中。“那戴着面具的拍卖师,双手抬起,扬声说道,”既然是彩头赠送,自然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随机自动降落到有缘之人处。还望诸位,莫要急躁,也莫要强求。“

”难道真的是随机赠送?“一位真灵魔修,冷笑着,细声问道。

”大自在宫飘渺峰的魏峰主,“那拍卖师斜眼看了这魔修一眼,”本易会,由天外天三星的大修联手操办,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难道会因为区区一些星印而失信于在座诸位?“

虽然自先前那浑身烈焰的通玄大修现身,众多修士心中早有揣测,但此刻经由这拍卖师亲口说出”天外天三星的大修士联手操办“,会场上还是一片哗然。随后,所有参会修士,无论正邪,全都安静了下来。那被唤作魏峰主的真灵魔修,亦不例外。

那拍卖师,似乎对自己开场白造成的这样的震撼效果,很是满意。他缓缓环顾四周之后,微微颔首,然后双手一拍。

顿时,一片金黄色的光芒,从其头顶上空倾泻下来。然后逐渐朝四周扩展,与之同时,一尊佛陀徐徐降临,好似破界而来,周遭虚空生焰,状若莲花。让人感觉无比温暖的同时,似乎有一种随时要被融化,乃至焚灭的感觉。

许多外道修士,纵然真灵境界,也不由纷纷疾运玄功,至于那些真灵以下的,除了些许仗着特殊宝物之外,其余的全都后退不已。

好在这似乎不过是一个极其真实的投影。

”烈焰佛陀,由玄阳星烈焰石炼制而成,玄阳星佛门高僧开光加持之后,受玄阳星信众供奉膜拜九九八十一年。“拍卖师朗声说着,眉头却皱了起来。以往,大凡外星之物,玄阴星修士,莫不趋之若鹜,老早便有竞拍者了。但说到此刻,却是没有一个声音。

”可镇压一切心魔,一切邪魔外道。。。。。。“拍卖师继续宣讲道,”若是有慧根者,还可以领悟修行其中暗藏的佛门神通,玄阳烈焰大光明手印。。。。。。“

但那些身份地位修为境界最高的,离中央石台最近的六大宗门修士,还是大周朝的修士,全都如如不动,如石雕木刻一般。

他们如此,后面的那些依附的小宗小派,还有那些散修,也识趣地保持了缄默。

一时间,竟无一修士出来竞拍。

场面十分尴尬,十分诡异。

那拍卖师,似乎没有料到这样的场景,将先前的话语,再度宣讲了一遍。

但依旧没有一个修士出言竞拍。

那六大宗和大周朝修士团队,个个依旧如石雕木刻;那些小宗派和散修们,神情变幻起来,甚至挤眉弄眼,但更显出一副看热闹的左派来。

忽然,会场中那些光点,忽然有一些亮了起来,然后坠落在那些小宗派和散修们的某些人手中。

这些人,顿时兴奋了起来。有的拔腿便要走;有的哈哈大笑;还有些,比较上道,投桃报李地冲着拍卖师,喊道

”一千颗玄阴星灵石!“

”一千株薄荷香草!“

”一百颗凝香丹!“

。。。。。。

有的甚至顽皮地喊出了

”一瓶麝香花露水“

”一坛枸杞龙蛋黑米酒“

。。。。。。

那拍卖师,在面具下冷冷笑着,终是复又开口,一气儿将这些”竞价“一叠声复述了一遍,随后复又扬声问道,”还有没有更高出价者?“

会场复又安静了下来,许多原本要坚决离去的修士,又止住了脚步,留了下来,神情各异地望着此间的一切。

安静了许久之后,终于有一个佛门修士,朗声诵了句佛号,说道,”这尊烈焰佛陀,不过炼制了区区九九八十一年,在玄阳星恐怕不过是件寻常之物。想不到,今日在这里,却被当作了难得的压轴宝物。“

那拍卖师哈哈大笑,”譬如沙漠中,水比黄金更金贵。一件宝物,是好是坏,有多大的作用,是有机缘的。物以稀为贵,大师难道连这点也不懂么?“

”阿弥陀佛!“这个佛门修士合掌答道,”却不知在玄阳星,可有玄阴星灵石?可有薄荷香草,麝香,花露水?可有枸杞,龙蛋,黑米酒?“

”好!“其旁边的一名儒修,击掌和道,正是那位出自大周皇族的天人书院的监事长。

第五百零九章 一杯酒

“尔等,这是专门来找茬的??”那拍卖师,当即沉声喝问。

“尊驾言重了!”坐在最前排的天人书书院监事长,站起身来,伟岸身影,犹如一支旗杆,顿时将各方的注意力吸引。只见他略微环顾四周之后,复又徐徐说道,“只不过既然是交易,便须得公平。先前我等闻讯而来,还以为真的是有玄阳星了不得宝物进行竞拍,谁知道方才一见那烈焰佛陀,竟然不过是粗制滥造的仿品罢了。”

仿品?!会场一片哗然!

“哼!此次拍卖的烈焰佛陀,货真价实,姬监事长,何出此言?”那拍卖师,冷声反问,“敢问,清净丹只有一颗不成?”

他这话,一说完,会场更是炸开了锅。清净丹,乃是玄阴星上一种常见的丹药,有清心敬意之效。若是照其这番强词夺理的辩解,岂不是变相而又厚颜无耻地承认了事实。

由于各种原因,法宝不同于丹药,丹药可以源源不断地一炉一炉的量产,法宝则不然,基本上是独一无二的。更何况,还是拿出来压轴的法宝?

若不是顾忌此间有通玄大修坐镇,恐怕一干修士早就吵翻天了。

但那些坐在最前排的六大宗门和大周朝来的修士团队,似乎早已知晓此事,全都静静地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那一直带着面具的拍卖师,沉默了起来。先前那烈焰绕身的通玄大修,始终不曾出来。

许久之后,拍卖师冷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机械般地重复道,“一百颗凝香丹,一次;一百颗凝香丹,两次。。。。。。”

许多修士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竟然是按照刚才众修士戏谑般的报价的最高价值,在继续拍卖。。。。。。

整个会场又是一阵骚动,这一次,连六大宗门和大周朝来的人也有些不安起来。

这是要按照交易规则,继续进行拍卖?若是没有再高的价格,这烈焰佛陀的仿品,便要交易出去?虽说是仿品,但瞧方才的气势,若是一百颗凝香丹便换了来,那就跟白捡一般。

立时有人喊道,“两百颗凝香丹!”

“三百颗!”

。。。。。。

“一千颗!”

这时候,前面就坐的一个佛宗之人,口宣佛号,说道,“阿弥陀佛,虽是仿品,却终归是我佛门之物,贫僧极光宗丹珠,愿以一株紫佛竹换取此物。”

紫佛竹,竹体及竹叶,皆呈紫色,成年之后,枝叶茂密如祥云,被风吹动,更有隐约梵唱传来,神奇无比,乃是极光宗特产之物。

这极光宗的丹珠一开口,会场顿时便安静了下来。那些后面的小宗修士和那些散修,都自觉地闭了嘴。

那拍卖师,冷哼了一声,又开始唱起价来。

“一株紫佛竹,一次;一株紫佛竹,两——次——;一株紫佛竹,三——次——。。。”拍卖师一边拖长着声音唱诵着,一边冷眼环顾四周。

六大宗门,还有大周朝里面,都有人颇为意动;但终究是强忍了下来。

“成交!”拍卖师唱了三次价之后,当即断声确认,把手一扬。

便只见,那尊烈焰佛陀像,彻底从其他头顶上空,沉降下来,像一团释放着浩荡佛光的火球,径直朝着那极光宗丹珠飞去。

丹珠,瞬间打出一套手印,便只见那尊烈焰佛陀,在其胸前,微微一顿,随即凭空消失。

只把一些修士,看得眼花缭乱,心乱如麻。

好在这时候,那福利派送又开始了。玄阳星星印,飞着飞着,又开始从原先玄妙轨迹中掉落下来,落在了许多修士的身上。而且,如刚才第一次一样,全都是落在后面围观之修士群众里,并无一颗落在六大宗门和大周朝的阵营里。当然,在六大宗门和大周朝的核心弟子眼中,区区星印也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多谢贵易会了!”一个瘦小身影,似乎得到了一枚星印,一边笑道,一边运转灵力,浑身隐在一团黑云鬼雾中,朝外疾飞而去。

小泥鳅,得了些许好处,便要见好就收。此乃常情。但其一句谢语,却引起了一阵莫名的响应,尤其是在那些同样得到星印的散修中间。

一时间,道谢声此起彼伏。

那正中间,肃然而立的拍卖师,不由伸出双手,微微挥动,“易会成立初衷,除了为广大道友提供一个自由公平的星际交易渠道,更是为了给广大道友提供一个更为广阔的修行天地。此番星印赠予,便是期待他日有缘,我等玄阳再见。”

整个会场,顿时又一片哗然!

他日有缘,玄阳再见?!

这里面的信息量太大了,太惊人了!

便是那快要飞得不见了的那瘦小鬼修,也不禁止步,继而悄然而返。

毕竟,自从大周巨变,改制变法,以《灵资令》为代表的一连新法令的颁布与强力推行。那些小宗门和散修们,已经有许多人在四处打探,欲要“海外避祸”去了。

“阳炎!你大胆!”一个弱冠又翩翩的少年,从天人书院监事长身后,几乎是一跃而起,手指着那拍卖师,“尔等自玄阳星而来,不但暗设地下交易会,大肆坑蒙拐骗,还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蛊惑人心!”

那叫做阳炎的拍卖师,隔着面具,不屑地一笑,随后又扬声道,“下一个竞拍品,八荒宝鉴!”

便只见,其头顶上空,一面铜镜模样的东西,缓缓泛光下坠。那隐约乍现的微微幽光,散发出一丝丝厚重而特别的历史气息,让有心人暗地里着迷。

八荒宝鉴!出自玄阴星,本是大周皇族之物,据说当年大周始祖,开国大帝姬周,当年修炼玄功,需要上体天心,下体民情。天心难测,但凭己心;而民情的探查体会,却是全靠此宝鉴。只不过,历史沧桑,世事代谢。但自之后,无一人以此物修炼。是以,此物便一直只是供奉在大周皇宫中。。。。。。

“此物,乃我大周国祚绵长之物!岂容流落在外,如此兜售?”那天人书院的监事长,再次站了起来。

他话音未落,大周朝一系的修士,全都站了起来。一个个气势外放,就好像后世已然点火,拖着长长尾气的导弹。

“如此奇物,却不受珍视,历尽磨难,辗转到了本会。”那拍卖师,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淡然说道,“既然如此,按规矩,便是谁出价高谁得了去。却不知姬监事长出价几何?”

“家慈而有败家儿。本座不追究是谁,又是如何落到贵会手中的。但此时此刻,一定要物归原主!”天人书院的监事长,冉冉飞起,身影顿时显得无比高大宏大。

“难道说,你们是要抢了?”拍卖师,在石台中间,没有一丝恐惧,晒然而笑,坦然直面似乎依然飞至眼前的身影。

他和玄阴星大周朝天人书院的监事长,都是真灵九层境界,只差一步,便要晋升通玄。

“哈哈!”天人书院监事长那几乎遮天蔽日的身影,一边回退,一边消散。

但此番前来的那些大周系修士,依然尽皆林立,不假颜色。一个个笔直挺拔地站在那里,好似一支支杀气腾腾的利箭。

天人书院监事长,坐了下来,扫了一眼座前易会提供的酒水花果,伸手举杯,饮了一口,缓缓说道,“就这一杯酒!”

声音浩荡,传遍四面八方。无人敢从应。

第五百一十章 放不下

“姬平道友,这是要用我易会的一杯酒,买这八荒宝鉴?”那叫做阳炎的拍卖师,不禁笑了起来。

“不是这一杯酒,而是喝这一杯酒。”天人书院监事长也晒然,豪迈笑道,“谁能与我共饮?”

谁能与我共饮?!

一时间,无人响应。

“好!”拍卖师阳炎,拍掌笑道,

“一杯共饮,一——次——!”

“一杯共饮,两——次——!”

这时候,终于有人站了出来。他从后面站了起来,应该是一个小门小派的修士。他衣着略显华丽,额头有些皱纹,看上去有几分威严。他手举着酒杯,凝望着,然后抬手仰头,一饮而尽。

天人书院监事长,姬平,缓缓转身,对着此人,遥相凝望,复又缓缓举杯。

那人,顿时如遭重创,连连后退,咳血不止。手中酒杯,瞬间脱落。哪里还能再共饮!?

“灵气御裁诀?!”忽然有人惊呼道。

灵气御裁诀,相传乃大周皇族开国皇帝姬周,,建立大周皇朝之后,独创的一门秘法神通。此秘法神通,可以随意御使一定范围的天地灵气。相传,大周建国未久,屡有不臣服者,姬周便以此诀,调动天地灵气,隔空而御使,或聚或散,谈笑间,千里外,一扫六合八荒。

但据说修炼此神通秘法,有种种严苛条件,甚至还要看机缘,是以之后,姬周后人鲜有能修炼有成的,想到今日这姬平却当众从容使了出来!

“玄阴星,到底还是大周的天下。”拍卖师,打断了这令人惊讶不安的场景。

“阳道友,此言差矣。”姬平,扫视过身后众多修士之后,复又转身,正对着拍卖师阳炎,朗声言道,“玄阴星,是大家的天下,无论各族各宗,无论修士凡俗。我姬家,创建大周,不过是为此而已。”

说罢,他又含笑举杯,看着对方。

阳炎,似乎微微叹了口气,随即扬声唱和道,

“一杯共饮,三——次——!

随后,便要落音定锤。

。。。。。。

依旧是那一处玄妙所在。三个虚幻的身影,坐在那里。

“好一个灵气御裁诀!这八荒宝鉴,便真的要如此这般归了姬平?”其中,一个口吐灵气,对着另外一个头戴冠冕的身影说道。

“灵气御裁诀!。。。。。。”那头戴冠冕的身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里,“当年朕也曾潜心苦练过,想不到却被他偷偷练成了。”

“姬兄,你现在究竟能掌控几何?”另外一声身影,浑身炙热纯白,“怎么六大宗门、大周朝,都仍有这么多修士,出乎意料地齐聚于此?更莫说,还有一些暗中潜入宝库的。”

“天道大势,顺之者生,逆之者亡。区区一些无知顽固之辈,又有何所虑?”那头戴冠冕的身影,晒然一笑,“只是不知道,这交易会上的这些人,两位道友打算如何处置?”

“阳道友,方才巧妙化解了这些人的出招。但后面又如何,这是姬道友的地盘,怎么办,恐怕还是要你的一句话。”那先前最先提问的身影,幽幽问道。

那头戴冠冕的身影,忽然瞬间真实明亮,好似真身来了一般。一时间,灵气震荡,风起云涌。

“玄阴星,自然是我大周皇族说了算,不劳外人多心。交易会,按照规矩,照常进行便是。总之,一切按照规矩来。”

他言语凿凿,不容置疑。

“那既如此,潜入宝库的那些人又如何处置?”

“这便全凭两位道友处置了。”

。。。。。。

幽暗中,悟虚不但收回了神识,更是将气息尽力收敛。似乎,其他修士也是这般,所以这片空间,不但幽暗,而且虚无,就像一潭死水。

但有人,尤其是妖修,天性便是喜动的,忍了会儿,便要动弹一下,神识也要时不时放出去片刻,透个风。纵然修士,亦不例外,实在是心性使然。

于是,他们放出的神识,便被缠绕着,最后整个儿都忽闪忽闪地被吸了去,终至湮灭,没有一丝声响。

旁边的猪妖朱不群,吓得直哆嗦,好在他持有那把黑伞傍身,方才得以保下命来。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悟虚有直觉,那以须弥类神通幻化出这片空间的通玄大修似乎还没有察觉或插手,若是到了后面,恐怕更加危险叵测了。

似乎其他许多修士也是这般想的。

只听一声冷冷佛号突兀响起,听声音应该是虫大师所发。随后,一条白光泛起,里面一条长虫缓缓蠕动着。紧接着,数道佛号声又同时响起。便只见,那条白色长虫忽然化作一尊佛像,泛着金光,冉冉升起。金光照射之下,一道极细的黑丝,显露在众人眼前。

这道极细的黑丝,颇有灵性,见金佛出现,便极速后退。但佛号声此起彼伏,同时又有数道大妖身影显出,极其高大,释放出无比的威势。那道黑丝,突受此威压,一时间竟然动弹不得。

那条先前消失的白色长虫,忽然又从金佛座下飞了出来,嗖的一下,飞到了那道黑丝前,一口紧紧咬住。

一声凄惨的叫声,瞬间传至悟虚等的神识中。

“师伯,那帮化形寺的妖僧,似乎快要诱捕得手了。”远处,那天人书院首席监事,朝着一名青衫老者,低声说道。

这名老者,戴着面具,气息也晦涩朦胧。他凝望着远处,淡然说道,“当初进来,老夫便发现这放空间也太大太不寻常了。原来是阴阳石已然通灵至斯。便极难对付。再等等吧。化形寺那些半路出家的妖僧,是拿不下的。”

果然,那道黑丝不知怎的,突然粗壮了几分,猛然无声地一个扭曲,那条白色长虫便被震弹开来,在半空中打了几个圈,吱吱叫着倒退回去。便是那尊金色佛像,也微微摇动了几下。

“诸位道友!我等已经以秘法,定住了此物一丝灵识,还请速速出手,一同擒下再说。”虫大师的声音复又响起。

这时候,虎族的周炎说话了,“虫大师,我虎族愿意祝化形寺一臂之力。”这化形寺虽属佛门,但寺中修行的,皆是原先妖族之人。况且,先前,进入此处的虎族妖修,已经有小一半折损在这阴阳石手上。是以,周炎有此选择。

那虫大师,当即大喜说道,“周道友,快快率领虎族之人,神识化形,围攻此物。”

片刻之后,一道道灵光从那些虎妖头顶升起,紧接着,一头头猛虎泛着微光,齐齐飞起,朝着那道黑丝咆哮而去。

那道黑丝,此刻已然变得碗口粗,而且,似乎灵性十足,不断扭曲飞舞着。远远看上去,像一条大蛇,或者小龙。

一番龙虎斗下来,那道黑丝虽经啃咬抓扯,却似乎有源源不断,补充,瞬间便恢复如初。而那些猛虎们,个个光彩不再,黯淡,甚至单薄如纸糊,有一两个甚至快要消散了一般,在那里一闪一闪,摇摇欲坠。

一声悲愤的虎啸,传至所有修士的神识里。便只见,这些神识所化的猛虎,纷纷回转。

“虫大师,刚才我等攻击之时,诸位却袖手旁观?”回过神的周炎,沉声怒问。‘

“阿弥陀佛,我等全都在尽力定住此物放出的神识,不让其逃遁。本想尔等虎族出手,能够将所定之神识完全制住,却不想是此物如此厉害。”虫大师漠然片刻,借那尊金佛,沉声答道。

悟虚暗中冷笑,忍不住张口说道,“这不是拿虎族当炮灰吗?”

立时,便有数道凌厉目光,投射过来。

“小娃娃,你是蛇族之人?”一个正在镇压黑丝的蛇族大妖身影,缓缓抬起头,两眼射出阴冷的光芒,对着悟虚。

悟虚,笑了笑,挺了挺身躯,正面直对这蛇族大妖,“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这蛇族大妖,正要发作。但那黑丝,忽然又动了起来。不但动了起来,而且有一部分渐渐变作了白色!

“不好!”那隐身在天人书院,戴着面具的青衫老者,忽然说道,“黑白相交,阴阳颠倒!”

众人,则只看见那黑白之色,绞缠在一起,不断旋转飞扬,渐化为无。。。。。

“一杯共饮,三——次——!

正当拍卖师唱诵罢了,要依照规矩,一锤定音之时,忽有歌声响起。

这歌声一听便是与域外之曲。发音、声调等迥异于玄阴星。

一个赤足少年,长发散落在肩,身上的服饰似乎十分的远古,简朴之中又带着一丝悠远。

他突然出现,众人皆不识,却似乎丝毫不拘礼节,直接飞到最前面。(所谓最前面,便是距离拍卖石台最近的位置,比六大宗门还有大周团队更近的位置。)

这少年,举起了酒杯,向天人书院监事长遥相致敬,“在下玄阳星燕国姬追星,敬天人书院监事长一杯。“

玄阳星,燕国!

交易会上,顿时又是一片哗然!

玄阳星燕国来人?这已不单单是玄阴内部之事,而是已经涉及道星际关系。原先的苦心谋划,一时间在格局上显得有些不匹配,也不知是否按计划进行?

天人书院监事长,姬平,神情凝重,缓缓举起酒杯,却久久不能放下。

第五百一十一章 石头记

所有的目光,都盯着姬平。

姬平的酒杯,久久放不下。

只因,他锁定不了姬追星。灵气御裁诀,只对玄阴星修士有效。而突然出现的姬追星,则是玄阳星燕国之人。

“阁下是从玄阳星燕国而来?”这时候,姬平旁边,一名中年修士站了起来,脸色深沉似铁,“阁下是从玄阳星燕国而来?”

那姬追星,傲然颔首,“正是!”

那中年修士,随即惊诧问道,“既然如此,为何我幽州府没有接到朝廷行文?难道阁下是暗自偷渡至我玄阴星的?”

这中年修士,正是大周朝幽州府都督铁面判官罗毅!只见他一边惊问,一边神情肃然起来。他的身后,已然数名修士,悄然站立。

“玄阳也罢,玄阴也罢,皆是这天外天,皆是吾等所在!”姬追星不屑地看了罗毅及其身后,举着酒杯,遥对姬平,随后一饮而净。

一声脆响,姬平手中的白玉酒杯碎裂开来。成百片碎片,每一片都被一道道琥珀色灵气包裹着,如梨花暴雨针一般朝着那姬追星而去。

与此同时,那铁面判官罗毅的身形也动了起来。只见他微微一跺脚,整个人瞬间横飞了起来,也不见使什么兵器法宝,双手笔直向前,如利箭一般,朝着姬追星飞射去。所过之处,音爆声连连。

顿时,那些小宗小派以及散修当中,便有人如数家珍一般,给附近的同伴讲解道,“罗都督,乃铁灵之身,可以吸收天外陨铁,是当世一等一的体修。许多同境界的高手,百般术法,也不敌其一双铁手。”

却只见姬追星,依然含着笑,不慌不忙地祭出一个金色圆环。这金色圆环从其手中飞起,旋转不已,将那百余片酒杯碎片,尽皆摄入环中。然后再度旋转片刻,一个完整的白玉酒杯,从圆环中飞了出来,与先前姬平手中的几乎一模一样。

姬追星,伸手接过此酒杯,从怀中取出一壶酒,自斟自饮,随后朝着快要飞至身前的罗毅,喷了一口酒。

这酒有异香,而且自姬追星一口喷出,便如瀑布一般,却是横飞,直冲罗毅而去。

罗毅稍微停了停,然后冷哼一声,瞬即屏息凝神,完全铁化,整个人犹如毫无生命的金属体,呼啸着朝着姬追星撞击而来。

姬追星猛地一伸手,虚握住圆环,然后也身形暴起,朝着罗毅迎面而去。

那圆环也不知道是何材质,又加持了何种神通术法,不断旋转之间,竟然释放出一圈圈飞剑一般的气息。

罗毅,双手合拢在前,摩擦着空气和灵气,带出道道火光,真的犹如天外陨铁坠地一般。

短兵相接,没有任何声响。

罗毅倒飞退去。

姬追星这边,未曾后退,右手虚握的那金色圆环,不断旋转着,轰鸣着,周围的一切似乎都被扭曲,有许多奇异之相呈现。

这一幕幕奇异之相,在场的所有修士,几乎都未曾见过。

但这并不妨碍,众修士做出判断,这一战,应该是姬追星,这个来自玄阳星燕国的高手,力敌玄阴星大周天人书院监事长和幽州府都督两人。

一时间,整个会场沉默了下来。

片刻之后,有一人喝道,“阁下仗着些许宝物,难道便真的以为可以在我玄阴星耀武扬威不成?”

姬追星却不理睬,只对着姬平说道,“方才道友这杯酒,在下已应下。此番,且容在下出价了。”只见他伸手举起酒杯,自斟自饮,从容笑道。随即,其长袖一抖,一枚温润玉牌,滚落出来,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这玉牌,外圆内方,正面有龙飞凤舞的天人书院四字,背面右下角则隐隐有一个罗字。

“罗师兄!”一群年轻修士,从姬平身后齐齐飞了过来,圆睁着双眼,好似要喷出烈火一般。

“原来真是天人书院的。”那姬追星,晒然而笑,“此人,偷偷潜入交易会宝库,意图不轨,被拿了个正着。这玉牌便是明证。”

“一派胡言!”一个年轻修士,几乎要哭了,手指着姬追星,“罗师兄,乃我天人书院后起之秀,更是我大周驸马!岂会做出此等事来?!快说,你把罗师兄怎么样了?!”

其他过来的年轻修士,也纷纷附和,

“罗师兄,一直在天人书院后院塔林闭关,怎么会被你掳到此处?”

“快把罗师兄交出来!”

“罗师兄若是有什么差池,我天人书院,定不饶你!”

。。。。。。

但仅止于此,姬平和罗毅这样的,都静静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六大宗门,也在先前少许骚动下,完全恢复了平静。

一时间,全靠这几个天人书院的热血年轻,在那里撑场面。

。。。。。。

这个“罗师兄”定然是已经陨落在宝库里,多半还是被通灵的那阴阳石给吞噬了神识,至于这身份玉牌,如何到了姬追星的手里,那便不知道了。

且说,悟虚他们那边

那阴阳石被化形寺一干妖僧定住的部分神识,竟然因为先前吞噬不少修士神识而产生进化或裂变,当那神秘青衫老者,惊声叫道不好之时,竟然黑白绞缠,生起变幻,一举冲破了化形寺那些妖僧联手镇压,便要遁去。

这时候,似有预演,一直站在那神秘青衫老者旁边的天人书院首席监事,右手缓缓地伸进怀里,但却被那老者拦住了。

“真想不到这阴阳灵石已经通灵了。”青衫老者,叹了口气,“看来只能用这个了。”说着,他的神情瞬间肃穆起来,两手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一个红色木盒从其右手储物戒上的飞了出来。

老者,双眼射出一丝奇异地光芒,,双手虚捧着这红色木盒。两道白光,从其两掌心射出,打在红色木盒之上。木盒随即,自动打开,一片灰色粉末,飘逸了出来,在那白光的照耀下,就仿佛在阳光下的尘埃。

这些灰色粉末,所过之处,灵气被依附得一干二净,所有术法似乎也失去了作用,那化形寺妖僧联手布下的禁制结界,完全被破去。

但那阴阳石被定住的神识,也不例外,正在逐渐消散。看着虽然与之前的隐遁相似,但明眼人却看得出来分别。

不但如此,这灰色粉末,似乎具有极强的追踪腐蚀能力,竟然形成了一条飞蛇,犹如先前那阴阳石释放出的神识一般。只不过两者处境互换,现在是那些灰色粉末在灭杀阴阳石的神识。

一声愤怒又凄惨的尖叫声,复又传至在场所有修士的神识。

阴阳石的通灵神识,似乎极其愤怒绝望和不甘,这类似于临死的挣扎反扑,格外具有破坏力。

一同进入此处的一些修士,便在这时,神识严重受损,甚至彻底被毁,如白痴般于飘荡此间。

猪妖朱不群,便是其中之一。神识支离破碎。好在悟虚躲避之时,顺手将其肉身摄入了法界,不至如外面其他那些修为较低的修士那般凄惨。

那灰色粉末究竟是何物,竟然如此霸道?!

说起来,便是悟虚,躲在法界里,远远看着那洋洋洒洒的灰色粉末,也没来由地一阵心悸。

那些化形寺妖僧,苦心安排布下地禁制结界,被毁得干干净净,但看见此物,却也噤若寒蝉,远远遁去。更莫说找那青衫老者的麻烦。

“此乃何物?”悟虚心中又是忌惮,又是好奇,不禁在此关头,神识传音问依旧隐藏在法界内的朱元璋。

朱元璋,却也答不上来,只是在那里喃喃自语,“难道传闻是真的?”

悟虚见朱元璋似乎也一着了魔,便不再问,只定睛去看外界眼前。

这时候,一道粗壮的紫色惊雷,劈开了幽暗大殿的殿顶,直落下来,犹如一片星河;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声爆喝,“好胆!你们大周姬家竟然还敢使用此物!”

这是这片空间的主人,那神秘的域外通玄大修的声音。显然,如此动静,已然惊动了他;而且看情形,似乎极其震怒!

但那青衫老者,却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刻。他脸上波澜不惊,只是两个掌心处的白光更甚,又从红色木盒中激发出一片灰色粉末。这片灰色粉末,径直朝着那道犹如从天而降的紫色惊雷飘飞去,刹那间将紫色惊雷也湮灭一空!

随后,这片灰色粉末,飘洒开来,一部分悬浮在大殿上空,好像一张网。一部分,掉转头,直落汇聚,尽皆朝着那阴阳石藏身的位置飘飞去。

许多的修士,活着的,或者尸首,在这过程中,全都灰飞烟灭,不留一丝痕迹。

“道友,请网开一面,放过我等吧。我等以道心发誓,绝不将此间之事,泄露分毫!”化形寺那几个妖僧,远远地在那里哀求着。

“在下周炎,乃是大周前梅贵妃的兄长,恳请前辈网开一面,手下留情,放过我虎族之人。我等也以道心发誓,绝不将此间之事,泄露分毫!”悟虚法界之后,周炎的声音也焦虑地响了起来。

青衫老者,此刻好似变了一个人。他的周围,如今也只剩下其身后的那个天人书院首席监事了。

那些灰色粉末飘飞的轨迹,依旧没有改变。

青衫老者的声音淡淡的,也犹如这粉末,如历史尘埃般响起,“梅贵妃,与我是故交。既然如此,你们便到我的身后来吧。”

只见,周炎和胡卓两人,疾如流星般。所过之处,那些灰色粉末,自动避开。

那几个化形寺的妖僧,许是生死关头,昏了头,竟然也如此,朝着青衫老者身后小心飞去。但那些灰色粉末,不但没有自动避让,反而蜂拥而聚。

虽是妖僧,却也算佛门一脉,但悟虚就算相救,也是来不及。不过呼吸之间,这些妖僧,便消失不见。死得无影无踪。

那些灰色粉末,有的也飘飞扫荡至悟虚法界这里。悟虚开始想躲藏和抵抗,但这灰色粉末,简直无孔不入,霸道无比,一入法界,便似乎要将法界毁灭。它们无阴无阳,却暗蕴浓烈气息,似乎要同化万物。悟虚的法界,也几乎是形同虚设。

悟虚和朱元璋,好似站在一个小小孤岛上,眼睁睁看着猛涨的波浪,不断淹没着四周,下一刻便轮到他们俩。

便在这危急时刻,悟虚忽然感觉,这迎面而来的灰色粉末的气息,颇有点类似寂灭意境。

这时候,也只能赌一赌,拼一拼了。悟虚当即又寂灭法界。

那些灰色粉末,随即止步,仿佛已经到了世界的尽头。

这一幕,把朱元璋看得目瞪口呆。

便是那青衫老者,似乎也微微回首,朝着悟虚等所在的方位看了一眼。

这时候,那大殿深处,阴阳石的藏身之处,忽然一声轻响。一块巴掌大的黑白相间的石头飞了起来,然后朝着那青衫老者疾飞去,大有彗星撞地球的气势。这是要拼个鱼死网破了。

青衫老者,大喝一声,所有的灰色粉末,犹如千军万马,从四面八方朝着这阴阳石飞去。

这时候,那阴阳石,忽然自动炸裂开来,化作无数碎石,朝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去。

那些灰色粉末,自然围追堵截。但凡被灰色粉末包裹住的,便动弹不得,悬浮在那里,似乎已然束手就擒。

但偏偏有一小块,行踪诡秘地,飞到了悟虚跟前,主动投入到了悟虚的怀里。

这小块碎石,蕴含着阴阳石些许神识,在悟虚怀里,似乎还隐隐发出阵阵悲鸣。

“所谓众生,云何众生?。”悟虚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感慨,“便是顽石也有通灵之时。”

当即,一手持白骨剑,一手结莲花印,将此碎石气息遮掩了起来。

第五百一十二章 如幻境

便在阴阳石炸裂后不久,整个大殿便开始剧烈的晃动起来。紧接着,整个大殿都被掀开了,五颜六色,各种气息的光华,犹如滔滔巨浪,或横冲直撞,或倾盆而下。

天塌了?!悟虚忽然醒悟,此处大约便是一个核心枢纽,一旦里面的阴阳石炸裂,此处便失去了作用,以至于引发了整个宝库空间的不稳或紊乱。

但为何那神秘域外通玄大修只是方才降下一道神识,便不再干预了呢?难道外面,还有状况?有人在外面,与那青衫老者里应外合?。。。。。。

那青衫老者,似乎有所预料,双手手势一变,所有灰色粉末,全都归拢在其周围,形成一个奇特的结界。天人书院首席监事,还有那周炎、胡卓,都紧随老者身后。

“不想死的,赶紧过来!”那青衫老者的声音,直接在悟虚法界中响起。

悟虚犹豫着。这时候,一股极大的气浪袭来,悟虚的曼陀罗法界不由被高高抛起,然后又极速下坠。。。。。。还没稳住,旁边又有一股气浪冲击过来。。。。。。悟虚感觉自己就好像在狂暴的海面上冲浪一般。

而这时,那青衫老者一干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片紊乱失控的空间,上无日月,下无山河,只有色彩斑斓却危险无比的灵气气流化作的狂风暴,在虚空肆虐着。难辨方向,悟虚只好一边躲闪,一边见机行事。

忽然,悟虚觉得怀里的那块阴阳石碎片微微发热,突突直跳。悟虚心中大骇,待凝神细察,这碎片却没有进一步异动,只是一直朝着某个固定的方位突突直跳。

这情形,似乎是阴阳石存留的神识,在指引方向?只不过这个方向,于自己而言是危险还是安全?

回想着方才阴阳石炸裂,四散而飞的景象,悟虚觉得它应该又是一直想着脱困而去。漫说青衫老者使用那诡异的灰色粉末,便是作为阵眼一类的事物,通灵后的阴阳石也定然是不甘心的,也是向往自由的。

悟虚决定赌一把,随着这阴阳石碎片的指引而前行。

不一会儿,悟虚便心中一喜。这碎片果然有阴阳石一丝残存的神识。先前,悟虚没有细察,如今一边飞,一边时刻凝神细观,终于感应到了碎片里有一丝奇特的灵动。而且,它指引的方向和路线,是不断变化的,而不是一直向前。显然,之前作为此处空间的核心之物,它有许多熟悉准确的记忆。甚至,借着此物,悟虚有几次还能够提前避开那些狂暴的灵气流动。

如此飞了没多久,悟虚竟然飞到了一个宫殿前,只不过这宫殿此刻已然模糊不堪,随时便要散去。悟虚生怕那通玄修士随时会出现,本不愿上前。但怀里碎片却始终朝着这宫殿方向突突直跳。

“难道里面有了不得的宝贝?”悟虚心中暗想,“罢了罢了,既然如此,便进去看看。”

待悟虚飞近,那恢宏宫殿犹如泡沫一般,一触即溃,唯有一颗巨大的玉珠,悬浮在眼前。

说是玉珠,其实是悟虚的猜测,他根本看不出此物的材质。只是觉得有点像玉石一般,但又释放出明亮的光芒,少了些圆润柔和。

悟虚端详了此物片刻之后,便尝试要将此物摄入自己的曼陀罗法界。但一旦神识真正靠近,便觉得此珠越来越亮,越来越炙热。

这是小小的太阳?悟虚不惊反喜,因为这种感觉自己先前曾经碰到过。嗯,便是先前冥冥中感应到那尊烈日一般的佛像,也有这种感觉。悟虚,有一个直觉,这个也定然如同那尊烈日般的佛像一般,是出自玄阳星的宝物。待我摄入法界,修炼一尊大日如来法相。

悟虚如是想着,便全力放出神识,忍住疼痛,不惜部分神识受损,迅速将此珠摄入了自己法界之中。哪知道,此珠一入法界,异变即生。

也许是悟虚此刻法界寂灭的缘故,此珠的光芒竟然瞬间明亮了数倍,无比刺眼灼热,大有一举将悟虚寂灭法界焚灭的趋势。

好在悟虚,即刻手结大日如来法界定印,将此珠的威势暂时压制住。但寂灭法界保住了,悟虚自己却被架在火上。此珠似乎真的是一颗小小的太阳一般,源源不断地释放出明亮的光芒,这些光芒的威力通过那大日如来法界定印,又源源不断地传递至悟虚。

悟虚先是很快显出了自己的本身面目和躯体,紧接着便觉得整个肉身都在被烈日下暴晒,烈焰中烧烤。

如此僵持了片刻,悟虚便感到有些吃不消了,好似深陷无间地狱火牢之中。随后,悟虚的神识也有些晕眩了,甚至开始产生种种幻觉。

到处都是犹如烈焰一般的阳光,自己好似灰飞烟灭不存在了,又好似已然融化成另外一种存在。。。。。。

这似乎是幻觉,又似乎真实无比。似乎,所有的结局,都是自己的刹那一念间。

阿弥陀佛!悟虚忽然福至心灵,默诵了声佛号,回忆起先前入定而观,冥冥中得见那尊烈焰佛像的情景,当时产生的那些种种玄妙莫名的感应,似乎又一一重现,仿佛根本就不是回忆不起来,而是它们一直就在。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可能只是一瞬间。悟虚缓缓睁开眼,发觉自己周围一片光明,那颗珠子正安静地悬浮在自己重叠向上的双掌掌心之间。而且,在那颗珠子的周围,又有一颗小一点的暗红珠子。

这颗暗红珠子,又是何物?悟虚觉得有些熟悉,但左思右想就是记不起认不出。

咦?自己的寂灭法界呢?难道自己还在幻境当中?

正如此想着,周围那片光明随即不见,灰蒙蒙的寂灭法界,复又出现。只是那朱元璋,却在法界之外,站得老远的,须发衣衫尽皆残缺,看上去似乎被火烧了一般,狼狈不堪。

待悟虚出言召唤,朱元璋方才神情有些古怪地进入悟虚法界,仔细看了看悟虚,张了张嘴,却又没有说话。

悟虚有些情况,自己现在也不是很清楚,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啥。

忽然,悟虚脸色一变。自己此刻,于法界中,似乎只感应到了朱元璋,那猪妖朱不群尸身且不必说,但张翠露、毕澜澜、程松、何小花、江定春、赵秋鹤等人的灵体却全都感应不到了,换句话说,不见了!难道是方才被焚灭了?

悟虚不由急得站了起来。

但便在这时,外面又有七道身影,各在一方,气息各异,却都齐齐朝着悟虚这边飞驰而来。

悟虚抬望眼,环顾罢了,肃然动容。这七人,正是张翠露等人!

悟虚当即敞开法界,将他们迎到自己跟前,定睛细看,确认过眼神,竟然真的是他们。他们七人,不但完全活了过来,还一个个,灵气十足,神采奕奕。

“师尊!”张翠露,看着悟虚,动容合掌,然后复又向着朱元璋如是行礼。其他六人,也是如此。

悟虚一一还礼,一时间犹如在梦中,虽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朱元璋,自然更是没有多言。

这时候,怀里的那碎片,又突突直跳。只是悟虚感觉有些异常,从怀中将其取出,却见其不知怎么的,这碎片已然变作一颗黑白相间的光滑石珠。这石珠被悟虚夹在指尖,不能动弹,但悟虚依然分明感觉到它朝自己强烈地重复传递出一个方位信息。

悟虚沉吟片刻,御使着法界,带着朱元璋及张翠露等人,按照它给出的信息,朝前疾飞而去。

不出所料,又飞到了一座破败宫殿前。悟虚这次有了经验,直接闯了进去。宫殿随即无声轰塌,如梦幻泡影。

一尊丹炉,即在眼前,散发着古老的器物气息,还有丹药的异香气。悟虚毫不犹豫,将其摄入法界。

随后,如此依着那阴阳石碎片指引,悟虚接连收取了好几件奇珍异宝。

一副弓箭,弓有一人高,好似青铜铸久,似乎不可开,只能看;箭有九支,箭身乌黑,箭头却是白得发亮。

一套剑阵,名曰北斗七星剑,寒光闪闪,恰似星光璀璨。

一件黑斗篷,似乎是皮质,感觉穿上身犹如死神。

。。。。。。

悟虚越发觉得有些不对,这是兜兜转转的,似乎都是为了这些宝物而行,但出路在哪里呢?或者说怎么出去呢?难道它不想?纵然是有通玄大修与那青衫老者联手,此间的主人难道便真的完全任由别人这般随意捡大便宜?

果不其然,悟虚再次飞起,不出“百里”,便又看到了一座宫殿。不仅如此,还看到了那青衫老者等,除此之外,还有好几个分明是不同系别的修士团队。

但悟虚偏偏不能避开不能逃,因为他分明感应到这宫殿里面那极其熟悉的气息。那尊先前冥冥感应到的烈焰佛像,便在此。

那耀眼霸道的光芒,虽然隔着重重障碍,根本看不到,却让悟虚心中无比灿烂。

那种从神识里,从骨子里,感应到的玄妙与温暖,让悟虚几乎意志融化。

朱元璋,张翠露等,也都在悟虚法界中飘飞了起来,似乎随时便要显身于外,直冲进去。

第五百一十三章 入魔域

忽然,这座·宫殿,自动飞了起来,而且一边远飞,一边渐隐。

追!没有人言语,全都全速追去!

悟虚等自然也不例外。但这时,那已经变作圆珠的阴阳石碎片,却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突突直跳。

难道另外还有重宝?可眼前这个,定然便是先前自己感应到的佛门重宝。悟虚作为佛门修士,犹豫了片刻,决定不听它的,依旧带着朱元璋等,继续向前,随着众人,追赶前方那快要消失的宫殿。

便在这时,一只巨掌,从那朦胧宫殿中伸了出来。这巨掌,实由烈焰组成,红里透白,越来越大,数息之间,已然如一面巨大的城墙般,屹立在众人的前方。而且还不断地朝着众人逼近。其威势,便是最后面的悟虚等,也分明感受到了一种颇为心悸的热浪。

那最前面的青衫老者,立时抛出一物,释放出强烈的光芒,同时引得虚空震动,悟虚法界更是剧烈晃动不已。这是洞天类的法宝?悟虚立时猜测到。但其方圆十余里,尽皆被那强烈黄色光芒罩住,根本连神识也不能入,肉眼更是看不见里面了。待这光芒消散,青衫老者以及其他所有人,全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悟虚,以及法界中的朱元璋、张翠露等。

与此同时,那如高耸城墙一般的烈焰巨掌,掌心处出现了一个百余米的空洞。但这个空洞,随即便又在飞速合拢。

他们利用洞天类的法宝,闯了过去!悟虚反应过来,却已经为时已晚。

悟虚咬咬牙,想在法界中利用那新得的珠子,结大日如来法界定印,拼一把,也闯过去。但正要结印,却看到了朱元璋何张翠露等。

“自己也许有把握冲过去不死,但法界中其他人,可很难承受何通过这烈焰。”想到这里,悟虚只得松开手,御使法界,后退不已。

这一退,便是数百里。待到那威势甚大的烈焰巨掌开始渐渐消散,悟虚对那宫殿的感应已然也完全没有了。

怀中的阴阳石珠,依旧突突直跳着。悟虚略一沉吟,便循着其所指,又极速飞了起来。

一路上,不见一人。又是飞了没有多久,便有觉得灵气开始变得湿润起来,为了安全,悟虚不敢吸纳,也不敢摄进法界中。倒是那阴阳石珠,跳动得更加欢快起来,似乎前方有它非常需要的东西。

这次,没有什么宫殿,甚至连茅屋,石台这些都没有,只有一个小巧精致的玉瓶,就那么悬浮在前方虚空中。其周围灵气,湿润得已经部分化作灵雾,缭绕着,将正中间这玉瓶衬托得无比神秘。

那阴阳石珠见到这玉瓶,更加不安分了,直接从悟虚怀中飞了出来,径直朝着瓶口飞去。悟虚早有准备,一手便将它牢牢夹住。它似乎还生气动怒了,在悟虚指尖一会儿冰冰凉,一会儿滚滚烫。悟虚一手夹着它,一手摄来玉瓶,,打量一番之后,对它笑说道,“不要急,你若是告诉我此乃何物,我便分你一点。”

但石珠依旧在那里忽冷忽热的,似乎灵性大损,只有些许本能,不能听懂悟虚的话语。

悟虚仔细端详着石珠片刻,脸色露出一丝遗憾,同时心中也稍稍放下心来。这阴阳石珠,一路来,太神秘了,若是真的灵性十足,恐怕还不一定是好事。

悟虚复又将目光投向玉瓶,瓶口塞着一个紫色木塞,并没有什么封印。悟虚想了想,将这玉瓶打开一道缝,神识入内一看,里面盛着一种金黄色液体,有一丝淡淡异香,小半瓶的样子。悟虚试着嗅进一丝,同时运转灵力,不过只是觉得有些舒服,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状况或感应。

这时候,那阴阳石珠突然安静了下来,也不再忽冷忽热的,只是悟虚却没注意到,石珠上黑白颜色的面积或形状,正在悄然变化着。待悟虚收回神识,盖好玉瓶,石珠也停止了变化,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待悟虚将阴阳石珠放入怀里,它又突突地跳了起来,却是使劲朝着悟虚胸膛撞去。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以前不管怎么样,都是向前的,但这次是往后的。

但这阴阳石珠却是跳得很急,而且撞向悟虚胸膛的力度也越来越大,似乎甚是着急。悟虚不敢再忧郁,调过头飞去。

没过多久,后方远处,便隐喻传来轰鸣声,悟虚在法界中回看,许多的五颜六色的灵气流,就像受惊的野马,朝着自己这方向,奔涌而来。这番天塌情形,完全与先前不同,似乎另有外力在推波助澜。

这些灵气暴流的速度极快,没过多久便追上悟虚,悟虚法界便犹如火箭在后面助推般,有的暴流甚至从旁边超越在前。整个法界,犹如置身于高速旋转的漩涡中,不断受到挤压,又摇摇晃晃的,犹如脱了线的风筝,飞出了地球,完全不受悟虚的控制了。便是那阴阳石珠,也安静了下来。

这种状况整整持续了数百息,而这时法界中,除了悟虚和朱元璋,张翠露等人早已被震晕了过去。他二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为了支撑整个法界,到现在各自体内都有了暗伤。虽然听到外面不断有喊杀声,甚至有通玄大修级别的修士在远远斗法。他二人也顾不得这些,任法界暗中随波逐流地飞行,他们只在其中盘腿端坐,入定疗伤。

待最后,悟虚和朱元璋双双收功,又相继为张翠露等七人疗好伤,已经过去了好几日。这时候,法界也早已停了下来。也许是远离了那种激烈的灵气暴流,又或者说那种激烈的灵气动荡已经平息。

只是悟虚和朱元璋,略微探查了一下四周,都不由脸色为之一变。

法界似乎停留在一片湖泊的上方,下方的湖水绿幽幽的,深不见底,湖面上许多地方还长着各色鲜花,而更上面一些,又有几株巨大的柳树从岸边斜伸到湖面上空的的枝条交织着,垂着细叶,却将天空大半遮掩去。不失为一处风景幽美之地。但这里到处充满了魔气。很显然,他们尽然就这么梦幻似地,几乎可以说是横跨了整个玄阴星,从妖族、佛宗、大周幽州府交界的地方,来到了魔修之地。

“玄阴星东北,杀戮盛行,乃魔修之地。师兄,你被封为万户侯,其属地雍州,便是大周与魔修之地接壤之处。魔修之地,有三大势力,大自在宫,天残宗、逆天盟。也不知此刻我们究竟是在何处?若是在离雍州最近的逆天盟的势力范围,倒是不幸中的万幸。”朱元璋,三言两语,便将大致的情况告知了悟虚。

便在此时,一叶扁舟,不知从何处,悠然驶出。

舟上,坐着一名儒生打扮的魔修。身前,一张矮几,上面放着一副茶具;身后,两名豆蔻少女,左右分侍,一人怀抱长琴,一人手捧香炉。

偷得余生日日闲,独泛扁舟绿湖上。

清风微微抚尘琴,柳枝依依舞霓裳。

亭亭玉立花仙子,翩翩绯红送暗香。

随波逐流多少年?到此又见水一方。

第五百一十四章 绿湖居

“绿湖,绿湖居,难道这里就是绿湖居。”朱元璋,神情沉重起来,对着悟虚说道,“这绿湖居所,乃是大自在宫宫主的一处别院。若是记忆没错,此处离雍州恐怕有数万里之遥。”

悟虚听罢,也不由心中一沉。若果如朱元璋所言,数万里之遥,这是到了魔修的深远之处,要回大周,恐怕路上会遇到不少麻烦。

“据说,这绿湖居,平日里由大自在宫宫主的一个女弟子虞仙子负责看管,传闻此人精于幻术,又心狠手辣,很不好惹。“朱元璋似乎越来越肯定自己的猜测,脸色益发凝重起来。

朱元璋话刚说完,便听得湖面之上响起了一个女子的轻柔笑声。

”好诗好诗,想不到莫道友,竟然有如此才情。但不知,今日光临绿湖居,有何赐教?“

笑声传遍整个湖面,人却未曾现身。

那扁舟上的魔修,面露笑容,站了起来,施礼言道,”那日天残峰一别,匆匆数年,莫山对仙子的仰慕之情,日复一日。此番,正是专程拜谒仙子的。“

湖面上忽然凭空地渐渐显露出一座亭楼,同时,那虞美仙子的声音又从亭楼中徐徐传来,带着淡淡幽香,”我等修道之人,谈什么男欢女爱?况且,道友身边不是有两位如花似玉的侍女相伴吗?“

这虞仙子这么说着,也不见那莫山有何动作,只见得,其身后那两名曼妙侍女忽然一阵微颤,随即倒地而亡。

”这时候,这座亭楼完全显露出来,其甬道栏杆,直接到了那莫山扁舟之前。

莫山登上木板,缓缓地朝里走去。那把琴,那香炉,悬空而立,紧随其后。

因为亭楼阻隔,悟虚等又不敢冒然放出神识,所以只能暂且继续听听声音了。

”莫道友,这又是何必呢?为了本宫区区一句戏言,便杀了多年随身的侍女。“

”这些多年随身侍女,又怎么比得仙子此刻只言片语?“莫山淡淡地说道,”闻仙子善琴,吾出关之后,辗转求得了一把好琴,乃是凤栖木制成,名曰飞羽。又闻仙子喜香,吾出关之后,至妖域花族,一番周折,得了一炉万花凝草。“

莫山带来的这两样东西,似乎都甚是珍贵。那虞仙子,沉默片刻之后,方才缓缓说道,”大劫将至,道友为何还如此执着于眼前儿女情长。若是道友不弃,本宫这里有一颗真人大圆满境界的乌目鱼内丹,可以与道友交换。“

莫山,笑了笑,”大劫将至,你我若是结为双修伉俪,岂不是更有利?何况在下,对仙子确实是倾慕已久,一往情深。“

”前几日,那一场通玄大修混战之后,虽然在星空,没有太多波及到玄阴星,但也是昏天暗地,你我之辈,个个胆战心惊。据说,上面已经彻底达成共识,要全面推行如今的大周改制之举。道友此番出使我大自在宫,便是为了此事吧?“虞仙子,却是话锋一转。

只听那莫山随即冷笑一声,”吾等魔修,自由自在,率性而行,还轮不到大周来号令天下,威加四方。恰恰相反,吾等魔修,要趁此机会,壮大起来。“

”哦?“虞仙子,哦了一声。

他们这一席对话,信息量很大,悟虚和朱元璋听得连连对视,震惊不已。

前几日,也就是交易会生变之时,最后竟然引得通玄大修混战。这就难怪当时宝库内,那番变故,却没见其主人过多的现身出手,也难怪竟然到了魔修之地。

还有什么大周改制之举,要全力推行?但听这莫山和虞仙子所言,又似乎他们这样的,又都不买账,或者另有所图。

如此,悟虚和朱元璋更加关注他们的谈话了。

但那莫山却没有进一步就此回答,只说道,”这飞羽琴,万花凝草,乃是在下的一番心意,还望仙子收下。今晚,有一个关于眼下局势的私密聚会,仙子若有意,可以一同前往。“

”莫道友这番重礼,本宫受之不起。本宫,一直在此替师尊看官绿湖居,外面那些事也不懂。这绿湖虽小,却有些清幽之处,莫道友,饮过茶,不妨游历一番,再回去也不迟。“

”仙子,仙子难道真的要拒莫某于千里之外?在下若非有宫主大大人首肯,岂敢随意进入此地?“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

那莫山的声音先又响起,”实不相瞒,明面上我魔域三大势力都会依照约定,支持大周的改制,但暗中我魔域又有一套对应之策。这也正是我天残宗和逆天盟此番同时派出使者,前来大自在宫的真实用意。今晚在广珠镇,有一个聚会。仙子若莱,自有人接引。“

莫山说罢,数息之后,便回到了扁舟之上,朝着远处驶去。那琴,那香炉,却不见了,似乎那虞仙子已经收下了。

片刻之后,一个风姿绰绰的女魔修,飞出亭楼,倚栏对影,长长叹了口气。然后抬头,目光炯炯的看着悟虚等所在之处。

“咦?!”悟虚和朱元璋,看着下方这女魔修,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好半晌,朱元璋,神情变幻地看着悟虚,“怎么这魔女,长得和赵彤姑娘一模一样?”

“不可能,这定然是幻术!”悟虚迟疑着摇摇头,当日结界通道打开,灵华仙子亲自传讯给自己,明言赵彤已经几乎魂飞魄散,有一部分残存便在她的手里,承诺若是悟虚上了天外天之后加入他们,她可以想办法以此救回赵彤。那么赵彤又怎么可能轻易复生,还恰好好端端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怪了,就算她发现了我们,但她又是怎么知道师兄你的身份,还知道在你和我面前幻现出赵彤的模样?”朱元璋,仍是不解。

这番话,问得悟虚也无法回答,也无法平静下来。

“既然这样,你我要不要会会她?”朱元璋见悟虚神色不定,遂问道。

“既然来了,又何必如此躲躲藏藏?”这时候,那虞仙子低下头,声音却徐徐传来。

悟虚想了想,吩咐张翠露等人留在法界中,自己则与朱元璋,一同出了法界,徐徐降落下去。

悟虚对着那虞仙子合掌道,“小僧悟虚,拜见虞仙子。”

那虞仙子,微微颔首,待看清悟虚容颜,却不禁眼波一凝,微微失神。以至于,后面朱元璋,随后拱手道,“天人书院朱元璋,见过虞仙子。”她似乎都恍若未闻。

“这和尚,看上去怎么如此熟悉?”她心中暗自回忆,暗自揣测,却一无所获。她确信,自己根本从没见过悟虚,但偏偏此刻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觉。

这种熟悉的感觉,甚至令她的脸上微微一红。但虞仙子,很快平复了心情和神情,恢复了平时的冷艳。她一边转身,走向亭楼深处,一边凝声说道,“绿湖居,乃我大自在宫宫主的别院,二位擅闯进来,是何用意?”

她转身摆裙,干净利落。

悟虚一时竟然有些恍惚了。

“我等原本是参加那西北地下交易会的,却不想陡生变故,不想到了此处,惊扰了仙子。若有冒犯之处,还望海涵。”朱元璋,在一旁,答道。

“方才我与那莫童的对话,你们都听到了?”虞仙子,没有搭理朱元璋,只缓缓沉声问道。

也不见她又何动作,悟虚和朱元璋便觉得眼前一变。亭楼不见了,周围全是绿幽幽的湖水,这虞仙子也不知在何方,只是曲曲折折投射来一张巨大而模糊地脸庞,冷冷地注视着悟虚和朱元璋,带着一丝杀意。

悟虚便想先带着朱元璋遁回法界去,但却不想,一时间和法界地感应也模糊起来。

无数的声音,随着湖水,在悟虚和朱元璋周围回荡起来。”此处乃大自在宫宫主的别院,区区一个佛门真灵修士的法界,也想瞒天过海?“

”阿弥陀佛?我等也是无意闯入此处。但不知仙子,想要如何?“悟虚合掌问道,若是平时,纵然不能遁回法界,悟虚也会试试其他方法,但不知为何,悟虚却忍了下来。

那边,却又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虞仙子的声音方才又回响起来,”你们二人以道心起誓,今夜助我一臂之力,随我去一趟广珠镇。“

她话音刚落,朱元璋便对悟虚连连使眼色,示意答应她的要求。

悟虚沉吟片刻,轻声说了两个字

”好的。“

第五百一十五章 广珠镇

待悟虚二人以道心起誓之后,虞仙子随即一伸手,掌心顿时飞出两枚碧绿的木牌,然后吐了两道氤氲碧绿的魔气,没入两枚木牌之中。木牌顿时泛起一阵绿光,上面那雕绘的绿湖图案,一时间似乎流动了起来,真假难辨。

“此乃绿湖居的令牌。”

“难道我等持此令牌便可自由出入绿湖居?”悟虚当即笑问。

“理论上是如此。”虞仙子也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不过最重要的是,你们有了此令牌,千米之内,本宫可以保你们气息如本宫,不被外人识破了本来身份。”

“原来如此。还是仙子心思缜密。”悟虚复又说道,“不知仙子能否让小僧将法界收回。若不然,小僧恐怕帮不上仙子什么忙。”

虞仙子沉吟了下,也不见其有什么动作,悟虚便感应到了法界,随后入法界和张翠露等人交代了一下。直到这时候,张翠露等人方才知道,此刻自己等已经在天外天了。悟虚又将天外天以及目前的状况大致说了下,方才出了法界来。

这时候,朱元璋和虞仙子二人已经分别落座,相谈甚欢。

“悟虚大师,虞仙子已经答应了,广珠镇之事一了,便会设法安排我等回到大周去。”朱元璋,笑着对悟虚言道。

悟虚也不客气,直接坐下,想了想,直接问道,“实不相瞒,虞仙子很像我等一位故人。却不知虞仙子,是否有此感觉?”

一时间,气氛有些凝固。

那虞仙子凝视了悟虚片刻,忽然笑道,“本宫虽然一直久居绿湖,但也看过你们人族不少典籍。其中有个词,叫做一见如故。明明先前不认识,却偏偏一见如故。大师觉得本宫很像某位故人,容颜也罢,气质也罢,恐怕更多的是觉得本宫身上有些·大师曾经喜欢过追求过,又或者厌恶过憎恨过的东西。”

悟虚合掌,“仙子说得好有道理,无非是前世今生,因果业缘罢了。”

广珠镇,其实不是镇,其实是一座山。夜色中,巍巍峨峨,远看像一座塔,愈往上愈陡峭,魔气也愈加淤积。

悟虚和朱元璋,随着虞仙子,不断高飞,终至顶端。

果然,有人接应,一见虞仙子,便恭敬迎入。悟虚和朱元璋,作为随从,亦随之而入。

“咦,怎么虞仙子也来了?”

空旷的空间,早已有许多魔修,各自端坐在一方。有人便出声笑言。

“你们能来,本宫便不能来?”虞仙子淡淡回了一声,找了个空位,径直坐了下来。悟虚和朱元璋,一声不吭地站在其后面。

“虞仙子,是我请来的。”莫山的声音,忽然响起,淡淡的,却似乎颇有分量,一时间,鸦雀无声。

循着声音而去,悟虚方才看见,莫山竟然与两外两名修士,端坐在远处上方主位。

“既然人都到齐了,便开始议事吧。”莫山旁边,一个神情阴骘的中年男子,慵懒地说道。

“赵师兄,如今师尊等也在大周京都,与其他通玄大修,决定要推行所谓的变法维新。我等还能怎么样?难道要还能忤逆不成?”一个身材矮小的肥胖之人,头上留着十几根细长的辫子,坐在一座石台上,对着这中年男子大声说道。

“几年不见,罗胖子,你还是这般猴急。”那神情阴骘的中年男子,没有搭理他,反倒是其旁边的另外一人,白面无须,戴着一顶木冠,手里拿着一把玉笏,悠悠言道,语气中不乏讥讽之意。

这叫做罗胖子的,冷哼了一声,却是不再言语。

那头戴木冠,手持玉笏的魔修,微微凝神将站在虞仙子身后的悟虚和朱元璋看了看,然后柔声说道,“早就听闻虞仙子美貌绝伦,亦真亦幻,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虞仙子,似乎也识得此人,随即微微欠身答道,“谢师兄谬赞了。”

这姓谢的魔修,笑了笑,复又问道,“闻听仙子一向独来独往,怎么今夜身后却多了两个随从?”

“虞师妹,今夜我等受邀商议机密大事,都事独身一人前来,为何单单你却还带着两个随从?”远处,一座石台上,阴雾缭绕间,一个龙钟老妪,阴测测地问道。

“谢师兄,艾师姐,此乃小妹新近炼制而成的幻偶而已。”虞仙子从容答道。

悟虚和朱元璋,心中腹诽不已,却表面上不得不配合一二,益发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恭喜小师妹,竟然将我大自在宫的水木通灵幻术修炼到如此境界。”一名显然是大自在宫的魔修,惊喜出声。

虞仙子又是欠了欠身,“侥幸而已,说起来还多亏了陈师兄的两株千年野山参。”

“千年野山参?仙子为何不早说?”这时候,那莫山冷笑着说道,“改天,我与妖族的朋友说一声,送几株花妖给仙子。”

这明显有些争风吃醋的气氛,瞬间充斥全场。

便在这时,那神情阴骘的赵师兄,说话了,“自从大周剧变,吾与天残宗莫道友、逆天盟谢道友,便一起受命,从逆天盟,到天残宗,最后到我大自在宫。于今夜,邀请诸位前来聚会议事。说是机密,其实也不算什么机密。”他的声音腔调,依旧慵懒,话语也有些啰嗦,似乎主要的心思根本没有调动起来。

但在场的,除了那天残宗莫山,还有所谓的逆天盟姓谢的,全都是大自在宫的人,而这个赵师兄似乎颇有威严,是以大家都静静地听着。其左右两边地莫山和那个姓谢的,也识趣地安安静静在一旁。

“大周剧变,实因玄阴大劫,需要齐星之力予以应对。。师尊等之所以参与此事,并同意在魔域也推行大周的改制变法,亦是不得已而为之。”赵师兄继续说道,他端坐灵气之中,双眼依旧闭合着,像是已然神游九天之外,只剩下肉身在此借神通而呓语,“这其中有两点,却是要预先告诉诸位的。其一,按照约定,大周成立一个类似长老会的枢密院,六大宗门的通玄大修,皆入枢密院任职,大周皇帝之诏令非经枢密院首肯不可颁布施行。而六大宗门,包括我魔域,在推行大周之改制变法之外,还须得真正履行朝贡之制,每十年进献三分之一的资源;当然,与此同时,可以派遣九名修士前往大周任职,一应开销,包括修炼资源,皆由大周负责。”

“狗屁!”

“他奶奶的,凭什么?”

“老子就不给,他大周又奈我何?”

一时间,几乎群情激愤。

大自在宫,离大周最远,平时交流也不多,这些真灵以上的魔修一个个又都桀骜不驯惯了,闻听此言,简直是忍无可忍,气急败坏!

赵师兄,睁开了双眼,射出两道精光,环顾四周,“这些都是师尊等定好了的。”

一时间,又鸦雀无声。

赵师兄,摇摇头,复又说道,“其二,魔域之中,推行大周的改制变法,依照资质和修为,统一分配修炼资源,首先便须得,先统一再分配。而这,正是我等今夜需要商议之事。”

先统一,再分配。这六个字,说得简单轻巧,但其实无疑于一次权力和利益的洗牌。

一时间,气氛凝固了极点。

“基本上,逆天盟、天残宗、大自在宫,三方所有属地及资源,依旧照常,不用再内部争夺。只不过各自按照比例,送到大周便是了。但各自内部,却是要统一起来。”赵师兄说到这里,难得地打了个哈欠,“譬如我大自在宫,除了宫中,还有下属十个势力,皆由诸位这样的真灵修士,统辖管理。师尊早已传下法旨,诸位要解决各自的事情,以准备配合每年的朝贡。”

悟虚,一直假装面瘫,神识更不会外露,又对天外天魔修不熟悉,再加上这所谓的赵师兄的解说的慵懒,一时间竟有点云里雾里的。他只看到,那些一个个端坐在相隔甚远的石台上的魔修,一个个周身魔气起伏又沉淀,遮掩着若有若无的怒气和杀意,便是连前面的虞仙子也不例外。

“今夜邀请诸位前来,除了告知上面的意思之外,还有一层。”赵师兄,却不管不顾,微微停顿了下,复又淡淡说道,“我魔域每次遣往大周的修士,如何分配?一共九名,我大自在宫,天残宗、逆天盟,可以平分三人。但具体而言,我大自在宫,又如何选取分配?”

在场的,都是成精的人。

赵师兄,说了这么多,最后又说道,“我大自在宫,又如何选取分配”,显然是非常明显的暗示;哪怕看不清如今形势,但遣往大周,享受种种研修生待遇,实乃一桩大机遇。

这便是今夜聚会所要商议确定的真正事情!

其他事情,已然被决定,不容置疑。

魔域,九个名额,若无意外,大自在宫有三个名额。

花落谁家?便在今夜!

第五百一十六章 开个会

“我大自在宫,如何选取分配,难道师尊她老人家没有定夺么?”

自然,有人如此问道。

“薛老大!”那大自在宫的赵师兄,缓缓说道,“师尊自然已有定夺,那便是能去的,想去的,便去。”

“说到底,还是实力说话。”另有一人冷声说道。

赵师兄,淡淡地笑了笑,“我等魔修,实力为尊。刘师弟,说得也没错。譬如刘师弟你,自从得了那六炎魔刀,修为大增,若想去大周,定然是不成问题的。只不过。。。。。”

那被称作刘师弟的魔修,又是一声冷哼,“只不过什么?还请赵师兄全都细细道明,也好让我等听个明白。”

“只不过若是刘师弟要去大周,便须得让出所辖之地。”赵师兄不温不火地说道。

但他此言一出,顿时是鸦雀无声。

片刻之后,那刘师弟,笑道,“若是如此,本座还不如留在大雪山,逍遥自在。”

那赵师兄,似乎有点疲倦或不耐烦了,复又说道,“也罢,本来师尊叮嘱我,要大家各凭机缘,做出决定。但此事干系重大,大家都是同门,我便将其中厉害利弊说个明白。”

只见他忽地站了起来,灰色长袍如云,清瘦的脸庞看不出任何表情,一头长发黑白相间还有灰色,给人一种病怏怏的感觉。但谁都不敢轻视,只因他。便是悟虚猝不及防的情况,随着他的起身,不由地连番后退。没有所谓的灵气波动,明显的威压,但悟虚却分明感应到了一丝当初和天妖近处时候的那般感觉。

这大自在宫的赵师兄,应该已经到了真灵大圆满的境界。真灵大圆满,再进一步,便是通玄。

“大周改制变法,其实说到底,是为了应对大劫,要重新建立修炼资源这些的利益再分配机制。那便是,真灵以下,修行资质越高,境界修为越高,所获得修炼资源便越多。这是得到了玄阴星绝大多数通玄修士的赞同的。”

“这是自然,实力说话。我魔修向来如此。”

那赵师兄这样缓缓说着,旁边有人随即附和道。

“不出多久,大周京都,便会以天人书院的名义,建立一个玄阴修士比试会,简称玄修会。玄修会,由大周和六宗各派遣九名修士组成。玄修会,每年举行一次玄阴星修士比试,以百数为限,依照比试结果进行奖励和录入。”

赵师兄说到这里,虞仙子欠身问道,“这么说来,那大周天人书院,其实是由大周朝和六宗共同执掌管理?所日常运营和比试奖励,便来自于大周以往对天人书院地划拨,以及六宗每年的进献?”

赵师兄,看了虞仙子一眼,微微颔首,“正是如此。”

虞仙子,随即淡淡一笑,“明白了。”不再多言。

“大周先前对天人书院的调拨,以及各宗每年的进献,按照每年的比试结果,进行分配。譬如,当年我魔修无一人进入前一百名,那么当年我魔域进献的修炼资源,全都要让出去,被旁人按照比例瓜分。而且,当年,我魔修不能被录入一人,享受种种待遇和栽培。”

那赵师兄,说到这里,顿了顿,见在场之人毫无反应,气势立刻为之一变,瞬间变得高大无比,仿佛一头猛兽从远古复活。

一时间,魔气激荡;虞仙子带着悟虚和朱元璋二人,连连后退。在场众魔修,一下子似乎都隔得很远很远。唯有那赵师兄的庞大的身影,淡淡地投射在巨大的上空,让人说不出的压抑又忌惮。

“因此,我魔域内部,大自在宫、天残宗、逆天盟,将各自派遣至大周的三名真灵修士让出的属地,整合在一起,联手培训新晋魔修弟子,每年选取百名,参与玄阴星修士比试。”

这番话,声音也不大,依旧是淡然而说。但却字字如惊雷,悟虚只感觉周围的灵气,先是骤然凝固,随即变得十分动荡起来。

这个消息,或者说上层决定,太过骇然劲爆,前来与会的众大自在宫真灵魔修,几乎都有点懵圈,又似乎很是不满,只不过在这赵师兄的威严下,全力压制着。

便是虞仙子,亦不例外。悟虚在近前,只觉犹如置身绿湖之中,潜流暗涌。悟虚到这时,方才猛然醒悟,这虞仙子也是真灵修士,自己和朱元璋是不是在玩火?

这且不说。那赵师兄,复又等了片刻,似乎在等有人发声。但那些大自在宫的真灵魔修,在片刻的沉默之后,依旧是一阵沉默。

赵师兄叹了口气。

悟虚暗自偷偷心中模拟着朝着这赵师兄抛了个白眼。这人,做作出些许病态美,像个大内总管似的,在这里一句深一句浅,装高深莫测来唬人。有什么话,有什么事情和道理,不能一气儿说个明白?

终于,有人,不是如悟虚这般,只是心中暗暗模拟着抛了个白眼,忍不住娇滴滴出声问道,“师兄,我欢喜谷,毗邻天残宗、逆天盟,若是照师兄方才所言,是不是已然内定要被整合?”

“乔师妹,说的是。我琉璃山,亦是毗邻天残宗、逆天盟,难道,莫非,便是要被整合了?赵师兄。”一个慵懒的声音,缓缓响起。

“乔师妹,唐师弟,你们所言极是。”那赵师兄亦悠悠答道,”还有林师弟的海洛府。”

“什么?!”一人暴跳如雷般,飞了出来。一边飞,身影也一边膨胀起来,片刻之余,便与那赵师兄在空中投影一般大小。

“海洛府,为我大自在宫,贡献了多少?赵师兄,你不知道,宫主她老人家,可是一清二楚。如今赵师兄,要拿我海洛府开刀,做什么整合并入?”

这人似乎牛逼惯了,忍到现在,终不能忍,跳了出来。只是言语间,还是只将矛头对准这赵师兄。

赵师兄,又叹了口气。空中,他的身影,渐渐褪去;但同时,他的真身却飞出了石台,无声无息,犹如沉默的雕像。

悟虚的目光随之而动,然后便看见,他飞到了一处石台前,伸出一指。便见得一道闪光从那石台激飞而出,然后便听到闪光中有人尖叫道,“赵无涯,我也是师尊的亲传弟子,你不能杀我!”

赵无涯,赵师兄,没有说话。他甚至连双目也闭上了,完全一副厌世的样子。只是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那伸出的手指,好似枯木一般。风起云涌,赵无涯那根手指,无声地炸裂消散。

但那代表海洛府来的魔修,在亮光中,再也无法出声,更无法远遁。就这般,似乎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包围夹击,迅速黯淡了下来。犹如什么都没有一般。

与此同时,又有两道光芒闪现,应该便是那“乔师妹”和“唐师弟”。他们,不约而同,分别向着不同的方位飞去。

但也就在这时,那天残宗莫山,和逆天盟的谢师兄,也同时分别出手了。

他们气势外放,身影自然无比高大。

悟虚随即看见,莫山侧耳,手指微动,似乎弹射了不少的飞针样式的法宝;那谢师兄,并指射出一道飞剑,浩浩荡荡。随即,便有一男一女的求救声响起,不过只转瞬而已。

想不到,懒洋洋病怏怏的赵无涯,如此突然骤起发难,猛下杀手!还勾结外人!

那些大自在宫的真灵修士,包括虞仙子,一个个又惊又怒,正要有所行动·。

赵无涯一边身影淡退,一边叹声说道,“这下好了,该死的都死了。谁去大周,谁留在魔域,你们自己决定吧。”

话音刚落,他和那天残宗莫山还有逆天盟谢师兄,已然退到了老远,好像完全是局外人一般。

一干大自在宫魔修,因为赵无涯远离,复又变得很靠近。他们一个个阴沉着脸,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此番大会,大自在宫十大长老,全都出席。但转眼间,除开赵无涯,以及有点“莫名其妙”死去的七长老海洛府府主金山,八长老琉璃山山主林夏,九长老欢喜谷谷主乔娇娇。便只剩下六位。

按照,赵无涯先前所言,三个要去大周,三个留在魔域,似乎也是要到大自在宫、天残宗、逆天盟三方势力新组建的区域去,所谓的培训新晋,也就是培养下一代接班人。

这世道,这形势,变化也太快了吧?

时间仿佛停滞了片刻。然后,虞仙子站在石台上,朝着赵无涯欠身说道,“赵师兄,师妹我愿去大周。”

“可!”赵无涯,点点头,“师尊有言,你若愿去大周,可前往欢喜谷、琉璃山、海洛府,挑选一些精干随从。”

显然,欢喜谷、琉璃山、海洛府,便是大自在宫要拿出来的资源。

虞仙子愣了下,随即又欠身恭敬道谢。

见事情到了这一步,其余五人也不敢造次。那被赵无涯称作薛老大的魔修,朝着赵无涯拱了下手,肃然问道,“既然师尊她老人家,已然早有安排,我等自当遵从。具体如何,还请大师兄明示。”

这个薛老大,似乎身份也很高,与赵无涯也只是拱拱手。

赵无涯,难得地笑了笑,“师弟,你我几乎是一同拜入师尊门下。像乔娇娇这等贱人,非得大师兄二师兄这般叫着,其实倒委屈师弟你了。你看我,平日里,便喊你薛老大。”他说着说着,也从石台上站了起来,“实不相瞒,师尊其实是属意师弟你去大周的。大劫将至,何去何从,是福是祸,其实殊难预料。但师尊有言,你若在大周能结交英雄豪杰、扬我魔威,胜过我在魔域碌碌无为,他日大自在宫宫主之位,也是要传与你的。”

“薛某,岂敢和师兄相提并论。我等都是以师尊和师兄马首是瞻的。”那被赵无涯称作薛老大的魔修,一直戴着面具,看不出什么表情,姿态倒是很恭谨,“但不知,薛某的清幽峰,是交予师兄,还是何人?”

那赵无涯淡淡地笑了笑,“师弟且莫误会,先前我已经言明,我魔域也要推行大周改制变法。实不相瞒,除了欢喜谷、琉璃山、海洛府三处,其余的,清幽峰也罢,我的阴虚殿也罢,都是要统归大自在宫管辖的。我等留下的,要么在大自在宫任职,要么便去欢喜谷、琉璃山、海洛府,培育新人,传道授业解惑了。”语气中似乎也是有些惆怅。

他说到这里,似乎不想再言,挥了挥手,“去大周的还有一个名额。刘师弟,罗师妹年岁已高,邱师弟要留下来炼丹,冷师弟外面结仇太多,我看,就你去吧。反正,按照师尊的意思,每隔百年,都会轮换一次的。”

那被点名的刘师弟,自然也是一位真灵修士了,在外面也是雄霸一方的主。但此刻,他却乖巧无比地对着赵无涯,还带着一丝谄笑,“刘子乐多谢大师兄栽培。”

形势比人强!

那个排名仅次于赵无涯的,二师兄,被称作薛老大的,不也被排挤出去,发落到大周去了么?刘子乐,又岂敢得瑟和不满。

赵无涯这个大师兄的左右,一个是天残宗的无明山子莫山,一个是逆天盟的一剑问天谢闲。这两人和赵无涯一样,都是各自势力中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方才他们联手,杀同一层级的金山、林夏、乔娇娇,竟然如杀鸡宰狗一般。

一场大自在宫的权力重组和重要人事变更的大会,随着那大师兄赵无涯的挥挥手,便这般结束了。

悟虚和朱元璋,随着虞仙子从洞中出来,周围还是夜色笼罩;若是仔细算来,这会开了也不过半个时辰左右。

第五百一十七章 花骨朵

但不一会儿,悟虚和朱元璋便发现,这虞仙子走的却不是回绿湖居的路。

“恭喜仙子,快要出使我大周了。”朱元璋出言道,“这一次,仙子无惊无险,不知道何时放我等离开?”

夜色中,虞仙子笑了笑,“既然没有事情发生,凭什么让本仙子帮你们离开魔域,回到大周?”

好歹俩人还当了一回哼哈二将呢。悟虚,当即怒言道,“这么说,仙子是要说话不算话了?”说罢,便和朱元璋使了个眼色,要一同遁回法界离去。

哪知道,二人刚刚飞起,四周环境随之一变,随即发现站在了绿湖之上。只是,这绿湖无边无垠,犹如大海一般广阔。

对面,虞仙子翩然而现,“我绿湖居,也不是你们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

悟虚和朱元璋对视一眼,猛然醒悟,却发现那个先前放在身上的绿湖居令牌早已不知去向,又急忙神识内识,也不见任何端倪。

“令牌还是你们身上,但却在绿湖居中,幻变了原先的形状和气息。除非你们有火眼金睛。”虞仙子似乎对自己的幻术,颇为自信,直接挑明了说。

“小僧一直秉承我佛门众生平等的宗旨,谁知仙子却如此行径,难怪世人对魔修有种种误解。”悟虚,唱诺了一声,合掌说道。

虞仙子却不吃这套,直接摆手止住了悟虚的忽悠,“你这和尚,好生嘴滑。本仙子,如此,自有一番妥善安排。却不想,尔等一出来,便急不可耐地想要离开。说句不好听的,尔等虽然也是真灵层级,但要想大摇大摆地从这里回到大周,恐怕是痴人说梦话。”

她这一摆手,干净利落,悟虚似乎又看到了当年赵彤的飒爽英姿。

“原来是我等误会仙子了,失礼失礼。”朱元璋在一旁,拱手作礼,“但不知仙子有何妥善安排?”

“尔等,难道刚才没有听清楚吗?本仙子即刻便要前往大周了。尔等假扮为本仙子的幻偶,自然便可以跟着回去了。”虞仙子淡淡地说道,眼神中有一丝得意,似乎不怕悟虚和朱元璋不答应。

悟虚和朱元璋,对视了一眼,片刻之后,终于有点不甘不愿地点了点头。

那虞仙子笑了笑。悟虚和朱元璋,眼前环境复又一变,随即发现,自己二人依然随着她在一路飞行,心中也不由暗自骇然,“这等幻术,实在是闻所未闻。”这时候,二人,又发现了那绿湖居令牌,正赫然贴在在各自衣袖上。好似绣上去了一般;但二人犹豫了片刻,没有动手将其取掉。

这一幕,自然被虞仙子看在眼里。她心里不由暗自舒了口气。自从拜在大自在宫宫主门下,成为其关门弟子,一直在绿湖居潜心修炼梦幻心灵术。但幻术一道,便如同丹道一般,不但要看天赋,还要看机缘,之后看法器,最后才看辛勤。自己凭借绿湖居这个洞天法宝,随心所欲地变幻无常,好不容易,最近方才修至真灵层级,勉强能够困住悟虚和朱元璋这两名同级数的修士,但却不能时时刻刻困住。如果需要他们临阵对敌,自己实则只能放开,根本困不住他们的。好在,这二人的表现,让她稍稍放下心来。

三人同行,在夜色中,默然疾飞。

过了会儿,便看到前方不远处,灯火通明,随后又听到欢歌笑语,更有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

虞仙子冷笑了一声,直接绕开。但飞出去不久,又停了下来,自言自语道,“还是先去这里吧。”说罢,调头,带着悟虚和朱元璋二人往回飞去。

飞过了多少美酒佳肴,飞过了几许莺歌燕舞,还有那若有若无的呻吟声,肆无忌惮的吼叫声。

悟虚都有点面红耳赤,但虞仙子和朱元璋却面无表情,穿越过去,一直到了一个巨大的山谷,然后降落。

这便是所谓的欢喜谷吧?悟虚暗自揣测着。

“来者何人?”有守卫修士,有所发现,立刻喝问起来。

“原来是虞仙子虞长老!我等有失远迎。”其中有人随即认出了虞仙子,立刻大声恭敬说道。

悟虚先是以为她要亮出身份,后又以为她作势发怒,但却没有猜到虞仙子,面无表情,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抬手一扬,那几人便身首异处。

如是这般,虞仙子带着悟虚和朱元璋,一路不由分说地杀了进去,直到有真灵修士出现。而且还不是一个,而是三个。

想不到如此**之地,竟然有这么多的真灵修士。果然是魔修啊。悟虚暗自想着。

“原来是虞仙子。”

“虞仙子,不好好在绿湖居待着,却跑到我欢喜谷来,打开杀戒,却是为何?”

“多日不见,虞仙子却是越来越漂亮了。”

眼前这三位真灵魔修,却浑然没有真灵魔修的样子。怎么说呢,就好像爆发富一般,却没有那种雍容华贵的气质。

虞仙子,直接说道,“尔等速速给我准备好真人层级的俊俏男女修士,各五十名。”

对面三人愣了愣,表情各异,但都表达了一个意思,这虞仙子是不是疯了?或者是不是有人假冒的?!

虞仙子,见状,冷笑了一声,传讯给悟虚和朱元璋,“你们去给他们点教训。”

悟虚和朱元璋,本就对对面三名真灵修士不满,得了虞仙子传讯,对视一眼,随即便飞了出来,径直朝他们杀了过去。

毕竟都是真灵修士,又是二对三。

一交战,便自然是有些声势浩大,片刻便引得许多欢喜谷的修士,纷纷现身围观。

那三名欢喜谷的真灵修士,毕竟是真灵修士,虽说功法谈不上高明,但总有一些阴招损招,甚至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污秽之术。

好在悟虚和朱元璋,打小就在佛门中修行,根基深厚,于那些欢喜谷的欢喜功法,天然具有免疫力。

再加上还有虞仙子在背后相助,见机使出幻术。譬如,将对方显现的欢爱场面,变幻成血淋淋的战场;将对方一个人畜无害的美少女,幻化成凶神恶煞般的丑陋怪物。。。。。。。

是以,悟虚和朱元璋,越战越勇,气势如虹。几个来回,便将这三名欢喜谷的真灵魔打得连连后退,欢叫连连。

便在两人打算乘势痛下杀手之际,眼前环境复又一变,环顾四周,绿波荡漾,显然又被虞仙子摄入了绿湖居幻境。

这样的打手,也太憋屈了!

悟虚正要佛门狮子吼,却复又发现,湖面上,睡莲朵朵,每一朵里面,都藏着一个俊俏至极的少男,或少女。

他们沉睡着,安详无比,就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般。

第五百一十八章 长春城

就在这个夜晚,七长老海洛府府主金山,八长老琉璃山山主林夏,九长老欢喜谷谷主乔娇娇,三人因为不尊号令,抵制变法,已被清理门户;而往日里极其低调的绿湖居虞仙子,似乎玄功大成,凭着两个幻偶,以一己之力,极其高调地横扫前欢喜谷、琉璃山、海洛府三处,连败十余名真灵修士,强掳数百随从。。。。。

这些惊人的消息,就在当夜,不胫而走,几乎传遍了整个大自在宫势力范围。

天色已微白,悟虚和朱元璋,依旧板着个脸做幻偶状,追随在飘飘似仙的虞仙子身后左右。她似乎不欲在大自在宫多做停留,出了海洛府,头也不回,一直朝着西南方向飞去。很快,三人进入了逆天盟的势力范围。

虞仙子忽然停下来,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你们看情况,也变一下吧。”

悟虚和朱元璋,愣了下,却是没有去接。不会吧?不是说大摇大摆地,带着自己二人离开魔域,回到大周吗?要真要如此隐匿行事,还用跟着她干嘛?

这虞仙子,真的是太阴沉了。简直是挖了许多坑等着你。得寸进尺,变本加厉!

悟虚冷哼一声,转身边走。朱元璋见状,也随着悟虚离去。

自然,二人周围幻境复现。一片绿波之上,虞仙子又站在对面,“本仙子要乔装打扮,自然有本仙子的用意和道理。但这并不影响本仙子对你们的承诺。”

悟虚怒而问道,“如此乔装打扮,仙子自然有仙子的用意和道理。但似乎很是影响仙子先前对我等的承诺!我等不管仙子有何用意和道理,但我等却是不想稀里糊涂地当了别人的炮灰,替死鬼。”

虞仙子脸色沉了下来,漠然片刻,方才缓缓说道,“你们有此误会,本仙子也能理解。实不相瞒,本仙子其实如此行事,不过是想低调一点,避免不必要的事端。反过来讲,昨夜之后,我等若是招摇过市,迎来送往的,恐怕要大半个月才能到大周。而且,恐怕你们还要随我经历不少所谓的切磋。”

她这话说得不尽然确实,但也有一番道理。

“再有,你们虽然可以自行伪装行事,还不如我等三人一起,至少相互有所照应。”虞仙子复又说道,“这样吧,我等不妨先在一起,你们随时可以离开,本仙子绝不阻拦。”

她说到这里,随即撤去了幻境,只是目光炯炯的看着二人。

悟虚和朱元璋,沉默了片刻,也只好苦笑着答应了。她最后说的这番话,不能说没有道理。

“既然如此,仙子何不将绿湖居令牌收回?”悟虚斟酌地说道,“仙子的幻术虽妙,但若真遇强敌,我二人离开绿湖居,方才能真正助仙子一臂之力。”

虞仙子的眼光,明亮一闪,最后说道,”可以。本仙子可以收回令牌,但我建议你们留在身上,这样我们配和可能会好一些。毕竟有此令牌在身,本仙子可以轻易助你们变幻出魔修气息。“

她说话之时,同时暗中撤销了对悟虚与自己法界的感应隔绝。

悟虚清晰感应到了自己法界的存在,确定自己随时可以进入法界之中后,看了看悬挂在衣袖上那分外明显的绿湖居令牌,算是默认了。一旁的朱元璋,也没有说什么。

“不知道仙子婆婆,想要我等变作什么?”悟虚出言问道,略带讥讽。

“原先变幻的模样自然不成,但也不能相差甚远,你们照着先前的模样,略微改一下吧。”虞仙子一边回答着,一边朝前飞去。

魔域三大势力,逆天盟和天残宗,与大周朝有所接壤,大自在宫位于最东北,是被隔开着的。照理说,虞仙子应该借道天残宗,因为天残宗的无明山子莫山对其倾慕有加,但耐人寻味的是,她却选择了逆天盟这条路线。

悟虚和朱元璋,虽然知晓其中定然有许多状况,但也不好问;何况,问也问不出来的。是以,也只好默不作声地跟在她后面。

没多时,一座高大地城池便出现在三人眼前。有阵法禁制,看不清全貌,只见得繁花似锦,只听得欢歌笑语,似乎一处幸福无比之处。

这时候,悟虚又有疑问,“进城去,恐怕走不快。仙子既然像低调行事,速速赶往大周,为何不绕开这些地方?”

虞仙子,看了悟虚一眼,却是没有说话。倒是朱元璋,在一旁解释道,“在魔域,若是不走大道,行走偏僻,便无法得到正常的庇护。譬如前面的长春城。其城内自不必说,城外方圆千里,也是禁止随意杀戮的。各城池之间,有一条通道,譬如这长春城与海洛府,这样的通道,也是不受两方管辖庇护的,若有人胆敢劫道什么的,便是与长春城和海洛府为敌。“

“原来如此,这倒也是,否则,这魔域岂不是一片混乱之地。”悟虚恍然大悟,“但既然是所谓的大道管道,为何我等一路走来,怎么不见其他人·?”

他话音未落,忽然间,许多魔修出现在周围,噪杂的声音此起彼伏。

“快进城了,本仙子的幻术也不能轻易使用,你们小心谨慎些。”虞仙子的话悄然传来。

悟虚不禁又朝着虞仙子看了一眼,原来是她的幻术,竟然隔绝或者说改变了了自己与外界的联系感应。

“长春城!”悟虚抬头看了看那城门之上的三个正宗大篆,若有所思。然后,与朱元璋,随着虞仙子,进入了城中。

刚进城,悟虚便看见,一对男女,凡俗之躯,当众在街边,搂抱在一起,一边搂抱着,一边相互撕扯着对方的衣服。随后,走了几步,又看到许多男女,皆是修士,亦是或并肩牵手,或美目传情。

悟虚不禁有些骇然,这是到了性都?朱元璋也是一脸肃然。他虽知道此处的名称和大体情况,但真实面对,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虞仙子看在眼里,随即神识传音,暗自对悟虚与朱元璋说道,“魔域多苦寒之地,这长春城却四季如春。但其名真正来历,却是源自其城主长春真人,力主打破婚姻的桎梏,大力宣扬情爱自由。所谓,婚嫁方能洞房,情爱只专一人,在长春真人眼里,都是世俗伪善之言。所谓饮食男女,大欲存焉。男欢女爱,饮食一般,不过是正常的**。兴之所起,春风一度,随心所欲,了无牵挂。怎么,你们到了真灵层级,却还如此大惊小怪?”她的话语间,颇有些解释和偏袒之意,毕竟魔修要为魔修说话。

“阿弥陀佛,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悟虚暗自回应。

虞仙子,随即特别的定定地看了悟虚一眼,“这些虚头巴脑的套话不必多说。,只是,离开此处之前,你且收起佛修那套,不要到时候惹出麻烦来。”

悟虚笑了笑,合掌而对,“所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佛门戒色,归根到底,戒的是色相。男女之事,不过是其中一种。正如仙子所言,我等真灵层级修士,自然不应如此大惊小怪,但世俗之人,乃至许多凡尘、真人修士,又有多少能过此关?”

第五百一十九章 遇骚乱

虞仙子虽然嘴上告诫悟虚不要惹大惊小怪惹出事端来,实则自己也不愿在此地多作停留。她走在城中笔直的主道上,脚步生风,恨不得最快速度从这头走到那头。悟虚和朱元璋,不由相视一笑。

这长春城,也不是像方才进城之时所见地那般,街头巷尾处处皆是白日宣/淫。悟虚一边紧随虞仙子,一边两边打望。所看到的,其实与其他城池内的景象没有什么区别。也有许多人一副有正事的样子,有的甚至还一脸肃然,行色匆匆;那些做买卖的,更是一本正经。

当然,不知为何,整个城池中弥漫着一丝异样的气息,不能说**,只是让人有一种春心荡漾的感觉。好在这丝气息,不是很明显,如悟虚这样的境界修为,稍稍收敛心神,便丝毫不受影响。

忽然,前方一道亮光升起,还伴随着一股灵气波动。周围的人群也涌动起来,不时有欢呼声。更有一群年轻的男女,有修士,也有凡俗,在那里手舞足蹈地尖叫着。

虞仙子,还有悟虚和朱元璋都不由止步停了下来。

只见,那道亮光,升到高空,化作九颗绯红的光点,一闪一闪,好像星星,连起来却是组成了一行字,

“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悟虚默默念着,不禁哑然失笑。这不是后世那些搞浪漫的表白场景吗?

这九颗绯红光点,闪烁片刻之后,随即一边缓缓坠落,一边组合在一起,复有化作了一朵巨大的鲜艳的花朵。这鲜艳的花朵,一边缓缓坠落,一边缓缓绽放开来。待到半空之时,一张俊俏的笑脸,在花心显现。没有胭脂水黛,看不出男女,亦男亦女,中性面容,双眼含着脉脉深情,朝着下方一处凝望着。

呼喊声,尖叫声,更大了。

片刻之后,一个身影,羞涩地飞了起来,直奔空中而去,随后投入到了那花心去。

顿时,两道身影相拥在了一起。

在场的许多男女,一时间,也情不自禁地相拥在一起,疯狂地热吻,相互抚摸,似乎旁若无人一般,只剩下天与地,还有我和他(她)。

这是要开无遮大会吗?

悟虚随即与朱元璋,遁入了法界之中。虞仙子,估计也使出了幻术,将眼前这一切屏蔽。

法界中,张翠露等人正在修炼。悟虚和朱元璋闲谈起来。

“师弟啊,先前在那易会的宝库中,你似乎得到了一套佛门神功。实不相瞒,我后面似乎也从那尊烈焰一般的大日如来佛像中得到了一些感悟。趁此闲暇,你我何不印证一番?”悟虚沉吟道。

朱元璋笑道,“师兄此言,正合我意。”

二人遂各自演示讲解出各自的心得感悟。悟虚于境界感悟多一些,朱元璋则得了一套具体的功法。两人相互交流之下,顿觉受益匪浅。

“这大日如来神掌,太过霸道,非以慈悲心修行不可。”悟虚叹道,“但以慈悲心,又如何真正使出这般霸道的掌法呢?”

朱元璋也叹道,“师兄说的是。先前,我暗自修习此掌法,每次越到后来,便越感觉自身也要被烈焰所化。但若心怀慈悲,杀意减少,可以完整使出全套掌法,这掌法的威力却亦大减。这岂不是有等于无嘛?”

便在这时,悟虚感应到虞仙子的讯息,遂与朱元璋出了法界。一看外面,先前的那些男女景象,不知所踪,街道上依旧是先前般热喧哗,只不过多了些巡城模样的修士,一个个手持法器,肃杀无比。空气中,似乎隐隐有些血腥气息。

”长春城已被并入魔修会!”一个魔修,浑身黑气缭绕,立在前面,“新城主有令,凡胆敢私自双修者,杀无赦!“

凡胆敢私自双修者?悟虚听着这话,十分别扭,这是上管天下管地,中间还要管生/殖/器?!

”长春城,历来提倡性自由!你们凭什么如此霸道?!”一个身影,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叫嚷着,”我要向城主申诉!”

这人,满脸血污,看不出是男是女。但从气息来看,却是个凡俗之人,没有修行。

那些巡城修士,顿时一阵大笑。倒不是冲着这人,而是冲着那喊话的魔修。

”老大,方才莫非看得过瘾,起了怜香惜玉之心?”有一修士,甚至直接如此说道。

他们却不知道,现场有漏网之鱼,还多了两个不速之客。

“哼!”只听得那魔修怒道,“谁曾想,还有此等魔修,竟然舍生帮这凡胎挡了一下,真真是给老子们这些魔修丢脸!“

说话同时,他又一弹指,射出一团火光,将那个一边哀嚎,一边哭诉的凡俗之人,化为了灰烬。然后,方才带着身后嬉笑不已的修士,扬长而去。

悟虚本想出手相救的,但终究是忍了下来。

自己虽然有把握能够应付这几名小队魔修,但却不是能够轻易一走了之的。再说,这不是在大周,而是在魔域。这样的事,在修行世界实在是太普遍了。修士之间,与天斗,与地斗,互相厮杀,凭实力说话;修士对待凡俗之人,更是视若草芥,随意打杀。更何况,如今大周朝,最近一番改制变法,似乎也根本没有顾及凡俗之人了。

悟虚如是想着,默默地和朱元璋,还有那虞仙子,站在那里。

前方道路,几乎看不到尸首和血迹,只是残留着一丝血腥气。片刻之后,许多魔修,不知道是幸存下来的,还是又从那里冒出来的,聚集在前面,似乎是在哀悼和示威。有奇装异服的年轻者,也有白发苍苍的老者。

他们有的一边手舞足蹈,一边高声尖叫和恶毒咒骂,声音高昂无比,竟然带起阵阵旋风,飞沙走石。

有的不断地打出一道道魔气,在空中凝聚成一座座灰暗的滴血墓碑,墓碑上却是一幅幅春宫画面。

有的身首忽然炸裂开来,只有下半身还站在原地,头颅飞至高空,翻着白眼,两只手又各在一方,分别竖立着中指。

自然,有的直接冲进了两旁的店铺或者私人住宅,趁着混乱开始打砸抢,用种种破坏活动,宣泄心中的怒火和不满。

不仅仅,便是眼前。周围其他地方还有类似的动静传来。

“看来今日很难出城去了!”虞仙子,遗憾地说道。

悟虚抬眼,看着空中那越来越多地匪夷所思的行为艺术现象,深以为然。

第五百二十章 乌婆婆

长春城的这场骚乱没过多久,便被镇压了。

三名真灵魔修,同时出现,天空顿时复见晴朗。地上,那些充分表演的低阶魔修,纷纷或跪着或趴着,发出低沉的哀号。

随后,一队队执法修士,从天而降,抓了一些,更多的则是一阵打骂中予以驱散。毕竟,因为这样的骚乱,便大开杀戒,是有很大后遗症的。更何况,参与骚乱的低阶魔修,还有一部分便是刚刚从各处抽调而来的所谓逆天盟少年精英。

三大真灵魔修之前,虞仙子还不能施展幻术而隐于无形。是以,她依旧笔直的站在那里。真灵魔修,自有真灵魔修的尊严,不可能为了不露行径,便如此轻易地学着旁人跪倒在地。

悟虚本想带着朱元璋又一同遁入法界中去,但见虞仙子站在前面,如孤峰临江,便也不卑不亢地站直在原地。

很快,这场骚乱,便彻底平息了下来。街道上,虽然显得有点冷清肃然,但却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空中还弥漫着一股清香。那是正邪修士通用的净化增香之术的缘故。

“看来,今日也可以过着长春城了。”朱元璋,似乎对此处也无什么好感。

但虞仙子,却带着悟虚和朱元璋二人,径直朝着城中心飞去。原来便在刚才,她已然收到那三名真灵魔修的邀请,前往城主府一叙。

也是,方才还能傲然笔直站立者,除了那些城中的执法修士,便只有同一境界层级的了。

到了城主府,悟虚发现,前来的还不止他们三人。待入内,于大堂坐下,除了上方正首,坐着先前屹立在天空,镇压八方的那三个真灵魔修之外,还有数名魔修。

那坐在上方的三名真灵魔修,便是如今长春城的正副城主。

坐在正中的那位,白眉长发,一副饱读诗书的样子,乃是不日前代替长春真君的秦伯真城主。其左右二人,左边的男修,一脸疤痕疙瘩,好像曾经被重度火烧过一般,叫做火狮子烈岩,也是刚刚前来长春城担任副城主的;右边的那女修,身材曼妙,只是戴着隔绝神识的面纱,看不清面容和年纪来,名曰杨曼淑,据说数年前便是长春城副城主。

寒暄落座之后,又陆续来了几位。若是算上随从,大堂之上,竟然足足有数十位修士。自然,便有修士,忍不住询问,将大家相邀而来,究竟是为了何事?

那秦伯真,在众人的注视下,沉吟说道,“诸位都是魔域中人,想必都已知晓如今魔域也要推行大周的改制变法,以及逆天盟、天残宗、大自在宫三方合力组建魔修院之事?”

众人尽皆点头。当然,这众人,仅限于真灵魔修。悟虚和朱元璋这等随从,依旧是面无表情,一动不动,笔直地站在那里。

“魔修院,由三方各自划出三块区域,恰好,长春城便是我逆天盟要划出来的一处。遵照顶层设计,色欲魔修一道,却是定在了大自在宫的欢喜谷。”这自称秦某的真灵魔修,面色肃然,不像是在解释,倒像是宣誓,“此番,秦某奉命前来接管主事,首先便不得不就长春城原先的政策做一些调整和改变。“

这次,魔域推行大周的改制变法,虽然只是刚开了个头,其实已经触动了不少魔修的利益,尤其是那些独来独往,散修性质的真灵魔修。

所以,那逆天盟的秦魔修话音刚落,便有回应。

“既然如此,秦城主,便便宜行事就是。方才平息那场骚乱,秦道友处置得也不错。“有真灵魔修,淡淡地应道。

还有几位真灵魔修,直接露出了一丝不耐烦的表情。

这些,自然全都被那秦魔修看在了眼里,他笑了笑,“实不相瞒,秦某此番邀请诸位前来,却是有要事相商。长春真君,诸位相比都知晓吧。先前,他不过是一名区区杂役,资质平庸。机缘巧合之下,炼气入体,成了修士,却一直在凡尘境界徘徊。直到百年之前,他来到这长春城,修为突飞猛进,直至成为了真灵修士,随后挑战且大败当时的城主,取而代之,随即又得到我逆天盟的认可,这才将此处改名为长春城。”

没有真灵魔修,问这长春真君的死活。只是有问道,“难不成,那长春真君,还有什么遗物,或者说功法,留了下来?“

那秦魔修,含笑点头,“正是!“

正是你妹啊!

在场真灵修士,几乎所有都对着这秦魔修,翻了个白眼。“既然有这些,你们自己还不封锁消息,据为己有?凭什么公诸于众?“

那秦修士,似乎没看见众人的表情一般,继续说道,“这双修之术,正邪各宗,各有论述,却都秘而不宣,玄之又玄。那长春真君,如今已然身死道销,但他却似乎留下了不少的印记在以往·的双修道侣那里。“

“难道道友,约我们前来,是要我等为你找出这些人来?“有人也笑起来,大声问道,颇有调侃之意。

孰料,那秦魔修,笑得更大声,“非也非也!秦某已探明,长春真君,有一间修炼密室,内藏其所所修炼的双修之术,当然还有一些宝物。“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了看在场的真灵魔修,包括虞仙子,”秦某想邀请诸位,一起找出这间修炼密室。密室内的,宝物,自然按照规矩,我等各凭机缘;至于那部功法,若是诸位得到,还请卖我逆天盟和秦某一个面子,抄录一份出来。秦某也好从中找出一些破绽,断不会让今日这样的骚乱重演。“

一时间,大堂里安静异常。

这秦魔修,最后这番话,透露出虚度哦信息,但又明显有许多不尽不实之处。不过长春真君的修炼密室,功法和宝物,却委实让人动心。正如先前所言,这长春真君,原本资质平庸,却陡然异军突起,建立长春城,雄霸一方,他的修炼密室中的功法和宝物,自然不是普通东西。

而且,如今连魔域这样的地方,都在改制变法。其间的血腥清洗,在场的真灵魔修,都或多或少知道些内幕详情。

如今大劫将至,玄阴激变,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态势,许多修士,都已经开始未雨绸缪了,而长春真君的留下的宝贝,也还是颇为让人心动的。

“逆天盟人才济济,便是三位城主也修为不凡,我等又能帮上什么忙?“问这话的人,意思很明显。长春真君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一名真灵修士,你们三位都搞不定?何况还有逆天盟在后面?非要邀请我们这些外人,是何用意?

这个关键问题,显然在场被邀请来的真灵修士都想到了,而且格外关心。是以,此话一出,所有来的真灵修士都把目光对准了那秦伯真。此前一直是他这个正城主出面说话,那烈岩和杨曼淑,几乎形同石雕一般。显然他虽然刚来没多久,但这个正城主,却是名副其实的。

哪知道这时,秦伯真,却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右手边的杨曼淑,“杨城主,你对情况最为熟悉,接下来,便由你和诸位道友说说吧。“

那杨曼淑,微微欠身颔首,声音如同其身躯一样曼妙,“本宫到长春城也不到十年,那时候长春真君经常闭关,这才封了个副城主与本宫,为其处理一些具体杂务。所以,许多详情,本宫也是不知的,只不过偶然间发现长春真君的修行之地,另藏着一个神秘的入口。据本宫推测,里面方才是其真正修炼的地方。“

“打不开吗?“虽然这是废话,但还是有人立刻发声问道。

“城主大人,已经查验过,那入口有一神秘封印,若是冒然强行打开,不但可能会毁了后面的密室,甚至还会引起整个长春城失控。“杨曼淑,顿了顿,复又解释道,”实不相瞒,方才我等随城主大人,试了一下,发现整个长春城的护城阵法的枢纽,也在里面。“

“原来如此,莫非方才的骚乱,也是因此而起?“站在悟虚前面的虞仙子,忽然开口问道。

那杨曼淑,循声望向虞仙子,片刻之后,问道,“不知这位前辈,尊姓大名?“

虞仙子似乎早有准备,即刻答道,“老身乃大自在宫执事,人称乌婆婆的便是。“

大自在宫乌婆婆?在场中一些真灵修士,一片茫然。

但杨曼淑,却似乎听说过,随即笑道,“原来是大自在宫内执事乌婆婆,失敬失敬。乌前辈慧眼如炬,却是如此。“

“乌婆婆的大名,秦某也有所耳闻,今日真是幸会幸会。”那秦伯真也随即含笑示好。似乎这乌婆婆很不简单一般。

虞仙子,矜持地回了个礼,复又问道,“三位城主,可否带我等前往那入口一观?”

那秦伯真和杨曼淑相视一眼,随即环顾四周,笑道,“这个是自然。乌婆婆自不必说,在座诸位都是见多识广之辈,我等还是到了地方再议不迟,说不定又有新的发现。”

第五百二十一章 星曜术

那长春真君明面上的修行场所,便是在这城主府的后院一处,从这正堂出去,不过数千米而已。

待到了地方,众人便看到地上有一个圆形石板,旁边则是一张蒲团。看情形,这石板原是被蒲团盖住的。石板上,有一副道家的太极图,初看也是平常的很,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有人神识探查无果,便想要用蛮力试一试,却被杨曼淑止住了。

“许是方才刚刚将sāo luàn镇压,诸位且稍待片刻,便可一察端倪。”杨曼淑,在旁淡淡一笑,一缕幽香随其声而生,如清风拂来。

如此,众人也只得耐着性子,默默地看着这石板。

果然,没过多久,这石板便起了变化。确切地说,是那副太极图开始悄无声息地旋转起来。不仅如此,上面还不断出现一些光点;而且随着这些光点的增多,这太极图旋转的速度也加快了起来。

“这光点,是否代表着城中有一对男女在双修?”在场的真灵魔修,不乏高明之辈。

“正是!”秦伯真拍手答道,“为了让诸位看个清楚,秦某方才已经将城中执法修士悉数召回。”

每一个光点,便对应着有一对男女在双修;光点越多,这石板上的太极图便旋转地越快。似乎是通过阵法,汲取了什么,然后导向了石板后面?悟虚心中也暗自如是推断着。

在场被邀请来的这些真灵魔修,似乎都也有此猜测,只不过一个个城府极深,都依旧是沉默着。唯有虞仙子,又首先出声说话,“先前,秦城主说,那长春真君留下了不少的印记在以往·的双修道侣那里,看来此言不虚。”

秦伯真,眼中精光微闪,“乌婆婆不愧是大自在宫内执事,竟然洞悉入微。还望乌婆婆不吝赐教。”

看出这些光点代表着什么不难,但能断定这些光点与长春真君遗留下来的印记有关,却不是一般的真灵魔秀能够做到的。

秦伯真和杨曼淑,暗中微微对视,都看出了对方内心的震惊。要知道,他们可是花费了足足数日,方才有此结论的。

其他那些真灵魔修,也纷纷对虞仙子侧目而视。

悟虚看在眼里,心中却是暗暗叫苦,先暗中传讯虞仙子,质问她为何如此高调,随后又传讯给朱元璋,要他随时做好准备,战斗或撤退。

虞仙子,似乎心思一直放在那石板上的太极图上面,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暗中回答悟虚,“若是我所料不错,这石板后面有一件对我十分重要的东西。你们今日助我,我便给你们一个承诺。”

这是虞仙子和悟虚的暗语,与此同时,她还对这秦伯真和杨曼淑说道,“若是老身没有老眼昏花,这神秘封印,乃是域外的一种秘术。”

域外秘术?!

在场之人,全都震惊了,气氛也顿时有些诡异起来。

天外天,玄阳、玄阴、幽冥三星,玄阴其实是最弱的。整体修士的数量和质量,还有功法的高低,数千年来,玄阴星都是排在末位的。这些情况,几乎是修士,都知晓的。

很多时候,域外秘术,对于玄阴星的修士而言,便是高大上的,威力巨大的,代表了先进战斗力的功法。

一时间,虞仙子成了焦点。

虞仙子,似乎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看了看秦伯真、杨曼淑,还有那一直沉默寡言的烈岩,然后环顾四周,做出一副倚老卖老的样子,侃侃而谈,“这种秘术,叫做星曜聚灵术。简单地说,就以星核为阵盘,汲取周围正在修习相同功法修士的灵力。 ”

在场众魔修,又是一片哗然。

“难怪,长春真君,短短数十年,便异军崛起!”

“不可能,修士双修,具体功法上是有分别的,而且许多时候,都是有各种秘密禁制结界的。”

。。。。。。

“之所以如此,那便是有一种可能。长春真君修习的双修之术,比较特殊,如秦城主所言,可以在对方神识或者**内留下印记,而且那些印记可以转移,如此一来,便生生不息,同时还可以以此印记暗中关联,而无视各种禁制结界。如此,方才可以维持长春真君平日的修炼以及长春城护城阵法的运转。”虞仙子假扮那所谓的乌婆婆,解释道。

“但不知如何破开此封印?”杨曼淑,笑问道。

虞仙子,走到那石板前,蹲下身,用手轻轻抚摸着。好一会儿,方才起身,沉声说道,“若是老身所料未错,此封印源源不断地汲取灵力,除了可以输送给密室内之外,还可以增强自身的防御。要想破去此封印,首先便是要最大限度减少城中修士双修,断了灵力供给。

如此一来,只出不进,这封印自然便日益削弱,到时候便不攻自破。”

这不就是先前秦城主等的办法?

一些魔修听到这里,不以为然。便是秦伯真也是淡淡一笑。

虞仙子也淡淡地笑了笑,“秦城主,之前已然下令,禁制城中魔修私自双修。但却只能是明面上,禁止公众场合的魔修双修。但私下呢?老身相信,秦城主定然也排了不少人手,照着这石板上的不时显现的光点去巡查。但恐怕收效甚微吧?秦城主?”

秦伯真,尴尬地笑了笑,“不知乌婆婆,有何高见?”

“秦城主派出的人手,修为不高,根本感应不到长春真君遗留下的神识印记。如此,便算到了现场,很可能看到的也不是真正藏有长春真君印记的双修魔修!”虞仙子,一语几乎石破天惊,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在场魔修,忽然都明白了。按照这石板上的光点位置,虽然可以找到对应的双修魔修。但魔修双修,并不一定就是一对双修,很可能是许多魔修,在一起双修;更有可能是,真正藏有长春真君神识印记的魔修,会利用禁制结界等,把自己隐藏起来,那些明面上的,被巡查修士所发现的,不过是些群众演员罢了。

秦伯真,自然想得明白,与烈岩、杨曼淑相视罢了,随即对着在场众魔修说道,“看来,须得请诸位帮忙,找出那些真正藏有长春真君神识印记的双修魔修。”

“如此说来,那长春真君,难道还活着?”终于有人,不识时务地问出这一句。

但秦伯真和虞仙子都没有回答,似乎这是一个微不足道,无需回答的问题。便是其他一些人,也不由朝其飞了一个白眼。

悟虚和朱元璋,亦是其中二人。通玄大修主导下的魔域改制变法,长春真君挡了道,还能不死?那些长春真君原先暗中留下的神识印记,顶多是些没有完备意识的散兵游勇,何足惧哉?

这时候,秦伯真,站在石板边,朗声说道,“诸位若是有意参与,便依乌婆婆所言。秦某会随时向诸位通报这石板上光点的信息,希望诸位能够尽量找出那些真正的目标。到时候,返回此地,共破此封印。秦某以长春城城主的身份,向诸位保证,除去先前的承诺,长春城会以诸位拿回来的印记的多少,另外各有酬谢。”

于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扫黄行动,随即在长春城展开。18

第五百二十二章 印之应

那石板上的光点,时隐时现,但一直保持在千余点的数量。而且都几乎比较均匀地分散在各处。在场的真灵魔修,除了秦伯真等三位正副城主,只有六人,连同虞仙子在内,当然,悟虚这样的“随从”不算。

九位真灵魔修,将长春城依照九宫格划分,各选了一处,或单身一人,或带着属下随从,各自而去。

那虞仙子,选的是正东一处。她带着悟虚和朱元璋,来到地界之后,遂对悟虚和朱元璋说道,“你们也是真灵修士,区区小事难不倒你们,便各自行动吧。若发现有长春真君神识印记的,便擒拿下来,到时候交予本宫便是。记住,得到的印记越多越好。”

朱元璋问道,“这长春真君神识印记,如何辨认?”

虞仙子,似乎也不知晓,只说道,届时自然便知。

悟虚也问道,“仙子不和我二人一同行事?”

虞仙子看了二人一眼,“本宫自有安排,若是有何情况,凭借绿湖居令牌,可以无碍传讯。”说罢,竟然摇身不见了。

朱元璋,似乎有些排斥做这个“扫黄”之事,站在那里沉着脸,一动不动。

悟虚见状,说道,“师弟,何必如此介怀。便当作一番历练如何?”

朱元璋随即笑了笑,“也罢,师兄,我等是一同行事,还是也分开行动?”

悟虚明白朱元璋的意思,想了想,答道,“还是分开行事吧。若有状况,即刻联系。”

朱元璋阴沉着点点头,一副将要大杀四方的气势。

。。。。。。

秦伯真所言,随时提供石板上光点的方位,其实是扯淡的。石板上的光点,从出现到消失,其实大多时间很短的。何况他们也各去一方扫黄了。何况还有源源不断新出的光点?是以,这扫黄行动,具体下来,便是各自依照大体的方位去扫荡肃清。顶多顶多,若是没有全力镇压肃清,那石板上会显示自己所处区域,依然还有修士在双修。

悟虚一路来,便坏了不少凡俗人还有修士的好事。

先前秦伯真颁布禁令,是修士不能私自双修。但却不限凡俗之人媾和。悟虚担心有禁制结界,自然要一一造访,便惊动了许多凡俗之人。好在这些凡俗之人,似乎已然习惯了被探查和tou kui。悟虚神识,他们或有感应,却只当不知,继续颠倒鸾凤。搞得悟虚还急忙收回神识,暗诵佛号不已。

那些低阶的魔修双修,却是最好识别确认的。他们双修之时,魔气荡漾,如春潮涌动,极少有禁制结界能够完全遮掩。悟虚遇见此,二话不说,只消蛮横地攻击,便会惊得那正在双修的魔修,或双双遁去,或有一男一女出来,亦二话不说,直接攻击悟虚,好似有血海深仇一般。这样的,悟虚对付起来,毫无压力。有一对,便超度一对。

如此超度了几对之后,终于发现了一份长春真君神识印记。那是在一个真人大圆满魔修的识海之中,其实就是一个小红点。一般而言,修士识海,就像一个小宇宙,有许多的星系,无数的星球。修士斗法,则识海被毁,整个“小宇宙”便会崩塌湮灭,若是有修出神识之体,则神识之体自然会遁去。这悟虚找到的第一份长春真君神识印记,便是那魔修斗法惨败之后,神识之体复又被摄入法界予以超度之时,那长春真君神识印记方才露出马脚,显出不同。悟虚尝试着,略微放开此物,此物顿时便要朝着城主府,也就是那石板所在的方位飞去。

确定了之后,悟虚便把重点放在了那些真灵大圆满及以上修为的双修魔修身上。而且,悟虚渐渐还察觉,遇到的魔修越厉害,那份神识印记便多一些,而且自己拿到的神识印记越多,对周围隐匿的长春真君的神识印记越有一丝冥冥中的感应。这也间接给悟虚以指引和预警。

到了后来,悟虚便直接越过那些普通的双修之士,任凭他们翻云覆雨,云里雾里,只进行精细化打击。倒不像别的有些地方,搞得太过鸡飞狗跳,一片狼藉。

待到悟虚把属于自己行动范围的长春真君神识印给悉数拿下之后,见朱元璋还在那里过度执法,本想飞过去帮忙的,想了想,便传讯给朱元璋,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他。

随后,悟虚便遁入法界,开始研究起那长春真君的神识印记来。他一直记得,自己体内或者说识海里,也被打入过两个印记。一个是天妖打入自己体内的,叫做天妖之血,如今被天妖转到了神潜体内;一个则是那来自域外的多宝阁钱丹,给自己设套而趁机种下的什么和合教阴阳洞血灵印,到现在还在,自己曾经多次内观细查,却是一直没有发现端倪。

但今日,捉到这些长春真君的神识印记,倒是一个契机,说不定可以借着研究此物,而能找出锁定那血灵印的方法。

这些神识印记,在那些魔修的识海中,似乎毫无区别,若不是宿体有难,要自行离去,悟虚自问也分辨不出。但不可能为了找出血灵印记,就找人把自己打个半死,识海崩溃吧?

只有另外一个法子,那就是方才一个个寻找藏有长春真君的神识印记的法子。长春真君的神识印记,互相有感应;所以,有可能这血灵印也是如此。要不然,钱丹离去之前,为何说自己无论躲到哪里,都能找到自己?譬如,钱丹,有一个很大很大的血灵印,或者说本体,就好比自己得了不少长春真君的神识印记,所以可以很容易感应到其他长春真君的神识印记一般。若是如此,还须得有一个前提,便是玄阴星上还有许多被下了血灵印的修士。到时候,只要自己寻到了任何一个,两相感应之下,血灵印便会有异动,从而被自己察觉!

想到此,悟虚也不由松了口气,毕竟是有一个解决的办法了。

“老子就不信,,被种下血灵印,这玄阴星之上,便只有老子一人!”这血灵印,长此以来,始终是悟虚心中的一根暗刺,如今有一线转机,竟然忍不住用上了粗语。

便在这个时候,忽然法界中,那些长春真君的神识印记忽然又蠢蠢欲动起来,似乎得到了某种召唤。

悟虚心中一惊,并没有马上出去。因为这些长春真君的神识印记的反应,比以往都更加激烈。按照之前的经验,附近有一个修为比自己还要高的真灵魔修,他的识海中藏匿的那一份长春真君的神识印记,比自己现在得到的也还要多!还有便是,悟虚估计,那魔修似乎应该不在虞仙子负责的地盘,而是在邻近的别的真灵魔修负责的区域。

但这也是一个机会,能够更好地参详印记之间的感应。更何况,虞仙子,之前还暗示道,得到的印记越多越好。

悟虚在法界中想了想,遂略微放开那些长春真君的神识印记,循着他们的跳动方向,悄然潜行。7

第五百二十三章 又遇故

长春城东南处,有一个狭小的小巷。巷子里,泥泞不堪,几乎没有行人。便是连门户也只有两户。一户是一个小小的尼姑庵,对面的一户,是一个没有招牌的客栈,都是大门紧闭着,似乎一直没有多少香火或生意,颇有点“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的意味。

这样的地方,似乎就不该存在这长春城。但偏偏这个时候,有人走进了小巷。这个人,服饰华丽,身材略胖,慈眉善目,一看便是非富即贵。脸上一直是笑吟吟的,似乎也不像走错了地方。

那尼姑庵和那客栈的门,是正对着的。

这人,踱步走到了中间先是朝着那尼姑庵看了一眼,墙上的匾额已经有些腐朽,黯淡,只依稀看得出一个庵字。庵们有三级石阶,长满了青苔,似乎很长时间没有进出了。若不是那隐隐的檀香,恐怕还说不清里面到底有没有人。

这人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却扭头朝着那关着门的客栈看去。客栈的门,稍微大些,但却有个破洞,破洞外有一些已经开始腐烂的食物,散发着恶臭。好像早已被人遗弃。但这个时候,却偏偏传来菜刀砍骨头的声音,砰砰的,咚咚的,似乎从最里面传来。

这等诡异的情境下,那走进小巷来到这两扇门之间的人,却丝毫没有害怕,还一直笑着。不但笑着,他还对着前方那堵低矮的墙,轻声说道,“出来吧!事到如今,阁下何必还故弄玄虚?”

没有任何回应,任何动静。

这人终于沉下脸来,双手抬起,朝着左右轻轻一推。

整个小巷,几乎全部崩塌。便是那左边的尼姑庵,大门还有围墙什么的,全都成了一堆瓦砾,只有一个小佛堂,勉强保存了下来。佛堂里,只有一尊佛像,一个香炉,一个蒲团,却空无一人,右边的客栈,也大抵如此。大门自不必说,那上下两层楼阁,全都轰然倒塌。只有一个佝偻老妇人,茫然地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把剔骨刀,上面还沾着一些肉丝骨渣。

这老妇人,缓缓转过身来,望着来人看了一会儿,喃喃自语般说道,“你们这些修士老爷们,整天打来杀去。这生意真是没法做了。”

那人,眯着眼睛,死死地盯着这老妇人,“不知道阁下做得什么生意?”

老妇人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手中那把短小的剔骨刀,慢腾腾地说道,“长春城如今禁止修士私下双修,但老身独自一人在这客栈,又碍了阁下什么事呢?”

“废话少说!”那进入小巷之人,大喝一声,手中金光一闪,飞出一个金算盘,朝着那老妇人当头砸去。

“金算子?”老妇人似乎认出了来人,手中剔骨刀扬起,划出一个圆弧结界,同时后退。

只见那金算盘,被挡了挡,随即散开,化作金条和金钱,带着凛冽金煞之气,密密麻麻地激射而去。那把剔骨刀,瞬间多了许多小孔,成了破铜烂铁,直接掉在了地上。

老妇人,见状,一个闪身,消失不见了。

那金算子,随即把目光投向了另外一侧的那个小小佛堂。空中密密麻麻的金钱,围绕着十二根金条,不断飞舞着,就好像一个金色的牢笼。这金色牢笼,闪耀着逼人的金光,缓缓地朝着那佛堂压去。

小小佛堂,在此压迫之下,有点摇摇欲坠,那栩栩如生的佛像也是渐渐有裂痕出现。

忽然,那金算子,停止了攻击,极其肃然地望着另外一个方向。

悟虚来了。他在法界之中,法界之中有许多长春真君的神识印记。

显然,那金算子误会了。他也明白了长春真君的神识印记,是会相互感应的。所以,他错将悟虚也当作了敌人,一个拥有长春真君神识印记的双修魔修,也就是老妇人的同伙。而且,从感应来看,他也觉察到了悟虚的修为不低。

悟虚来时,已经远远看到了这金算子和那老妇人的打斗;此刻,见其如此紧张申请,顿时便想明白了其中缘由。难道悟虚却不想向其表露身份。难道说自己捞过界了?又或者说自己这个同样是真灵修士的人,只不过是同样层级的乌婆婆的低微随从?

“来者何人?”那金算子,试着问了一句。

悟虚没有回答。他正仔细打量着那佛堂上的佛像。这佛像,颇有几分女子之态,而且这女子,悟虚似乎在哪里见过。不是赵彤,悟虚可以肯定。但这佛像,竟然有一种记忆深刻的感觉,却偏偏一时想不起来了!

那金算子,没有得到回答,却也不甘心就此退去。他把脸一横,空中那个金色牢笼,加速朝着那佛像砸去!

佛像上的裂痕顿时如蜘蛛网,随后彻底裂开,一个身影飞了出来。她身材苗条,长发散飞,一手握刀,一手持剑。

金算子冷哼了一声,那漫天的金钱,好似飞龙,又好似蝗虫,冲其而去。

却见得那女魔修,扬眉奋力,一刀荡起层层魔气,魔气中隐隐透着无数**呻吟。所谓色字头上一把刀,这把刀一出,那些金钱竟然软了不少,就好像快要融化了一般,那凛冽金煞之气也随之消散了大半。

金算子自然也不是没有了手段,只见其衣袖微抖,一把闪闪发光的金剑便飞了出来。这把金剑,比那金算盘所释放出的金煞之气,要浓烈数倍,以至于这一处到处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悟虚在法界中,也有一种莫名陷入的感觉。

那女魔修,亦把手中魔剑刺了出来。她的手中剑,如群蛇乱舞,没有气息外溢,但所刺过所划过的地方,那些金煞之气却悉数消失。她便循着这路径,诡异地飞至金算子近前,亦如蛇一般。

金算子,见状,反手一挥,金剑便朝这女魔修斩去。

两剑相遇。那女魔修手中魔剑·,随着其阵阵尖厉啸叫而寸寸而断。

但与此同时,那女魔修双眼,从纷飞长发中显露了出来,如厉鬼一般,射出两道灰白光芒。

金算子一声闷哼,似乎吃了暗亏,随即退去。其眼神,朝着悟虚所在方位看了一眼,然后狠狠地注视着那女魔修,似乎极不甘心。

但那女魔修却不打算放过他。一招偷袭得手,便即刻向前,如影随形地追去。

金算子吃的这个暗亏似乎不小,并不接招,一直飞退,转眼间便飞离了这片区域。

那女魔修见状,也停了下来,然后朝着悟虚所在之处看了一眼,将空中寸寸断剑一收,便要飞遁而去。

悟虚急忙追去。

第五百二十三章 暗藏魔

因有那长春真君神识印的相互感应,纵然那女魔修速度极快,身法诡异,却始终被悟虚紧紧追着。

悟虚追得乐此不疲,越来越有经验;那女魔修,却不由暗暗皱眉,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越来越阴狠。

便在这时,虞仙子那边传来讯息,催促悟虚回去。

悟虚想了想,遂对着那前方那女魔修神识传讯道,“前方道友,在下并无恶意。此番,大搜捕,长春城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势必要收集齐长春真君的神识印记。”

“什么长春真君的神识印记,老身这里没有!”那女魔修,声音清脆清冷,却自称老身;她回答之时,还回首看了悟虚一眼,眼神无比阴森。

她这番回答,悟虚倒不是不信,先前自己来时,也的确没有发现她在与人双修,反而在污浊之地一副老态丑态。难道她也是如自己一般,捞过界了?虽然悟虚印象中,先前城主府中聚集的真灵魔秀,似乎并没有这样一位女魔修,但说不定变幻了气息容颜也不是不可能。但悟虚随即又排除了这种可能,若是如此,她便不会这般遁逃了,更不会和金算子大打出手,只消说明身份便是。

还有一层缘由,那便是悟虚愈发觉得自己曾今见过这女魔修,似乎还是人世间的一名故人。她那阴森的眼神,同归于尽的对战方式,让悟虚都有种印象深刻的感觉。这种感觉,既不同于赵彤的杀伐果决,更不同于当年在人世间神出鬼没的魔女杨颖蓉。

悟虚想了想,于法界中,又将那一团长春真君神识印记,略微放松了些。那团印记,即刻更加扑腾起来。

那女魔修,在前方身形不由一滞,似乎其识海中的长春真君神识印记,在如此距离内也有了剧烈反应。但她随即恢复如初,速度更快地飞驰而去。

很快,她便到了城墙前。却只见,城墙上魔光一闪。她竟然被弹了回来。

待到悟虚飞至之时,她已然长发垂落,身影飘摇,口吐鲜血。悟虚见状,不由从法界出来。

愈来愈近,那长春真君神识印记之间的感应,愈加明显。

那女魔修,回过头来,长发飞扬。她默默望着悟虚。竟然有些媚眼如丝,本是要下坠沉沦,却忽然横飞过来,撞到了悟虚胸怀中。

她的眼神,依旧阴森,只是多了些无助。周身的魔气紊乱而纷飞,幻化出无数形态,就好像要羽化登仙一般。嘴边鲜血,微凝,化作口红点绛唇。

悟虚不禁将伸出双手,将其轻轻地,若有若无的搂住。冷冰冰的,却又似一团烈火。正如其无奈投怀送抱,眼神却暗藏杀意。

这天与地般的反差,似乎暗含着一种阴与阳的轮回宿命,有一种莫名其妙而又自然而然的美,让悟虚既犹豫抗拒又情不自禁地接纳。

越来越多的真灵魔修飞了过来,他们都似乎感应到此间的变故。长春城护城大阵,忽然发威,此其一;其二,他们到了后来,也都有了察觉了长春真君神识印记之间的感应之秘密。

悟虚和那女魔修都感应到了数名真灵魔修的飞来。

“你且在在下法界中暂留片刻。”悟虚说罢,遂敞开自己曼陀罗法界。

那女魔修,冷冷地笑了笑,如半推半就地样子,没入了悟虚曼陀罗法界。

那几名真灵魔修赶来,只见悟虚,只打量了下,却也没有询问。眼见得虞仙子和朱元璋飞来,他们示礼罢了,各自散去。

城主府中,那一块石板,经过这一番扫黄行动,上面的光点已然全部消失,静待开启。过了片刻,石板缓缓升起,露出一个幽深洞口。

在场修士互相看了看,遂在秦伯真的带领下,鱼贯而入。

一行别无异样,那长春真君秘密修炼之所,其实和外面差不多。一间石室,空荡荡的,不过一个蒲团而已,再无他物。

你们啊!tooyoung,toosimple,sometimenave!悟虚不由暗自笑道。要如何才显得神秘呢?或者说,进了密室,便有许多奇遇和宝贝?

秦伯真的脸色肃然起来,他也想不到,石板之后,竟然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是不是要把那长春真君神识印汇聚到一起?”虞仙子忽然出言提醒道。

众人一听,倒也觉得十分有理,遂将方才各自扫黄所得,陆续取了出来。

这些长春真君神识印记,一经放出。这密室,便有异样。那无数的春宫,从墙壁上浮现,然后飞出。这些曼妙春宫,不仅仅只是画像图形,还带着声音。便是真灵魔修,亦觉得有些不堪。

但片刻之后,弥漫着整个密室的春宫影像,犹如飞蛾扑火一般,悉皆汇聚于密室顶部正中之处。

一个鹅卵大小形状的石头,落了下来,上面布满了阴阳鱼,也就是太极图。只不过,仔细看去,每张太极图却都是是缺了两个鱼眼。

那杨曼淑首先动容,“还缺了两份至关重要的神识印记。”

在场众修士,面面相觑。

悟虚面无表情,实则忐忑不安地站在虞仙子身后。那如今遁入自己法界,被自己藏起来的那名女魔修身上,有一份神识印记;除此之外,自己怕断了与其的感应,亦暗藏了一份大约等量大小的神识印记。

但怎么会是什么至关重要的呢?悟虚不解。

不但如此,悟虚忽然感觉到,一种熟悉的波动,从法界中传来。竟然是那阴阳石珠。它跳动得厉害!这是暗示自己去夺这个石头?这石头,像极了阴阳石!

这时候,异变突起。那石头上许多的太极图,忽然再旋转中,化作一张脸!无论从哪个方向看去,皆是一张脸,一张闭着双眼的脸。这张脸,给人无比愤怒的感觉,似乎刚刚入睡的重度失眠者却偏偏被叫醒。随后,这石头开始龟裂,似乎有东西或人,要从里面冲出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那杨漫淑和虞仙子看,几乎同时,各自出手了,其目标便是这石头。

那杨曼淑,身影一闪,竟然一分为二,却又一起朝着那石头疾飞去。而虞仙子,双手长袖飞扬,复又以幻术,将方才那无边春光显现,令那石头不知所踪。

与此同时,虞仙子更是暗中传讯与悟虚和朱元璋,四个字,“护法御敌。”

这一连串变故,几乎让悟虚无暇思考。同时,又因着阴阳石的指引,悟虚终是与朱元璋一同飞了出来,于无边春光之中,脚踏碧波,将杨漫淑的两个分身,挡了下来。

只因感应参血印,但凭记忆藏魔女。

谁知阴阳与造化,一石激起千层绿。

第五百二十四章 另一个

这杨曼淑,也不知道修炼的何等诡异功法,每个分身似乎都修为不弱,与悟虚和朱元璋,几乎斗成了平手。当然,悟虚和朱元璋,也没有尽全力,只是拖住她而已。

只是虞仙子那边,却没有那么容易得手。

她施展出的幻术,虽然厉害,竟然将在场所有人都笼罩住。但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身怀绝技的真灵魔修,纵然身在幻境,却也不是任凭摆布的。未多时,便纷纷从各自的状况中突破出来,出现在绿湖之上,却没有看向杨曼淑和悟虚、朱元璋三人。他们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另外一处。

一个火焰巨人,屹立在空中,挥舞着双掌,打出一道道暗红的焰火。虞仙子身影闪烁,忽隐忽现,咋看上去,竟然有数十个相同得身影围绕着,但却无法进得前去。火焰巨人的旁边,正是那秦伯真。他伸着双手,正全神贯注地虚抱着那颗诡异的石头。而此刻,那颗石头,显露出一个中年人面孔,如果没有眼珠,也算是一个风流潇洒的模样。

“长春真君!?”在场的有几名真灵魔修,望着那小小石头上的面孔,惊声道。

“狂风魔君,你今天若是助老夫脱困,老夫便答应你们那件事!”那石头上的中年面孔,忽然恨声说话了,“诸位若是能相助老夫,日后长春城便与诸位共享!”

那被叫做狂风魔君的,脸色变幻起来,似乎在仔细权衡厉害。在场的其他魔修,也尽皆如此,尤其是那些认识长春真君的。

“口气还不小!”秦伯真,忽然大喝一声,“诸位道友,长春真君,已经被谢大师兄亲手处死,眼下藏在石头里的不过是一缕残留的神识印。”说罢,他双手掌心涌现出丝丝暗黑雷光,打在那石头之上,便只见那中年之人面孔极度扭曲,似乎在遭受极大的折磨,却没有以神识发出叫声。它如果是长春真君留存在石头里的神识印记,便不可以随意消耗。是以,哪怕再痛,也要忍着。

秦伯真的话语,起到了作用。那狂风魔君,也似胡拿定了主意,与左右同阶魔修眼神交流片刻,遂对着秦伯真说道,“秦城主,先前承诺我等,必有酬谢。但如今看来,这密室之中似乎就只有这么一个宝贝?”

秦伯真,似乎很是辛苦地在那里控制着长春真君地残留神识,冷哼了一声,“本城主是代表逆天盟执管长春城,岂会食言!届时一定会给诸位一个满意的交代。”

那石头上的面孔,见一干魔修在那里原地站着看风景,更加扭曲了,却依然没有再出声。他的双眼,不在;但眼眶还在!他的眼眶转动着,就好像两只眼睛在狠狠又恨恨地看着秦伯真,偶尔望向周围,似乎眉目不但可以传情,还可以让别人感受到自己的痛苦和愤怨。最后,他把两个黑洞般的眼眶,转向了悟虚,就这么直勾勾的。

悟虚正与杨曼淑一具分身,在那里有攻有守,忙得不亦乐乎。忽然感觉身后如芒刺,又感应到法界内,自己禁锢的那份长春真君神识印记,还有那刚刚进入的女魔女,似乎都有些异样。

这定然是因为长春真君神识相互感应的缘故。

秦伯真双手间那颗石头的上的面孔,扭曲着,甚至有时候变作了岸上扑腾的鱼儿。

悟虚,还有那似曾相识却神秘莫测的女魔修,几乎感同身受。而且这种感应感觉,越来越强烈。竟然渐渐地,那长春真君的神识印记,有一种不受控制,想要完全整合聚集在一起的感觉。

悟虚当即,回到法界,现法界尊相持柳观音,要度化那份长春真君神识印记。那女魔修,好似癫狂了一般,幸得张翠露等,联手将其困住。

悟虚度化自己收集的那份长春真君神识印还好说,但那女魔修那里却比较麻烦了。那女魔修,要杀天,要杀地,总觉得自己被暗算,自己的一切,哪怕是一丝一毫,也不能任人随意带走。到最后,显露出无比怨恨的眼神。

轰隆一声,便在悟虚于法界施法,超度了自己所收集还有那女魔修所有的那份长春真君神识印记之时。

那秦伯真双掌之间的石头上,那张面孔随即无比狰狞。没有眼,但还有眼眶。黑洞洞,又亮晶晶。那光芒不知何处而来,却此刺眼得很。

这时候,虞仙子长袖飞舞,一道光芒激射而出,越过了那·烈岩所化烈焰巨人的道道烈焰防线,落在了那张面孔之上的左眼眶中。

那面孔好似忽然睁开了左眼,复又射出了更为明亮炙热的目光!

秦伯真一个踉跄,对着虞仙子大声说道,“你这是在玩火!”

悟虚法界中,那女魔修忽然气势大增,持长剑将张翠露等人逼得连连后退。同时,不断侧目,冷冷地看着那持柳观音法相,似笑非笑,显然已经有些不能自持。

这不是生命的召唤,而是因果业缘的关联。

原来两个至关重要的长春真君神识印记,其实是分别在这女魔修和虞仙子那里。

那自己搜集的那些长春真君神识印记,为何没有送出去,却不被察觉?悟虚正如此这般想着。

那女魔修,已经好似癫狂,要冲破一切禁锢。

“快将长春真君神识印记交出来!”虞仙子传讯过来。

悟虚外视,竟然看到所有人,包括虞仙子、秦伯真、朱元璋,全都目光炯炯地朝着自己法界所在方位看来。

他们是如何得知? 却只见,那石头上的面孔,用一只独眼,死死地看了过来。

悟虚正要命张翠露等停止对女魔修的围攻,让其飞了出去。却见那女魔修反而对着自己露出一丝哀求。

这个时候,悟虚先前得到的那个阴阳石,忽然飞了出来,落在那女魔修的头顶之上。顿时,她安静了下来。同时,悟虚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对她身上那份长春真君神识印记的感应。

悟虚由此也断定,外面那个石头,应该也是阴阳石。但为何自己得到的阴阳石,不但与外面那个有感应,还回飞到女魔修头顶,难道还有神识或灵性?只是,悟虚来不及细想。

因为偏偏外面,虞仙子还在不断地催促,一干魔修也在盯着自己,还有秦伯真双掌之间的那颗石头上的诡异面孔,也依旧在无比渴望无比阴森地看着自己。

悟虚灵机一动,遂将自己搜集到的那份分量差不多的长春真君神识印记送了出去。

一道亮光,在那石头上面孔的另一只眼升起。紧接着,便是一声长啸,从石头中传来,声音略显空洞,似乎小小石头中另有乾坤。紧接着,这石头便旋转起来,速度越来越快。那张诡异面孔的影像,随之飘飞出来,成百上千,飞向四周,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秦伯真、烈岩,靠得最近,首先被这些影像淹没。还有虞仙子。总之,看不见人了。

随后,悟虚发觉,在场的魔修全都看不见了。而自己,也似乎到了一个诡异或者奇特的空间。仿佛置身于一个蛋壳中,幽沉昏暗,偶有亮光乍现,若是朝着某一方凝望去,便逐渐看到许多纷繁场景,似乎外面有许多个世界。这还是悟虚在法界之中。

第五百二十五章 左右手

这似乎也是一种幻术幻境?悟虚隐约觉得。

便在此时,那阴阳石,忽然飞了起来,像之前在易会宝库中一般,向悟虚发出强烈的暗示,示意悟虚跟着它。

悟虚便跟着它。从法界出,遂冲破这蛋壳一般的结界或者说幻境。

一直笔直向前飞,周围颇多变幻。

有真灵魔修,浑身赤裸,双目圆睁,环顾着周围那纷飞不已的春宫影像;有真灵魔修,魔气绕身,在那里大杀四方,看似尸山血海,却转眼间便烟消云散;有的真灵魔修,横眉冷眼,神情却不断变幻,似乎陷入了某种记忆,或者某段轮回里。。。。。。。

当然,悟虚也看到了那杨曼淑,却似乎不受影响,如悟虚一般,穿过一个个幻境结界,亦是朝着同一目标飞去。但她却似乎没有看到自己。还有虞仙子,亦如杨曼淑一般,穿过一个个泡沫,如一道super绿光。

悟虚刹时明白,这阴阳石带着自己,飞往的也是那颗石头,它的同类,另外一颗阴阳石!

难道是一阴一阳?悟虚心中恶作剧般猜测着。

与此同时,那杨曼淑和虞仙子,也似乎察觉到了悟虚,各自有眼神和神识投射过来。

因为悟虚身上有绿湖居令牌的缘故,虞仙子能够感应到悟虚,这不奇怪。但为何那杨曼淑也可以发现自己呢?难道,自己与这杨曼淑还有什么业缘或联系?

“悟虚,你身上竟然有阴阳石?!”虞仙子的话语传了过来,她似乎想靠近悟虚,但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阻隔。

悟虚想了想,答道,“也许是吧,小僧也不知究。”

那虞仙子,听罢顿时脸色一沉,“”难怪你的结界如此厉害。

这时法界,不是结界,好吧?!悟虚正待出言纠正,那边杨曼淑业传话过来,“原来你不是什么随从,而是佛门中人?”见悟虚不搭理,她复又说道,“咦,你这结界,给奴家一种熟悉的感觉。莫非以前有过一面之缘?”

见悟虚依旧不搭腔,那杨曼淑皱眉一笑,对着虞仙子说道,“周围碧波荡漾,阁下想必便是如今大出风头的虞仙子吧?莫如待会你我联手,各取所需,倒不能外人捡了我们魔修的便宜。”

“听虞仙子的口气,似乎在乎的是那阴阳石?如此,便遂了仙子·的心愿,只不过剩下的却须得留给奴家,如何?”

“你能替他们二人做主?”

“他们?呵呵,若是不使今天事情泄露,他们都得死!”

“好!”

这两个女魔头,只当悟虚是空气,三言两语便似乎将大局定了下来。

随后,悟虚便觉得前方绿湖隐现,一道道波浪迎面而来,自己的法界去势顿减。不仅如此,更有许多幻象随浪袭来,皆不是寻男欢女爱的场景,反而是一些极其悲惨的景象,欲要勾起悟虚身为佛门修士的大慈大悲之心。

不好,这两个女魔头果真是联手了!

。。。。。。

“不管你是否是长春真君!今日,你难逃一死!”秦伯真,双手掌间雷动不已,霹雳闪现,“你若是交出长春神功功法,秦某便给你一个痛快!”

秦伯真,乃逆天盟盟主直属的霹雳堂堂主,所修功法名曰晴天霹雳。此刻,他正将此晴天霹雳施展到了极致。

那石头上的面孔,不断扭曲着,甚至化作数调阴阳鱼而蠕动着,甚至还偶尔怪叫一声。但他就是这么死扛着。

尽管,还有站在秦伯真旁边,化作火焰巨人的烈岩,一边将这面孔方才两眼狠狠凝望出的幻境焚灭,一边还不时地用烈焰,配合着秦伯真的雷电霹雳招呼着它。

这时候,两道倩影,相继飞来。

只见,风姿绰绰的杨曼淑,扭腰回眸,对着随后而到的虞仙子,笑颜如阳春三月,“想不到,乌婆婆您老人家也来得这么快!”

虞仙子,周围碧波荡漾,如出水芙蓉,轻笑应道,“人老了,不但珠黄,便是腿脚也不利索了,自然赶不上你们年轻人。”她此刻依然是本来容颜,哪里有先前所谓的“乌婆婆”的龙钟老态。

那秦伯真和烈岩,眼中精光一闪。

“阁下莫非便是绿湖居的虞仙子?”秦伯真,斟酌问道,竟然一语道破了虞仙子的真实身份。

“哎。。。。”虞仙子一声长叹,确实默认了。

秦伯真和烈岩,不由对视一眼。

整个魔域,如今谁不知天残宗准少宗主,无明道子,仰慕眼前这位大自在宫宫主的关门弟子,绿湖居虞仙子?

便是虞仙子这一声长叹中,那杨漫淑,也轻轻叹了一声,随后细腰微摆,两手玉指,却如闪电般,扣点在了秦伯真和烈岩的腰间。

一刹那,杨曼淑似乎左搂右抱。秦伯真和烈岩,尽皆回眸,三人似乎有说不尽的风情和缠绵。

烈岩的火焰真身,随即炸裂,虽好像烈火遇到了寒冰,却在这刹那间,迸射出耀眼而炙热的火焰。

秦伯真,欲言又止,双手掌间,依旧电闪雷鸣。

这时候,那石头上的面孔,诡异地笑了起来,像思春少女般的羞涩,像如狼似虎后的满足惬意,像大仇得报后的喜悦,像果然如此的预料和得意,像玩弄一切报复社会的疯狂。

杨曼淑,此刻却显得无比庄重肃穆,就像以身饲虎一般,就像经历了世间所有苦最后得以超脱了一般。

在那石头上面孔的诡异笑声中,秦伯真和烈岩在杨曼淑的左右手,渐渐消散,或者说渐渐远离,渐渐远离这个世间,也不知道是升了天,还是向下沉沦。

那石头上的面孔,依旧诡异地笑着,似乎洞穿了这一切。待到,秦伯真和烈岩,彻底不见。他便从石头上,飞了出来,朝着杨曼淑飘去。

他的面孔逐渐极其真实,大眼瘦脸,带着微笑;若是悟虚此刻在,便知道,像极了网红脸。他含着笑,便是周围的灵气亦如春风。

杨曼淑,深深地看了稍远处,一言不发的虞仙子。然后,扭腰侧身,向着这个面孔迎了上去。相逢之时,全都消失。

只留下那个应该是阴阳石的石头,悬浮在那里。

虞仙子,并没有马上上前,只是双臂扬起,仰头问天。身后,碧波荡漾,幻象无数。之后,她才走了过去。

但似乎,那阴阳石,始终在她面前,就差了些许距离!

虞仙子神情变幻不已,片刻之后,终于似乎下定了主意。双臂依旧扬起,双手却变幻不已。

一刹那,她身后的碧波依旧荡漾,只是那波浪上有一朵花儿生根,然后绽放。纯白花瓣,鹅黄花蕊,挺拔直立,香气宜人,是为水仙。

第五百二十七章 自飞去

便在虞仙子,将那块石头纳入绿湖居之时,悟虚法界中地那块阴阳石跳动得极其猛烈,甚至隐约泛起一层紫红色光华。

前面似乎已有结果?这石头有点不甘心或失望?悟虚心有所感,看来这石头颇有些诡异,里面说不定藏着一个老魔头?悟虚暗自想着,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随后再无阻拦,悟虚御使法界,很快便到了地头。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炙热焦味,空无一人,只是凭着绿湖居令牌,能够感应到虞仙子就在附近,但却看不到。而且,悟虚隐隐感觉,虞仙子或者说绿湖居正在发生着某种变化。忽左忽右,忽大忽小,时有时无,似生似死。

那法界中的阴阳石,却忽然安静了下来,复又回到悟虚怀内,。沉寂下来。

但便在这时,一道飓风,从不知道从何处飞了过来,来势极猛。但转眼到了悟虚跟前,却顿时停了下来。然后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地,坠落下来。悟虚,定睛一看,这不是那个什么狂风魔君吗?

只是此刻,这魔修,披头散发,气息不稳,护体灵气也是支离破碎,显然受了不小的伤。

“狂风,你就拿命来吧!”一道身影,忽然又如闪电般飞射而至。听声音,正是那杨曼淑。只见她话音刚落,便居高临下,将两只芊芊玉手朝着那狂风魔君轻拍而去。

那狂风魔君,爆喝一声,怒目圆睁,举起了双掌。

两人双掌一对。

杨曼淑身若摆柳,随风飘飞。但下一刻,她便与那狂风魔君,不知怎的,调换了位置。然后,那狂风魔君,便像一个充气娃娃似的,膨胀了数倍。紧接着,一声轻响,他便好似漏气了一般,浑身极速缩小,同时不断抖动着。到了最后,只剩下一身衣衫,在空中呼呼响着,飞舞着。

杨曼淑,悠然收手,那狂风魔君的衣衫,随即在风中寸寸炸裂,飘飞不已。

悟虚在法界中目睹这一切,凭直觉,断定这杨曼淑短短时间,定然是得了某种奇遇,竟然修为暴涨了许多。

这时候,杨曼淑缓缓抬头,竟然朝着悟虚所在之处深深地看了一眼。

悟虚不由猛地一惊,他惊讶的不是杨曼淑能够发觉自己所在,而是她此刻的面容!竟然也变了!鼻梁更加挺拔,眉毛更浓更长,嘴唇也厚实了些,看上去竟然有了几分男人的味道。更恐怖的是她的眼神,充满了成年男子的阴。这令悟虚瞬间联想到了先前所看到的那个石头上的诡异面孔。

此刻的杨曼淑,似乎藏着另外一个恶魔。但她看了一眼悟虚所在之处后,便转身朝着另外一处走去。

“虞仙子,在这里坐享其成,奴家却是一直在辛苦呢。怎么?还没有炼化那阴阳石?”她谈笑风生,裙角飞扬,“不如奴家进来助你一臂之力?”

只是她的声音越来越深沉,越来越阴冷,到了最后竟是完全的男子腔调。

绿湖时隐时现,似乎不愿意迎接杨曼淑这个不速之客。

与此同时,曼陀罗法界中,悟虚和朱元璋身上的绿湖居令牌自动飞了起来,合在了一起,随后虞仙子面容出现,对着二人说道,“杨曼淑已经融合了那长春真君的残存神识,修为大增,你们若是不帮我,恐怕也要死在她的手上。”

悟虚与朱元璋对视一眼,随即问道,“虞仙子,要我等如何帮你?”

虞仙子如今,也不知身处何种状态或处境,其幻现的面容,便在这短短的一个对话间,模糊了许多。但她的声音,依旧完整无误地传了过来,“全力拖住她,只需一个时辰,本宫便大功告成。”

“也罢,我与师兄二人,便舍命助仙子一臂之力!”朱元璋当即应道。

待其面容消散,朱元璋却暗中神识传讯给悟虚,“师兄,若是那杨曼淑真的已经融合了长春真君那么多的残存神识,便算是能拖住她一个时辰,恐怕到时候你我也代价不小。不管这虞仙子大功告成与否,我等处境都是堪忧。眼下,那杨漫溯似乎首要目标是虞仙子,不是我等,我等何不借机抽身而去?”

朱元璋这一番分析,不无道理。悟虚稍作沉吟,遂对着朱元璋点点头,然后御使着法界,悄然远遁去。那两块绿湖居令牌,想要飞回到悟虚和朱元璋,只见朱元璋双手交错,打出一团形似密咒的烈焰,将那两块合在一起的绿湖居令牌包裹在一起。

虞仙子的面容忽又出现,愤怒不已,却是已然发不出声来。

悟虚看着这恰似赵彤的面容,没来由地脱口而出般说道,

“你是赵彤吗?”

“你纵然是赵彤,恐怕也不是以前的赵彤了?”

“非是我不守约定,也许我本性凉薄。”

“他日若有缘,再相见吧!”

悟虚喃喃说着这些,全力催动法界,随意选了一个方向,飞遁去。

也许是,杨漫溯之前一直真的是在辛苦做事,也许是杨漫淑初步融合了那长春真君的残留神识。悟虚看不见一个真灵魔修,只是复又看到了长春城。

一队一对的执法修士,在天空中,在地面上,飞速驰骋着。那速度,比悟虚后世所见闻的所谓快速反应部队,不知道快了多少倍。

好在似乎大家都已经习惯了,该做啥就做啥,无非是不能随便做/爱而已,或者说这段时间不能做/爱而已。纵然有些骚年修士,搞一些无伤大雅的行为艺术,却拿捏好了分寸,不再像先前那般赤裸裸。

说到底,双修这个东西,其实不过是修行的一种法门。于普通凡俗之人而言,自不必说,身子骨不能天天这般挥霍;于修士而言,不过是双修不成,老子便闭关好了。几天不吃肉,就当作一种调剂罢了。

当然,也有双修上了瘾的。所谓寡人之疾。他们焦虑地望着天空,那眼神,似乎想与整个宇宙交融。

悟虚在法界中,看着这一切。他的心是冷的,方才那番话,自己脱口而出,反倒让他的心更加的冰冷。他没来由的有一种挫败感,好像自我阉割了一般。佛门修行,是直面色相,堪破色相,而不是自宫。

一时间,悟虚觉得自己的思维有些混乱。由此,曼陀罗法界,亦不稳。恍然间,悟虚不说,还连累着朱元璋,以及张翠露等,还有那来历不明的女魔修,从法界亦纷纷跌落出来。

一声惊叫响起。一个少女,见悟虚等一干不速之客,不由慌乱地扔下手中纸笔,要跑下楼去。

朱元璋,随手定住了这少女;悟虚随手拿起了那墨迹润滑的纸张。

这纸张,极其普通,材质嘛,以悟虚的阅历而判断,略显粗糙。只是上面的春宫,却是描绘得惟妙惟肖。

说是春宫,其实若是放在悟虚后世里,也不过是极其普通的画面。

这样的春宫,那木桌上的一头,还叠放着许多张,所描绘的全都是一个模子的,似乎这不是这少女在思春,而是这少女在工作。

悟虚忽然恶作剧的看了朱元璋一眼。悟虚后世的史书有记载,明中晚期,理学盛行,但诡异的是性/事昌盛,东南许多女子便是如此靠描绘春宫而为生。

悟虚抽出一张空白纸,提笔将虞仙子的音容笑貌,仔细画了出来,然后对着那被朱元璋定住的少女说道,“众生有情,遂有性起。性由情生,亦因情灭。性随情灭,非是无情。情到深处,即是慈悲。”

悟虚说罢,遂与众人复归法界,飞出了长春城。

第五百二十八章 剑未冷

出了长春城,悟虚等依旧潜于法界中。此时,那两块绿湖居令牌已经被朱元璋封印,由此也彻底断了和虞仙子的联系。如此一来,二人便也失去了掩盖本来气息的魔气,一时片刻不敢贸然出去。

临时修炼一门魔功?可惜悟虚和朱元璋都还是所谓的正派修士。

“若是我等一直于法界中,虚空匿行,绕开那些城池,可否?”悟虚思虑片刻,向朱元璋问道。

朱元璋摇摇头,“若是可以,先前我便提议了。也不用和那虞仙子周旋良久。魔域虽然辽阔,除却那些城池,也还有许多看似无主之所,其实被一些魔修霸占,据为领地。其中也不乏有些魔修高手,布置有厉害的结界禁制。我等若是身份败露,很可能便会被附近所有魔修群起而攻之,乃至惊动逆天盟。”

“难道就没有丝毫空隙?”悟虚有点不甘心,也有点不信。

“也有十分明确的无主之地,但那些都是极其凶险之地,或者说禁区,就好比凡俗之人眼里的悬崖峭壁一般的存在。”朱元璋,细细想了想,“师兄,试想,如果我等可以如此来去自由,其他人或者其他势力,岂不是也可以如此,那魔域也好,鬼蜮也罢,岂不是毫无防御可言?”

说到这里,朱元璋将目光投向了那名被悟虚因缘际会摄入法界的女魔修。照理说,悟虚曼陀罗法界,乃是佛门功法所形成,天然对其有克制之力,此刻这女魔修应该如匍匐在地,惨叫不已。但到现在,这么久了。她却安然自得地站在那里,只是离悟虚和朱元璋等人很远很远的,但这是一种天然得排斥。

悟虚也注意到了其中异样。这女魔修先前便给悟虚一种熟悉的感觉,此刻悟虚正好借此机会好好地端详一番。

他也如朱元璋一般,将注意力投向了这女魔修。片刻之后,便发觉,原来此女魔修,手中持着一把长剑,那长剑竟然泛着紫色的光华,这在魔修中是极少见到的。

那紫色的光华,照耀出女魔修的真实脸庞。

悟虚忽然忆起,庐山上,求魔大典中,那个紫阳门李明珊!她闯入求魔峰,入魔杀夫,同归于尽之时,正是悟虚为夺九叶青莲灯儿被逼得几乎自爆之时。

“这位道友,可是紫阳门李明珊?”悟虚沉声问道。

对面,远处,那女魔修,闻听“紫阳门李明珊?”六字,不由浑身一颤,朝着悟虚和朱元璋恶狠狠地看来。

无需多言,这女魔修,便是那紫阳门李明珊!

悟虚一时恍然,人世间,庐山上,许多的前尘往事,许多的刹那景象,好似潮水一般涌来,似乎根本没有消失或远离,时光不是倒流,而是过去现在未来分不开,就在当下,就在此心。

朱元璋,眼神中亦流露一丝异样,似乎深深地陷入了回忆中。他的气息亦开始变化,那种人世间帝王之气亦随着回忆渐渐流露出来。

悟虚和朱元璋,都知道此刻自己的状况,但都有点不愿很快出离。

受此影响,那女魔修,也就是紫阳门李明珊,魔气渐消,如花容颜亦不再现,整个人变得老态龙钟起来。她一边惊讶于自身不受控制地变化,一边却似乎又很坦然,似乎很久没有这么样一般。她佝偻着身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也陷入了某种回忆。

回忆,是一杯酒。

悟虚便在回忆中,如在禅定中,忽然出声问朱元璋,“佛说,娑婆世界无数。师兄在人世间,建立大明朝,何等辉煌,为何还要上这天外天?色声香味触法,其实不都是一样?”

朱元璋,亦在境中,慨然答道,“当初我引动天下龙脉,大杀四方,便是那东海妖修也尽皆斩杀,实乃盛事。但人世间,终究是人世间,比不得天外天。师兄,你若是我,定然也会有此选择。”

“自古帝王求长生,师弟帝业有成,自然便向往长生了。”

“说什么长生不老?修行一途,生死难测!”

“那师弟却又是为何舍弃人世间的皇图霸业,上这天外天。”

“实不相瞒,师弟我黄袍加身之时,恰好比那长春城中的双修之士,男欢女爱,片刻激情,之后却实则无味,不过如此。纵然身为人世间凡俗帝王,也还有许多的东西,让我忌惮,敬畏,乃至恐惧。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那如今在人世间的大明皇帝,又是何人?”

朱元璋没有回答,他似乎清醒了过来,定定地望着光影中的悟虚,问道,“师兄,又是何人?”

我是何人?悟虚闻听此言,心神摇曳,亦从定中出。

这哲学式的对话,就此作罢。

“尔等究竟是何人?!”那李明珊,这时候也突然厉声问道。

“阿弥陀佛!”悟虚合掌答道,“小僧悟虚,当初在人世间庐山莲法峰修行。”

朱元璋,在一旁,含笑不语。

人世间?庐山上?

李明珊一个踉跄,手中长剑带起一团剑花。她横眉凝视着悟虚二人,甚至一直在默默修炼的张翠露等人。好半响,方才恨声说道,“什么悟虚务实,老身都不认识的。既然上了天外天,人世间的一切,又何足道哉?”

她嘴上如此说着,气息却是十分激荡,就好像又要随时绽裂开来,与悟虚等人拼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悟虚回过神来,急忙出言,“李道友切莫误会,我等并无恶意。既然同是自人世间上这天外天之人,何不同舟共济?”

闻听此言,李明珊,摇身一变,一身魔气竟然瞬间消散,风姿绰绰地手持着那泛着紫色光华的长剑,好似书本中地女剑侠。

“方才你们二人之言,老身也听得一清二楚。若是,你们真的想安然返回大周,老身倒是有一计。”李明珊,缓缓说道。

悟虚和朱元璋相视一眼,遂问道,“不知李道友有何良策?”

只听得李明珊冷笑道,“老身出去,你们继续藏在这里。”

她的意思,悟虚和朱元璋明白,就是藏在法界中跟着她,她以魔修身份,毫不起眼地带着众人离开魔域,返回大周去。只是这样一来,若没有什么反制措施,恐怕反倒被她所制。

“方才朱道友说的有道理,返回大周去,最好的路线便是沿着逆天盟大的城池一路前行,相对来说又安全距离又短。诸位在此结界中,尽量收敛气息,然后将此结界化作它物,由老身以护体魔气遮掩,足可以瞒过许多耳目。如此,诸位也可以安心修行,更不用冒然放出神识探查情况,引起别人注意或触动禁制。”李明珊见悟虚和朱元璋,在那里暗中神识传讯,复又解释劝说起来。因为唯有此,她也才能摆脱自己如今的被动局面。

如何暗中控制一个人,或者说修士,悟虚知晓的也就是下毒这样的或者神识控制这样的。唯有一种极端的方法,悟虚会;那就是当初在人世间从莲花生大士那里学来的度化之术。但悟虚却不想这么做,李明珊虽然如今是魔修,但其遭遇可怜,入魔是有原因的。再说,到了天外天,释儒道魔鬼妖,六大宗门,其实都是一种修行法门,除了狂热信仰以外,,其在凡俗之人的宗教影响中,很难说佛门是凌驾于其他宗门以上的,更莫说修士了。所以度化之术,在天外天也是一种比较忌讳的事情。

悟虚只有暗中询问朱元璋。朱元璋倒是知晓不少这方面的法子。当初人世间,他驾驭手下臣子,当然也包括一些修士,都是很有办法。他稍作思虑,便对着李明珊说道,“若是如此,李道友须得让朱某在道友识海内下一道封印。“

李明珊,仰头大笑,长发飘飞,手中长剑紫光暴涨,“老身自所以提此建议,是基于双方合作,若依道友所言,倒不如你们有本事现在就杀了老身!“

朱元璋顿时脸色一沉,“在曼陀罗法界中还如此猖狂!?若不是念着彼此都是人世间上来的,早就让你身死道销。“

一时间,剑拔弩张!

片刻之后,见李明珊依旧视死如归,毫不退让,朱元璋暗中传讯给悟虚,“要不要杀了此人?“

悟虚沉吟着问道,“有没有一种可以令佛魔修士皆共同遵守的起誓之法?“

朱元璋,答道,“那些不过是人世间小说话本的杜撰之言。我佛门之修士,倒是可以在佛祖世尊面前发愿起誓。但魔修、鬼修,除非也是主修类似有本尊的法门,否则根本是无法无天,毫无忌讳。师兄可,可知这逆天盟为何叫逆天盟?据说,逆天盟的魔修,全都是人族,他们因为早年经受种种事故,是以入魔逆天,聚集一起结成逆天之盟。他们与那天残宗那些残疾之人一样,不信天不信地,无信仰,无原则。“

悟虚,听罢,望李明珊而默然。

李明珊,手持长剑,长发掩面,散发着强烈的疯狂杀气,好似黑暗中最危险的困兽。

悟虚不由又回忆起,当初李明珊杀其夫君的惨烈情景。血雾之中,万千青丝,化为乌有;罗衣薄杉,只做碎片纷飞;银色耳坠、粉红指甲,如暴雨梨花针。。。。。。

“阿弥陀佛!“悟虚忽然合掌说道,”贫僧倒是有一个办法。李道友可否放开识海,让我等法界进入。如此,你我等起心动念,可以随时相互知晓,便可消弭一切猜疑误会。“

李明珊深深看了悟虚一眼,“如此,岂不是等同于先前布下封印?“

她话音刚落,却见得,这时候,观音菩萨法相忽然显现。

悟虚跪倒在地,合掌发愿起誓,“菩萨明鉴,悟虚于己法界,与李道友约定,此魔域返大周途中,相互信任,便宜行事。若悟虚有他想妄念,法界消散,永坠轮回。“

李明珊,忽然发出似笑似哭的声音,将手中那泛射紫色光华的长剑,高高举起,“李明珊,在此立誓,必当全力助此间所有人,从魔域返大周。若违此誓,紫阳剑断,李明珊亡!“

原来人世间故人,忽忆庐山上前尘。

皇图霸业如欢爱,逆天而行剑微冷。

第五百二十九章 中奖了

出了长春城,下一站便是赌城。没错,就是赌博的赌。

这赌城的来历还颇有点传奇色彩。

据李明珊讲,这赌城里面的城主,名叫霍董。传闻,这霍董,原本是一名正派弟子,但其资质平平,无论如何勤学苦练,也始终赶不上同一批入门的师兄弟。但他家里,世代以赌为生,什么房子啊老婆啊,都是赌桌上赢来的。是以,他入门之前,也学了不少赌技。入门之后,闲暇之时,也以此自娱自乐,甚至将一些修士术法也融入其中。

不料一日,被同门师兄弟看见。也不知怎的,三言两语,便仗着修为略胜一筹,要与他赌这些凡俗玩意儿。开始,各自有输有赢。但霍董体内的赌性,却就这般被激发了出来。反正,自己怎么也赶上不别人的修炼速度,他破罐子破摔,竟然将大部分本该修炼的时间,用来研究赌术,到了后来,竟然靠着赌博,赢了师兄弟不少修炼资源,以至于靠着这些修炼资源,修为和战力突飞猛进,甚至有一次宗门内比中,竟然还博得头筹。但事情也就此败露,虽被没收了许多修炼资源,还逐了出去。

于是,霍董索性,便以赌为生,以赌修行,开始,流窜犯似的,今天在这里摆个地摊,明天在那里设个赌局,专找修为比自己差不多的散修下手。后来,修为突破了凡尘境界,便到了一家背景深厚的赌场中做事。就这般,赌啊赌的,竟然凭借成堆的修炼资源,晋升真灵!

随后,霍董投靠了逆天盟,创建了赌城。

悟虚听罢李明珊讲述,笑了笑,“难道他赌赢之后,那赌输了的,不会找他麻烦?”要知道,修士世界,实力为尊,你修为弱了,便是趁别人一时大意,通过一些术法赌赢了,恐怕也要被恼羞成怒的对方给灭了。

“这便是他的运气。据说,他曾经赢了一件真灵修士也破不开的护身法宝。便是他晋级真灵,据说也是他无意中从一个不识货的散修手中赢得了一颗升灵丹。”李明珊悠悠答道。

升灵丹?悟虚也有耳闻,据说乃是由通玄大修亲手炼制的丹药,可以大幅度提升修士从真人晋级真灵的成功率。这种丹药,珍贵无比,一般来说,所拥有之人也是尊贵无比。

“如此说来,这霍董真是开挂的人生。”悟虚暗想着。

忽然,有两名魔修,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看其修为境界,不过是区区真人层级罢了。却竟然敢拦在了李明珊前面。

“交出身上所有修炼资源!不然。。。。”其中一人,厉声喝道,状若癫狂,一看就是那种输红了眼的赌徒。

李明珊冷笑一声,手中长剑忽现。

这两名魔修顿时感应出眼前之人乃是真灵修士,顿时一个哆嗦,正要求饶。

可惜,却是晚了。

紫光一闪,恰似惊鸿。许多花花草草,红绿相间地在一起,随风飘飘洒洒。

这画面也绝美,只是仅限于路上。

悟虚不由暗叹。

这条逆天盟的“官路”两侧,魔水如冰,上面魔气肆虐,莫说悟虚这样的,便是真灵层级的魔修,也觉得犹如危险沼泽。

“还有多久到那赌城?”悟虚朝着李明珊问道,想了想,复又说道,“若是再遇到这样的拦路劫匪,交给我们处理便是。”

李明珊答道,“沿着这条路,依照老身如今的速度,约莫一个时辰便可抵达。”

她说完之后,顿了顿,似乎有些忍不住地解释道,“待到两侧水渊鲜红无比,便是到了赌城。”

果然,悟虚等随着李明珊,愈向前,两侧的水域颜色便愈红艳。只是,却没有再遇到有不开眼的来打劫的。

有一点,李明珊没有说明,那便是前方的路越来越陡峭。悟虚感觉,似乎爬山一般。那两侧的水域,渐变做深渊,红红的,越来越像鲜血染成。

终于,到了赌城。

首先吸引悟虚注意的便是,城内上空,那一百零八颗硕大无比的夜明珠。它们在某种阵法的运维下,将赌城变作了一个不夜城,确切的说,是不分昼夜的赌城。一直这样敞亮着,可以让人忘记了时间。

悟虚不喜欢赌博;也不欲横生枝节,便告知李明珊,尽快穿过此城。岂料朱元璋却说道,“师兄,我等到魔域至今,却还没有补充过灵气呢。”

悟虚顿时惊醒,确实,到了魔域,自己和朱元璋还没有补充灵气。

这天外天的灵气,本就是被各方大大小小的势力以禁制结界禁锢霸占着的。这魔域之中,亦是如此。更何况,偶尔流溢出来的,也大多是魔气。

但这赌城中,有可以为悟虚等直接所能用的灵气?悟虚不解,问朱元璋。

朱元璋答道,“师兄,难道忘了多宝阁这样的存在?多宝阁遍布天外天,专通有无。自然便有我等可以补充之物。”

“多宝阁?师弟,难道不知道当日,大周都城,多宝阁惨遭围剿?”悟虚惊问道。

一时间,朱元璋,亦是无语,片刻之后方才又说道,“也许多宝阁在魔域,或逆天盟,还有存在吧。可以着李明珊去打探一下,毕竟我等是需要补充灵气的。”

人是铁,饭是钢。这一点,悟虚也是认同的。到了魔域,一连串变故,悟虚都差了忘了补充灵气。此刻,朱元璋提醒,悟虚方才察觉此危机。更不要说张翠露等人,他们以灵体之质,一直在法界修炼,其实自己法界在源源不断地提供灵气。悟虚这才发现,自己法界也小了许多,成了蜗居一般。

不一会儿,李明珊便打探到,赌城之中目前还有一个分号。

众人遂前往。

这多宝阁,果真还在此处经营,而且看其建筑气派和进出人流,竟然是十分的兴旺热闹。

悟虚心中,不由又想到了那钱丹和血灵印,杀意顿起。

李明珊,缓步走进了这赌城中的多宝阁。

这里的多宝阁分号,亦如大周都城中的那个一般,无论是门面还是布局,而且都是一进一进的。

李明珊,进来之后,便是第一进,就好比来到了第一个展区一般,或者大堂。这里,琳琅满目,却全都是凡俗真人层级的东西。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入眼的。

但朱元璋,却对悟虚提醒道,“师兄,你看右前方。”

悟虚遂朝右前方看去,只见琉璃柜中,摆放着一只玉瓶,玉瓶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有三个大字,“通灵丹”。这通灵丹三个大字下面,又有几个小字,“凡尘修士用”,算是备注。

所谓通灵丹,便是通用之补充灵气之丹药。无论你何宗门修士,皆可以服用此丹而补充灵气。

“凡尘修士用?看来,适合我等真灵修士的,在后面才有?”悟虚问道。

朱元璋也拿不准,只说道,“也不知道这里的多宝阁,有没有供真灵修士所用的通灵丹。实在不行,我等也可以换些层次第一点的,现用一用。”

悟虚当即传话李明珊,叫其今早道到后面去,看看有无真灵层级的通灵丹。

却只见李明珊,转身走到了一处柜台之处。也不知道用了什么东西,换了一张薄薄的彩票。真的是微泛七彩光华的票子,上面多宝阁此处分号作背景,衬托着一个威严头像,右上角标注了一串模糊数字,看不真切。

李明珊,拿着这张彩票,默默的用暗红指甲,轻轻地摩挲着那串模糊数字。她清楚得记得,自己第一次来这里的情景。

那一次,自己中毒负伤,还要躲避追杀,无意中跑到了这里。追杀的人,随即也跟了进来,却忌惮多宝阁势力,不敢有丝毫的行动。她本是希望掌柜什么的能够出面相救。但所有人,都似乎对齐视而不见;一个小厮,还要皱眉上前,问道,“这位客官,买不买东西,若是不买,还请出去。”

这时候,几乎万念俱灰的李明珊,忽然柜台上那诱人的彩票宣传。她不是赌徒,也从没买过什么彩票,但她看到有一条信息!那便是今日彩票头等奖,乃是一味解毒灵药清虚散,正可以解自己所中之毒。

她的神识已经有些泛散,迷迷糊糊地将唯一一个“值钱”的东西,也就是那把紫阳门数百年的传承之物——紫阳剑,重重地放在了柜台上。然后,换来了几十张彩票;然后,终于赌赢了,中了头奖,得到了那一味清虚散。

由此,得以存活。那追杀之人,眼见一时无望,便也退去。

这一切,悟虚和朱元璋等自然不知,只看见李明珊默默站在柜台边,手拿着一张彩票,一动不动。许久之后,李明珊指甲方才慢慢滑动,如徐徐拔剑一般。

那彩票右上角地模糊数字,渐渐清晰;不仅如此,那串数字,还射出一道亮光,直接打到了柜台后面一副画上。

“特等奖!麒麟甲!”

人声鼎沸,许多兴奋、惊讶、嫉妒的目光,尽皆朝着那似乎被激活了一般的图案凝望去。

一副铠甲,麒麟隐现。似乎是了不得的护体宝甲,却是被李明珊中了。

李明珊,似乎也没想到自己有如此运气,站在那里愣住了。

法界中,悟虚和朱元璋,相视一眼,也是觉得不可思议,玄之又玄。

第五百三十章 涨价了

莫说旁人如此,便是那柜台上的掌柜和伙计,一时也看楞了。有一个凡俗之人,还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后脑勺,似乎难以置信。

但那掌柜的很快回过神来,上前一步,对着李明珊笑道,“恭喜这位道友,竟然抽中了特等奖!不知道友是现在就要,还是待会出店的时候,与其他东西一起包好带走?”

李明珊似乎心情极好,又似乎很是放心这多宝阁的招牌,当即微微笑道,“我还要进去买一些东西,这麒麟甲暂且放在柜台这里吧。”

那掌柜见李明珊如此给面子,不由走了出来,恭敬作礼,竟然是要亲自为李明珊引路。

这多宝阁,来历不凡,前堂掌柜亦是真灵修士,平常的真灵修士是不会有这个礼遇的。李明珊,急忙推辞。那掌柜却执意不肯,之间自然还有些互相吹捧的话语。

一旁的魔修,那是看得好不羡慕,一直注目望着李明珊,待其随掌柜进入后堂,方才收回目光,却立刻又纷纷议论起来。

世人大抵如此,似乎议论别人的幸运,边能讨个口彩,沾点喜气,自己也会或多或少更幸运一些。修士,亦不例外。

“师兄,这魔女如此招摇,恐怕后面会有些麻烦。”朱元璋在法界中,对着悟虚说道。

此刻,悟虚和朱元璋置身的曼陀罗法界,化作一颗玉珠,藏在李明珊长发之中。

悟虚想了想,答道,“先看看吧,李道友的运气好,对我等来说,也不一定是一桩坏事。”

悟虚和朱元璋在法界中说着。

李明珊,随那掌柜,已然来到了后堂。后堂,又有一位掌柜,见到二人,也笑着迎了上来,看着李明珊,“这便是抽中了特等奖的那位道友吧?幸会幸会,我乃多宝阁大掌柜吕子虚,为您引路的乃是前堂钱掌柜。”

多宝阁两位掌柜,都被惊动了?

见李明珊似乎有些警惕,那吕大掌柜,笑了笑,“道友不必有所顾忌,我多宝阁是敞开大门做生意的。做生意,便得守信用。”说罢,话锋一转,“却不知道友想采办些什么东西?”

李明珊,似乎很少来多宝阁这种地方,一时间,有些犹豫,不知作何答。

“道友能抽中特等奖,麒麟甲,可谓气运不凡,乃多宝阁的幸运客户。若是有何需求,钱某和吕大掌柜,可以为道友推荐最好的,也省却道友费心挑选之劳。”那前堂钱掌柜,笑眯眯地解释道。

李明珊,松了口气,遂不假思索般,报出了一串,最后方才加上一句,“若是有真灵层级的通灵丹,李某想采购一批。”

“烈阳石,空灵液,紫檀木。。。。。。“吕大掌柜,复述着李明珊报出的那一串名词,沉吟着,”道友莫非石要筑剑?“

“坏了坏了!“朱元璋,在法界中颇有些气急,”这些东西,恐怕是她想要修补提升她那般紫阳剑!但那紫阳剑,至阳至刚,又怎么会由魔修持用?“

悟虚也皱起了眉头,“是啊,李明珊明明已经入了魔道,怎么还能运用紫阳剑?“

悟虚犹记得,李明珊在法界中,以紫阳剑,抵御了佛门曼陀罗法界对其魔修的天然克制。

经悟虚一说,朱元璋似乎也想到了此点,不再多言,露出狐疑神情。

毫无疑问,那吕大掌柜方才所问的言外之意,亦有这层疑问。

李明珊笑了笑,将紫阳剑祭出。她的长发微微扬起,护体魔气更加浓郁,但其手中紫阳剑,却在郁暗的魔气中散发着丝丝紫光。看上去十分怪异,却又是那么和谐。

那吕大掌柜,眼中精光一闪,“逆天盟,果然是能人辈出。“

他复又沉吟了片刻,然后双手变幻,打出道道光华。

那一道道光华,飞向四周,随即又返回,一一垂落在他与李明珊之间。只是每道光华中,多了个匣子。

“道友所要之物,吕某皆从库中选了上等,调拨过来。烈阳石这些便只一份,那真灵修士所用的通灵丹,上好的倒是有一瓶,九颗,想来也足够道友一时之用了。“

朱元璋在法界看着这一幕,不由啧啧叹道,“这多宝阁,真的石财大气粗。“遂传讯给李明珊,”九颗上好的真灵修士所用通灵丹,寻常地方是想买也买不到的。你问问价格。“

李明珊,没有回朱元璋的话,只对着那吕大掌柜说道,“两位掌柜如此观照,李某却不知道如何回报?“

她此言一出,那吕大掌柜和那前堂钱掌柜,对视了一眼,然后脸上笑意更甚。

片刻之后,那钱掌柜,说话了,“想不到道友如此爽快。却不知在逆天盟,担任何职?钱某一向待在这赌城,本想结交四方英雄豪杰,却迎来送往的都是些赌徒,真是难得见到道友这般的人物。“

李明珊淡淡一笑,“李某不过是逆天盟一个小角色。两位掌柜,自然不会知晓了。“

李明珊如此说,这两人笑了笑,也不好再追问。

只听得那吕子虚,言道,“也罢。来者皆是客。道友所采办的这些东西,价值不菲,吕某便按照贵宾待遇,打个八折,一共是一百万灵石。当然,道友也可以用相当价值的其他东西结算。“

吕子虚,这里报价却是采用了玄阴星通用的货币单位,灵石。

李明珊笑了笑,却暗中向悟虚和朱元璋传讯问道,“老身这里有一万灵石,你们有九十九万灵石吗?“

朱元璋,脸色深沉如渊。

一百万灵石也好,九十九万灵石也好?!这不是小数目!何况如今,大周那通易令颁布之后,整个玄阴星都在改制变法,所有的修炼资源都在被征缴,要统一调配,所谓钱用在刀尖上,要集中力量办大事。寻常的真灵修士,根本拿不出这么多万的灵石,或者等价资源好吧!

悟虚也是苦笑一声,“李道友是不是觉得自己方才运气很好,所以狮子大开口?想量力买些通灵丹吧。道友若是想修补提升紫阳剑,到了大周境地,贫僧倒是也可以想想办法。“

李明珊暗中朝着悟虚和朱元璋冷笑一声,“你们以为真灵适用的上好通灵丹,不值钱是吧?“

只听得,李明珊向吕子虚说道,“这世道真是变了,这些东西,贵方多宝阁,竟然要一百万灵石?!“

吕子虚笑了笑,“道友难道不知道,如今魔域也要推行大周如今那一套?许多东西都要上缴了。所谓物以稀为贵,多宝阁是做生意的,自然也就依据行情涨价了。“

“那好,这一瓶九颗的通灵丹,需要多少灵石?“李明珊随即问道。

“道友还是不相信先前我等的优惠报价?不瞒道友,真灵层级适用的通灵丹,本身价格不菲。“那吕子虚,叹了口气,”但,还是那句话。如今六大宗门都要推行大周的改制变法。似乎,这玄阴星都要大一统了。这无论正邪皆可服用的通灵丹,价格自然也上扬了。“

吕子虚这番话,似乎有些不通;但他煞乎其事的样子,却又似乎不似假话。

“前些日子,你们逆天盟的高手,来这里也买了一瓶九颗的通灵丹,你可知晓成交价格?“那钱掌柜,在李明珊一旁,淡淡地说道,”一颗,十万灵石。“

悟虚和朱元璋,在法界中,听得其如此说,不由也面面相觑,面色深沉。

第五百三十一章 有气运

悟虚修行到现在,就一个字,穷。

上了天外天,先是在妖域虎族那里栖身,蹭着灵气;随后又跟着天妖到了大周使团住处,也是蹭着灵气。所以,许多时候,都还潜意思地以为是人世间那般,阳光空气水虽然不可或缺却是随手可得,天赋人权一般,倒是把赚灵石这个事儿给彻底忘了。

若说修行资源,九叶青莲灯此刻化作了一朵青莲灵火,海音螺却是被强借走了,还有便是刚刚得到地阴阳石,以及那不知名的似乎是玄阳星之物的火珠子。哦,对了,还有一些星云竹。此外,还有一些修行功法。那日,曼陀罗法界修炼功法,金刚不坏藏功法,佛门度化之术,这些是人世间所得;到了天外天,在大周都城慈恩寺得了一门浊世青莲普渡众生之法门,还有便是在易会宝库中得了一门大日如来烈焰神掌功法。

但这些,悟虚都不敢轻易显露出来,尤其是在这魔域之地。一个是,悟虚自觉这些不是寻常之物,贸然显露,恐有引人觊觎;二一个,自己也不知道行情,万一如西游记里面世尊所言,弟子诵经三日,只讨得三斗粗金,那就是被宰了。

悟虚不由望向了朱元璋。说实话,朱元璋,悟虚一直有点看不透,无论是其修为还是家底。

朱元璋,见悟虚望着自己,露出一丝苦笑,微微摇头。

外面的李明珊,已经有点不耐烦了,复又催问道,“两位道友,可以拿出多少灵石或者等价之物来?”

见悟虚和朱元璋不回答,李明珊想了想,便朝着那吕子虚问道,“但不知那麒麟甲,价值几何?”

吕子虚,沉吟了片刻,“麒麟甲,乃是本店设立的特等奖。它本是由麒麟之皮,以许多珍贵宝物,炼制而成,按照现在的行情,可以估值五十万灵石。”

五十万灵石!李明珊明显没有料到,直接沉默了。悟虚和朱元璋,也是不由瞪大了眼睛。五十万灵石?足够凡俗之人,一家三口,一辈子待在大周都城,悠哉游哉了。悟虚暗自盘算了一下。他之前一直蹭着灵气,修行又胡乱地多在自己肉身下功夫,还有没有其他的概念。

李明珊,沉默片刻,又说道,“不知在下可否不要麒麟甲,而要等价的灵石?然后按照两位掌柜所言,那些烈阳石,空灵液,紫檀木等物品,价值十万灵石。在下再向贵店购买四颗真灵层级的通灵丹?”

那钱掌柜笑了笑,“若是由本店回购麒麟甲,却是只能以四十万灵石的价格回购。”

奸商啊!悟虚和朱元璋,在法界中,对着李明珊怒声喊道,示意其不要接受如此苛刻的回购。

谁知道,李明珊反问了一句,“这麒麟甲,是李某之物,与二位道友何干?”

悟虚和朱元璋,顿时气结。

却便在这时,那吕子虚又说话了,“这九颗通灵丹,其实本店有规定,是不可以拆分来卖的。”

李明珊,愣了愣,“这又是为何?”

见李明珊如此问,那吕子虚也似乎苦笑了一声,“道友总该知晓,如今大周朝驱逐了我多宝阁所有的分店。如今,魔域等地,虽然还没有允许多宝阁的存在,但以后的形势却是说不准的。所以,我等却是希望,与一些有实力的修士,做一些大买卖。”

“李道友,大周境内的多宝阁,似乎确是全都驱逐去了。若是此处,有李道友急需之物。贫僧觉得可以先买了下来。至于通灵丹,稍后再想办法亦不迟。”悟虚思索着,向李明珊建议。

“只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朱元璋,在一旁低声言道。

果然,李明珊对悟虚的话不知可否,只是对着眼前两位多宝阁的掌柜,笑了笑,“在下承蒙两位大掌柜如此青睐,惶恐难当。但不知有何事情,还请明言。”

“道友既然说到这个份上,我等便不再绕弯子了。”吕子虚抚掌笑道。

那钱掌柜,在一边,取出一副茶具,双手纷飞之下,便有了三杯清香扑鼻的热茶。

吕子虚,手握着茶杯,朝着李明珊微微颔首示意。、

李明珊毫无畏惧,当即也举起飞过来的茶杯,朝着吕子虚二人,还礼示意,轻轻地饮了一口茶。

“道友,可信气运?”吕子虚,与李明珊对饮之后,漫声问道。

李明珊,似乎没有想到吕子虚竟然有此一问。她举着香气四溢的茶杯,沉吟片刻,答道,“不信。我等魔修,岂能相信气运?若是信此,何谈逆天、天残、大自在?”

“但道友自己却是有极好的气运。”吕子虚笑言道,“大约三年前,道友身中奇毒,又遭人追杀,逃到本店,抽中了当时的头等奖,解毒灵药清虚散,由此死里逃生。今日,道友进店,又抽中了特等奖麒麟甲。”

李明珊,放下茶杯,缓缓起身,手中握着紫阳剑,“莫非贵店疑心李某作弊不成?”

吕子虚,笑了笑,以目示意李明珊,无需紧张,“本店绝无此意。道友更莫要有此猜疑。”

李明珊复又坐了下来,沉声问道,“但不知两位道友究竟有何事?”

“道友且听吕某慢慢道来。”吕子虚,依旧笑了笑,“赌城城主霍董,道友应该听说他的大名吧?”

李明珊点点头。

“自从大周改制变法没多久,如今很少出手的霍城主,却是隔不了几天,便来我多宝阁,与我等赌斗几把,每次都赢了不少东西。”吕子虚娓娓道来,语气却是不由的阴冷了不少。

李明珊愣了愣,然后迟疑地问道,“两位掌柜,难道觉得李某气运好,要李某帮你们出面去和那赌王霍董赌斗?!”

那钱掌柜,朝着吕子虚看了一眼,眼神有些犹豫。

那吕子虚,依旧笑了笑,只却是没有明确回答,只是说道,“所谓赌博,归根到底,一个靠的是赌技,包括赌徒心理和老千手段,二一个靠的则是赌运。前者为技,后者几近于道。赌王霍董,赌技无双,似乎也有些近于道了,在这多宝阁,任凭我等绞尽脑汁,千算万算,最后都是输得一塌糊涂。所以,要想赢他,唯一的办法,便是找一个气运极好的人·,以气运而赢他!”他说这话时,斩钉截铁,却又有些孤注一掷的意味。

李明珊,被吕子虚这一番说得更加楞了,沉默许久,方才答道,“上次抽到头等奖,已经是三年之前。今日,李某不过手气好一些,方才抽到了特等奖。道友这样想,是不是有些欠妥?”

吕子虚,似乎料到李明珊有此言语,叹了口气,对着李明珊一字一句地说道,“实不相瞒。今日,柜台上的那些彩票,应该根本就没有特等奖的。因为那张能中特等奖的彩票,一直是由吕某随身携带保管着。”

李明珊闻听此言,脸色复变,“也就是说李某作弊了?!偷了吕掌柜贴身携带保管的彩票?”

吕子虚,摆摆手,“便在道友进店之前,吕某不知为何,一时心血来潮,来到了前堂柜台,于是便借此机会,检查了那些彩票,确认无误后,便又回到了后堂。但随即又发现那张特等奖的彩票,不在身上了。吕某正传讯钱掌柜,这时候,李道友进来了,然后抽中了那张彩票。这便是道友的气运。”

李明珊,默然无语,似乎不知道说什么。

只听得那吕子虚复又继续说道,“气运一说,千古有之,但都飘渺无据。便如成仙得道一般,我辈修士,有几人得见某人成仙得道?但却又无法否认,有的人天生富贵命,有的人天生运气好,做事情顺风顺水,事半功倍,又或者变不可能为可能,创造出许多奇迹。魔道修士,逆天而行,但其实逆天而行,更讲究一个气运。”

李明珊,依旧默然,似乎一时半会,接受不了这些观点。

直到吕子虚开出了具体条件,若是李明珊能够代表多宝阁与霍董赌斗一局。无论输赢,他便与钱掌柜做主,将那一百万的东西,什么烈阳石,空灵液,紫檀木等也好,九颗真灵层级的通灵丹也好,悉数赠与李明珊,权当赌斗的报酬。

这么好?悟虚有点怀疑,即刻传讯提醒李明珊,赢了倒还好,万一输了怎么办?

朱元璋,也传讯给李明珊,却是告诉她,可以先答应下来。

有主见的李明珊,却是似乎菜乃了朱元璋的建议,问吕子虚,“如果两位道友,真的想让李某这个所谓气运极好的人出面与那霍董对赌斗,一应赌资,两位却是要准备好。而且,须得,先将酬劳付给李某。”

吕子虚二人,相视一眼,点点头。只是那钱掌柜,笑道,“兹事其实体大,李道友若是不介意,先与钱某赌斗一场?”

李明珊,不耐烦地答道,“也好了,若是输了,在下也九不用趟这浑水了。”

那钱掌柜,似乎也是精于赌技之人,闻听李明珊答应与其赌斗,不由精神一振,把手一抬,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不知道友喜欢赌什么?”

李明珊,想了想,“在下其实不会赌。还是钱掌柜定规矩吧。”

钱掌柜,也想了想,方才说道,“寻常赌斗,在这多宝阁,其实都有作弊的嫌疑。我们莫如赌老天吧?”

赌老天?李明珊和那吕子虚,都看向钱掌柜。

钱掌柜笑着,竖起中指,“我们便赌这上空,三息过后,是何颜色?”

李明珊,二话不说,伸手持剑,“紫色!”

“好!”钱掌柜轻喝一声,“银色!”

赌城有护城阵法,除了攻防之外,还有模拟昼夜之效。但多宝阁自有玄妙禁制,从建立开始到现在,多宝阁上空,便是始终如星河一般的银辉洒落,不管赌城上是黑是白。

当然,也有可能,护城阵法全力运转,而多宝阁的禁制又出了些意外或者说不愿与护城阵法起冲突,那么多宝阁上空也有可能是黑或白。

但无论如何,这样的话,说紫色的李明珊都不可能算作赢。不能算作赢,那便等于是输了。她没有那么大的气运。

但此刻赌斗之后,三息到了,多宝阁上空,竟然真的是一片紫色。

吕钱二人,一脸肃然。

“不会这么巧吧?”那钱掌柜喃喃自语着,“巧不巧的,总部竟然有紧急指令传来。”

“钱师弟,你且陪着李道友。我去去就来。”吕子虚一边对着惊诧不已的钱掌柜说道,一边双手挥动,将悬浮在其身后的那些匣子,悉数送到了李明珊面前。

法界中,悟虚和朱元璋,亦是惊诧不已。这李明珊,真的是有大气运?

第五百三十二章 赌一把

不一会儿,那吕子虚便回来了。

那个所谓的总部紧急指令,似乎是个好消息,他的神情看上去轻松不少,便是那护体灵气,亦有些升腾,似乎充满了斗志。

“李道友,果然是有大气运之人。”吕子虚坐定之后,望着李明珊,语气上又热情了不少,“这样,道友这几日莫若便暂在后院小憩,修身养气,待那霍董前来。”

李明珊,略显不快,直接问道,“不知要待几日?这几日,难道不许李某出去不成?”

吕子虚面露为难之色,斟酌片刻说道,“实不相瞒,已有约定,那霍董后日便会前来。这两日,道友最好不要出去,以免有什么意外。如果真要出去,我叫钱师弟陪同。但无论如何,在此期间,还请道友务必避免与旁人发生赌斗,恐有损气运。”

他这一番话,说得有些道理,语气也不强硬,李明珊没法拒绝,只得点头答应下来,然后随着钱掌柜,到了后院一处静室。

钱掌柜站在门口,忽然袖口一抖,落下一方三尺木匣,交予李明珊,“李道友,这便是麒麟甲,相关使用之法亦在里面,还请收好。”

李明珊,微微打开木匣,一张巴掌大的兽皮,颜色深沉,一股非人的气势扑面而来,上面还镶嵌着几颗珍珠宝石一样的东西,微微泛着彩光。

李明珊点点头,对着这钱掌柜,行礼说道,“多谢钱掌柜了。”

钱掌柜一边还礼,一边笑着说道,“这本就是李道友应得的。对了,钱某的住处便在对面,这几日道友若是什么事,尽管随时来找我。”显然,是得了吕子虚的命令,恨不得寸步不离。

李明珊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那钱掌柜随即告退,穿过十余米的花园,果真是进了对面的屋子。

李明珊,随后也进了安排给自己的静室。她进去之后,先是将那件麒麟甲取出来,看了看,然后便依照木匣里附赠的使用之法,右手食指指尖逼出一滴鲜血,然后食指落在那巴掌大的皮甲之上,龙飞凤舞地比划起来,看上去俨然是一套剑法。只是,着一笔一划,其指尖都有鲜血冒出,然后随即被那皮甲完全吸收,莫说颜色便是连气息也没有留下分毫。待其一套剑法比划结束,那皮甲上极速扩展,上面多了一个血色的符印,而且那些镶嵌之物,更是宝光大作,随后血色符印隐去,宝光也消散,那皮甲自动飞落在李明珊双肩之上,天衣无缝般匹配。

李明珊当即盘腿而坐,直接取出一颗刚刚到手的通灵丹,将其服用了下去。似乎方才那般,便消耗了不少的灵力。

这麒麟甲果然是一件难得的宝物。李明珊方才施法祭炼此物之时,悟虚和朱元璋在法界也看得分明,此物虽是防御性宝物,但防方才却也释放出慑人气势;不仅如此,它就像一个漩涡,将周围的魔气,吸收了不少。看那个声势,若不是在多宝阁中,恐怕别的地方还不定能够有这么充足大方的供给。

一个时辰之后,李明珊结束了修炼,将那颗通灵丹的药力,吸收了一些,整个人顿时变得气定神闲,神气完足,然后,她一边细细打量着周围,一边暗中传讯给悟虚和朱元璋,询问后面如何行事。

“恭喜道友得了件了不得的宝贝。”朱元璋,两眼不避嫌疑地盯着李明珊身上看着,虽然此刻那麒麟甲已然隐去,似乎化作了其先前衣服的一部分。

“李道友,刚才他们说无论输赢,都用那百万灵石价值的东西相赠。但看样子,这赌斗对所牵涉的赌注恐怕十分巨大;恐怕到时候无论输赢,双方都不会善罢甘休。”悟虚依旧不忘提醒李明珊。

李明珊叹了口气,“这个是自然。但既然碰上,躲是躲不掉的。况且,这送到嘴边的一百万东西,你们要不要?我们真灵修士,虽然可以内在灵力生生不息,但若是施法打斗,都是需要补充的。否则,长久下去,不但修为减损,便是根基也可能落下毛病。”

说到这里,她将六颗通灵丹,暗中朝着法界送来。悟虚稍作犹豫,叹了口气,将这六颗通灵丹摄入法界,分给朱元璋三颗。

朱元璋,接过通灵丹,脸色却是阴沉了下来,对李明珊言道,“我们也不会白收你的丹药,只要不惹出非常厉害的角色,届时若是道友需要,我等自然会全力出手的。”

“阿弥陀佛!”悟虚宣了声佛号,复又问道,“贫僧,在人世间,曾经见到过一些反诉人之间的赌斗,无非是些障眼法或者出老千什么的。但当时那些凡俗之人的手法,在贫僧这样的修士眼中,简直是毫无遁形,不堪一提。这修士之间的赌斗,却不知是何情形?不知师弟和李道友,是否对此有所了解?”

朱元璋摇摇头,显然他上了天外天也基本上没有接触过这些。

李明珊倒是知晓一点,一边回忆着,一边说道,“修士之间的赌斗,看似和凡俗之人的赌斗,无异。因为,至少真正的修士赌斗,有一个规矩,那便是不能运用超出约定层级的修行。比如,若是普同的掷色子,双方则不准使用灵力,若有人使用了灵力,便视作作弊,自动判输。”

悟虚想了片刻,提议道,“明日,我等不妨去霍董名下的赌城走一走,看一看,熟悉一下修士的赌斗。到时候,我们也好暗中相助李道友。”

显然,悟虚依旧觉得,赌到后面,比拼的还是双方之间的术法,或者说修为境界。也就是让别人看不出来的出老千。

李明珊想了想,点头答应了下来。

议定之后,三人无话。悟虚和朱元璋各自服用了一颗通灵丹,各自修炼去了。

悟虚法界,乃是由悟虚神识之体观想而成。悟虚服用通灵丹之后,便以神识一边催化丹药药性,一边观想曼陀罗法界。随即感觉,自己自己与法界之间的感应更加敏捷,又法界佛光隐现,梵唱声起,便是那张翠露等人,似乎也间接得了些好处。

与此同时,悟虚又忽觉有些药性,竟然融入了自己的肉身,但自己并没有刻意运转金刚不坏藏这等功法。这些药性,融入肉身之后,便消失不见,似乎白白浪费了一般。

更有一丝药性,也许是悟虚初次服食通灵丹,控制不好,竟然在悟虚神识催化之时,一丝药性,竟然直接从悟虚天灵穴飘飞了出去,似乎是浓度失衡的原因。好在悟虚此刻身在法界之中,也算是肉烂在了锅里。当然此刻,悟虚无暇回收,只又便宜了张翠露等人。

照此下去,一颗丹药,悟虚感觉真正被自己吸收的,不过一半多点。有些“心疼”,但想到,要么在融入肉身,要么归于法界,要么给了张翠露等人,也不算是浪费了。

如此一夜过去,李明珊便早早起来,通知犹在修炼的悟虚二人,然后又走到花园对面,告知钱掌柜,意欲到霍董名下的赌场去随意转转。

钱掌柜,先是露出一丝为难之色,后来在李明珊的解释一下,方才向吕子虚请示,最后方才答应下来。又取出两颗易容丹,与李明珊各自涂抹了一番,这才出了多宝阁。

说起来,赌城之中,许多产业,都是拿霍董名下的。至于赌斗场所,除了如多宝阁一般,借着原先交易的场所,拓展出一些赌斗业务之外,那种专门的赌斗场所,全都是霍董或者其弟子名下的。

既然去,钱掌柜便带着李明珊到了城中最大的赌场,名字很直接,就叫做“赌一把“,颇有点大俗即大雅地味道。

赌一把。悟虚默念着这三个字,不由哑然失笑,看来到这赌城来,不赌一把是不成的。

这赌一把里面,似乎囊括了所有的赌法。有悟虚觉得比较熟悉,或者比较类似的,也有许多悟虚根本是第一次见到的。不仅如此,里面还有分了几个区域。最外面的是开放给凡俗之人的。里面一点,是开放给凡尘修士的,再里面则是开放给真人层级都修士的。从内向外,号曰天地人三大赌区。而且还有一个规定,凡俗人的人赌区,不能使用修士手段,以此类推,地赌区不能使用超过凡尘修士的手段,天赌区则不能使用超过真人修士的手段。

因为明日便要与霍董赌斗,时间有限,李明珊便要直接到那天赌区去。谁知,钱掌柜却高深莫测地笑了笑,“道友既然来了,还是从人赌区开始观摩的好。再说,现在天赌区也没有人在公开赌斗。“说罢,用手指了指悬挂在人赌区上空的两块牌子。

李明珊,抬头一看。两块牌子,一块顶部写着一个天字,一块顶部写着一个地字。那写着天字的牌子上,一片空白;反倒是那写着地字的牌子上,还有流动闪耀着几行字。诸如,某某对某某,赌什么什么这般的意思。当然,天字牌子,上面没有信息,也并不一定表示没有发生赌斗,只能说没有公开的赌斗。

也有不少人,盯着这两块牌子,就好像买马一般来下注。但更多则是,头朝下,毕竟人赌区,才是人最多,最热闹,最公开的赌区。

李明珊随着钱掌柜,转了没多久,便知道了钱掌柜的建议是对的。因为便是有许多修士也是跑到这人赌区来赌斗的,完全不使用修士手段,就如凡俗之人一般赌斗,似乎可以获得另外一种刺激和胜利。

第五百三十三章 观宠斗

其实说来,这人赌区,修士比凡俗之人要多很多。

毕竟,这赌一把,乃是赌城最大的场所,消费颇高。一般的凡俗之人,根本承受不起。再有,修士也喜欢来此赌斗,虽然他不使用灵力术法,但修士毕竟是修士,不说别的,他堵得大啊。随便一个宝贝,凡俗之人可能倾家荡产也换不来。

大凡玩过赌斗的都知道,许多赌法,都讲究一个本钱。本钱太少,往往是都不赢的,或者说本可以打赢却只能小赢。

那些修士便是如此,动不动下注十块灵石,一把灵剑。。。。这个,你叫凡俗之人的赌徒、赌王、赌圣,怎么接?每次都要押上自己的性命?乃至灵魂?

纵然有凡俗之人,一上来就压上自己的身家性命,乃至三魂六魄,赢了的。却又难保不碰到那些输不起的修士,天天堵着,天天要赌命,九条命都不够输的!

所以,渐渐的,凡俗之人,便学乖了。基本上,不再有凡俗之人与修士赌斗。便是在这人赌区也是如此。或者说基本上,凡俗之人不会亲自下场赌斗,全将席位让给了修士。而凡俗之人,却多在一旁买马。也有的,给修士当个参谋什么的,尤其是对于那些初来玩的修士,做个向导,讲解一下各种赌斗玩法,甚至陪着练练手。

所以,严格说来,这人赌区,里面坐在席位上赌斗的,大多数都是修士。只不过,他们一般都很安静,很少有那种大呼小叫的,都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如此,旁边的观众,包括帮闲或买马的凡俗之人,也都是安安静静地。怎么说呢,照悟虚看来,竟然有点像一个图书馆或者自习室。

悟虚好奇,询问李明珊。这一点,李明珊却是知晓的,当即解释道,“修士赌斗,除了少了部分是那种人世间烂赌鬼般的,其实一般还是比较有控制力的。所来赌斗,一个是为了磨练心性,二一个则是走投无路想搏一把。但无论如何,都至少会保持修士应有的姿态和气度。”

“而且,若仔细观察,道友会发现,那种磨练心性的一般会选择赌城坐庄的赌斗,真的那种想搏一把的往往会选择和其他修士对赌的赌斗。”李明珊一边与悟虚说着,一边随着那钱掌柜,已经穿过了不少赌桌。

这期间,悟虚已经看到有不少修士,起身,面无表情地离开,但从其周身灵气的涌动状态,还是能够判断出是输是赢。

但说实话,这么大的赌场里面,赌斗的方式·,却不是很丰富,远不能和悟虚后世相提并论。总体来说,不过是些比点数比大小一类的玩法。这些玩法,悟虚觉得自己和朱元璋到时候很难帮着来作弊,便将此意告诉给了李明珊。李明珊会意,遂问钱掌柜,“除了这些赌斗,还有什么其他种类的么?”

那钱掌柜,思虑了下,说道,“实际上,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类赌斗之法。不过,这类赌斗之法,明天的赌局应该是不会有的。不过,道友看看也无妨。”遂引着李明珊,径直走到一个角落,将一面牌子拿出来,对着一个显然是赌场的修士晃了晃。那修士,满脸刀疤,似乎不会说话,看见了那牌子之后,点点头,然后一转身就走了出来。

钱掌柜示意李明珊和自己也跟着出去。出了人赌区,这人却不是朝着地赌区而去,而是走了百余米之后,来到了一个孤零零的阁楼,看样子似乎是用于中途休憩的场所。因为,进去之后,里面有各种茶饮小吃,还有许多干净的玉石凳子,或蒲团。有人,已经在那里了,或好整似暇,或两眼通红。

钱掌柜似乎轻车熟路,视若无睹地带着李明珊,跟那刀疤修士身后,继续前行着。那刀疤修士,走到一扇猛虎出柙的屏风面前。那已经打开的柙,画得比较远,比较虚化;那猛虎则画得很突出,几乎占据了整个画面的四分之三,也不知用了什么材质和术法,似乎随时便会出来一般。

刀疤修士,站定在这猛虎前面,伸出右手,将手掌轻轻按在那虎头之上。顿时,那头猛虎似乎完全活了过来,作仰头咆哮状,那血盆大口越张越大。然后,李明珊似乎真的听见一声吼叫。随即便看见屏风不见,其原处则显露出一扇铜门来。

铜门已然打开,那刀疤修士站在了一旁。钱掌柜,衣袖一抖,一块灵石飞向那刀疤修士,同时带着李明珊大踏步向前。

身后的铜门瞬间自动关闭。好在甬道比较宽敞,又不过一百米左右,之后便又到了一个好似酒馆的建筑前。

整个建筑,似乎皆由巨石垒成。大门口,有两个守卫,一身煞气,修为竟然不在悟虚等人之下。大门上,有一个深深的阴刻大字,“斗”,给人一种比较压抑或者阴森的感觉,好似来到了一家充满阴霾杀意的古老庄园。

钱掌柜与李明珊进去之后,便有一个类似掌柜的人,板着个脸,迎了过来。

“现在有哪几场宠斗?”钱掌柜,似乎认得此人,直接开口问道。

这人,却没有将钱掌柜认出来,沙哑着声音,答道,“现在有一场妖宠比斗,稍后还会有一场人宠比斗。”

妖宠?人宠?悟虚和朱元璋在法界中,相视了一眼,神情异样了起来。不知道朱元璋想到了什么,悟虚则是想到了后世历史课本中的斯巴达格斗场。

这边,钱掌柜给了那人一些灵石,领了个石符,类似钥匙一样的东西,走到一处,打开了一见石室,就好像酒店里开了一间房似的。石室里,有类似先前阁楼那般的茶饮小吃还有座位,还有软榻,甚至还有一面类似电视机的光华玉壁。那玉壁上,正显示着一个极其血腥的场面。一只猴子和一条蛇,正在生死相斗。准确的说,是妖兽,而非普通的动物。因为,无论是猴子也好,还是蛇也好,它们的眼神,虽然此刻已经很疯狂,但却都依然保留有一丝灵性,给人有点同类的感觉。

这个猴子,浑身黄毛一根根竖立着,看上去就好像钢针一般。它的脸,有一半已经在腐烂,似乎是因为中了蛇毒的缘故。跳跃的动作,也有些摇晃,就像喝醉了一般。

那条蛇妖,在黑糊糊的地上不停蠕动着,不断有细小的血滴从身上流出来。它似乎对对面猴子那双长长的手臂上的金色指甲非常忌惮,一直盯着那里,嘶嘶地吐着信子。

“这里是赌场的一处特殊所在。赌斗双方,各出同阶的宠物,放在专门的密室中,以生死分胜负。”钱掌柜,言简意赅地向李明珊解释道。

“放进密室之后,是否主人还可以操控它们?”李明珊很快便从最初的震惊中清醒过来,思索着问道。

钱掌柜,满意地笑了笑,显然是因为李明珊这个时候,还能问出这样要害的问题,“一般而言,是不允许的。宠物放进密室之后,便完全隔绝了与外界的联系,这样才真正公平。”

“那万一,它们不斗下去呢?就比如现在,”李明珊指了指玉壁,“纵然它们最后还是会比斗,时间上却也白白耗费。”

钱掌柜,神秘一笑,“这个自然有解决之法。一般来说,这种比斗,是允许双方宠物暂时罢战,这也是为了比斗的完全真实,或者说趣味性。但若是双方都觉得时间过长,如果一致同意的情况下,可以要求赌场使用狂化散。”

正说着,玉壁上所显示的密室的四面墙壁上,各自露出了一个小孔。然后便见得,那角落里的猴子和地上的蛇,好似打了鸡血似的。猴子两手捶打着自己的胸膛,不断高声吼叫着,那蛇忽然飞立起来,仅仅以蛇尾着地,就像一个人笔直站了起来。紧接着,那条蛇,嘶的一声,好似闪电一般,朝着那猴子飞去;那猴子,原先佝偻着的身躯,也忽然发力,蹦跳如飞,两只手臂飞舞不停,形成一个旋转的金色齿轮。

一片腥血洒落,那条蛇的蛇身,在那猴子的金色爪子下,顿时化作十余截。但那猴子却发出一丝哀嚎,又在不停的两手捶打着胸膛。随后,栽倒在地,抽搐不已。片刻之后,一条小蛇,从其胸膛处飞了出来。

“这条七步追魂蛇,不但身具剧毒,而且有断体杀敌之术。那辟水金猿,虽然防御较好,修为还略高一点点,但终究是败了。”钱掌柜在一旁淡淡说道。

“何必如此麻烦?”李明珊有冷声说道,“还不如两个主人亲自下场,比划一番。

见李明珊对这种赌斗似乎有点厌恶,那钱掌柜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解释道,“道友有所不知。这种赌斗,虽然略显血腥杀戮。但对于某些魔修来说,却也是一种极好的修炼方式。捉拿宠物且不提,如何驯养训练宠物,其实是根据主人的理念和爱好乃至资源而定的,实在是主人之间一场明争暗斗。而且,主人也好,我等观众也好,坐观其他生命甚至同类沦为宠物,然后密室种生死相斗,不死不休,且从容估价下注,这些无一不是一种魔心修炼。”

李明珊听罢,沉默不语,若有所思,浑身的魔气也似乎有所变化。

那钱掌柜,眼中精光一闪,想了想,似乎觉得对于明天的赌局不是什么坏事,便没有说话。

悟虚和朱元璋,在法界中,却是担忧不已。这李明珊要是因此入魔更深,恐怕更不好打交道了。

“阿弥陀佛!”悟虚在法界中,朝着李明珊诵持佛号不已。

李明珊随即惊醒过来,脸色却是阴晴不定。片刻之后,还是对着那钱掌柜说道,“原来如此,我等这便回去休息,静等明日赌局吧。”

钱掌柜见李明珊有些恍惚的样子,也担心李明珊一时间出了岔子,影响了状态,便点点头,“虽然明日赌局,还不清楚如何个赌法,但料想也不会用这种法子。只是为了以防万一,钱某方才斗胆带道友前来一观。”说着,便用石符打开了石室。

但他们正要走出去之时,法界中悟虚却又朝着李明珊急急传讯道,“道友,且慢离去!”

李明珊惊诧地止住了脚步,随即若有所感地朝着那玉壁望去。

同一间密室,那猴子与蛇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两个人。确切的说,是两个人族修士。

第五百三十四章 何其峰

这两个人族修士。

一个着儒修长袍,腰间别着一把长剑。一个着灰色僧袍,手无长物,只是僧袍上血迹斑斑。

他们的眼神有些空洞,似乎迷失了心智。但在那密室中,却又似乎互相感应到了对方。

他们似乎都视对方为陌生的存在,一种未知的危险。

那儒修,把手放在了腰间长剑剑柄之上;那佛修,潜意识地双手合掌。似乎,片刻之后,便有一番恶斗。

“这便是人宠赌斗。”那钱掌柜,见李明珊忽然止住脚步,朝着玉壁凝望,出言解释道。

李明珊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却是暗中向悟虚发去了询问。

悟虚暂时没有回复,只是在法界中,牢牢的望着那玉璧上的那个佛修。

“这人,似乎是师兄座下的何其峰?”朱元璋,在一旁悄声说道。

何其峰?!

悟虚听着这名字,顿时震醒来。

何其峰?当初人世间,他与张翠露等人,皆被悟虚收服,算是拜入悟虚门下。但后来,何其峰等三人,却是追随了释海。

悟虚想到这里,忽然心神一乱,莫名的烦躁。似乎是因为何其峰等的“背叛”,自己竟然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报复心理。

“师尊,这是何师兄?!”张翠露,在法界中,忽然惊声说道,她竟然也隔着法界认出了何其峰!

悟虚忽然摇摇头,清醒了几分。当初自己落难,让他们选择去留,这是自己的本意,何况自己要转法界为道场,众人平等,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选择。再有,悟虚也不由联想到了释海,难道释海也遭遇了不测?人世间,庐山,莲华峰,花莲妙法宗,乃是悟虚转世之后的师门,如今花莲妙法宗蒙难,这个师门似乎便只剩下释海,还有悟虚和朱元璋了,至少在天外天是如此。而且,悟虚隐隐自我感觉,莫说朱元璋,便是自己,可能也很难再说能传承师门香火了,虽然释海也不一定还能如人世间一般,没有变。

悟虚忽然,有些怅然。自从上了天外天,自己好似不知不觉变了许多。似乎,上了天外天,便潜意识地主动遗忘了许多人世间的事情。如果看到故人,却又十分的高兴,但却只有那么一时片刻,然后便自觉不自觉地淡了下来。最开始遇见朱元璋也是如此,还是那蓝玉也是如此。甚至,与赵彤极其神似的虞仙子,自己到关键时刻也是弃之而去。就好像故乡,永远是在深深的脑海里;但现实中,却往往是近乡而情怯般的潜意识逃避,疏远,甚至排斥。

悟虚正如是思乱想着,那李明珊似乎等得有点不耐烦了,直截了当地复又问道,“这如何去救?正主儿都不知道。何况赌场规矩森严。再说,如今乃是魔修,却要去救一个佛修,岂不令人生疑?”

悟虚默诵了声观世音菩萨法号,随后答道,“权当是贫僧欠道友一个天大的人情。烦请道友问一下,是否可以救出或者赎回这两个人宠?”

李明珊,没有答话,只把目光投向那玉壁。

此刻,两个人宠,两道身影,已经触碰在了一起。那儒修的腰间长剑,此刻已在手,剑光吞吐间,依然有浩然正气,不但引得密室禁制运转,以至于投射在玉壁上的影像有些模糊,更映衬其白皙脸庞分外/阴森。何其峰,僧袍飞扬,带起点点腥红光芒,那一身隐约赤裸胴/体更是闪耀着诡异的光晕。似乎根本无惧,转眼间便与其面对面,就差肌肤相接了。

“这个佛修人宠,不错,我若要买下来,如何?钱掌柜,有办法吗?”李明珊,忽然·对着钱掌柜说道。

钱掌柜,愣了愣,望着李明珊欲言又止。

这时候,那玉壁之上,又起变化。何其峰,忽然肃然地结了手印,浑身金光四射,整个人看上去好似一朵含苞待放的金莲。

“白莲舍身秘密剑!”悟虚见此情景,不由暗中叹道。这是释海以舍利子而修成的秘密神通。此刻,何其峰施展出来,虽然有些走样,威力也没有那么大,但应该是同一法门。只不过,也许上了天外天,释海于此法门有所修正提升,又或者何其峰此刻为魔修人宠,自然便走了样。

一朵金莲虚影,瞬间印在了那儒修的胸膛上。便只见,这儒修,很快也浑身金光四射。只是,与此同时,他的身躯却在金光消散,以至于那把荡起层层浩然正气的长剑,很快便如无主之物,失去了光泽,叮当一声,坠落在地上。

就这么结束了。

一阵狂笑,响起。似乎是何其峰这个人宠的主人。他不知在何处,但声音却似乎响彻了整个斗馆,以至于不但李明珊和钱掌柜能听到,便是悟虚在法界中,不用神识外探,也能听到。

“这是霍董的大弟子,贾明。”钱掌柜,似乎对这个声音很是熟悉,却又有些厌恶,挥手将起声音彻底屏蔽,然后对着李明珊沉声说道,“以我对他的了解,要想从其手中买这个佛修人宠几乎不可能。”

他这番话,悟虚在法界中自然听到了,想了想,遂对李明珊传讯。

李明珊听罢悟虚传讯,脸色神情变得有些异样,顿了顿,对着钱掌柜说道,“若是再来一盘人宠赌斗呢?”

“李道友也有人宠?!”钱掌柜吃惊不小。要知道,拥有如何其峰这般实力不凡的人宠,可不是普通的魔修能做到的。这当中的要求实在是太多了,修为境界不说,还得需要有相应的操控术法,而且还要保证人宠既保持原有得修为和战斗力,还不能对操控者产生反噬。。。。。。

但他随即又连连摇头,“此番前来,早有约定,只看不赌。李道友,难道忘了么?这贾明,乃是霍董亲传大弟子,今日李道友若与其相赌,恐怕气运削减,很难应付明日再与霍董赌斗。”

“钱掌柜,如此言之凿凿,难道真的如此相信气运一说?竟然如此量化?”李明珊,一连用了三个如此,她一直对气运一说的态度,持保留态度,或者说敬而远之。

钱掌柜,深深地看了李明珊一眼,“气运,自然是真实存在的。要不然,吕师兄也不会请李道友明日代表多宝阁与那霍董赌斗了。只不过玄阴星,因为出了个姬天建立大周朝,借助凡俗之人,一直有些刻意打压和克制气运的存在罢了。”

他这番话有些玄虚。李明珊,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

“阿弥陀佛,李道友可否帮着打听一下那贾明的住所?”见钱掌柜,态度很坚决,不愿安排李明珊与贾明人宠赌斗,悟虚只得转而求其次。

李明珊拒绝了,理由是如此莫名其妙地对一个佛修上心,很难不引起钱掌柜的诸多猜疑。

悟虚想了想,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倒也不是李明珊完全不愿意帮忙。于是,悟虚暗暗记住了这贾明二字,寻思着自己和朱元璋如何单独行动,救出何其峰来。

谁知出了石室,钱掌柜在柜台处交还石符的时候,居然碰到了那个贾明。虽然,悟虚等没有见过此人,那钱掌柜也没有介绍,但悟虚却是从其身上,感应到了一丝何其峰的气息,虽然他的人没看见。

这个贾明,身材修长,脸色苍白,看上去像一个中年文弱书生。他右手拿着一把轻罗小扇,扇面上绣的是一幅仕女图,左手手腕处戴着一串佛珠,只是每一颗佛珠上都阴刻着诡异的图纹。那何其峰的气息,便是从这串佛珠周围隐隐传来。

悟虚遂对李明珊说道,“道友且随钱掌柜回去。”

李明珊,明白悟虚等要做什么,微微皱眉,只对着钱掌柜说道,“此间事了,须得早些回去才是。”

钱掌柜早有此意,点点头,“老朽正有此意。”

“两位,似乎是第一次到此地?”却忽然那站在旁边的贾明说话了。作为一个优秀的赌徒,必须要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或者说神识的记忆计算能力要很强,钱掌柜的面容看上去很陌生,但贾明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很是熟悉。

钱掌柜笑了笑,当然声音也变了,“我们是慕名而来,方才看过两场精彩宠斗,也就大饱眼福了。”

“原来如此。”所幸,贾明压住心中的疑惑,微微做了一个请便的姿势。

。。。。。。

钱掌柜和李明珊走后,贾明也随即离去。他出了阁楼,走进人赌区,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许多修士,还有凡俗之人,都认得他,纷纷以目致意,或多或少地表示出一个赌徒对于赌王赌圣级别人物的尊敬或崇拜。他依旧绷着脸,勉强露出一丝矜持的笑容。这人赌区,早已不能让他提起任何兴趣。不仅仅是赌注,还有赌法。尽管,多年前,他也曾在这里血脉喷张,甚至声嘶力竭,如痴如醉。

他走出了赌场,百无聊奈地走在街道上。若是早几年,不管是赢了还是输了,他出了赌场,总要放松一下,或大吃大喝一顿,或找个温柔乡一觉睡到明日。但如今的他,早已不需要这些了,他的心越来越静,再大的赌注,再惊险的赌斗,他都可以如高高在上的统帅,谈笑间,灰飞烟灭也好,一败涂地也罢,都不能让他心起波澜。

也正因为这样的心境,他才感应到,有一股杀机,一直跟着自己。从那斗馆一直跟随到现在。

这么多年来,多少凡俗之人,在他手下输得倾家荡产,卖儿卖女,又有多少修士,在他手下输得晋级无望,甚至当场走火入魔。此等暗杀,贾明见多了。

他的心,开始微微有些乱了。因为他一直找不出这股如影随形的杀机从何而来。而且,就算他到了街道上,也没有人对其出手。

这种状态,这种感觉,很不好!

他走得很慢,但很快便走到了城主府。身为赌城城主霍董的大弟子,他平时要么是在赌一把赌场坐镇,要么便是住在城主府。实际上,赌一把赌场,便在城主府隔壁。是以,他方才走出赌场,故意一个人走在街道上,也是为了引诱那暗中之人现身。但那暗中之人,似乎极有耐心,又或者知晓赌场相邻着城主府,一直没有现身。但既然如此,又为何如此泄露出杀机?贾明,有些想不通。

当他走进城主府之后,那股杀机顿时消失了。贾明想了想,又掉转方向,走出城主府。果然,那股杀机复又出现。贾明冷笑了一声,又进了城主府。

“这赌场旁边原来便是城主府。”朱元璋在法界中,对着悟虚说道,“这贾明倒是够阴忍的。”

悟虚沉吟片刻,“回赌场去。”

。。。。。。

赌一把赌场,人赌区,依旧是那么多的赌客。

一个荷官,就像电视台主持人一般,穿着显眼的服饰,用标准化的动作,彬彬有礼地揭开了庄家的底牌。但他随即瞬间石化,周围却是难得地响起一阵阵兴奋的爆喝。因为,这是庄家连续十次输了,而且输得有点那么不可思议,比较奇妙。

随后,换了个荷官,依旧是把把庄家输!

都疯了,所有的人,都涌了过来,无法保持冷静,将自己受伤的筹码,砸了下去。

这个消息,很快便传开了。越来越多的赌客,涌向赌一把。而贾明也不得不离开城主府,到赌一把去解决问题,虽然他走的是一条隐秘暗道。

他做了荷官,锐利的眼神,深深扫向四周。那股杀机复又出现,

牢牢将其锁定。他冷笑一声,右手轻轻挥舞着扇子,左手缓缓地按在那赌具上,却没有立刻揭开。

赌场中,有很多门道。虽然不作弊,但也有些预先的安排。这些赌具,都是世尊霍董,还有自己,秘法淬炼过的;从某种角度来讲,可以算是他们身体神识的一部分。此刻,他的左手放在这赌具上,变成一体。若有人暗中搞怪,除非是通玄大修,不然贾明自信可以感应得到。

那股杀机更重了,几乎像风一样,朝着贾明迎面而来。与此同时,又有一丝隐约波动,朝着那赌具而去。

这是要声东击西?贾明复又冷笑不止。他右手轻罗小扇,完全展开,挡在了身前。左手手腕,那串佛珠,忽然飞出数道身影,游走在赌具周围。其中一道,微泛金光,正是那何其峰。

他这般做,并没有违反赌场规矩。明眼人便可看出,他虽然施展了修士手段,但却没有干扰到赌具。相反,却是保护了赌具,不受任何干扰。

众赌客,自然是认识他的;见状,不少人又退缩了,或者迟疑起来。

忽然,那股杀机消失了。于此同时,贾明心有所感,微微低头,心中不由咯噔一下,那新近炼制的人宠不见了!

他的脸,不由铁青起来。

却给了赌客们某种暗示,于是,所有的赌客,都纷纷下注,压庄家输。

贾明抽手,看也不看结果,转身便走。因为,那些赌客的声声哀嚎,却是令其感觉分外刺耳。

第五百三十五章 何其峰

曼陀罗法界中,何其峰如一具僵尸,任凭悟虚和朱元璋如何施法,一直僵立在那里,一动不动,有生机,但似乎毫无意识。

看来也只好从长计议了。悟虚只好循着先前的记忆,从赌场返回多宝阁。却只见,李明珊正和钱掌柜要进去。于是,珠光微闪,而李明珊似乎心有所感,与钱掌柜微笑同时,微微抬手,恰好将这一抹闪光挡住了。

回到静室,李明珊关切地询问是否得手。悟虚回应称是,想了想,复又请其入法界,帮着查看何其峰的状况。李明珊查看一番后,沉吟道,“魔修有些传承功法十分神秘,我入魔道不久,又是从人世间上来的。最管用的办法,便是找对其施法的人,也就是那个贾明。旁人便是知道,可能也不一定解得了。”

贾明,悟虚不由回想起方才暗中抢回何其峰的时候,忽有一阴冷气息,差一点就要冲破法界的阻隔,将何其峰夺了回去。那似乎是某种功法内含的威力神通,而无关修炼者的境界修为。

想到这里,悟虚缓缓说道,“明日且先会会他师傅,那个霍城主再说。”当下,将何其峰交给张翠露等人看管,接着便与朱元璋、李明珊二人商量起明日之事。

“今日看了一下,赌法也没有多少新奇的,但如果真按照不能随意动用修为和术法,这输赢难道真的是看老天或所谓的气运?”朱元璋,“若真如此,那明日赌斗恐怕就悬了。”

“是啊,所谓十赌九诈,这修士之间的赌斗,恐怕更是如此。如果我们堪不破这里面的玄机,确实比较麻烦。”悟虚也有点头疼,去赌场逛了一圈,委实没有发现什么玄机。因为修士之间,不能随意动用修为和术法。而且悟虚,相信,明日的赌斗,也是定然不会发现那霍董在这方面有什么小动作的。

“凡俗之人赌斗,除了出老千,靠的便是眼快、手快、心快,修士的话,恐怕也不例外。”李明珊,想了想,说道。

眼快?手快,心快?说来说去,还不是比拼修为术法?那万一某个魔修专门修炼一门类似于天眼通这样的功法呢?这难道不算作弊?

悟虚将此疑虑问出,李明珊答道,“专门修炼类似天眼通这样的功法不算,但就算同一层级的修士,恐怕彼此之间的眼力、手速、心算能力,都不一样吧?”

“不知道你们注意到了没有,”这时候,朱元璋又说话了,“赌场中大多数的赌斗,至少是人赌区里面的,都是设计成给凡俗之人的。”

他似乎说了一句废话。悟虚和李明珊,都把目光投向了他。

“可是那些魔修们却都在玩。如果说要靠什么眼快的话,其实凡俗之人的眼里极限,几乎所有修士都已经超过了,毫无意义。”朱元璋继续说着,“所以,他们是真的在赌!”

他们是真的在赌!

悟虚和李明珊,听懂了其中的含义,不禁面面相觑。

“想当初,朱某走投无路,投身义军,也是想着赌一把。后来独立山头,对抗元军围剿,九死一生。当时,根本没有想过能问鼎天下,日夜所思者,不过是如何存活。便是当年与陈友谅大战鄱阳湖,说实话,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不过是形势逼人,权且赌一把!”朱元璋,似乎陷入了回忆中,语气低沉却又有些激昂。

李明珊,看着朱元璋,有点不可理喻的样子,“道友说的这些,和明日赌斗有何关系呢?”

朱元璋,猛然间,周身隐约升起一股莫名的气息。悟虚似乎从中看到了千军万马,看到了山川河流!便是李明珊,也不由身体后倾,有模糊感应。

“何为赌?是非胜败、生死命运,看不清、心彷徨之时,便是赌。将一切交给冥冥中的命运,并祈求一切的结果尽快到来,无论成败生死;因为,结束之后,又是一个新的轮回。”朱元璋,在那里继续说着,喃喃自语着。

但其话音一落,便忽然似乎清醒过来一般,侧身回眸,对着悟虚和李明珊笑道,“方才却是一时走神了。”

悟虚略作沉吟,“师弟你方才说得甚为精妙,不无道理,不过却是有点远水救不了。明日之事,无论如何,到底还是要想一些后手。不然,真的靠李道友的气运?气运一说,虽然有所道理和缘由,但焉知那霍董,作为赌城城主,就没有赌运?依我看,若论气运,他的赌运恐怕也不容小觑。”

李明珊,点头应道,“方才朱道友一番话,明珊也听到了。有些,还深有同感。譬如我当时闯求魔峰,杀那无情无义之人,现在想来也算是赌一把吧,或者说是不赌不行。既然如此,我等便明日赌一把吧,以不变应万变。”言语之间,已然将手放在了那把紫阳剑上。

紫阳剑,微微颤动,似乎也具有了魔性。

悟虚叹了一声,“既然如此,贫僧倒有一个提议。”

朱元璋和李明珊,尽皆望着悟虚。

“明日赌斗,若是赢了,自然便罢了。若是输了,李道友在最后一局,不如提议比试宠斗。”悟虚沉声言道,“我与师弟皆可以出法界应战。名为人宠,实则不然,我等清醒自由,可以发挥全部实力。”

朱元璋没有说话。

李明珊深深地看了悟虚一眼,“不错,若是赌不赢,便要与天斗!总不能任凭宰割,任凭沉沦!”

“好一个,‘若是赌不赢,便要与天斗!’”朱元璋,大声笑道,“便冲着你这句话,朱某便心甘情愿,明日与师兄,做人宠。去斗上一斗!”

他这一番话,说得热血沸腾,还提到了师兄,悟虚也不由振声道,“好!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我等明日,便斗上一斗!”

朱元璋,李明珊,尽皆点头称是。

只是,各自表情各异,隐约中各自有峥嵘,看上去真的像一个赌徒。

悟虚合掌,看着这两位, 沉默片刻,说道,“赌就赌吧!”

第五百三十六章 女赌神

次日清晨,多宝阁后院那扇小门,忽然打开了。大掌柜,吕子虚,亲自去开的门。然后,一行有三人,从小门鱼贯而入。

为首者,是一位霸气外露的中年魔修,身材魁伟,穿着一件笔挺的紫色长袍,长袍的衣领和袖口都绣着金丝祥云。他长着一张红润圆脸,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的,但鼻子又高又尖,给人一种压迫和阴险的感觉。

吕子虚对其郑重施礼,微声说了一句“霍城主,如约而来,敝阁蓬荜生辉。”

这霍董,对着吕子虚还了一个礼,沉声笑道,“吕掌柜的赌约,霍某岂能不来?哈哈哈!”眼神却不经意似地朝着不远处早已坐在一旁的李明珊看了一眼。

吕子虚的脸颊在霍董的笑声中微微起了一丝抽搐,却随即也含笑道,“能够一睹霍城主的赌艺,实在是吕某三生有幸。“

如此对答之间,吕子虚已经引着霍董一行来到了后院正中处。此处,视野开阔,周围有些低矮的花花草草,却是连一只蚂蚁也没有。钱掌柜,一大早便在这里布置好了。东西相对,各有三个座席,软软的泛着光泽的蒲团,红木长几上有一些新鲜的果品,还有酒具,茶具。中间还有放着一只香炉,香炉上插着三根细长的香,不过没有点燃。

吕子虚和钱掌柜,招呼着霍董一行坐下之后,二人这才落座。霍董坐在西面的正中位置,吕子虚坐在东面正中,钱掌柜和李明珊分坐在其左右。看上去,颇有点喝早茶的味道。

“不知今日,我等赌斗些什么?”吕子虚,缓缓问道。

对面的霍董,不经意地无声地笑了笑,“一切,全凭吕掌柜定夺。”

霍董的厉害,便在于,他每一次到多宝阁,都是如此这般。赌什么,怎么赌,都是悉听尊便,由吕子虚等人决定。然后他再赢得吕子虚心服口服,心痛不已。

吕子虚脸庞又微微抽搐了一下,似乎被人狠狠扇了耳光。

“既然如此,便还是先赌色子吧”吕子虚终是笑了笑,随即一扬袖,两副色子赌具飞出来,分别落在了霍董和李明珊身前的长几上。

望着吕子虚,莫说李明珊,便是法界中的悟虚和朱元璋心中也不由一沉。这第一局,便让李明珊上场?这分明是不信任李明珊嘛。

李明珊,似乎也没有料到,第一场赌斗便轮到自己上场。但她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沉声冷问道,“赌色子,也有很多赌法,不知道这次怎么个赌法?”

那霍董淡淡一笑,“这位道友,眼生得很。吕掌柜,这是贵阁的人么?”

吕子虚从容答道,“实不相瞒,这位李道友,乃是本阁新近聘请的客卿。”

“哦?那李道友定然是赌斗高手了?幸会幸会。”那霍董复又笑了笑,“李道友既然有此问,定然是有想法,不妨说出来。”

李明珊,没有直面霍董的目光,微微低头,只是看着眼前的那副色子赌具,片刻之后,忽然说道,“一切都是赌,我等莫若就赌吕掌柜掷出的这一把。”

吕子虚,方才两副色子赌具,挥手送至霍董和李明珊面前的长几上,也算是掷了一把。

霍董眼中精光一闪,“阁下是要赌大还是赌小?”言语间略带讥诮。

李明珊,摇摇头,“霍城主是客,若是简单的比大小之类的,那么在下与吕掌柜恐有串通作弊之嫌。但既然是色子,当然是比大小。只不过,为了公平起见,这赌法却可以改一改。”

说到这里,李明珊抬手指着那已然关闭的后院小门,“”

霍董,微微一笑,抬手一扬,“愿闻其详。”

李明珊毫不示弱,也抬手,指着那已然关闭的后院小门,“我与霍城主实现约定,赌大还是赌小。然后,从外面随意找两个人凡俗之人,让他们来摇色子。而且,霍城主指定的之人摇在下的色子,在下指定的人摇霍城主的色子。”

“哈哈。。。!”霍董,拍手二笑,“有趣有趣。好!但不知阁下是选大还是选小?”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李明珊的身上。

吕子虚更是目光炯炯,这样的赌法,他委实看不出如何取巧,难道真的是一个赌?赌运气?赌气运?其他人,自然也有类似的猜测。但一个个的脸上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色。

李明珊,波澜不惊地理了理耳边秀发,然后伸手,握住了长几上的玉盅,轻轻地摇了几下,然后揭了开来。

一个3点。

“既然是3点,我便赌小吧。”李明珊幽幽吐气,“在下便赌我这边长几上的色子,到时候摇出来的点数,比霍城主的要小。”

“有趣有趣。”霍董,点点头,“人,也还是由阁下先选吧。”

李明珊,放下盅盖,手掌轻轻一拍长几,顿时那玉盅飞出了后院。随后,只听一人在外面惨叫一声,痛呼不已。听声音,似乎是一个中年凡俗男子。

“就是他了。”李明珊从长几上抽回手,如另一只一般,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恢复了方才的危襟正坐的样子。

吕子虚看了看对面霍董,见其没有异议,遂对着钱掌柜点点头。钱掌柜,起身,迟疑了下,然后说道,“莫若,霍城主这边也派个人随我一同前往?”

实际上,在场的之人,皆是高阶修士,霍董自不必说,便是那吕子虚虽然气息晦涩,但估计也应当是真灵层级的修士,除此之外,霍董的两个随从,以及钱掌柜和李明珊,都是真人层级。在多宝阁的护阁禁制没有全面启动的情况下,院外的情形,在场之人,神识微探,便是一清二楚。是以,钱掌柜此举,不过是表示严谨公正罢了。

当然,钱掌柜既然如此说了,对方也不会拒绝。那霍董,微微侧身,对着左侧的随从也点了点头。这名随从,正对着李明珊,精瘦精瘦的,脸上无肉,颧骨高突,一双手好似墨竹一般。他一边起身,一边看了李明珊一眼,然后随着钱掌柜,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人便带到了。他头上的血已经被止不住了,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还有点发愣。

那名霍董的随从,忽然一扬手,将玉盅朝着李明珊扔了过来。无声无息,却又快若流星。

李明珊,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魏尚,不得无礼。”霍董,漫声喝道。

那玉盅飞至李明珊近前,自动停了下来,然后徐徐下落在长几上。

“如此,便请霍城主选人了。”吕子虚,笑了笑,化解了场面上的一丝尴尬。

只见,霍董,也是伸出手掌,在长几上轻轻一按。玉盅也飞了出去。

这次,没有惨叫声。那玉盅竟然砸向了一名修士,而且被这修士接住了。

吕子虚和钱掌柜,面面相觑。难道是霍董故意的?

那名院外“被攻击“的魔修,似乎知道多宝阁的背景,手里拿着那玉盅,脸色阴晴不定。

吕子虚,以探询的眼神,朝着霍董望去。

“就是此人了,改来改去没意思,反倒让诸位见笑了。“霍董,对着那魏尚说道,”你去将此人带来。“

魏尚躬身领命,然后朝着钱掌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人又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那名魔修,便被魏尚提了进来。

“你们多宝阁,怎么这么霸道?知不知道,我是何人?“那名魔修,犹自嚷嚷着,”我乃。。。。。。。“

只可惜他话还没说完,人便不由自主地飞向了霍董。霍董一掌按在了他的头上。

“混元破灭手?你是霍城主?!“这名魔修,睁大了双眼,整个身体却颤抖个不停。肉眼可见的缕缕灵气,从其身体的许多灵穴飘散出来,因为带着一丝原先宿主的气息,所以沾染了许多深浅不一的色彩,在这多宝阁后院中,如花一般绽放。

数息之后,霍董收手,这名魔修扑通一声,好似麻袋一般,落在地上。

“你去对面摇色子,若是识相,还可保一条小命。“霍董,指了指李明珊方向,根本没有看这魔修一眼。

扑通又一声。先前那个凡俗之中年男子,也吓得晕了过去,栽倒在地。自然,随即被救醒。

而此刻那名已成废人的魔修,则连滚带爬地,到了李明珊长几前。

“开始吧。“李明珊,忽然说道。

于是,多宝阁后院中,响起了摇色子的声音。此起彼伏,久久不停。这被选定的摇色子的两人,都不敢停,都好似无头苍蝇一般,看着在场之人。

霍董冷哼了一声,“三息之内,停止。若不然,便叫尔等魂飞魄散!“

顿时安静了下来。

霍董伸手示意,“不知道,是阁下先开,还是霍某先开?”

李明珊,似乎早有所料,立刻说道,“便将这二人一起揭开吧。”

“可!”霍董,答道。

那二人,颤抖着双手,几乎握不住玉盅。又是数息之后,方才各自紧紧将玉盅抓住,然后又颤抖着捧了起来。

色子,安静地躺在那里。

霍董的是5点。

李明珊的是2点。

李明珊赢了。

吕子虚和钱掌柜,微微了的笑了笑。

霍董及其左右随从,面无表情;李明珊,面无表情。

那给霍董摇色子的凡俗之中年男子,似乎明白了什么,惊恐万分,似乎想要尖叫,但没有声音发出,整个人似乎被定住了。

那给李明珊摇色子的已被破功的魔修,脸色大变,直勾勾地望着霍董,浑身颤抖不已。

第五百三十七章 钱掌柜

“敢问阁下高姓大名?”霍董,沉声问道。他的面容,严肃了起来,面对着李明珊,两只眼睛在泛光。似乎,这时候,对面的吕子虚和钱掌柜都不存在了一般。

那两名被随机选中的,无论是凡俗之人还是似乎有些来历的魔修,也不存在了。在霍董那名枯瘦的随从挥手之间,他们已经不复存在了。

吕子虚气势微放。

李明珊微微低头,仍是不敢轻易与此刻的霍董对视,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输赢乃常事。”吕子虚缓缓说道,“霍城主纵横赌场数百年,难道还看开?”

“哈哈哈!”霍董仰首长笑。同时,衣袖一摆,数十个物件,飞了出来,有匣子,有瓶子,还有储物戒。全都稳稳地飞到了吕子虚座前。

然后,霍董站起身来,似乎要走,只是复又朝着李明珊深深看了一眼,“这位道友,赌运如此好,可否赏光,到府上一叙?”

这次,李明珊不得不回答。她欠身回道,“在下,也是一时运气罢了。”

霍董笑了笑,带着随从,转身离去。

一切,似乎暂时告一段落。

待吕子虚和钱掌柜,送走了霍董等人,李明珊随即便告辞。吕子虚,略作沉吟,说道,“看情形,这霍董,似乎已经盯上道友了。恰好,明日,我会出城一趟,道友可以随我一同出城去。”

李明珊想了想,便答应了下来。自然也不出去了,当下便返回静室,只待明日。悟虚等人也自在法界中,一时无话。

待到赌城深夜,多宝阁这后院更加显得幽静。只有那些花花草草,似乎还未打样,有的似乎更是散发出比白日更加浓郁的芬芳,又或者更加在暗中更加娇艳翠绿。

便在这时候,一个人影,突然如鬼魅般,出现在后院正中。远处的灯笼微摇晃着,映射出吕子虚一张不完全的脸。

他面对着李明珊的静室,无声地凝望着,似乎在衡量着什么。然后,他缓缓跪在了地面上,双手抬起,抬头向着夜空,像是在祈祷或者进行某种仪式。

这个夜空,虽然是赌城设置出来。但此刻,在多宝阁,或者说这个后院,这夜空,却隐约有了些变化。似乎有微弱星光,直接垂落下来,洒落在吕子虚的身上,将他的身影显得光亮,好像上天的宠儿。

这种异像,片刻之后,随即消失。只见,吕子虚,他慢慢而又静静地朝着李明珊静室走去。悄无声息,就像花的香,草的绿。随后李明珊静室的门,也悄无声息地开了。

李明珊在静室中,忽然惊醒。她本就没有入睡,一直在打坐中。忽然惊醒,随即握住了紫阳剑,同时,还不忘传讯给悟虚和朱元璋。

法界之中,没有昼夜之分,一片光明。悟虚和朱元璋,收到传讯,即从定中出,神识微微放。

此刻,多宝阁的禁制似乎全都被开启。上空氤氲缭绕,微微透着紫色光晕。些许光点,飞洒到吕子虚身上,将他衬托得飘飘似仙。他,满脸含笑,看向李明珊的双眼闪动着奇异的光芒,“深夜相扰,李道友还勿见怪。”

“吕大掌柜,深夜闯来,不知意欲何为?”李明珊早已站了起来,她的双肩宝光四射,隐有兽影显现。

“麒麟甲,”吕子虚,没有回答李明珊,反而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自言自语起来,“当年,我一招落败,与此物失之交臂。”

“原来此物乃是阁下心爱之物。既然如此,在下便将此物完璧归赵便是。”李明珊嘴上说着,只是双肩宝光更甚,右手紫阳剑也微微泛起缕缕白光。

“不必了,不过是身外之物,何况如今我也早已用不着了。”吕子虚叹了口气,“如今,我最想得到的,却正是你!”随后,便继续朝着李明珊走来。身后紫光乍射,肩上长发飞起,双眼闪动着勾魂的色彩,好似一尊魔神。

李明珊,不退不让,以攻为守。便只见,她浑身魔气暴涨,整个人似乎笼罩在一片白雾之中。

“不错不错,竟然这么快便将大半颗真灵级别的通灵丹悉数炼化。还将剑气,藏在白雾之中。”吕子虚更加兴奋和高兴,只是去势未减。

忽然,李明珊那把紫阳剑,几乎是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从白雾中飞了出来,朝着吕子虚刺去。

小小静室本就不大,而那紫阳剑长约三尺,双方又已然这般近。紫阳剑一出,便离吕子虚额头,不过一寸。但这剑锋,却偏偏没有刺中。

悟虚和朱元璋在法界中看的分明,这吕子虚似乎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突然步伐微微加快了一点,竟然就此堪堪躲过,仿佛是经过精心的推算。

李明珊反应极快,双手在迅速使了个剑诀。那紫阳剑,随即气息突变,闪现出来的光华也不再是单纯的白色,而是多了一抹至阳至刚的紫色。这紫阳剑,到此刻,哪里有一丝魔气,浑身上下都是正气凌然!

吕子虚不由眼神一凝,叫了声好。

悟虚和朱元璋,也·都不禁面露一丝异色。想不到,李明珊如今身为魔修,竟然还能保持或者恢复紫阳剑本来面目,并且驱动自如!

但更令人惊讶的还在后面,吕子虚一声道好之后,一道紫色光华,犹如瀑布一般,从多宝阁上空垂落下来,倾泻在其身上。他那晦暗的魔气,如乌云一般散去,消失在黑暗之中,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丝紫色的气息,缭绕在其周遭。其气息也随之一变,好似完全变了一个人。若是悟虚感觉没错,他便如大周都城那个多宝阁的钱丹一般,并非玄阴星修士。

只见,他伸出了右手,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一点一划,牵引出许多紫色光点。这些紫色光点,迅速弥漫在整个静室。

那把紫阳剑,还有李明珊,速度顿时慢了下来,好似凡俗之人陷入了泥沼之中。

悟虚和朱元璋,脸色不由一沉。紧接着,李明珊神识发出的求救讯息,便传进了法界之中。

救还是不救?怎么救?

此刻的吕子虚,气息和功法都极其诡异。更何况,此刻三人还尽皆置身于多宝阁的禁制之中!

此刻,李明珊也有点绝望了。这些也是紫色的光点,不但借助了多宝阁整个禁制的力量,而且似乎还被某种术法所加持。不但让自己寸步难行,而且似乎还在慢慢汲取自己的精气神。

“唇亡齿寒,何况我等先前接受了她的赠物,有所承诺。”悟虚眼看着外面李明珊的情形,益发不妙,拿定主意,一边对着朱元璋说着,一边结印,打算先将李明珊摄入法界,再做打算。

朱元璋,对着悟虚做了个手势,指了指静室之外。

静室之外,此刻又站着一个人影。这个人影,静静地站在被吕子虚引动下来的紫色光华后面,不知道是何时出现的。

这时候,吕子虚似乎也发现了身后站着一个人。正当他缓缓回头之际,那个人影向前踏了一步。却因为光线的原因,更加看不出本来的身材和容貌。但吕子虚却似乎还是认出了此人,原本带着笑容的面容,顿时变得扭曲起来,厉声喝道,“钱辰!“

“吕师兄的紫气东来造化功,果然修炼到了第三层,果然是可喜可贺。”只听得此人站在那紫色光华之中,含笑而言。

听声音,正是那钱掌柜。

第五百三十八章 通神术

那吕子虚一见钱辰出现,便停止了对李明珊的动作。他转过身正对着钱辰,沉声问道,“钱师弟阴忍多年,恐怕等今日等了许久吧?”

钱辰,钱掌柜,此刻站在一片紫光中,亦是沉声叹道,“是啊,当初我在家族内受排挤,想着借外放的机会打拼出一片天地,结果却不料吕兄,你一个吕家嫡系,也要外出历练。”

吕子虚没有继续说话,他的双手飞快地挥动着,好似千手观音一般。静室中的紫色光点,有一大半都汇聚其为中心,形成了一个急速旋转的漩涡。

但这个漩涡,看上去似乎对周围拉扯吸附之力甚大,却又有一股紫色气流,从中间升腾而起,好似蒸发一般消失在虚空之中。像极了一个倒立的漏斗。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钱辰那边。那多宝阁上空的紫色气流,更加宏大明亮,已成奔涌之势,源源不断地落在钱辰的身上。有的直接灌注进他的体内,有的则在其周围溢散成开来如祥云,将钱辰衬托得益发的不凡。

“想不到,你区区一个庶子,竟然也得到了通神的传承。”吕子虚,似乎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情景,声音竟然有些微微颤抖,“难道当年。。。。。”

“所以,你必须死!”他话还没说完,便被钱辰打断。然后他徐徐抬起右手,伸出一指,朝着吕子虚隔空一点。

便只见吕子虚周围的紫色光点,汇聚得更快,同时也升腾蒸发得更快。不禁如此,吕子虚站在那里,脸色也逐渐变得苍白起来。像极了李明珊先前的情形。

见此情景,悟虚当机立断,将李明珊摄入了法界之中。但那些残留的紫色光点,十分怪异,无论悟虚和朱元璋如何施法,都依旧牢牢地附着在李明珊的身上。

外面的钱辰,见李明珊忽然消失,冷哼了一声,“想跑?!”随后,将原本指向吕子虚的手指,稍稍偏了偏,朝着李明珊刚才所在之处点了点。

悟虚和朱元璋,在法界中,不由心中一凝,有一种类似之前被虞仙子通过绿湖居锁定了的感觉。但现在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悟虚御使着法界,想要趁着外面这二人内讧之际,迅速逃离多宝阁。但很快发现,这静室的禁制已经无比的强大,恐怕多宝阁守护禁制的力量大半都被引到此处。

钱辰对此似乎早有所料。他此刻,为了对吕子虚一袭得手,已经全力施展出了钱氏家族的传承秘书,通神!便是不用吕子虚那些紫色光点做媒介,也可以将悟虚的法界所在感应得清清楚楚。只不过,他误将悟虚法界当作了李明珊的一件空间法宝。空间法宝啊?便是低阶的,也算是极其难得的了。钱辰来到玄阴星这么久,还是头一次遇见。所以,他才分神偏指,点了点,以防李明珊带着这空间法宝万一遁了出去。

便在这个空当,早已虚弱不堪的吕子虚,忽然猛地一抬头。一道紫色血箭,朝着钱辰闪电般袭来。

“死到临头,吕兄还想做甚?如今你以紫气东来造化功开辟的借天之光,已经悉数被我所截,此消彼长,你又如何翻盘?”钱辰不慌不忙,一边将右手食指复有对准吕子虚,一边左手抬至胸前,反掌向外,打出一道黄光,将那吕子虚那道血箭挡了下来。

“钱氏家族的通神秘术,果然名不虚传!”吕子虚一口紫色血箭喷出,气息更加萎靡,便是身后的长发也有些飘散,“只怕今夜,你也别想全身而退!”他说到后来,几乎是一字一句,待到最后一个退字,他竟然露出一丝疯狂的快意。

几乎与此同时,那道紫色血箭中,忽然浮出一道虚幻的人影。这人影,很缩微,但却栩栩如生,尤其是那释放出来的气势,便是在法界中的悟虚和朱元璋等人也觉得无比压抑。

“通玄符!”钱辰,惊叫一声,似乎想遁去。

但似乎已经来不及。那人影,已经一掌击了出来。这一掌,内敛至极,似乎没有惊起静室内的一丝风。但钱辰却似乎如泰山压顶。他一边双手挥动,一边连连后退,退到从上空倾泻下来的紫光中,退到紫光之后,退到静室门槛。

然后,一声闷响。钱辰瞬间完全被击飞了出去。紫光四射,犹如陨石乱飞。吕子虚,勉强收了一些,便再也控制不住,也被击飞。悟虚操控着法界,躲躲闪闪,不管如何,算是有惊无险无大碍。

静室随后坍塌。多宝阁的禁制,也损坏了大半。上空,再无紫色光华垂落,漆黑一片。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悟虚看准方向,便要御使着法界飞遁出去。但刚刚飞至上空,又有一道黄光垂落,多宝阁的禁制也似乎恢复了,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悟虚法界又给挡了回来。

“你们现在出去,必死无疑!”钱辰的声音,幽幽传了过来。他浑身是血,端坐在多宝阁后院。头顶之上,黄光浩荡,又有紫色光点,从四面八方,缓缓涌来。他的伤势,几乎眨眼只见便好了大半。

而吕子虚,已经奄奄一息,萎顿不已地瘫倒在钱辰脚边。风华不再,甚至连修为也似乎一点都没有了,比那些光鲜的凡俗之人似乎还要不如,就好像露宿街头的穷鬼一般。

“嘿嘿,别听他的。他们钱氏家族的通神秘术,极其阴毒霸道,不但会夺了你的气运,而且还会把厄运转给你。“地上的吕子虚忽然抬起头,恨声说道。,”而且,通玄符一出,“

他话说到这里,便被钱辰一掌拍成了肉泥。

通玄符,悟虚等还是知道的,虽然今夜第一次见识到。传闻,此乃通玄大修凝炼出的一道符,蕴含了通玄大修的一道攻击力,或者含有通玄大修的一丝神念。听吕子虚临死之前的意思,那道通玄符,可能不但蕴含了通玄大修的一道攻击,而且还藏有其一丝神念。那如果这样,就非常令人忌惮了。被一个通玄大修惦记,无论如何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这时候,钱辰,又说话了,“霍董恐怕已经派人,盯着这里了。他可也是盯上了李道友你的一身气运。“

李明珊此刻已经略微恢复了些,她在法界中,以神识传音,反问道,“钱大掌柜,不也是盯上了在下的所谓的大汽运?而且,恐怕那霍董,盯上的不止是在下吧?“

“哈哈哈。。。。。。“钱辰,长笑之后,肃然说道,”所以,我们应该好好合作一番。“

“哦,怎么合作?“李明珊,看了悟虚和朱元璋一眼,问道,

钱辰,站了起来。此刻,他好似另外一个人,完全不是之前钱掌柜的那番小心谨慎,显得格外的意气风发,甚至身材容貌都变了。

“很简单,我以此间多宝阁所有宝物,买你的气运。然后,你无气运在身,霍董一干人也不会再盯着你,我也可以掩护你离去。“钱辰傲然而立,似乎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整个多宝阁的所有宝物?!虽然是此间!

李明珊不由又朝着悟虚和朱元璋看去。

“道友不要觉得不划算。尽管你有大气运,但同样的气运,在不同的人身上,是不同的。“钱辰,见李明珊没有立刻作答,复又侃侃而谈,”这就好比起点,起点低了,譬如街头乞丐,虽有大气运,却只能富甲一方,顶多称王称帝;但若是附加在其他人身上,那便不同了,或得天才地宝,或连续进阶,乃至成仙得道。怎么样,今日李道友与我结此善缘,他日说不定我还能照拂道友一二。“

“他若能成仙得道,为何我等身拥大气运,只能在凡俗世界,富甲一方,称王称霸?所谓气运,便是希望。“说这话者,乃是张翠露。

李明珊,悟虚,还有朱元璋,乃至法界中其他人,都尽皆朝张翠露望去。

第五百三十九章 夺宝阁

“说得好!”朱元璋,击掌称赞,“李道友,你切勿答应。”

李明珊,沉吟着,“若是不答应,如何脱身?有一点,他说的没错,那霍董估计是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

“你有大气运怕甚?”朱元璋即刻说道,“逢赌必赢,遇难呈祥。”言下之意,眼前这危局,到时候自然是化险为夷,不必担心。

李明珊听罢,脸上露出一丝莫名的苦笑。她始终不觉得自己是所谓的身具大气运之人,

若是如此,当初在人世间庐山上,又为何会如此那般?自己为何又会入魔?想到此处,她脑海里,又浮现一个久违而又熟悉的身影。被一掌击飞,堕入无边魔气,满脸惊疑和愤怒,还有依稀无尽柔情。韩双,究竟是上了天外天没有?为何一直没有任何音讯?。。。。。。

若是自己身具大气运,为何会经历这些?为何又找不到韩双?以至于,让自己每每想起,都心底隐隐作痛?

“阿弥陀佛!”悟虚在一旁,见李明珊气息隐隐有些不稳,唱和一声,“气运一说,也许有之。但我等却无切实的操控法门。所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我等还是不能干等着天上掉馅饼。”

“那歹人此刻尚在疗伤,何不直接取其性命,夺了多宝阁?然后再做打算?”这时候,张翠露又说了一句。

“不错!”朱元璋,又是一拍手,“师兄,你这大徒儿说得不错!这钱辰,心机颇深,断然不是易于之辈。何况,他受吕子虚临死反扑,被通玄符重伤。要知道,他便是不死,但却已被通玄大修盯上,我等若是与其交易,恐怕也要牵连进去。”

钱辰,头顶的黄光已经极其的淡,周围的紫色光点也只是星星点点。但他依旧端坐在那里,似乎还没有完全恢复。

张翠露和朱元璋的提议,似乎不错。悟虚和李明珊都有点心动。

钱辰端坐在那里,见自己的提议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心中也是暗暗郁闷不已。自从李明珊白天赌赢了霍董,他便料定,吕子虚今夜要抢在霍董前面,夺取李明山的气运。而且,他也料定,吕子虚,必然会完全开启多宝阁守护禁制,一来完全切实地束缚住李明珊,而来也是要借天光。所以,他来了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待吕子虚以紫气东来造化功夺取李明珊的气运之时,突然出手,施展通神秘术,截了天光,进而趁其受到功法反噬之际,夺取他和李明珊两人的气运。谁曾想,吕子虚竟然请来了家族中一位通玄大修的通玄符,趁着自己稍微那么一分神,祭了出来,不但将自己打成了重伤,更是让自己的秘密被吕氏家族知晓!要知道,这些讯息被传了出去,自己便要遭受无尽的追杀,天外天三星也恐怕难有容身之处。

正因为如此,他几乎是不假思索般,以伤势加重为代价,硬生生拦下李明珊等人,又以此处多宝阁所有宝物为饵诓骗。所为的,还是想着夺取李明珊的气运,看能否扭转乾坤。

但这一把,他赌输了。

先是李明珊那把紫阳剑,复又飞了出来,笔直地刺向他的胸膛。随后,又看到悟虚和朱元璋两人从法界中飞来出来。

朱元璋的虬龙剑,化作一条火龙;悟虚手结莲印,口诵六字大明咒不止。

他拼尽全力,将通神之术施展。但避开了紫阳剑,却避不开朱元璋的虬龙剑。那虬龙剑,如今已被朱元璋祭炼得更加厉害,一经飞起,不但显出一条天龙虚影,更是将周围灵气化作道道浩然正气。

刹那间,钱辰头顶黄光被斩断且消散不见。

“原来。。。。”钱辰,双眼圆睁,似乎明白过来,却只说了两个字。朱元璋的虬龙剑和李明珊的紫阳剑,又双双落下。

一道白光,从钱辰天灵穴惊慌不已地飞出,快若闪电般朝着后院深处吕子虚的住处遁去。

“不能让他逃了!”悟虚大喝一声。

不待悟虚多言,朱元璋和李明珊也自明白。多宝阁的禁制中枢多半便在吕子虚的住处,若是让钱辰神识之体逃过去,到时候等他操纵了多宝阁,可就麻烦了。

只见朱元璋,抬起早已是泛着金光的左手,一掌挥去。钱辰的神识之体顿时惨叫一声,然后升起火焰来。

这火焰,不是一般的火焰,而是劫火之焰。乃是朱元璋以新近所修的大日如来光明印所致。以大日如来之无边光明,照射一切,引动劫火,焚烧一切。钱辰只觉自己体内的灵气悉数被点燃,全都在燃烧,令自己从灵魂深处感到无比的痛楚。

他无比懊悔。如果刚才不出手留住他们,而是迅速来到吕子虚的住处,早一点完全掌控多宝阁,便是杀出这赌城也未可知。要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来,暗地里也夺取了不少魔修的气运,积攒下来,也可算是气运惊人,否照怎么能够将通神术修炼到这般层次,又怎么能够偷袭吕子虚成功?又怎么能够想着可以以大吃小,可以夺了李明珊的气运?只是,谁曾想,李明珊只是前台之人?真正具有大气运的乃是那幕后之人,而且都还是佛门修士。要知道,佛门功法,往往都有带有断舍离、破虚悟空的意境和特点,对于气运相关的功法有着天然的克制化解的作用。

可恨!自己许多厉害法宝,厉害的功法,都没使用!就这般一招不慎,稀里糊涂地陨落在玄阴星了!他迷迷糊糊地看见那个被自己设计毒杀的钱氏嫡子,又死而复生,站在自己面前,手掌按在自己天灵穴上,将一丝金黄的种子从自己识海抽了出来,就好像当日自己所作的那般。

看着钱辰的神识之体,在劫火之中迅速消散,悟虚等人尽皆松了一口气。今晚看似赢得轻松,实则险象环生,稍有差池,便有性命之虞。便是到最后,悟虚在朱元璋和李明珊双双出剑之后,还是时刻准备着带着二人再度遁入法界,谁知道钱辰是否也如吕子虚一般,临时抛出类似通玄符这般的大杀器?

随后三人来到吕子虚的住处,寻找那禁制中枢。还在这多宝阁的设计比较雷同,悟虚靠着之前在大周都城的多宝阁的经历经验找到了一件密室,然后在密室里面找到了禁制中枢。

一个方圆数丈的玉台,除了正中间空着的一个小圆形区域外,铭刻着多宝阁的建筑区域布局,每个区域上面还悬浮着一个光点,有的明亮,有的暗淡,看上去就像一个星盘。显然,是要禁制主持之人,坐在正中,然后施法。只是多半需要特定的功法。可那吕子虚是什么幽冥星吕氏家族之人,所修功法,莫说会不会,便是名字三人都不知晓!

孰料这时候,朱元璋沉吟着说道,“我倒是可以试试。”说罢了,见悟虚和李明珊无异议,便飞上去坐在那玉台正中,然后双手合掌,随即又徐徐散开十指,浑身金光四射,将整个玉台悉数笼罩,似剑气,丝金莲。那些悬浮在多宝阁区域示图的光点,纷纷亮度增强。

居然可以!

朱元璋也是一脸没想到,露出了难得的笑意,“师兄,师弟我似乎可以操控这禁制。不过有些关节,可能还要多熟悉一下才行。”说罢,取出一颗通灵丹,服了下去。

悟虚点点头,“如此便有劳师弟了,以我的估计,多宝阁的宝库应该也就在这间密室之内。我和李道友,便寻找一番,看看能否找出来。”

赌城城主府,一间密室内,霍董阴沉着脸,坐在那里,时不时地摩挲着左手手腕的手珠。那串紫红色手珠,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圆润而内敛,无光无香。但若熟悉的人便知道,这串手珠,乃是霍董从不离身之物。据说霍董乔装打扮去长春城寻欢,也是因为这串手珠,而被认了出来。

坐在霍董下首对面,有三人。

其中一人,正是那贾明。他也是一脸阴沉,自从昨日自己的人宠被人使计偷去之后,他便派人将当时在场的人全都盯上了。但这一日忙下来,这些人却全都排除了嫌疑!

其余两人,正是白日里随其至多宝阁赌斗的随从。

他们三人,都是霍董的弟子。贾明是大弟子,二弟子叫杨越,三弟子叫曾庆。

“多宝阁似乎有变故。”贾明阴沉地看着一脸阴沉的霍董,小心翼翼地说道。

实际上,今夜多宝阁先是全面开启了守护禁制,随后又有阵阵剧烈的震动传了出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但凡是修士都知道。

但霍董出了多宝阁之后,便一直坐在那里,摩挲着那串手珠,一言不发。便是贾明被十万火急地召唤过来之后,霍董依旧是如此。要是往常,三下五除二,早就开始办事了。

霍董,依旧是一言不发,没有接贾明的话头。只是,他摩挲的那串手珠渐渐开始泛光。

又过了好一会儿,霍董方才徐徐说道,“赌斗是一回事。但若是明抢,则是另外一回事了。”

贾明低下了头,似乎犯错了的孩子,但眼中却精光一闪。什么时候,师尊开始讲道理讲规矩了?这般的赌斗,赌到最后,哪一次不是血流成河?

“多宝阁,不是寻常势力。”霍董,站了起来,双眉紧锁,似乎很是为难的样子,但他摩挲着手珠,接着又自言自语起来,“看情形,应该是吕子虚也对那个人动了心。”那神情和语气,就好像正在准备一场豪赌一般。

这个时候,悟虚和李明珊,已经发现了多宝阁的宝库,在朱元璋的配合下,居然顺利开启了宝库。宝库中,物件很多,差点让人看花了眼。悟虚和李明珊,小心翼翼地里面的东西。搬运至法界之后,想了想,又命张翠露等人从法界出,分派去多宝阁各处,将一干人等悉数控制,顺带着又将前院各层楼及柜台的修士物件,一扫而空。

一时间,此间多宝阁易主。

“明日!”霍董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明日,先再去赌斗一次!霍某就不相信,这么多年,诺大一个赌城累积起来的气运,还赢不了!”

说道这里,他脸色一沉,对着贾明等三人说道,“你们便在这里好好调息,明日都随为师再去那多宝阁!”

第五百四十章 重观现

霍董等人,在城主府里,再等等看。

悟虚等人,则把多宝阁,翻了个底朝天;然后,排排坐吃果果,将所有东西都分了。李明珊、悟虚、朱元璋,三人分了大头,张翠露等人也分了一些。可谓一夜暴富。一个个面带笑容,精神抖擞。

独有一件事,悟虚心中隐约还有点放不下。何其峰,原先是跟着释海的,却不知道为何成了那贾明的人宠。难道释海,还有其他人,也遭遇不测?只是何其峰,现在还是昏迷不醒。好在说起来,朱元璋竟然知晓一些情况。言道,释海,如今在极光宗修行,前些时候,还和朱元璋联系过一次。如此,悟虚方才大致放下心来。

然后三人商议了一番,决定还是利用悟虚的法界,李明珊在外面,带着法界及众人,混出城去。李明珊自然不能原来的气息和容貌,幸好多宝阁宝库之中,有一张面具,可以完全改变这些,李明珊只需要稍作妆扮,再把声音改一下,就完全是两个人了,便是悟虚和朱元璋,面对面,也看不出破绽来。

这赌城,修士居多,虽有昼夜之显,却无所谓的宵禁一说。随时都有人进出。那霍董,又早已通过护城阵法,将多宝阁全方位监控起来,自诩连鸟飞进飞去,也看得一清二楚。却不料,悟虚等人早有所料,先是又朱元璋引动多宝阁禁制,周围弄出阵阵灵气波动,随后众人包括李明珊在内,全都进入法界,趁机也暗中晃荡了出来。数息之后,再让李明珊戴着面具从法界出来,大摇大摆地出了城。

待到霍董等发觉,多宝阁已经被洗劫一空,吕钱两位掌柜也消失不见,悟虚等人早已远去。当然,霍董,还以为是吕钱二人,夺了李明珊的气运,然后悄然而去。

此番从赌城的多宝阁得到的好处,实在是有点多,大家心里着实或多或少有些惦记。悟虚和朱元璋,在法界内,各自又重新仔细清点着所分得的物件。李明珊行至一处,见方圆百里皆无修士踪迹,便也停了下来,传讯悟虚二人,“前方再过一地,便是逆天盟核心区域了。我等莫若先停下来,修炼几日,增强些实力。”

悟虚也觉得可行,又与朱元璋说道,“这赌城多宝阁的物件,多是魔道之物,李道友正好用得着。我等暂且在这里休整一下,将一些物件交给李道友,一路上用来打通关节,也好早些回到大周。”

朱元璋也点头同意。

于是,李明珊自选了一隐蔽之处,布下守护禁制。

朱元璋,犹豫了下,对着悟虚含笑不语。悟虚随即醒悟,当即也含笑点头示意。随后,朱元璋也出了法界,如李明珊一般,自寻一处,布下守护禁制。

悟虚也送了口气。所谓修行,其实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地方,纵然是同一宗门的师兄弟,亦是如此。更何况,李明珊如今是魔修,朱元璋恐怕是儒修多一些。

这其中的道理,肤浅一点的以为是以防功法招式被看了去;其实最最紧要的,乃是每个人对修行的理解不同,不同宗门有不同的理解,不同层级不同阶段有不同的理解。看与被看,都受影响。纵然是功法传授或传承,也是单方面,而非混在一起一同修行。

回到场景中,深明此理的悟虚,自然更不会去故意神识探看。悟虚于法界中,端坐入定。

自己的法界,最开始夺自莫恩。莫恩,当时随三皇子南下,搜寻宝物乃至修士,然后将其灵气炼化,以为法界之用。如今看来,也是一种法门,但莫恩却走了极端,失了本心。随后,自己寂灭法界,转修道场,被莲花生大士下来的分身夺取法界之后,又重修法界,重修本尊,所修本尊,还不止一位,了无所定,反反复复。这也是自己修为渐渐有所停滞的一个重要原因。。。。。

如此思索良久,悟虚方才认定,法界寂灭,颇有顽空之虞,以本心为心,法界为道场,方是自己修行。悟虚遂定下心来。

先在法界中,将在不久前于易会宝库中所刚刚修得的大日如来本尊,显现出来,结印祭起那颗来自玄阳星内蕴无穷烈焰的玉珠,激发出道道佛门真焰,开始将那些魔物一一炼化,先将起魔性全消。

如此种种,以《金刚经》中,“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

悟虚如此一边炼化,一边观想先前那天源寺的模样。

玉石类的,化为石头,作地基,作墙体,作砖瓦;草木类的,复为草木,或如初植于地上,或作门窗匾额;人骨兽骨之类的,作种种密宗法器,一闪即隐;有神识魂魄类的,即成香烛。。。。。。。

法界之中,那天源寺,复又重新隐现。

张翠露等人,在一旁只看得瞠目结舌。

忽然,只听悟虚的声音从天源寺中传来,“法界道场,殊为不易。诸位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话音刚落,张翠露等人便看到自己身上的刚刚分得得好处,纷纷朝着天源寺飞去。之后,便是悟虚刚刚重新给他们的白骨剑,也飞了出去。

过了片刻,悟虚的声音又从天源寺中传来,“道场新立,诸位可否随喜一二?”

张翠露等人面面相觑。此刻,众人身上已无一物,那衣衫皆是灵气幻化出来的。

还好,悟虚的声音,复又传来,“起心动念,随喜赞叹,”

众人遂纷纷诚心诵佛,赞叹不已。

天源寺,遂有香火,法香熏染。片刻之后,寺门大开,悟虚缓缓走了出来,看上去却是虚弱不堪,好似大病一场。

众人,急忙上前。悟虚摆摆手,指了指寺内,“且随我进去。“

众人遂悟虚进去,来到正殿,其余无异,却只见那供奉着香烛的·佛庵之后,莲台之上,空空如也,不见一尊佛像。正疑惑之时,悟虚挥手示意,众人遂寻了一个位置,端坐下来。

悟虚待众人坐下,也自坐下,合掌说道,“众生平等,皆是未来佛。是以,此法界道场,不常设佛像。若有所悟,恰逢其事,便上此莲台。“

悟虚言罢,法界震动,道场震动。

却有天花乱坠,却有华香溢散。

悟虚见状,笑了笑,却又喝道,“所谓天花乱坠,不过是给外道看的。此处,却是不需要。“

一切异相随即消失。

众人懵懂之间,只觉周围少了灵气,四周徒壁,香缦也不见。若不是屁股底下的蒲团,还有那放着香炉的佛案,恐怕都不觉得是在玄之又玄的法界道场,天源寺中。

自从飞升天外天,身不由己几多年。

这般那般迷了眼,法界道场重观现。

第五百四十一章 露行踪

“师尊,不知在这法界之中,设此寺庙,有何用意?”张翠露,恭敬问道。

悟虚笑道,“早已说与诸位知晓,我非诸位师尊,不过是与诸位同参共修的同道中人罢了。法界之中,设此寺庙,是为道场,供我等同参共修之用。”

“虽是如此,但此道场乃前辈所设,何况我等又须得有个主事之人。莫不若,我等尊前辈为此道场之方丈住持?”张翠露复又说道。

悟虚摇摇头,沉吟片刻,“便称我为师兄便是了。”

随即又有何小花问道,“但不知,师兄所指得同参共修,究竟是何所指?”

悟虚早有所想,即刻答道,“所谓同参共修,一则我等皆可自由出入,二则我等之中,但有所悟,即可上莲台宣示,三则我等在外,若有危急,皆可借助此处加持。其中细节,我这里一套真言手印,诸位可细细参详。”

言罢,悟虚即飞至莲台端坐,口诵真言,手结玄印。一时间,张翠露等人,如醍醐灌顶。

众人又各自领悟,各自施展,大殿中,灵光四射。有的显化怒目金刚法相,威风凛凛,有的神识外探,瞬间观照数百里,有的一会儿消失一会儿出现,有的竟然将自己独门秘术印在了墙壁之上。。。。。。

待一阵热闹之后,悟虚复又说道,“此套真言手印,即名同修共参大手印。先前诸位,联手施展的诸天剑阵,也可以由此大手印加持。”

又有毕澜澜问道,“诸天剑阵虽好,只可惜已无白骨剑。”

那白骨剑,原本是悟虚寂灭法界之时,以寂灭之气炼制而成,此刻自然是炼制不出来。但悟虚却灵光一闪,似乎想起了什么,遂闪身出了大殿。

法界深处,有一处乃唯有悟虚能进入之处,乃悟虚法界之根本,或者说种子。悟虚法界还几次大变,此处都安好无损,也不曾为外人所查。悟虚也是有一次情急之下,方才发现有这么一个所在。

此处,好似界中之界,却只需悟虚一个起心动念便可自由出入。悟虚记得,自己将几片成熟的星云竹,便是存在了这里。只不过,唯独那海音螺不能带进来,不然悟虚也不会被迫将海音螺交给天妖等通玄大修。

那星云竹,似乎是了不得的宝物。当初在人世间,悟虚以此竹为剑,可谓无坚不摧,破了不少对手的玄功秘术。也因此,竟然惹得天外天掩月宗的那两个老怪物垂涎不已,说是什么神物,几乎给悟虚带了了杀生之祸。后来,悟虚便不敢显露,索性将星云竹藏在了海音螺,只留了少许在这法界深处的隐秘空间。

这隐秘空间,好似一片虚空,无光无水,亦无半分灵气。但星云竹在里面,却依旧翠绿如初。悟虚想了想,取了九片。

临出去之时,悟虚又发现还有那六元福令也被自己放在了这里。这六元福令,当初是天妖等几个通玄大修换悟虚海音螺而做的一个补偿。戴在身上确实比较能唬人。但悟虚很快发现,戴着这个,不光自己身份容易被人识破,而且自己的一举一动可能都在那几个通玄大修的掌握之中。但扔掉又着实可惜,悟虚就把它丢在了这里,想着多少会起到一些隔离作用。

到底要不要拿出来呢?绿湖居、长春城、赌城,这几个地方,都是有惊无险地,在赌城还捞了一票。悟虚隐隐有种预感,接下来的路,可能就没有之前这般顺畅了。俗话说的好,久走夜路必遇鬼,这魔域的路走多了恐怕也要遇到难缠的魔吧。

悟虚心中犹豫了片刻,终于又将此六元福令拿了起来,放在了腰间贴身处。

出来之后,悟虚将星云竹,分给张翠露等七人,一人一片,还给一直躺在外面的何其峰留了一片。

这星云竹,其实乃一片片的竹叶,本身形体便像一把短剑。加之,上面一片翠绿之中,又有些星云纹路。众人拿在手中,轻轻一挥舞,青光蒙蒙,还带起一丝星云的幻影,显得既飘逸又梦幻。

当即有人试着想要将其炼化,结果却是徒劳无功。惹得旁边一干人,哈哈大笑。悟虚也笑言道,“此物来历不凡,威力极大。我之前都是直接这么用它的。好在,此物,似乎对具体功法没有什么要求。来来,我等姑且持此星云竹,演练一番。”

众人连声道好,各自飞起,以大自在天、帝释天等法相,御剑而舞,将那曼陀罗诸天剑法施展了出来。便是悟虚,也秘密观想,显现出一尊持柳观音法相。一时间,大殿内,青色剑光好似法莲花,在无边七彩星云中,开合无尽。其中,又有众人所观想显化的尊尊法相,时隐时现。

与此同时,远在数万里之外的大周都城,无数禁制覆盖的皇宫深处,一间静室之中,一道人影忽然闪现,皱眉自言,“终于出现了。”

同样的场景,再不同的地方,也几乎分别出现。

妖族,虎族的驻地百虎庄,那白虎道人,还有那隐居再虎园的周炎,此刻都小心翼翼地站在自己大殿内,后面还匍匐着许多头老虎。只因那天妖正坐在大殿正位之上,正在审问他们,当日易会结束之后,有没有谁知晓悟虚的行踪。

那次易会,有通玄大修暗中角力。宝库又因为阴阳石出了问题,而空间不稳。最后,周炎是带着剩余几人,跟着那神秘青衫老者,好不容捡了条命。在他们的印象中,根本是没有在那里见过悟虚。

在天妖面前,他们自然不敢撒谎。天妖也就没再多问。但她坐在那里若有所思,却是令气氛益发紧张。

白虎道人,周炎,还有那些完全显出原形的老虎们,一个个都快把悟虚恨死了。自打悟虚来到虎谷,虎族便没有摊上什么好事儿。

所幸,便在这时候,天妖忽然抬起头,朝着西北方向望了一眼,随后便消失不见了。

很快,六道模糊身影,出现在大周皇宫上空极其高远处。

“想不到,这小子竟然跑到了绝神谷附近。”天妖首先开口,对着一个青面书生说道,“如此,还要劳烦赵道友费点心。”

那青面书生,冷冷地答道,“是要把他直接带到这里来吗?”似乎言语之间,便可将悟虚等人擒来。

这时候,一长衫中年人,出言劝住,“擒了他来这里作甚?他不是封了个雍州万户侯么?据探报,他们似乎昨日还在雍州附近出现过。便将他引到雍州,再做安排。”

也不知道,这个“他们”指的是哪些人。在场之人,也都没有问。但这个提议,似乎在场之人都没有异议。

是以,数息之后,这六道模糊人影,全都消散不见,就好像重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至于悟虚,更是不知晓了。

第五百四十二章 到雍州

演练完曼陀罗诸天剑阵,悟虚等,遂出了道场天源寺,却发现何其峰已经醒来,正茫然地坐在那里。

“何师兄!”张翠露等吗,纷纷上前。

何其峰,似乎神识受了很严重的创伤,好一会儿才把众人认了出来。

“师尊,终于见到你了。”何其峰紧紧握着悟虚的手,语声凄切。

悟虚急忙问道,“莫急,且慢慢将事情道来。”

原来,何其峰随释海上了天外天之后,一同入了极光宗。但很快便分开,释海拜在了极光宗一位长老座下;何其峰,本身不是佛门修士,资质又一般,只能充作外围弟子,做一些杂务。一次外出,遇到魔修,便被虏到了魔域,辗转之下,作了那贾明的人宠。

众人唏嘘不语。悟虚也只好宽慰道,“天外天比人世间凶险万分,好在现在我们又重聚在一起。”说罢,将一片星云竹交予他,想了想,又说道,“你如今伤势不轻,便暂时安心在此疗养吧。”

何其峰,接过星云竹,点点头。张翠露等,簇拥着,为其疗伤。悟虚则神识外探,却见李明珊、朱元璋,各自的禁制结界未撤,似乎仍然在修炼,遂出了法界,观看起四周来。

自从到了魔域,悟虚大多时候,就好像缩头乌龟一般,呆在法界之中。说实话,闷坏了。

所谓魔域,其实和妖族领地类似,虚空中,散布着淡淡的魔气,来来往往的都是些魔修,他们的行事规则另有一套。。。。。。。

但山还是山,水还是水。悟虚站在一处巨石上,仰望天空,依旧碧绿,俯瞰深渊,依然幽静,环顾四周,峰峦叠嶂,云雾飘渺,许多美景在其中。只要善于发现,便是美不胜收。

也有奇花异草,只不过那花可能是墨黑色的,那草是可以吃人的。飞禽走兽,也不都是凶猛异常,也有发出动听的声音,也有小不点在林间蹦蹦跳跳的。

佛说,你所看见的,便是你自己心的映照。《楞严经》有云,“随众生心,应所知量,循业发现”。

也不知,是自己心已超越,还是业力沾染,是以,方才觉得所看之处,都还随缘顺眼。

悟虚一时想得出神。神识竟然,不由自主地向着四周探去。瞬间跃过山河水。却不想,异变陡生。忽然,所有外放的神识,全都朝着某一处而去。悄无声息,而且还吸引着悟虚的神识,源源不断地外放,靠近。

悟虚看见了一处绝美的山谷。鸟语花香,好似仙境。看着这山谷,悟虚忽然觉得自己甚是疲惫,心里不由涌出一个念头,莫若就在此处结庐隐修,一个人永归恬静淡然。

突然,悟虚看见了李明珊。她容颜其实很美,只不过平时疏于梳妆打扮,再加上一身黑衣,一身魔气,还有那把长长的紫阳剑,所以显得很硬朗,很女身男相。

这时候,朱元璋,也出现了。他肃然而笔挺地站在那里,面向着前方,脸上带着一丝阴鸷的笑意,俨然一副指点江山的气势。宽敞的衣袍,被风吹得鼓鼓的。

他们似乎也都发现了自己,眼神都不由露出几分猜忌,甚至厌恶。似乎下一刻,便要出手,将悟虚从这个山谷赶出去。

悟虚加速飞行,第一个到了山谷深处。然后转身,望着追过来的李明珊和朱元璋,心中不由一阵冷笑。果然,李明珊和朱元璋,面无表情,朝着自己,不约而同各自拔剑。

李明珊、朱元璋,也先后陷入了类似的境遇。

三人的神识不断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吸引到这里,然后依据各自内心深处的业力,产生不同而又相似的执念和错觉。

这山谷,着实诡异,悟虚等人的神识,就这般被引到了谷中,互相敌对,然后混乱厮杀起来。

这是一种看不见的危险厮杀。

悟虚肉身,依旧站在那里,一副云淡风轻,看风景的模样。李明珊和朱元璋,刚刚各自结束了隐秘修炼,撤去禁制,皱眉看着悟虚。

李明珊和朱元璋,双剑合璧。悟虚潜意识地要避其锋芒,于是不断后退,朝着山谷下方深处退去。退啊退,悟虚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后世。飞机在天上翱翔,火车在大地上呼啸,霓虹灯在白天也在闪耀。。。。。。

但,悟虚随即又发现,自己竟然失去了所有的修为!似乎真的是完全回到了自己的后世,二十一世纪,又恢复了那个庸庸碌碌的自己。飞机在天空飞翔着,自己却一直朝着下面无力地坠落。

然后一直追杀而来的李明珊、朱元璋,似乎也失去了所有的修为。他们的表情很是精彩,不但失去了修为,还是第一次看到悟虚后世这般的世界。

想杀我?警察叔叔会招呼你们的。。。。。。

我要把你们上交给国家。。。。。。

悟虚如是恶作剧般想着,暗地里又莫名无比惆怅。难道就这般结束?永别了,修行世界?以后·只有买机票,才能飞起来?有人对自己无礼,不能口诵佛号,拔剑相向,只能找警察叔叔了?。。。。。。

这时候,天空忽然裂开,一道亮光,好似剑光,恢弘无比地将整个世界劈开了,劈碎了。

这道剑光,劈碎的是这个世界,却将悟虚等人解救了出来。他们不再像没有降落伞的跳机降落者,也不再下沉坠落。随浮云而渐渐升空,大地山河在脚下渐渐模糊,自己好似君王神仙,俯瞰而已。

悟虚三人,就此醒转过来。因为神识消耗损很大,都站立不稳,纷纷跌坐下来。

李明珊、朱元璋,眼中更是露出一丝惊恐。但凡修士,失去修为,其实比死更难受,更不可接受。而方才的景象,无论是否是幻境,都实在是太过奇异,太过真实。

悟虚,则又惊又喜的望着那个神秘的山谷。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黑洞之类的地方?可以回到过去或未来?

这时候,一个浩荡声音,虚空响起,“小娃娃,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闯到绝神谷附近来,还不速速回雍州去。”

悟虚等三人,顿觉如腾云驾雾一般,身不由己地飞了起来。悟虚急忙摄住法界。随后便出现一股大力,将三人连同悟虚法界,直接送出近万里。

待众人停下来之时,竟然发现已然出了魔域,到了大周地界。

不远处,风雪之中,一座不大不小的城池,孤零零地屹立在不远处。因着护城阵法的关系,城中情况完全看不清楚,只有城楼那雍州二字模糊可见。

更令悟虚等人想不到的是,那城楼上光华一闪,一队修士瞬间飞出,身着大周官服,齐齐朝着众人而来。

其中一人,更是拱手说道,“来人可是雍州万户侯,悟虚大师?”



第五百四十三章 左参事

雍州万户侯?

悟虚一时间,在风雪中有些恍然,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三人之中,他一人光头,自然是雍州万户侯,悟虚大师了。

三人遂被迎入了雍州城里去,又直接进了城主府,悟虚单独又被请上了城主府议事厅正位。李明珊和朱元璋,坐在一侧;其余人则坐在另一侧。

未等悟虚发问,那之前拱手想问之人,便站起身来,自称守城将军祝东来,言道得紧急命令,迎接悟虚前来主事。然后逐一将坐在自己下首的数人一一介绍了一番。有其左右参将,左参将付一刀,右参将慕容雪;有城主府左右参事,左参事司马直,右参数徐传山;然后,还有什么大周抚慰院魔域司等这些人员。

这些人,在祝东来提到自己官阶和名字的时候,都一一站了起来,朝着悟虚拱手行礼。只是看上去很热情,但实则都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悟虚看得明白,但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要在这雍州长待。不过是吃住几日,便要离去。是以,悟虚也并不介意,一直笑嘻嘻的。

待这一干人告退离去。自有侍从,准备酒食,安排宿寝。

却不想,第二日一大早,悟虚正在端坐,便有人通报,说是外面有人击鼓喊冤。

有人击鼓喊冤?要自己做一回包青天,或者神探狄仁杰?悟虚料定有人搞事,却又忍不住好奇心,便随着通报之人,又来到了城主府议事厅。地上跪着一群人,凡俗之人,在那里磕头哀号不已。

悟虚看了看那站在旁边的通报之人,问道,“究竟是何事?”

这小厮,低头顺眉,“据说是他们那里来了鬼修,害了不少人,想请城主下令,遣人剿灭。”

悟虚皱眉,“若是属实,便由府中左参事处理即可。”

昨日,那雍州将军祝东来,介绍那左参事的时候,便有说明。佐城主府左参事司马直,负责雍州城及其附属区域一应内部事务。不找他,找谁?

那小厮,苦着脸答道,“城主有所不知,之前城主之位一直空悬,许多人手都未配齐。若要剿灭那些来犯的鬼修,恐怕只能找军方了?”

悟虚冷笑一声,“昨日,我曾见过左参事司马直。其修为也不差,区区几个扰民鬼修,便都·应付不了?你且不要再说,便传话给他,叫他处理此事便是。”说罢,悟虚便抽身而去。

那小厮,急忙对着那一席跪在地上的人,使了个眼色。

顿时,这些人全都大声痛哭哀嚎起来。其中,又有人,高呼道,“修修相护!天理不容!”声音大得,几乎传遍了整个城主府。

悟虚越来越觉得这是一个圈套陷阱,只当作没曾听见一般,浑然不理。

待回到住所之后,悟虚越想越不对,遂传讯给朱元璋和李明珊,提议尽早离去,越快越好,便在此刻。那李明珊没有意见,朱元璋却问道,“先有魔道通玄大修,赶我等出魔域,后有一干人奉命迎入雍州城。依照师弟看来,师兄你这雍州城主,不当也得当。”

悟虚暗笑一声,待会便将那很可能是“罪魁祸首”的六元福令收了起来,看诸位通玄大修怎么办。却是没有对朱元璋解释。这时候,那左参事司马直竟然来了,就站在外面。悟虚只得先让他进了来。

这司马直,是一名纯正的儒修,说话恭谨,却是直奔主题,询问悟虚,此刻还在议事厅的那些请愿村民,不知道如何安置?

悟虚愣了下,说道“此事,我方才已经着人通知左参事,由你全权负责。”

左参事,沉默了片刻,“此事,确属属下职责之内。其实前日,这牛头村的便有人来禀报,说是有可疑修士出没。属下先是派了人前去查探,但都没有任何发现。昨晚,属下亲自前去,方才察觉一些线索,但这些线索到了驻军之地便断了。”

“军政虽各有统属,但说起来也是同僚。左参事,可以将情况通报给祝将军,请求协查啊。”悟虚不紧不慢地打断了他的话语。

那司马直,静静地听悟虚说完,复又沉声说道,“这是自然。雍州城,乃边关所在,不同于我大周内地城府。许多地方,都需要驻军的配合,方才处理得好。譬如今晚来的这些村民,其实便是由附近的驻军护送进城的。“

驻军护送进城?悟虚皱了皱眉,眼前不由浮现出守城将军祝东来那一张深沉的脸。

只听得司马直继续在一旁说道,“那晚,属下追查线索,见其进了驻军之地,便即刻与该处驻军主事之人说明了情况。那名校官,表面上客客气气,言语间却支支吾吾,好一会儿才同意领着属下至各处巡查。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左参事,似乎意有所指?难道是暗示军中有人勾结庇护杀害小牛头村村民的鬼修?”悟虚随即问道。

司马直,摇摇头,“这倒不至于。而且,属下已经着人查验过事发现场,似乎也不像是鬼修所为。”

倒不至于?不像是鬼修所为?悟虚听着有些头大,摆摆手,“这样吧。那些村民,左参事便按照灾民标准,暂且安顿下来。至于缉拿凶手,若是需要驻军配合,我这里可以以城主名义,写个公函,命守城将军祝东来,全力配合即是。”

司马直,难得地完全抬起头来,看着悟虚,笑而不语。片刻之后,方才说道,“雍州接壤魔域,朝廷有驻军在此。祝将军虽名为守城将军,其实是直接归兵部指挥调遣的。”

搞了半天,原来这祝东来还不归自己这个雍州城城主指挥调遣。

悟虚轻轻哦了一声,便也苦笑状看着司马直。

可这司马直,还不肯走,定定地站在那里。

悟虚只得问道,“既然如此,左参事还有何事?”

却只见,司马直,伸出右手,从左手袖口,不紧不慢取出一个卷轴,然后双手呈上。幸亏上面灵气不是很多,不然悟虚还以为是什么大杀器了。。。。。。

“朝廷改制变法,先后颁布了《灵资令》、《促修令》等法令,同时也多次下令,要各地各城各府积极响应,严格遵照执行。属下身为大周雍州城左参事,拟定了一个章程,还望城主大人垂阅定夺。”司马直,不等悟虚出口,双手捧着这卷轴,犹如韦陀天捧着那金刚杵。

悟虚不由感觉到了一股逼人的气势。没有灵气,亦让自己觉得分外压力。

大周改制变法,什么《灵资令》、《促修令》啊,估计接二连三出了一大堆。据悟虚初略看来,无非是要整合修士资源,优胜劣汰,提升大周乃至玄阴星修士整体境界和水平。这战略,这目标,说起来似乎很高大上,很美好,但哪一次改制变法,不是改变就有利益格局,触碰到许多人的切身利益,哪一次不是不是有牺牲,甚至血流成河。

悟虚看着眼前这个雍州城左参事司马直,心中不禁越来越好奇。这个貌似很恭谨很纯正的儒修,是如何理解和草拟的区域性的实施章程。

悟虚终于伸手,接过卷轴,双手各执一端,缓缓展开。

“灵资,乃朝廷所有;凡雍州城所属,皆应尽快悉数上缴至城主府。。。。。。”

“功法,也不得藏私,雍州城中修行世家,皆应将其功法抄录一份,公布于众,供有有缘者,有资质者、有能力者,参考修行。。。。。。。”

“凡俗之人,若无修炼资质,即刻迁出城外。。。。。。”

嗯,这些也没什么新意,就是将大周朝廷的方针政策,细化了一下,或者说更加激进一点。悟虚耐着性子往下看完,随后合上卷轴,笑问道,“左参事,这章程,写得极好。但灵资都上缴了,众修士如何修炼?凡俗之人,若是迁出城外,如何生存?”

司马直,双手拢在一起,对着悟虚微微行礼,“城主府可按时发放,设大比,优者能者,多加奖励。凡俗之人,也不会不管,可于城外黑石峡谷安置;若有修炼资质的,则可以考核之后,算作候补修士,一应资源,由城主府发放。”

悟虚笑道,“难为左参事了,想得如此周到。”

司马直,却还是没有走,依旧定定地站在那里,“若是城主觉得可行,还请用印之后,正式发布。”

原来是要自己签字,担责任?虽说自己随时就要离去,但却无缘无故背这个锅。悟虚顿时沉下脸来,复又将卷轴展开,细细看来。一边看,一边仔细琢磨着。

这个章程,之前已经报送至朝廷,一直没有批复下来。直到今日,方才连同迎接城主的命令一同发回,恐怕是有所暗示吧。“司马直,在一旁,似乎意有所指。

悟虚复将卷轴收起,肃然问道,“你这章程,前面倒是细致,但这些事务触及利益,牵涉甚广,具体而言又如何实施?譬如哪个机构负责?对拒不执行者,如何处置?”

司马直,又微微行礼,“自然是城主率府内上下,全权实施。若是有拒不执行者,当以反对新法、论罪,具体惩处,则可以参考其他律法。”

原来是这样。难怪先前提及驻军一事,这是要借着改制变法,和驻军势力重新划分权力利益。但悟虚却是不想去趟这浑水,当即又打了哈欠,“兹事体大,明日再议吧。“

司马直,似乎对悟虚的态度早有所料,也不再纠缠,只是行礼告退之时,双手忽然并在一起,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

不待悟虚追问,他已经撤去手势,主动说道,“想不到城主大人,竟然有老祖赐下的福令。若是有什么事,司马直定当效劳。“

福令?悟虚微微眯起眼睛。目送着司马直扬长而去。

第五百四十四章 旧卷轴

这一夜,注定是不平静的。

待左参事司马直走后,悟虚随手将那卷轴扔在了案几上。

这木质案几,颜色褐红,一圈圈纹路密密麻麻,也没有什么深加工,风格倒是有点像魔域的物什。有一些灰尘,还有几许卷轴,略显凌乱地堆积在左上角。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既然要我用印,这城主印呢?悟虚忽然想到,随即不由自主地四处打望,书房里似乎也没有,至少自己是没有看到。也没有人交接给我啊?那司马直难道不知晓?还深夜造访,请我用印?

若是旁人,自然会勃然大怒。但悟虚原本也没想着当这个城主,修行之人,当什么官嘛。是以,悟虚并不恼,只是却被勾起了一丝兴趣。

他坐了下来,随手抽取了案几之上一份卷轴,展开来,细细看了起来。

这份卷轴,是一份刑狱记录。某某,凡人,不尊修士,判当众鞭挞三十,逐出城去;某某,儒门修士,真人三层,私自携带魔域物什至城内,罚城主府效力五十年;某某,魔域修士,私潜入城,没收所有后遣返。。。。。。

不可谓不严厉,再看日期,竟然是大周1900年,离现在已经是七十多年了。卷轴后面有一个印记,应当便那是城主印,有红色城墙组成雍州城三个字,四周有空白,状似飘雪。

悟虚又抽出一份卷轴。

却是一份雍州城及其所辖属范围之内的一份人口调查统计表单。修士330人,凡俗之人2846人。修士又有细分,哪一宗门,修为如何,身在何处。。。。。。。凡俗之人,也有类似细分,性别年龄,身在何处。。。。。。这倒有趣,修士只看宗门修为,性别年龄都不重要。

悟虚看得兴起,又抽了一份卷轴。

这份卷轴,记录了城内一个叫做赵姓家族的悬案。这赵姓家族,仗着族中出了个赵贵妃,横行无忌,结果一夜之间,被灭门。调查结果,是有一名叫周炎之人花钱雇佣了魔域高手,潜入城内,将赵姓家族杀了个鸡犬不留。

此周炎,难道便是自己认识的虎族周炎?悟虚往下看去。

后面写道,案发之后,周炎侥幸逃脱,不知所踪,是以雍州上报,请求大理寺通令重山城协查。

重山城,悟虚记得,正是大周与妖族接壤的城府之中最大的一个。如此便是对上号了。

但卷轴上的信息内容,到此便没有了。卷轴的最后,也没有城主印。看样子,是一个被弃之不用的副本或者底稿。

因着周炎的关系,悟虚不由将紧挨着的上一个卷轴,取了来展开。

只是,这卷轴却不是根本风马牛不相及的内容。而且,看抬头和行文,似乎是大周朝廷下发至雍州城的行文。

抬头部分,自然没有什么“奉天承运”之类的。悟虚仔细看去,“晓谕雍州城及驻军”八个字,朱红之色,一气呵成,有浩然之气,如天外飞剑。

然后,剑意不减,只另起一竖列,如银河落九天。“近多有凡俗奔涌魔域是何缘由”。

随后,便是龙飞凤舞的一个字,“凡”。

无印。

凡?悟虚思索片刻,终于想起,大周朝皇帝便是叫做姬凡。当然,如今已不是了。那日,都城巨变之后,这姬凡便完全销声匿迹了。如今新登基的大周皇帝,似乎叫做姬昌。

再看这卷轴,微微蒙尘,其上字迹的剑意笔势犹在,却已经不再有丝毫灵气。悟虚,在大周都城之时,曾听说,这样的出自大周现任帝王的诏令乃至手札,自然而然可以凝聚周遭灵气,随其意而气象万千,半分作假不得。

近多有凡俗奔涌魔域是何缘由。

没有现代的标点符号。但字与字的间隙,有不同;横撇弯钩,笔划之间,也各有意境。就好像有人,当着面说话一般,他的话语,他的语气,他的隐喻之意。。。。。。你自然清楚明了。

譬如那最后两个字,“缘由”。那“缘”字,最后一捺,如犁横扫,收尾之时又微微提起,然后竟然一反常理,未顺势下行,以左侧书之,而是虚空斜劈,复以右侧再落笔,然后顿了顿,回锋又书,最后长长一竖,以至于最后这个“由”字,看上去有点像个“申”字,只不过顿点之后,微微左上提笔,收锋带钩。便是此刻,悟虚看来,也不由感受到这寥寥数语中的不满和警告。

凡俗之人,自雍州城,奔涌到魔域去?

总体而言,大周朝对凡俗之人最为照顾。当初大周开国皇帝姬天,据说便是开始便是一个凡俗之人,建立大周之是,也借助了凡俗之人的一些力量。是以,千百年来,相对于释儒道妖魔鬼六大宗门,大周朝颁布了许多优抚凡俗之人的政策,这才使得玄阴星凡俗之人十之八九汇聚在大周朝的疆域之内,生老病死,生生不息,其心念信愿之力涓涓滴滴,日夜累积,终如江河大海,镇压大周气运。

如此,凡俗之人,怎么会,奔涌到魔域去呢?悟虚不解,遂翻遍案几之上的卷轴,却是一无所获。原因不得知。当时如何处置或者说行动的?最后又如何上奏的?悟虚都没有找到相关的卷轴。

悟虚忽然哑然失笑。深夜故纸堆,自己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城主,竟是在此做了回“书虫”。遂将那些故旧卷轴,一一摆放至原位,便要离去,回到静室打坐,待明日,相时而动。

掩门之时,悟虚见,珠光之下,那些卷轴上,竟然到处都是自己的手印,遂又挥手,施了个清净印。

佛门清净印,本是佛门修士修行之时,御除外魔心生清净之用。后来,演化之后,便有了除尘之效。

悟虚施展此印,本是为了将自己留在那些卷轴之上的手印消除。却不料,那些卷轴,受此印灵力加诸,竟然起了些变化,各自纷纷升空悬浮。这且不说,有的竟然自动展开,其上的文字,犹如活了一般。

原来,大周朝廷的卷轴,皆是灵物制成,上传下达,都是有修士以灵气开启,所有信息,悉皆呈现,便犹如后世的全息技术一般。这些废弃或者遗留在此案几上的卷轴,虽说是前朝,虽说已略微久远,但此刻受悟虚翻阅又施印,自然有所触发。

刹那间,悟虚模糊地看到了一些刑讯场景,有一人,只能看出是一个人,被一条粗实的长鞭,鞭挞数十下,然后被两名军士虚提着,扔出了城门外;有修士,与一干身着制服的修士,斗法,惨败。。。。。。。

有一个从未见过的修士,在空中一闪而过;他的身后,有无数模糊的字迹,似乎是关于的的所有信心。。。。。。。

雍州城内一处,血流成河,魂魄飘散,魔气荡漾,周炎半人半虎,隐约遁去。。。。。。

这些似乎都是背景,虚空中有一道身影,虽然模糊,但高大肃然。看不清容颜,但他周围,有十余如字光团,或晦暗或闪烁。

悟虚只看出了,凡、魔、缘由,四个字。。。。。。。

近多有凡俗奔涌魔域是何缘由。

有一人,模糊如光团,在其前面,应当便是悟虚的前任,当时的雍州城城主。其身后又有一副画面,只是更加模糊。

悟虚神识全力察看,也只是依稀看到,或者说感觉到,那画面传递的信息,似乎是有人在吃肉饮酒,有人在左搂右抱,也有人垂死,也有人大笑,在黯淡无比的魔气中。

如此种种,随着悟虚撤去清净印,全都如昙花一现般消失,随着那些卷轴上的些许尘埃。

“启禀城主,牛头村村民,被左参事安置在府外救济署后,又闹着要出城去。”那烦人的小厮,又如幽灵般出现,急匆匆地向悟虚禀报道。

“出城去?”悟虚抬头,城主府禁制结界之上,那东北地界特有的冰雪,正当空飞舞着,“天寒地冻,他们这些凡俗之人,出城去作甚?”

“他们嚷着要去魔域。”那小厮,似乎生怕悟虚不知道其中利害,也抬起头,哭丧着脸,“城主有所不知,治下凡俗,叛逃大周,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悟虚不由回头,朝着那堆金黄如新的卷轴看去。

一夜卷轴细展开,纵有秘辛亦尘埃。

本欲持印无痕迹,风雪飞舞漫天来。

第五百四十五章 想太多

那小厮莫作声地站在那里,低着头,却好似在看悟虚的笑话一般。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悟虚缓缓说道,“他们想去魔域,便让他们去好了。”

小厮猛地抬头,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难道把他们杀了?”悟虚,看着一脸惊措的小厮,反问道。

“可是,朝廷早有明令,治下凡俗若有流失或叛逃,罪同失城。”小厮,急切说道。

“谁说他们是流失或叛逃?”悟虚笑了笑,“如今改制变法,这些凡俗之人,没有修行资质,自当逐出城去。”

那小厮,想说什么,却又闭紧了嘴。

“便是这样了,你且去传令,这些凡俗之人,毫无修行资质,即刻逐出城去。”悟虚懒洋洋地挥挥手。

“可是,他们出了城,是要去魔域啊。”小厮,终于鼓足勇气,说了一句。

“去魔域好啊,反正都是些不能修行的凡俗之人,没来由逐了出去,我雍州城还要白白耗费些灵资,安顿照顾他们。”悟虚笑道,“凡俗之人的后代,有极佳修行资质,这个可能性,恐怕是微乎其微吧?”

这小厮,再无言语,随即退下。

“阿弥陀佛!”悟虚在心中默诵佛号。

但没过多久,小厮又飞一般回来了,“启禀城主,左右参事求见。”

左右参事求见?

悟虚顿觉头大,只得又挥挥手。

那小厮立马闪身退下,生怕听到悟虚说出拒绝的话语。

片刻之后,两道身影联袂而入。悟虚下意识地坐在了那案几之后,闲情逸致般望着这左右参事,尤其是刚刚会面过的左参事司马直。

“两位深夜前来,不知所为何事?”悟虚叹了口气,“若是为了区区几个凡俗之人,便实在是小题大做了。”

“启禀城主,”那右参事徐传山,行礼沉声,“听闻城主,欲参照朝廷改制变法,以无修行资质之名,将牛头村村民逐出城去。”

左参事司马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悟虚看着这二人,沉吟道,“既然这些凡俗之人,已经没有什么用了。何不顺其自然?他们嚷着要去魔域,便由得他们便是了。尔等也省心不是?”

“改制变法,朝廷早有命令,城主甫一上任,便雷厉风行,属下等自然不敢不从。”徐传山,站在那里,脸色如水,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是后面话锋一转,“但属下以为,将这些凡俗之人,逐出城外,寻一处安置便可,若是直接任其流窜到魔域,恐魔域那边有所误会,生起摩擦,边关不宁,到时候朝廷也会问罪下来。”

雍州城左右参事,左参事分管内务,右参事分管外务。徐传山,有此担忧,亦属正常。

悟虚眯着眼睛,看着徐传山,可惜他却不再多言。似乎,牛头村之前发生过什么,这些村民又如何到了城中来,然后又为何嚷着去魔域?。。。。。。。他全然不知。

那司马直,依旧如木头一般站在那里。

“边关不宁?”悟虚等了片刻,只得问道,“悟虚刚从魔域来到雍州城,那魔域地广人稀,看情景,是很缺人手的。难道他们也不要凡俗之人?”

“城主有所不知,雍州城与魔域葫芦城接壤,之间是有关卡的,按照常理惯例,人员进出,是需要若干凭证和检验的。譬如我雍州城的人,要去葫芦城,需要特殊路碟,上有大周鸿胪寺的官印,以及雍州城城主官印,以及属下的签字画押,最后还要有逆天盟驻大周使团的印记,方才可以。若是今夜贸然将牛头村村民,逐出城去,任其流窜到葫芦城外,他们只能是死路一条,更会被逆天盟视为严重的挑衅,甚至阴谋。”

徐传山,这一番话,悟虚一听便明白过来。一时之间,反驳不得。悟虚只得又问道,“那依两位参事之意,这些牛头村村民,如何处置?”

这时候,徐传山和司马直微微对视了一眼。

司马直,动了,上前了一步,如行云流水,“属下以为,凡事须得师出有名。改制变法,牛头村村民,若无修行资质,自然可以逐出城去。但却须得城主府着人一一测试番,以示公正严明;若无资质者,即以新法,逐出城去,择地而居。若有些许资质者,可暂留城中,以观后效。”

这二人,言必改制变法,这是要拖自己下水啊。悟虚心中暗道。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悟虚当即答道,“雍州城改制变法,诸多细节还需多加商榷。两位有备而来,还是先说说如何处理今晚之事吧。”

改制变法,不是不可以搞,本城主也不是不可以来背锅。但今晚牛头村之事,你们得先处理好了。。。。。。

这是悟虚给出的暗示。

“牛头村村民,如此鼓噪,定然是有人背后唆使煽动。但也是事出有因。”司马直对此事早已了然于胸,当即答道,“一夜之间,牛头村几十人不见了踪影,生死不知,这是对我雍州城的蔑视和挑衅。我等建议,应该一查到底。若能查明缘由,还余生者一个真相和公道,这些凡俗之人再敢言去魔域者,便是无理取闹,心怀不轨了。”司马直,对此似乎也有早有筹划准备,侃侃而谈。

悟虚正要说好,却又止住了。这说来说去,还是回到老路上来了,要去和驻军势力打交道。然后,不得不以倚重这左右参事,替他们背锅改制变法了。。。。。。

悟虚忽然觉得这一夜漫长起来。

他实在不明白,自己,还有眼前这左右参事,都至少是真人层级的修士了,为何还在这里为一些琐事勾心斗角?

佛门修行,有禅定之悦。一入定中,物我两忘。儒门,道门,修行,亦是类似。哪一个,不比暗地里与人算计,更加殊胜?

大家各自寻一静室,打坐修行,岂不更好?

悟虚忽然笑道,人人有功练,便天下太平了?

还是那句俗话,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修士也是人,至少飞升之前。何况,悟虚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亲眼看到有谁飞升了。倒是听说过一些传闻,譬如大周开国皇帝,传说中便是飞升上界了。

飞升上界?悟虚忽然又一笑,自己从人世间,来到这天外天,也勉强可以算作是一种“飞升上界”。当时自己满怀憧憬,上了天外天,定然是修士满街走满天飞,但没想到修士满街走,却不能满天飞,更有许多凡俗之人。也许不是真正的什么仙界神界吧?但依照悟虚后世看到的那些,仙界神界虽然没有了凡俗之人,但仙人神人也不是可以随便满天飞吧?境界修为高低,自由和权利也不同。最底层的仙人神人,其实也就等同于凡俗之人,或者统一一下,“蝼蚁”。

似乎天外天也好,仙界也好,神界也好,哪里都有高低贵贱,都有最底层,都有如蝼蚁一般的存在。你在下界,高高在上,威风凛凛,但你飞升到高一级的世界,又成了最底层。

这种螺旋上升的状态,自然可以看作人生的不断挑战和奋进。如果说自由快乐幸福,自然也可以说努力之后也有。但似乎,也印证了世尊所言,“众生皆苦”。无论是凡俗,还是修士,都有各自的欲望各自的压力各自的困境;修行不过是一种能力或本事,但似乎并不能消除你的苦,只不过换了种方式罢了。

这样说来,自然显得甚是消极。但如果说自由快乐幸福这些,凡俗之人吃一顿美食,或者洞房花烛,所产生的快乐幸福的感觉,与修士御空飞行,修行有成,所产生的快乐幸福的感觉,其多少和程度,似乎很难说谁多一些,谁更高大上一些,按照悟虚后世所学所知所闻的理解,所有的一切都归于神经系统对大脑的一种刺激反馈。当然,有的会说,修士,尤其是高阶修士,有了明显的神识,而非简单的大脑神经。但这说到底,又有何实质性的区别呢?粗俗点,无非是一个爽字。

悟虚,其实也不甘于这样的消极。

想来想去,唯有自由。粗浅一些,修士可以这样那样,可以天上飞,水中游,火中走。。。。。。凡俗之人,却是不能;深刻一点,修士与这个世界的接触,更为广泛何深入,爽起来,更主动一些,或者说,不那么被动,多一些自主,爽的方式途径,也更多一些。

但修士,也可能因为对所在的世界更为了解,从而更加的难受或者苦闷,就好比鲁迅在《呐喊》自序里所写到的那样。沉睡者,十分安详;觉醒者,分外痛苦。难得糊涂。多智不寿。想太多了。

譬如当下,这左右参事,便是想太多,连累得悟虚自己也乱七糟八想了太多。

那司马直和徐传山,看着悟虚在那里若有所思,露着诡异的笑容,不由又对视一眼。

这传说中似乎颇有些来历和背景的小和尚,便这般不济?便被今晚这三言两语,拿捏住,说蒙了?若是如此,他的境界修为,恐怕也虚有其表,不过如此。

第五百四十六章 离情珠

悟虚亦将司马直和徐传山的神情看在眼里,当下止住了胡思乱想,对着这二人说道,“既然如此,左参事不妨彻查牛头村一事,右参事亦不妨先去安抚那些牛头村村民。”

悟虚现在只想着将这二人打发走。待到了明日,再看看情况,说不定自己已经挂冠而去,留下一份辞职信,让他们大眼瞪小眼。

悟虚如此说,却是正中司马直和徐传山二人下怀。

司马直,随即上前一步,行李说道,“如此,免不得要驻军协助,还请城主颁下手令。”

悟虚,摊开手,“小僧到如今也不曾见得城主符印。”

司马直微微一笑,“所谓城主符印,并无固定之物。历任城主,皆有自己的符印。”

自己的符印悟虚,愣了愣,难道朝廷没有官印不对啊,自己方才看那些成年卷轴,什么大理寺啥的,那都是有专属印记的,不属于某一个人。

徐传山,见悟虚神情,似乎猜到了什么,随也解释道,“中央朝廷,各部衙自然有各部衙的专属印记,但到了地方,却是因人而异。譬如您如今被任命为城主,那么一应号令,皆由您施展功法,在卷轴之上,留下印记。旁人见此印记,稍加灵气灌注,此印记便会显露城主的面容,并亲声宣此号令。”

悟虚还是不解,好奇问道,“留下印记,显露小僧的面容,乃至相关音讯小僧修为低微,如何能做到”

司马直和徐传山,两人对视一笑。随后,那司马直,便又说道,“城主大人,不妨随意取一份眼前案牍,灵气灌注,然后凝神宣读新的法令。”

悟需依言,随手取了一份案几上的旧卷轴,双手握住,徐徐展开,然后灌注灵气。便只见,那卷轴之前曾有的字迹,渐渐模糊,最后消失不见。

“奉天承运。”悟虚顽皮地神识默念,只见这四个字竟然果然即刻显现在了卷轴上。

悟虚,顿时打住,不欲继续。这可真的是白字黑字一般,要真如此这般,颁布了城主令,自己便是明晨消失不见,逃之夭夭,这个锅自己也是背定了,这个其中的因果业力,恐怕是万难撇开。

继续啊继续啊司马直和徐传山,静静地站在那里,却是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持卷轴的悟虚。

终于,悟需收起了卷轴,掷于一旁,“此事,明日再议不迟。”

司马直和徐传山,没想到悟需事到临头却又变卦,又相视一眼,然后齐声问道,“那今夜牛头村村民之事该当如何”

悟需朝着他们笑了笑,也不作答,直接闪身遁了出去。

司马直和徐传山,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站在那里,瞠目结舌。

夜深沉,雍州城虽然没有宵禁,但此刻该睡的早已睡了,没有睡的,要么一人静室自修行,要么便是在那各色场所继续着夜生活。街道上,看不见几个人影。但偏偏此刻的北门,却是人声鼎沸,嘈杂不已。

几十个凡俗之人,竟然想要闯关

若是在往时,早就将这一干人等,打散了去,又或者拘了起来,关进牢房里,再慢慢收拾

那些手持着长枪的守城士卒,沉着个脸,一声不吭地打量着眼前这些凡俗之人。只因,他们接到了命令,不可放这些人出城,也不可打骂驱散拘禁这些人

“乡亲们大周如今不管我们的死活,不把我们当人看了我们还留在这里干什么我们还不如到逆天盟去”一个中年人,在那里振臂呼喊着,“天若亡我,我便逆天”

“天若亡我,我便逆天”几十个村民模样的凡俗之人,围在这个中年周围,随其大声高喊不已。

好在,但北门禁制结界已悉数开启。这些牛头村村民的呼喊声,全都被禁锢起来,传不到百米之外。不仅是声音,便是他们的影像也全都被禁锢了起来。

一般的修士和俗人,只看到城门处有一片灰蒙蒙的结界。这种情况,已经是屡见不鲜,是以也没有谁停留,或者多事,过往的即刻过往,没有谁来好奇地围观。

这种状况,持续了一段时间,然后,便在悟虚当着司马直和徐传山的面堂而皇之地开溜之后。城楼上出现一名军官,皱眉朝着下方结界里面地牛头村村民,沉声说道,“来人,给我将这些刁民拿下,遣送回去”

话音刚落,那些早已按耐不住的士卒,当即冲进结界内。这些士卒,自然不是凡俗之人,都有些修行,也不用什么绳索枷锁,直接两手一伸,灵劲暗吐。那些牛头村的,一个个都好似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被拎到了半空。

这些士卒,在那军官的带领下,一路西飞,从西门出去,然后又飞了片刻,到了目的地,停了下来,也不降落下来,只把手一松。那几十名牛头村村民,便掉落在地,虽然不见血,却也是七荤八素,疼痛难忍,哀号不已。

待看清,竟然又回到了牛头村,众村民疼痛之余,更加惶恐。此刻,夜色深沉,牛头村距离雍州城又有些路程。若是连夜赶路,恐怕途中也不安全,更何况到了雍州城下,守军让不让进,又是一个问题。

“王二,眼下该怎么办”一个白发老者,对着一名中年男子问道。他似乎颇有些威望,其余村民,无论男女老少,尽皆也在黑暗中朝着这中年男子望去。

“村长,莫要着急,”那被唤作王二的,一边不慌不忙地答道,一边从怀中掏出了一颗米粒大小的珠子,然后举到嘴边,用力地哈了口气。

这珠子,顿时渐渐明亮起来。这光线不但明亮,而且温暖,令在场所有的村民不再惊慌,不再不安。

立刻,便有人问,这是什么宝物

王二,相貌平平,浑身俗气,也是一个凡俗之人。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米粒大小地珠子,又对着哈了几口,方才答道,“这便是我前几日进山砍柴,无意中听到两个赶路的修士谈话,待他们走后,侥幸捡到的一件宝物。”

“修士宝物,我等凡俗之人贸然得之用之,恐怕祸福难料。”那白发村长,沉吟着说道,“这几日,我们牛头村连逢怪事,莫非便是与此物有关”他虽然没有修行修为,年纪也大了,但眼神沧桑而睿智,一看便知他见过不少世面,能够带领村民趋吉避凶。

这王二也很是尊敬村长,忙又答道,“王二敢对天发誓,当日那两名修士确实说道,此珠叫做离情珠,而且此珠,虽然于我等凡俗之人显得无比珍贵,但在魔域某一处却是盛产之物,成千上万。若是因为此物而使牛头村招致祸端,那王二便是罪人了。”

白发村长叹了一口气,环视周围村民,“我牛头村,一向安居乐业,但我知晓,你们好多人,都不甘心这样平平淡淡唯唯诺诺地过一生。前些时候,朝廷又改制变法,颁布了许多革新法令,对我们这些凡俗之人更加苛刻。偏偏又有村里又闹起鬼来,不见了不少人。所以,我才同意大家一起离开村子,去雍州城,去向新来的城主讨个公道。原本指望着佛门修士,慈悲为怀,谁知道新城主却避而不见。王二你又说魔域有一处,盛产这什么离情珠,似乎我们牛头村的人,哈口气便能有所感应而驱动,可以以此去魔域谋个好点的生计。”

王二,急得又要发誓,却被村长拦了下来。

“如今看来,朝廷是不愿意我等去魔域的。”白发村长,巍巍站了起来,看了一眼王二手中的珠子,随后仰望着夜空,喃喃说道,“我还是留下来吧,纵然是死,也死在这里,胜过漂泊在外的孤魂野鬼。纵然被魂魄也被夺去,我也宁愿留在牛头村。倒是你们,你们可以想办法去闯一闯,魔域也好,坏也坏不到哪里去,总胜过年纪轻轻便在这里等着被驱逐,等着这般不如的老死。”

他这一席话,说得甚是感概,透着无尽的凄凉。一些村民,不自觉地便靠近了他,选择如他一般,留下来,无论生死。

王二默默地点点头,似乎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片刻后,他驱步至白发村长近前,说道,“这颗珠子,便留在村里,以作后日凭证,还请村长妥善保管。”

随后,他站直了身,遥望着雍州城,沉声低语,“雍州城新任城主,悟虚大师,佛门高僧,慈悲为怀,普渡众生,倒要看看究竟是也不是”

第五百四十七章 传世香

王二如此这般地自言自语罢了,便带着依旧聚集在自己周围的村民们,连夜启程,复又朝着雍州城而去。

风雪依旧,似乎永远不变。在夜色中,泛着奇异的微光,空气又干又冷,牛头村一干坚持要走出大周投奔魔域的村民们,没有任何惧意,反倒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慨然。

这样的恶劣环境,他们早已习以为常,垒土成屋,砍柴狩猎,顽强地活了下来;但是如今,他们却不得不背井离乡,只因这样的活着,不但受到了莫名的危险,更是似乎再也看不到上升的希望。所以他们出走了,不待天明。

雍州地界,这般风雪之夜,实属平常,所以其实也是有猛兽出没。王二他们,每一个人,都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持着兵器。火把点着兽油,在风雪中也能熊熊燃烧,兵器上抹着毒药,甚至有些简单的修士符印。

他们像一条火龙,在山间游走。

忽然,狼嚎之声,四处响起。低沉,悠长,尖细,多变。听声音,竟然足足有一百多头!

“不好!是魔音狼!而且是狼群!”一个中年村民,浑身裹着兽皮,脸上有刀疤,身后还背着弓箭,似乎是一个颇有经验的猎人,但此刻他的声音颤抖,竟然带着一丝绝望。

魔音狼,乃是大周与魔域交界之处的一种异兽。高大威猛如虎,嚎叫之声多变且有迷幻作用,极难对付,极其凶残。据说一头成年的魔音狼,便是十余个年富力强有经验的猎手也难以对付。不过大周朝,体恤凡俗,便在立国之初,便命雍州城附近的驻军,将境内的魔音狼斩杀殆尽。近些年,偶尔有魔音狼出现,也都是一两头而已,何曾如今夜一般,竟然是过百之数的狼群。

村民,全都脸色大变,王二也不例外。然后,大家又迅速反应过来,纷纷大声吆喝着,高举起火把和兵器,把妇孺围在中间,一致对外,如临大敌。

不一会儿,一双双泛着幽幽绿光的狼眼,出现在不远处。寒冷的空气中,多了一股令人战栗的腥味。大片大片的雪花,在那时而低沉,时而尖利的嚎叫声中,沉甸甸地飘落下来。

群狼环伺,步步逼近;牛头村一干人,不停地缓慢后缩。

狼食人,顷刻间。

一行之中的几个小孩,顿时哇哇大哭起来。哭声清亮,响彻雪夜。

便在这个时候,一股异香冉冉升起,就像广阔的雪地之下有无数鲜花盛开。

这异香,如此芬芳浓烈,似乎还有安神静心的功效。小孩的啼哭声,渐渐低了下来。其余人,嗅着这荡漾在空中的香气,也纷纷忘记了恐惧,甚至有一种力大无穷,无比勇猛的错觉。

但周围环伺的狼群,却开始骚动起来,然后便开始争先恐后地四散而逃,似乎遇到了一个无形的可怕至极的危险。

不仅仅是狼群,便是连漫天的雪花,也开始有不少,逆风而退,似乎对这种异香也是无福消受,避之不及。

牛头村一干村民,顿时欢呼起来。等了片刻,见没有“恩人”现身。有的跪倒在雪地上,三叩九拜起来,空中喃喃有词;有的虽然还是站在那里,也没有出声,但也肃然无比。

有没有“恩人”,这一切,都可以说是一场奇迹。上天还没有将自己这些凡俗之人遗忘,依旧在默默庇护着他们。

随后,他们继续前行。风雪依旧飘飞,,但他们不再感到寒冷和恐惧,他们喘着热腾腾的粗气,高举着火把,踏雪而行。

且说那些魔音狼,四散逃去之后,便很快消失在夜色中。确切的说,是化作一缕缕褐色烟雾,朝着一处不起眼的山谷涌去。

山谷中,一个修士,浑身铠甲,望着翩翩飘雪,沉声说道,“左参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说话。”

便只见,一片雪花,径直飞至这浑身铠甲的修士面前,随后司马直施施然地从那一片雪花中走了出来。他站定之后,先是朝着这铠甲修士左手中那面绣着狼头的小旗看了看,方才施礼道,“司马直,见过祝将军。”

原来,这名修士,正是雍州城守城将军祝东来!

祝东来,戴着头盔,大部分面容被遮挡了起来,只有一双锐利的眼睛,让人一见难忘。他看了看司马直,“方才左参事,为何不出手相救?”

司马直笑了笑,“魔音狼群一现,在下便知晓,祝将军定然亦在附近。”

司马直这话,其实是有典故的。当年,魔音狼祸扰边民,祝东来当时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偏将,修为也不过凡尘,却孤身夜入狼群,浴血激战,杀狼数百。事后,朝廷特旨褒奖,当时的雍州城守城将军,更是亲自出手,将其所斩杀的魔音狼所残留的魂魄炼制成一面狼旗法宝,赐给了祝东来。祝东来,视若珍宝,极少使用。

祝东来,也难得地笑了笑,收起浑身铠甲,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司马直,微微还礼,便与其,各自坐在一块青石上。

“实不相瞒,当夜左参事追查牛头村命案,确实是有一人进了军营。”祝东来,略微沉吟,便开门见山,直接说道,“但此人,祝某可以担保,定然不是牛头村命案之犯。”

“哦?”司马直,轻轻哦了一声,右手轻轻摩挲着长衫,有雪花飘飞而出,“既然祝将军如此说,司马直自然信得过。但将军为何也如此关注牛头村?不但先前遣人护送进雍州城,方才又如此,似乎又要阻止他们一般。”

祝东来,挥了挥手,尽显军中上位者的豪气,“先前遣人护送,也是为了他们的安危;方才嘛,左参事,你收敛气息,隐身飞雪,祝某自然要试探一二。”

这番理由,有些牵强,但若是细究,祝东来自然还有一套说辞。司马直,自然不会就此再问。他想了想,只问道,“祝将军说,牛头村命案发生之夜,确有一人进入军营,但不知此人是何来历?”

祝东来,看了司马直一眼,淡淡答道,“祝某一个故人。”

司马直,点点头,不再追问,只行礼说道,“方才那异香,将军是否识得?”

祝东来,脸庞上顿时浮现一丝惊疑之色,“祝某一介武夫,又不似司马兄家学渊博,还请司马兄不吝赐教。”

司马直,面露嘲讽之色,“将军也曾数次入朝了。最近一次,也是三十年之前,将军奉诏入京。岂不知朝廷宗庙祭祀专用的传世香?”

传世香,祝东来岂会不知?所谓凡俗归心,大周立国。大周能力压各大宗门,靠的便是如蝼蚁一般却数量无比众多的凡俗之人的信愿之力,镇压气运。而传世香,便是凡俗之人,濒死之时,有一部分意念,不入六道轮回,是为执念,前赴后继,超脱生死,凝聚成香,以为祭祀之用。

祝东来,沉默了片刻,抬头说道,“难得今夜,司马兄有何话,尽可直言。”

第五百四十八章 是何人

“难得今夜,司马兄有何话,尽可直言。”

祝东来扬着头,只因司马直坐的那块青石稍微自然的高那么一些。

司马直,微微倾身,与其相视而对。

司马直自从离京赴任雍州城左参事,与雍州守城将军祝东来,曾有过许多次会晤,却从未如今日一般,如此近距离的坦然独处。

山谷中,风雪交加夜,两人就这般相对。不在官衙,别无他人,什么话都可以说。

忽然,司马直笑了笑,复又挺直了身躯,“书有未曾为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元载在天人书院寒窗百年,后出任雍州,一心只想安民修身。元载,也曾数次与将军相谈甚欢,将军当懂元载之心。”

元载,应该是司马直为自己自取的号。

祝东来,脸色肃然起来,没有答话,似乎正在严肃认真地思考着。最后,他复又抬起头,望着有些飘飘然的司马直,“方才那阵异香,果真是传世之香”

司马直,定定地看着祝东来,沉声答道,“若不是传世之香,岂会那些牛头村村民飘飘然,而我等修士惶惶然,如闻恶臭,术法皆污”

“原来真的是传世之香,”祝东来,缓缓站起来,”早就听闻,这传世之香,与凡俗之人,芬芳无比,与修行之人却是恶臭污秽不堪。原来果真如此啊。”

“这传世之香,唯有大周皇室之人可得。”司马直,也变得肃然起来,“祝将军,可晓得其中厉害”

祝东来,连连点头,“晓得晓得,自然晓得。”

他话音未毕,手中狼旗,随风而展。一百多头魔音狼,复又出现,将司马直,还有那山谷中飘飞的雪,团团围住。

与此同时,他飞了起来,浑身铠甲自动浮现,手持着长剑,朝着司马直劈了下去。

司马直身影,顿时消散,仿佛本来便是一个幻影一般。反倒是那山谷中飘飞的雪花,一枚枚一朵朵,全都飞旋起来,犹如唐门暗器梨花雨一般。

魔音狼哀嚎不已,纷纷化作消散。

祝东来,毫不顾忌。他只看着手中长剑。

一剑下去,司马直不见。但,剑停,光却更加激射,犹如无数流星,纷飞,坠落,划出无数直线。

那些雪花,顿成粉末。

“风雪终究是小了些。”祝东来,喃喃自语,随后也消失不见。

。。

一个朦胧宫殿中,一个白发将军,微微皱眉,“总算没有看错这小子,不过闹出这般动静”

“我大周还有这等忠义之士,实属难得,耗损些传世之香和百姓之光却也无妨。”一个中年女子,身着宫服,坐在那高高的上方,略微叹息着说道,“眼下,最为紧要却是如何出关去。”她说这话时,却是将头转向了另外一处。

与那白发将军所对之处,亦端坐着一名白发老者,身上的官袍,上面斑斑血迹已是暗黑之色。他见得这中年宫服女子朝自己望来,微微顿首,沉吟道,“那神潜小子,方才自请命出去,附身在一村民身上,打算找他原先的师傅,也就是如今雍州城城主。倒是可以试一试,毕竟魔域那边也是选定的牛头村。不过须得尽快。方才那祝东来杀司马直,我们为了遮掩气机,不使那些人察觉,确是损耗了不少,推算下来,也就只能维持数日罢了。”

“数日罢了。数日之后,是否便终结”那宫服峨眉中年女子,怅然抬头,似乎在俯仰天地,“李老将军,左老相,若真如此,恐怕也是天意。”

“公主,切莫如此言。”两名白发老者,顿时齐齐顿首,老泪纵横。

悟虚,**裸的遁去之后,总算打了个些许安稳坐。待天刚朦朦亮,悟虚便传讯朱元璋和李明珊,要悄悄离开这是非之地。按照悟虚的说法,离开这雍州城,各自行走,各自修行去了;若不然,便现在互道珍重,自己先离开这雍州城了。

朱元璋和李明珊,本也不会待在苦寒多事之地。见悟虚这个城主都要走,自然便顺水推舟一般,要和悟虚一起走。

于是,三人便悄然出了城主府,还是按照之前的套路,李明珊现身,装扮成一极其普通的魔修,悟虚和朱元璋则依旧隐身在法界之中,不露一丝痕迹。

一夜雪奔,雍州城那高大的城墙,隐约可见。牛头村一干出走的村民,都长吁了口气,除了那两三个熟睡的小孩子。天色微明,雍州在前,让人或多或少地看到了希望。

走在最前面的王二,忽然停下脚步,仰望着高远处那若隐若现的“雍州”二字,似乎思绪万千。

这时候,刚刚出城的李明珊,迎面而来。确切地说,不是迎面而来。而是,李明珊在空中徐徐飞,王二在地上仰望着,虽然他仰望的是雍州城楼。

但,终究是有了一个角度的可能,李明珊看到了王二的脸。她停了下来,徐徐落在了王二的对面。

这一番举动,自然引起了悟虚和朱元璋的注意,悟虚将神识微微外放。这王二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李明珊,忽然拔出紫阳剑,剑锋荡起正气一片,停在了王二的颈边。

王二身后的牛头村村民,纷纷挥起了手中兵器,魔音狼一役,让他们有了面对危险放手一搏的勇气。

王二,也没有躲闪,只是脸色有些诧异。他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人。

忽然,他看到了李明珊发梢中那颗不显眼的珠子。那颗珠子,有他熟悉的气息。

他沉默了,任凭李明珊手中紫阳剑搁在肩上,剑气割得脖子隐隐作痛,甚至有一丝血丝。

他笑了笑,犹如慷慨就义的义士,望着李明珊头上发梢那颗珠子,“我佛慈悲,众生平等,难道改制变法,我等凡俗之人,便没有了活路”

他的声音,让悟需,还有朱元璋,惊疑。这是神潜的声音

李明珊,亦惊疑,这明明极似韩双的人,为何气息却是如此陌生。最最重要的是,他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李明珊,入魔已久,此番情形,断不会收回长剑,索性心一横,面一冷,长剑下划,虽不至于要了眼前人性命,却也要斩去他的一臂。

却只见,王二,浑身金光一闪,一边退,一边笑道,“师尊,为这雍州城主之位,便甘当鹰犬,痛下杀手么”

他这一金光一闪,曼陀罗法界气息泄漏无疑。

悟虚,感应之下,眼前这个凡俗村夫,竟确认是神潜无疑虽然容颜,气息,已经大不同,悟虚仍是急急传讯给李明珊,请其住手。

“此人,是何人”李明珊,长剑依旧,幽幽暗询。

此人,是何人悟虚一时,竟不能答对。

自己的弟子,神潜

自己一向不收弟子。前世,悟虚,好为人师,絮絮叨叨,碎碎念,其实挺烦人的。

况且,众生平等,自己修佛未曾大成,凭什么要别人做你的弟子

况且,眼前,神潜似乎是以秘法附身在这牛头村民之上,真实容颜,真实境况,又是如何他方才那些话,又是何意思

悟虚再次用神看向眼前之人。

王二神潜,站在那里,笔直不动,其身后,有几名牛头村民,挺身而出,手持兵器,站在其左右,一副慷概而同赴死的气势。

珊珊长剑水一方,幽幽法界秘密望。

只是斯人旧容颜,却有几番风雪藏。

第五百四十九章 走不了

“你是神潜”悟虚从法界中,注视着眼前之人,缓缓问道。

谁知,神潜却反问道,“这位大师,莫非便是如今的雍州城主悟虚大师”

“什么雍州城主”牛头村民村民,似乎这时候才听到王二的说话,顿时纷纷面露惊疑之色,有几人已然放下了兵器,行礼叩拜,请求悟虚为牛头村主持公道,捉拿凶手,同时准允他们一行人到魔域去。

显然,神潜附身在王二体内,一直没有让这些村民发觉,方才说话,也暗中将声音与这些村民隔绝。

“阿弥陀佛,小僧已然离开雍州,四方云游,这些事情,尔等还是去找新任城主,或者左右参事。”悟虚合掌,带起一阵罡风,将这些叩拜在地的村民,悉数扶了起来,眼神却依旧望着“王二”。

他这是附身在另外一人体内这等术法,悟虚未曾传授给神潜的,再说悟虚自己也不会。那日分别之后,他不知有何境遇又为何说出刚才那些虚头巴脑的愤青之语

李明珊已撤剑,虽然悟虚没有回答她的提问。

但朱元璋也沉脸出了来,默默地看着这个王二一会儿,忽然毫无征兆地出手了。他手臂一抬,便是一道飞龙虚影,咆哮而去。

悟虚本想阻止,随即又改变了注意。

“大周修士,岂可随意残害凡俗之人”那“王二”沉声说道,也不见有什么其他动作。只见朱元璋的那道飞龙虚影,临近其跟前,转了转,便消失不见了。

朱元璋脸色更加肃然,却一时间没有再出手,也没有说什么。

那些村民,被悟虚暗自扶起之后,依旧向着悟虚诉说,甚至哀求。

悟虚皱起了眉头,神潜居然不现身,如此无礼,那自己也无需理会了。

便在此时,神潜终于神识传讯过来,“师尊莫怪,神潜如今有要务在身。只是,师尊真的要离开雍州,不当城主了”

悟虚没好气地答道,“正是,若是不是此番耽搁,恐怕已远去。还有,再说一次,我不是你师尊,之前同在佛门,算是你的师兄。”

“师尊如此说,我却不能如此想。”神潜沉默了一会儿,复又急急说道,“牛头村之事,还请师尊菩萨心肠,行个方便。”

悟虚当即问道,“你如今怎么掺和到牛头村之事里面来难道真是几个凡俗之人,出雍州,至魔域”

神潜不答。

那些牛头村村民,却不知这些状况,依旧一个劲儿地围着悟虚诉苦。

罢了罢了,悟虚暗自传讯给朱元璋和李明珊,不要在这里如此纠缠,直接飞走便是了。

谁知,悟虚刚刚传讯完,却见得前方飞来一队修士,身披铠甲,似乎是军中人士,其为首者,更是开口如天雷滚滚,

“前方可是牛头村村民尔等已被驻军征调,悉数原地待命。”

被驻军征调那些牛头村村民,顿时吓着了,更是啼哭着要悟虚做主。

悟虚一迟疑,便被那为首的军中修士认了出来,当即带着人提前落地,然后趋步而至,朝着悟虚行了个军礼,“雍州驻军修士营肖一品率同袍同修,奉大将军之命,征调牛头村村民,在此见过城主。”

半响之后,悟虚徐徐问道,“不知为何征调牛头村村民征调到何处”顿了顿,复又问道,“为何驻军征调,我雍州城主不知晓”

那自称肖一品的修士,顿时哑然。

大周早有明文规定,驻军若有征调,须经得当地府衙同意,然后由府衙和驻军共同签发命令,然后还要上报朝廷。

悟虚虽然此刻悄然离开了城主府,但却可以断定,眼前这个貌似魔修的肖一品手中,根本不可能有雍州府衙和驻军共同签发的命令,因为自己是悄悄走的,场面上来讲,自己还是雍州城主,而自己根本没有签发任何城主令。除非,这种命令,不需要城主批示,左右参事即可决断。但左右参事,与驻军势成水火,方才还要以牛头村说事,又怎么可能签署这等命令

悟虚看着那貌似魔修的肖一品及其身后的一干修士,笑了笑,“都退下吧。”

牛头村村民,如释重负,便是“王二”也用眼神向悟虚表达了谢意。

肖一品,脸沉如水,定定地站在那里,却没有退去。征调牛头村村民,乃是大将军祝东来,亲自给自己下的的命令,斩钉截铁的命令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悟虚复又笑了笑,心中却是有一股无名之火。

李明珊,亦是脸色如水,手中紫阳剑,光泽未退。

朱元璋,依旧一脸肃然,只是浑身气势不断增长。

牛头村村民,似乎没有什么实质感觉。但在场的驻军修士。却变了眼色,不由纷纷后退。

那肖一品,似乎想要强行抵抗一下,但悟虚看在眼里,一声密咒,便让其飞了起来,魔气顿销。

这时候,一道身影疾飞而至。浑身金甲,一手持剑,一手持一面狼旗,杀气腾腾。

悟虚定睛一看,竟然是那雍州守城将军祝东来

祝东来似乎也没料到,悟虚在这里,稍微愣了愣,收起漫天杀气,但飞近之后,却是低眉沉声,“城主,为何阻拦我驻军行事”

悟虚上前一步,亦是沉声答道,“驻军征调牛头村村民,恐怕未曾向雍州府衙商议吧。”

祝东来,飞立在半空,问道,“事有权急,不知城主是否卖祝某一个薄面”

悟虚仰视这祝东来,笑道,“我大周早有明律,祝大将军却要讲什么薄面。”

祝东来,叹了口气。然后,手中狼旗一挥,长剑飞出,全都朝着悟虚、李明珊、朱元璋三人而来。

狼似虎豹,环绕四方;长剑一枚,直取悟虚项上人头

那之前的一队驻军修士,自不必说,也瞬间反杀过来。

“大胆”忽然,一道暴喝从天而降

“改制变法,乃是大势所趋,若不能领悟,甚至怀有二心,留之何用”又一个声音,从天而降。

“不换思想,便换人”又有一个声音,从天而降

好几个虚幻人影显现,每一个都似一尊神,气息恐怖至极

悟虚等只感觉,周遭灵气完全紊乱,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悟虚急忙带着朱元璋和李明珊,遁入法界。

许多人与物,尽皆化为乌有。

那祝东来,急速后退,却也根本逃脱不了

魔音狼,飞灰湮灭,不说;他的长剑,曾经斩杀过司马直的长剑,如今奋力斩向悟虚的长剑,也瞬间寸断。而他自己,纵然后退疾飞,却身影单薄,气息消散,就好似此刻的晨露一般。

神潜附身于那个王二,也消失不见,气息也全无。

紧接着,一个头戴皇冠的中年修士身影,渐渐凝实,在这风雪纷飞中,对着悟虚法界方向,对着那雍州城,凝声说道,“雍州守城将军祝东来,勾结逆贼,图谋不轨,阴谋败露,仓皇逃窜,不知所踪。雍州城万户侯,悟虚大师,忠于职守,特命其兼任守城将军。”

虽只是言语,但其身影,其气势,已然横扫八方,雍州城乃至周围之境,尽皆得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许多如此声音,平地而起,如涓涓细流汇聚成海。

悟虚知道,自己是走不了了。

不过牛头一村民,岂料天降大修声。

将军身死奈若何,不换思想便换人。

第五百五十章 新希望

那大周新任皇帝,现身说法之后,却没有消失,依旧屹立,如神明一般。还有几尊,若隐若现。

巨大的威压,笼罩在雍州城内外,方圆千余里,就好似天要塌了一般。

无论是雍州驻军的修士,还是雍州城主府的修士,还是其他恰巧来雍州的修士,也尽都如凡俗之人一般,匍匐在地。所幸这几尊“大神”的注意力似乎大半还不在他们身上。

“悟虚,你且出来!”天妖的传讯,直入悟虚法界。

悟虚,想了想,出了法界,成了天空中,唯一一个,非通玄大修的人,只不过悟虚站得非常低。

“施展汝之法界,感应那神潜的踪迹。”一尊浑身金光的佛像,忽然传讯给悟虚。

悟虚愣了楞,稍有犹豫,便有无穷压力而来。

“这是极光宗首座禅光大师,不可冒犯。”紧接着,天妖的传讯又至。

悟虚无法,只得施展出自己的曼陀罗法界。那感觉,就好比当众脱掉所有衣服一般。

当悟虚法界祭出,显现在其身后之时,那刚刚造就的天源寺也自然显露出来。此刻,朱元璋还有李明珊,因得悟虚相告,也遁入了寺中去。

那极光宗首座禅光大师,一见悟虚法界全貌,一见那隐隐约约的天源寺,不由眼神一闪,只不过这一闪,被金光遮掩,外人休想轻易看到。

事到如今,悟虚也不敢不便耍什么滑头。这个所谓的极光宗首座禅光大师,看样子对曼陀罗法界法门钻研颇深。

只是,以法界感应神潜下落,悟虚早就试过,根本是不可能。悟虚暗暗传讯给张翠露等,让他们在天源寺中搞出点动静来,也算是有个交代。

张翠露得了悟虚传讯,便如先前一般,各自凝神观想。那天源寺上空,顿时隐现出诸天之像。除此之外,便没有什么了。

却只见,那禅光大师,忽然口宣佛号,一条金龙,从其胸前双掌之间飞了出来,竟然闯入了悟虚法界,一分为八,形态各异,绕着天源寺疾飞。

天龙八部?!悟虚不由自主想到这个词语。自己的法界,似乎起了一种变化,一种好的变化。

但悟虚还没来得及细细体悟,其他几尊高高在上的“大神”,竟然也相继“出手”了,只不过没有禅光大师这般直接和显眼。

悟虚只感觉,自己似乎要飞了起来,法界无限大,神识无限远,一切都在扩展,膨胀,都在被加持。

悟虚有种错觉,自己似乎一瞬间,便将这雍州城为中心的方圆千里,所有的人和物,乃至虚空,乃至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感应得明明白白。

但这种神奇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仿佛就是那么一瞬间。悟虚如坠深渊,而且随着这坠落,许多似乎不知道但很珍贵的东西,也在一件件地被剥离。好似被神仙被打落凡尘一般。

到了最后,悟虚跌落在雍州城城主府一处密室里,神识受损,头痛欲裂,便是连与自己法界的感应也似乎中断了,浑身亦如散了架一般,瘫倒在那里,不想动弹。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悟虚似有所悟。只是,他却不知道,便在方才,还有数人,亦如他一般。

那数尊“大神”的影像,在天空中持续了一会儿,便消失不见。

雍州城方圆数千里,随即恢复了正常。尽百名的修士,尽皆朝着雍州城城主府飞来,涌来。当然,最前面便是,雍州驻军的代表,还有城主府下属的官员,以及雍州城为数不多的几个世家的代表。他们,全都等着谒见悟虚。

方才大周皇帝的金口谕旨,已然任命悟虚这个雍州城主兼任雍州护军统帅;而随后,那连番的耀目景象,无一不表明,众多通玄大修对他的支持,力挺。(当然,这是个天大的误会。)

这可急坏了急匆匆赶到悟虚跌落而至的那间密室外面的那个侍从。自悟虚昨夜进来,他便一直负责伺候着。

他敲了半天门,通禀了多次,密室内却是没有丝毫回应。他对城主府非常熟悉,又亲眼见到悟虚落在了此处,但这么一直没有动静,他几乎都要怀疑悟虚已然以某种秘法悄然离去了。

若就此作罢,他也不甘心。他想了想,方才悟虚和几位通玄大修,飘飘欲仙的场景,终于下定决心,到门口去,让那些人全都散掉,就说城主要休息。如此,也算是为城主分忧吧?

他正要转身而去,却忽然听得密室内一声悠悠呻吟,不由一个精灵,蹑手蹑脚地,复又贴在门上,做出一副不知情况却又随时候命,坚决完成任务的形态来。

悟虚缓缓站起来,复又盘腿而坐,调息了一会儿,与法界取得感应,知朱元璋、李明珊,张翠露等人尽皆安好,方才长长吁了口气,沉声问道,“何人在外面?”

那侍从,急忙微微推开门,凑着脑袋,低声回道,“启禀城主,外面有不少人,想要拜谒城主。”

悟虚想了想,说道,“若没有紧急之事,便叫他们先回去吧。明日,本城主,自会一一召见。”

“遵命!”那侍从,随即躬身退下,然后来到府门之前,扬声道,“城主有令,若无紧急公务,便散了吧。明日之后,自会一一召见。”

他话音刚毕,便有许多修士,如潮水一般朝其涌来。各种好处,明里暗里塞了不少。便是门口守卫的一排军士,也各有些分润。

“多少年了啊!”一个浓眉大眼的军士,看着手中的东西,叹道,“终于等到了传闻已久的门包。”

“林豹,待会咱们兄弟几个上鹤舞楼喝花酒去?”一个大腹便便的军士,朝着他嚷着。

林豹,掂量着手中的东西,叹道,“队长,林某上有老下有小,这些门包,还要紧着花。”

“几十年了,第一次开张,怎么的也要庆祝一下。”那被称作队长,笑眯眯地走过来,拍了拍林豹肩膀,“你放心,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呢。”

“这般怕老婆?”旁边的,另外几名军士哈哈大笑起来。

林豹,嘿嘿一笑,憨厚无比。自己,谋得这个差使,花费不少,几乎将全家上下的积攒全都赔了进去。何况这次,自己分得的也是最少的。

他到底是没去什么鹤舞楼,但也没有急着回家,手中紧紧攥着那几颗细碎灵石,在城里转悠着,买了些熟食和酒,还有一些脂粉和首饰之后,这才急急忙忙出城去,往家里赶。

雍州城,虽然地处边疆,但进出城其实也没有那么严。大周与魔域,不是寻常人想象中那么可以轻松来往的。大周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出现,魔域也不愿意。若没有关防这样的东西,是会被天打雷劈的。不是说你出了雍州,便到了魔域,没有这么简单。悟虚等之前过来,也都是靠着李明珊运作贿赂一下了的。

这且不要扯远。便说这林豹,他家在南门外,他又没日没夜的披着军服官衣行走,与南门守城军士早已熟悉,再加上今日朝廷任命的城主兼任护城将军,是以林豹点了个头,便出了城去。

城外风雪漫天,林豹忍不住打开酒葫芦,喝了一口所谓的灵酒。这灵酒,味道倒是不错,但似乎也没有什么灵效,喝进肚子里,直如普通酒水一般,火辣辣、热乎乎、醉醺醺,哪里有什么吹嘘的别样的灵气通畅,梳理筋骨,勇猛精进?怪只怪,自己真的是没有修行资质么?

一口灵酒,林豹竟然有些醉了。他踉跄着,忽然又想到了如今传闻中的改制变法,若没有修行资质者,据说要悉数撵出去,军中也不例外,顶多时间往后拖延一些。。。。。。

他忽然有些不想回家。他挥舞着双手,手指头已然捏成了拳头,击打着风雪,又像是在为风雪的飘飞助兴。

鹤舞楼的花酒,不知道是什么样子?明日还能拿到多少门包?有没有一种神功,可以是凡俗之人也能修炼的?。。。。。。。

他这般踉跄着,胡思乱想着,直到一双手抓住了他的脚。

他低头弯腰,乘着酒胆,抓住这双手,猛地往上一提,抖落一片雪。然后,便看到一个少年。

这少年,一头长发,却穿着一件僧袍,白皙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施主行行好,可否借宿一宿?”

林豹吸了口气,想了想,点点头。

雪夜相遇,定有奇迹!林豹如是想着,这也许就是自己最后的希望。

第五百五十二章 难入定

世家家族修士,尽皆上缴了灵资。

接下来,第二日,便是城中那些有产业的大户,他们也学着世家的模样,一手名册,一手储物袋,就好像交公粮一般。悟虚也不较真,依旧叫徐传山和李明珊照单全收,顶多简单询问几句而已。再然后,到了第三日,便是一些打算留在雍州的散修,为数不多,却也有几十人,悟虚也命一个个登记在册,至于上缴的灵资多少,一概不问。当然,也有没来的。不过,悟虚现在也不打算追究。

朱元璋带着左右参将,却又不同。他们一个一个营区地检查过去。每到一处,首先便是集合人员,然后兵分两路,一个个当场取出储物袋,同时还详细搜查住所。若有不从或反抗者,朱元璋直接行军法,当场灭杀。以至于有的营区的修士,收到风声之后,悄然遁去。朱元璋,哪里肯轻易罢手,对着军中名册,将这些遁逃者,一一摘出,另录成册。遂后,命左右参将各自带领一队修士,四处追讨缉拿。

一时间,城内反倒显得很平静安全。

收缴上来的灵资灵物,自有李明珊和徐传山带人清点入库。悟虚则端坐在密室,思索筹备修士院之事。

按照悟虚之前一些突发奇想,修士院,是要尽收雍州修士,无论世家散修,无论正邪,无论修为。灵资灵物,乃至修行法门,基于临时任务和固定考核,予以分配和开放,以起约束和提升之效。

但还有几个关键问题,悟虚不得不仔细斟酌。

首先,便是城主府、驻军、修士院这三者的关系。修士院,若是建立,必然成为一股不可忽视的势力。法理上,可能依旧是城主府和驻军行使大权,但实际中必然会有些权利的冲突和让渡。这种权利的让渡,实则是因为改制变法,灵资灵物乃至修士法门的悉数征缴。要所有修士,全都悉数上缴灵资灵物乃至修士法门,必然要给予其他的对等的补偿,否则,必然受阻,生出祸端来。这也是为什么,悟虚在推行灵资令的第一天,便开门见山,借着与那五位世家家主宴会之时,提出此议。

其次,便是修士院,需不需要一个宗旨如果需要,这个宗旨是什么这个宗旨,如何表述出来宗门有正邪,大周乃皇朝,总不可能是全心全意为修士服务吧

其次,便是修士院的权力架构。目前改制变法,自然是悟虚这个城主兼驻军将军要有主导权,但却也不可能就自己一人大权独揽。且莫说,绝对的全力产生绝对的**,便是按照权责相当的原则,悟虚也不愿因为揽权而肩负太过多的职责。累不累啊自己还要不要修行了况且,其他势力也不会赞同和支持。这便需要一个好的权力架构设计。

最后,修士院建立之后,凡俗之人,又如何安置悟虚设想建立修士院的一个缘由,便是考虑到凡俗之人,在如今改制变法之中如何安置。他有一个不成熟的设想,那便是借着建立修士院,尽收雍州修士之机,在修士和凡俗之间设立一道无形的界限。这样,凡俗之人等于是有了一个相对独立封闭的空间。

这几个问题,看似独立,深思细究,却暗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互相影响。

悟虚忽然哑然失笑,想到了自己前世读到的一本书,理想国。自己是否想学哲学王,构建一个理想国自己当然不是思想深邃的哲学家,也不是呼风唤雨的通玄大修,但自己修的是佛法,总是想着众生平等,普渡众生。自己作为一个佛门修士,真灵层级,如今又任城主将军什么的,在此处改制变法,难道不应该做普渡众生如是想如是念

既然如此,悟虚自认为免不了要仔细谋划。而不是,简单的摸着石头过河,杀出一条血路。毕竟,论权势,悟虚现在是雍州城城主兼驻军将军,论修为,悟虚是真灵修士,雍州城的修士,最高修为层级,也就是真灵层级。自己虽不是哲学王,虽不是通玄大修,但有如此优势际遇,岂能不仔细谋划

在悟虚前世,或者说那个时空之世界,古往今来,有许多次改制变法,失败的居多,成功的也有。历史的进程,有必然性和偶然性。

一般情况下,单个系统的历史进程,它的必然性大于偶然性。所以,失败了的,根本原因,便是个人能力、用人不当这些偶然性因素,没有大于当时的历史必然性因素。成功了的,往往是顺应了历史的潮流,在历史进程的关键节点,把握住了历史的必然性因素。当然,历史的偶然性和必然性,往往是是很难分清的,如果没有科技的进步革新。

但若是多个系统,则情况更加复杂。多个系统,往大了说,不同的种族,不同的民族,往小了说,不同的国家,不同的部落,在一个有限的时空,他们各自的历史进程,则要复杂得多。因为多个系统之间,在一个有限的时空,他们的关系,本质而言,竞争大于合作。所谓竞争,最剧烈或者最高级的表现形式,便是战争。军事战争,经济战争,等等。而战争的胜负,在同等级别的对手之间,往往充满了偶然性。

上述所论,是一个未曾量化的思考推演。但我们可以用极限的思维,可以断定,一个系统的改制变法,尤其是动作比较大的,比较激烈的,若是既没有科技的进步革新,又没有外部系统的作用,而只是调和内部的各种固有关系,那么是必然会失败的。

所以,悟虚又想到了一个问题。玄阴之上,修士世界,自己似乎暂时没有看到什么修行法门对应着科技的进步革新,那么,此番改制变法,便须得多加留意“外部系统”的作用。那些通玄大修,是因为什么外部原因,暴起发难,改朝换代,改制变法,悟虚不知道;但悟虚却想到了,雍州城外的魔域。此番雍州变法,接壤的魔域,又是什么情况,如何策对,这也是一个问题。

再有,便是,悟虚深以为,如果依照佛门的因果循环之论,改制变法,须得尊重历史和现状,没有无因无果的历史和现状。悟虚犹记得,自己前世,一场改制变法,一夜之间,千万人下岗,没有什么n1补偿,原先加班加点的螺丝钉,敬岗爱业的劳模,几十年了,却忽然成了所谓成功人士口中冷嘲热讽的懒人蛀虫,甚至沦落风尘。所谓刮骨疗伤,壮士断腕,何其豪迈,何其悲壮。只是,这因果循环,难道便没有了么只是,众生平等,为何要某些人无端承受改制变法的成本

悟虚,端坐在密室,欲入定静思,却不能入定,思绪万千。唯有,手结印,诵佛号,时而低眉,时而怒目。

第五百五十三章 测灵根

悟虚在密室中,一连数日,难以入定。

朱元璋和李明珊却是在外面雷厉风行,杀伐决断。三日一过,他们便各自在雍州城外展开了行动,对照着先前三日得i的名册,开始巡检起i。

若发现不在名册上的修士,便严厉盘问。军中的自然不必说,便是城内的,若说是刚刚从别处而i的,也会叫城主府的人仔细勘和一番。一旦不实,当即拿下,重则废去修为,夺其储物袋或储物戒;便是属实,确实是远方而i,也当即造册,即行征缴。

另外,若是发现有修士,招摇过市,有大把大巴的灵资灵物消费的,当即拿下查问,为何没有上缴?

至于凡俗之人,直接只是神识扫描,但凡有一丝灵气波动,也是即刻拿下,复又神识扫描,然后直接征缴。幸而,朱元璋和李明珊,或多或少知晓悟虚爱护凡俗,对这种完全没有修为的,可以弹指而灭的群体,反倒网开一面。实际上,这种凡俗之人,本就不多。

好在,世家顾忌着高高在上的大周皇帝等一干通玄修士,又听闻悟虚有提议要建立修士院,所以暂时没有任何反对的声音。世家没有反对,其他的也只能暂时隐忍观望。

这些情况,朱元璋和李明珊自然会反馈给悟虚,悟虚一时间竟然不好出密室了。他知道,一出密室,便须得给出改制变法的下一步;自己若是在密室,躲着不出i,朱元璋和李明珊在外面如何如何,到时候还有一个转圜。

悟虚也乐意这个暂时的局面。雍州城,是一个什么地方,各种势力如何?还有便是那包括大周皇帝在内的数名通玄大修,为何齐聚雍州,何时离去?他们对改制变法的态度和意见?。。。。。。这些,都需要朱元璋和李明珊在外面,如此不断试探。

让子弹飞一会儿。

悟虚如是想着,于密室,传出一道公开的城主令,其内容如下:

征收修行法门。凡主动上缴者,依其价值,奖励灵资若干。此修行法门,若为秘术,则修行之人,须得拜上缴者为师,并供奉一定的灵资或者其他等价之物。

这道城主令,不但发给了朱元璋和李明珊,也发给了雍州驻军左右参将,以及城主府右参事,甚至那五位世家家主。

这道城主令,其实说得有些模糊。譬如,“奖励灵资若干”,这个若干到底具体是多少,悟虚没有说,只能是执行者依据常识和行情而细化确定。还有那“供奉一定的灵资或者其他等价之物”,悟虚亦没有说明,留出了一个操作空间。

此令一出,顿生波澜。

修行法门,这个东西,不比灵资灵物这般实在。譬如,御空而飞,他也能飞,你也能飞,正道修士能飞起i,邪魔外道,也能飞起i,这么飞,那么飞,像风一样,像鸟一样。。。。。。。一个御空而飞,便有上百种修行法门,这还是雍州城这一块地界。不同的。

不同的修行法门,便须得奖励灵资若干,哪怕这所谓的若干是很少很少的,但禁不住这个数量啊。

不出两日,悟虚便收到反馈,再这样下去,一堆似是而非,却又相似度很高的修行法门,虽然收集了不少,但早先征缴上i的灵资灵物,便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急速减少。

至于秘法,没有一个真正上缴。这有两方面原因。所谓秘法,要么属于家族秘法,要么属于某一宗门的秘法,修行及效果难测。总不能让朱元璋等一个个的去修炼证实?何况那些世家,早也放出话i,须得等修士院建立之后,方才依城主令献出家族所有的秘法。

所有的修士,分外积极。各种飞行法门,各种凝神静气法门,各种隐身法门,各种探灵法门,甚至各种基础的符箓之术,各种法器炼制入门之术,一些灵草灵物的简单培育之术。。。。。

按照朱元璋的说法,便是许多烂大街的,稀奇古怪的,有些还实难辨真伪的,无甚大用的修行法门,源源不断,如潮水一般。没几日,这些垃圾的内容,居然将之前征缴的灵资兑换去了大半。

这里面明显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一个修行法门,稍微依据宗门正邪,还有一些细节微调,便包装成不同的修行法门了,然后i挤兑。

朱元璋和李明珊回味过i,却是有些束手无策,只得一边通报悟虚,一边紧急叫停。

悟虚知晓之后,笑了笑,想了一个法子,告诉朱元璋和李明珊,然后又下了一道公开的城主令:

凡修行法门,依释儒道妖魔鬼六宗而分类;同类之中,同一功效只法门,择最优者。

但很快,不出一日。又有了问题。何为最优?譬如,一门魔道剑法。有的说,他的这套魔修剑法,最易上手;有的说,他的这套魔修剑法,只要入魔,男女老i少皆宜;有的说,他的这套魔修剑法,耗损魔气最少;有的说他的这套魔修剑法,威力最大;有的又说,他的这套魔修剑法,可以适配到真灵级别。。。。。。。

他们说的都有道理,修士法门,分门别类,各有千秋。

悟虚三人商议良久,只得复由悟虚发布了一条城主令:

朝廷改制变法,所谓修士法门,其基础部分,必然统一而有权威甄别发布。此等基础法门,雍州可以收集登记,待日后朝廷审核,统一颁布。其余之秘密法门,亦先登记,待修士院建立之后,由长老会共同审核。

这才勉强化解了此番被动局面。

这也侧面佐证了悟虚先前所推测的,这样一个修士世界地改制变法,若无科技(修行功法)的进步革新,又无外部互动,只是简单地调整内部利益关系,往往是很难成功的,往往顾此失彼,按下葫芦浮起瓢。

但这场改制变法,还得继续,上面的大人物还看着呢?虽然他们肯定不是i看自己在雍州如何变法的。

悟虚在密室中,又发出i一道城主令:

凡俗之人,年不过半百,皆可前往城主府,免费测试修行资质,正邪不论。

这条命令,倒是大受欢迎。玄阴星这样一个修士星球,谁人不希望能够修行,不希望自己家中出一个修士?那些修士的后代,一般i说,都是适合或者能够修行的,虽然他们也会将孩子去测试一下。但这测试的费用,对于一般的凡俗之人,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而且,凡俗之人的后代,适合或者修行的,是少之又少。所以,许多凡俗之人的孩子,便没有接受这样的测试。毕竟,也有不少宗门修士,四处游,也兼负寻找“修行苗子”。是金子总会发光,自家的孩子若是能够修行,到时候自然也多半会发觉。所以,凡俗之人,有一个传统,那便是,自家孩子到了十岁之后,便要想法设法送到城里i,送到能够接触到修士的地方,纵然真的不能修行,但认识些修士,总不会是坏事。这里面,自然也有些弊端。有些孩子,被发现能够修行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期,尤其是一些特殊体质的“修行苗子”。

是以,悟虚此令一出,城主府外便又排起了长队。当然,以父母长辈带着小孩前i的居多。也有一些三四十岁的人,也要i测试。他们自然惹i一阵嘲笑。譬如下面这个场景。

“牛儿,你都三十七八,快四十了,老胳膊老腿的,还i凑这个热闹?虽说是免费测试,但你自个儿也好意思?”一个中年人,一手牵着自己的小孩,一手笑指着一名排在自己前面的壮汉。

这几乎和他同龄的壮汉,在周围异样的目光注视下,顿时满脸通红,却不肯就此掩面而去,嗡声答道,“牛某一直未曾测试过,总得要测试一下吧?”声音像蚊蝇一般,倒不像是辩解,而是夜深人静之时的喃喃自语,只不过也流露出疑问不自信的语气。

“牛二,不是我说你,你十六岁那年,便与同村的姑娘私下相好,早早破了身。进了城,在鹤舞楼里,虽然接触了不少修士,但屁用没有,整日只喝得烂醉。”那中年人,似乎与牛二很是熟悉,半玩笑半讥讽,“我看那,你就是能修行,恐怕如今也是只能修一些邪魔外道之术。”

周围顿时又响起笑声i,牛二也只能讪讪而笑,似乎知道再如此继续下去,只能是让周围的人多些谈笑之资,毕竟他此番i,不过是因为城主府可以免费测试,免费测试,试一试,又不吃亏,又不上当,也算彻底了了一个心结。

那林豹,持枪守在城主府大门外,不由也笑了笑,但他心里也不由微微一动。这个牛儿,他是认识的,其情况正如排在其后面那个中年人说的一般,大致不差。自己虽然之前,进城找人测试过一次,但牛二都能i测试,自己为何不测试一下?反正是免费的?万一上次测试的不准呢?

林豹复又想到了,自己前些日子,带回去的那个古怪少年。似乎是位佛门修士,又不怎么像,他犹记得,那夜,自己带着那个少年回到村里家中,细心安顿,那少年朝着自己合掌道谢之时,有那么一瞬间,似乎变了个人,看自己的眼神也无比深邃起i。那种被看的感觉,正如自己小时候,被抱着去参加测试有无灵根一般。但让他失落的是,那种感觉随即消失,再没出现,那少年后i也嘻嘻哈哈,全然不提修行之事。

难道自己真的不能修行么?林豹,紧紧握着手中的长枪,默默注视着此刻还在被打趣的牛二。

第五百五十四章 万寿碑

玄阴星上,测试所谓的灵根,有一套通用的方法和器具。

最简单的便是,由一种叫做鉴灵仪的法器予以鉴定,测试者以手相触,鉴灵仪若有反应,便表示测试者可以修行。这一步,叫做灵气灌体。

其原理,大抵是此鉴灵仪朝测试者注入灵气,灵气在测试者体内游走。一般而言,若是适合修行者,灵脉畅通,则很快灵气回流,损耗不大,若是不适合修行者,灵脉堵塞,则灵气迟迟不能回流,且损耗较大。

而且,不适合不同类别的修行的测试者,他们所反馈回来的理念过去,属性上也有差别。适合佛门修行的,便是金黄之色,适合道门修行的便是青绿色,适合儒门修行的,便是乳白之色,而适合魔道修行的,则是紫色,适合鬼道修行的,则是黑色,适合妖族修行的,则是血红之色。

这样,便可以大致判断处一个人是否适合修行,可以通过回流灵气的时间、多少,还是颜色,初步判断。

当然,也有例外。有些特殊的灵体存在,未曾修行前,需要很多灵气激发。而且,普通资质的测试者,灵气回流,颜色斑驳。这便须得有经验的修士,再次确认。有时候,还不止须得几位修士,逐一测试判断。这一步,叫做普渡慈航。到底是否能修行怎么修修什么都在这一步确定。这一步,也是最关键,花费最大的一步。

右参事徐传山,调配了三套鉴定仪,然后与朱元璋、李明珊,各自一套。毕竟,几乎所有的凡俗之人,都拥堵在城主府外。

悟虚对此也很好奇,也很关注,也出了密室,要亲自看着这场测试。

这些凡俗之人,不管什么样的,都小心翼翼,鱼贯而入。有的,可能是第一次,或者是最后一次,进这城主府。有的,甚至露出平生第一次媚笑或尴笑。

数个时辰之后,还没有发现一个具有修行潜质的凡俗之人。

悟虚,听闻此结果,沉默不语。毕竟,是自己亲眼在一旁看着的。这短短几个时辰,三套鉴定仪,便耗费了数十块中等灵石。也亲眼看到,,这些前来测试的凡俗之人,全都卡住了灵气灌体这一步。但他们,走出去之时,一个个全都神清气爽。毕竟,每次测试,纵然是不适合修行的,但灵气灌体,终究是有好处的。不说洗髓伐骨,至少也相当于做了一次深度理疗。

他们凝重而来,嬉笑而去,如释重负,越走越远。

悟虚默默看着他们的背影。

这时候,终于有不甘地声音响起。

“诸位仙师,在下体内,那灵气如虎似狼,横冲直撞,这分明是感应极其强烈啊。怎么就说不行了呢”一个二十多岁地小伙子,在在那里失望地叫嚷着,似乎不能接受测试结果。

一团烈焰,凭空出现,落了下来,呼吸之间,将其笼罩,将其焚灭。

“此番测试,乃是城主开恩,本官又岂会草率行事若此无端呱噪者,便是此下场”徐传山,板着个脸,那一团烈焰,还在上空。

悟虚想要说什么,却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说什么。

徐传山,这一番震慑。颇有效果,后续的测试者,愈发规矩起来;有的甚至,测试之后,根本不问结果,朝着仙师们,鞠躬行礼,然后做贼似的,直接朝着大门外快速走去。

忽有一人,不同一般,一大把年纪了,却在第一步,灵气灌体之后,瘫倒在地,浑身抽搐,如遭雷击。

莫说徐传山,便是悟虚也叹了口气,这等资质,怕是根本排斥灵气,不能与灵气相感应吧。

但随即,此人又有异变,忽然从地上飞了起来,大吼大叫,表情十分狰狞。好像鬼上身,附了魔一般。

悟虚却是大喜,疾声问道,“此人能修行”

徐传山,没有立刻回答。他定住此人,亲自出手,探测此人。片刻之后,回道,“此人已过童年,又沾染了酒色,已然种下暗疾。方才灵气灌体,虚不受补,是以有如此反应。”

悟虚闻言,不由大失所望,微露憎恶之色。

徐传山,挥挥手,命左右军士将此人抬走。

却不料,法界之中,有一人传讯给悟虚,“此人,不寻常。”

悟虚一看,这传讯之人竟然是刚刚醒转过的何其峰。他此刻,神气十足,似乎已经完全恢复过来。

“大师,此人如此排斥灵气,似乎是一种特殊的灵体。”何其峰,复又解释道,“一般凡俗,纵然如何不堪,灵气灌注之下,也不会如此反应。”

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悟虚当即止住军士,对着徐传山,朱元璋和李明珊,说道,“此人,方才无端飞起,似乎不是虚不受补能够解释的吧”

徐传山,面无表情,朝着悟虚拱手行礼,“方才,徐某将其定住,复以灵气探查,此人神识萎靡,肉身崩坏,实无有任何可取可疑之处。”

悟虚,默然。方才,其实悟虚已经放出神识,暗自探查扫描了此人一番,确实如徐传山所说,神识萎靡,肉身崩坏,也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奇特之处。

朱元璋,放出神识,也探查了一番,然后没有说话,应该所得结果和悟虚一样。

倒是李明珊,沉默片刻,咦了一声,随后在众人的注视下,对着悟虚三人暗中传讯道,“此人,有些蹊跷。方才,我以魔气探查,竟然全都被其吸收,似乎是天生魔体”

天生魔体悟虚皱眉问道,“何为天生魔体”

李明珊,摇摇头,似乎自己也无法确定,“传闻,域外天魔,历劫失败,部分神念,化作魔种,流落下界四方,附着隐匿,若有激发,便成魔体。”

想不到,是个魔修苗子悟虚沉思片刻,说道,“若果真如此,小僧虽未佛门修士,却也不能横加干涉。玄阴之上,释儒道妖魔鬼,六大宗门,并行不悖”

却谁知,悟虚说话之时,李明珊暗中传讯过来,“悟虚大师,此乃李某妄言。方才,李某见大师似乎有所倾向,意欲在此番前来测试的几名凡俗之人中,选出几名可以修行的。是以,大师召集我等三人询问,李某便如是策应了一番。”

悟虚,听罢,差点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但终于把持住,认了下来,只当着徐传山和朱元璋的面,对李明珊说道,“我等几人当中,便只有李道友乃魔道修士,便将此人交给李道友吧。”

说罢,一挥手,便将那人送到了李明珊面前。李明珊,倒有利落,一指点晕了此人,然后命人将其带了下去。

立时,旁边便有人,大声宣唱道,“兹有北郊村牛二,通过灵根测试”

立刻,整个城主府内外,都轰动了,,惊叹、欢呼、叫嚷着。

“牛二居然适合修行”

“他妈的,牛二要是能修行,老子更是能修行。他算个傻鸟”

便是那刚刚测试完毕,刚刚离去的凡俗之人,也纷纷驻足回望。

便是那守卫在府门外的林豹,也几乎忍不住了,差一点便扔了手中冰凉的长枪,也跑去参加测试。但他到底忍住了,因为这样的奇迹,没有再出现。他站在那里,守到夜幕降临,也没有再出一个可以修行的凡俗之人。

他急匆匆地做好了交接,然后急匆匆朝着家里赶去。那被自己收留在家的少年,还在。只不过换了一身麻衣,在那里挥舞着斧头,卖力地劈着材,嘴里还神神叨叨地念着含糊不清的字句,翻来覆去的。

林豹,冲了过去,一把抓住这少年的肩膀,“你到底是不是仙师我要修行”

那少年,抬起头,望了林豹一眼,“我不是仙师,但你可以修行啊。”

林豹,心中狂喜,随即似乎又意识到了什么,急忙将抓在这少年肩膀上的手松开,然后伏身于地,连连叩拜。

“恩公,这是做甚”那少年,急忙伸手,将其扶起,又用袖口麻布,抹了抹额头的汗珠,方才又是疑惑又是为难地说道,“在下真的不是什么仙师。只是,在下曾听说,我大周,便有一门奇功传下,凡我大周子民,无论资质,皆可修行。”

“有这等事”林豹,一片茫然,自己自打从娘胎里落下来,如今也是三十好几了,却是从未听说过大周朝有此等奇功。他心中一边暗自嘀咕着,一边定定地看着林豹。他在军中日久,性子也暴烈了不少,若不是存了些忌惮或者希望,早对这胡说八道戏弄自己的少年出手了。

那少年,叹了口气,挠了挠头,自言自语道,“难道老师是戏弄我等说是大周开国皇帝,创下一门奇功,叫做万众一心信念**,无论凡俗修士,皆可修行。”

大周开国皇帝万众一心信念**林豹,还真没听说过,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却听得这少年,在一旁复又说道,“净心诚意,默诵所求,无不成矣。”

林豹一听,直气得眼冒金星。这些鬼话,他耳熟能详,全都是写在那雍州城城主府后面那个破庙的墙壁上,用来唬人的大话他右手五指紧握,却忘了每日值守之后,长枪便被收了上去,入了库中。若不然,他便要一枪刺向这疯癫少年。

却忽然看见,眼前这疯癫少年,一改先前的嬉笑,浑身气质一变,宝相庄严,伸手朝着林豹一指,“机缘凑巧,妙法得闻,为何还是如此形态”

林豹顿时跌坐在地,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眼睁睁看着一道亮光射向自己头顶。

雍州城主府,悟虚默默地望着李明珊所在的静室。

先前测试之时,李明珊当众说这牛二是天生魔体,却又暗中告知自己,她这一番说辞,不过是为了“策应自己改制变法”。诚然,自己是很想,“在凡俗之中选一两个能修行的”。但自己却是没有想过作弊啊。

如今,已经数个时辰,这李明珊带着那个牛二,回到静室,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这到了明日,该如何交待

悟虚,又等了一会儿,遂飞身离去。心绪重重之际,遂飞出了城主。

雍州城,一片幽暗,浑不似先前。因着,悟虚在雍州城的改制变法,。那些修士涉足的场所,尽皆关张。没有修士夜间消费,不关张做甚

只有些许灯光和喧嚣,却是米粒之光。尽是凡俗之人,为了生计,不得不摆摊设点,开门营业。

悟虚一边悄然隐看,一边暗自盘算,“看来,这改制变法不能停,修士院须得尽快成立起来。“

却忽然听到一处街巷摊点,有凡俗之人,一边喝酒,一边议论如今的形势。

悟虚遂戴上面具,化做一个凡俗之人,走了过去。

这摊点,完全古风,一个草棚,七八张木桌,店家卖的是些普通熟食酒菜,像极了悟虚前世的露天大排挡。

悟虚,随意点了些吃食和一壶酒,寻了一个角落,坐了下来,倾耳听着旁边的说话。

但似乎悟虚,这个陌生人的到来,这些凡俗之人,全都小心谨慎了起来。没过多久,一个有点醉了的人,竟然对着悟虚遥遥举杯,“阁下面生得很,似乎不是雍州城的“

悟虚拱手作礼,“阁下好眼力,在下是刚刚进城来,打算逗留数日,做些小本生意。“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唏嘘声。

那先前举杯问话之人,笑着摇了摇头,饮了杯中酒,却是没有在再说什么。反倒是那摊主,对着悟虚说道,“这位客官,来的却不是时候,眼下这雍州城,正在闹改制变法呢。“

“哦“悟虚随即,问道,“朝廷改制变法,确是有的,但许多地方都还在观望,却不知雍州是什么状况”

那摊主忙着生意,一时没有回答,倒是旁边又有一人,笑道,“却不知道,阁下从何而来,要做什么生意,现在雍州城可是百业萧条。”

悟虚想了想,答道,“在下,从京都而来,听闻雍州地处北疆,盛产皮货,便过来看看。”

雍州地处东北,与魔域接壤,气候寒冷,盛产兽皮。这是悟虚,知道的一些情况。

立时,便有人长叹一声,“阁下若是早来几日,便好了。在下先前倒是囤了一批魔兽之皮,只可惜已然上缴了。”

灵资令这些凡俗之人,怎么能经营修士灵资但悟虚遂又了然,定然是帮着修士打下手的。

那人见悟虚不问不答,反倒有些来劲了,说漏了嘴,“阁下虽是京都来的,却不一定知晓雍州之事。岂不闻,修士之事,凡俗操办”

“老蒋,你喝多了。”此人旁边一人,伸手将其止住,喊道,“来碗醒酒汤给他。”

随后,这人以灵石微末付了账,扶着同伴,匆匆而去。

难道有修士,暗中隐匿灵资,托这些凡俗之人倒卖悟虚心中一动,不过没有跟踪这两人的意思。

此刻,悟虚已经有些明白。

因着灵资令,修士不敢出来消费;若不然,便是隐匿灵资不上缴。而修士不消费,这些凡俗之人,顿时便少了许多依附和生计。

就好比,方才走了的那两个凡俗只人,先前定然是依附着修士,操办魔兽皮货的倒腾生意,但如今恐怕是暂时做不了了。还有这摆在偏僻街巷的摊点,保不齐也偶尔会有修士光顾,便只赏些散碎灵石,边角料的,于这摊主,恐怕也是一笔不菲收入。只是眼下,都没有了

想到此处,悟虚掏出块灵石,轻轻放下,飘然而去。

“看来,这改制变法不能停,修士院须得尽快成立起来。”悟虚,一念及此,便要回去静思。

但便要飞进城主府之时,悟虚复又看到了那先前匆匆自摊点离去的两人。而且,这两人就在城主府后面一处,鬼鬼祟祟的,只是到底在警戒范围之外,是以没有招致守卫的查问。

悟虚好奇起来,神识仔细一扫。却顿时大吃一惊,城主府后面,居然有一座占地颇广的建筑。

这建筑,虽占地颇广,足足有城主府的三分之一的面积,但四周却是断墙残垣,已然看不出是什么建筑来。似庙非庙,似府非府。断墙残垣的里面,草木茂盛,却看不到什么亭台楼阁,只在最最中间,有一四方石台。

那二人,互相搀扶着,走了进去,来到那四方石台下。却没有上去,只在那里摸索着。

悟虚再一看,原来他们将一些魔兽皮货,藏在了这里。不过悟虚的注意力,却已然不在他们二人及这些魔兽皮货之上。

那石台正中,竖着一块石碑。这石碑,历经风雨,已然有些残缺,但上面有字迹,雕凿颇深,至今隐约可见,而且隐隐有一种说不出的意韵,使得悟虚须凝神细看。

三个字,万寿碑。

第五百五十五章 暗筹划

万寿碑?有些古怪。

悟虚隐于夜色,悄然落下,放出神识,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那两个先前在街边摊点上遇到的凡俗之人,检查了一下藏在此处的魔兽之皮,见完好无损,一件不少,便又用乱石堆封住洞口,匆匆离开了。

悟虚看在眼里,也不去管这等事,只迈步走到那石碑的跟前。这石碑,越是注意看,越是靠近上前,便愈发让悟虚感到一中莫名的奇怪的感觉,而且还有点不舒服。

但,它就是一块普通的石碑,没有一丝灵气,也没有什么禁制。任凭,悟虚如何查探。悟虚甚至,用手指敲碎了石碑的一处边缘,仍然没有发现什么来。

不过此处,就在城主府后面,隔着一条林荫小道,距离不过百米。待回去找人问过,再来看看。悟虚心中如是想着,便走下石台,往城主府走去。

正穿过那林荫小道,却忽然撞见了两名值夜军士。似这般城内夜间巡查,一般是两人一组,一名修士,一名凡俗。修士的穿着配备,可以自由些,凡俗之人则是一手提着秘法炼制而成的长枪,一手提着八面透光的琉璃灯。一般是修士,对修士,凡俗之人处理凡俗之人。

“什么人,竟然鬼鬼祟祟地跑到这里来?”此刻,朝着悟虚喝问的却是那凡俗军士。

待悟虚转身,气势微放,那两名军士,顿时认了出来,急忙半跪下来。悟虚,挥手,施了一个小小的静音结界,免得这两名军士,一声“城主”,引来许多人。

“前面有块石碑,叫做什么万寿碑,可知是何处?之前是做什么用的?”悟虚不知道这万寿前面还有没有字,遂这般问道。

这二人见悟虚如此问,没有追究他们失礼的意思,顿时如释重负。片刻之后,那个凡尘二层左右的修士,镇定地对着悟虚行礼答道,“启禀城主,此处,雍州城的人,都叫老庙会。据说原先是供城中集市之用。后来,便渐渐荒废了。我等还未出生之时,便已是这般。“

“哦?“悟虚挥挥手,飘然而去。

待悟虚不见,这两名军士,也自继续巡逻去了。林荫道中,安静得很。那凡俗军士,看了看左边光彩外溢的城主府,又看看右边那昏暗幽深的大石台,不由也忍不住问道,“陈修,您活得比我长,又是修士,这老庙会,到底有什么来历?为何到现在,一直这般荒废着?“

陈修,乃是军中或者大周朝体制下其他地方,凡俗之人对一同共事的普通修士的一种尊称。

那修士露出一脸厌恶的表情,“你也不需要知道太多。总之,是块污秽之地。“却是不再言语。

污秽之地?那凡俗军士,吓了一跳,顿时也不敢再问了。

然后,两人都加快了脚步,急急绕过了此处。

待到这两名军士消失不见之时,又有一道身影,从天而降,站在那石碑前,负手而立。夜色之中,看不清面容,只是那一身长袍微微泛着金黄光泽,流露出一股无上威严。

“战天斗地万寿碑,想不到此处还有一块。”这人似乎有些诧异,又有些不满。他抬起手,似乎想要将此石碑毁去,却又瞬间改变了主意,手势变幻。

石碑忽然微微动了一下,有一丝微光朝着这人激射而来。这人不闪不避,仿佛早有所料。随后,他整个人徐徐漂浮起来,似乎很享受这微光。

这时候,整个雍州城,上空忽然明亮了不少,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忽然在空中燃烧起来。随之而来,还有一丝丝奇异的味道。几乎所有的人,都闻到了,无论修士还是凡俗。

但就这么一瞬间,因为那人忽然停止了施法,朝着天空高出飞去。消失之前,挥出一道掌风,将那石碑上的字迹完全抹去。

数道身影,各自飞起,但刚到半空,见天空的光亮,四周的气息,恢复如初,犹豫了片刻,便又各自消失了。

悟虚却是不曾知晓这些。他回到密室之后,便又“入定”静思修士院之事。

也不知为何,他今夜颇有灵感,许多想法泉涌一般。

修士院,要有宗旨,其宗旨便是“众生平等,共同修行,兼容并包,推陈出新”十六个字。这十六字,看似简单,但蕴意极广,相关概念的内涵外延,都有极强的解读性、扩展性和操作性。

修士院,权力机构为长老会。其一,雍州城城主府,城主及左右参事;其二,驻军将军及左右参将;其三,雍州城治下,修为在真灵以上的修士;其四,雍州治下,上缴或捐赠千万灵石的世家代表。这些人,皆可自动进入长老会。修士院一应事务,长老会皆可过问,亦可依照决议予以授权。长老会决议,重大决议,须得三分之二的人数通过,方可生效;一般决议,须过半数。但长老会会长,有否决权;城主在涉及政务方面,于执行上有否决权;驻军将军,在涉及军务方面,于执行上有否决权。

长老会之下,若干机构,待长老会成立之后再定。但大致,应该有,佛道儒妖魔鬼六宗之分;自然,还有行政一块,监察一块

雍州之下,所有真人修士,必须脱离原先所属,加入修士院。凡俗之人·,若有修行资质,即可加入修士院。修士院,对加入的所有真人以下的修士,实行年俸制,具体多少待定;此外,修士院,还依照其修为进步和任务完成情况,予以额外奖励。修为进步,每年考核比试;任务完成,则依每次修士院发布的任务而计算。

修士院,所行之任何事,须得遵守大周律令,亦不得与城主府和驻军所行职责有所冲突。这句话,是悟虚想着拿来应付朝廷的。毕竟,要政治正确。但试想,几乎所有的修士,都加入了修士院,雍州城主和驻军将军也成为了修士院长老会一员。这句话,其实就是一句官话而已。悟虚可以预料,修士院成立以后,很快便是与城主府、驻军三足鼎立的另外一股势力。

悟虚可以如此预料,别的人难道是傻子?明眼人,一下便看到这点,甚至比悟虚看得更深,看得更透。当然,各自立场不同,各自的关注和推演,也不同。

所以,天明之后,悟虚犹豫了下,将这些关于修士院落的讯息,发给朱元璋、李明珊,还有右参事徐传山,以及驻军那左右参将,再就是那五位世家家主等。许久之后,都没有收到任何回讯。

“有趣有趣!”雍州城上空极高处,数道身影隐现。其中一道身影,对着另外一道身影,笑道,“天妖道友,真是独具慧眼,找的人也是这般有趣。”

那“另外一道身影”凝实了些,微微泛光,“这小和尚,乃是人世间而来,所思所想,自然异于玄阴星土生土长的寻常修士。却不知姬道友如何看?”

又有一道身影如天妖般凝实些许,显露出金黄光泽的皇袍。他隐约中朝着下方凝目而视,缓缓说道,“小小雍州,难道造反不成?”

这句话,有点模拟两可。

立刻,便又有一道身影凝现,鬼气无边,“ 莫非昨夜看了下那战天斗地万寿碑,姬道友便要改变主意?”

那被称作姬道友的身影,金黄之光闪烁不已,“万寿碑早已荒废,堂堂灵鬼宗宗主还忌惮如此。”

“你!?”那道鬼气森森的身影,气急败坏地怒喝道。

“阿弥陀佛!我等于此,所为何?”一道身影,泛起佛光,“且让他如何筹划布置经营,吾等只待那漏网之鱼。”

此言一出,这数道身影,尽皆沉默。片刻之后,那天妖声音响起,“此言有理,放长线钓大鱼,到时候一网打尽。”

前尘幽密难知晓,石碑荒废夜寂寥。

一夜入定暗筹划,孰知大修论后着。

第五百五十六章 初相议

自己关于修士院的提议,没有人回讯。悟虚只得出了密室,将朱元璋等召集起来,当面商议一下。

右参事徐传山,还有左右参将,付一刀和慕容雪,都站在那里,沉默不语。李明珊,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倒是朱元璋,想了想,对着悟虚说道,“成立修士院,牵涉甚广,恐怕还须从长计议。莫若先向朝廷仔细禀报,待详细旨意下来之后,再仔细谋划?”

悟虚笑道,“成立修士院,可是皇上亲自现身,金口玉言,准许了的。”

那徐传山,见朱元璋如此说,方才也上前言道,“城主传讯之后,属下也曾和其中几个世家联系了一下,他们都是不愿意的,毕竟若是按照城主的方法,世家的根基恐怕便不存了。若不是城主府乃皇上钦点,此事又蒙皇上恩准,他们早已直接拒绝了。”徐传山,说到皇上之时,双手高举,对着高空隐隐做拜。

“鼠目寸光之辈!”悟虚一边抬头向上望了一眼,也学着徐传山如此作势了一番,一边笑道,“灵资既然征缴集中,自然便须得统一使用,如此,自然须得有一个平台和机制。请他们进修士院,是给他们一个相对公平的补偿。不然,他们怎么修行,家族怎么发展?难道以为,朝廷推行灵资令,是为了一时征缴?”

悟虚低头想了想,又说道,“既然世家不愿意合作,我们先不管他们。修士院,我们先搞起来。”

朱元璋和徐传山,见悟虚执意如此,便不再多言。但那驻军左右参将,付一刀和慕容雪,却面露难色起来,对视一眼,然后双双上前禀道,“我等驻军,依例本是不参与地方改制变法事务。但皇上恩准,将军有令,属下等自然全力配合。只是,若要军中修士脱离军籍,加入修士院,却万难施行。若是军中修士尽数如此,则我驻军实力恐怕所剩无几,难当戍边重任,朝廷恐怕也不会允许。再则,参军的修士,许多都是无背景的散修,他们参军本是为了军功,若贸然让他们脱离而转投修士院,恐怕会激起兵变。”

大周朝,在玄阴星这样一个修士世界,为了稳定局势,震慑四方,立国之始,便创立了修士参军之制。一来,笼络安抚了基数庞大的散修群体;二来,极大提升了大周军队实力。要知道,这些散修等若流民,若没有一定的安抚处置,往往四处流窜,或占山为王,或蛊惑凡俗,或与地方官府对抗,很是令人头疼。

这倒是个棘手的问题。悟虚顿时意识到,自己关于修士院的设想,确实是牵涉甚广,而且还可能动摇了大周立国之基。

那付一刀和慕容雪,见悟虚一脸沉思状,遂又大着胆子说道,“实际上,先前征缴灵资,军中的便有部分修士遁逃,留下的也是牢骚满腹,蠢蠢欲动。这几日,有雷霆手段,但时间长了,恐怕真的会激起兵变。雍州又是边陲重镇,到时候,若魔域骤然发难,局面恐怕不可收拾。”

悟虚看了看这二人,他们所言,虽然有些夸大,但确实说到了一些不容回避的问题。军队实力的减弱,激起兵变,边疆不宁,这些问题,说起来很严重,其实是一个政治性问题。至少在雍州这个范围。难道雍州城,若是没有这些散修军士,魔域便大举进犯?而且守不住了?只要通玄大修在,真灵修士在,谁敢轻易进犯雍州?当然,具体的一些事务上,没有了修士,可能显得比较弱势被动,然后日积月累,形势有所逆转。

但悟虚之所以要计划将军中修士,纳入修士院来,根本着眼点,还是在于要给修士和凡俗划道界限。修士的归修士,凡俗的归凡俗。这是悟虚很看重的地方。

悟虚沉思着答道,“军中修士,转投修士院,不过是挪了地方,也可以叙功。而且,人还在。驻军实力,虽然减弱,但也可卸下相应职责。修多事情,涉及到修士的,便由修士院来处理。”

随后,悟虚拿定主意,对着众人说道,“修士院,是一定要成立的,否则,改制变法,万难推行;我等也有愧于皇上及诸位通玄大修的支持。这样,修士院先成立起来,选好地方,列出宗旨和章程,若是没人,诸位暂代。世家和军中修士,不强制参与。”

悟虚如此说,众人都略微送了口气,只有李明珊,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李道友,”悟虚忍不住问道,“那牛二如今怎么样了?”

李明珊,幽幽地看了悟虚一眼,“快好了。昨夜,我以魔气为其打通了奇经八脉,今夜再稍微巩固下,明日便可以自由修行了。”

这话说的。。。。。

悟虚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这还是所谓的天生魔体吗?!

悟虚只好挥挥手。

好在,朱元璋,还有徐传山,付一刀、慕容雪,都各有所思,似乎都没有听见一般,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为了转移众人注意力,悟虚又说道,“城主府后面有一块废弃之地,本城主昨夜看了下,颇为广袤,莫若便将修士院设在那里。”

此言一出,朱元璋和李明珊还好,那徐传山、付一刀、慕容雪三人,顿时大惊失色。

“万万不可!”三人几乎同时对着悟虚说道。

悟虚笑问道,“有何不可?本城主,昨夜查阅了一下,此处原本便是城府的后院,到现在还是在城主府名下。如此征用,不劳民伤财,有何不可?”

三人却纷纷闭口不言。

“城主有所不知,此处确实是城主府的一部分。但此处渐成污秽之地,早已被隔离出去,废弃不用。”终于,那右参事徐传山,说了这么一句。

悟虚,心中更是好奇,“此处,本城主昨夜去过,也曾详加探查,并不曾发现有何污秽之处。却是为何?”

“昨夜午时,城主难道没有闻到那股味道?”徐传山,惊讶至极。那付一刀、慕容雪,两位参将,更是睁大了双眼,露出一丝不可思议的表情。

昨夜午时?悟虚,见这三人神情甚是怪异,遂仔细想了想,然后摇摇头,“昨夜去那石台,见那石碑,当是在巳时。午时,自己已然回到城主府密室,入定静思修士院之事。”

又问朱元璋和李明珊,“什么气味?你们闻到了么?”

朱元璋和李明珊,相识眼,对着悟虚点点头。然后他们也将目光朝着徐传山等人看去。

徐传山,神情一阵变幻,忽然一拍额头,环顾而笑,“原来城主当时在密室中入定。”

那左右参将,付一刀、慕容雪,随即也笑道,“徐参事事事谨慎,却莫要无端吓人。”

徐传山,晒然而笑,对着悟虚行礼说道,“属下愚见,修士院自成一体,若是在城内,恐多有不便。先前,我等为了安置凡俗之人,四处巡看,倒是发觉有一处,极为适合修士院。”

遂伸手虚点,一副雍州地界的地图浮现在空。徐传山,指头微动,朝着一处点去。

悟虚定睛一看,不由奇道,“这不是牛头村么?”

“正是。”徐传山,解释道,“城主有所不知。此处,离边境最远,靠近我大周内地,又与城主府和驻军成犄角之势。其地势,中间宽阔,两侧高峰如角,藏风纳气。实在是不二之选。”

这些情况,悟虚是不知道的;但悟虚有种直觉,为何不选那城主府后面之地,似乎徐传山等讳莫如深,而且提议牛头村,也是为了打消悟虚将修士院设在此处的考虑。

悟虚没有挑破这些,只徐徐说道,“此处倒是确实不错。”

第五百五十七章 送竹剑

第五百五十七章初相议

悟虚没有挑破这些,只徐徐说道,“此处倒是确实不错。既然如此,便定在这里吧。”

他心里明白,徐传山不似那消失不见多日的司马直,甚是谨小慎微,他强烈提议牛头村,不过因为牛头村地势偏僻,远离城区,平时不扎眼,有事好应付罢了。

任谁,都看得出悟虚有些不满。但谁都没有言语,只当作这是悟虚欲成立修士院而做的必要妥协。至少徐传山、付一刀、慕容雪,这三人一开始,是不愿意冒很大的险来这个事情的。但,雍州之事,目前又不可能不倚重他们三人。

地址选定,悟虚先退让了一步,然后便提议成立一个临时性的督办处,要求大家都加入,群策群力又各司其职,具体的选址征地,土木工程,组织机构以及规章制度建设,还有对外宣传和修士的招纳,等等。当然,许多需要熟悉雍州城的事务,多半由徐传山三人,牵头负责。悟虚主要负责组织机构以及规章制度建设。朱元璋和李明珊,则主要负责修士的招纳安置管理。

第一次商议就此结束。待徐传山三人一同退去,悟虚这才对着朱元璋说道,“接下来,还要劳烦师弟,加紧巡查,尤其是那些修士出没的场所,若是有修士肆意消费灵资的,当场拿下,没收其灵资。”

朱元璋点点头,只说道,“时间仓促,手底下没有几个信得过的人。师兄法界之中,还有数名弟子,何不暂且跟在师弟身边,也算是一种历练。”

悟虚想了想,遂将张翠露等摄出法界,一番交代之后,便让他们随朱元璋行事。

张翠露等人,在法界呆得太久了,一个个颇有些跃跃欲试。悟虚看在眼里,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朱元璋,笑了笑,对着悟虚说道,“我这边已无事,便先告退,且带着这些师侄们出去透透气。”

悟虚只得挥挥手,然后对着李明珊说道,“我这个师兄,当得甚是不合格。”

李明珊,点点头,“确实如此。恕李某直言,大师你实乃他们的师尊,却口口声声自称师兄,名分不定,传授随意,形同放羊,如此下去,岂不是有点误人子弟”

说得悟虚一愣一愣的。

“再有,”李明珊,想了想,复又说道,“譬如方才之事,大师虽再三叮嘱,但巡查收缴修士多余灵资,这可不是简单的历练,这是要随时动刀动剑,术法相斗,甚至闹出人命的。若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大师,就这般放心”

悟虚沉默不语,方才答道,“元璋师弟,处事有度,且先看看。”随后,话锋一转,“那个牛二,到底如何”

李明珊,看了悟虚一眼,“今夜过后,便见分晓。若能承受,便可修魔。只是,李某却须得闭关一段时间,想要向大师讨要一物,不知大师可否愿意助李某一臂之力”

“这有何难”悟虚本对李明珊印象很好,又很是同情其在庐山的遭遇,笑问道,“不知道友此番闭关,需要何物”

李明珊,眼中异彩闪动,一字一句地对着悟虚说道,“星云竹”

星云竹悟虚彻底愣住了。李明珊,怎么知晓自己有星云竹难道是朱元璋告诉他的星云竹,来历神秘,据说乃是神物。究竟是不是,悟虚不知道,但其威力悟虚确实知道的。而且这么长的时间,悟虚的法界数次变化,许多物件,包括舍利子什么的,都在变化中化去,唯独这星云竹,还有那海音螺,一直完好如初。如此神奇之物,悟虚在人世间庐山上,便不敢随意显露,到了天外天更是将其秘藏在法界核心之处。便是刚才摄出张翠露等人,悟虚也是早早暗中叮嘱,要他们不要将星云竹带出法界。

是了,之前法界之中,天源寺复又显化,悟虚将星云竹分赐给张翠露等人各一枚。后来,朱元璋和李明珊,也进入了天源寺中。可能由此,李明珊,通过朱元璋或者谁,知晓了星云竹。

见悟虚站在那里不语,李明珊叹了口气,径直朝外走去。

等悟虚回过神来,李明珊,已经出了议事大厅。等到悟虚追上去的时候,李明珊已然进了自己的密室。悟虚站在外面,却没有传讯,片刻之后,复又离去。

他隐身法界,飞出城主府,循着气息,不远不近地跟着朱元璋以及张翠露等人。

此刻,朱元璋在雍州城内,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识。他带着张翠露等,一路巡察,专挑那些修士出没较多的场所。

这里,可能有读者看官会问,朱元璋一个真灵修士,神识一扫,整个雍州城不就一清二楚了么实则不然,雍州城有护城阵法,各个店铺、院落,乃至一些住所,都有各自的禁制,若非通玄大修,是不可能一清二楚的;何况,整个玄阴星,都有禁令,非通玄大修,不可随意神识扫射公众场合,否则,后果自负,或阵法禁制立刻攻击,或被其他修士群起攻之。

当然,修士之间的传讯,多种多样,迅速无比。朱元璋等人一出现,立刻这消息便传开了。是以,只有第一个被查到的倒霉鬼。

这个倒霉鬼,是一个世家子弟,也许是潇洒惯了,虽然世家内有严令禁止这段时间外出,但此人却偷偷摸摸地溜了出来,在某处吃喝玩乐,大把大把的灵资,使了出来。

朱元璋,带着张翠露等人,闯了进去。朱元璋一脸肃然,张翠露等如在法界,布下诸天剑阵,将其团团围住。然后,不由分说,擒住,没收。结果,那人身上并没有多少灵资,又被扣了下来,通知罚款赎人。

看得悟虚有些哭笑不得。但所幸,还算有度。悟虚便折回城主府,复又悄然来到李明珊密室之外。

数个时辰过去,雍州城上空,开始昼夜交替,逐渐暗淡下来。到了巳时,李明珊所在密室,忽然隐隐传来一声惨叫。随后,便见一道蜷曲身影,被抛了出来。虽然魔气纵横,但如废物一般,落在眼前花丛中。

眼前花丛,有的枯萎,有的焦黄,有的却疯长,妖艳无比,仿佛瞬间便是因果循环的轮回,变了模样,变了颜色和芬芳。

只是,密室内的情景,却无从知晓。有何变故经历了什么悟虚不便放出神识探查,是以也无从知晓。

但到了午时,密室便有气息外泄。有魔气,有剑气,有正气,有怨气。

悟虚,知道时候可能到了,取出一枚星云竹,挥手斩开密室禁制,然后松手,将星云竹,送了进去。

魔气顿销,怨气顿销。剑气如虹,正气凛然

只是李明珊的气息几不可察,难以捉摸,真的闭关了

第五百五十八章 长枪舞

李明珊的密室内,剑气纵横,成千上万道,形成一个玄妙的剑阵。室内那些座椅,柱梁,软榻,等等,全都化作乌有。若不是城主府有莫大禁制,还有悟虚一直在外面类似护法一般,恐怕这密室也早已塌了。

那玄妙剑阵正中,李明珊不知何处,只有一枚短剑,泛着紫色光芒,飞舞在星云竹周围。星云竹依旧带着淡淡的青绿色光华,只是偶尔释放出一道道若有若无的星空的气息。

一夜过去,依旧如此。

悟虚自然不可能就这般一直在外面守着。此刻,他已然可以操控城主府禁制,遂将李明珊的密室禁制特意加固了一番,留下一丝神识,方才离去。

但这时候,却又一双手抱紧了悟虚的腿。这双手,不可思议的又瘦又长,从李明珊密室外的花丛中,巍巍伸出来,绿油油的,好似毒蛇一般,缠绕在悟虚的腿上。

然后,伴随着呻吟声,一张粗糙而扭曲的脸,露了出来,眼神有点癫狂,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救救我!”

悟虚定睛一看,竟然果然是牛二!

悟虚像拎麻袋一般,将牛二拖了出来。他浑身魔气,生气却若有若无,似乎余生全都透支了出去,给了魔神。

悟虚想了想,提着牛二,施展遁术,悄然朝着城主府后面那石台飞去。

到了石台,悟虚方才带着这牛二显现身影,然后将其放下。牛二随即,瘫倒在那里上,就好像高烧病人,或者发了羊癫疯,抽搐着迷糊着,低声说着疯话。

偶然间的只言片语,却让悟虚暗自惊疑。什么当初初上庐山,迫不得已,什么贱人矫情,勾搭弟子。。。。。。

这是李明珊在人世间的丈夫,紫阳宗宗主的口吻?!

李明珊,不是杀了他么?不惜入魔,在人世间,求魔峰下,玉石俱焚般杀了他的吗?

李明珊修的是什么功法?如此玄妙,或者说邪门?若是悟虚猜测不错,李明珊,不但是对这牛二魔气灌体,而且还将自己入魔的一干因果业缘也转嫁到了这牛二身上。否则,如何昨夜,自己魔气顿销,怨气顿销?如何剑气如虹,正气凛然?

但自身因果业缘,如何能转嫁他人?这于悟虚看来,不符合佛法啊,不科学啊。

这些念头猜测,电光火石一般,不过刹那。便在这刹那万千之间,悟虚已经取出一颗自魔域赌城得来的一颗适合真灵修士的通灵丹,用手指刮了些粉末,然后一边送入牛二嘴里,一边说道,“若能承受,便可活命,便可修魔。”

牛二似乎听懂了,睁大双眼,朝着悟虚露出感激的神色,然后闭上了双眼,哼哼啊啊地在那里,以一种下意识的方式,全力消化吸收那通灵丹粉末的药效。

悟虚见此情景,鬼使神差般,自言自语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观自在,自在观。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牛二在石台上,石碑前,浑身不受控制地抽搐着,蠕动着,但双眼却似乎隐有泪光。

他自从被宣布测试出可以修行之后,便被李明珊,带到了密室。李明珊告诉他,他乃天生魔体,因为年岁已大,又不是处子之身,所以须得如何如何方能开启。然后便好似一场梦,自己似乎成了另外一个人,卑鄙无耻下流至极,做尽了坏事,然后妻子偷情于自己的弟子,自己待了绿帽子,却阴沉不动,到了后来,终于寻了一个机会,一掌击出,让他们全都入了魔,也让自己入了魔,然后却又被入了魔的妻子万剑穿心!。。。。。。

太荒诞,又太逼真,譬如自己的手变长了变绿了,譬如自己能感应到外界若有若无的灵气了。所以,已然分不清了。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观自在,自在观。”牛二默默在心中念着悟虚所言,任凭体内灵气,游走不已,然后化作丝丝缕缕的魔气,将自己改造。

眼见如此,悟虚便不再管这牛二的死活,然后朝着那石碑走去。这石碑,似乎与昨日有些不同,有些地方出现了一丝丝破裂的细纹,而且上面那“万寿碑”三个字也被抹去。悟虚上前,神识细查,忽然猛地一惊!若是自己感应无错,这石碑上残留的一丝气息,竟然正是那前些日子在雍州城显身的大周皇帝的气息。

他这是要做什么?若是不喜此物,大可随手完全毁去便是。悟虚心中对此处,这石台,这石碑,更加好奇了。

这时候,石台和城主府之间的林荫道,隐约出现一个凡俗军士身影,而且看情形似乎要朝着石台这边走来。

悟虚随即提着牛二,隐身而去,回了城主府。李明珊的密室,依旧紧闭,剑气涌动,悟虚在其中隐约感应到了星云竹的气息。

悟虚将牛二依旧放进花丛中,便要回自己的密室。

“悟虚大师,可否为我护法?这星云竹却是上古神物,李某怕后面控制不住,令其气息外泄。”李明珊忽然神识,断断续续地传讯过来,显得很是虚弱。

悟虚,不由皱起了眉头。那大周皇帝,显然还没有走。若是李明珊此番闭关不成,星云竹气息外泄,恐怕会有大麻烦。悟虚当即,飞至上空,祭出曼陀罗法界,将李明珊所处密室隔绝开来。然后,又取出一颗真灵级别的通灵丹送了进去。

李明珊,也没有传讯道谢。只是过了一炷香,密室的剑气方才渐渐开始有所内敛。又过了许久,便是悟虚这个很是熟悉星云竹之人,也感应不到其一丝存在了。这时候,悟虚方才暗自吁了口气。

也就在这时候,悟虚在法界中,方才闲暇似地朝着城主府后面望去。居高临下,便是肉眼,也能看到一个持枪军士,正绕着那石台上的石碑,一边走,一边打量不已。

然后,这军士便走到石碑正前处,放下手中长枪,恭恭敬敬地行起大礼来,类似于三叩九拜,嘴唇微动,似乎同时还在默念着什么。

然后,这名军士,复又拿起长枪,舞了起来。一招一式,有板有眼,也不避讳舞动之间,枪头会对着石碑。他舞得颇有力道,周围石台上的枯叶碎石,纷纷被扬起;只可惜,没有一丝灵气波动,落在悟虚这样的修士眼中,不过是些杂耍把式。

这名军士,却舞得有些忘我,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却依旧舞个不停。半个时辰过去,悟虚看得出来,这套枪法,这名军士已经舞了近百回。但他似乎着了魔一般,卸下身上的甲胄,复又舞动起来。

一个时辰过去,这名军士,已然将手中长枪舞了百余回。额头已经没有汗可出,招式也迟缓了下来,但他依旧不停。到后来,每一招式,他都要低吼一声,方才可以继续。

这名军士,似乎隶属石城主府的。悟虚有些印象,心中想到,“如此行径,必有心事。若是公事,倒是可以过问一下。”

悟虚默默地看着,若是自己估计没错,再这般下去,这名军士顶多再舞两三个回合,便会体力透支到极点,躺在那里。

果然,这名军士,动作慢到了极点,手中长枪,几乎是拖着地,向着天,在那里比划摆动。他整个人也有些站立不稳,踉跄着,似乎是长枪在舞他了。

最后,长枪重重地竖立在地,终于停了下来。那军士靠着长枪,摇摇欲坠。

然后,他便真的·一头栽倒在石台上。

但那杆长枪,却依旧屹立不倒。不但屹立不倒,枪头上更是有一抹红光一闪而过。

悟虚站了起来。因为,这一抹红光,是四周灵气汇聚于枪头而显现的。悟虚看得分明确实,虽然只是电光火石一瞬间。

悟虚飞了过去,弹指喂了这名军士一些通灵丹粉末。

这时候,长枪也倒了下来,落在那名军士的手掌上。那本是银色的枪头,染上了一丝殷红,恰似那名军士倒地之后,额头流出的鲜血。

悟虚仔细检查了这长枪,材质普通,不是灵资。但此刻,这长枪的枪头,却似乎有了些灵性。悟虚隐约觉得,若是低阶修士被这枪头刺中,便会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再看这名军士,还是凡俗之人,没有错。

为何会如此?悟虚有点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是一直神识看着的。根本没有看到有灵气朝着这枪头汇聚。要知道,城主府周围,因为禁制的缘故,根本是没有丝毫散落溢出的灵气的。这些许的灵气,是怎么来的,又是如何以一种自己不能察觉的方式,汇聚在这长枪枪头的?

悟虚,拾起长枪,握在手中,望着那石碑。

第五百五十九章 姬天帝

悟虚回忆着那些招式,不用一丝灵气,持枪而舞,恰似地上那名军士一般。

一招一式,一回又一回,但没什么异样动静。

悟虚沉吟片刻,将一丝灵气灌注长枪,然后复又舞动。但百余回之后,依然没有什么异样动静。

这时候,李明珊又神识传讯过来,“尚需三日方可完功,还请大师这三日寸步不离,莫让外物相扰。”

这便是没有了相应的机缘。悟虚虽觉这石碑有异,但也只能暂且罢手。他将长枪,重重一顿,复又竖立在石台上,看了看石台上那未死的凡俗军士,飘然而去,回到城主府李明珊所在密室的上空。

下方,李明珊所在的密室,已是千疮百孔,城主府在此处的禁制,也被悉数破去。全靠着悟虚祭出的法界,隔绝外界。

一团剑气,白茫茫的。青绿色的剑光一闪一闪的,令悟虚也有些心惮。李明珊的气息,随着剑光隐现,若有若无,人却是根本没有影的。

她这是在炼星云竹为剑?悟虚猜测着,心中又惊又喜。要知道,自己自从得到星云竹,多少次想要将其炼化,但试了多次,都没有成功。自己又不好拿着星竹竹,到处去问。如果李明珊,果真有炼化星云竹的法门,纵然是魔修手段,到时候也要问上一问。

且等上三日。区区三日,于修士而言,不过极短的时间。悟虚打定主意,这三日便寸步不离,为李明珊炼剑护法。

然后,悟虚又朝着那石台望去,那名军士还没有醒来。悟虚又举目四望,循着对张翠露等人的感应,朝着某一处望去。

他们已然离城主府有一段距离,又似乎在一处禁制颇强的地方。悟虚倒不便,神识追踪上去细看,虽然他作为城主,可以通过城主府的禁制,调动护城大阵,任意查看某一处,但按照规定,却是不能随意如此的。悟虚是个尊重法律的修士,自然不会乱来。

悟虚又朝着城府内四处看去,说实话,到如今,悟虚对这城主府还不熟,人和物都不熟。此刻看来,这雍州城主府,大致呈一个半圆形,若是加上后面石台之处,约莫便是一个椭圆形。自己的密室,在如今城主府的最后面,中间处,与大门遥遥相对,中间隔着前庭,正厅,水池、花园。李明珊和朱元璋的密室,则在自己密室的左侧,右侧是空着几间。正厅,也就是接待客人商议事务的地方;其左右两侧,各有一处厅堂,各有一匾额,“左厅”“右厅”,应该是给左右参事办事之用。

左参事的厅堂与大门之间,也就是其左侧,驻扎着府内守卫。右参事的厅堂与大门之间,也就是其右侧,是一些府内杂役。此刻,左右参事都不在。那左参事司马直应该是遭遇了不测,此刻,在其厅堂内,坐着数名身着官服的修士,应该是其下属。而右参事徐传山,此刻也不在,其其厅堂内,也坐着数名下属。

忽然,一个人从左厅走了出来,看官袍,是名武将,若是悟虚所料不错,应该是城主府侍卫的首领。只见这人,出了左厅,叫上数名侍卫,从正厅旁边的石道,来到后院,穿过水池和花园,竟然是朝着李明珊所在密室急急赶了过来。

悟虚当即开口言道,“李总管正在闭关。尔等无需生疑。此处禁制,稍后自会恢复。”

这名武将,顿时止步,抱拳行礼,“侍卫长秦泰,有要事禀报城主。”

“何事?”悟虚沉声问道,一边打量着这个侍卫长秦泰。此人周身灵气,贴身内敛,犹如实质般幻现出各种纹路,已然隐约到了真人大圆满境界。只是此人灵气中隐隐带着一丝妖气,显然是一名妖修。但悟虚也不好就这么当面以神识详加查探,大周于六宗修士尽皆招揽,说起来,只要穿了这身官服,便是同袍。

悟虚,心中吃惊的是,府内如此一高手,自己竟然先前一直未曾注意到。

“启禀城主,监军大人带人进了天残宗在雍州城开设的离情阁,起了纷争。”秦泰答道。

天残宗,离情阁?朱元璋和张翠露等人,加在一起,战斗力也是不容小觑的;何况,如果事有危急,他们自会传讯过来,这雍州城内还没有人或者势力能够完全压制他们,让他们连讯息都无法传来。为了保险,悟虚复又感应了一下,张翠露等人的气息,还在,无大碍。

悟虚看了这秦泰一眼,徐徐问道,“天残宗离情阁,是何所在?为何起了纷争?”

只听得秦泰,站在那里,沉声答道,“天残宗在雍州城内开设的离情阁,表面上乃一处酒肆,实则专门卖一些诡异的魔道之物。监军大人带人,闯进去巡查,是以起了冲突。”

朱元璋,带着张翠露等,在城内雷厉风行地巡查,怎么还有顶风作乱的?悟虚心中有些疑惑。

这时候,秦泰似乎对悟虚心中疑惑早有所料,立刻解释道,“魔域三大势力,在雍州城,皆有据点。历任城主,都或多或少默许其享有种种特权。”

他这番话,有些隐晦。但悟虚却是一听便懂。这便相当于,双方的一个私下外事联络处。大周国与六大宗门,自然有官方的联系,譬如大周京都中的使馆。但具体到雍州城这样的边疆之地,许多关系要处理,却又到不了使馆、领事馆这个层面,甚至还有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勾当。比如偷渡,比如走私?

悟虚记得,先前这些地方也没有人来上缴灵资的,而右参事徐传山也没有提及。

悟虚想了想,问道,“那离情阁,主事之人,修为如何?”

“离情阁的掌柜,名叫左缺,修为略在属下之下,不过其修炼的玄掌魔剑,颇有诡异,擅长近战。”秦泰答道。

悟虚心中一定,要知道朱元璋乃真灵修士,还有张翠露等人,打起来,根本不怕。遂对秦泰说道,“秦侍卫长,还有何事?”

秦泰答道,“城主府的禁制,关联着护城阵法。若有漏洞,则护城大阵已有漏洞。如今右参事,带着左厅一些人,正在城外牛头村公干,属下愿请命,前往各处城楼巡查督导。”

悟虚看了这秦泰一眼,这秦泰先前不显露,如今主动前来,倒是有些示好之意。遂对其笑道,“致词改制变法之际,难得秦道友如此勇于任事。此番李道友闭关修行,这城内府内诸多事务,恐怕还要秦道友多留意多担待。巡查督导各处城楼,此等小事,秦道友以后不用禀报,酌情自决便是。”

“谨遵城主之令!”秦泰拱手行礼,随即恭谨退下。

谨遵城主之令!这一句,悟虚听着,不由有些飘飘然。

权力的滋味,堪比修行入定。尤其是,自认理想和正义,充满了使命感的权力,更让人不知不觉的沉醉。

改制变法,让大家都好过起来。人人有功练,人人有饭吃。诸位看官,若是作为推动者、领导者,甚至执行者,都会有一种莫大的满足和愉悦。肩负历史的使命,拥有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权力,既高高在上,又无丝毫违和,普渡众生的同时受众生拥戴和膜拜。这是神一样的境界和体验。

悟虚放眼四望,神识微动,在城主府禁制的加持下,也是几乎将整个雍州城尽收眼底。虽然许多地方禁制森严,难窥究竟。

但这丝毫不影响悟虚的心绪,这些地方,自己为何去看个究竟?那些具体的事情,自然有人去做。自己只要像一尊菩萨异样即可,传下经文,拥有最终的解释权、裁决权,即可。

便在悟虚如此飘飘然的时候,他忽然闻到了一丝恶臭。确切的说,是汗臭味儿。

实在难闻。悟虚循着这气息望去。

只看到,石台上,那名军士爬了起来,握着那长枪,对着石碑躬身行礼。然后,复又将长枪舞动。

这一次,便与上次大不相同。他持枪而舞,步伐稳重又飘逸,渐渐地竟然悬浮离地,如修士一般。

只是,那传来的汗臭味儿,更加令悟虚皱眉不已。

不但悟虚,便是城内许多修士也闻到了,纷纷飞起,有的更是直接朝着石台而去。

他们敌意甚浓,似要碾死一只臭虫。

便在这时,那石碑忽然光芒四射,组成一道模糊身影,释放出无比威严的气息。便是悟虚也差点把持不住,升起一丝叩拜之意。

“姬天大帝!”忽然有人惊呼道,虽然此景象不过一瞬间。

城主府的禁制,运转了起来;护城大阵,也运转了起来。

所有飞向石台的修士,纷纷下坠。

那名在石碑前的军士,亦不见了。

整个雍州城,无论修士与凡俗,都神情各异,暗中议论纷纷,气氛凝重而又怪异。

便在此时,李明珊之前所在,此刻已荡然无存的密室,之外的繁花茂草中,牛二站了起来,飞了起来。他飞出城主府,飞至那石台上空,好似炫耀一般,飞了数圈,最后徐徐落在了那石碑前,一身魔气,仰天而啸。

第五百六十章 启星记

那牛二好像真的是入了魔,在那石碑前,大吼大叫,甚至于还伸手拍打那石碑。他此刻,已然是个修士,虽然刚入门,又有点神智不清,但力道还是有的。

那似乎恢复寻常的石碑,再无异相出现,但任凭牛二一阵拍打,却岿然不动。

方才那姬天大帝虚影出现,雍州城内外,方圆千余里,几乎所有的修士和凡俗之人,都看到了。

许多修士复又朝着石碑处飞来,没来的也将神识放了出来,完全不顾平时的禁忌。

许多凡俗之人,也朝着石碑处涌来,脸上也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很快,他们都看到了牛二在石碑前发疯这一幕,顿时神情各自更加复杂和精彩。

但没有谁,上前区阻止;便是巡逻的军士,也只是在一旁看着。

悟虚出手了,灵气化掌,将其复又像先前拎小鸡一般,给拎了回来,依旧扔在了下面的花丛中。

但那些修士和凡俗之人,依旧没有散去。人数还越来越多,却都在石台之外,没有踏上去,似乎前方高能,颇为忌惮。只有数名,飞至石碑周围细细查看。悟虚皱眉,因为那一股子臭味,愈加浓烈。好似置身粪坑一般。这臭味,毫无疑问,是那石碑引起的。

立刻,便有修士,祭出自己的法宝,朝着那石碑砸去,欲要毁了此物。但那些法宝一飞入石台上空,便灵性顿失,然后直坠下来,好似受到了某种腐蚀,成了破铜烂铁。

“真的是传世之香!”不知道是谁,惊呼了一声。

传世之香?!知道的,面色凝重;不知道的,急忙四周打听。不一会儿,全都炸了锅!修士还沉得住气,除了神情变幻之外,没有什么动作;那些凡俗之人,却好似疯了一般,全都涌上了石台,面朝石碑,念念有词。

“城主,还请速速下令,调动军士,将这些凡俗之人驱散。”这时候,右参事徐穿山,不知何时,已然赶了回来,对着悟虚急急说道。

“为何?”悟虚问道。悟虚虽然闻着这恶臭也不舒服,但好奇心大过了这不舒服,心中却是想着看看到底那石碑有什么奥妙。

徐传山答道,“此事说来话长,眼下,还请城主下令,将这些凡俗之人驱逐出城。”他脸色焦急,似乎有天大的事情要发生。

悟虚沉吟不语。

徐传山,无比焦急,“城主还要不要改制变法了?”一边说着,一边回头朝着一名府内侍卫急问道,“秦泰何在?”

那名侍卫,躬身答道,“侍卫长带人巡查去了。”

“他一个府内侍卫长,出去巡查什么?!”徐传山,一跺脚,“传令下去,府内所有凡俗侍卫,全部出去,将石台上的人群驱逐。”

竟然不顾悟虚是否同意,直接下令了!

谁知那名侍卫,答道,“侍卫长,此番巡查,带走了大部分凡俗侍卫。如今,在府内值守的凡俗侍卫,恐怕不过十人。”

“徐参事,这事有何隐情?”悟虚在一旁淡淡问道,“若是要驱逐这些凡俗之人,徐参事一人,略施术法便可,为何还如此大费周章?”

徐传山,似乎这才醒悟过来,对着悟虚行礼答道,“徐某方才多有失礼,还请城主见谅。只不过事有紧急,还请城主下令,命秦泰带人,将凡俗之人驱逐出城。个中缘由,容后再禀。”

他此刻一改平日里的谨小慎微,倒是令悟虚不得不重视。

此刻,那股恶臭气味,又更加浓烈,悟虚也有点受不了了。

“无需如此麻烦,”悟虚一边说道,一边运转法界,欲要将石台上的那些凡俗之人,悉数摄入法界,然后再做安置。但任凭悟虚如何运转,也不能将那些凡俗之人摄入自己的法界。不仅如此,悟虚隐隐感觉自己的法界似乎还受到了某种侵蚀。

那徐传山似乎早有所料,对着悟虚说道,“此乃姬天大帝的传世之香。此香一出,凡俗得势,修士退散。”

说得也太玄乎了。悟虚其实不信,但方才的状况,又让自己不好贸然说些什么。

“所谓传世之香,究竟为何?为何众修士如此忌讳,却又不敢沾染?”悟虚问道。

徐传山,叹道,“这些城主到时候,一查雍州史志便知。眼下,还请城主下令,命左右参将率凡俗军士进城。”

这越说越离谱了。调遣军队,镇压驱逐?

悟虚直觉有些不妥,想了想,说道,“徐参事, 你且先让这些修士散去。至于这些凡俗之人,着秦泰速速带人驱散。”

“秦泰,非我所属,还请城主下令。”徐传山,回道。

悟虚当即取来两份专用卷轴,凝神聚灵;一张给了徐传山,一张抛向空中,显于大众。

徐传山,接过卷轴,扭头便走,急急如律令般。

随后,便见那些修士,纷纷退散。

那些凡俗之人,见悟虚抛出来的城主令,却依旧在石台之上,没有散去。然后,有口号声响起,道,“我等要活命,我等要修行!”应和之声,如雷贯耳。

修行,须得有修行的资质,更莫说还看气运机缘。这些凡俗之人,已然测过灵根,根本无法修行。无法之事,岂能强求?难道在这石台上,在那石碑前,便可修行了?

悟虚脑海忽然浮现,那名军士手舞长枪的画面。百余回后,力竭倒地,头破血流,但那长枪枪头却聚集了些许灵气,可以伤到修士。难道凡俗之人,于这石碑前,可以获得某种加持?

悟虚正如此猜测着,上空高处忽然传来无穷的威压。六位通玄大修的身影,隐约浮现。雍州所有人等,尽皆匍匐在地,唯有悟虚仗着那六福元令,勉强支撑着。

“大胆!“那身着明黄的大周皇帝,却是猛然朝着魔域方向喝去。其余五道身影,虽没有出声,也不见有何动作。但一道道玄妙的气息,从天而降。雍州内外,方圆千里,一瞬间似乎凝固了一般。

但悟虚却依然能动,因为他感应到了海音螺的气息。他顿时醒悟,这六位通玄大修在施展洞天类法宝,想要镇压禁锢什么。

但似乎有些迟了,只见雍州城北方向,遥远的魔域上空,一道白光隐现,随后魔气汹涌,成一片火海!那情景就好似彗星撞地球一般。便是雍州城也随后跟着摇晃了几下。

一股大力忽然将悟虚锁定,将其朝着上空高处提去。悟虚犹如屁股后面有喷气式火箭一般,蹭蹭地数息之间,便已经上升了数千米。

“悟虚,你便在此处,速速将此功法修成。“天妖出现,弹指将一道神念打入了悟虚识海。

“此功法乃周天星辰大阵的入门口诀。你修成之后,便是真正的雍州城主了。“

这是要给自己好处?不过这好处有点太突然,莫名其妙。

悟虚沉住气,仔细参详这篇打入识海的功法来。这篇所谓的周天星辰大阵的入门口诀,讲的是如何以神念控制洞天法宝,令其沿着一定轨迹在玄阴星上飞行。简而言之,便是将部分神识常驻洞天法宝内,然后与本体建立沟通和感应。从而本体可以通过这种沟通和感应,随时控制驱动洞天法宝。

这是要将海音螺归还给自己?悟虚,遂问道,“天妖大人,这功法修炼起来不难,我佛门修士,一向注重神念修行。不过,晚辈的海音螺已经献借了出来,到哪里去找什么洞天法宝,又耗费时日加以炼化?“

天妖,看了悟虚一眼,让悟虚有一种被完全看穿的感觉。

半响过后,天妖方才答道,“海音螺,乃佛门奇宝,又认了你为主。这是你的机缘造化,旁人抢也抢不走。只不过当日,大周京都剧变,那保护玄阴星的周天星辰大阵中的一个洞天法宝,被人挟裹潜逃。所以,才需要你的海音螺,来填补空缺。“

难道刚才的动静,或者包括之前天妖还有大周皇帝等通玄大修莅临雍州,全都是因为此事而起?悟虚心中暗道,欲要询问。

却被天妖眼神止住了,似乎这件事甚是隐秘甚是忌讳。

“你且依照这入门口诀修炼,那海音螺自然会还与你。“天妖又说道。

可海音螺不在,自己怎么修炼?悟虚正疑惑着。

那天妖冷哼一声,一手横掌于胸前,一手竖起两指,对着上空。

顿时,海音螺的气息,如瀑布一般垂落下来,然后欢快地朝着悟虚涌来。悟虚抬头望去,一颗星辰,若隐若现。

“还不快快感应修炼!“天妖的声音又起,一脸凝重,似乎做此施法有些吃力。

悟虚不敢再怠慢,当即端坐。

渐渐的,悟虚与海音螺的感应,越来越亲切,越来越强烈。悟虚能感应得到,海音螺在头顶上空极高处,不断飞行着。悟虚甚至还知晓了它这段时间的遭遇,有人还尝试施法控制炼化它。最后,它被纳入了一个极大的阵法中,就这般飞行着。大阵之中,还有许多如海音螺这般的洞天法宝,也是这般飞行着,轨迹各不相同,偶尔擦肩而过。这大概便是那天妖口中,保护玄阴星的周天星辰大阵。

悟虚,参照那篇口诀,将自己部分神识,朝着海音螺而去,附着其上。顿时,悟虚识海一阵晕眩何刺痛。悟虚急忙将神识遁入海音螺。

依照口诀所言,这一步是最为凶险和关键的。周天星辰大阵在玄阴星外虚空中生生不息周而复始地运转,自己炼化了的洞天法宝也在不断疾飞。通玄以下修士,贸然将神识,置于虚空之中,置于大阵之中,须得承受大阵无形的威压和洞天法宝高速飞行的不适,甚至虚空中的一些意外,以最短的时间进入自己炼化了的洞天法宝。如此,神识方才得到洞天法宝的保护,可以常驻其中,受本体沟通感应,从而实现对洞天法宝的遥控。

这一步,若是失败或出了意外,轻则不但神识受损,修为大降,重则识海枯竭,当场脑死。纵然是有神识能够进入洞天法宝,如果数量太少了,那么本体与其的沟通感应,便会受到诸多限制。

好在悟虚作为佛门修士,入门所修便是观想,有了法界之后,神识更是比普通修士要强很多,所以这一步倒是有惊无险。

悟虚神识,进了海音螺之后,便如之前一般,显化作观音菩萨之法相,然后隐去,附着在那海螺寺大殿的观音菩萨塑像像之上。

海螺寺,包括许多其他地方,佛门中人,还有那些善男善女,全都叩拜在地。大殿中,无心领着一干僧众,,诵持不已,看情形已然做了主持。那潘若雪,却离开了。。。。。。

“如何了?“天妖忽然沉声问道,竟然语气中露出一丝倦意。

悟虚心中一惊,急忙答道,“晚辈,已然和海音螺建立了感应和联系。“

天妖抬头看了看,此刻上方那颗星辰,无比明亮,就好似一下子靠近了许多许多距离。

她微微面露异色,点点头,“如此大发光芒,看来你与大阵中洞天法宝的感应快赶得上本尊了。“

“岂敢岂敢。“悟虚大惊,心念微动,立刻,那上面的海音螺便极速暗淡了下来。

“此刻,你再感应一下。“天妖双手一收。

悟虚随即感应到,海音螺飞行速度加快了数倍,一下子就从头顶消失了。但悟虚与它的感应,还是很清晰强烈。悟虚甚至可以看到海音螺左前方,有一道灵光闪动,是一件好似假山一般的洞天法宝一闪而过。

悟虚当然不会如实相告,片刻之后,答道,“启禀天妖大人,小僧已经感应不到了。“

天妖深深地看了悟虚一眼,“不错不错。自今日起,你便是真正的雍州万户侯,只要你的洞天法宝还在。“

“多谢天妖大人提携。“悟虚合掌谢道。

“天妖大人,乃是我妖族之人,对本尊的称呼。你又不是妖族,不必如此。“天妖笑了笑,这一笑之间百媚生,更有异香扑鼻,”若是你愿意,可以叫我凤凰便是。“

悟虚,很是头疼。这等做派,说是色诱自己,倒不如说起行事乖张,随心所欲。但悟虚心中微颤,忽然忆起重山府妖族使团几乎团灭之事。这天妖,她如今依旧用着妖族圣女凤凰仙子的身躯,也不知道有何谋划。

悟虚,只得低下头,合掌谢道,“多谢凤凰仙子抬爱。“

“本尊虽然为了说了些好话,但权力与义务是对等的,你也莫要高兴得太早。“天妖,随后一弹指,复将一道神念打入悟虚识海,飘然而去。

悟虚一读这道神念的内容,不由呆若木鸡,随即苦笑一声,自己到底还是太年轻,因着信息不对称,而被诓骗了,岂止是诓骗,简直是被套牢了。

这道神念,天妖告诉悟虚,此后悟虚作为雍州城城主,须得每月贡献神念,保证海音螺在周天星辰大阵中正常运转。如果有特殊情况,比如有外星修士潜入,还须得听从号令,额外贡献神识,好支撑大阵种种变化。而且,每当海音螺飞过魔域之时,悟虚还须得严密监视魔域动静,如有异常,速速禀报。违者,杀无赦;隐情不报者,杀无赦。

这是拿自己当苦力啊。

悟虚身躯下沉,心情也下沉。待悟虚苦着脸,降落在雍州城主府上空,却见众多修士,齐聚城主府内外。

五大世家家主,驻军左右参将,右参事,还有那秦泰,还有许多修为不错的修士,尽皆朝着悟虚行礼。

“恭喜城主,启星成功。“右参事,徐传山拱手贺道。其余人等,随即和道。声音响彻雍州城。似乎,悟虚如今才算真正的城主。

悟虚环顾四周,却不见朱元璋和李明珊。

不好!悟虚忽然惊醒,自己本是为李明珊护法的,却忽然被天妖像小鸡一般拎了去,却不知道李明珊此刻如何了?

悟虚急急下沉,朝着李明珊所在的密室望去。那纵横剑气,已然不见,其人也不见踪影,唯有一枚短剑,紫光一闪,剑锋直指悟虚。

悟虚苦笑道,神识暗中传讯,“事出突然,李道友还请谅解。“

那飞剑,激射而来,却又骤然停在面前。悟虚迟疑了片刻,伸手握住了此飞剑。

“我被困在剑中,暂且留在你身边。“李明珊传来一段讯息,随后任凭悟虚神识相询,一直没有了回应。

悟虚只得收起此剑,问近前的右参事徐传山和侍卫长秦泰,“我的师弟朱元璋一干人,如今在哪里?“

徐传山和秦泰,相视一眼,欲言又止。

这时候,一队修士,朝着城主府飞来,其领头一人,貌若天仙,绿袖如云。

“恭喜城主,启星成功。“此人,淡淡而笑,没有丝毫媚态,却让人感觉有说不出的风情。

悟虚定睛一看,竟然是魔域绿湖的虞仙子!

第五百六十一章 通易会

想不到她果真从魔域来了大周。

“原来是虞仙子!”悟虚,拱手笑道,却忽然脸色微变,因为他看到朱元璋及张翠露等人,竟然也跟在其身后。

此刻,那虞仙子已然飞至了近前。她一拂绿袖,复又说道,“虞某此番代表天残宗,恭祝悟虚城主星光灿烂,前途无光明。”

这时候,朱元璋及张翠露等人,似乎如梦初醒,顿时又惊又怒,但随即看清了四周情景,只冷冷看了虞仙子一眼,随即飞回至悟虚这边。

“师兄,小心。这虞仙子,如今一身魔功高深莫测,而且似乎还另有古怪,似乎体内还藏着那长春真君。”朱元璋站在悟虚身旁,悄然传讯。

悟虚不由再度凝神看向虞仙子,果然,眼前之人,一会儿是虞仙子,一会儿又像忽然似乎变了样子。容颜没有改变,气息也没有变化,但那眉目之间流露出来的些许气质,却着实有点判若两人。

“虞仙子过奖了,”悟虚淡淡说道,复又环顾四周,“感谢诸位前来,还请入内小叙片刻。”

于是,众人又在城主府后院,聚在了一起。

这次,明显不同上次。首先是人多了些。除了五大世家家主,城主府的右参事徐传山、侍卫长秦泰,雍州驻军左右参将,还有魔域三大势力在雍州城的代表,天残宗离情阁的虞仙子、逆天盟回香楼的章春秋、大自在宫奇异馆的呼延庆,还有几名真灵层级的散修。其次,便是这些真灵修士,对悟虚的态度明显恭谨了许多。

这便是,启星成功的好处。

悟虚自然要趁热打铁,寒暄几句之后,便叹道,“如今,几位前辈虽然走了,但看情形,小僧却是要在雍州长呆一阵子,所以还望诸位多多关照。”

“岂敢岂敢,全凭城主吩咐。”诸如此类的言语,顿时响起,却没有什么实际的表态。

倒是那虞仙子,笑言道,“本宫,昨日刚到雍州,今日偶遇朱道友等,方才知晓城主大人如今也在改制变法。”

朱元璋脸色一沉,冷哼了一声。

“听闻城主在筹划修士院之事?天残宗离情阁,倒是非常支持,但不知城主允许我等参与否?”虞仙子,对朱元璋的冷哼声似若未闻,只对着悟虚继续言道。

她这番话刚说完,四周一片安静。

“城主大人,改制变法,乃我大周内部事宜。雍州虽在边疆,但也不宜让魔域之人参与。”片刻之后,右参事徐传山,对着悟虚肃然说道。

立时,应和声四起。

“诸位,我们身在雍州,支持城主改制变法,难道也有错?”这时候,逆天盟回香楼的章春秋,起身说道,“大周朝,广纳修士,无论所谓正邪。怎么这雍州城的修士院,我等魔修便不可以参与了?何况我离情阁、回香楼、奇异馆,皆已在雍州城内经营多时。”

他这番话,说得也有道理;是以,一时间,又安静了下来,没有人站出来反对。

众人遂将目光投向悟虚。

悟虚哈哈大笑,“这修士院,又不是什么赚钱的地方,诸位这是为何?恰恰相反,不但不赚钱,还需要烧钱,是亏本的买卖。”

赚钱,烧钱,乃是悟虚前世所在世界的词语。但悟虚用上了佛门声闻妙法,却是让众人秒懂。

“城主大人成立修士院,乃是大手笔。这修士院的成立运转,恐怕开销不小,本宫可以代表天残宗承诺,每年出三千灵石,一部魔功,一名魔修助教。”虞仙子,笑言道。

那逆天盟回香楼的章春秋,大自在宫奇异馆的呼延庆,随即也纷纷表态。

那五大世家家主,有点坐不住了。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又朝着右参事徐传山望去,然后齐声说道,“修士院一应开销,我等全包了。”

悟虚吃了一惊。修士院一应开销,悟虚没算过;但征地,盖房,宣传,招纳,再加上第一年的日常运转,悟虚也曾大致估算过,按照目前雍州城的修士数量,恐怕须得有十万灵石多。

这些世家,竟然如此财大气粗?!之前的灵资征缴,悟虚还记得,这五大世家缴纳上来的灵资,折算下来,也不过七八万灵石。

“想不到五大世家,底蕴如此深厚。”悟虚淡淡地说道,却也不会在此刻如何追缴灵资,“只是,修士院,确实是要兼容并包,海纳百川,须得设有魔修一系。不知五大世家,是否有魔修相关的资源?”

五大世家的家主,顿时齐齐沉默。大周虽然招纳六宗修士,但世家者,必定是出自释儒道三宗,断没有魔修,鬼修,或妖修能开创世家的。这是一条不成文的准则。世家常年累月,也有些这种或哪种魔修,但都上不了大台面,自然更不能同天残宗、逆天盟、大自在宫等相比。

那虞仙子、章春秋、呼延庆,在一旁笑而不语。

“启禀城主,离情阁、回香楼、奇异馆,在雍州经营多时,支持修士院,倒也不是不可以。”右参事徐传山,忽然又问道,“但,修士院毕竟是我大周之事,属下以为,修士院长老会,暂时不便让三位加入,除非朝廷有明令,或皇上亲口降旨。”

大周皇帝等通玄大修,来此雍州,所作所为,本是为了一件洞天法宝及相关“逆贼”。此刻,逆贼带着洞天法宝,趁着石碑显灵、护城大阵出了纰漏,已然出大周,遁至魔域。他们还留在这里干甚?

自然,大周皇帝此刻不可能现身给悟虚撑腰了。

这些讯息,天妖在临走之时留下的讯息里,曾隐晦提及,悟虚心知肚明,看也不看天上,只沉吟着说道,“右参事,谨小慎微。你的顾忌,也是本城主不得不考虑的。但,若是如此,总不能让虞仙子等白白出力吧?”

说罢,悟虚朝着虞仙子三人看去。

这三人,似乎早有所料,有备而来。这时,那先前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的,大自在宫奇异馆的呼延庆,开口言道,“不瞒城主和诸位,什么长老会,我等其实也不在乎。我魔域响应大周号召,也要改制变法,造福我玄阴星修士,壮大我玄阴星实力。而我魔域三大宗门在雍州城的据点,也不好置身事外,是以提出赞助,也算是送给城主大人启明星辰成功的贺礼。不过,我等虽是魔域中人,却也知晓大周朝此番改制变法,颁布有《通易令》。既然大周朝,乃至六宗,都妖一改策略,积极和玄阳星、幽冥星通商交易;大周朝与我魔域自然也更应该互通有无。是以,我等商议了一下,是否雍州也推动此事,做个率先示范?”

呼延庆说完之后,一片安静。无论是那所谓的雍州五大世家,还是驻军代表左右参将,还是那右参事、侍卫长,甚至包括那些真灵级别的散修,神情全都一下子凝重下来。这呼延庆,轻飘飘的一席话,说得有点云遮雾绕,但却好似刨了他们的祖坟,断了他们的修行一般。

悟虚看在眼里,笑而不语。

这呼延庆,轻飘飘的一席话,说得还有点云遮雾绕,但却好似刨了他们的祖坟,断了他们的修行一般。

雍州城,不过一大周朝东边苦寒之地。但大周朝与魔域的之间的贸易,十有**,都是经过雍州城与对面那个逆天盟治所属的魔易城而完成的。整个魔域,与大周朝的贸易,多少人靠此吃饭?恐怕五大世家,大半家底都来源于此。雍州驻军,城主府,自然免不了上下其手。更不要说,那些隐藏在暗处的走私,所带来的暴利。

呼延庆这番话,隐约透露出魔域这边,似乎有些新的想法。他这番话,是说给众人听的。不单单是说给悟虚听的,更是说给五大世家家主,雍州驻军左右参将,城主府右参事,包括似乎只负责城主府内部侍卫的侍卫长,还有那些真灵级别的散修。

所有交易,都是有买卖双方。此刻,魔域这一方,忽然提出来有些新想法,另外一方不得不重视。

是以,悟虚笑而不言,五大世家其中一位家主,李适之,却数息之后便立刻沉声问道,“不知呼延馆主,有何具体提议?”

呼延庆叹了口气,似乎与这李适之颇为熟悉,“李兄,也知晓,我魔域也要改制变法了。征缴灵资,兼并改组。。。。。。离情阁、回香楼、奇异馆,虽在雍州城,却也须组成一个商会,负责以后魔域与大周的所有通贸。”

他话说到这里,已然透露出许多讯息。许多人,脸色更沉。

“但魔域还会另组一个商会,负责星际通贸。价格方面,则是一视同仁。”呼延庆,说到这里,自己的脸色也是一沉。

他这句话说完,立刻便有人惊呼道,“怎么能这样?!你们魔域这样做,简直是通敌,背叛玄阴星!”

这时候,虞仙子,冷笑了一声,“天外天三星,虽有竞争,却并未宣战。难道你大周朝可以进行星际通贸,我们魔域便不可以?”

一句话,问得众人哑口无言。

“所以,我等连夜商议,想了些对策。毕竟,同在玄阴星,这交流沟通,还有贸易的安全便捷,都还是很重要的。”那逆天盟回香楼的章春秋,接着说道。

“章道友,我等都不是老朋友,你们有什么策略,快快说来。”另一位世家家主罗焕,急忙问道。

章春秋和呼延庆,朝着虞仙子看了一眼。便只见,虞仙子,虚空出列,对着悟虚嫣然一笑,“昨夜一番商议,妾身两条浅薄之议,倒是得到了章道友和呼延道友的赞同。一则是,简化通关流程和手续;二则是,则是降低关税。”

“荒唐!”右参事徐传山,顿时起身说道,“通关流程和手续,乃至关税,都是朝廷千百年的定制,岂能随意修改!?”

“我等附议!”那雍州驻军左右参将,也一同发言。

众人的目光随即朝着悟虚望去。

悟虚·却是一阵大笑,“甚好,甚妙!”

环视四周,悟虚复又对着虞仙子笑道,“不过,还不够!”

然后,对着徐传山问道,“那些不能修行的凡俗之人,其安置场所是否定了下来?”

徐传山,想不到悟虚猛然间问到这个问题,脱口而出,“安置场所,早已定好,便在北楼外千余里的雪桃谷。”

悟虚击掌,“本城主,倒是有个想法。通关流程和手续自然可以简化到底,关税也可以降低,甚至有些品类可以为零。但所有一应通贸交易,须得在那安置凡俗的雪桃谷进行。”

周围顿时嘈杂起来。

简化到底,是什么意思?关税可以为零?!为何须得在安置凡俗的雪桃谷进行?!

悟虚也懒得解释,只说道,“各位先前的承诺不变,这通关贸易之地又设在雪桃谷。本城主便允诺做主,一切因果,自会承担。”

只见众人各自思索盘算,更有诸多神识暗自放出,或向上禀报,或就地暗通款曲。

悟虚全都不管,虽可以随意操控城主府禁制,但却悉数放行。

只是,许久之后,众人也没有谁,对悟虚出声言语。

到了最后,还是那雌雄难辨的虞仙子,对着悟虚,横眉一笑,“但不知,为何要将通贸之事,限定在那雪桃谷?”

悟虚挥挥手,“设在此处,自然有道理,诸位日后便知。”

第五百六十二章 俯仰间

“想不到我等真灵修士,在这里未曾说法论道,却是满嘴的商贾之事。”悟虚忽然之间,又有些厌倦,“通贸之事,所有一应通贸交易,须得在那安置凡俗的雪桃谷进行;其他的,一应细则,诸位都可以商议着定。若有不决,再向本城主禀报。”

众人见悟虚如此言说,也各自尴尬地笑了起来,同时也长吁了口气,便要各自散去。

魔域这边的三人,却有些不愿意,还是想在这次大家都在的时候,当着悟虚这个城主的面,最好能将通贸之事议定下来。

悟虚,遂不再发言,犹如老僧入定般坐在那里。

那五位世家家主,还有右参事,等雍州城修士,便与这三位魔域三大势力的代表议论了起来。到了后面,更是直接各自神识传讯,颇有些外人不足道的事情。

悟虚也懒得管,端坐在那里,只把神识凝聚,暗中遥感那海音螺。

海音螺自从被那些通玄大修机巧暂借,安置在那所谓的周天星辰大阵,也有不少日子,自己此番刚刚与其建立感应,虽不能时刻带在身边,却也算失而复得。同时,悟虚其实还得了些好处。那篇周天星辰大阵入门口诀中,为了让修士能够最大概率的启星成功,还记载了一种神识分身的妙法,如何将部分神识割离本体识海,自成一体,却又能与本体神识建立感应。

海音螺中,悟虚那部分神识受海螺寺香火供奉,已然成型。悟虚隐隐感觉,这一个神识分身,已然可以随时离开所附着的佛像而独立显化出来。也正因为,这具神识分身这么快成形,悟虚也才能到现在还可以感应到那海音螺。

依照悟虚的感应,那海音螺此刻正极速飞行着,其下方又有一庞大阵法,看其规模,似乎乃是疆域辽阔的大周。阵法下各种气息偶有溢漏,混合升腾,还隐约有些怨气和血腥之气。

忽然,有一件洞天法宝,或者说“星辰”出现,形似砚台,速度很快,从右前方疾飞而来,在悟虚的感应和推算下,它片刻之后,便会在海音螺的前方呼啸而过,这也本是周天星辰大阵的应有之理。总不会设计成,诸多洞天法宝充作的星辰,撞在一起,灰飞烟灭吧

但这件洞天法宝,或者说“星辰”,却忽然放慢了速度,晃悠悠的。眼看着,就要撞上了,悟虚急得连忙减速。却不想对方,猛地又加速,一闪而过,好似恶作剧一般。悟虚猛然意识到,那件洞天法宝,此刻也是有人如同自己一般,在即时感应操控的。

此人是谁“开车”如此随心所欲,若不是在大阵当中,恐怕更加霸道。但悟虚虽有闷气,却无计可施。那件洞天法宝,已然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道乳白色的浩然正气。

片刻之后,海音螺便飞过了大周,进入了佛宗之地的上空。佛息漫天,悟虚顿感亲切。这也是悟虚第一次,感受佛宗,踏入佛宗之境。

与此同时,下方佛宗之中,许多佛门修士,全都朝着海音螺“看”来,梵音阵阵,愿力四起。

海音螺,忽然大发光彩,如闪烁明星,似在遥相呼应。无论是海音螺内的神识分身,还是悟虚本体,都如沐春风,顿生欢喜,甚至隐隐觉得对佛法似乎有了新的领悟。

这是佛门修士,对悟虚的加持。想不到,还有这等事,这等妙处

便在这时候,悟虚忽然感应到了莲花生大士和八四巴大师的气息,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但这种感应,这种感觉,转瞬即过。纵然悟虚努力放缓海音螺的飞行速度,欲要与莲花生大士和八四巴大师取得真正的感应,建立联系,但那周天星辰大阵自有一套运转法则和力量。没过多久,海音螺,便飞出了佛宗区域,进入了魔域上空。

佛息既无,魔气升腾,海音螺随即暗淡无光,速度也减缓。更有数道颇有敌意的神识,朝着海音螺而来。不过也仅仅如此。

待到海音螺飞出魔域,来到雍州城上空,又恢复明亮不少,而且完全显露出来,便是凡俗之人,也能抬头而见。、

悟虚如梦初醒一般。这便是绕玄阴星飞行一周历经魔域、大周、佛宗三地,周而复始,晦明不已。

再一看四周,这关于通贸之事,还在激烈讨论中。

五大世家家主,神情各异。右参事,一脸沉重,那驻军左右参将,怒气冲冲。虞仙子等魔域三人,干脆来了个面无表情。朱元璋,还有那城主府侍卫长秦泰,则与那些散修,坐在那里,浅酌慢饮,有点事外高人的感觉。

悟虚只得睁眼,问道,“不知诸位道友商议好了没有若是商议好了,小僧做个见证,便可定下来了。”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便是那些神识传讯也全都停了下来。片刻之后,依旧没有人出言,便是魔域那边的,也保持了沉默。

悟虚起身,“既然如此,大会开不好,诸位何不散去,开些小会,然后再议不迟。”

这时候,虞仙子等也不再坚持,遂一一退去。

倒是那右参事,和雍州驻军左右参将,留了下来,向悟虚禀报修士院之事。其一,修士院征地之事,已经完结;那牛头村村民,全都迁往雪桃谷。其二,修士院的建造,大约需要二百六十万普通灵石。而城主府的灵石库存仅仅只有一百八十万灵石而已,包括先前征缴灵资活动中所得到的灵石。

两千万悟虚瞪大了眼睛,片刻之后,只得问道“怎么要这么多”

右参事,随即呈上一份清单。

悟虚接过来一看

建材蕴灵石,若干方,三万灵石;

建材霜叶木,若干方,二万灵石;

移植的花木,青冥花、凤尾柳等等,一串名字,五万灵石;

护院阵法,打算采用六星聚灵阵,五十万灵石;

一百间普通静室,布置基础禁制,八十万灵石;

十个高级静室,布置高级禁制,一百万灵石。

其余杂项,二十万灵石。

“这些用材和禁制,还静室的数量,都已经是尽量节省着办了。”右参事徐传山,在一旁解释道。

八十万灵石之前洗劫了赌城中的多宝阁,倒是可以拿得出来。但让自己掏腰包,这不是个长久之策嘛。悟虚心中想着,遂问道,“何必如此奢侈,便类似凡俗,不过是修一所书院罢了”

右参事,愣了愣,没想到悟虚如此说,半响才说道,“若是如此,没有灵气,没有禁制,修士们如何长居和修炼”

他说的也是实情。

悟虚复又拿起那清单看了看,沉吟片刻,最后说道,“既然如此,还不如将基础打牢些。先从城主府拨出一百万灵石,采购一些好一点的建材。其余的,什么花木,护院阵法,静室禁制,这些先不管,后面再想办法。先把基础打好,以后布置阵法,静室禁制,也都有更大的提升空间。不然,若是用了太过廉价普通的建材,日后想布置一个好点的阵法或禁制,都承受不起。”

“城主大人高瞻远瞩,所虑极是。”右参事答道,随后又继续追问“不过,若是要布置高级一点的阵法和禁制,成本恐怕更大了,不知城主大人有何妙策”

有何妙策大不了贫僧自己掏腰包呗。若是还不够,去偷去抢

悟虚苦笑了一声,“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修士相聚神识飞,未曾说法稻梁谋。

吾自遥感星辰转,俯首也须为钱愁。

第五百六十三章 修且行

待徐传山离去之后,悟虚回到密室,仔细观察起那把长剑来。从这把长剑中,悟虚感应到了星云竹的气息,还有李明珊的气息。

难道?悟虚心中正有猜测,忽然李明珊竟然主动传讯过来,而且是从长剑中。

“悟虚大师,为何言而无信,中途离去?令李某如今困在了剑中。”

果然如此,悟虚不好意思地答道,“当时,贫僧见那石碑有异,一时好奇,便过去看了看,想不到却令李道友困在了剑中。”

李明珊,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那石碑确实怪异得很,区区一名凡俗之人,在那里舞枪弄棒,竟然产生一丝甚是怪异,让人很不舒服的气息。李某当时正在以紫阳剑重塑肉身,便是因此,在关键时刻差一点走火入魔,不得不遁入星云竹。”

“如此说来,李道友如今成了星云竹剑的剑灵?” 悟虚当即惊问道。

“不是星云竹剑,李某当时已经以秘法将紫阳剑法铭刻在星云竹上!”李明珊颇有怒气,但似乎已然默认了自己成为剑灵的事实。

“难道没有办法出来?”悟虚手握着这长剑,诚恳地问道。

“此剑暂且请大师保管。”李明珊,只如此说道。

“那能否使用?”悟虚叹道,“如此本城主改制变法,恐怕会有不少麻烦。”

“哼!”李明珊冷哼一声,“此剑由星云竹炼制而成,大师若随身携带,有什么麻烦,自然可以使用。但若是要本人出面相助,大师最好提前请一下。”

“且慢!”悟虚怕李明珊说完之后,便隐约起来,连忙追问,“不知道友以何秘法炼制星云竹,可否相告?”

李明珊,没有回答。

悟虚无法,毕竟自己当时确实离开了片刻,没有护好法,才让使得那石碑生起的所谓传世之香,在李明珊闭关最关键的时候,干扰了她。

万寿碑?传世之香?悟虚记得先前自己问过徐传山,他却含糊其辞,要自己去看档案资料。这密室中的案牍,悟虚翻遍了也没有找到。悟虚传讯问朱元璋,谁知朱元璋竟然也不怎么知晓。

悟虚遂命外面的侍从,寻一本最全最古老的雍州志来。

片刻之后,侍从即送来了一本。砖头厚,灵气已消散大半,有许多地方,字迹已然有些模糊,不过这里面,果然有一些关于万寿碑文和传世之香的零零碎碎的隐晦记载。

“开天三年,雍州城依《凡修令》,建石台石碑,聚万民而拜,凝聚信愿,以为护国大阵之用。是时,灵气浑浊,恶臭不断,修士闭关。”

“乾正五年,大地震,雍州万民台损坏,未修。”

“庆和十年,雍州时任城主姬灵,扩建城主府,将废弃之万民台纳入城主府内,移植奇花异草,作后花园。”

“庆和十二年,城主姬灵,走火入魔而亡。新任城主韩飞燕,以不祥故,再度废弃万民台,列为禁地。”

“元明五年,魔域来犯,万民台石碑,忽明亮飞起,雍州内外一片惶恐。幸有朝廷大修莅临,以星光退魔域之敌,临走之时,抹去石碑字迹。雍州再无传世之香,内外修士一片赞叹。”

。。。。。。

悟虚逐项细细看罢,忽然晒然而笑。

这明显是一种收集凡俗之人信愿之力的功法或阵法。佛门也有类似法门,但皆以因果缘分而行。自己的曼陀罗法界,也算是一门。

看这些记载,估计是大周开国之初,实力还不能够抗衡六宗,便有此举。什么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什么万众一心,众志成城,什么统一思想神念,集中力量办大事。。。。。。

但这个方法,威力虽然极大,但似乎颇有些弊端,那便是似乎会引起修士的某种不适,譬如悟虚当日也闻到了的那种恶臭。

所以,到了后来,形势不同了,便逐渐弱化乃至遗弃。

但悟虚还是有些想不通的地方。

其一,诚然,凡俗之人,虽如蝼蚁,数量甚多,但其神识,却极其微薄。便是全都聚集,又如何?涓涓细流,不能成海。要知道,一千个凡俗之人,一万个凡俗之人,乃至一万万个凡俗之人,他们的神识,亦万万难抵一个真人修士的神识。玄阴星,不是比谁人多,比谁嗓门大的地方。

其二,聚集凡俗之人的信愿神念,为何会产生大范围的恶臭。那雍州志上说,更是说,灵气浑浊,恶臭不断。佛门中的修士,譬如自己,修炼曼陀罗法界,也可以凝聚众生信愿神念,但从未有这种状况出现。

悟虚放下厚厚的雍州志,盘腿而坐,忽然想到了先前,自己在万兽谷举办的易会上,救下朱元璋之后,朱元璋在自己法界之中对自己说的一段话。他当时说,大周皇族有一门极其神奇霸道的功法,与曼陀罗法界颇为类似,但是却不需法界尊像。还说,曼陀罗法界,可以最大限度克制这门功法,或者化解此功法的弊端。

难道朱元璋指的就是这门功法?

悟虚忽然,想到了那个在石碑前持枪而舞的凡俗军士。此人现在何处?悟虚很想见一见,研究一下。

这名凡俗军士,其着装一看便是城主府的侍卫,其气息也早已被悟虚记住。悟虚随即神识放出,查遍整个城主府,却不见此人,唤人一问,才知道,有些外围一点的侍卫,是轮班当值,不在府内居住的,下值之后,便各自回家去了。

倒也不急,且待明日。也不知道朱元璋带着张翠露等,在城中巡查,是何情况?还有那修士院,征地结束没有?悟虚心中暗道,遂取出一张也不知何时得来的面具,戴在头上,改换收敛了下气息,悄然出了城主府。

那先前聚集在石台上的凡俗之人,早已被右参事着人强力驱逐,并安排军士严密封锁了石台,便是连一些主要街道上,也增设了一些军士,搞得气氛有些紧张。

又看到有许多凡俗之人,已经陆续关张的关张,收拾的收拾,陆续朝着城外而去,主要是朝着北城门而去,因为那专门安置凡俗之人的雪桃谷便在北城外。他们的怨气倒是不大,只不过或多或少有些落寞。久居之地,纵然租借,也是有感情的,更何况从城内到城外,似乎是一种变相的流放。

悟虚走进一处小巷。巷子里,堆满了东西。一户凡俗人家,十几口人,正在将这些东西打包,看样子也是要迁出了。

“你这小子!”一个满头大汗的中年人,敲了下自家小孩的额头,“真以为站在那石台上便能修行啊!做你的春秋大梦!快点收拾自己的东西去!”

那小孩,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咕哝着走了进去。

悟虚朝着这个小孩,看了看,确实是不能修行。

“这位老板,可是来收杂物的?”那中年人,一边用绳子在包裹上打着结,一边对着悟虚说道,“实不相瞒,我家没有多余的东西,您还是去别处看看。”

却是将悟虚当作了回收杂物的商贩。

悟虚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顺势走了进去,“不知道这屋子,兄台打算怎么处理?”

“原来,你是房产商,”那中年人答道,“早先也有几拨人来问过,出的价也还算公道,不过这院子,暂时是不卖的。”

“你这个不肖子孙!”一个声音骂了起来,“什么叫暂时不卖!?你是巴不得你老子我早点死吗?”

只见,一个白发老者,坐在不远处石阶上,一边吃着酒,一边醉醺醺地指着这中年人骂道,“告诉你!老子偏偏不走,死也要死在这里。”

他身上穿着一种制服,似乎是某一处店铺的老伙计。

“你们懂个啥,听风便是雨。别人说雪桃谷,盖好了高楼大厦,宽敞明亮,还是什么通贸区。你便舍弃祖业,急吼吼地要带家里的人去?”

“老祖宗,我吃的便是通贸这碗饭,得到的消息是千真万确。那启星成功的城主大人,乃是佛门修士,慈悲为怀,为了眷顾咱们这些凡俗之人,亲自下令将雪桃谷设为通贸区。”

兴许是悟虚这个外人在场的缘故,那骂作不肖子孙的中年人,一脸苦笑地回答道。

却见那老人丝毫不领情,举着酒壶复又朝嘴里砸巴砸巴地送了一口,又猛地一拍大腿,“愚不可及!待老夫再干上几年,兴许便能得赐灵丹,打通最后几道经脉。到时候,成了修士,尔等还这般辛苦?”

“那便祝您老人家早日打通经脉,成为修士。”那中年人,似乎对这些话听得多了,一边低头做着事,一边漠然说道。

那白发老者,一阵咳嗽,一阵急喘,似乎被气得不行。

悟虚暗以神识探查这老者,发觉其体内外,有一些极淡的灵气,似乎是常年接触修士或服用一些低等的灵药所致,但确实也是不能修行的。

“万般皆下品,唯有修行高。”悟虚不由叹道。

“说得好!”那白发苍苍的老者,一拍大腿,醉眼朦胧地看着悟虚,“你虽然是个房产商,却也算是个明白人。来来来,配老夫喝杯仙酒。”遂从袖袍中,掏出一个羊脂玉杯,对着悟虚招手。

悟虚走了过去,也坐在了石阶上,接过那羊脂玉杯,看着杯中好似兑了水的灵酒,抿了一口,“老先生,平日在何处游历?”

所谓游历,一般用在修士云游。这其实是在问他在哪里上班做事。

这白发老者,见悟虚如此说话,更加高兴了,红光满面地说道,“天残宗的离情阁,知道吧?如今,又新来了以为主事,修为深不可测,便是在城主大人面前,也是谈笑风生。”

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新来的主事,召见过老夫。只要老夫再干上二十年,便会再赐下灵药。可笑这些不肖子孙,一代代一个个自甘堕落,整日里做些凡俗商贾之事,不出百年便呜呼哀哉,全都死在了老夫之前。”

天残宗离情阁?虞仙子?悟虚再度看了看这老者,他看上去已然七八十岁了,但听方才言语,他似乎活了好几百岁。

什么老祖宗,什么一代代一个个。。。。。

玄阴星上,一般而言,凡俗之人,受灵气无形滋润,百余岁了也还如人世间壮年一般,还可以干活,只是须发白了而已。不过寿命,也大多在两百以内。

看这老者情景,及其所言,似乎他有些际遇。后代死了好几代了,他还在。

但他确实不能修行,若要说赐下灵药,让其可以修行?那要么是虞仙子在忽悠他,要么是如那牛二一般,稀里糊涂地承受了莫大因果,所修也非正途。

悟虚沉吟着,看着其苍苍白发,却一时间也不好多说什么。

反倒是这老者,对着悟虚频频举杯,一杯一杯又一杯,没多久便是真的醉了。

悟虚见状,便要离去,谁知老者却用力抓着悟虚的手,笑言道“昨日石台之事,你可知晓?”

昨日?悟虚想了想,见虞仙子等,于城主府后花园议事,又于密室握剑而与李明珊对话,又翻阅雍州志。。。。。想不到,恍恍间,未曾修行,已然过了一日。

待悟虚微微点头,那老者鸡爪一般的手,依旧抓着悟虚,“年轻人,告诉你,老夫当时便在石台之上。”

哦?悟虚随即说道,“据闻站在石台上,便可修行?只可惜当时我不在。”

那老者嘿嘿一笑,“你纵然是在石台上,也枉然。你们这些人啊,何曾经历过开天时代。”

悟虚心中一惊,开天,乃是大周建国之后第一个年号。眼前这老者,竟然活了这么久?快要赶上千年老怪了。

“那时候,老夫虽然还小,但也经历了那么几次。如今,石台又有动静,老夫岂能到城外去住?”这酒醉老者,含糊地说着,然后朝着悟虚神秘地挥挥手。

悟虚没有离去,饮了口淡薄至极的灵酒,“老先生,一会儿期盼天残宗离情阁赐下灵药,一会儿又说什么石台石碑。却不知,老先生到底如何打算?”

“老祖宗,还有什么打算?”这时候,那忙碌的中年人,插话说道,“修行呗。”

“修行!修行!”老者喃喃自语,扔掉了酒壶,晃晃悠悠,歪歪斜斜地在那里盘腿而坐。

没过多久,便酣声大起。

第五百六十四章 烛满地

雍州城南外,一个山坳中,有一小村庄,叫做林家村。林豹便住在这里。今日,本该是他当值之日,但此刻他却躺在自家里,一动不动,眼神迷离。

昨日,那被自己从雪堆里带回来的少年,似乎是名游戏风尘的修士。他忽然告诉自己,自己原来是可以修行的,还打了一道光进自己脑袋里,告诉自己要如何如何做。然后,自己便鬼使神差般进了城,上了那荒芜已久的石台,对着一块石碑,一边心中不停地默诵大周开国皇帝名号,一边手舞长枪不止。之所以舞长枪,是因为那少年说做自己最熟悉最惯常的事,以便最好地集中精神。

可直到自己舞得精疲力竭,昏倒在地,自己似乎也没有感应到有任何灵气进入体内。可是,自己醒来之时,却躺在了自己家里,浑身酸痛,仅此而已。可是,那少年却不知所踪。

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不能修行

一种无限巨大的悲哀和绝望,从林豹心底涌上来,化作泪珠,夺眶而出。

“各位父老乡亲城主府有令,凡俗之人,若无修士收留,须得迁往城北雪桃谷,统一安置,集中管理。吃喝拉撒,一应设施,雪桃谷皆已备齐,免费赠送。”外面,村长挨家挨户地走来,不断地吆喝着,身后跟着两名军士。

一会儿,他们便来到了林豹家门外。一名军士正要上前敲门,却被那村长拦住,“军爷且慢,咱们林家村,也还是出了一个人才的。这户人家,上辈死得早,就剩下一个英勇少年,却是在城主府做侍卫。今日,应该在当值。”

“哦,竟然事城主府侍卫”那名军士,慌忙收起脚来,“既然是城主府侍卫,自然不必迁往雪桃谷。”

“不知他姓甚名谁说起来,我也认识几位城主府侍卫。”另外一名军士,插话问道。

“林豹”那村长叹了口气,“那年,他父母偷偷去魔域贩运些货物,却不想遭遇不测,据说死在了那边的豹子岭。”

那两名军军士,也附和着叹了两声,随即与那村长走远了去。

林豹挣扎着起来。他这才想起自己似乎就这么躺了一天一夜多,此刻应该轮到自己当值了。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要留在城主府,而不去那雪桃谷的。

他奋力推开了房门,却猛然看到一杆长枪笔直地竖立在院中。按照规矩,侍卫值守完毕,兵器是要交还入库,不能带回家的。

他走了过去,回想起昨日的情景,慢慢伸出手,将长枪握住。只听长枪一声清鸣,似有灵性,更有一股热流从其掌心涌入体内,一身酸痛顿销。

他不由自主地又持枪而舞。枪在手,随心舞,灵气聚,身如燕。

自己,这是能修行了么林豹在心底暗中问道。手中长枪,光华流转;自己似乎也有了无穷力量。

忽然间,见得他长枪一摆,竟然朝着雍州城飞去。

雍州城南的守卫军士,大多认识林豹,见其气势,灵气绕身,纷纷惊叫而贺喜,自然放行让其进去。

林豹,入了城,却是持枪径直朝着那城主府后面的石台而去。所行之处,长枪灵光闪动,犹如夜色中的灯笼。尤其是,四周淡薄的公共灵气朝其涌来。

于修士眼里,这分明是刚刚入门踏入修行之人状态未稳之相,难道他不知道需要闭关巩固么这样很容易走火入魔的。

于那些凡俗眼里,却是羡慕不已。又有一凡俗之人,可以修行,从此一步登天。

便是悟虚也惊动了。这昨日长枪而舞的军士,竟然如此生猛地杀了回来。随即,看见朱元璋带着张翠露等人,忽然也出现,将其拦截,堵在了石台外。

“大胆小小修士,竟然敢在城内横冲直撞”朱元璋口绽春雷。

张翠露等人,分别从朱元璋左右飞出,将林豹团团围住。

这时候,石碑泛光,激射出来,笼罩其身,将林豹衬托点缀得如天神下凡一般。

“挡我者死”林豹心中怒吼一声,挥动长枪,一往无前。所行之处,灵气开始浑浊,恶臭亦不断。然后,竟然一下子冲破了朱元璋和张翠露等人的封锁。

林豹飞立在石台上,对着那石碑,长啸一声,复又舞动长枪。气息不同昨日,招式也不同昨日。

虽一人在石碑前,却于长枪舞动之间,有千军万马之势。他渐渐飞升,当空舞。人与枪,合二为一。

如此状况,如此情景,雍州城,所有人,无论修士或凡俗,尽皆看见。

然后,便如上次那般。众人朝着石台涌去。修士稍微那么的,远远观看;凡俗之人,直接挤了上去。

“杀”林豹,忽然爆喝一声,手中长枪,刺向天空,光芒夺目。

“杀杀杀。。”附和之声,连绵不绝。

雍州城护城大阵,极速运转,天空一片红。

灵气更加紊乱浑浊,恶臭气息极速扩散。

一般修士,纷纷祭出禁制结界;有些来不及的低阶修士,直接炸裂,肉身不存,神魂破碎。便是悟虚这样的真灵修士,也感到极度不适,冥冥中感应到这方天地的某种东西,发生了难以预料的变化。、

雍州城中,骤变顿生

先是五大世家,还有魔域三大势力在雍州的据点,将各自的禁制结界开启。灵气喷薄而出,五颜六色。紧接着,便有低阶修士,开始发狂,在石台之外,无差别袭杀凡俗之人。

本在牛头村督造修士院的右参事徐传山,疾飞回城。雍州驻军左右参将,紧随其后。

紧接着,城外数百凡俗驻军军士,从北城门入城,冲向石台,准备如上次一般,配合着徐传山等人,驱逐那些凡俗之人。

但这次不同,有林豹这个异数在。

只见他,大喝一声,长枪舞动,画了一个圈。那枪头的灵光化作缕缕烈焰,随即将这数百军士,挡在了外面。

不好,恐怕要起大冲突,死伤许多悟虚见此情景,心中有些担忧,正要出面以城主身份干预此事。

却忽然看见徐传山,止住了一干欲要对林豹出手的修士,凝声劝道,“林道友,你如今已是修行中人,为何如此不顾大局,任由这些俗人在这里聚众生事”

一声林道友,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不但让悟虚惊讶不已,更是引来一干修士侧目。便是下方那些凡俗军士,见徐传山如此态度大转,也纷纷自动退后罢手。

便是林豹本人,也有些发愣,不自觉地停了下来,愣愣地飞立在空中。

“城主大人,林道友刚晋升修士,还请城主大人在城主府内为其褒奖一番。”徐传山,见悟虚在不远处现身,随即对着悟虚说道。

这倒是个好主意,消弭事态于无形。悟虚随即点头,“林道友,且随本城主来。”顿了顿,环顾四周,又看了一眼徐传山,朗声说道,“本城主一向鼓励支持凡俗之人可以修行,尔等只要遵守秩序,尽可留在石台上。”

徐传山,竟然没有反对。其他在场的修士,见徐传山如此,自然也没有出声。

而那林豹,见城主大人和右参事如此礼待,如此说,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随即跟着悟虚离开了石台,入了城主府。

徐传山,暗自吩咐了左右参将一番,遂带着一干修士,去弹压那些先前有些发狂的修士;那左右参将,则带着数百军士,退守在石台外围,维持着秩序,也不禁止凡俗之人出入。

只可惜,那些凡俗之人,聚集在石台上,或五体投地般叩拜,或默念着什么,或比划着什么,那石碑却没有再射出些许光芒。折腾了许久,绝大多数陆续散去,只道自己却是无仙缘。待到夜深时,便只剩下寥寥数人。

其中一人,白发苍苍,正是悟虚先前在一处小巷里遇见的老者。他跌坐在那里,嚎啕大哭,像个三岁小孩,周围香烛满地。

第五百六十五章 各筹谋

城主府,悟虚细细询问了林豹,方才得知竟然是有神潜暗中点化,他方才如此这般,从而成了修士。

悟虚犹豫了下,复又问道,“不知你学的这门功法,是何来历?”林豹,却是不知,只知道当时神潜说此法门凡俗之人皆可修炼,不拘资质。

不拘资质,皆可修炼?悟虚有些不信,但看其神情,又不是在说谎。悟虚暗中以神识查看其体内,除了有极其稀薄的灵气之外,其肉身气势还是凡俗之人的肉身;但,让悟虚有些惊异的是,他的天灵穴竟然有些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而且在天灵穴下方有一小小金黄色颗粒,像一颗种子。而此刻游走在其体内的灵气,正是从这金黄色颗粒中飘逸而出。

悟虚心中正暗暗称奇,那徐传山急急忙忙赶了来。他也用神识扫视了一下林豹,然后笑道,“恭喜林道友!城主大人,如今修士院已经大体建成,林道友又是刚刚从凡俗之人晋升来的修士,不如便将林道友安置在修士院。”

哦,速度这么快?嗯,真的是修士速度,弹指之间,平地高楼起。悟虚心中暗道,想了想,遂点头道,“林道友,从凡俗之人,无师自通,一跃成为修士,可以先去修士院,一应修行资源也有着落。”

林豹大喜,急忙谢过悟虚和徐传山。

于是,林豹便成了修士院第一名院士。

悟虚遂与徐传山,带着林豹,又叫上朱元璋以及张翠露等人,一同前往那修士院。

到了地界,只见好大一片建筑,以牛头山为中心。方圆占地面积千余亩。厅堂厢房,亭台楼阁,乃至花圃水池,,融合于原先的花草树木,于禁制之中,隐约可见。

这禁制,名曰北玄金牛阵,以三十六件灵器布置而成,上应金牛星,下应牛头山,引星聚气,连山藏势。平时,遮掩院落,幻现星天,聚集灵气,若有外敌硬闯,更能引动金牛星宿凶杀之力灭杀之。

徐传山,引着悟虚等人,来到牛头山山顶。此处,正是修士院的中心,亦是北玄金牛阵的枢纽之处。围绕着山顶,有两座高耸山峰,是为牛角,但平时则隐于禁制之中,肉眼难见。山顶正中,为修士院核心区域,有议事的大殿,左右偏殿则为发布任务和发放灵资之处。正殿和左右偏殿,周围有各自有许多附属建筑。

众人进了正殿,徐传山将一处禁制打开,整个修士院,随即又呈现在众人面前,便是后山也历历在目。按照徐传山的设计,六大宗门,释儒道三宗的修士别院,在大正殿下方前山的左侧,妖魔鬼三宗的修士别院,则在对应的右侧。至于长老会、以及后面的监察院这些,则在后山。

“城主大人,且看”徐传山,伸出手指,朝着空中画面遥遥虚点。只见,画面迅速放大,聚焦在一处别院,“此处乃儒门修士之别院,以属下看来,林道友乃属儒门修士,可在此处入住。”

忽然张翠露出言问道,“敢问师兄,却不知我等以后落脚何处?”

悟虚笑了笑,正要回答。徐传山又朝空中一点,画面流转,后山之景随即出现,“诸位是城主大人同门,可以住在城主府,也可以住在这后山。”

众人随其言语,朝着画面仔细看去,后山风景虽好,但似乎略显荒芜,只打了几处地基。

“右参事大人,后山将来乃是修士院长老会诸位长老居所,以及其他一些紧要机密所在,须得仔细用心才是。”朱元璋,微微皱眉。

徐传山,苦笑一声,“朱监军,却是错怪我等了。后山乃是极其紧要之处,我等自然知晓,一则如今灵资吃紧,二则则是后山许多地方,都是真灵修士的居所。而真灵修士虽然常常居无定所,但对于自己的每落脚之处,都无一例外地各自有所要求,往往是自己亲手布置地。所以我等是想着,待后面,后山各处确定了主人之后,再做打算。“

徐传山说的有些道理。朱元璋也不暗自点头。因为恐怕朱元璋,他也喜欢按照自己的功法和秉性,亲手设计一个居所,布置禁制,而不愿意随便入住一个外人弄好了的地方,如此才舒适安全隐秘。

徐传山,说的有道理。但悟虚却不由又头疼起来。虽然自己,早已对徐传山说过,一切从简,有些东西,让进来的人随自己心意自行布置。但现场这么一看,就好比毛胚房一般。这就好比,过年吃饭,说是一切从简,但端到桌子上没有几个像样的菜,心底又难免暗自嘀咕。

灵资,灵资,到哪里去弄这么大一笔灵资呢?刚才悟虚一边看,也一边暗自估算了一下。若真的要把这修士院建得有模有样,恐怕花光了自己和朱元璋从赌城多宝阁得来的也是不够。

“却不知道,虞仙子她们和五大世家等商议的通贸之事如何了?“悟虚忽然朝着徐传山问道。

徐传山想了想,答道,“似乎有些眉目了,不过。“他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徐道友,不必有所顾忌。”悟虚当即说道。

待听完徐传山一番解释,悟虚顿时一阵失望,“原来如此!”片刻之后,又忍不住怒问一声, “岂有此理!”

上次徐传山,告诉悟虚,修建修士院须得一大笔灵资,城主府拿不出之后,悟虚便把主意打到了边关通贸之上。这一点,悟虚也隐晦地向徐传山透露过。

但自那次谈话之后,悟虚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徐传山便也隐约猜测到悟虚对于边关通贸之事不甚了解。此番,悟虚坐在正殿上这么一问,徐传山自然要借机点醒一二。

原来,这雍州城与魔域之间的边关通贸,根本不是悟虚之前想象的那般。按照悟虚前世的经验,这个进出口贸易,进来出去,每一批货物,都是可以征税的,再加上其他的带动效应,可以创造很大的财政收入。如此的话,城主府有灵资做事了。这也是悟虚为何大力支持此番边关通贸之事。但这玄阴星上,边关通贸之事,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玄阴星,乃是修士之星,虽然也有凡俗之人。这边关通贸,主要是灵资贸易,灵资贸易自然是在修士或者修士组织之间完成,储物袋储物戒这些是基本配置,而且越是奇珍异宝,越是交易隐秘。这些交易,绝大多数,根本不会也不可能受到监管,更不要说抽成了;除非是特定的拍卖会。譬如,天残宗离情阁,常年在雍州城内做生意,每次带了多少灵资,每次与何人交易,交易了多少,这些城主府根本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天残宗离情阁,每年只需按照约定,向城主府缴纳一千灵石即可。

至于,悟虚印象中的按货物征税,那是针对凡俗之人进行的一些零碎的普通货物交易。(若是大宗交易,自然也有修士,往储物袋或储物戒里一放,飞来飞去的,也是无从查证。)譬如,今天张三,从魔域那边带了几十张兽皮,明天李四从雍州城往外运一车果子。。便是严肃征税,折算成灵资,一年下来,其数目也微乎其微。是以,这一部货物征税,干脆便免了去的,

简而言之,一句话,玄阴星上的通关贸易,直接征税,是没有什么花头的。之所以说,雍州城靠着边关通贸而兴旺,主要靠的还是边关通贸的拉动效应,人气聚集,拉动消费。

说白了,雍州城的地方财政收入,主要来源,其实靠的是地租,城内每一个修士经营场所的灵资缴纳。每年一缴,还不能提前,固定额度,也不好随意提高。

这是修士之星的特色吗?简直是**裸的大规模走私啊!悟虚心中有点滴血的感觉。眼前一座金山,却是看得见摸不着。

半响,悟虚方才回过神来,幽幽问道,“既然如此,他们魔域三宗的代表,为何还要当着本城主的面,提议什么简化通关流程和手续,提议什么降低关税?而那些世家,还有一些散修,都极力反对?”

徐传山,答道,“如今玄阴星,大周乃至六大宗门,都在改制变法,所有灵资都需得上缴,如此一来,便须得禁止有人借边关通贸,私自转移灵资。据属下所知,魔域三宗,已经联合授权给离情阁、回香楼、奇异馆组成的商会,只有他们才能在雍州城代表魔域,进行灵资有关于的商贸活动。而我大周,则会新组建一个通易院,分派各地,督办相关一应事务。届时,边关通贸,倒是有一些账目可以查询。”

他说得有些含蓄,悟虚倒是可以理解。因为要禁止有人借边关通贸,私自转移灵资,那么无论如何,明面上,会有一份灵资清单。是以,才有虞仙子那日提议简化通关流程和手续,提议降低关税。因为按照惯例,虽然边关通贸的征税是由大周朝廷而定,或者说以后由那个通易院而定,但雍州城是有很大的自主裁量权的,当然具体而言还要看多方博弈。而那些世家,还有一些散修,之所以都极力反对,是因为在新组建的通易院出现之后,他们很可能会边缘化,然后只能靠一些本地的势力,通过各种关节进行牟利。这还牵涉到他们之前的许多利益纠葛!

悟虚瞬间想明白了这些,遂对着徐传山笑言道,“莫非徐道友,已然和他们谈好了?”

徐传山复又苦笑一声,“城主大人,言重了。”

悟虚当着众人,也不再追问。沉思片刻,对着张翠露、何其峰等说道,“雍州城如今不太太平,诸位道友莫若暂且留在此处。”遂又看向林豹,“修士院草创初成,林道友,一人在此,难免有所不便,若是有人结庐而伴,自然便会好一些。释儒道,三教原本是一家,便是修行上,也是可以相互印证的。”

林豹,遂道谢,与张翠露等,一同而去。

大殿之上,便只有悟虚、朱元璋、徐传山三人。

悟虚,深深呼了口气,提剑缓步走出大殿,环顾四周,俯瞰八方。

雍州城,其实也不大。城内修士商户,不过千数。地处东北,与魔域相邻,终年寒雪飘飞。

再过去,便是魔域。那天空猩红,飘飞的雪花,也沾染了些许暗红,一片一片又一片,像一场场转瞬即逝的无声杀戮。

朱元璋和徐传山,都感受到了悟虚的杀气。

“城内这些世家,还有一些散修,无视朝廷法度,贪赃枉法,师兄既然启星成功,自当可以剿灭,抄没一切。”朱元璋,束手而立,在悟虚身边淡淡说道。

随后,徐传山,亦说道,“魔域三宗应该很快便会和这些世家等达成协议,到时候纵然城主兼任驻军将军,恐怕有些东西也不好改了。”

悟虚笑了笑,“只要修士院能成,肉还是烂在锅里。且让他们先勾兑,眼下最要紧的乃是修士院之事。徐道友,难道修士院,到了现在,便只有林豹一名修士?”

徐传山,看了看朱元璋,“魔域三宗,五大世家,还有那些真灵层级的散修,都不曾表态。属下等和朱监军,还有李总管,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忙了十余日,费尽了口舌,也不见有人来。”

“他们难道是等着一切商议好之后,再通知本城主,然后视乎本城主的态度?”悟虚凝声问道。

徐传山,没有回答,似乎默认了悟虚的猜测。

“岂有此理!”朱元璋一声怒吼,“师兄,给我三日时间,我必带着何其峰、张翠露等,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收拾得服服帖帖!”

悟虚不知可否,没有回答。他朝着远处望去。

张翠露等人,在后山飞来飞去,似乎在熟悉和寻找好的地方。那林豹,独自一人,在那儒门修士的别院,又舞起了长枪。

悟虚叹了口气,摇摇头,飞至雍州城上空,凝神朝着城主府看去。

一处花草丛中,那牛二盘腿而坐,浑身魔气暗涌。花草枯萎,他却脸色红润了起来。忽然间,他似乎有所感应,收敛了气息,仰头张望。

悟虚,收起长剑,飞落在其面前,“恭喜道友,终于晋升修士。”

牛二,首次惊扰,差一点走火入魔,随即睁开双眼,凶光一闪,但随即便低眉柔声,“前辈过誉了,晚辈原先也不过一个俗人,只是机缘凑巧,成了修士,还是一名魔修。还请前辈垂怜,大人不记小人过。”

悟虚,彻底显化身形,笑道,“牛二,你这番造化,本城主一直关注,看得清楚。何为正邪?不过是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牛二,顿时泪如雨下,“城主大人,所言极是!小的自幼苦难深重,如今虽是魔修,却也是身不由己,实则所思所想,都是如何报效朝廷,报销城主大人!”

悟虚一时哑然,片刻沉声说道,“你有此觉悟,本城主便放心了。你如今,既晋升为修士,自然可以享受修士待遇,入修士院,每月按例发放一应修行灵资。”

牛二,翻身拜谢,“城主大人提携再造之恩,牛二没齿难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悟虚拂手,“莫要如此,此乃你应得的。”顿了顿,方才下定决心说道,“城中五大世家,你最熟悉的是哪家?”

那牛二,低头想了想,方才答道,“启禀城主大人,雍州五大世家,牛二最熟悉的还是那耶律世家。”

耶律世家?悟虚脑海中,不由浮现那耶律世家家主耶律昭明的面容。

“修士院草创初成,灵资不足,一应开销,须得多方筹措。”悟虚,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本城主听闻,这些世家,借着边关通贸,巧取豪夺,敛财无数,实在是痛心得很啊!不知是否如此?”

那牛二,铁青着脸,咬牙切齿地说道,“启禀城主,确实如此!牛二先前在耶律家地鹤舞楼做事,便多有听闻。”

悟虚转过身,背对着牛二,幽幽说道,“可惜你刚刚晋升修士。也罢,你且先入修士院。”

于是,这牛二便成了修士院第二名院士。

牛二随即拜谢不已。

悟虚又拂手,将其扶起,“你能够晋升修士,全因一剑。本城主今日便赠你一剑!”

说罢,送出一枚短剑,魔气缭绕,乃是从魔域赌城多宝阁得来之物。

牛二,手握此短剑,如获至宝,再度拜谢,然后说道,“好叫城主大人知晓,那耶律世家,不但与魔域有生意往来,而且暗地里,还与幽冥星多宝阁颇有干系。”

幽冥星多宝阁?!

悟虚心中一惊,急忙问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牛二咯咯一笑,颇有些瘆人,“多宝阁之人,皆来自幽冥星,衣着服饰,言谈举止,与玄阴星之人,都很是不同。小的,在鹤舞楼几十年,是以晓得。”

悟虚,取出一枚真人级的通灵丹,弹指间刮了些许粉末,送给了牛二,“此乃高阶灵丹粉末,你若能好生修炼,便可晋级。到时候,此丹,便赐予你也不是不可能。”

这牛二,如今不过是刚刚晋升魔修,属于凡尘级别。真人级的通灵丹,饶是悟虚只给了些粉末,牛二已然有些消受不起,飘飘然之间,神识便有些混乱,手舞足蹈起来。

他一身魔气暴涨,飞天一般,有些疯狂地高声喊叫道,“耶律老儿!你也有今天!?”

第五百六十六章 血灵刀

那牛二服食用了通灵丹丹粉之后,魔性大发,将悟虚赐予的那把魔剑舞动起来。一招一式,竟然有板有眼,颇具威力。

悟虚看了片刻,不禁哑然,竟然正是李明珊的紫阳剑法,不过是李明珊入魔之后的。果然如此,悟虚暗道,却也不再管他,遂自去密室,盘腿而坐。

如今,要建修士院,便须得有灵资,而要有灵资,便须得从边贸二字着手。但边贸之事,利益牵涉错综复杂,还有不少未知变数,悟虚只得入定而观。

佛门有放下一说,便是普通人,许多时候,诸事繁杂,也可以先暂时放下,然后再看清理顺,或者获得灵感。但修行之人,面对问题,则不会是单单暂且放下,而是要参照修行中的戒定慧。关于戒定慧,释儒两家,皆有论述。所谓戒而后能定,定而后能慧。

当然,悟虚此刻的入定,只是初定,非甚深禅定。

悟虚,于初定中,复微微起心动念,观照一切。所有边贸相关的人和事,浮光掠影一般,如微尘,如潮水。。中间偶尔还有杂念,或其他的事,随之暗潜而来。又有一些看似毫不关联的色相,甚至是一抹微光,或是一种几不可闻的声音。。

这也是一种修行,而且是一种类似“出世”的修行。若不起心动念,只在定中,便得自在,却偏偏又要起心动念,观照世间诸多因果业缘。而且,如此入定观照,不同于初学此法门的入定观照。初学此法门,是观照而后欲入定,而悟虚此刻是在定中,复观照。

之前,所谓边贸交易,都是修士将各种灵资放在储物戒中,随身携带,不受检查,难以检查。便是改制变法,为了防止修士私自倒卖大宗灵资,难道便要对不属于魔域商会或通易院的修士,进行搜查不成?。

虞仙子等提出的所谓简化通贸流程手续,降低关税,莫非是收到什么风声,到时候大周与魔域在雍州城的边贸,便完全是官方之间的交易,譬如商会和通易院进行?所以,是有账目可查的?

,悟虚记得当时,虞仙子是向自己这个城主提出这个要求的,但自己因为对边贸的理解错误而没有引起重视。。

如果这样,雍州城五大世家必然没有了直接的交易权,虞仙子等也没必要和他们这般那般的商议?难道就是因为五大世家,在雍州城势力盘根错节,城主府和驻军中都有不少势力?。。

最最关键的是,如何从这上面名正言顺地征税,或者得到比较充足的额度?虞仙子等人此番提议,显然代表的魔域三大宗门的意思。到时候,估计还会向大周朝廷提出此议。。

所谓关心则乱,悟虚稍不注意,这些具体而繁杂的事情,纷至沓来,就好像一浪接一浪的海啸,将悟虚冲出了定中。

如此反复几次,悟虚心中不由升起一丝烦闷,似乎心中隐隐有无名之火要生起。这样下去,便是有走火入魔地可能。悟虚急忙凝神,复以寻常修行之法,将诸般念头复又观照,却是熄了那所谓的“动心起念”,犹如遁世一般,遂入定中。

如此数日过去,悟虚方才出定。这时候,身上的传讯玉牌闪动,悟虚神识查看。

徐传山传来消息。虞仙子等魔域三人,已经与城内五大世家私底下达成了协议,此刻都等着悟虚这个城主召见,商议修士院之事。

朱元璋和张翠露等人,在牛头山后山选定了一处区域,正在自己动手,建造院落,布置禁制。

他们私底下达成了某种协议?似乎也不打算告诉自己这个城主?然后似乎想以修士院之事,和自己做某种交换??悟虚心中暗自思虑着。

不行,他们谋定而动,自己还没有想清楚呢!悟虚,想了想,只得再次尝试入定而观。

这一次,悟虚入了初定,还是微微起心动念,但当那些直接和边贸相关的,具体的事或景象,还有那些随之暗潜的杂念,以及莫名的光色声音,出现之后,悟虚随即立时止住了或者放下了刚刚起动的心念,复以佛门修行中的观照之法而观照之。

如此,一来二去,相当于白费功,无用功。但渐渐地,悟虚又有所顿悟。来来去去,自己却是可以来去自如,随时起心动念,随时观照复入定。

如此,一来二去,便有不可思议之境出现。那些人事景象,乃至随潜杂念,一一销解,唯余莫名光色声音,偶然显现,飞纵即逝。

如此,又过去许久,忽然一道紫红显现。悟虚顿生感应,似有所悟,随即凝神细观,即从定中出。

“钱丹!”悟虚喃喃自语。

当初,在大周都城的多宝阁中,那钱丹临走之时,趁自己一时不察,给自己下了一个什么合和教阴阳洞血灵印,要自己为其打理多宝阁在玄阴星上的黑市生意,以三年为期,还留下了一个什么身份凭证。

而方才悟虚在定中观照,最后灵光一现,所感应到的便是那个身份凭证,一枚紫红色的小刀。

悟虚,取出这枚一寸小刀,把玩了一下。这枚小刀,造型古朴,却又极其精致,应该不是兵器,而是上古的钱币。悟虚猜测着,然后稍微朝其灌注了一丝灵力,却是没有丝毫动静。悟虚小心地放出一丝神识,小刀微微动了下,随即光华微闪,传来一道讯息。

原来此物,叫做血灵刀,刀内似乎另有玄妙,只要足够神识注入,便会显现甚至查询,一些讯息。这些讯息,都是多宝阁(又或者是钱丹自己?)在玄阴星的黑市生意记录。

悟虚想了想,一边朝着血灵刀注入更多的神识,一边在神识中附上雍州城的信息。很快,血灵刀紫红光华一闪,便向悟虚回传了一条讯息。

雍州城,松烟泉,中秋夜,黑市开。

第五百六十七章 真变法

雍州城,松烟泉,中秋夜,黑市开。

悟虚默默读罢,这玄阴星上的中秋节和前世时空的日期基本相同,却是还有几日。但眼下,虞仙子等魔域三个代表,还有雍州城内所谓五大世家的家主,都“同气连枝”地要来见自己了。

悟虚复又入定观照血灵刀,期望可以进一步找出眼下情形的具体应对之策。但这血灵刀,悟虚刚刚获得,所知甚少,悟虚试了几次,都是一无所获。

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悟虚从定中出,走出密室,告知徐传山,传虞仙子等人前来一见。

虞仙子等来至,悟虚又盘腿而坐,似定非定。

片刻之后,仍是虞仙子,开口说道,“悟虚大师,我等已经商议好了。”

悟虚睁眼,精光四射,定定地望着虞仙子,“仙子请讲。”

虞仙子,忽然神识传讯,“实不相瞒,我等与五大世家等已然商议好了,但不过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此番前来,倒是想向大师讨个准信。边贸之事,大师究竟如何处置?”

边贸之事如何处置?还能怎么处置,若是依照前世时空,自然如其先前所言一般,要简化流程手续,降低关税。

悟虚没有正面回答,只说道,“改制变法之后,边贸之事,变数颇多。小僧只想着,征些关税,好令雍州城,还有城外的修士院,能够正常运转。”他这番话,却不是只说与虞仙子听,是开口而言,说与在场众人听。

佛门中人,修行讲究直指本心;论事论物,其实也是这般。悟虚一时没有好的应对,干脆便将核心诉求抛出来,看他们如何应对。

说白了,就是赤裸裸地索要灵资。

一时间,安静得很。

便是虞仙子,也似乎被噎着了一般。好半响,方才顾盼之间,对着悟虚笑言道,“城主大人,顾虑周全,我等感同身受,自然亦会尽绵薄之力。”

悟虚笑了笑,“好!好!好!本城主粗略算了下,诸位若能每年缴纳关税一百万中等灵石,雍州城乃至造福修士的修士院的费用便有了着落。”

悟虚此言一出,大殿顿时更是寂静得可怕!

一百万中等灵石,按照目前的兑换比例,相当于一千万基础灵石。而目前,魔域在雍州城的三大据点,每年供奉,明里暗里,不过五千基础灵石;而那五大世家,依据其在城内的诸多店铺楼阁会所,每年供奉,也不过三万基础灵石不到!

悟虚,盘腿坐在那里,轻飘飘的一句话,便是一百万中等灵石,等于一千万基础灵石!

虞仙子,一双妙目顿时定定地看着悟虚。右参事徐传山,直接石化。其余一干人,更是神情各异,甚至直接怒目而视,似乎遇到了一个胡搅蛮缠什么都不懂的疯子一般。

他们此番来,本也存了些“让利”的意思。

大周朝改朝换代,改制变法,玄阴星六大宗门几乎同步而趋,可见大势。灵资令、通易令等法令相继推行,灵资大有集中于中央,集中于大修士的趋势。这大势,这趋势,便是大一统。玄阴星上,大周与六大宗门之边贸之事,恐怕也不长久;届时,边贸变内贸,还有何关税一说?

是以,他们是要趁此时机,狠狠地捞一笔的。不但是他们,便是大周朝的某些人,六大宗门的某些人,也是这般想的。

其实,悟虚也是这般想的。。。。。。

但这些,在场的,都不可能宣之于口。

“城主大人,这真真是狮子大开口!”虞仙子,最后笑道,“且莫说,我等是往年是按例缴纳关税。便是如今改制变法,通关交易的,若以灵石论,其总额恐怕也不过万余基础灵石。”她这番言语,同时也以神识传讯的方式,告知悟虚,意味着真实不虚。

万余基础灵石?!

“魔域和大周的边贸,难道只有区区万余灵石?!”悟虚沉声凝问众人,同时也以神识,问至虞仙子。

这一问,随即便有许多而又一致的答案。

某年某月,某某凡俗之人,贩卖兽皮若干;

某年某月,某某魔修,腰缠十余储物袋,将大周朝数万凡俗玉石饰品,携带出去;

。。。。。。

“这些不过是凡俗之物!诸位难道想以此糊弄小僧!?”悟虚怒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方才由虞仙子,出面解释道,“启禀城主,边贸之事,确是如此。历来以货物价值征税,只在凡俗。何况,如此改制变法,灵资交易,普通修士也被禁止。”

“正是如此,如今雍州灵资边贸,乃是由我方商会和大周通易部进行。难道雍州城想对此征税?”虞仙子,一脸愕然地望着悟虚,“先前,本宫向城主提议,然后与诸位商议的,实则不过是凡俗物品的交易。”

其他人也有点目瞪口呆。

在他们的印象中,从未有过修士之间的灵资交易,也要征税的!

悟虚一脸铁青。绕来绕去,想不到自己闹了个这么大的乌龙!

这时候,徐传山,默默走了出来。他踱着小步,依旧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他走到悟虚近前,却忽然一转身,扬手一振官袍,“城主的意思,是借着改制变法,对灵资交易进行征税!”

什么?!一石激起千层浪!

在场诸人,除了朱元璋,全都朝着徐传山望去,然后又朝着悟虚望去。修士,自然不会如菜市场大妈一般,但眼神流转,自然气机引动,别有一番风范。

便是悟虚,也有些恍惚。他深深地看了徐传山一眼。自己的确有这个心思,也曾与徐传山数次隐约交流过,但那是自己根本不了解情况之下;而徐传山,从未向自己合盘解释过,便是上次挤牙膏般的解释,今日看来,也有误导之嫌。他一改平时作态,好像那消失不见了的司马直一般,成了锐意变革的维新人士,究竟是何缘由?难道是受人指使?!

“徐参事,莫要妄言。”雍州李氏世家家主李适之,沉声说道。

但紧接着,悟虚便打断了他后面的话语,亦是沉声说道,“徐参事,并未妄言,本城主确有此心。”

那一头白发的李适之,淡淡地看了悟虚一眼,不再多言。其余人,也收了眼神与气机,一个个如泥塑菩萨一般。

片刻之后,还是虞仙子,笑着说道,“灵资交易,也要征税,而且是由雍州城城主府征税。城主大人,可谓玄阴星改制变法第一人。”

悟虚摆摆手,“仙子,莫要出言讥讽。灵资交易征税一事,本城主也是为了修建修士院,为了广大修士。何况,玄阴星本是修士世界,若只是对凡俗之人征税,又岂能长久维持?”

“征税之权,实归于朝廷,城主此举,颇有僭越。”罗氏家主罗焕,轻声说道。

朝廷?!他说得没错。但悟虚冷眼看了他一眼,心道,“这在后世,还分国税地税呢。“

“征税之权,实归朝廷,但地方上也可以自行拟定相应征税之策。“徐传山,凝声答道。

话不投机半句多,没有人再说话。

悟虚想了想,豁出去了,环顾四周而言道,“既然是改制变法,便须得有新气象。灵资交易,若不征税,又怎能确保灵资国有?一个修士,一个储物戒,便可随意转移?“

悟虚这个说法,其实颇有漏洞。

但在场诸位修士,并未就此反驳。他们看的是悟虚的态度。

悟虚此番摆明了态度,要对灵资交易征税。

但要一一仔细搜查修士的储物袋储物戒,可能吗?便是先前征收灵资,也不可能做到的。

先前,雍州城推行灵资令,诸修士颇为配合,你好我好大家好;但若要对灵资交易征税,这便两说了。

雍州五大世家家主,还有虞仙子等,相继告退。

偌大一个大厅,只剩下悟虚、徐传山、朱元璋三人。

“岂有此理!师兄,这些人实在可恶,不如全都灭了!“朱元璋狠声说道。

悟虚看着徐传山,“徐参事,今日挺身而出,侃侃而谈,实在是叫小僧汗颜。“

徐传山,也看着悟虚,“城主大人,乃是佛门修士。所谓众生平等,难道只能对凡俗征税,而不能对修士征税?“

众生平等!

悟虚答道,“所谓众生平等,是谓众生皆有佛性。又六道轮回流转,这一世你为阿猫阿狗,下一世你为花花草草,再下一世为痴男怨女,都不过是兜兜转转,没有高下。“

“三生三世,只是佛门说法。我儒门修士,却是只看今生今世。今生今世,虽有尊卑高低贵贱之分,但我儒门修士,却是尽力要众生都过得好,比之前还要好,甚至比上一世还要好!不管所谓因果,所谓轮回。“

徐传山,说此番言语时,浑身灵气汹涌,光彩四射。

悟虚看着徐传山,怅然而答,“所有众生,比之前还要好,甚至比上一世还要好,儒门真能做到么?便是佛门修士,也难做到。徐参事,不妨随后细观,多少人宿业随身,虽三生三世。“

第五百六十九章 松烟泉

大周有边关三十六座,与魔域接壤的只有三座,雍州、金漠、涔海。

金漠、涔海,靠东南一些,分别与魔域天残宗的陇狮、豹秃两地相对。而雍州,靠西北一些,与魔域逆天盟的飞雪城相对;它们之间,连着一座白山。

白山,终年白雪,西侧有一山谷,有一片宽阔的雪桃林,是为雪桃谷。其东侧,一片荒芜平地,却偏偏又有许多温泉,大大小小,若从空中看去,好似一株奇松,更兼热气缭绕,于是这一带便被称之为松烟泉。

今夜中秋月圆,松烟泉却是陆续有人来。悟虚暗中观察,他们各自改换了气息和容颜,到了此处,取出一枚符令,悄然进入一处处温泉,随后消失不见,显然这松烟泉下面别有机巧。

悟虚想了想,祭出那血灵刀,也朝着一处温泉飞落而去。大不了泡个温泉嘛。但,果然血灵刀,也有效果。那滚烫的温泉,自动分开,露出一个洞口。飞入洞口之后,又在黑暗中大约朝下飞了数百米,方才踏到实处。然后便看到前方有微光,走过去,便是一个亮堂的山洞。

山洞里,已经坐了十余人。他们见到悟虚身前漂浮的血灵刀,纷纷朝着悟虚颔首示意。

其中一人,更是颇为殷勤地说道,“阁主快快上坐。”

悟虚朝着这人,微微点头,心有所感,径直坐到了那中间的石座上,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场白。

好在很快,这人便问道,“敢问阁主,不知道现在是否还有去幽冥星的通道?若是本人想以六枚中品灵石换取两个名额。”

他话音刚落,旁边另外一人便笑了起来,“本人愿出八枚中品灵石,换取两个去幽冥星的名额。”

一声冷哼响起,山洞中的气氛有些紧张。

悟虚默默听着。他在来的路上,一直用神识灌注血灵刀,已然从中获取了不少信息。这从玄阴星偷渡到幽冥星之事,钱丹先前也没少做。但如今,哪里可以?

悟虚摇摇头,“眼下风声很紧,此事以后再说。”

这两人,似乎也有所预料,但还是露出一丝失望的神情。

随后,又有人,找悟虚这个冒牌货做交易。都是悟虚第一次听说的东西,而且价值不菲。

但悟虚又不是钱丹,钱丹也不可能将这些东西留在血灵刀。是以,悟虚只得连连摇头。

这下,气氛更加凝重了。所有人都朝着悟虚看来,其中几人的眼神,甚至隐隐有些怀疑和不满。

悟虚看在眼里,心中暗暗想到,要不要打个劫?把这些人全都一锅烩了?但能够做这些交易的,至少也是接近真灵层级的修士。若是一两名,悟虚猛地祭出法界,还可以试试。此刻,这松烟泉地底下的山洞中,足足有十余人,悟虚却是毫无把握。

“既然如此,某便告辞了!”一人忽地站了起来。

“道友急什么?!”悟虚淡淡笑道,“我既然来了,本次黑市,自然便有各位所需的交易之物。”

“却不知,还请阁主明示。”那人随即缓缓坐了下来。

悟虚看了他一眼,此人方才想与自己交易数枚轮回丹。悟虚回忆了一下从血灵刀中得来的信息,环顾四周,“我虽然没有轮回丹,但却可以告诉你眼下幽冥星与玄阴星交易中,轮回丹的价格。”

“这有何用!?”那人,一拂袖,话说了一半,便猛地顿住,眼神闪烁起来。

悟虚笑道,“轮回丹,乃是幽冥星特有之物。道友应该还有其他渠道获得轮回丹,别的不说,道友若是知晓幽冥星卖与玄阴星的价格,自然也好讲价了。”

愿意花钱买幽冥星卖与玄阴星轮回丹价格的,必然是有很大实力的。不然,就好比小散户,买个一两颗的,又没有别的门路的,知晓了也是惘然。这就好比,眼下猪肉价格飞涨,一般的小散户,纵然知道了美国出口至中国的猪肉价格在4-5元一斤,但也是惘然,你还不得乖乖去附近超市按价买?

悟虚这般,一是试探,二是刺激。悟虚从血灵刀中得到的信息,参与这样的黑市的修士,背后都是有不小势力的。纵然不是如徐传山那样背后乃是京城徐家,但便是低一等的势力,至少也可以规避一些风险或成本,或者将此消息转手卖与其他势力。

那人脸色阴晴不定,好一会儿,才对着悟虚说道,“多宝阁越来越会做生意了。但不知,这样的消息,多宝阁如何收费?”

其他人,也朝着悟虚看来。修士的脑袋就是灵光,也许是神识雄厚庞大吧。他们似乎瞬间便明白了其中关穴。

悟虚暗暗点头,“既然诸位都是明白人,我便说个公道价。此类消息,须得九枚中品灵石。”

山洞中一片沉默,片刻之后,复有人起身离去。到了最后,便只剩下两人。

这两人,修士最高,先前一直没说话。

有一人悠悠说道,“九枚中品灵石,虽然不多。但若是就买一次消息,阁主未免狮子大开口了吧?”

悟虚笑了笑,“没走的,都是多宝阁的vip客户。”

vip,乃是悟虚前世时空的用语。但这留下来的两人,却没有追问,只当是幽冥星用语,或者根本不纠结这词语,只看重内涵和实质。

悟虚回忆了一下,沉吟了一下,又说道,“两位道友,一个是想要幽冥花,一个是想要菩提果。我便将玄阴星和幽冥星关于这两样灵资的交易价格,提供给两位,时限一年,仍然只是收费九枚中品灵石。只是,两位须得先付五枚中品灵石。”

这两人,各自想了想,同意了下来。他们显然早有准备,各自衣袖一扬,便有两个玉匣,一左一右朝着悟虚徐徐飞来。

悟虚心中暗喜,正要伸手接过,忽然想到当时钱丹曾经给自己的交代,遂按照其所言之法诀,神识观想出一个图纹,朝那血灵刀印去。果然,血灵刀瞬间射出一道血红之光,将那两个玉匣笼罩。

那对面两人见此情形,方才彻底罢手,静待悟虚给出消息。

两个玉匣,在那红光之中,稍作旋转,自动打开。一枚枚亮晶晶的灵石,散发着无比精纯的灵气,被血灵刀给收了去。

“收获十枚中品灵石。”这血灵刀,随即向悟虚返回一道讯息,

想不到这血灵刀,竟然有自动辨识灵资的功效,倒真是个宝贝。悟虚一边想着,一边用神识向血灵刀查询幽冥花和菩提果的讯息。片刻之后,血灵刀即返回一段信息,不但列出了幽冥花和菩提果在玄阴星上的的价格,也列出了幽冥星和玄阴星之间最新交易的价格,最后竟然还给出了在玄阴星上黑市的价格。

这是实时数据统计分析吗?云服务,大数据?

悟虚微微愣神,然后分别将幽冥星和玄阴星之间,关于幽冥花和菩提果的最新交易价格,告诉了对面二人。

。。。。。。

从松烟泉出来之后,悟虚心情无比畅快。想不到如此轻松,就到手了十枚中品灵石。这下,那天眼大阵便可以建成,然后便可以征灵资交易之税;如此,修士院的建设经费大体上有了着落了。

忽然悟虚心生警兆,停了下来,凝神四察。只见,四周忽然浮动着许多极其细微的淡蓝光点。更诡异的是,这些黑色光点,居然用神识是完全感应不到的,而且似乎有阻隔神识的作用。幸好今夜月圆,否则,悟虚断难察觉。

这是中了埋伏?

悟虚一手握着血灵刀,冷声问道,“生意不成人情在。哪位道友如此撕破脸皮,没羞没臊?”

话音刚落,便只见那些光点猛地迸发出耀眼的蓝光,没有一点声音,从四面八方朝着悟虚激射而来,封死了所有躲闪的可能。悟虚想也不想,急忙遁入法界。

蓝色光点,汇聚在悟虚之前的位置,形成一个巨大的光团,随后轰的一声,爆炸开来。

三个人影,缓缓浮现,成品字形,各自放出神识,小心而又凌厉地扫描过来。

悟虚在法界中暗自观察,这三个人容貌看不清楚,气息也似乎又改换过,但悟虚可以断定,这三人,都是方才在松烟泉底下山洞的参加黑市的人。

突然一道强横的神识,狠狠地朝着悟虚法界之处撞击而来。竟然是有人神识方面甚是强大,察觉到了悟虚在法界中向外观察所引起的细微变化。

其余两道身影,随即飞起,同时更是各自祭出一枚飞剑,狠狠斩来。其中一人,剑尖似有惊雷,飞斩下来,犹如天降劫雷一般;另外一人,剑光看似平淡无奇,但却荡起一阵血腥之气,似乎有腐蚀灵气之效。这一正一邪,显然是精心策划的。无论悟虚的功法是正是邪,都须得至少应付一方。

而厉害的杀着,估计便是那察觉悟虚法界之人。他闭目站在那里,双手变幻法诀,额头上竟然露出了第三只眼睛,其中妖异的光芒逐渐明亮起来。

此人应该擅长神识方面的神通术法,若是让其第三只眼睛完全开启,恐怕自己法界无所遁形!悟虚急忙御使法界,朝着这人冲去。

而这时候,那一正一邪的飞剑攻势已然落下,许多剑芒击穿了悟虚法界。悟虚在法界中,急忙取出那枚紫阳剑,大声吼道,“李道友,快快出来迎战。”

“天雷剑法,蚀血剑法?”李明珊,惊声道,“悟虚大师,你怎么得罪了道门和逆天盟?”

道门和逆天盟?但悟虚现在来不及多想,也来不及解释,只说道,“这两人,你且先挡一挡!”然后,便祭出星云剑,飞出了法界,径直朝着那三只眼的修士杀去。

那正在开启三只眼的修士,想不到悟虚竟然能够“瞬移”至跟前;当即极速后退。另外两人的飞剑,也随即跟上,誓要将悟虚困杀。

前面之敌,追不上,后面之敌很快跟上。过不了数息,便是腹背受敌!

“快快放我出来!”这时候,李明珊的透过法界,向悟虚传讯。她这时候已然将侵入悟虚法界的剑芒荡平。

悟虚急忙将其摄出法界。

便只见,紫阳剑瞬间出现在那施展所谓蚀血剑法之人的身后,穿透了其身躯,紫光一闪,这人便化作了灰烬,便是神识之体也没有逃出。

那三只眼的修士,见状,立刻双手法诀一变,一道精光从其额头第三只眼睛射出。悟虚虽有准备,但却被阻了一下,只觉得神识一阵刺痛,肉眼也只看到一片白光。待恢复过来,这三只眼修士,已然消失不见了。

与此同时,那施展天雷剑法的修士,与飞袭而来的紫阳剑对了一招,也顺势后退不已,然后祭出一道灵符,消失不见。

“李道友,似乎识得这三人?”悟虚脸色铁青,还有些后怕。若不是自己有法界,可以短距离瞬移,又有李明珊相助,这次恐怕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李明珊,在紫阳剑中,答道,“天雷剑法,蚀血剑法,虽然是道门和逆天盟的独门绝技,但会的人不少。至于那个额头开眼的修士,我认不出来。”

悟虚想了想,“若是把范围缩小到雍州城及附近,道友可有线索?”

李明珊似乎早有预料悟虚有此问,“雍州城的五大世家家主,逆天盟飞雪城的城主,还有天残宗陇狮城的城主。当然,也不一定。我方才出其不意袭杀那施展蚀血剑法的修士之后,与那施展天雷剑法之人对了一招,隐约感觉他为了隐藏身份而有所保留。所以,雍州城五大世家家主,还有飞雪城城主,陇狮城城主,都有可能,又都不一定。”

悟虚冷哼了一声,“那三只眼的功法,极难模仿。他给我的感觉,应该是天残宗之人无疑。小僧方才袭杀至其跟前,他虽然双眼紧闭,但看得出来,其实双眼已瞎。”

李明珊,沉默了片刻,答道,“应该不是他。三只眼的功法,佛门亦有,魔域亦有。”

悟虚暗中起疑,却一时间不好多问,想了想,遂说道,“此番多谢李道友相助。小僧无以为报,便只好借花献佛,赠与道友一枚中品灵石。此外,自今日起,道友可以自有进出小僧这小小法界。”

说罢,便神识催动血灵刀,将一枚中品灵石送出。

李明珊,道了声多谢。紫阳剑一闪,带着这枚中品灵石,飞入悟虚法界。

悟虚也返回法界,匿身而行,到了雍州城,方才显身而入,最后回到城主府,于密室静坐,将法界许多被击穿的漏洞,悉数补好修复。

如此,便是数日过去。待从密室出来,便有数道讯息传来。

悟虚一一细看:

徐传山禀报,朝廷新成立的通易部有人来,要督促指导雍州城边关贸易事宜;此外,还有天刑院亦有人来,巡视雍州。

朱元璋,给自己留言,说收到召回命令,,不日即将离去。

张翠露等人,也有消息,言道城内巡检,阻力重重,黑幕重重。

唯一的好消息,便是大部分凡俗之人已在雪桃谷妥善安置。

第五百七十章 天眼阵

雍州治下的凡俗之人,若无城中修士留用,悉数迁往雪桃谷,以雪桃林为中心,外延四周,居住下来。

只见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这是悟虚参照后世楼盘,给徐传山的建议,调了些修士,一番施法,以土木建成,高耸入云。而雪桃林,则规划为通关贸易之地,已经布置了重重禁制。

悟虚一番巡视之后,还是比较满意,遂唤来徐传山、朱元璋,还有张翠露等人,然后一抖袖口,飞出九枚中品灵石。雪桃林,上空,顿时一片灵气荡漾开来,不一会儿便扩散到整个雪桃谷;谷中所有人,包括悟虚等,都感觉一阵神清气爽。有的凡俗之人,更是连多年宿疾也好了不少。

徐传山眼神一变,双手划动,将这九枚中品灵石收拢至跟前,定住了了灵气的扩散,“城主,可是要先以中品灵石,暂时代替上品灵石?”

悟虚点点头,“灵资来自不易,眼下也只能如此。徐道友,可否将布阵之法拿出来,我等今日便以此九枚中品灵石布置一个初等的天眼阵法。”

徐传山沉吟着答道,“倒不是不可以,不过这般的天眼阵法,可能只对真人以下的修士和中品储物戒有效。”

悟虚早知可能如此,“暂且先这般吧。”

徐传山,见悟虚心意已决,遂取出一片玉简,将其中的内容抄录了一份,交给悟虚,然后对着朱元璋及张翠露等说道,“此阵,徐某也是第一次布置,稍后还要烦恼朱道友等分至各处全力配合。”

朱元璋沉着脸点点头。

这时候,片刻功夫,悟虚已将此天眼阵法布置之法看完,遂跟着徐传山朝着雪桃林上空飞去。而朱元璋及张翠露等,则在徐传山的安排下,以雪桃林为中心,分别飞向四面八方。

雪桃林正上空,徐传山又是沉吟了一下,一抖衣袖,飞出一个玉匣,然后神情凝重的使了一个法诀。便只见,玉匣上面的符令渐渐飞起,玉匣缓缓启开,一道温和而纯净的白光,射了出来,直冲天空,高达百丈,凝而不散。

这是上品灵石?!悟虚不由微微瞪眼,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玉匣里,一枚灵石,好似活物一般,一闪一闪,好似呼吸。

紧接着,数十道神识,朝着雪桃谷疾驰而来。

悟虚当即飞高数米,神识全力释放,瞬间沟通了那海音螺,一片星辰之光随即垂落下来。

“雍州城在雪桃谷布置天眼阵法,外人还请莫要靠近!”徐传山,也凝聚全身灵力高呼道,声传数千里。

那数十道神识,方才减缓了速度,缓缓而来,停在了雪桃谷之外。

悟虚心中一片震撼,想不到上品灵石竟然引得如此多的强者注意!同时也问道,“徐道友,为何如此?”

徐传山,答道“若全是中品灵石,天眼阵法,威力实在太弱。反正我徐氏家族答应赠送城主的一枚上品灵石已然送到,莫不若现在用上,至于阵眼枢纽之处。”

悟虚看了徐传山一看,没有再说。

徐传山见悟虚默许,当即将玉匣完全开启,双手连番催动法诀,朝着那完全暴露在空中,犹如星辰一般的上品灵石打去。

悟虚见状,心中默想着布阵之法,双手一推。那悬浮在近前的那九枚中品灵石,顿时有八枚灵石飞向朱元璋及张翠露等人。

忽然,悟虚看到那一幢幢新建的供凡俗之人的高楼,这些高楼竟然也是八幢,而且其位置组合,竟然和徐传山抄录给自己的天眼阵法结构非常相似。

他心中一动,那八枚中品灵石,顿时微微改变了方向,全都朝着这些高楼顶上飞去。

朱元璋及张翠露,顿时一惊,但随即察觉是悟虚故意如此,便齐齐也飞至那些高楼顶上。

“便依此布阵!”悟虚轻喝一声,却是说给徐传山听的。

徐传山,见悟虚执意如此,叹了口气,双手猛力催动那枚上品灵石,同时对着悟虚说道,“城主速速投下神识烙印!”

方才徐传山抄录给悟虚的天眼阵法的内容中,有提到,谁将神识烙印在阵眼枢纽,谁便是此阵操控者。

悟虚闻言,当即于法界端坐,沟通在海音螺的神识分身。数息之后,那海音螺在高空闪现,激射出耀眼的光芒,夹带着一丝周天星辰大阵之威力,落在了那枚上品灵石之上。那枚上品灵石,顿时迸射出耀眼的灵光。两道光华,融汇在一起,随后蔓延开来,雪桃谷似乎顿成一片光海,同时灵气也无比充郁。

这一下,方圆千里的修士,尽皆朝着雪桃谷望来。不少修士,更是直接疾飞过来。眼前这情景,像极了有宝物出世!

悟虚和徐传山几乎同时冷哼了一声,之前已然打过招呼,却还是有不开眼的。此刻二人,已有默契。悟虚全神贯注地以自己在海音螺的神识分身,从高空投射神识之光,在那枚已然成为天眼阵法的阵眼枢纽打上自己的烙印。徐传山,则一边疾速传讯给朱元璋及张翠露等,一边在雪桃林上空围绕着那天眼阵法的阵眼枢纽布下若干辅阵。他们明白悟虚的用意,要借此让凡俗之人,最大可能的受到此天眼阵法的好处。

雍州城内某一处,耶律世家家主耶律昭明,面无表情地对着身旁的一位风姿绰绰的女修说道,“虞仙子,这天眼大阵虽然不过如此,但为了我等以后的交易,也须得杀杀这小和尚的锐气。”

耶律昭明的话一说完,雍州城其余四大世家的家主,全都朝着这来自魔域的虞仙子、章春秋、呼延庆望去。

随着局势的发展,大周朝与六宗之间的交易,已经确定了下来。大周与魔域这边,便是通易院和商会的直接对接,这预示了很多,譬如雍州城五大家族与魔域的灵资生意便恐怕再也无法像往日一般了。而悟虚这个雍州城主,竟然更是提出的什么灵资交易征税,天眼大阵监测,实在是危及了五这五大家族的根基。

虞仙子却没有回头,她一边看着前方雪桃谷,一边笑言道,“不过一枚上品灵石布置而成的阵法,诸位道友何必如此紧张。”

“罢了罢了!魔域似乎根本瞧不上与五大世家之间的这点小生意”那李氏家族家主李适之,叹了口气,似乎蕴含着无穷遗憾。

这时候,那逆天盟的章春秋,忽然笑道,“想不到这个悟虚大师,如此迂腐,居然将这个天眼阵法的根基依托在凡俗之人居住那些高楼之上。如此一来,又有什么威力?”

他说话之时,在场众人也相继发现。随后,尽皆微微摇头笑了起来。

但偏偏这时,虞仙子忽然出手了,取出一枚玉简,然后伸手一点。便只见那枚玉简化作一道流光,飞了出去。

这道流光,来到雪桃谷上空,轰然一声如雷鸣,化作道道闪电,垂落下来,直奔那凡俗之人居住的高楼而去。

朱元璋等人,纷纷施展术法阻挡。但这些高楼,原先不过是供凡俗之人居住,顿时有了有点禁受不住这样的影响动荡。那些居住在里面的凡俗之人,更是吓得不轻,犹如遇到了灭世一般。而悟虚正在阵法枢纽打上自己的神识烙印,似乎只能眼睁睁看着。徐传山,也有点不知所措。眼下正是布阵的关键时刻,而这雪桃谷集中起来的凡俗之人,足有数万之多!

许多远远观望的修士,见此情形,也不由暗中笑了起来。

一枚上品灵石,加上几枚中品灵石,便想要监视我等修士的灵资交易?简直是痴心妄想!更不要说如此鸡飞狗跳般的布阵!。。。。。

看着那些凡俗之人,被震荡出高楼,犹如不会飞的虫子,惊叫着向下坠落,悟虚也是一阵后悔,不该托大,将阵法根基建在这些凡俗之人居住的高楼之上。他在心底怒吼一声,全力催动神识,想要尽快完成对阵法枢纽的神识烙印,好解救这些凡俗之人。但,要在上品灵石上完成自己的神识烙印,谈何容易!?

“城主大人,我们已经遵命迁移至此,还望城主开恩!”

“城主大人,饶了我们吧!”

。。。。。。

这些凡俗之人,还以为是悟虚为了布置阵法,拿他们来血祭。他们,带着绝望和不甘的神情,从高空坠落,离那地面越来越近!

也许天眼阵法将成的缘故,悟虚顿时感应到许多看不见的类似诅咒般的意念,朝着自己涌来。

“阿弥陀佛!”悟虚诵了句佛号,释放出自己的法界道场,想要将这些凡俗之人摄入。但凡俗之人数量太多,便是加上徐传山、朱元璋等在一旁分神相助,也仅仅将他们托住!

见此情形,那天残宗的呼延庆,祭出一枚细针,正要催动出去,却被那虞仙子止住了,说了句“还没到彻底闹翻的时候。”

那呼延庆,似乎对虞仙子颇为忌惮,嘿嘿一笑,方才收了细针。

“阿弥陀佛!”那些被悟虚等合力稳在空中的凡俗之人,见悟虚诵佛号相救,不由纷纷醒悟,也诵起佛号来。

顿时,悟虚感应到丝丝缕缕的心愿之力涌来,自己的神识猛涨,瞬间完成对那上品灵石的烙印。

“阿弥陀佛!”悟虚随即入法界,入天源寺,端坐在莲台,一边口诵佛号,一边双手凝结各种手势。

张翠露等人,随即也反应过来,也纷纷口诵佛号。

高空中,悟虚身后的法界道场,渐有佛光四射。

那些凡俗之人,见此,更是诚心念诵佛号,有的更是诵起佛经来。

如此,相得益彰,悟虚法界有观世音菩萨等诸多法相显现,投下莫大法力,将那些凡俗之人,渐渐托起。

也就在这时,一枚巨眼在雪桃林上空隐隐浮现,不仅如此,那巨眼周围竟然带有一圈佛门光晕!

天眼阵成!

悟虚心中大定。这徐传山从天人书院带来的天眼阵法,不一定有什么后门,但悟虚身为佛门修士,如果要完全掌控此阵,终归是有些隔阂。是以,自己先前灵光一闪,把天眼阵法布置在凡俗居住的高楼之上,想的便是在此阵中加入众生信愿之力。目前看来,似乎是成功实现了!

为了印证,也为了震慑先前捣乱之人,悟虚随即在法界道场之天源寺中,默诵佛号,双手打出一道法诀。

便只见,那枚巨眼缓缓睁开,朝着雍州城某处,望去。

“阿弥陀佛!”那些凡俗之人,见巨眼睁开,大部分人不自觉地又默诵佛号不止。

那五大世家家主和魔域三大势力的使者所在之处,凭空出现一道亮光。此处的建筑,乃至禁制,尽皆不能阻拦。这道亮光,扩散开来,似乎要将五大家主和虞仙子、章春秋、呼延庆等人尽皆笼罩住。

但他们各施术法,纷纷或退或隐;非不能破,实在是不愿此刻与悟虚正面冲突。

唯有虞仙子,不闪不避,任由这亮光而来,沐浴其中,神采飞扬!

一道虚幻的人影,从其体内飞出,似要飞遁而去,但却在这亮光中惨叫了几声,化为乌有。

此番情景,悟虚看得一清二楚!

这虞仙子,更像赵彤了!不仅仅是容颜,更是那种内在的相似。

从第一次见到虞仙子,悟虚便觉得赵彤的神魂大部分在其体内。赵彤在人世间便是入了魔道,而且正是拜在大自在宫宫主座下。之所以说大部分,是因为儒门的灵华仙子对悟虚亲口说过,赵彤的部分神魂在她那里。悟虚相信灵华仙子没有骗自己。

虞仙子,此刻如此这般,是赵彤寄居的神魂苏醒了吗?那跑出来的虚幻人影,应该便是长春真君的神魂?

那数万凡俗之人的众生信愿之力改造过的天眼阵法,所投下的第一道目光,依因果之法,首先便是投射到先前阻止天眼阵法形成的修士那里。那先前流光,道道闪电,自然是因虞仙子而起。

这隔空巨眼相视,便是前世今生的回眸?

悟虚默默收回了天眼之光。

第五百七十一章 信愿力

这一枚上品灵石,八枚中品灵石,布置成的天眼阵法。悟虚等,试了一下,果然如徐传山所言,一般情况下,只能大范围同时监测到真人以下层级修士随身携带的储物袋和储物戒里面。除非悟虚亲自主持天眼阵法,然后暗中激发凡俗之人的信愿之力,可以针对性的对某一名修士进行监测,但也仅限,真人中期这个层级;真人后期、大圆满乃至真灵层级的修士,有太多可能,屏蔽或躲开阵法的监测。

除开监测探查功能,天眼阵法,也可以禁锢和攻击的作用。悟虚感应了一下,如果完全调用损耗上品灵石,是可以将真人后期、大圆满层级的修士困住或者对他们造成明显的伤害。毕竟,无声无息地监测和禁锢攻击,是不同的。

这样的效果,悟虚还是满意的。

更重要的是,悟虚看到了一种可能性。那就是众生信愿之力,可以直接经由阵法而无碍凝聚调用,从而增加阵法的威力!

要知道,要知道一般而言,要增加一个阵法的威力,无外乎有两种途径。一种是增加阵法本身,比如提升布阵材质的品级,比如升级阵法等级,又比如增加阵法的灵力供给,等等;一种则是阵法主持者提升自己的修为,或者修炼施展更契合的功法。

而方才布阵,悟虚祭出法界道场,带着张翠露等人显现出诸多法相,从而令许多凡俗之人生起信愿之力,这些信愿之力被阵法凝聚使用,却是一种综合手段。因为这些凡俗之人的信愿之力,虽然是由悟虚这个阵法主持者引发生起,但悟虚却没有自己凝聚调用以提升自己的修为或者临时增加自己功法的威力,这些信愿之力是直接被阵法所用,类似于增加了阵法灵气的供给。

这样的好处,是巨大的,甚至可以说是完美的。

悟虚将凡俗之人迁至雪桃谷,又将边关贸易之地定在雪桃谷,本意便是为了让凡俗之人能够得到受益何庇护。天眼阵法的威力,以及平时的运转,最为关键。天眼阵法,主要效果是监测,但也有禁锢、攻击的附属效果。若是这些凡俗之人能够以信愿之力,对阵法进行加持,那么无论是监测,还是禁锢、攻击的威力,都将增幅。如此一来,他们不但能够得到更大的保护,还能够令更多的边关贸易“透明化”,从而增加雍州关税,而他们纵然不能直接分成得利,也必定或多或少于此受益。

更深一点讲,这样的情形,无论是对阵法主持者,还是对这些凡俗之人,都是一种不错的机制。

对于眼下阵法的主持者悟虚而言,悟虚可以凭借佛门功法,凝聚调用,但这里面有一个因果;而若是借由天眼阵法,可以在凝聚众生信愿之力用以加持阵法时候,可以同时免去或者说减弱这里面的因果。

对于这些凡俗之人而言,这个阵法,其实类似于一个公平的媒介或者平台。他们生起的信愿之力,被凝聚调用,则是直接用在了阵法之上。当然,能产生多大的效果,要看具体的情况,但毕竟是一种颇为主动的参与,而非简单的求神拜佛。

但这一切构想,都需要能够常态化。需要这些凡俗之人,能够随时经过触发,生起信愿之力,而不是像先前那般的生死关头。先前那般的生死关头,他们是有些茫然何误解,又见悟虚这个佛门修士口诵佛号,这才好似溺水之人想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这其中甚至有讨好的成分。

悟虚默默想着这些,遂问徐传山,“此天眼大阵,徐道友最为熟悉,不知可否加入一些小小的辅助阵法?”

徐传山,自从看到那巨眼周围竟然有一圈佛门光晕,便有点恍惚。他背后的徐氏家族,之所以如此花费代价,费心此事,又是找阵法,又是送上品灵石。其实是徐氏家族,已经处理好了诸多关系,得到承诺,若干年后,他便升任雍州城主,然后掌控此阵,从而发挥最大的影响力,从而让家族在雍州城的利益最大化。但现在看来,似乎这天眼阵法,被打上了佛门烙印!

恍惚的徐传山,好一会儿,方才有些机械地答道,“不知城主大人所言的辅助阵法,是什么?”

悟虚沉浸在自己的构思之中,没有注意到徐传山的异样,笑道,“你看,这八座高楼,太高了,这些凡俗之人,上上下下,都是步行爬楼梯,小僧的设想是,每座高楼布置一个最最初级的传送阵。”

“传送阵?!”徐传山脸上一片骇然之色,“城主大人,纵然是最最初级的传送阵,从雪桃谷传送到雍州城内,也须得耗费巨大灵资!除了阵法本身所需材质,还须请高明的阵法师,那是天价!”

悟虚急忙解释道,“徐道友可能误会了,小僧的意思是,在每座高楼内部,布置一个最最初级的传送阵,方便那些凡俗之人上上下下。”

悟虚其实说的便是自己前世时空出现的电梯,但电梯这个词,悟虚不能说出来,只能一边说,一边比划,让徐传山明白自己的意思。

徐传山,明白之后,心中一惊,自然也想到悟虚的用意。这样下去,这次家族交给自己的任务,更是完成不了了。他随即连连摇头,“雪桃谷聚集的凡俗之人,大约两三万,若是让他们随时借助阵法随意上上下下,灵气的消耗,日积月累,恐怕会影响到阵法根本。”

悟虚笑道,“道友难道没有看到先前这些凡俗之人生起的信愿之力?这些信愿之力,凝聚起来,是可以加持阵法的。”

徐传山,苦涩一笑,“加持是一回事,反哺是一回事。天眼阵法,主要效果是监测,时时刻刻的监测。凡俗之人信愿之力的凝聚调用,不过是临时起意。难道指望他们随时以信愿之力加持阵法?除非他们什么也不做,日夜不停念诵佛号。”

天眼阵法又是徐传山给出来的。他这般说到很具体地问题,悟虚一时间也拿不准,回答不了。

悟虚心中暗叹一声,自己,还有朱元璋,张翠露等人,都不懂阵法,纵然自己可以强行要求徐传山布置这上上下下的电梯阵法,但若徐传山不真心出谋划策,此事也有诸多隐患。

便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这有何难?”

在场众人,循声而忘,目光齐聚,竟然是何其峰!

只见他,对着悟虚合掌说道,“这天眼阵法,覆盖雪桃谷。雪桃谷又是指定的边关贸易之地。到时候,自然会有不少修士前来。若是布置得当,这些修士,也须得上下或其他。”

搭顺风车?!何其峰还未说完,悟虚便隐约有所明悟,急声问道,“何师弟,快快详细道来。”

何其峰,遂解释道,“虽不知师兄何意,但前来雪桃谷的修士,都是明面上来交易的,须得在此处,接受阵法监测。我等只需详细安排,令修士也上下而行,即可。譬如,八座高楼,分出属性类别,底部是接引介绍,上面才是真正交易之处。”

他说到这里,众人随即明白。

八座安置凡俗之人的高楼,按属性分类,释儒道妖魔怪这样的。然后,每一楼,低处不过是些接引介绍,到了高处才是交易之处。

如此,修士要上上下下,哪怕直接从外面飞到高楼楼顶,也会运转灵力;而只要运转灵力,大部分修士或多或少便会溢出部分灵气,只要布置一个吸收灵气的辅助阵法,便可以将这些溢出的灵气收集存储起来,以此作为这八座高楼的凡俗之人上下阵法之用。

这倒是个好主意!想不到何其峰,还有这番见解!

悟虚暗暗想到,就算之后,某个时间段,没有修士,只要这传送通道建立起来了,那些凡俗之人,也会自发的生起相应的念头。这念头,便是信愿之力。

万事开头难!只要一旦运转起来,便没有了徐传山所谓的灵气损耗之忧虑!

这样的话,不但所谓的上上下下的电梯阵法,便是其他一些时刻令这些凡俗之人生起信愿之力的阵法,譬如照明阵法,通讯阵法,这些自己心中所想的,都可以布置实施。

到时候,这些凡俗之人时刻受益,自然时刻自发生起信愿之力,加持阵法。如此循环,相得益彰!

阿弥陀佛!悟虚想到此处,心中一热,又宣了声佛号。同时传续给张翠露等,要他们这些日子,分驻各各高楼,配合徐传山布置完善各种辅助阵法,然后以佛门功法调用中品灵石,维持那些辅助阵法的运转,同时引导这些凡俗之人自发生起信愿之力。

何其峰,张翠露等人,随即也诵持佛号不已。

声震雪桃谷。

第五百七十二章 大小乘

八座高楼,相继布置下上下电梯阵法,照明阵法,除尘阵法。。。。。那些居住其中的凡俗之人,随即感受到了相关变化,不由纷纷惊喜欢呼。

一声声佛号,又被这些凡俗之人念诵。他们好多是处于对悟虚这个城主的感谢,因为谁都知晓,悟虚乃是佛门修士。

随之而来的,是那一丝丝信愿之力,升起凝聚,顿时被张翠露等人感应到,他们一个个都似有所悟。

悟虚看在眼里,放下心来,不出意外,这种良性循环,定然可以短时间建立起来,对张翠露等人的修行也有莫大的好处。当然,还有更大的好处,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徐传山,也有些发愣。天眼阵法,阵眼居中,以上品灵石布置而成,然后以八枚中品灵石布置在外围八方。自己当时安置凡俗之人时,鬼使神差般,也建立了八座高楼,想不到成了今日之势。如此下去,这天眼阵法,岂不成了一个佛门修士才能完全操控的阵法?

他看着这一切,对着悟虚颇为为难地说道,“城主大人,八座高楼,若是都如此沾染佛门气息甚深,那以后,其他宗门的修士前来,岂不是觉得很难适应?城主大人的弟子,不过五人,是不是留出三座高楼?”

岂止是不适应,儒道两宗的修士,还好一些。若是妖魔怪三宗的修士,恐怕都不愿意到此来交易了。

悟虚一拍光头,然后一番传讯,指了指最偏向魔域的那座高楼,笑言道,“那座高楼,可以用来接洽妖魔怪三宗修士。”

张翠露等,如今只有七人。朱元璋却是不算的。悟虚一阵传讯之后,安排妥当之后,朱元璋便飞了过来。

也许是要走的缘故。此刻,他站在悟虚面前,面有赫色。

悟虚合掌道,“这些日子,有劳师弟了。”

朱元璋,还礼说道,“当日在易会,师兄出手相救,后面又多番照拂,元璋感激不尽。不过元璋如今已经脱离佛门,已在大周天人书院,却是不得不回去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两人皆沉默了下来。

片刻之后,朱元璋又说道,“那五大世家,着实可恶,元璋临去之时,愿助师兄一臂之力。”

悟虚笑了笑,答道,“也好!”

五大家族,为了一己私利,和魔域暗中勾结,完全不将悟虚等放在眼里。先前布置天眼阵法,似乎也是他们在城中出手相扰。还有那中秋之夜,在松烟泉的暗杀,搞不好也有五大世家家主参与。悟虚也存了教训这五大家族的心思。

悟虚遂传讯给徐传山,“我们准备去教训那所谓的五大世家,徐道友是否同去?”

正带领一些阵法师布置阵法的徐传山,猛地抬头,吩咐了几句,急急飞了过来,沉声道,“五大世家,犹如毒瘤,徐某和司马参事,早有铲除之意!”

铲除?!悟虚看着杀气腾腾的徐传山,暗暗吃惊。这完全不似其平时的作风。若是那司马直说出这样的话,倒有可能。这徐传山,何时变得如此杀伐果断?

悟虚本意是教训打压一下,想不到徐传山如此生猛,迟疑了一下,问道,“五大世家家主,三个魔域使者,修为与我等相差不大,这还是明面上的。”

徐传山,哼了一声,“五大世家,没有通玄修士,只要在城中,便是手到擒来!”

这时候,朱元璋又说道,“这些人,夜郎自大,作威作福,师兄若是要改制变法,自然要荡涤乾坤,再造雍州!”

悟虚看了看这两人。这似乎是蓄谋已久啊!倒不是说他们联手,而是他们背后的势力,定下了这样的决定。

既然如此,便是大势所趋了?悟虚想了想,答道,“虽是雍州城的世家,底蕴也是有的,我等不要掉以轻心,且商议一番,待这天眼阵法布置完毕,到了夜间再动手也不迟。”

徐传山、朱元璋闻言,各自点头。徐传山,见悟虚和朱元璋似乎还有话说,便离去,继续主持阵法布置,只是时不时地取出一些玉简或通讯珠,显然是在预先布置晚上的事。

果然是有预谋的。悟虚看在眼里,随即又看了看朱元璋。朱元璋,对着悟虚合掌说道,“倒不是有意欺瞒师兄,实在是元璋也才接到讯息。”

悟虚摆摆手,没有丝毫恼意,“国有国法,宗有宗规。这些都不必说了。”

朱元璋,知道悟虚性情,便不再解释,望着逐渐完善的天眼阵法,说道,“先前初上天外天,师兄拒绝了我等相邀,后来却是一直未曾前往佛宗,一人逍遥自在,自从当上这雍州城主,也忙于改制变法,似乎有些不怎么上心修行了?毕竟是天外天,师兄的法界道场虽然玄妙,但天外有天。”

朱元璋的意思,悟虚明白。这些日子,悟虚一会儿忙着研究那石台上的万寿碑,一会儿忙着改制变法,一会儿忙着筹建修士院,一会儿忙着安置凡俗,甚少静下心来好好修行。

悟虚点点头,“等忙过这阵,我也要闭关修行了。”

朱元璋沉默片刻,复又低声说道,“玄阴星,大周朝虽然皆可供修士修行,但不少顶尖的功法,以及不少匹配的异宝,还是在六大宗门。据师弟所知,天人书院,虽然也有不少佛门功法,但却没有关于法界道场这般的佛门核心功法。”

悟虚愣了愣,心中随即生起一阵感动。他这是在隐晦地提醒自己,若要修行更进一步,须得和佛宗搭上关系。悟虚不是不想,但自己上了天外天之后,落在了妖族之地,未见佛宗之人前来接引,后面又陆续得到消息,八四巴大师和元法大师似乎都在佛宗处境不妙,侥幸逃了出来的元吉师兄靠大周朝才得以庇护,唯一有些因果的莲花宗,似乎自身处境也有些不妙。。。。。。

非不愿,实不能也。悟虚也沉默了片刻,答道,“我等佛门弟子,依法不依人,修心不修神通。实不想瞒,自从上了天外天,我的心便不定。”

一个佛门修士,心不定,意味着什么?!朱元璋,原先也是佛门修士,自然知晓其中的利害,不禁朝着悟虚仔细看了看,又沉声问道,“师兄,为何心不定?难道是人世间与天外天差距太多,师兄心态还未曾调整好?”

悟虚摇摇头,“是也不是。天外天不同人世间,大周朝,六大宗,齐头并列。虽说一切法皆为佛法,但这是道理而言,实际上现实中佛门只是一宗。这其中的关碍,师弟应该也有所体悟吧?”

朱元璋,在人世间,便老早脱离了佛门,兼修儒门道门功法,还做了人世间的帝王。此刻,悟虚所言,朱元璋便有些隔阂,想了想,便笑道,“师兄是说众生信愿之力,难以如人世间般凝聚?不过,方才布置天眼大阵,师兄似乎有所悟?”

朱元璋知晓悟虚主修法界道场,须得凝聚信愿之力。他也知晓,在天外天,佛法没有了在人世间的那份超然的宗教性,不过是一种修行的法门而已。他也隐隐看得出来,此番布置天眼阵法,悟虚执意要为那些凡俗之人布置的诸多辅助阵法的用意。

悟虚闻言,却是顿失意趣,不欲多言。

此刻,天色渐暗。那天眼阵法诸多为了凡俗之人特设的辅助阵法也全都布置完成。

一阵阵凡俗之人的欢呼声中,徐传山,飞了过来。

张翠露等人,收到悟虚传讯,也飞了过来。

悟虚看了看张翠露等,遥望着灯火通明、美酒飘香的雍州城,缓缓伸手一指,沉声说道,“佛法有大乘小乘,其实终究是一乘。不过是出世入世,不过是低眉菩萨,怒目金刚!”

佛法大小乘,出世与入世。

低眉又怒目,倩谁夜深时?

第五百七十三章 有后手

见悟虚这么一指一说,张翠露等人脸色也是一变。他们好久没有见到悟虚如此,似乎又想起了当初的种种情形。

只见那何其峰,微微上前一步,合掌问道,“启禀师尊,这次先杀哪家?是否鸡犬不留?”

他此言一出,在其身后的张翠露等人,神情又纷纷一变,尽皆朝其看去。便是徐传山、朱元璋,也神情古怪地看向何其峰,还有悟虚。

悟虚不由面露尴尬之色。这何其峰,是不是神识受伤之后,还没有痊愈?悟虚曾经随口说过,虽然修行的是佛门功法,但不在宗门,又在雍州城做执法之事,若是不方便,可以不着僧装。是以,张翠露等人,都换了普通修士的服装,可这之前最喜欢着一身黑袍的何其峰却偏偏换了一身佛门的行头,说是要一心向佛。

这也没什么,但此刻,一身圆领白衫的何其峰,头顶了九个戒疤,脖子上挂着一串念珠,双手合掌,口中却是直接问出这样的话来。似乎,经常干这些事一般,而且还是经常受的悟虚之命干这些。

“莫叫我师尊,我等皆是佛门弟子。”悟虚有点受不了这气氛,干脆闭上眼,合掌答道。

何其峰一脸茫然四顾的样子,“方才我和众是兄妹,都听说什么铲除啥的?难道是印峰听错了?”

朱元璋咳嗽了两声,出来说道,“此铲除非彼铲除。我等今夜是要铲除五大世家的势力而已,而不是什么杀个鸡犬不留。”

何其峰,还是一辆茫然地样子。

悟虚生怕他又“问”出什么话来,遂对着徐传山和朱元璋说道,“莫若这样,我带着他们主持护城阵法,两位带上秦泰,联合驻军的左右参将,各个击破?”

徐传山和朱元璋对视了一眼,原本的计划,便也是要悟虚以城主的身份,激发运转护城阵法,镇压一方。但如果悟虚带着张翠露等人,全都躲在城主府不露面,却是有些不妥,到时候悟虚随便找些说辞,置身事外,整件事情,便不好解释了。

徐传山又不露痕迹地看了看那何其峰,暗中揣测,这是不是悟虚授意他故意这般说的。

他又看了一眼朱元璋,却听得朱元璋暗中传讯过来,“徐道友也知晓我等的关系,还是徐道友出面说说吧。”随后,便只见朱元璋也也闭上了眼睛,在那里似乎神游天外一般。

徐传山苦笑了一声,对着悟虚沉吟着说道,“这件事,原本是要仰仗城主大人主持护城阵法。只不过,若要按照城主大人方才的安排,今夜要想雷霆之势,逐个击破,人手也是不够的。”他顿了顿,补充说道,“此事,驻军是指望不上的。”

悟虚瞪大了眼睛,“护城阵法全部运转,城内完全禁空,还可以抽离某处灵气。元璋师弟,也是真灵修士,徐道友和秦道友也应该是真人大圆满了,再加上一些人手,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雍州城内的世家?”

徐传山,摇摇头,“虽然雍州不过一小小边城,但能称之为世家的,哪一家没点底蕴?”

到了这个时候,悟虚已经有点回过味来,不愿意己方抛头露面,笑了笑,“难得道友如此看重我这几位同门,但说到底,他们也不过顶多区区真人中期的修为,如何可堪大用?何况,我还指望着,到时候我主持阵法之时,他们为我护法呢。若是万一,我灵力不足,他们也可以出手相助不是?”

见悟虚如此态度,徐传山和朱元璋暗中传讯了一番,片刻之后,方才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便有劳城主大人及诸位全力主持护城阵法了。只是,有一点可要说好,事后那战利品,城主这边只能分得三成。”

战利品?!悟虚眼前不由一亮,自己最近可是很缺很缺灵资啊!三成,还是事后三成!这般抄家灭门的事情,人没有到场,这事后三成,恐怕不知道是多少成了,更何况真正的好东西,估计都是直接归了个人腰包。难道还能把这几位事后请到刚修好的天眼大阵好好检测一番?。。。。。。

悟虚有点不舍地朝着徐传山和朱元璋望去。朱元璋,还是闭着眼,一副神游天外地样子。而徐传山,则是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好一会儿,好似经过天人交战的悟虚,终于对着徐传山点点头,然后合掌对着何其峰说道,“阿弥陀佛,我等佛门中人,岂能随随便便干那些伤人的勾当,我等要渡己渡人,不可贪着。”

“师兄说得极是!”何其峰,随即肃然而立,复又合掌,口诵佛号不止。

徐传山淡淡一笑,说了句,“出家人不打诳语。”随后,转身朝着雍州城内飞去。

悟虚黑着脸,带着张翠露等人,也飞了起来。

朱元璋,也随即动身飞起,只不过进了城,便与悟虚点头示意,寻那徐传山去了。

悟虚等,一回到城主府。那侍卫长秦泰,便迎了上来,行礼道,“属下得徐参事传讯,说是奉城主之命,今夜抓捕要犯,要属下前往配合。”

悟虚看其神情,心中便是一沉。秦泰显然已经事先得知消息,如此此举,不过是在自己面前做做样子罢了。悟虚有了一丝不好的模糊预感。

他沉吟了片刻,方才说道,“既然如此,秦道友便速速前去配合徐参事吧。”

秦泰,微微与悟虚对视了一眼,随即低着头,道了声是,行了礼,迅速离去。

待其离去,悟虚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这雍州城难道要变天了?或者说自己这个大周皇帝钦封的城主也做不久了?。。。。。

悟虚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此事,显然是由徐传山或者其家族幕后主导。出一颗上品灵石,帮助自己在雪桃谷布置天眼阵法,让自己一时没了警惕,然后参与这次针对五大世家的行动,到时候五大世家背后的势力反应过来,可能就让自己来背锅了。最后,一道旨令,自己这个城主被撤职拿办,徐传山便升任城主了,代替徐氏家族掌控雍州。。。。。。

想到此处,悟虚对着张翠露等说道,“你们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遂身形一闪,进了那城主专属密室。

护城阵法的枢纽阵盘,也在密室中,悟虚早已炼化,但悟虚根本没有去催动,只是端坐在蒲团上,如那日一般,入定而观,又起心动念。今日之事的种种蛛丝马迹,种种异常,甚至徐传山等镇压五大世家的情景,甚至未曾想到过的一些缘由,尽皆浮现,随后在悟虚的观照之下,渐渐消散,随后复又生起更加微妙的光声之相。这是一种悟虚也有点说不明白的现象,似乎那些深层次的或者关键的因果缘由,会在如此观照之下,显现出来,让悟虚或多或少感应得到,趋吉避凶,找到解决的办法。如同,那日悟虚想到雪灵刀一般。

徐传山、朱元璋、秦泰三人,已经悄然聚在了一起,坐在一处幽静的酒楼雅间中。一桌的好菜,几乎没有动过。一个时辰过去了,徐传山徐徐放下酒杯,叹了口气,“酒过三巡了,护城阵法怎么还没发动?”

秦泰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许是城主大人,对护城阵法还不熟悉?”他是最后到的,一来便告诉徐传山和朱元璋,悟虚已经回了城主府。

徐传山,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护城阵法,乃是护国大阵的一部分。悟虚大师,一经受封为雍州城主,只需一滴精血,便可使用护城阵法。”

秦泰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徐传山的眼神更加恭敬。

众人皆知,大周一都六郡,一百零八城。都城和六大郡府且不用说,每一城也都有护城阵法,从而组成了大周的护国大阵。这些阵法,看似非郡守和城主不能调用,但其实始终掌控在大周朝廷的手中。只要一道圣旨,罢了某位郡守或城主,那么被罢之人便即刻再也不能调用阵法了,同样,若是有一道圣旨,封了某人为郡守或城主,只要这人有真人修为,便可以立刻轻易重新炼化阵法随意调用。但具体的细节,便是连秦泰这样的城主府侍卫长也不知晓的。

许是徐传山显得过于强势,朱元璋忍不住开口道,“我这师兄,不是寻常那些呆板的佛门修士。若是他不愿意出手,该当如何?”

徐传山眼中精光一闪,“朱道友放心,便是你那师兄不愿出手,徐某也有后手。”

秦泰心中一惊,似乎想到了什么。

却听得徐传山,对着朱元璋,又悠悠说道,“难道天人书院也没有后手?”

朱元璋,又闭上了眼睛,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第五百七十四章 缉逆贼

自从凡俗之人绝大多数迁至城外的雪桃谷之后,雍州这座小小的边城便冷清了许多。尤其是到了晚上,街道上几乎看不到几个人影;若是站在高楼上放眼望去,整个雍州城虽然不凡光彩之处,但都布着禁制结界,看不清也听不见,除非有人如此刻的徐传山一般,仗着修为高绝,放出神识故意硬闯。

徐传山,已然起身离席,不过离那窗户还有好几米。若是有人在外面下方的街道上,用肉眼去看,是根本看不到的。徐传山背负着双手,双目泛着摄人的灵光,对着的方向,正是城主府。

他已经数次传讯给悟虚了,悟虚却没有任何回复过来。事到如今,他也不再避讳,竟是直接将神识探到城主府。他在城主府任右参事多年,可以说,除了那间城主专属的密室进不去之外,其余地方尽可一览无遗。

一个多时辰,对于修行者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张翠露等人站在密室外面,一动不动,忽然张翠露等人忽然感应到有一道神识窥探过来,身形刚微微一动,便听到徐传山神识传音,“城主大人何时进密室的?怎么还没有发动护城阵法?”

张翠露神情恢复如初,微微行礼答道,“师兄进去多时,却不知道为何未曾发动护城阵法。”

只听得徐传山淡淡地“哦”了一声,便收回了神识。

徐传山收回神识之后,脸色沉了下来,不着痕迹地朝着老神在在地朱元璋看了一眼,“城主大人,似乎进入密室闭关去了。”

朱元璋依旧闭着眼睛,答道,“徐道友是怀疑在下暗中透了消息?”他话音刚落,猛地睁开了眼睛。

一片雪花,从窗户外飘了进来,带着一丝寒意。

雍州地处冰雪之地,但因为护城大阵的缘故,那些冰雪和寒冷全都被挡在了外面,城内一年四季如春。此处又在城内中间地带,又布下了禁制的,又怎么可能会飘进来一片城外的雪花呢?

朱元璋随即想到了什么,睁开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

徐传山却是一脸惊喜,随即肃然站在那里。

秦泰也反应了过来,有些拘谨地朝着窗外望去。

他却没看到身后的那片雪花,稳稳地停在了半空中,然后升起一道白光。紧接着,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地从白光中走了出来。

“传山,见过二伯父!”徐传山,抱拳行礼,尽显大家族子弟的教养风范。

不过到此为止,并没有主动将其介绍给朱元璋和秦泰。

这徐传山的二伯父,面容灰白,一袭灰袍,给人很冷很冷的感觉。他对着徐传山点了头,随即朝着依旧坐在椅子上的朱元璋看来,整个阁楼顿时寒冷无比,犹如冰窟一般。

“阁下便是马仙子推荐到我大周天人书院的朱元璋?”

“正是!”朱元璋,猛地站了起来,身后浮现一道龙影,虚幻却隐隐透出睥睨四方的阳刚气势。

一时间,小小阁楼,似乎寒暑交替。

儒门马灵华仙子,在人世间,为隐人耳目,曾为朱元璋的妻子。这在天外天已经算作不是秘密的秘密。这徐传山的二伯父如此言语,实在令朱元璋生气。

“真龙帝诀?哦,徐某倒是忘了,你在下界乃是帝王出身。”那人微微有些吃惊,片刻之后,缓缓收敛了一身的寒意,伸手掸了掸袖袍,好整似暇地坐了下来。

朱元璋,随即也将身后龙影隐去,一边坐下来,一边眯着眼睛,看着对方,“徐氏家族,有春夏秋冬四季秘术。阁下莫非便是冬之一脉四大雪郎君的飞雪郎君,徐飞雪?”

对面之人笑了笑,不置可否。旁边站着的徐传山,笑吟吟地说道,“我大伯父整天风花雪月,哪有功夫跑到这里来。好教朱道友知晓,此乃我二伯父徐暗雪。”

暗雪郎君?朱元璋,双眼眯得更细,随后,笑道,“在下早该料到,是阁下前来。”

暗雪郎君,心恨手辣,擅长暗杀,喜欢化雪潜匿,悄无声息以寒意杀人。许多修士暗地里叫其暗血郎君。

那秦泰应该也听说过,这暗雪郎君。他是此刻唯一没有落座的,他是此刻唯一没有落座的,他听闻暗雪郎君这四个字的时候,便不由浑身抖了抖,也不敢多言,只是执着酒壶,给朱元璋、徐暗雪,还有徐传山,小心翼翼地斟上酒。

徐暗雪,微微一笑,只是透着些寒意,“这便是雍州城主府侍卫长吧?不错不错,在这个穷乡僻壤也修到了真人大圆满层级。你也坐下来啊,你一人站着,我们多别扭?”

秦泰额头冒出冷汗,低声应承了一声,像个小媳妇般别别扭扭地坐了下来,屁股一大半还在椅子外。

“那和尚没发动护城阵法,本是意料中的事情。只要到时候秦侍卫长,配合一下便是。”徐暗雪,冷声说道,“这次,天人书院,有什么安排?我们合计一下,速战速决吧。徐某,还要赶回去参加皇上册封贵妃的大典。”

“二伯父,”徐传山,听得徐暗雪最后一句,顿时一片惊喜之色。

徐暗雪朝其微微颔首,却是止住了徐传山后面的问话,似乎朱元璋和秦泰没必要知晓此事一般。

朱元璋望着眼前这个实力和自己不相上下的徐暗雪,暗自深深吸了口气。自从上了天外天,像这般的眼神和态度,朱元璋见得多了。天外天的修士,似乎对从人世间上来的修士,有一种天然的歧视和排斥。更不要说像徐氏家族这样的大家族出来的修士了。

片刻之后,朱元璋平复了心中的怒火,沉声道,“天人书院,门徒众多,在这雍州城也有不少。但此事,以徐氏家族为主,天人书院只是稍作配合。若是徐道友能够解决,那我们天人书院便只有我一人出面。”

徐暗雪,傲然一笑,随后对着徐传山吩咐道,“带路。”

数息之后,四人便站在了一处高门大院之外。

这时候,子夜已过,护城阵法所显化的星空,也黯淡到只有遥远的数点星光闪现。

这一处,除了大门外面十余盏用来充气派的灯笼,便是里面隐约有些不肖子孙所在之处,还透着禁制结界闪烁着光芒,一大片建筑已然巍巍峨峨地融入了夜色中。至于声音,更是一丝一毫外泄出来。

徐暗雪,冷冷一笑,身形随即淡去。

片刻之后,朱元璋、徐传山,还有秦泰,便看到一片雪花,若有若无般出现在这高门大院内。

三人遂飞至这高门外。任凭那十余盏灯笼,带着丝丝灵气,将自己映照得清清楚楚。

高门打开,一人在身穿甲胄的侍卫簇拥下,走了出来,待看到徐传山三人容之后,顿时吸了口冷气,“徐参事,朱监军,秦侍卫长,三位大人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要事?”

徐传山,对着这人,点头笑了笑,似乎是老相识了。然后,便见得秦泰走了出来,看也不看这人,只目不斜视地厉声说道,“奉城主之命,前来缉拿逆贼!”

第五百七十五章 雪夜变

秦泰一句厉声喝完,那出来之人顿时带着侍卫急退,大门迅速地无声关闭,似乎演练了许多次一般。但他随即脸色一变,因为这府内,不知何时,有点点雪花飘飞。

“何方宵小,竟敢到罗家撒野?!”他听见自己家主,在后院隐约怒吼了一声。与此同时,护家族的护阵迅速启动,四周光华升腾,朝着那些雪花疾射而去。

徐传山,看了朱元璋一眼,“既然城主不愿趟这趟混水,还请朱道友出手吧。”

朱元璋,默然地点点头,取出一面金光闪闪的令牌,正要催动。忽然,城主府上空升起一道耀眼光柱,原本昏暗的夜空顿时变得明亮起来,犹如白昼一般。

出了什么事?!雍州城所有修士,全都被惊动。有的抬头向天,有的更是忍不住仗着修为高深,飞了起来,想要一探究竟。

五大世家,还有魔域在此城内的三处,更是各自升起道道神识,朝着城主府而去。

但明亮的高空,忽然变得五颜六色起来,各种属性的灵气,凝成朵朵厚重的云彩,向下投出莫大的压制。

数息之后,空域禁飞,地上区域管制,每个区域不能互通讯息,不能越界听闻。

“终于忍不住出手了,财帛动人心啊!”徐传山,朝着城主府方向看了一眼,不无嘲讽地笑道。

此刻,在护城大阵的全力运转之下,罗氏世家的护阵,明显受到压制,光华闪动,却未能完全凝聚成势。

是以,那不知何处随风潜入的雪花,不但躲过了罗氏世家护阵的绞杀,更是趁势疯狂地分裂,弥漫飞舞,源源不断地释放出诡异的寒气。

那先前出来复又退回的罗氏之人,乃是当今罗氏家主的嫡孙,名叫罗阳。他耳听得家主一声沉闷怒喝之后再无声息,不由一阵胆寒,心中隐约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好在,家族中许多高手,纷纷飞了出来,势若流星般飞了过来。

一声巨响,徐传山、朱元璋、秦泰三人破门而入,看了看罗阳及不断飞来的罗氏修士一眼,没有任何言语。

一泓寒光,从徐传山手中飞出,幻化作一条蛟龙,朝着前方呼啸而去,方圆数十米雪花,飘飞过来,犹如活物一般,围绕在这条冰蛟周围。

这是炼化了一颗冰蛟妖丹的宝剑法器,朱元璋深深地看了一眼,随即大喝一声,祭出了自己的虬龙剑,伴随着一声声若有若无的龙吟,一道道剑光铺天盖地地飞洒下来。

那秦泰,则是左右手各持一杆银白色长枪。他似乎使出了浑身灵力,两杆长枪枪头上,时刻爆射出缕缕银光。

罗氏世家修士,有数人修为也是真人后期,但他们哪有徐传山三人这般底蕴,最直接的便是没有这般威力的法宝。虽然人数众多,却被只能不断后退。过了一会儿,便有数人受到重创,气息萎靡地跌坠在地,浑身是血,满脸惊骇之色。

偏偏这时候,后院传来一声惨叫。竟然是罗氏家主的声音。随后,罗家的护阵因为无人主持,缓缓停了下来。原先四处升腾的阵法光晕,也消散不见,整个罗家府邸,陷入了一片幽暗之中。

那空中纷飞的雪花,更加灵动起来,疯狂地朝着四面八方飞舞。速度之快,好似乌云中道道闪电。

一朵朵雪花,犹如一道道·追命符,只要被沾染贴在身上,修为低的,当场化作冰块,然后碎裂,修为高的,肉身乃至神识受寒气侵蚀,便不由地迟缓甚至凝固片刻,也就这片刻,便被徐传山三人当即格杀,化作一团团血雾。

罗家这边的动静,瞒得过一般修士,但其他四大世家,还有魔域三大据点,岂能没有察觉。

离情阁中,虞仙子,望着眼前四枚传讯玉简,两颗传讯玉珠,峨眉微皱。罗家出事了,雍州其余四大世家家主,还有魔域另外两名使者,纷纷传讯过来。她不用神识去看,也知道大体是什么内容。她在权衡利弊。

与五大世家合作,其实是魔域和五大世家背后的势力合作;于情于理,魔域这边都应该出手相助。但她顾忌的是悟虚的态度,悟虚作为城主,难道不知道维持平衡的道理?还是说,悟虚也投靠了徐家或者天人书院?若是这样,对方除了开启护城阵法之后,还有什么后手?多少后手?要知道,纵然有悟虚全力发动护城阵法,仅凭徐传山、朱元璋几人,也是不可能拿下五大世家的。

便在此时,有侍女进来,“启禀阁主,外面有一位自称城主弟子的何长老,说是有要事求见。”

虞仙子,随即峨眉一扬,当即吩咐侍女请人进来。

何其峰,飘然而入,朝着虞仙子一合掌,“阿弥陀佛,贫僧是来送信的。”说罢,将一枚玉简,交与虞仙子。

虞仙子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出神识,仔细探查了一番,方才神识入内看起内容来,随即猛地抬头。

何其峰,嘿嘿一笑,“虞仙子现在若是不相信,可再以神识查看一下。”

虞仙子,片刻之后,脸色一凝,看向何其峰,缓缓说道,“还请转告城主,修士院建造所需灵资,我魔域自会大力资助。”

何其峰,又是嘿嘿一笑,转身离去。

罗家府邸,一片修罗场。徐传山、朱元璋、秦泰三人,站在那里,都没有出声,神情也有些异样。这种不分男女老少的灭门屠杀,三人都还是第一次亲力亲为。

直到那漫天飞舞的雪花,渐渐汇聚,徐暗雪从中缓缓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说道,“这雍州罗家,太弱了。其随我去看看罗家宝库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三人,这才浑身一振。但那徐暗雪却没有动,反而脸色一变,微微抬头,沉声道,“一个从人世间来的小小佛修,仗着自己与天妖大人有些关系,便要翻了天?”

徐传山三人,不约而同也抬头向天。只见,这雍州城的夜空,复又渐渐昏暗了下来。显然,悟虚不再全力运转护城大阵!

与此同时,数道身影,从各处飞至高空,释放出真灵修士的浑厚气息。随后,许多不入流的寻常修士,也纷纷飞起,成百上千的神识朝着罗家而来。

罗家惨状,随即被看得清清楚楚,雍州城一片哗然。

雍州李家、肖家、呼延家、耶律家,四大世家的护阵全开,光华大作。离情阁、回香楼、奇异馆,也是如此。还有许多地方,也是如此。一些散修,更是慌乱之中,各自祭出法宝。雍州夜空,复又被照亮。

徐传山,脸色铁青,对着朱元璋说道,“你那师兄,利用护城阵法,将城主府封闭隔绝了起来。眼下形势,不须徐某多言,你们天人书院,难道也要坐山观虎斗?”

朱元璋,徐徐收回望向城主府的目光,沉吟片刻,取出一枚令牌。这令牌,古朴至极,却没有一丝灵气,更无什么光华溢出。

徐传山看在眼里,不由流露出一丝失望的神情。

“碑符?!难怪你能修炼了那真龙帝诀!”徐暗雪,盯着这令牌,却是惊声叫道,“想不到天人书院,竟然为了一个小小的雍州,出动了此物!”

朱元璋双手结了一个手势,虚托着那枚令牌,肃然说道,“徐道友既然识得此物,便应知晓相关的禁忌。”

徐暗雪,凝神看着朱元璋手中的令牌,神情又是一阵变幻,凝重地点点头。

第五百七十六章 连番斗

“四位这阵势,是要大杀四方,横扫雍州?!”一道爆喝,从李氏世家府邸上空响起,几乎传遍了雍州城。

只见,那李氏家主李适之,飞立在高空,白色须发无风自动,脸上的皱纹消失不见,变得红润如婴儿般,一条条灵力在体外犹如透明的飞剑不断游走,显然已经蓄势待发。其身后还有一名鹤发修士,虽然收敛了灵气,但一双眼睛却极其明亮,看气度也是真灵修士。

另外几处,肖家,呼延家,耶律家,各自府邸上空,都飞立着两三道身影,一个个都朝着罗家看来,每一道目光都带着浓浓的杀意。

虞仙子,还有那逆天盟回香楼的章春秋、大自在宫奇异馆的呼延庆,都飞了出来,望着徐暗雪、徐传山、朱元璋还有秦泰,神情肃然。

“呵呵!”徐传山,事到如此也不遮遮掩掩,反倒笑了一声,“罗家私通魔域,我等乃是奉命行事。”

“一派胡言!”呼延世家家主呼延武,是个急性子,当即一声怒吼,举起了手中斧头。那斧头,经其灵力催动,足足有磨盘大小,边缘处泛着红光,好似刚从熔炉中取出来一般。

虞美人,微微眼眼神示意众人稍安勿躁,然后对着徐传山笑吟吟地问道,“却不知徐参事奉了谁的命令?”

徐传山,冷哼一声,“这是我大周之事,尔等魔域之人勿要多管。”说罢,却也是暗中朝着秦泰使了个眼色。

秦泰见状,只得上前一步,挺起胸膛,肃然说道,“我等自然是奉了城主之命。”

虞仙子,又是淡淡一笑,微微回首看朝着城主府方向看了一眼,“可有何凭证?”

徐传山自然拿不出什么凭证,他原先计划的是,与朱元璋说动悟虚,全力运转护城大阵,镇压雍州,然后他们一一打杀过去。所谓奉城主之命,不过是个幌子,但若悟虚按计划参与行事,也由不得旁人不信,事后也须得由悟虚来背锅。谁曾想,只灭了一个罗家,悟虚便停止了护城大阵对雍州的镇压,使得局面似乎有些失控。

徐传山皱了皱眉,也朝着城主府看了一眼,方才冷声说道,“方才护城大阵运转,虞仙子没有感觉到么?”

“怎么本仙子听闻城主府方才也受到袭击,不得已启动了护城大阵,如今也只能以阵法之力,全力守护城主府。”虞仙子,也冷声反问。

秦泰脸色一变,随即神识朝着城主府而去。只见,城主府完全被护城阵法的光华笼罩,外面的神识根本进不去,只能感应到城主府外围遗留着一些修士斗法的气息。

“哼!”一声冷哼响起,只见一直站在徐传山旁边没有说话的徐暗雪走了出来,冷冷地环视四方,然后悠悠说道,“全杀了便是,何必啰嗦。”似乎一眼过去,对面虞美人、李适之七八名真灵修士,还有十余名真人修士,全都是空气一般。

“好大的口气,章某待会倒要看看你们徐家冬脉的人到底有几斤几两!”说话之人,正是逆天盟回香楼的章春秋,他一身黑白道袍,身后一把飞剑,垂落下缕缕剑气,时而黑时而白,变幻莫测,暗含阴阳之道。

徐暗雪冷笑阵阵,“你们这些逆天而行的漏网之鱼,当年早该灭绝。今夜,本郎君,便先杀了你!”

他这番话,似乎颇有些典故,似乎深深地刺激了章春秋。只见其身影暴涨,一声不吭地朝着徐暗雪疾驰而来。

“纳命来!”

“杀!“

。。。。。。

四大世家家主,各自带人,相继杀来。

虞仙子和呼延庆,对视了一眼,也飞身杀来。

八名真灵修士,十余名真人修士,如此阵势,浩浩荡荡,朝着徐暗雪、徐传山、朱元璋、秦泰四人冲杀而来。

但除了秦泰脸色惨白之外,徐暗雪、徐传山,朱元璋都神情沉稳地站在那里。

数息之后,待对面所有人都来到近前之时,只见朱元璋手中飞出一物。

没有谁是傻子,四大世家还有虞仙子等人,见徐暗雪四人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本就提高了警惕。待见朱元璋手中忽然飞出一物,众人更是暗自放缓了速度。

此物,悬浮在朱元璋头顶,似乎灵气全无,没有任何光华,看上去,似乎是一块普通的石质令牌。

故弄玄虚!有数名世家修士,一边冷笑连连,一边为了以防万一,依旧用手中法宝,朝着这枚令牌击去。

这时候,朱元璋身后飞出一道龙影,瞬间飞出,绕着这枚令牌飞舞不止,同时发出阵阵龙吟。

异变陡生!这枚令牌,猛地释放出一道道难以言状的气息。那些袭来的攻击,全都在其数丈之外一一消散湮灭。

紧接着,下方城主府方向,传来一阵震动。那原本竖立在石台之上的石碑,竟然冉冉升空飞起,朝着这枚令牌极速飞来,也散发出和这枚令牌同样的气息。

“不好!速退!“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但是已经有些来不及,朱元璋驱动着这枚令牌朝着众人飞来,徐暗雪、徐传山、秦泰也随即紧跟而上。

这枚令牌,释放出的气息,更加浓郁,散发出。有一名世家修士,退得慢了一点,便不由惊叫起来,他发现自己的体内不知何时,被这种气息所侵蚀,一身灵力竟然有分崩瓦解之势。然后,便被徐传山,一剑斩去头颅,神识之体想要遁去,却随即被令牌古怪的气息包围,挣扎了片刻,便完全消散湮灭。

“碑符?!“李家家主李适之,忽然想到了什么,竟然面露惊恐之色。

他话音刚落,那石碑也飞至这枚令牌跟前。原先那道盘旋在令牌周围的龙影,此刻绕着石碑飞舞。而令牌径直没入石碑中。石碑瞬间变得高大起来,释放出先前令牌所释放的同样性质的气息,只是更加浓郁了。

不仅如此,随着朱元璋手势变幻,这道犹如实体的飞龙,一边龙吟不断,一边不时喷出一道红色火光华。又有数名世家修士,被这红色光华击中,如先前那名修士一般,灵力神识开始溃散,随后被徐暗雪等人彻底了结。

“岂有此理!“李家家主李适之,高声怒喝,与李家另外一名真灵修士,同时全力出手。

一力降十会!

虞仙子、章春秋、呼延庆,还有其余三位家主,见状,也不由分说,各自打出最强一击,势要将朱元璋头顶石碑毁去。

法宝,秘术,将雍州夜空,映照得分外灿烂。但雍州城其他修士,纵然是真灵层级,都不敢出来观赏这似乎要毁天灭地的合击!

但这时候,偏偏有一道身影,不知从下方何处飞来。速度极快,却灵气内敛,竟然转瞬间来到了那李适之的身后。

李适之自然有所察觉,猛地转身,伸手便是一拳,如猛虎下山。其旁边的李氏真灵修士,也是如此。

这道身影,瞬间消失。但李适之,还有其身旁的修士,却是身形一顿,七窍流血不止。如此一来,其朝着朱元璋头顶石碑的攻击,便毫无威力。

徐暗雪,见状,嘿嘿冷笑,随即飞出了朱元璋头顶那石碑的笼罩范围,化作漫天的雪花。虚实之间,避开了攻击,落在了肖家家主肖显栋和呼延家家主呼延武的身上,将这二人暂时冰冻。

这还怎么打?!

虞仙子、章春秋、呼延庆,与耶律世家家主对视了一眼,苦笑了一声,带着李适之、肖显栋和呼延武三位家主,竟然朝着城主府飞去。

第五百七十七章 搞平衡

因为护城大阵的缘故,在密室之中主持阵法的悟虚,将这一切从头到尾,看得一清二楚。

先前悟虚通过观想因果业缘,遂决定待徐传山、朱元璋等灭了一家之后,便停止大阵,又派何其峰暗中传讯给虞仙子,然后静观其变。

当看到四大世家,加上魔域,一共八名真灵级别的高手,外带十余名真人修士。悟虚还预料,徐传山、朱元璋这边纵然有后手,多了一个徐氏真灵修士,怕也只能斗得个旗鼓相当。谁知道,朱元璋竟然能够调动那块自己一直研究不透的万寿碑,而且能够御使自如,释放出莫大的威力。关键时刻,又有一个精通暗杀的真灵修士突然出现!

眼看着这两拨人,一前一后,朝着城主府飞速而来。悟虚苦笑了一声,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才好。

“悟虚和尚!快快放我等进来!”虞仙子,见护城大阵的光晕依旧将城主府笼罩得严丝合缝,不由运起灵力,大喝道,声音几乎传遍了整个雍州城。

“五大世家,勾结魔域,意图谋逆!城主快快全力运转护城大阵,助我等擒拿逆贼!”徐传山的声音,也遥遥传来,声音响彻夜空。

五大世家,勾结魔域,意图谋逆?雍州城顿时一片哗然!那些世家修士,纷纷怒骂了起来。天残宗离情阁,逆天盟回香楼,大自在宫奇异馆,这三处的魔修,骂得更难听,什么污言秽语都有。只不过他们都似乎得了讯令,没有一人飞出自家阵法。其他一些势力的修士,或者散修,自然也是躲在禁制结界中暗看好戏。

身后的杀气越来越近,虞仙子等人如芒在背,而眼前的城主府还是没有动静,便是连悟虚的回音都没有。

那奇异馆的呼延庆,一边疾飞,一边暗暗传讯给虞仙子和章春秋,提议不管四大家主,一起遁去,同守一处,以秘法传讯魔域,请求救援。

却见虞仙子,微微摇头,随即对着城主府又喝道,“再不出来,你这个城主也别想当了。”

话音刚落,城主府周围的光晕便露出了一个缝隙,将这一干人放了进去。

徐传山,见此情形,不由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他万万没有想到,悟虚竟然会如此偏帮。

徐暗雪,朝着朱元璋看了一眼。朱元璋却直接停止催动石碑,对着徐暗雪摇摇头,“打不开。”

徐暗雪的脸色更加阴白,也不对城主府说话,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似乎在暗中和人沟通。

于是,徐暗雪、徐传山、朱元璋,还有秦泰,四人,便这般一言不发地站在城主府上空。

城主府内,虞仙子、章春秋、呼延庆、耶律昭明四人,坐在大殿一侧,那李适之和族中另外一名真灵修士,还有肖显栋和呼延武,直接坐在了地上,各自运功疗伤。张翠露等六人,则坐在另外一侧。悟虚则还是在密室之中,主持阵法。

进了城主府,虞仙子,便闭目养神,一言不发。片刻之后,那耶律昭明,站了起来,对着悟虚所在密室方向,遥遥作礼,沉声说道,“此番多谢城主大人出手相救,我等世家感恩不尽。”

他本意是要说我等五大世家的,但话到嘴边,又想到罗家已经被灭了,被灭的时候,悟虚这个城主还全力运转护城大阵,也算是“出了大力”的。但偏偏悟虚又忽然转向,帮起己方来。所以,他顿了顿,也不提什么五大四大了。

“阿弥陀佛,耶律道友,言重了。”悟虚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歉意,“此事,说起来,还要怪小僧一时不察竟然误听了那徐传山的花言巧语,令罗家惨遭屠杀。好在万幸的是,诸位都有惊无险。不然,小僧这个雍州城城主便真的无颜当下去了。”

“出家之人,不打诳语。”虞仙子,冷笑着说了一句。

张翠露等人,面露尴尬为难之色,,显然是听出了其中讥讽之意。但先前在雪桃谷,悟虚便召集他们,说要对五大世家如何如何,回来之后,便进入密室催动了护城大阵。方才又拖了片刻,方才放对方八人进来。这些都是事实。

悟虚,在密室中,也由尬尬地笑了笑,“仙子,何必如此苛责。许多事情,小僧也不尽知,更无能为力。”

虞仙子冷哼一声,“眼下,城主又是作何打算?难道便这般,让他们围堵着城主府?”

耶律昭明,沉吟着问道,“据老朽所知,护城大阵消耗甚大,城主大人,可是需要我等相助?若是有什么忌讳,不妨传讯给老朽。”他不愧是一家之主,老于世故,问出来地话也颇为讲究圆润。

理论上来说,阵法消耗甚大,可以是灵资,也可以是主持阵法之人的灵力。但大周的护城大阵,一般的修士都知晓,运转起来,是耗费灵资的。他这番言语,却是表明了态度,悟虚有何要求,尽管借此机会提出来。而且,不用当着众人的面明说,暗中神识传讯即可。

虞仙子又是一声冷笑。那章春秋、呼延庆一直没有说话,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对面坐陪的张翠露等人,脸色又是一阵尬尴。

悟虚也听出了这层意思,心中一阵火热,正要狮子大开口要个几千万灵石,但随即又沉默了下来。倒不是因为虞仙子冷笑,张翠露等尴尬。悟虚打算的是,借此机会要他们支持通贸征税之事。若是这般,要个几千万灵石,便是能要到,也是一锤子买卖,还生起隔阂来,实在是不值当。

他深深吸了口气,方才字斟句酌地说道,“实不相瞒,前些日子,小僧受人伏击,恐怕难以这护城大阵将外面五人制住。这护城大阵,也怪得很,似乎只能城主一人在这密室主持操控。”

耶律昭明,神情凝重地思索了片刻,当即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支玉瓶,送到张翠露面前,“老朽身上恰好有一枚上品通灵丹,还请张道友辛苦一下,送给城主大人。”张翠露平时很少抛头露面,只是有几日跟着朱元璋在城内巡视了几日罢了,想不到看耶律昭明竟然认得她了,还知晓她姓张。

张翠露见悟虚没有出声,担心悟虚伤势,便对着耶律昭明合掌行礼,将玉瓶接了过来,随后转身来到密室门外。

上品通灵丹?悟虚想了想,传讯给张翠露,让其先收起来。张翠露不知道上品通灵丹的珍贵,悟虚是知道的,服用之后可以迅速增加灵力,也可以将药力留在体内慢慢催化。上品通灵丹所蕴含的药力可供真灵层级修士之用。

“小僧可以保证,若是他们趁着诸位做客城主府之时,攻击诸位府邸或驻点,小僧便拼着内伤,也要全力运转大阵,阻止他们。”悟虚想了想,复又说道,“不过,目前小僧却是不能轻易主动对其出手。是非功罪,要待朝廷决断,小僧这个城主不能帮着诸位将他们给杀了。”

耶律昭明,点点头,连声道谢。他也知道,莫说徐传山和朱元璋代表的势力,单是徐传山凭着雍州右参事的官方身份,当众说他们谋逆,悟虚便不能众目睽睽之下,帮着他们击杀徐传山等人。好在悟虚明确言明,会保证此刻世家府邸和魔域据点的安全。

魔域在雍州城的据点,你雍州城主不保护谁保护?”虞仙子,完全不领情的样子。

“仙子,何必如此?”悟虚叹道,“毕竟小僧及时醒悟,传讯与你,方才事有转机。”

虞仙子冷哼了一声,神情一缓,算是默认承情。

这时候,那逆天盟的章春秋,忽然开口言道,“方才我等联手合击,对方却有一潜藏之人,暗中偷袭。如今,此人一直没有显身。那徐传山四人又这般一直堵在外面。似乎还有后手。”

悟虚沉默片刻,答道,“小僧主持护城大阵,心神感应整个雍州城,却也未曾察觉那潜藏之人。但若是此人,在暗中布置什么,小僧应该可以察觉。”

悟虚如此言说,虞仙子等又喜又惊。很快,他们四人,便暗中神识交谈了起来。

不一会儿,四人似乎有了决定,便在这大殿之上,各自施展起秘术来。悟虚随即感应到,大殿之上升起四道极其晦涩的波动,然后这些波动又消失了,完全无法感应到。但悟虚明白,他们这是在动用无视护城大阵的紧急手段,在向外界传递消息。

看来,这护城大阵也不是真的隔绝一方,更不是万能的。只是不知道,外面一言不发,杀气腾腾的徐传山、朱元璋那边是否也是如此,在喊增援?悟虚暗暗猜测着,心中又是一沉,这局势似乎又一次失控了。

第五百七十八章 护阵破

灭门的罗家,残肢断剑散落一地,到处是冷了的血。残存的禁制,忽明忽暗地闪着微光,混乱的灵气,若有似无,细若游丝。

便是这般的煞地,已经陆续有不少道身影,遮掩着气息和面容,悄然潜入。有的是与罗家有旧,想看看有无幸存者;有的则是抱着顺手牵羊的心理,看看还能否捡个漏。他们基本上是独来独往,有意识地避开旁人,好似一群孤魂野鬼一般,在罗家四处,飘来荡去。

不一会儿,这些修士,便渐渐聚集在了罗家家主的密室外。这个密室,完好无损,似乎事发之时,罗家家主并不在密室里,便被灭杀了。而灭杀之人,因为护城大阵突然停止镇压,其他世家还有魔域三大高手联袂出动,也来不及打开这个密室。

这些修士,没有人开口说话。沉默了片刻,有修士出手轰击密室。随后,其余的修士也纷纷如此。人多力量大,很快,密室便被轰开,一群人蜂拥而入。有的翻坐垫,有的轰墙壁,有的在抢夺一支玉瓶,有的正在将抢到的灵石迅速收进储物戒里

只有一名修士,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笑嘻嘻地将在场众人看在眼里。直到有修士,得了好处,转身想要迅速离开之时,他才止住了脸上的笑容,双手在胸前虚抱。随后,整个密室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那些修士,也陷入了这片黑暗之中。看不见,听不见,神识也传不出去,更感应不到其他人。唯有杀机无处不在,似乎这黑暗本身是活的,便是它要杀人,要吞噬人。

数息之后,这黑暗如潮水般朝着密室中间汇聚,最后完全消失。密室复又明亮,一道人影,惨叫了一声,然后不知道动用了什么秘术,喷出一大口精血,身形一闪,也完全消失不见,似乎是唯一的幸存者。至于其他修士,随着那黑暗的消失,全都不见了踪影。也没有残值血迹什么的,甚至连他们的来过的一丝一毫痕迹也没有。那原先在密室内的东西,也全都不见了踪影。整个密室,干干净净,空空如也。

罗家对面百余米有一处酒楼,是罗家附属势力开的。先前,徐传山、朱元璋、秦泰便是在这酒楼顶层包间,一边喝着酒,一边等待着悟虚全力启动护城大阵,和徐暗雪的到来。此刻,一身僧袍的何其峰,正笑嘻嘻地坐在这间包间里。他袖袍微卷,原先的酒菜化作齑粉,随后酒桌上便多了一把古色古香的玉壶,一个玲珑玉杯。他此刻怕是如今雍州城内唯一一个有闲情自斟自饮的了。

夜色逐渐深沉起来,雍州城内还是处处闪动着光华。城主府,四大世家府邸,魔域的离情阁、回香楼、奇异馆,还有其他一些地方,全都将护阵禁制结界开启到了最大。但没有什么声音,静悄悄的。飞立在城主府外的徐暗雪等人四人,周遭灵气流转,带出一圈圈光晕,惹目得很。

但渐渐地,有修士发现,这夜色,越来越低,似乎在不断下沉低垂。越来越多的修士抬头,满脸震惊地望着夜空。

悟虚在密室内,脸色也是一片震惊和诧异。

“有启星者在调用周天星辰大阵?!”虞仙子,和章春秋、呼延庆,也站了起来,一脸凝重之色,“悟虚和尚,你可挡得住?”

那耶律昭明,一阵神情变幻,“莫非便是刚才那个暗袭者?”

玄阴星外围布置有周天星辰大阵,以洞天类法宝作为星辰,然后由个法宝主人,神识启动控制。但一般的启星者,限于宝物品级和自身修为,是无法单独随时随地调用周天星辰大阵的。譬如悟虚,如今便只能在自己那海音螺飞至自己上空一定范围内的时候,才能明确感应,稍加控制。此刻,有人调动周天星辰大阵攻击护城大阵至少说明,此人修为不低,早已启星成功,对周天星辰大阵非常熟悉,更重要的是此人如今便在雍州,而同时周天星辰大阵中,他的法宝正恰好飞至雍州上空!除非此人是通玄大修。不过若是通玄大修,也不用这么麻烦了。

不但悟虚,便是虞仙子等人也瞬间想到了这些。

“真是煞费苦心,有备而来啊!”悟虚从储物戒中,取出一颗上品通灵丹服下,然后全力催化药力,又唤来张翠露等人,让他们入自己法界道场,在那天缘寺中,各显法相,齐诵佛号,增益自己的神识。这此乃是悟虚第一次主持护城大阵,到了此刻,他才知道,主持运转大阵,不但极其损耗灵力,神识损耗也极大。

好像下方如此这般的处处明亮,惹恼了上空,这漆黑的夜色,越来越低,很快便压在了护城大阵之上。尤其是城主府上空,那夜色最深最浓最低。

便在这时,徐暗雪、徐传山,还有朱元璋、秦泰,齐齐出手,朝着城主府打出道道光华。

悟虚压力山大,但终归是挡了下来。

“方才我等已发送了紧急求援信号,悟虚和尚你再坚持一炷香的时间!”虞仙子急声说道,然后取出一支玉瓶,送到密室之外。

章春秋、呼延庆,见状,也各自送出一个玉匣。那耶律昭明,咬了咬牙,又送出一支与先前一模一样的玉瓶。

悟虚照单全收,没有客气。因为就这么一会儿,悟虚感觉方才服下的那颗上品通灵丹的药力已经被用去大半。

这时候,那漆黑夜色,忽然像暗海一般,以城主府上空为中心,向着整个雍州城上空蔓延开来。不仅如此,浓浓的夜色中飞出无数枚黑剑,朝着雍州上空飞速旋刺下来。

“不好!”悟虚心中暗道,对方这是不再纠缠在城主府上空,与自己硬碰,而是转换战术,大范围攻击大阵。悟虚摄来虞仙子送来的玉匣,打开一看,竟然是三枚中品灵石。这换算下来,是好多好多的下品灵石,好多好多的钱啊!悟虚一阵心疼,却顾不得许多,将这三枚中品灵石一把合在掌心,更加疯狂地朝着大阵输出。

那漆黑一片的剑海,嗡嗡作响地刺在大阵上,但依然被一片光晕挡在了外面。

雍州城内许多修士,不由发出了一阵阵叫好声。有散修,竟然对着上空,竖起中指,骂了起来。

见此情形,徐暗雪冷笑了一声,然后神情肃然地祭出了一片雪花。这一片雪花,又像是一枚刀片,很细很薄很锋利。旁边的秦泰,看了一眼,便心中一寒,双目疼痛,不由倒退一步,赶紧扭头闭眼。

“暗雪!”徐暗雪,低声说了一句,气息竟然萎靡了不少。

便只见,那片雪花,朝着上空疾如闪电般飞去。

一声轻响,护城大阵似乎破了一条缝,位置正在城主府上空。漆黑夜色终于沾染在笼罩着城主府的那层光晕顶上,然后沿着这圆形光晕,慢慢向四周向下蔓延垂落。与此同时,原先被隔绝在外面的冰雪,呼啸着灌了进来。

此消彼长,护城大阵的裂缝越来越大。

漆黑夜色,如瀑布一般垂落下来;雪白的冰霜,从夜色中飞溅出来。

远远看去,甚是恐怖和阴冷。

第五百七十九章 又一家

护城大阵被破去大半,只剩下城主府一块。城内其他地方,如陷幽冥深渊,许多建筑倾斜坍塌,一些修为低的修士或死或伤,只有四大世家和魔域三处据点还勉强支撑住。

悟虚见状,遂对着虞美人等说道,“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主动出击,拼死一搏。”

虞仙子四人,面色凝重,方才护城大阵都挡不住,主动出去,又有朱元璋催动那石碑。。。。。。

便在这时,一直坐在地上疗伤的四人,忽然齐齐睁眼,站了起来。他们似乎对事态已然知晓,朝着悟虚所在之处遥遥行礼致谢之后,那李适之便说道,“李某赞同城主大人的提议。如今这样的情形,我等不能只空坐着,眼睁睁看着对方逐个击破,肆虐雍州!”

李适之的话,不无道理。护城大阵,以城主府为枢纽,以整个雍州城为根基。此刻,其他地方多处被毁,城主府已不足以作为屏障了。而且,若是众人再这般空坐着,整个雍州城,除了城主府,恐怕都难逃劫难。这个结果,可以预见,但在场的每个人都接受不了,包括悟虚这个城主。

这时候,一声巨响,从耶律世家方向传来。紧接着,便看到耶律世家的护阵光晕,慢慢消散。漆黑夜色,倾斜而下,飘飞的雪花犹如银蛇乱舞,徐传山、朱元璋、秦泰,也转身朝着耶律世家飞去。

“啊!”耶律昭明一声狂叫,双眼怒睁,直接飞了出去。

悟虚也从密室飞了出来,从大殿一闪而过,“诸位还等什么?!”

李适之、虞仙子等人,随即纷纷飞起。

“李氏所有真人修士,除维持护阵的,全都出来迎战!”李适之,一边在高空疾飞,一边大声喝道。

便只见,李家府邸上空,光华一闪,数道身影飞了出来。

那呼延武、肖显栋,随即也大声下令。

又有数道身影,分别从两处护阵中冲了出来。

便是离情阁、回香楼、奇异馆三处,也各有两道身影,升腾而起。

此刻,护阵也被破去的耶律世家,已是一片混乱血腥。许多耶律世家修士,在那漆黑夜色和冰冷飞雪中,只撑得了数息。短短时间,便死了数十名,受伤者更多。

那耶律昭明,看得血气贲张,浑身周围的灵气似焚烧的火焰。他手中的长剑,更是轰然一声,飞了出去,所过之处电闪雷鸣。

“霹雳剑?!”徐传山冷笑一声,手中长剑一挥,一条冰蛟飞了出来,凌冽寒气顿时便将耶律昭明那把飞剑定住。然后,冰蛟飞至,头上双角狠狠地撞击上来。耶律昭明顿时一口鲜血喷出,飞剑倒退回来,已是缺了一个角。

幸好,李适之等从后面赶至。他们一人,伸手将耶律昭明卷回身后,同时与其余六人,似乎商量好了似的,秘术法宝齐出,同时朝着徐传山、朱元璋、秦泰三人进行远程攻击。

他们是想以人海战术结合远程攻击,慢慢损耗朱元璋催动地那块石碑地威力。毕竟,他们都知道,那块万寿碑所释放的诡异气息,是由凡俗之人的信愿之力转化而成,并非朱元璋炼化之物。换而言之,朱元璋只不过是在通过那枚碑符,调用万寿碑中蕴藏的气息。所以,这气息总有用尽之时。

随后又飞来的十余名真人修士,也是如此在他们身后助阵。

不得不说,这个战术是正确的。

八名真灵修士,十余名真人修士,全力配合,联手远程攻击,威力确实巨大。朱元璋就算催动石碑,也只能和徐传山、秦泰三人,堪堪抵挡住。每当朱元璋,奋力冲上去,想要拉近双方距离之时,李适之等人随即后退,甚至有几次还找准时机,朝着徐传山或秦泰合力一击。

逼不得已,徐传山只得暗自传讯给,向徐暗雪求助。

此刻,徐暗雪,正化作冰冷雪花万千,在耶律世家中,飘飞不停,大杀四方。按照他的计划,若是徐传山、朱元璋等能够抵挡住的话,悟虚又被另外一名同伴缠住。那么如此这般,便可以将雍州五大世家一个一个全部灭掉。

是以,听到徐传山的求助讯息,徐暗雪开始并未回应。

这边,朱元璋见石碑释放出的气息,有些明显减弱,而徐暗雪和另外一人又不出手支援,脸色一厉,低声对着徐传山和秦泰说道,“去耶律世家!”

“奸贼!”耶律昭明在后面,见朱元璋带着徐传山、秦泰竟然忽地转身,朝着耶律世家飞驰而去,哪里还不知道三人用意,不由又气又急,喷出一口老血来。

事到如今,李适之、虞仙子等,也只得带着身后十余名真人修士,紧追跟去。

此刻,悟虚正在与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敌人对决。他方才飞来,见李适之等随后飞赶过来,便身形一闪,直飞而上,因为他暂时不想与朱元璋交手。

悟虚一闯进头上那片漆黑夜色,便飞入法界,结大日如来法界定印,观想大日如来法相。又将张翠露等从道场天缘寺唤出来,围坐在周围。

一尊大日如来法相,渐渐在无边的漆黑夜色中显化出来。悟虚心中一喜,自己在法界中观想的佛尊法相,这是第一次外显的。但随即不得不压住这份惊喜,因为那空中的夜色,随即全都涌来,不断化作各种形态进行攻击。时而如剑如枪,时而如惊涛骇浪,时而如域外天魔。。。。。。更有一种莫名的无形压制,那是周天星辰大阵的威势。

悟虚下意识在法界以大日如来法相,以那祭出那颗从易会宝库中得到的珠子。这颗珠子,随即自动飞出,停在那外显的大日如来法相胸前,释放出缕缕金红色光芒。

此金红色光芒,那些漆黑夜色便被逼退数丈,不再对对悟虚构成实质性的伤害,但依旧捆着悟虚。悟虚御驶法界朝着耶律世家飞去,这夜色也随之移动,令悟虚感到有一种被纠缠上被束缚住的感觉。

耶律世家这次损失惨重,受双方的远程斗法波及,几乎已经被夷为平地,许多耶律世家的低阶修士来不及逃出去,甚至死在李适之、虞仙子等自己人的手中。耶律昭明,几乎疯了,吐血折寿催动霹雳剑,以至于亲手杀了几名族人。

悟虚看得也是不忍,心中火起,法界内大日如来法相手印随之一变。与此同时,外显的那尊大日如来法相也手印一变,一模一样。便只见,那停在法相胸前的珠子,飞了起来,金红的光芒变作了熊熊烈焰,远远看上去,就像一颗夜色中的烈日一般。

夜色忽然一阵涌动,四散而去。悟虚随即御驶法界,朝这下方而去,要与众人联手。

却谁知,下方又是异变陡生。一条暗影,出现在耶律昭明的后面,一把黑色的匕首,悄无声息地刺穿了他的胸膛。耶律昭明,一声惨叫,全身极速萎缩,最后化作一团青烟,连神魂都没能逃出来。

悟虚大怒,祭起那枚如烈日一般的珠子,朝其飞击去。谁知此人,一击得手,便转身遁去,鬼魅身法,速度极快,两三息便飞出了雍州城,不知所踪。

第五百八十章 战后事

徐暗雪,想不到此人竟然遁走,阴沉着脸,带着徐传山,朝那大周都城方向飞去。

朱元璋,朝着悟虚外显出来地那尊大日如来法相看了一眼,叹了口气,一掌打在万寿碑上。

那万寿碑,依旧散发着诡异的气息,朝着李适之等人呼啸而去。有人冷哼了一声,欲要将其击碎,却被人拦了下来。最后,万寿碑,向着下方落去,重新竖立在那石台之上。而朱元璋也借此机会,飞出了雍州城。

那秦泰见事不妙,也转身急遁。但他到底修为未到真灵层级,此刻众人的满腔怒火,全都发泄了出来,七八道光华,相继打在他的身上。秦泰一声惨叫,双枪不知去向,四肢也都不见了,脑袋只剩了半个,浑身是血。最后,呼延武直接飞了过去,通红的斧头,劈出一道烈焰。秦泰彻底消失。

李家、肖家、呼延家的护阵方才小心翼翼地打开,许多修士飞了出来,却没有一人欢呼或者言语。那些其他幸存的修士,也只是走出来,或飞出来,也无人敢轻易说话。

李适之等人,飞立在已成废墟的耶律府邸上空,都是阴沉着脸,浑身气势依旧源源不断地完全释放出来。虞仙子等三名魔域修士,脸上都亦是一片凝重之色。

悟虚看在眼里,心知世家这边吃了大亏,杀了一个秦泰,根本不解恨,眼下还是处在暴走的边缘,虞仙子等三人则是疑神疑鬼惯了。他在法界中,神识感应,无论是那个神秘的黑影人,还是徐暗雪、徐传山以及朱元璋,都已经不在雍州城方圆千里之内了。还有就是,悟虚隐隐感到,方才那种漆黑夜色带来的独特气息已经不见了,也就是说方才在雍州上空的那颗“星辰”已经随着周天星辰大阵的运转飞去了。这估计也是那神秘的黑影人突然离去的原因,因为他的最大倚仗便是自己启动的“星辰”。

悟虚正要飞出法界,以城主的身份,发动主持一下大战之后雍州城的救灾自助事宜,忽然感应到,魔域方向,有两名气势不凡的真灵修士疾速飞来,其中一人的气息,悟虚还认的,正是那天残宗年轻翘楚无明山子莫山。这应该是虞仙子等请来的救兵。

几乎与此同时,那道门方向,也有两名真灵修士,踏剑飞来,一路上雷声滚滚。天雷剑法?悟虚忽然想到了那日松烟泉。有一名伏击自己的人,使用的便是这般的声势,据李明珊所言,便是所谓的道门天雷剑法。悟虚记得,当时在城主府大殿中,除了虞仙子等三名魔域修士之外,还有那耶律昭明发出了救援信号。难道当时夜袭自己的其中一人,便是耶律昭明,不过他已经死了,耶律世家估计也死得差不多了。

这时候,这四人已经快要飞至雍州地界了。虞仙子、章春秋、呼延庆三人,随即朝着那莫山等飞迎过去。

“魔域前来的那名白衣男子,乃是天残宗无明山子莫山,其旁边的是逆天盟的三盟主裘沧海。道门来人,则是道门无量山的云涯子和清溪子。云涯子,乃是耶律世家上任家主。”李适之,朝着悟虚暗中传讯,随后与其他几人,上前朝着那云涯子和清溪子迎去。

下方李家、肖家、呼延家的修士,早已得了吩咐,收敛了护阵,飞出大半来,维持秩序,清理障碍,等。悟虚见状,也传讯给城主府,命人出来进行善后事宜。

“启禀师兄,法峰不辱使命。”何其峰,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对着悟虚外显法相,毕恭毕敬地说道。

悟虚心中一喜,却来不及多问,只说道,“你且先入我法界再说。”

何其峰点点头,随即飞进悟虚法界。

悟虚散了外显法相,从法界中飞了出来,对着已经飞进雍州城的众人,合掌行礼,“诸位,不如到城主府一坐?”

“不必了,”那无明山子莫山,冷冰冰地说了一句,看也不看悟虚一眼,不紧不慢地领着一干魔修,朝着那离情阁飞去。其身后的虞仙子,朝着悟虚微微露出一丝歉意。

悟虚心中暗恼,却一时不好发作,对着虞仙子微微颔首,随后转身对着已然飞到近前的另一拨人,合掌笑道,“诸位,不如到城主府一坐?”

这句话,其实是说给道门来的两人的。

但此刻,那云涯子,充耳未闻,只低头望着下方那一片狼藉的废墟,随后径直飞了下去。

“无量天尊!”那清溪子,对着悟虚揖礼道,“这位想必便是雍州城主悟虚大师,幸会幸会。云涯师兄,俗家被毁,失礼之处,还望大师海涵。”

悟虚还了一个礼,“阿弥陀佛,雍州出了此等事,小僧这个城主实在汗颜。”

一声怒吼,从下方传来,正是那云涯子所发。耶律府邸也在这一声怒吼中,完完全全被夷为平地。

“无量天尊!”清溪子,复又诵了一句。

片刻之后,那云涯子方才飞升上来,对着众人行礼之后,沉声说道,“今夜耶律一氏遭此大难,我耶律风雷不报此愁誓不为人!还望诸位看在平日里五大世家同气连枝的份上,暂留片刻,将先前情形细说一番。”

李适之、肖显栋、呼延武,齐齐叹了口气,答道,“这是自然。”

城主府大殿中,众人分别落座。那李适之,略作沉吟,便开口将今夜之事,一一道来。他主要从护城大阵和耶律世家的护阵相继被破之后说起,至于前面的有些事情,许是顾忌着悟虚,只含含糊糊地一笔带过。

“寒雪飘飞,暗中伤人,那徐家弟子,应该便是那唤作暗雪郎君的徐暗雪。”清溪子,待李适之说完,一边看着低头不语的云涯子,一边缓缓说道,“至于那能够暗中调用周天星辰大阵的黑影人,算下时辰,恐怕便是那司马家的。“

他没有说出这个黑影人具体的名字,似乎是有些顾忌,当然也许是有些不确定。

云涯子,抬起头,脸色阴郁,对着悟虚揖礼问道,“城主大人与闯入那夜色之中,与那黑影人交手,不知是否有什么发现?“

悟虚仔细回想了一下,摇摇头,“当时,此人调用了周天星辰大阵的威势,小僧只能勉强将其前置。待到星辰飞离雍州上空,此人突然暴起杀了耶律道友,随后立即远遁,身法鬼魅,难以追踪。“

云涯子沉默片刻,站起身来,对着众人再次行礼,“此番多谢诸位鼎力相助。云涯打算四处搜寻一下有无幸存子弟,改日再一一登门拜谢。“

这个时候,众人也都有要事处理,便互相客套了一句,各自散去。

送走了这些人,悟虚回到密室,看着暗淡无光的护城大阵阵盘,不由苦笑一声,却不知要修复这个东西,不知道要花多少灵资?又不知,今夜如此虎头结尾一出戏,自己演得对与否?自己原本是要借机,让五大世家和魔域承情,支持自己的边贸征税,但魔域那边的救兵来了,不知是否会有变数?恐怕须得这些人都离开之后再做谋划了。

悟虚摇摇头,将何其峰单独唤了出来。何其峰一出来,也不待悟虚开口,便急忙将袖口一抖。十几枚储物戒飞了出来。

两人相视一眼,都微微一笑。

第五百八十一章 结善缘

悟虚将那十几枚储物戒查看之后,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失望的神情。他悠悠地看着何其峰,“何法峰师弟,捡了半夜的漏,便只有这些?”

何其峰,苦着个脸,“好的东西估计都被那徐雪花等抢走了。师兄,你又再三叮嘱,不能露了痕迹。”

“别是何师弟。”

悟虚话说到一半,何其峰便指天对地,赌咒发誓,搞得悟虚只好就此揭过,随又唤出张翠露等人,说道,“诸位雍州遭此一劫,百废待兴,护城大阵也须得尽快修补好。还要劳烦诸位师弟,四处查看,维持秩序。嗯,顺便找那些大户人家,结一些善缘来。”

张翠露遂问道,“师兄,这是要我等去化缘?可先前变法,灵资皆已收缴上来。”

何其峰笑道,“嘿嘿,那些世家大户,哪一个不是肥羊!”

张翠露,担忧的是明面上的道理;何其峰则是直接看到了肥羊。

悟虚叹道,“修行一途,道门其实说得比较实在,财侣法地!佛门因为立教宗旨缘故,不这般说,只说缘法。但这其中的道理,却是相同的。也罢,法露师弟,便留在城主府代我主持日常事务,法峰师弟带着其他人,以城主府名义出去走一趟。我有所感悟,欲要闭关数日。”

张翠露,合掌遵命;何其峰,笑嘻嘻地带着其他几人,大摇大摆地出了城主府。

悟虚所言有些感悟,倒不是妄语。自修行法界以来,悟虚今夜还是第一次法界本尊外显法相,不但外显,而且能够施展术法。悟虚自然有点迫不及待地加以参详。还有便是那似定非定观照之术。

密室中,悟虚先是复又于法界中,观想大日如来法相,施展那烈焰佛陀功法。果然,法相复又外显,整个密室,顿时一片光明。悟虚小心翼翼地将手印变幻,外显法相也随之如此,密室中随即出现一圈淡红的日轮,周围有烈焰虚空而生。

悟虚忽然于法界散去大日如来法相,复又观想持柳观音法相。此法相却未曾外显。难道是功法的原因?悟虚不这般想,同是观想,根本未变,难道观音菩萨便比不得大日如来?悟虚继续全神贯注,神识超负荷观想,片刻之后,观音菩萨法相终于外显,不过比较单薄。

这时候,悟虚已经有些坚持不住了,遂停止观想。自然,那尊外显的观世音法相也随即消散。但悟虚心中却是一阵喜悦。法界观想之法相外显,既与功法的玄妙有关,也与神识的多少有关。以前,自己的神识没有这般积累,示意未曾外显法相,直到得了那烈焰佛陀功法,法相外显,自己方才有所悟。

法相外显,威力巨大。以后一段时间,自己可以一边寻找玄妙功法,一边增进自己的神识。这也给悟虚的道场修行,指明了方向,那便是神识的增进,因为道场无法界尊相,修的是自我,或者通道中人同修共参。所谓自我,小到悟虚一个人修己心,多至诸多通道中人以共法而修己心又以共法而同心念。

悟虚忽然又想到,既然如后者是,那便还可以与道场外众生共鸣同念。当初在人世间,莲花生大士与自己宣讲过,慎独守戒,凝聚众生之信念或归于诸佛菩萨或回向众生。但悟虚如今却知晓,此乃法界之法,若是道场之法,须得同心同念。

悟虚复又想到先前朱元璋催动那万寿碑给予了悟虚启发。到了此刻,悟虚益发肯定,那万寿碑汲取的乃是凡俗之人的信愿念力。至于如何汲取,又为何会又那般恶臭,那般威力,这可能与那姬天大帝以人族帝王身份施展某种秘法有关,具体细节且不说。

于是,悟虚脑海中灵光一闪。若是自己,于此雍州城,凝聚凡俗之人的信愿念力,岂不是也有助益于道场之修?若按悟虚前世时空的说话,便是所谓为人民服务,汪洋大海,浩浩荡荡?

当然,这只是一个思路,有待验证。而且,这其中,也不无隐患。若以众生信愿念力修行道场,便结下莫大因果。虽是善缘,但作为修士,到了最后,必然有个了断,否则必然受此众生因果之累。

罢了罢了,且先看看再说。

金刚经有云,“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

所谓众生,岂是区区雍州一地的凡俗之人,所能够囊括,所能够代表?

所谓众生,岂是玄阴星之凡俗之人所能代表,哪怕千千万,哪怕有男女老少,哪怕与悟虚同类!

悟虚如是感悟着,其神识之体,时而在法界,时而在道场,时而悲,时而喜,时而低眉,时而怒目

其在海音螺中的神识分身,自然有所感应,于此观音菩萨道场中显菩萨法相,凝道场万千众生信愿念力,令海音螺发万千光芒,玄阴夜空一闪一闪!

一尊观音菩萨法相,显现在雍州城上空,一手托着净瓶,一手持着杨柳枝,缓缓飞升。一道道光华,从天而降,垂落下来,隐约化作莲花朵朵,梵唱阵阵。这尊法相,益发凝实,益发灵动,让人感觉无比慈悲,无比平静。

如此异相,雍州众修士,尽皆震惊。

片刻之后,这尊观音菩萨法相,持柳之手缓缓扬起,朝着雍州城下方拂去,将一道道星光,犹如甘露一般,挥洒下来。整个雍州城因为先前杀戮而产生的怨气,逐渐消散。

何其峰抬头看了看,脸上浮现出一丝莫名的笑意,回头对身后毕澜澜等人说道,“发财了!发财了!今天晚上发财了!”说罢,便领着他们来到了李氏世家府邸前。

那些守卫,见何其峰等,急忙有人自动前去通禀,其余人尽皆笑脸迎了上来。

“阿弥陀佛,我等是奉命前来化缘的。”不待这些守卫开口,何其峰直接双手一合,笑嘻嘻地说道。

那些守卫,愣了愣。深更半夜,七八个人,开口便是要化缘,还是奉命而来。但他们看了看飞立在雍州上空的那尊观音菩萨法相,不敢有一丝质疑怠慢。

这时候,李家的一名真人修士出来,将何其峰等人迎进大厅。何其峰坐定之后,还是那句话,奉命化缘。

这名李家的真人修士,点点头,沉吟片刻,送出一枚储物戒,“雍州城遭此大劫,百废待兴,我等世家自然要尽绵薄之力。”

何其峰接过这枚储物戒,神识一探,随后满脸春风,“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佛祖会保佑尔等的!”说罢,便站起身来,要带着人离去。

“诸位大师,还请留步。”谁知,这人复又取出一枚储物戒,送至何其峰面前,“诸位大师辛苦了,小小薄礼,不成敬意。”

何其峰伸手接过,也不探看,只看了看这人,笑道,“不错不错,还未请教阁下名讳?”

这人,笑了笑,“鄙人李朝阳,见过诸位大师。”

“不错不错!”何其峰,大刺刺地看着这李朝阳,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道友气度不凡,颇有家主之相。”

如今,李家家主乃李适之,还没死。何其峰在李家说这番话,李朝阳却不知道如何接了,只得似笑非笑地站在那里。毕澜澜、何小花等,朝着李朝阳也是尴尬地歉然一笑。

之后,何其峰等,又去了肖家、呼延家。大抵经过结果,莫不如此。

毕澜澜、何小花等,一言不发,全程皆由何其峰一人出言。何其峰化了缘之后,不管对方有没有另外送出一枚储物戒,都会说一句,“道友气度不凡,颇有家主之相。”

雍州剩下的三大世家,都化了缘。何其峰,又带着毕澜澜、何小花等人,朝着那离情阁而去。

这时候,赵秋鹤,忍不住说道,“何师兄,这是要去魔域的离情阁化缘?”

何其峰,走在最前面,头也不回,只淡淡答道,“正是。赵师弟,难道怕了?”

赵秋鹤,与毕澜澜、何小花等,面面相觑,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离情阁,看名字似乎是个烟花之地,其实不然。魔域三大势力在雍州设立的据点,其实都是高档会所。可以吃饭喝酒,煮茶论道,切磋交易;这是明面上的,实际里自然有收集情报,暗中走私,拉拢修士等。但却是没有那些低级趣味的东西的。

此刻,何其峰等来到之时,离情阁早已歇业。大门紧闭,禁制晦涩。

何其峰清了清嗓子,“阿弥陀佛,我等是奉命前来化缘的。”

离情阁内,那莫山正静静听着虞仙子、章春秋、呼延庆三人细说今夜之事,听到何其峰的声音传来,不由翻了翻白眼。此次随同其前来的魔修,冷笑一声,“真的是要变天了,佛门修士竟然找我们魔修化缘!”

“阿弥陀佛,我等是奉命前来化缘的。”何其峰的声音,在·外面一遍又一遍响起。

虞仙子、章春秋、呼延庆三人,对视一眼,都不由一阵苦笑。

却见那莫山,衣袖一抖,一把弯刀如圆月,魔气腾腾地飞了出去。

“前日,无香城抵制变法,以下犯上,吾以圆月弯刀屠之。区区数万亡魂,聊表谢意,以结善缘。”

第五百八十二章 天残宗

一把弯刀从离情阁飞旋而出,如一轮圆月,只不过这月光是红色的。待至何其峰等头顶之时,这月光又好似一阵血雨一般。

双手合十的何其峰,微微抬头,叫了声,“好宝贝!”随即飞身而起。

“何师兄小心!”毕澜澜、何小花等见状,急忙一边喊道,一边各自显化诸天法相,也朝着上空飞去。谁知那漫天红雨刀光中传来何其峰一阵嘻嘻轻笑,随后便见得刀光消散,只有一把银色弯刀静静地悬浮在何其峰身前。

“阿弥陀佛!收!”何其峰口中念念有词,那把弯刀便又嗖的一下,飞进了他的僧袍之中。

毕澜澜、何小花等人,目瞪口呆,何师兄几时变得如此利害?

那离情阁内的莫山等人,也神情凝重了起来。这把圆月弯刀,本是莫山的一件法宝。天外陨石炼制而成,寻常修士法宝,难挡其锋,虽手掌大小,但催动之下,刀芒外放可至百余米,也可完全内敛,飞旋如一轮圆月,威力更甚。前些日子,天残宗无香城一干人,不尊号令,抵制魔域改制变法,莫山以此弯刀一人屠城,更是增加了此刀的血煞之气。

想不到,莫山大意之下,竟然被何其峰轻松收取了!莫山心中恼怒,飞了出来,“交出宝刀,滚!”声音传遍整个雍州城。

“道友先前说要结个善缘,此刻为何又反悔?”悟虚的声音,从城主府传来,也是传遍整个雍州城。与此同时,那观音菩萨法相,也瞬间飞了过来。

“曼陀罗法界?莫某久闻其名,可惜缘悭一面。”莫山冷声说道,“今夜倒要领教一番!”

这时候,一干魔修,飞至其身旁;何其峰、毕澜澜、何小花等,也飞绕在观音菩萨法相周围。

“阿弥陀佛!”悟虚的声音,又从城主府徐徐传来。

莫山冷哼一声,虚空踏步向前行。他每向前一步,以其为中心,方圆数里,便昏暗一分。数息之间,其周围便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这黑暗,隔断了天空星光,何其峰等人的诸天法相,也被这黑暗笼罩,只有悟虚外显的观音菩萨法相,还光华闪动,令外面旁观者得见!

“城主大人,这莫山天生眼盲,据闻其修炼的天残宗暗法,已至大成,一经施展,无有光,众生盲,极其诡异。”一道神识传到悟虚那里,却是李适之出言提醒。

悟虚谢过之后,于密室于法界,即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那外显观音菩萨法相,随即亦口诵此经文。

那黑暗初始,毕澜澜、何小花等人不但眼不能视,其他耳鼻舌身意五识也似乎模糊不清起来。幸好,悟虚的诵经声,随即响起。毕澜澜、何小花等人,也诵此经文。

声出即在,光自然亦在。

何其峰等人,声声发光显色,绕观音菩萨法相而作飞天状;观音菩萨法相,更加光明,带着何其峰等人愈加明亮。那星光,又垂落下来;那黑暗,顿时全成了衬托。

莫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依旧闭着双眼,轻声说了两个字,“无声!”

一句无声之后,整个雍州城旁观修士,皆听不到诵经声。无论是悟虚外显的观音菩萨法相,还是何其峰等人,虽在诵持,却自己听听着也很模糊,断断续续。

无声,便无光。

离情阁外,静寂,幽暗。

“天残宗功法果然玄妙!”悟虚从城主府飞了出来,飞入这幽暗静寂之处,将何其峰等摄入自己的曼陀罗法界,再入道场天缘寺!

法界未破,道场始终光明。

“师兄,此魔不过是些杂耍把戏,且让我等出去,与他大战三百回合!”何其峰大声嚷嚷道。

悟虚低眉垂目,“法界道场,无有内外!”说完,那外显之观音菩萨法相周围即浮现何其峰等化作的诸天法相,在香云之上,或持剑,或执鞭,或捧经函,或转法/伦。。。。。。

那莫山,不知身在何处,只是其声音复又在幽暗中响起,“无味!”

顿时,悟虚等外显诸法相所有的异香,全都不能为外界闻到。

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这本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中,观音菩萨开示众生的大法门。想不到,莫山作为一个眼盲之人,入魔道而逆修如斯,至少剥夺混淆众生色声香三大识!

而且,莫山如此功法施展,还有隔绝佛门修士与众生感应交互的作用。令众生不得见宝相庄严,不得闻诵经持咒,心不安却不得佛香凝固。

若是寻常佛门法界修士,便被极大克制。但悟虚却是异类,虽有法界,却无尊相,于法界之中,开辟道场,自观自在,同参共修。

是以,那外显诸法相,始终不灭,仍有光,仍有形,仍有诵经声,仍有法香如云!

那随莫山前来的魔修,见状,飞至观音法相前,他举着双手,无悲无喜。只是,那一双手,忽然炸裂,化作极其耀眼的两道白光。

那外显诸法相,不能敌。刹那间,悟虚外显的观音菩萨法相,透明了几分,何其峰等人外显的诸天法相,竟然全都双手炸裂!

悟虚等,在法界道场,虽未受到明显影响,但却分明感觉有不知名汹涌怨气涌来,更有无声怒吼啸叫,直达法界道场而响起!

“为何我无臂?!”

“为何我残缺?!”

“为何我受尽冷漠白眼,万般欺凌?!”

。。。。。

悟虚不能答,法界道场,外显法相,皆后退不已。

“汝是修士,还有何残缺?!”何其峰,怒吼一声,飞了出去。

他手持星云竹剑,挽手便朝着这魔修头颅斩去。

这魔修,想不到何其峰竟然如此生猛,感应其无边杀意,急忙后退,隐于莫山那无色无声无香之中。

“阿弥陀佛!”悟虚在法界道场中合掌诵持,外显观音菩萨法相亦复如是。

其声虽不能外传,却可令何其峰听闻,令其方圆之地光明,有声,有色。

星云竹剑,如流星掠过。

所有的一切,悉皆消散。

离情阁外,诸法相光明耀照,莫山与那无臂魔修不见踪影。

“双臂都施舍了”,虞仙子的声音传来,“城主大人,还要如何化缘?”

天生残缺,无诸多识。

入魔修行,感同身受。

第五百八十三章 再舞枪

虞仙子出面如此言说,悟虚顿时沉默了下来。方才,悟虚在法界道场之中,确实感应到那双手臂确实是其血肉之躯,被那名魔修以秘法自爆,不然不会那么诡异,不会释放出连诸法相也要退避的气息!

外显观音菩萨法相散去,毕澜澜、何小花等人也飞了出来,悟虚悄然回到了城主府内。

何其峰见状,遂将星云竹剑一收,复又合掌作礼,笑嘻嘻地对着虞仙子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虞仙子,沉脸看了何其峰一眼,身影一闪,也回了离情阁。

离情阁内,莫山盘腿坐在那里,脸色阴沉苍白,似乎方才交手吃了不小的暗亏。那自爆双臂的魔修,更是面若金纸,断臂之处,依旧血肉模糊。

“我这次出来,随身带了些黑玉膏,邱长老快快敷上。”虞仙子取出一个玉匣。

“虞仙子好意,邱某心领了。”那断臂魔修,哼了一声,“这双手臂,还是让它们慢慢自己长出来吧。”

天残宗许多修士,都本是残疾之人。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机缘凑巧,得修魔功,不但补齐所残所缺所疾,更是于此过程中修得许多本领。譬如,有眼瞎者,不但恢复视力,而且可以透视,或可以不用神识一眼可看百里之外,或可以摄人心神,或可以望气寻宝。。。。。。

眼前这自爆双臂的魔修,虞仙子认识,乃是天残宗一名长老,姓邱名断,修的是天残宗缺法。所谓缺法,便是缺胳膊少腿之人修的魔法。这邱断,缺的是双臂,修行之后,利害的也是双臂,可瞬间如千手观音显化出千手千臂,撕魔兽,破禁制,可手起而刀落,斩人首级于千里之外。。。。。。他方才自爆双臂,乃是动了根本,来自大自在宫的黑玉膏可以续骨生肢,但却不能补其根本。邱断拒绝,乃是欲重修双臂。虽极其艰辛,但日后双臂威力更大,甚至有可能生成其他的神通。

虞仙子,点点头,脸上也露出一丝钦佩之色,“此事因雍州而起,邱长老不妨暂且留在离情阁,好好养伤。”

那邱断,嘿嘿一笑,“虞仙子,是要拿老夫对付这些佛宗修士吧?无妨!佛宗那些经文,老夫大多读过。今夜手臂折了,便重修出来,多拿捏。到时候,看这些佛修如何螳臂当车!”

“历史潮流,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一直没说话的莫山,缓缓开口说道,“此番玄阴大劫,却也是我魔修之机!”说到此处,莫山隐隐有不甘之声,”方才那一剑,断然不是出自佛宗。我在那一剑上竟然隐隐感应到了类似宗门至宝的气息!”

说到此处,莫山站起身来,脸色有些异样,“我这就回去拜见师尊,禀告此事。“言语罢了,莫山身影淡去,竟然当即回了魔域!

莫山没走多久,章春秋忽然一声怒吼,“可恶!竟然又跑到我回香楼化缘!”

虞仙子,看了看章春秋和呼延庆,淡淡说道,“他这是在试探我等。乃是大周有些人不愿大周与魔域和好通贸,又或者想要他们来掌握主导权,这才有了今夜之事。而悟虚大师本来是想玩平衡的,结果没玩好,只得选择站在我们这边。所以,他要试探一下,试探能否继续站在我们这边。“

虞仙子说得没错,悟虚确实是在试探他们。当何其峰等回到城主府,悟虚得悉李家、肖家、呼延家,还有回香楼、奇异馆,都爽快得“随喜施舍“了不少灵资之后,心里稍微松了口气,随后对何其峰说道,”明日,你辛苦一下,请世家家主,还有魔域三个据点的负责人,以及城中其他势力的真灵修士代表,到城外雪桃谷一叙。对了,还有驻军左右参将。“

何其峰微微躬身领命,只不过看见悟虚将化缘来的灵资悉数交给张翠露,不由瘪了瘪嘴巴。

悟虚看在眼里,复又说道,“法峰师弟,法露师弟后面要负责城外修士院等一应杂务,这城内及城主府的事情,便要你多费心了。“

何其峰,顿时眼睛眨了眨,笑嘻嘻地答道,“我办事,城主师兄放心。“

悟虚淡淡一笑,“虽说公门之中好修行,但杂务缠身,攀缘附会,若不细察,若不慎独,恐怕因果业力,令吾等堕落而不自知。今夜一战,吾苦思不已,却是不能令诸位,只在吾法界道场修行。“

张翠露等,随即齐齐合掌,诵念佛号。

悟虚心有愧意,叹道,“世尊涅槃之时,早有嘱咐,依法不依人。法界道场虽可同修共参,但诸位道友也应有各自修行之根本。“

又是张翠露,出言问道,“敢问我等当以何根本修行?“

悟虚答道,“诸位道友根器秉性宿业不同,当以各自缘法修行。诸位道友,可以随缘,持经尊相而修。所谓持经,便是佛经。禅宗六祖,因《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中”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一句得悟,诸位可照此寻定一部有缘佛经而修证。所谓尊相,便是诸位选一尊佛祖菩萨法相而后以经随修,譬如吾初始便是随观音菩萨而修,诵持《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观观音菩萨之法相。“

赵秋鹤不解,合掌问道,“敢问师兄,这所谓尊持经与尊相,究竟有何区别?“

悟虚答道,“持经,乃是先与佛经有缘;尊相,乃是先与尊相有缘。若持经,则明佛义始修行,以种种佛义而求索求证;若尊相,则观法相而入门,修此法相诸法界。一显一密,入门之后,便可兼修。先前诸位师弟,于我法界道场观想诸天法相,即是后者。”说到这里,悟虚忽然问何其峰几人,“有段时间,你们随释海师弟修行,不知修了些其他什么?”

何其峰摇摇头,“释海师兄小气的很,并不曾传授什么功法给我们。”

悟虚不再多问,只将众人摄入法界道场,然后以声闻法门为众人诵持佛门诸多经典,全神贯注,全心全意。声音虽不大,但却带着悟虚的一番感悟。

这一番诵持,足足用了数个时辰。结束之后,悟虚竟然感觉神识消耗甚剧,不由有些倦意。见众人依旧如痴如醉,各有所悟,各有缘法,悟虚便悄然出了法界道场。

刚一出来,悟虚便接到天妖和虞仙子的传讯。

天妖传讯,是询问昨夜之事。悟虚想了想,一五一十,毫无隐瞒地回复了天妖。

虞美人传讯,则是开门见山,承诺尽量促成通贸征税一事。悟虚笑了笑,这是在试探自己。想了想,道了声谢。

片刻之后,天妖复又传讯来,表示会全力支持悟虚,而且会派一名妖族高手前来相助,不过最后以不容置疑的语气,提了两点要求。其一,万寿碑相关的一应事物,不可再沾染;其二,要悟虚全力协助呼延世家办一件事。

悟虚本是崇尚自由之人,不想与天妖走得太近,受其摆布,何况悟虚对那万寿碑颇为感兴趣,本想拒绝天妖的,但思前想后,只得回了个四个字“阿弥陀佛”。

但随后,悟虚便朝着城西外刚刚做了基建的修士院飞去,要去看看那当日对着万寿碑舞长动枪之的林豹。一则,兴趣被勾了起来;二则,也算是对天妖的不满和反抗。

还未到修士院,悟虚便老远看到,那林豹,真的还是在一处院子里挥舞着长枪,只是看着有些声势,但原先枪头那隐约的灵气却几乎消失殆尽,在悟虚这样的修士眼中,犹如江湖人士杂耍一般,或者是戏文里的那句银样蜡枪头。

悟虚越飞越近,林豹也看到了悟虚。但他没有停下来,反而更加用力地舞动着长枪,似乎要在悟虚面前证明什么。

其实,林豹这套枪法,甚是普通,便是大周朝军中广为流传的一套枪法。悟虚看了几回了,其一招一式,都了然于胸。

悟虚飞落下来,从林豹手中取过长枪,也挥舞起来。

林豹站在一旁,认真地看着。但随即发现,悟虚舞枪,不但招式和自己一摸一样,便是气势也和自己差不多,甚至还要弱一些,没有灵气,没有破碎虚空。一遍又一遍,依然如此!

不知怎么的,林豹心底不由涌起深深的失望。城主大人,这是在向自己暗示什么吗?

但就在这时候,那杆长枪忽然从悟虚手中飞出,金光闪闪,翩若金龙,令周围的一切尽皆失色。

林豹心中一阵激荡,却随又见悟虚把手一招,一切异相全都消失。那杆长枪,复又回到了悟虚手中。

林豹不知,悟虚却知,这是何其峰、张翠露等人感悟结束,心有喜悦,神识心念一时波动激荡而致。

“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悟虚一边吟诵,一边将长枪还交到林豹手中。

第五百八十四章 征道税

法界道场天源寺中,张翠露、何其峰等人时隐时现,气息明显有所变化。作为过来人,悟虚一看便知,他们都修成曼陀罗法界。

天源寺也起了变化。原本天源寺庙只是一间佛殿,外加四周墙壁,方圆不过百余米。此刻,天源寺却宽敞了不少,佛殿与墙壁之间,隐约出现了厢房、碑塔等其他建筑。不仅如此,原先的佛殿与墙壁,也正在变得更加坚固、精致。

这些,都是张翠露等人在自己法界道场,持经尊相,相互感应助益地结果。

便是方才悟虚舞枪,不施灵力,长枪飞若金龙,也是因此。张翠露等人受自己传法,并在自己法界道场中修成各自法界,自然有些许感念;何况自己本身修道场,作为此道场中人,也可借力。是以,自己舞动长枪,自己不施任何灵力,他们却有所心念,汇聚外显。这,可以简单含糊的称之为给那杆长枪开了光。

到了此刻,悟虚也确认,那万寿碑,以及大周皇朝的齐心动念法门,便类似如此这般。

“恭贺诸位道友,修成法界!”悟虚笑道,合掌作礼。

张翠露等人,纷纷显身,也合掌作礼,“多谢师兄相助。”

悟虚想了想,将先前在魔域赌城得来的七颗真人级别的通灵丹,分赠给他们,“诸位师弟,这段时间,不妨多多巩固一下。”

张翠露等人,也不推辞,接过通灵丹,道谢之后,随即又消失不见,完全进入自己法界去了。

悟虚出了天源寺,见道场之外四周的曼陀罗法界,也在扩大。那尊持柳观音法相,并没因为悟虚未曾观想而消失。反倒是,其周围,隐约有些梦幻泡影,竟然与海音螺中的有些景象类似。这是,昨晚自己借用海音螺的缘故?也罢,自己虽然先前无尊相,观自在,但道场未成,法界难舍,如今法界本尊法相复现,也是应有之义,只不过自己稍加注意便是。除此之外,悟虚感觉到自己的识也变得更加雄厚。

这些,其实都是是张翠露等人的法界加持之功,虽然目前是暂时的,但若是自己于此状况修行,速度却要快上不少。

起心动念,观想法界,复生道场,同修共参。

悟虚细细感悟罢了,见那林豹还在舞枪。虽将长枪舞得虎虎生风,但脸色却有些沮丧和绝望。因为这长枪到了他的手中,依然是一杆凡铁,自己这个不适合修行之人,果然依旧施展不出一丝灵力。

悟虚,起心动念,外显出一尊持柳观音法相,以声闻法门,对其说道,“你若时常观想此法相,便可发挥此长枪威力,甚至可以修行。”

林豹当即拜服在地,道谢不已。

悟虚叹了口气,于法界中又言,“低着头,能看见什么?你且抬头,全神观此法相。”

林豹,方才抬头,面虽有愧色,眼神却渐渐坚定明亮起来。

一炷香之后,悟虚收起法相,翩然而去。林豹,站在原处,手握长枪,默默注视着悟虚一瞬而去的身影。

悟虚原本要何其峰,传讯世家家主,虞仙子等,驻军左右参将,前往雪桃谷一聚。但后来,何其峰与张翠露等,在自己道场天源寺中,得自己传授感悟,修那曼陀罗法界,却是没曾出去。

悟虚想到此处,便一边飞,一边亲自给一干人一一传讯。他从修士院飞过雍州城,不入城主府,径直到了雪桃谷。

雪桃谷中,八座木楼,百余米高,住的皆是凡俗之人。天眼阵法已建成,纳西凡俗之人,都可以借着阵法,上下往还。阵法虽无要求,但他们每次上下往还,无一例外,都会诵一声阿弥陀佛。

悟虚心中法喜,遂在阵法枢纽处,催动阵法,除尘洒香,令八座高耸木楼洁净如新,清香涌动。

丝丝缕缕的信愿之力,涌入悟虚法界。法界之中,持柳观音法相,慈悲庄严,先前在周遭的梦幻泡影,似乎凝实了些许。

这是正宗的曼陀罗法界修行之法。类似于那万寿碑引出的大周皇族的万众一心齐心动念之法门。

悟虚,默默受着,受此番大因果,待明日之会。

夜晚转瞬即至,黑暗复又降临,雪桃谷却因天眼大阵,光明如白昼。待至深夜,光明,方才随众凡俗之人熟睡而渐渐淡去。待到复又天明,或者说玄阴星外围的周天星辰大阵运转到了某个时刻,雪桃谷复又阳光普照。

数道身影,出现在雪桃谷上空。

雍州成仅存的三大世家的家主,魔域三大据点的负责人,还有雍州驻军的左右参将,都几乎同时而来。

悟虚出了阵法枢纽,对着众人合掌作礼,“外面风雪甚急,诸位道友不妨进来一叙。”

一干人,看了看雪桃谷这个天眼大阵,纷纷飞了进来,随悟虚落坐在一处。

“阿弥陀佛,昨夜之事,凶险万分,其来龙去脉,是非曲直,前因后果,诸位皆已了然。”悟虚沉吟片刻,随即说道,“今日相邀,小僧是想与诸位道友商议出一个长久万全之策。”

“昨夜,城主鼎力相助,我等铭记于心。”那李家家主李适之说道,“城主但有吩咐,不妨说来。”

悟虚笑了笑,看向虞仙子。

虞仙子,微微颔首,“我魔域,也是如此。城主但有吩咐,不妨说来。”

悟虚看向雍州驻军那左右参将,这二人对视一眼,急忙答道,“我二人也是如此。”

悟虚吸了口气,“此番可谓大劫,护城阵法损耗甚大,小僧想来思去,唯有修士通贸征税,方可弥补。”

众人早料到悟虚有此提议,无一人正面反对。

只不过,那逆天盟回香楼的章春秋,等了片刻,出言问道,“补修护城大阵,自然理所当然。但不知可有一个具体总额?”

“极是!”那大自在宫奇异馆的呼延庆,随即说道,“大周与魔域之间的修士层级通贸,一直以来是不征税的。此番雍州城自行额外征税,征多少?征多久?”

悟虚大笑,“征多少?征多久?若是昨夜之事,不再出现,自然有一个定数。”

谁敢保证,昨夜之事,不再出现?

章春秋、呼延庆,哼了一声。

“凡事,总要有个具体的章程。”那肖家家主,肖显栋忽然开口,“如何征收,每次征收,还请城主明示。”

悟虚一挥僧袍,“每次通贸,须得在雪桃谷天眼大阵中进行。每次通贸,只征收百分之一的税额。”

百分之一?这个抽成,似乎太低了?众人尽皆朝着悟虚望来。那一直有心与悟虚交好的李家家主李适之,朝着悟虚隐晦地打了一个眼色。

悟虚心中暗道一声可惜,这百分之一自己也知道少了,但自己却是有其他考虑。若是提的太高,且莫说众人反对,就算最后勉强同意,自己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和让步。再者,原先征税的主要目的,是为了修建修士院,但悟虚如今意识到,要靠对通贸征税来修建修士院,实际上是不现实的。一来,就算提高了征税,短时间也筹集不起巨额灵资,反而还有逼人走私之虑。

如今,悟虚想的是,修士院慢慢修建,这征税用在提升整个雍州城的设施,以及惠顾凡俗之人方面。这是开源的思路,提升设施促进消费盘活经济,惠顾凡俗凝聚心念壮大法界。

“好!”虞仙子,第一个出言赞同。其余人也纷纷出言赞同,生怕悟虚反悔似的。

悟虚笑了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第五百八十五章 细说法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城主大人,不愧是佛门高僧。”李家家主李适之,沉吟片刻,说道“我们李家此次承蒙城主大人大恩,愿捐赠十万灵石,换取修士院十名名额。”

这是很直白的支持啊!

悟虚扬眉,在场其余人等尽皆侧目。

“如此甚好!”悟虚看着李适之,缓缓说道,“修士院长老会会长一职,至今虚位以待,前辈可否勉为其难,闲暇时指点一下?”

白发苍苍的李适之,微微一笑,“城主大人如此抬爱,老身不好推辞。但家族事务繁巨,老身恐怕不能兼顾。若是可以,老身二弟,性情恬静,授业解惑,最是合适。”

老狐狸!众人心中暗道。

李适之所言的二弟,便是李家第二个真灵修士,昨夜随其与徐传山等斗法之人,名曰李适成。此刻,其正如昨夜一般,在其身旁。

悟虚点点头,合掌道,“阿弥陀佛,多谢了。”

如此一来,肖现栋、呼延武也循例,捐赠十万灵石,换取修士院十名名额。悟虚,谢过,很是诚恳地请这两位,屈尊忝为修士院长老会长老。

三个批发打出去。

虞仙子,说道,“悟虚大师,创建修士院,我等魔修,岂可擅入?”

悟虚依旧笑道,“阿弥陀佛,众生平等。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

“莫要说这些大话!“章春秋和呼延武几乎同声说道。

“小僧何曾说大话?昨夜,小僧不是与诸位联手御敌?“悟虚合掌依旧,”佛与魔,一念之间。所谓修士院,无分正邪,六宗皆有。三位若是有意,亦可为长老会长老。“

“本宫进入这个修士院,当那个什么长老也不是不可以,”虞仙子,长袖一摆,有点不耐烦悟虚这般长篇大论,“只是须得说好,离情阁其他魔修,却是不能身兼数职,更不可能转投在修士院。”

“虞仙子所言极是!”章春秋,随即附和。

呼延庆,还有三大世家家主,都朝着悟虚定定看来。

这便是他们的底线了。各方势力,可以出点钱,出一两个代表,捧个场,挂个名,但不可能将自己的势力,哪怕是一部分,归在修士院名下。

悟虚,早有所料,点点头,“这是自然。众生平等,自然要互相尊重,互相体谅。”

见悟虚如此知“懂事”,在场之人相识一眼,也各自微微点头。

悟虚举起酒杯,“昨夜至今,惊险万分,雍州城几城废墟,全赖诸位齐心协力,小僧以此薄酒敬诸位一杯。”

到了此时,似乎大事定矣。征税,修士院,悟虚的要求都已满足,众人还了人情,也敲定了以后的合作。

便有目光,淡淡地朝着那前来与会的雍州驻军左右参将付一刀,慕容雪看去。这二人,官阶不过参将,修为不过真人层级,此次前来,纯属列席。

好在付一刀,慕容雪二人,虽一身戎装,但不是那种热血大头兵,从开始到现在,都是面无表情,不发一言。

酒饮罢,李适之沉吟着说道,“昨夜那徐传山等之所以如此胆大妄为,自然是有所依仗。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等自然也不怕。只不过明面上,恐怕还要劳烦城主大人出面,上书朝廷,和他们打些口水仗。”

悟虚复又点点头,“这是自然。小僧打算明日便上书朝廷。只不过,小僧想来,却不能单单只说昨夜之事,还应该将我等如今的合作,详细禀报。这样,可能效果会好些,也不会事后落下什么口实。”

“不知城主大人,”本来准备起身离去的虞仙子,看了看悟虚的光头,冷笑道,“打算怎么个详细禀报?”

“阿弥陀佛!”悟虚合掌一笑,有点不好意思,“如何详细禀报,这个自然还需得与诸位详细商议。”

“改制变法,虽有诏令,但具体而言,却是须得详细禀报。”李适之,沉吟着说道,“城主大人老成谋事,实属难得。”

这也是一种支持。

悟虚对其微微躬身致谢,稍微整理了下思路,便说道,“世人对我佛门,多有误解,以为我佛说苦说空,消极避世。不重物质,不事生产,于世俗犹如寄生虫;更以因果循环,六道轮回,令世人麻醉,不思进取,,逆来顺受。其实,不然!”

“悟虚大师,这是要开坛说法么?”那呼延庆,颇有些不屑地笑了起来。

“是也不是!”悟虚答道,顿了顿,复又说道,“小僧忝为雍州城主,应玄阴之劫,大周之令,于雍州,与诸位,改制变法,迁移凡俗,建修士院,布置天眼大阵,征收通贸之税,正是行大乘佛法,普度众生。“

“这不过是你们佛门入世修行之法,有什么值得说道?“虞仙子,冷冷看着悟虚,”归根到底,还不是西方才有那极乐世界。“

“阿弥陀佛!“悟虚没有直接反驳,只说道,”方才小僧之言,说与诸位听,更是说与小僧自己听。或许传了出去,说与众生听。“

悟虚倒不是唱高调,与自己听,与诸位听,与众生听,实则是悟虚苦思多日思虑到的。如此思虑,如此言说,方可名正言顺,方可心安理得。

悟虚对众人说了此番道理后,也不管众人是否听懂自己的意思,又是否有什么反对,直接又一口气说了一系列诸多想法。

”雪桃谷,凡俗之人聚集之地,布置天眼大阵,但有通贸,皆在此处通关,征收百分之一之税。此税收,城主府一份,雍州驻军一份,修士院一份。“

“雍州城内,诸位可以设立交易大会,其抽成可分作十份,城主府一份,雍州驻军一份,修士院一份。“

“修士院,不拘一格,大门常开,若有意者,诸位不得阻拦。“

“修士院弟子,等同城主府之人,诸位及其身后势力,不得伤害暗算;其受长老会之令执行任务,诸位及其身后势力,不得干涉阻拦。“

“凡大周与魔域于雍州之通贸,皆须有在城主府的提前报备。三大世家,离情阁、回香楼、奇异馆,即可进行报备。。“

“凡大周与魔域于雍州之通贸,任何人不得干涉阻拦侵害。“

“凡属雍州凡俗之人,任何修士皆不可随意羞辱杀害;若有违背触犯者,雍州城主府,修士院,皆有义务下令击杀。“

第五百八十六章 等闲事

悟虚这一番悟虚与自己听与诸位听与众生听,在场诸人颇有不以为然者,但谁都没有出言反驳。

城外通贸,征税百分之一,城中交易,取各家抽成十分之三,倒也不多。其余的,只当官样文章罢了。

虽没有反驳者,但既然悟虚说到细节,在场诸位自然又或多或少提了些问题,商议了好一会儿,方才大致敲定诸多事宜。

结束之后,三大世家家主,还有虞仙子等三位魔修,各自离去。那驻军左右参将,却留了下来。他们先是感谢悟虚对驻军的照顾,然后禀报了两点,一是如今驻军中的修士流失严重,二是他们接到军令,不日新的守城将军即将走马上任。

驻军修士,流失严重。所谓当兵吃饷,从军的修士,其实和凡俗军士一般,主要是为了按时领些灵资好修行。前段时间朱元璋监军,在军中征缴灵资;这不但是断饷,更是抢饷,那些从军修士自然不干。

其实,大周军队的物资供应,是不经过地方的,走的是军队这条线,地方提供一些配套补给。但原先的守城将军莫名死去,按照大周律法,此种情况,若军中无真灵修士,便由悟虚这个雍州城主代行守城将军一职。

从左右参将而言,他们的官阶和修为都差了一点,又拿不准这刚刚开始却又声势浩大的改制变法的风向,是以一直保持沉默。但军中修士流严重,严重影响了驻军战力,如今又有新的守城将军前来走马上任,凡此种种,他们不得不向悟虚预先说明一番。

悟虚思虑了片刻,答道,“此番改制变法,灵资须得征收集中,修士按照须得按照修为、职守、天赋、贡献分配。驻军修士也不能例外。明日,本城主便会在上奏中提及此点。若是新的守城将军上任,不征缴灵资,配合改制变法,方才所议定的分给驻军的征税抽成,恐怕本城主便要收回了。”

“大周军士,自开国以来,征战四方,保家卫国,自有其无上荣耀与尊严。城主大人,如此轻视,恐怕与改制变法也无益。”左参将付一刀沉声说道。

悟虚直接将真灵修士气势外放,逼得其与慕容雪二人连连后退。

“尔等尽拿这一身皮唬人!却忘了吾辈为何修行!”悟虚凝声喝道,“若是还看尔等军队颜色,吾辈修士,还修什么长生,修什么自在?莫再多言,速速退去!若是惹闹了小僧,便是千军万马,也弹指而灭!“

那左右参将付一刀,慕容雪,皆有不忿之色,但也有自知之明,相识一眼,双双退去。

。。。。。。

雍州雪桃谷,悟虚喝退驻军左右参将,盘腿坐在天眼大阵枢纽,默默地以法界汲取着那一丝丝细微的心愿之力,却不是自用,而是输送给法界之中道场天源寺的张翠露等人。

这凡俗之人在天眼大阵中产生的乃是心愿之力,而非信愿之力。有所求,有所得,由心而生愿,是乃心愿之力。相对而言,不那么纯粹,却多少能经由法界汲取,助益张翠露等人初始的法界修行。

所谓法界,本是佛门修士自身观想而生成。但若有众生心愿之力这样的外界因素辅助,自然快一些,而且圆融一些。

没过多久,悟虚便看到张翠露等人,相继显身在自己肉身周围。他们各自的法界,在其身后隐现。佛祖世尊,菩萨罗汉,金刚护法,尽皆浮现,金莲绽放,天花乱坠,异香满空。

此种种异相,实乃罕见,也是他们多人初修得法界之缘故。

“阿弥陀佛!”悟虚合掌诵道,“恭喜各位道友修成曼陀罗法界!”

“阿弥陀佛!”张翠露等人,也含笑合掌,诵了声佛号。

“法界即成,诸位道友平时可独自修行。”悟虚复又说道,“但法界之后还有道场,诸位切莫贪着此境界。”

“师兄,何为道场?究竟与法界有何不同?为何我之法界,没有寺庙?”张翠露,出言问道。

这也是其他人疑惑不解之处。

悟虚,一时语塞。法界道场,是乃自己之修行,自己其实也不知道修到最后,是对是错。

悟虚沉思良久,答道,“佛说众生皆有佛性,皆是未来佛。但众生各有根器秉性缘法,如何修?佛说知我说法如筏喻者,法尚应舍,何况非法。不可说,自修行。法界道场,实乃吾一时口快,一家之言。诸位道友,也切莫因我而误。”

“师兄,可令我等聚在一起,如阵法一般,威力大增。难道便是那道场之妙?”何其峰,笑嘻嘻地问道,

“是也不是。”悟虚答道,“先前,吾可以随意聚集诸位道友,但如今诸位道友修出法界,便是有了各自的缘法,各自的修行。

张翠露等,尽皆沉默不言。他们修成法界,各有本尊,心境提升,便知晓,今后自己的修行便在法界,如何修行全凭自己,不可也容不得外人窥探干涉。恰似孩童初成年。以后的路要自己走。

“阿弥陀佛!”张翠露等,各自有所感应,复又诵了声佛号。

。。。。。

魔域,天残宗,占据了逆天盟和大自在宫之间的一片广袤区域。自天残宗建立以来,便将此区域划分成了七区。瞎了眼的,聋了耳朵的,说不了话的,闻不出香臭的,缺胳膊少腿的,意识混乱、疯疯癫癫、神志不清的,分别占据了一区;中间还有一区,便是天残宗真正的宗门所在。而在这宗门中,又有一处禁地,非天残宗真灵修士莫能入。

此刻,从雍州城急急返回的莫山,正在天残宗禁地恭敬跪拜着,详细述说着此次雍州之行,尤其是自己与悟虚交手的情景。

其上方,有四道飘渺身影,份坐在左右两侧,静静聆听着;正上方,一团漆黑,像一个黑洞,有无比危险气息流溢出来。

“竹剑?有星云幻现?“一个声音,忽然从这团漆黑中响起。紧接着,有两道亮光,从这团漆黑中射出,落在莫山身上。

“果然是星云竹!“一道身影,竟然从这团漆黑中飞了出来,渐渐化作一名面色苍白的中年修士。

“随吾去。”这中年修士,身影刚刚凝实,便带着莫山消失不见。

差不多与此同时,大周都城上空也接连有三道身影极速升空,朝着雍州城飞去。

。。。。。。

随后,悟虚又接到天妖、朱元璋、虞仙子的紧急传讯,询问星云竹一事,提醒自己小心。

想不到星云竹竟然这般泄露了出去,却是有些不是时候。悟虚只得嘱咐张翠露等,将星云竹藏于自身法界,莫要轻易动用,示与他人。至于他自己,却是取出那随身携带、为李明珊栖身的星云竹剑,看了看,笑问道,“李道友,有人来抢你了。”

驻军弹指灭,道友合掌别。

一心修道场,问剑若等闲。

第五百八十七章 声闻门

“李道友,有人来抢你了。”悟虚笑问罢了,那星云竹剑忽然飞起。剑光一闪,李明珊翩然落地,站在悟虚面前。

悟虚定睛一看,她整个人不但年轻了许多,气质更是大变,透露出的空灵飘渺的气息。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对视之下,只觉得犹如置身于遥远星空。那一头长发,竟然是淡淡的绿色。

“想不到李道友真的是有大气运在身,竟然以星云竹重塑己身,不但脱魔返道,而且修为大涨。”悟虚虽然早有所预料,但还是不由感叹道。

“脱魔返道?”李明珊淡淡一笑,也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气息未动,身上长袍随之幻现作道袍,又将绿色长发挽起,用一枚玉簪定住,俨然一道门女修。

“那夜你持竹剑出手,我在其中便有察觉,本来想这样一下竹剑气息,无奈当时正在紧要关头。”李明珊,嗔怒地看了一眼有些看楞了的悟虚,张口说道,“那些人回去一说,那些老家伙秘法探查,便是不知道星云竹,也会有所动心的。”

“没办法!情况紧急,总不能赤手空拳和他们斗吧。”悟虚叹道,又看了看其淡绿长发,“李道友如今情形,似乎还未能完全将星云竹炼化?至少贫僧可以看得出来。”

谁知悟虚话音刚落,李明珊肩上一袭淡绿长发悉数脱落,随后其手掌如剑,挥洒之间,淡绿如柳长发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一身道袍,复又化作青色僧袍。

悟虚看着眼前这一颗白花花的光头,不由大笑起来,“想不到转眼之间,道友又由道入佛。妙哉妙哉,如此一来,外人再难看出端倪,真的是少了不少烦恼。但不知,师兄法号?”

李明珊神情淡然,问道,“可不可以没有法号?”

悟虚有点噎住的感觉,半响说道,“也不是不可以,但总有个称谓吧?”

李明珊,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忽又看着悟虚,缓缓说道,“大师赠竹之恩,明珊铭记在心,愿留在雍州,助大师一臂之力。但有件事情,却须得事先说与大师知晓。”

悟虚顿时肃然,合掌致谢,随后说道,“道友但讲无妨。”

李明珊抬头,仰望着天空,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我在人世间有个徒弟,应该也上了天外天,也在魔域,只不过一直找不着。若是哪天找着了,有什么难处,还望大师出手相助。”

悟虚心中恍然,随即郑重答道,“阿弥陀佛,这是自然!”

李明珊,笑了笑,对着合掌垂首,“明珊佛法不精,还请悟虚师兄赐教一二。”

悟虚想了想,颇有些为难。到如此,悟虚所修的功法,同一层次,拿得出手的,主要是曼陀罗法界为根本的佛门,然后便是当初在人世间元法大师传授的金刚不坏藏法门在天外天莲华宗延品大师传授的浊世青莲普渡众生法门,以及后面机缘巧合习得的那烈日如来神掌法门。

这些,无一不是佛门玄妙功法。李明珊如今虽然似乎魔气全消,但也不是佛门中人,岂可轻易传授?况且,佛门修行,讲究一个信愿行。李明珊,学个花样倒是勉强可以,但断不可能冒充真灵层级的佛门修士。

“所谓佛法无边,普渡众生,难道是假的不成?”李明珊见悟虚良久无语,不由笑道。

悟虚答道,“佛门功法,非信佛之人不可修。道友若是有心,但可以先读读佛经,至少晓得一些说法术语。小僧再相赠道友一二佛门法器。这样,道友乃皈依佛门之人,便暂且说得过去了。”

李明珊“失望”地看了悟虚一眼,“大师也太小气了。佛门功法,竟然一点不传?所谓佛法无边,普渡众生呢?”

悟虚叹了口气,合掌而问,“但不知道友想要修行何种佛门功法?”

李明珊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明珊观大师似乎有一门功法,自成一界,远离尘世,逍遥自在。”

“此乃佛门密宗曼陀罗法界。”悟虚答道,“须得择一佛门尊相而观想,观想其形,其愿、其功德,如此感同身受,信受奉行。如此,法界渐成。”

悟虚说这番话时,用上了声闻法门,将许多不可言说之意,随声送出。一时间,有天花乱坠之异相。如此,也表明了态度,自己是愿意传授李明珊这曼陀罗法界的。

李明珊站在那里,任凭天花乱坠之相在身旁显现,纹丝不动,只问道,“如何择一尊相?”

悟虚,只说了四个字,“依业随缘。”

此刻,悟虚说曼陀罗法界已毕,天花乱坠之相不再。

李明珊,若有所思,却终于还是笑道,“道理似乎是这个道理,但终是差了点什么。”

悟虚,试探着问道,“道友可愿意入小僧法界,受灌顶传法?”

李明珊峨眉微挑,“灌顶授法?这不是假戏真做?有没有一种方法,可以领悟曼陀罗法界一二,却又无需真的遁入空门?”

悟虚苦笑而叹,“又想学我佛门功法,又想不入我佛门?那道友还不如观想一魔尊,修个魔界算了。”

谁知,李明珊闻言,双眼精光一闪,“妙极!”随后,身影渐渐变淡,消失在空中。

悟虚一阵讶然,对着空气问道,“道友不会真的修什么魔界去了吧?”

片刻之后,李明珊复又出现,摇摇头,复又问道,“大师这里有没有无需信愿的佛门修行法门?否则,明珊也扮不了佛修,白白可惜了一袭长发。”

悟虚想了想,也摇摇头,“似乎没有。这样吧,道友平时深居简出,若有事,尽量你我随行,有我释放佛门气息遮掩一二。”

李明珊,又摇摇头,“若是大师有事,明珊自然可以随行,但明珊也有些私事,却是不便劳烦大师。”

这便没有办法了,悟虚也只得对其又摇摇头。

忽然,李明珊大笑道,“若是修那曼陀罗法界不行,大师何不传我一些真言?明珊所求,不过能够在平时外显一些佛修气息便是。天外天佛宗,也不乏半路出家的和尚,平时满口阿弥陀佛,动起手来,往往还是旧把式。”

她这一说,悟虚倒是想起了先前遇到的那些化形寺的妖僧。那些妖僧,本是妖修,虽后面投身佛宗,但斗法之时,却是施展出许多诡异妖术。

“阿弥陀佛!”悟虚诵了声佛号,“施主如此说,倒是可以修一下声闻法门。”

李明珊,等了片刻,见悟虚再无下文,忍不住问道,“大师?城主大人?你的声闻法门呢?”

“阿弥陀佛!”悟虚复又诵持佛号,见李明珊中越忍不住脸色微变,方才含笑说道,“所谓真言,莫过于一声阿弥陀佛,这是净土宗无上要义。”

李明珊,定定地看着悟虚,眼神如电如剑,“休要搪塞!我虽不是佛门中人,却也知道净土宗修行,最重信愿,是以独尊念佛。”

悟虚长叹一声,“施主果然到底,与我佛无缘。也罢也罢!”随后对着李明珊,手结莲花印,诵出六字真言。

所谓六字真言,即是六字大明咒,唵嘛呢叭吽!

李明珊,听罢,眼神变得更加冰冷,“此六字大明咒,便是三岁小儿也知晓。大师到底何意?”

悟虚苦笑一声,“所谓佛门声闻法门,其实根本也在修心,若按施主要求,也可勉强在声。若按人世间说法,佛法本传自天竺;其原始文字语音,皆是天竺文字语音。佛法东渐,佛经翻译陆续翻译为中土文字语音。所谓翻译,讲求一个信雅达;其实很难,因为每种文明每种种族,乃至每种修行每种功法,都有其固有或者说独一无二的东西;所以,为了不损真义,中土佛经中,便采用音译之法,保留了许多天竺文字;所谓阿弥陀佛、菩萨摩诃萨,乃至六字真言,皆是如此。”

“老太婆裹脚布,又臭又长。”李明珊虽知悟虚是在从根本上解释缘由,却还是忍不住出言,不过脸色倒是缓下来不少,神情也变得专注起来。

“施主且听小僧细细道来。”悟虚言语之间,忽然唤出张翠露等人。

张翠露等人,本正在继续做法界修行,忽然被悟虚唤出,不知为何,面面相觑。

只听得,悟虚复又说道,“中土佛经中,所音译者,又分两种。一种有具体所指,譬如阿弥陀佛、菩萨摩诃萨;一种无具体所指,譬如六字大明咒。有所指,则诵持之时,须得信愿;无所指,则可以只诵其声。无所信愿,只诵其声,不究其义,虽不能大成,却亦可多少获得些共鸣,得以借势借力。所谓真言,亦是如此,上达诸世尊菩萨,下达芸芸众生。”

李明珊冷哼一声。张翠露等,似懂非懂。

这番由李明珊引起的对答,悟虚却是忽然有些朦胧而甚深之体悟。所以,悟虚方才一边思考,一边应答,还不忘唤来张翠露等,说与他们听。

悟虚闭着眼,思索着,身躯渐渐离地,然后不自觉地盘腿,端坐在虚空,合掌不言,只是神识传讯,“但所谓有所指,无所指,皆是虚妄。真信愿者,此二者无分别;无信愿者,此二者亦无根本分别。何以故?以其声而修,其声本是虚妄。譬如一人,无信愿,但随缘随喜,诵一声八方加持的佛号,诵一句广为流传的真言,我等佛修,乃至世尊菩萨,乃至世俗之人,何以应对?”

“阿弥陀佛!”李明珊,忽然双手一合,无比虔诚地诵了一声佛号。

张翠露等人,尽皆相望,随后各自也诵了一声,以作应答。

“唵嘛呢叭吽!”李明珊,冉冉升空,宝相庄严,忽然结莲花印,诵六字真言。

这次,张翠露等人,似乎有些回味过来,纷纷侧目而视。

但李明珊,大笑一声,身影骤变,在高空,在天边,如飞剑,如流星。

声闻本是世间法,无须剃度信与愿。

芸芸众生暗相应,翩翩身影巧飞天。

第五百八十八章 大法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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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这是什么妙法?”那何其峰见李明珊念诵声阿弥陀佛和六字真言,便佛息绕身,飞上了天,不禁问道,颇有几分羡慕之意。

“此乃声闻借力之法。”悟虚抬头望着天空,缓缓答道。莫说何其峰,便是悟虚也有几分惊讶加羡慕。自己所言,乃是自己一时之悟,一边说与李明珊,实则自己也在一边想,想不到李明珊竟然有如此悟性,这么快便能做到!

“声闻法门?!”悟虚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在他们的印象中,声闻法门,不过是用来传法、凝神、通讯,何时能够飞天?便是他们如今施展此法门,也做不到的。

“此乃借我等之力。”悟虚沉吟着解释道,“佛门一系,虽有各宗,但根本教义,却多有众生平等,普渡众生一条。诸佛诸菩萨,都有大慈悲大宏愿;便是我等,也有多少是因此而心亲近,得方便,入佛门,自然也就沾染了这因果。”

悟虚话刚说完,张翠露随即问道,“法露近日在修《观世音菩萨普门品》。经中有云,称观世音菩萨名,可化险为夷,如此种种,极其殊胜。但以法露经历看来,却未见得有一人能一声观世音菩萨名,便受如此护持。法露细细想来,恐怕是因为无人能够真的如此诚心念诵,便是自己自觉诚心念诵,却也似乎还不够诚心?但方才李明珊却能一声佛号,佛息绕身,一声六字真言,便飞上天去?”

张翠露此番话,有三问。一问,普门品中所言,究竟是否真实?二问,为何自己诚心诵持,不见护持?三问,李明珊此刻为何能够如此?

悟虚点点头,“普门品中所讲,不但是讲观世音菩萨之神通广大,更是讲观世音菩萨的慈悲宏愿。其中所言之事,是真非真。所谓真,一谓菩萨慈悲宏愿永真;二谓当时世尊说此经品时确实为真,佛法无边,护持众生。云何非真?我等所处娑婆世界,如今已非真。好用一句俗语,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大的环境变了,众生宿业深重,因果之下,岂能如此?譬如有人恶贯满盈,一声观世音菩萨便能不受报应?”

“师兄说来说去,似乎还是说如今之世,观世音菩萨神通法力不行,不能够普渡众生了?”何其峰,笑嘻嘻地问道。

悟虚深深看了何其峰一眼,说道,“所谓信则有,不信则无。无论何世界,万事万物都有规则,佛家谓之因果。诸佛诸菩萨,种种方便,导人向善,度化众生。若众生因此生信,佛性彰显,自度度人,一声观世音菩萨之名,自然一方有难,菩萨护持,众生相助。若众生宿业深重,自甘堕落,到头来,又岂能怪佛祖菩萨?“

“法峰,我佛门为何不讲神通?汝当明白。诸佛诸菩萨,所谓普渡众生,是要开示开悟众生,令众生自悟,超脱自在。譬如我等,如今皆是佛修,聚于道场,同气连枝,共修共参。至于这方法,不是所谓的威力大不大,能杀多少人,是对不对时机,合不合缘由,。是以,只是方便法门,随缘而变,是以无神通。“

何其峰,讪讪一笑,没有再言。

悟虚又对着张翠露说道,“如此,我便也回答了你第二问。大的环境变了,今时今日,你纵然诚心诵持观世音菩萨之名,也不难在现实中复现经品中所言具体种种相。时机,缘由,机缘过了。但你若是坚持诚心念诵,也不是说不能得见菩萨显灵。因为,玄阴上,佛法仍在,汝之周围,吾等佛修仍在,同在一道场。汝之诵持,吾等皆有感应。“

见张翠露似有所悟,又有所虑,悟虚复又笑言,“若是不行,不妨试试。如明珊道友一般,诵一声佛号,持六字真言。方才明珊道友,之所以能飞天而去,便是吾等身为佛门修士,吾身为其说法者,受感应,回向布施的缘故。可有一样,你可能须得需要有飞天的起心动念。“

张翠露听悟虚如此说,便有些跃跃欲试。在场其他人,也尽皆朝其投来鼓励的目光,似乎也要借其验证一二。

只见她闭目凝神,合掌胸前,片刻之后,诵了声观世音菩萨名号。

当其诵持之时,悟虚听在心里,即生感应,随即合掌恭诵,“南无观世音菩萨!“

众人欢呼,因为张翠露竟然真的,也如李明珊一般,冉冉升空。

悟虚看着张翠露越飞越高,暗中细察。果然,自己的法界道场,乃至体内灵力,都没有任何损耗。这大致印证了自己的一个隐约猜测。

但忽然,众人惊呼,悟虚也眼睁睁看着,张翠露,还有李明珊,从空中相继坠落下来。笔直的路径,似乎遇到了不可抗的外力。

悟虚心中一沉,神识外放到极致,朝着高空深处探去。

有天妖的气息,还有另外两道如天妖一般的气息。它们交织碰撞在一起,犹如汪洋大海,狂暴无比!瞬间,便悟虚外放的神识绞灭得一干二净。

三名通玄大修!

悟虚忍着神识之痛,将李明珊,张翠露等人,摄入法界道场,随后,朝着城主府密室飞去。

谁知道,天空电闪雷鸣,忽现两只手掌,一黑一白,皆向着悟虚擒来,似乎悟虚法界道场也不能遮掩住气息。

法界道场,天缘寺中,悟虚与李明珊,张翠露等人,跌坐一处,苦苦支撑着。

那两只一黑一白的手掌,竟然伸进了法界道场,按在了天缘寺中大殿的墙壁之上,虽然看似稀薄了许多。

那墙壁内侧之上,原本有一些张翠露等人留下的诸天印记。如今,全都破碎,张翠露等人如受猛烈一击,身形摇晃,难以把持。

好在悟虚端坐在大殿上方的,口诵真言,李明珊身如利剑,飞舞之间似有星光闪动,令张翠露等人随即稳住,定心观想显化各自法界乃至各自法界本尊。

但那两只手掌并没有消散,它们似乎一旦找到了目标,便如附骨之蛆,攻击连绵不绝,誓要此间完全破去,将悟虚等擒拿。

外面,众人只看到两道无比巨大的手掌,从高空伸出来,落在雍州城,好似要将雍州城生生抹去一般。

那恐怖的气息,令城中所有人噤若寒蝉,更不要说出手抵抗了。

但城外东侧雪桃谷,有惊呼声传来,阿弥陀佛阵阵,传入悟虚法界道场。

不但如此,城外西侧那草草创建,空空荡荡的修士院中,完全沉浸在长枪在手舞动乾坤中的林豹,忽然抬头,大喝一声,长枪一摆,射出一道看不见的光华,瞬间也投入悟虚法界道场。

众生有佛性,自度度他人。

回向与布施,即成大法界。

第五百八十九章 聚信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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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栋雪桃谷,阵阵佛号声,城西修士院,点点枪光,尽皆入悟虚曼陀罗法界,声音不变,光亮不变。

威力不大,聊胜于无。悟虚看在眼里,却也甚是欣慰。

但那一黑一白手掌,却似乎受到了某种惊吓或伤害,抖动着,渐渐消散。

悟虚几乎有点不敢相信。但事实如此。也许有别的因素,也许是巧合。悟虚却因此番境况,忽然想到,真有大法界,众生无论远近,无论凡俗,无论正邪,皆可在其中。

。。。。。。

雍州城极高处,灵气肆虐,形成一个个漩涡,有三道巍峨身影,各据一方。

“天妖,你真的要如此护着这小和尚?”一团黑影,时而方正时而圆,不似人形,却偏偏有人言声传出,语气有点恼羞成怒,令虚空都似乎有些残缺。

“玄阴周天星辰大阵,一处关碍之处,幸得小和尚补齐。当日,我等便赐下六福元令,周师兄不会不知道吧?”一名二八少女,一身彩衣,脸色有几分红润,轻笑之间,身后一道巨大的凤凰虚影不时微微展翅,释放出极其恐怖的气息。

“天妖,你的手深得太长了!”那团黑影,重重地哼了一声。

便在这时,一名白袍中年男子,从一朵朵白云中走了出来。他板着脸,一身儒门浩然正气化作万千字符,环绕在其周围。

“这小和尚,竟然以曼陀罗法界,动用了那禁术。”

那禁术!?

那道黑影剧烈抖动了起来,咆哮道,“果真是那禁术?!是了!方才我等三人混战之际,我与姬道友各自分出一掌印,直奔那小和尚法界而去,本是要得手的,却忽然从外面又飞来一些凡俗之人的禁念,将我与姬道友二人的掌印腐蚀一空。天妖!事到如今,你还打算包庇他?你难道忘了当日我等的盟约?!”

少女模样的天妖脸色微变,沉默了片刻后,方才沉声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大劫将至,我等觉得留着这和尚,待三星汇聚之时,也许有些用处。”

天妖话说完,另外两人也沉默不语起来。

许久之后,那道黑影,说道,“技不如人,怎么样也是白费心思。算了,你们要这样安排,我们也不反对。但星云竹,对我天残修士有莫大帮助,说什么周某也要得到的。”

天妖,看向那白袍中年人。

那白袍中年人,面无表情,好一会儿方才说道,“姬某如今更在意的是他是如何以佛门功法施展出那禁术的。”

“既然如此,我等便下去,先搞清楚那小和尚,有多少星云竹,又是如何施展处那禁术的。”天妖当即说道,“但有一条,暂且不能走漏风声,也不能强夺。”

。。。。。。

雍州内外,又是一片惶恐不安。前几日,那场血腥激战刚刚结束;今日,又有黑白巨掌从天而降。一时间,所有势力,不分大小,禁制全开,虽然是白昼之时。城内街道上,除了战战兢兢的军士,几无旁人。

雪桃谷中的那些凡俗之人,也是战战兢兢,身躯匍匐,或口诵佛号,或念着三清尊号,或念着皇帝陛下。。。。。。

城外驻军,也进入了紧急戒备状态。

但那黑白巨掌消散之后,便再没有出现,乾坤复又朗朗。随后,隶属城主府的军士,重新挺直了腰板;三大世家,还有那离情阁、回香楼、奇异馆,似乎也得到了消息,恢复如常。如是,雍州城内外,慢慢恢复了常态。

但城主府内,却是别样气氛。

悟虚苦着脸,看着天妖等三个老怪物,“小僧也不知道什么星云竹,只不过凑巧在人世间得了几片竹子。”说着,拿出六片尚未完全成熟的星云竹来。

一拿出来,便被三股大力,卷了去,消失不见。

“两位,这是为何?”天妖沉声问道。

“天妖,你不也抢了两片?”一个黑衣老者,不悦地说道。

“你还有多少?”一个白袍中年男子,却只盯着悟虚问道。

他的眼神自成乾坤,悟虚看了一眼,便有些失神,急忙低下头,“小僧尚有两片。”

“此物你留着也无用,不如送给老夫。老夫承诺,你当城主一日,魔域与雍州的通贸征税,便皆如你所愿。”那黑衣老者笑道。

“周道友,雍州城征税之事,乃我大周之事。”那白袍中年男子,似笑非笑。

悟虚朝着天妖看去。

天妖,似乎早有所料,却只一声冷笑,“如此说来,便没有本宫的了?”

随后,悟虚便看到这三人眼神流转之间,应有神识暗中传讯。过了许久,天妖方才传讯给悟虚,让他“尚有”的两片星云竹拿出来,分给那黑衣老者和白袍中年男子。

这二人,最终得了三枚星云竹,志得意满,朝着悟虚和天妖点头看了一眼,遂各自腾空而去。

未走的天妖,坐在那里,看着悟虚心中有点发毛。

“星云竹,还有没有?”天妖神识暗询。

悟虚脸色变幻,“除了一枚炼成宝剑,还有一枚成熟的,留在法界道场之中。”

天妖冷笑一声,“便知道如此。”之后,也沉默了下来。

又过了许久,天妖方又说道,“星云竹,乃上古神物,有大用。留在你这里,莫若交出来。”

悟虚早有准备,右手一翻,将一枚成熟的星云竹呈上。

天妖一袖笼住,收了起来,“天外天三星汇聚,是大劫,亦是大机遇。真灵或可保命,通玄方能再进。”

真灵或可保命,通玄方能再进?!

悟虚不由一惊,随即问道,“但不知何等大劫?何等机缘?还望天妖大人明示。”

天妖,回眸一笑,“到时便知。你且记得先前交代的事情。”遂也升空而去。

到时便知!知你个头啊!还不如那黑衣老者和白袍中年实在。悟虚心中不满,却也无可奈何。思前想后,总是要尽快提升自身实力最紧要。

如何尽快提升自身实力?在这个修士时空,唯有修行。这个问题,悟虚其实一直在思索。但如何修行?或者说何以修行?悟虚一直颇为困惑。为何?一句话,缺少功法,还有相应的资源和指点。悟虚上了天外天之后,因为九叶青莲灯与莲花生大士的缘故,不敢前往佛宗,先是落脚在妖域虎族之地,一个地地道道的黑户,后来到了大周,莫名其妙地护驾有功,侥幸被封为万户侯,随后一番周折,又成了雍州城主。看着好像一直在进步,但其实是一个无依无靠的散修。没有宗门,没有资源,没有后续的功法。。。。。。

细心的读者,可能会问,不是有曼陀罗法界乃至道场功法?不是还有观音菩萨赐予的一方道场海音螺?不是还有那日在慈恩寺中莲华宗延品大师传授的《浊世青莲普渡众生大法》?

曼陀罗法界,乃是悟虚自人世间从雪域密宗得来的修行法门。此法门,虽然在天外天也算是一门极其利害的法门,但修行至高深处,又该如何修?需要什么资源?这些悟虚都不知。这也是悟虚弃法界自创道场的一个缘由。无尊相,道场同修共参,这是悟虚作为一个某时空二十一世纪的少年的执念心愿。但如何修道场,悟虚也是一直在摸索中。

海音螺,虽称为道场,但悟虚以为实乃法界。因为有尊相,观音菩萨最大,得此海音螺者,皆须得以观音菩萨之名,显观音菩萨之相,而行事施法。这不是悟虚想要的修习。

同样,那《浊世青莲普渡众生大法》也是类似如此。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没有救世主,没有谁能高高在上,普渡众生。

如此种种,悟虚便一直纠结,难以迈出下一步。

但现实种种,悟虚觉得自己似乎不得不迈出这一步。

当日人世间,莲花生大士曾对悟虚有言,若要修曼陀罗法界而无有因果后患,须得不以己念,回向众生。悟虚有所悟,但一直有个问题没有想明白,那便是如何真正做到?这不是简单的论共产党员的修养的问题,这是一个当你施展法界乃至道场之法,凝聚众生信愿,你可以随时使用的问题。简而言之,就是绝对的权力,如何保证不会腐败。悟虚自认为做不到,不但自己做不到;便是能做到,也不是自己想要的,那自己岂不成了众生的奴仆或者工具,自己的修行,自己的大自在,在哪里?

这个问题,这个难题,今日悟虚有所启发,或可一解。李明珊以声闻法门诵持佛号真言,借我佛诸菩萨,乃至如悟虚这般芸芸佛修之愿力之回向,而飞天。雪桃谷众凡俗,修士院林豹,信愿之力自动涌入曼陀罗法界,无需事前炼化。

平台!众生可以借用,可以借力的平台!法界也好,道场也罢,不过是一个平台。

芸芸众生,来自五湖四海,因为一个共同的目标,暂时联系在了一起。没有直通车,没有排名推荐,没有保证金,没有五钻皇冠。。。。。。但行善,但有难,一声佛号,一句真言,即生感应,凝聚,回向,即成法界道场。

若吾有所求,亦是如此。

众生在,法界道场即在,吾即在。

而此法界道场,乃吾所创,却实非吾有。既非吾有,便不沾染寻常因果。此乃可长修之大法门。

吾之修行,便在其中。

悟虚,想到此处,遂入道场,与张翠露等人说道,“先前变故,雪桃谷和修士院皆有感应,有心相助。可见法界道场,广摄众生,无边无量。我等当如此修行。”

张翠露等随即问道,“请师兄明言。”

悟虚笑了笑,“个中究竟,做过方知。眼下便有一样,且随我前去。”

悟虚遂带着张翠露等人,飞至雪桃谷,向着那些凡俗之人,一声阿弥陀佛,合掌躬身,谢过众人方才护持。复至修士院,对着林豹一人,亦复如是。皆是用上了声闻法门,诵持佛号之时,梵音阵阵,华香隐隐,因果缘由,毋庸多言。

悟虚等人,如此东西动静,自然被许多人看见,乃至知晓用意。“这是感谢他们方才出手相助。”但接下来,他们却是有些看不明白了。

悟虚带着张翠露等谢过林豹之后,在飞回城主府途中,忽然又折向,朝着城中那离情阁前。

离情阁前,有一魔修,天生秃顶,容貌丑陋,神情阴鸷,正跌坐在地,胸膛有脚印,口角有鲜血。

两个身着离情阁标识服饰的魔修,有双眼紧闭如莫山者,有双手闪动金属光泽者,倨傲地站在大门前。

那如莫山一般的瞎眼魔修,翻着白眼,尖声说道,“还不快滚?若是再来,定然取你性命!”

那一双金属手的魔修,更是上前一步,喝道,“你区区一名秃顶之人,便想入我天残宗?难道你长出来的头发,可以如飞剑一般?”

“世人相传,天残宗,不信天不信命,广佑世间残缺者。却想不到也是如此势利!可笑,可笑!”那魔修,修为不过凡尘六七层,被这瞎了的无腿的两名魔修外放气势逼得满脸通红,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却依旧断断续续地恨声说道。

“阿弥陀佛!”悟虚带着张翠露等,飞落下来,口诵佛号。

那瞎眼的无腿的魔修,皆认出悟虚等,急忙行礼。

“阿弥陀佛!”悟虚合掌还礼,“小僧听闻,天残宗,以世间残缺而修。两位施主,为何如此?”

那两名魔修,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只听得虞仙子的声音,从离情阁内缓缓传来,“大师说得极是,夏重,带他进来吧。”

那瞎眼魔修,应了一声,一双白眼,朝着地上的秃顶魔修看了一眼,“长老开恩,随我进来吧。”

“阿弥陀佛!”悟虚笑道,“既然如此勉强,何不让其入了修士院?”说罢,径直来到那受伤吐血的魔修面前伸手一挥,将其头上长发悉数抹去,“既然秃了,便干脆光头好了。”

那魔修愣了愣,随即翻身谢道,“曹通谢过城主大师!”

悟虚点点头,合掌言道,“阿弥陀佛!你还在天残宗门下,到了修士院,在魔苑修行。”

随后,带着张翠露等,飘然而去。

行至一处,忽见一修士,当街掌掴身边凡俗仆从。悟虚遂又停了下来,合掌道,“阿弥陀佛!大周早有禁令,修士不得肆意欺凌凡俗,雍州城内更是如此。”说罢,双手结印,将其击杀。

“师兄,看其服饰,似乎是呼延世家子弟。”张翠露在旁,悄声提醒。

“无妨,正好。”悟虚答道,“以后你们也应如今日这般行事,口诵佛号真言,行诸方便聚信。”

“阿弥陀佛!”张翠露等随即领悟,各自合掌。

身外大法界,众生普渡之。

但以声闻法,聚信与护持。

第五百九十章 魔兽袭

离情阁前,“抢收”一人入修士院。虞仙子终究是没有说什么。后面,还又主动将几名魔修送入修士院。其他势力,也陆续派遣了人手。修士院,渐渐有了些人气。

当街击杀世家子弟,以儆效尤。那肖家等,也没有为此出头。再加上有张翠露等人的巡视纠察,悟虚先前立下的规矩,在雍州城也渐渐推行了起来。

至于通贸之事,也很顺利。世家和魔域那边,都很守承诺。在悟虚看来,每月都有那么几次,他们都很主动地前往雪桃谷,接受天眼大阵监察。所有交易,都在明面上,足额缴税,虽说不是很多,但每月大约也有数千灵石,当然是下品。

更重要的是,在悟虚张翠露等的刻意引导下,念诵阿弥陀佛的多了起来。不仅凡俗之人,便是一些外道修士,为了行事方便,也会说一声,尽管只当作一句入乡随俗的俚语。念上一句,拉近距离,缓解气氛,也不苛求真的信,你也不吃亏,你也不上当,何乐而不为?

当然,也不是没有状况。

首先,便是有人,凡俗之人,还有修行之人,都是先前诚心念诵佛号以求解难的,有了更多的诉求。有的想发财,有的想延寿,有的犯了律法却想脱罪。。。。。这自然不能。悟虚和张翠露等人良久,定下一条规矩,只救苦救难,其余诉求,尽皆不管。若有修士,除非乃佛门中人,欲如李明珊一般借力加持,纵诵佛号或结佛印,亦尽皆不助。

再就是,雍州城内外,三教九流的,也有轻慢侮辱佛门的言行发生。悟虚对此,早与张翠露等打了招呼,尽量不予理睬,随它而去。但那些信佛礼佛之人却对这些轻慢侮辱佛门的言行不能容忍,时常发生纠纷,甚至打斗。悟虚等人,便不得不管,总不能让信佛礼佛之人护法无成,反倒受了伤害。

还有就是许多修士,开口办事前,不会念诵佛号的。魔域三处、三大世家等一些势力的修士,都不会轻易念诵佛号。悟虚不强求。实际上,凡俗之人,加上一些散修,能够不时念诵,悟虚便知足了。这样,已经能够满足前期众人法界修行的需要了。

于是,悟虚与张翠露等,法界相融,摄受众生心念,各自广大修行。同时,于法界听声辨音,各施其法,各行其事。若有人遇难,祈诵佛号,悟虚等先以法界共振之,以其周围若干里为半径,传递出去。周围若有人,便有感应,或心生慈悲,依力而行,尽力援手。无论成否,悟虚等皆诵持佛号以回向。当然若周围无人,或无人解困,悟虚等也会出手,口诵佛号,显化救援。

如此这般,渐有人心增善念,乐于出手,恭诵佛号。悟虚等也心生欢喜,法界广大,修为日增。

按悟虚先前时空的说法,这相当于一个社区互助平台。悟虚等以法界为平台,初始亲历亲为,以种种方便,吸粉获客,令平台用户可以互帮互助。但这个平台,没有量化,没有云计算,没有大数据,不做统计分析,不考量用户的前世今生,更不做精细化的匹配。

实际上,没有这些,并不表示简单。

何以不量化?慈悲之心,慈悲之意,慈悲之行,能量化否?但生慈悲,倾力相救,便是功德无量。既是无量,又还要怎么量化计算?

以不量化故,众生归一,平等可度。

悟虚告诫张翠露等,菩萨畏因,凡夫畏果。既然聚集心念以修法界,便须得恭敬对待每一条心念,但有摄取,便须得一一回向布施。

当然,大千世界,因果循环,六道轮回,属于是更广大的体系,非此刻悟虚等所修法界能比拟。

那李明珊,未修曼陀罗法界,却因悟虚缘故,时时在众人法界中,又因不平事,时时飞出法界,化身为剑,斩人首级,自养浩然剑气。

雪桃谷中的凡俗之人,因着通贸,生活渐渐安乐;修士院,也多了一些修士。那日悟虚将那名秃顶魔修引入修士院后,陆续便有一些散修投奔来。莫说修行资源,至少有个相对好点的身份,有一处落脚地。

一切都似乎很美好,犹如理想国。

这一日,悟虚正端坐在法界道场天源寺,张翠露等在周围,各自修行。忽然法界震动,有丝丝缕缕心念传来,分别不同。张翠露等随即睁眼,各自神识探查。转瞬之间,便各有一些结果,汇聚一起,化作一副画面。这画面,栩栩如生,随时变幻,更有声音气味释放出来。

悟虚凝神细看,竟然是许多魔兽,正在袭闯雪桃谷。这些魔兽,状似虎豹,体态修长,行动敏捷,有的甚至长着一双短小的羽翼。它们,应该是从白山东侧一侧,也就是逆天盟那边的飞雪城方向,翻过山顶,朝着雪桃谷而来。它们咆哮着,双眼猩红,浑身雪白,顺着山顶,顺着狂风暴雪,漫山遍野地飞奔下来。

“早有听闻,魔域那边有魔兽,时常越过白山,残害世人。”张翠露缓缓说道,“今日,便以天眼大阵,叫这些魔兽有来无回。”

“法露师兄,此言差矣!”那何其峰,合掌说道,“我佛门宣扬众生平等。六道轮回,今日法露师兄所见之魔兽,未必不是前世之亲人。何况佛祖也有割肉饲鹰之善举,我等岂能随意将这些魔兽一杀了之?”

这时候,最前面的十几头魔兽,已经闯到了雪桃谷,只是被天眼大阵所阻,不能进入。

阵法内,许多凡俗之人,在高耸的木楼中,探出头来,或惊恐相望,或大声咒骂。有的,甚至朝外射箭。

这些魔兽愤怒地站立起来,抬起前肢,锋利的爪子闪动着冰冷的光泽,重重地击打着天眼大阵外放的光晕。

“众生平等,法露法峰,你们二位便出去主持天眼大阵,只将这些魔兽挡住便是。”悟虚说罢,便要再度入定修行。

却不料,正在此时,为首的那头魔兽,忽然啸叫一声,前端两肢在空中一比划,一把长刀凭空出现。然后,它握住长刀,朝着天眼大阵光晕狠狠斩去。魔气冲天,那长刀顿时化作熊熊黑色火焰,飞落下去。

天眼大阵的光晕,随即被破,被撕裂开一道口子。魔兽蜂拥而入!这些魔兽闯入之后,随即顺着八幢木楼攀爬不已。

所幸安置凡俗之人的木楼,受天眼大阵护持,不时发出淡淡佛光,交织如电网,将这它们不时击打得浑身冒烟。那些凡俗之人,在木楼内,或惊声尖叫,或诵持佛号不已,或射箭,或刀剑相加,甚至扔垃圾。

“师兄!众生平等也好,普渡众生也罢。总不能任由这些魔兽,攻破阵法,杀戮世人!”张翠露疾声道,“法露请师兄下令我等,将这些魔兽闯入阵法之中的魔兽斩杀。”她言语间,已然出离众人所融合之法界,来到天眼大阵,于一处木楼顶上高处,显己法界,化观音菩萨法相,手结佛印,口诵真言。

天眼大阵,随即威力大增。八幢木楼,佛光闪动交织,许多魔兽惨叫连连,鲜血溅射,纷纷跌坠。

那劈开天眼大阵光晕的领头魔兽,怒了。在空中,摇身一变,变作一名黑袍人类修士。那黑色火焰一般的长刀,在其身前,不断旋转,将那些溅射滴落的鲜血,尽皆吸收,渐渐变得红了起来。

长刀如血海,没有黑与白,直将雪桃谷渲染得一片猩红。

悟虚猛然睁眼,出了道场法界,飞向雪桃谷,“道友何人?!究竟意欲何为?!”

那黑袍人类修士,啸叫一声,再度向上腾空,复又变为虎头豹身,血盆大口,肋生双翼,“某之姓名,早已不在。但问悟虚大师,可有我雪豹一族之口粮?!”

“要吃人么?”悟虚冷声问道。

对面嘿嘿一笑,“人与兽有何分别?”

“要吃人,你我便只有一战。”悟虚缓缓说道,“你人兽不分,小僧却不得不分。”

“不是众生平等么?”对面那魔修,大笑着,犹如魔兽啸叫,引得身后,阵法外的众多魔兽齐齐仰天咆哮。

“阿弥陀佛!佛法难闻,人身难得。”悟虚望着眼前似人似兽的魔修身影,沉吟答道。

遂见那魔修,伸出手臂,紧握那鲜红长刀,二话不说,朝着悟虚劈来,朝着八幢木楼劈去。其身后,魔兽涌动,如如暴风雪一般,冲进天眼大阵。

悟虚一声佛号,李明珊化身为剑。毕澜澜、何小花等也从相融之法界出,飞至雪桃谷,各自据守一楼,同转天眼大阵。

雪桃谷内,鲜血溅射,腥红一片,如人间地狱。

欲修法界理想国,谁知杀孽雪桃谷。

众生平等是妙法,人兽分别血与骨。

第五百九十一章 玄机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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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百上千的雪豹,虽然凶猛异常,又在那黑袍魔修的带领下,但悟虚等依着天眼大阵,立刻便死伤惨重。

一道道佛光,一阵阵刀光剑影,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八座高耸木楼之上便挂满了魔兽尸体。

这些魔兽尸体,死状各异,有的开膛破肚,有的头颅碎裂,有的双眼凸起,有的只有半截,有的只剩一副臭皮囊。猩红的血,沿着尸体,顺着木楼,带着浓浓的腥味,滴滴答答。垂死的哀嚎,凶横的咆哮,四处回荡。

木楼中的凡俗之人,几乎全都躲了起来。

那领头的黑袍魔修,此刻已然浑身是血。他终于仰天长啸了一声。还活着的魔兽,朝其隐约靠拢,随后簇拥着他,掉头而去。

张翠露等,正要拦截击杀,却见悟虚挥了挥手,示意放过。他们迟疑了下,便也停了下来。刚才,悟虚对那名领头的黑袍魔修始终手下留情,他们已然看在眼里。

“我们还会再来的!”那领头的黑袍魔修,飞出大阵之后,扭头对着悟虚说道。其周围的魔兽,也是随即一阵怒吼。

悟虚忽然一弹指,一支羊脂玉瓶飞至其面前,“这里有些丹药,一则可助道友疗伤,二则道友可以去换些过冬物资。”

那黑袍魔修,沉默片刻,伸手接过玉瓶,盯着悟虚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还会再来的!”

悟虚笑了笑,“到时候再说吧。但不知道友名讳?”

只见,那魔修,一声啸叫,纵身一跃,变回兽形,朝着白山之巅疾驰。嗷嗷嗷叫声,齐齐响起。漫山遍野的雪豹,紧随而去。不出片刻,便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皑皑白雪。

“阿弥陀佛!”张翠露看着这一幕,微微摇头。

“不知不觉,已然到了冬天了。”悟虚微微失神,“众生都想要生存下来。”

这时候,木楼中传来那些凡俗之人的怒骂声,孩童的哭声。。。。。。

悟虚等,遂运转天眼阵法,将那些魔兽的尸体处理,包括已经粘在木楼上的兽血。与此同时,悟虚又诵持中阴闻教救度大法,将那些身死的魔兽,一一超度。

“法界广大,普度众生。魔兽也是众生之一。”这是悟虚的解释。

张翠露遂合掌问道,“既然如此,为何杀之?”

悟虚答道,“因为它们杀人。人也是众生之一。欲要普度众生,便不能令众生互相残杀。有违此者,自当杀之,是为护法。”

旁边何其峰,却是嘿嘿一笑,“既然这些魔兽如此不开化,何不将这些魔兽度化进我等法界之中?”

“阿弥陀佛!”悟虚看了何其峰一眼,“我等之大法界实在这天地之间。魔兽亦是众生,风雪亦是般若。”

“说得好!”一个人影,踏着风雪,一步十里,来到悟虚面前。他面容清瘦,身着紫金道袍,腰间别着一把长剑,含笑稽首,“无量天尊,道友别来无恙?”

悟虚瞠目结舌,转瞬间,却又哈哈大笑,“原来是你!”

这道士,也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正是贫道玄机子!”

原来此人,竟然是佟羽春!

“这位道长,乃是小僧在人世间的旧识,”悟虚给张翠露等人做了介绍,顿了顿了,“玄机道长。”

张翠露等,与佟羽春,一一见礼。

佟羽春一一还礼,最后含笑说道,“皆是旧识。”想了想,又取出一瓶丹药,“贫道前些日子,无意之中得了一瓶无相丹,正好七粒,权充见面礼吧。”

无相丹?!张翠露等不知晓,那何其峰却是脸色一变,上前谢过,将那瓶无相丹接了过来。

悟虚也不知晓此丹,只是笑了笑,“风雪故人来,小僧恐破戒。”

佟羽春似笑非笑地朝着悟虚看来,“听闻悟虚道友,上了天外天,最开始落脚在妖族百虎谷,却不知收藏了几坛虎骨酒?”

“阿弥陀佛,”悟虚合掌道,“小僧如今顶多饮些果酒,哪里还藏着几坛虎骨酒。”

两人如此打趣着,却是信步朝着远处走去。脚不沾地,不知不觉来到了白山之巅。各自一拂袖,扫出一块清冷巨石,坐了下来。佟羽春随即又取出一壶酒,两个小巧的玉杯。

“竟然是上好的女儿红?!”悟虚忽然竟然道。

佟羽春嘿嘿一笑,“没想到吧?当初上天外天时,贫道储物戒中正好还收藏了几坛。”

天外天自然也有许多美酒灵酒,甚至也有号称女儿红的黄酒,但天外天是天外天,人世间是人世间,这酒的滋味自然是不同的了。

二人开始都没有言语,只是一边饮着女儿红,一边欣赏着这漫天风雪。直到那久违的味道勾起了心底深埋的记忆,二人方才随意地交谈起来。

原来,玄机子佟羽春当初,确是随着求魔峰那些魔修,上了天外天,随即去了魔域,进了逆天盟。但一次出门办事,碰上了道门中人。生死打斗中,使出浑身解数,却幸运地被认出了全真教的跟脚。恰好道门那边为首的,又是玄机子一脉的师祖辈,便被带了回去,颇费了些周折,但总算是又修成了如今仙风道骨模样了。

“当年,在庐山之上闹出的动静可不小?”悟虚忍不住问道。

佟羽春,云淡风轻地说道“人世间那些陈年旧事,到了天外天谁会管?何况,天外天也没有全真教。”

“但不知佟兄如今在道门何处?”悟虚遂又问道。

许是一声佟兄地缘故,佟羽春淡淡一笑,朝着悟虚微微行礼,“佟某如今乃是拜在道门紫阳宫宫主座下。”

悟虚心中一惊。紫阳宫,他自然听闻过。所有道门修士,皆以三清峰为尊,三清峰以下,又有三宫九山。紫阳宫便是三宫之一,紫阳宫宫主紫阳真人,据说乃是通玄大修。

悟虚仔细打量了下佟羽春,肤色白嫩,头发乌黑,隐约有点返老还童的意思,至于修为境界,其神华内敛,一时竟然看不透,但悟虚直觉应该在自己之上。

心中暗叹的同时,悟虚不由合掌,“恭喜佟兄重回道门,早入通玄。”

佟羽春哈哈一笑,“如今这天外天,所谓的正邪实则已无分别?至于早入通玄?悟虚大师也莫要捧杀贫道了!倒是贫道这里还未恭贺大师高升城主之喜。”

悟虚摆摆手,“佟兄莫要取笑了,佛宗难去,小僧总得找个落脚之处吧。”

此话一出,佟羽春,似乎想到了一些不愉快地经历,一掌击在身旁石头上,“当初你不去佛宗是对的,天外天的修士对于我们这些从人世间来的修士,实在是另眼相看得很。何况,我也曾听闻八思巴大师和元法大师的一些事情。”

八四巴大师和元法大师,上了天外天,到了佛宗之后,便被软禁。据悟虚所知,但至于为何被软禁,佛宗讳莫如深,便是元吉和释海,多方打听也不知晓。悟虚不是一个自作多情的人,但总隐约感觉其中原因之一,可能和自己有关。悟虚曾经向天妖打听过,但天妖也不知晓。于是,悟虚便明智地不再打探,以免引来祸端。

此刻又听得佟羽春提起,悟虚借着些许酒意,笑问道,“紫阳宫乃道门显赫之地,八思巴大师和元法大师地事情,不知道知道多少?”

佟羽春,摇摇头,“只听说因为在人世间的一些事情,犯了很大的忌讳,所以自愿在一处闭门思过,不得随意外出见客。”

一派胡言!悟虚一边恨声道,一边不由朝着西方远望去,心中想着总有一天自己要闯一闯。

佟羽春,见状,拍掌安慰道,“我入了紫阳宫,一直闭关,前些日子方才出关,听说你在此处,便领了件任务,寻了过来。”

悟虚收回怒意和心神,朝着佟羽春看去。

佟羽春,缓缓站起来,俯瞰四方,沉声道,“悟虚大师,可还记得当年我等在庐山之上组建还珠楼?”

还珠楼?当时人世间庐山上,悟虚、刘伯温,还有朱元璋,三人为了自保和争斗,暗自结盟,还组建了还珠楼,用来招纳修士暗中行事。但计划没有变化快,三人经常不在一起,又各有各的事,实则上,这个结盟,还有还珠楼,并未曾真的如何如何。

悟虚想了想,笑道,“我等好歹也是真灵修士,不思如何精进修行,难道还有闲心去搞这些虚头八脑的事?平时若有可能,相互照应一二便是了。”

佟羽春,叹了口气,“你说的未尝没有道理。但是,修行一途,除了气运缘分,财侣法地,也不可或缺。你想过没有,你如今没有宗门,虽说在大周做了城主,但到底少了根基。”

他这番话,却是一语中的。悟虚这些日子,所思虑的,所谋划的,皆是因此。争做城主,征收关税,设修士院,布天眼阵,修大法界,皆是为此。

见悟虚低头不语,佟羽春又说道,“想当初,你本是白莲教当仁不让的掌教,又得了八四巴大师的国师印。你那师弟,朱元璋,资质平平,修为不高,只因你一时失察,只想着大道修行,东奔西走,却让他钻了空子,一番经营,得了天下不说,还靠着龙脉之气,上了天外天,入了天人书院,还颇受栽培重用。”

这什么跟什么啊?悟虚哑然失笑,“小僧又不是张无忌。”

“张无忌?”佟羽春,疑惑地问了一声,却不纠结,复又说道,“依我看啊,悟虚大师,你就是太务虚,太过理想行事。你看看,这天外天,还不是和人世间凡尘俗世一样,甚至过犹不及!哪里还有什么正邪之分?除了太过有伤天道人和之外,没人关心你是佛修还是魔修,还是鬼修?只要你修为高,便是前辈,便是大爷,按照如今变法的《灵资令》,你便可以享受更多更好的修行资源!”

不得不承认,佟羽春的话似乎没有错,至少从实际情况而言是难以反驳的,悟虚站了起来,沉默地看着周围白茫茫一片,片刻之后,缓缓说道,“不知道,佟兄究竟有何提议?不会还是组建一个还珠楼吧?“顿了顿,复又说道,”据说,青田道友如今虽然是随着马仙子上了天外天,但最终也是入了你们道门?“

悟虚这番话,显然由默许赞同的意思。佟羽春听罢,心中一喜,哈哈大笑,“确实如此,青田道友虽是儒门出身,一身术法却多是师承我道门。他如今在璇玑宫,不日也将出山门。“

“哦?“悟虚哦了一声,想一想也是理所当然。刘伯温,当初在人世间虽以儒门修士示人,但其最擅长的却是推演占卜、借力自然。

想到人世间自己所结识的,都各有宗门跟脚,悟虚复又叹了声,“如此说来,青田道友也有再度联手之意?“

佟羽春点点头,挥了挥道袍,“自然。我俩商议,还是想与悟虚大师你联手重建还珠楼,不过却不是用来杀人,而是用来做买卖。“

做买卖?悟虚心中一动,“莫非是想在雍州城内,开一家还珠楼?“

佟羽传抚掌而笑,“正是!“

这倒是一件妙事。眼下因着所谓玄阴大劫,大周率先改制变法,其实事背后许多通玄大修商议的结果,随后六大宗门也要如此。如此形势,开一家还珠楼做买卖,似乎真的是春江水暖鸭先知。这背后,恐怕少不得有刘伯温刘青田在后面推演谋划。也好,自己恰好有多宝阁钱丹留下的血灵刀。倒是可以试一试。

悟虚沉吟着点点头,举起酒杯,与佟羽春,含笑而饮。

酒饮到此处,二人心头都是有些热乎乎的,看着那漫天风雪,也不觉得有丝毫冷寂,反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又是数杯女儿红入喉,酒劲缠绵,在胸膛徘徊不已,悟虚打了个嗝,不知怎的,顺着这酒气张开口,漫声道,“苍茫大地,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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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二章 开业吉

大明佛正文第五百九十二章开业吉雍州城,多了间还珠楼。说是楼,其实是一个很大的院子。只不过院子里,倒是楼阁错落林立。此还珠楼,不仅气派不凡,而且据说还有很深的背景,因为它的位置就在城主府后面。据说,城主大人,觉着那立有万寿碑的石台,这么大的面积,就这么空着,着实可惜,便通过什么“招商引资”,给了人,修了此楼。

中途,有人抗议,说是凡俗之人,要在此处,祭拜石碑,获取修行。结果,悟虚让他们在石碑周围祭拜了三天三夜,那石碑却再无任何神异出现。这些凡俗之人,这才失望散去。又有人恳请保持石碑,悟虚倒是答应了。

此楼的东家,极为神秘,不知道是大周朝或朝中某位权贵的,又或是六大宗之一的某一处。只知道,此楼内有一名女掌柜,乃是真灵修士,但也很是神秘,除了开业那日露了一面,便基本不再出现。如今雍州仅存的三大世家家主,还有魔域三个分使,都以各种方式向悟虚询问过,但都被悟虚搪塞过去了,只用晦涩言语保证这还珠楼不会插手魔域和大周边贸相关的生意。

开始,也有来试探深浅的。但一般角色,都被女掌柜,一剑劈了出去。没死的,又被急急赶来的城主府军士,不由分说地,收押起来。没过几日,整个雍州城便知晓了还珠楼不简单,莫要肆意乱来。也有利害的,被那凌厉剑光逼退之后,却不是城主府军士可以抓捕的。他们就此飞去,却飞去了再没有消息,失踪了。

这还珠楼,大门常开,任人出入。便是有人内急,想要出恭,也可以捂着肚子跑进去,而不用看门卫眼色。进去之后,也可以随意走动。当然,仅限前院。还珠楼,分前院、中院、后院。前院,是贩卖场所,中院是吃饭饮酒的场所,后院则是住宿的场所。前院,有四座阁楼,一座贩卖功法,一座贩卖灵资,一座贩卖消息;还有一座则是大杂烩,这是悟虚的提议,把一些普通常见的物件,分门别类陈列,供修士乃至凡俗选购,说白了就是一个便利店。悟虚,还提议,将一些地方空出来,前三年免租金,用来吸引一些势力在还珠楼中做生意。这是悟虚前世所知道地综合商业体的思路。

悟虚又着人采购了一批珍珠,亲自以曼陀罗法界,打上还珠楼的印记,以此发展会员。凡入会者,持有此珍珠,便可以享受若干优惠待遇。不仅如此,凡会员消费,皆有记录,兑换成积分;而积分,又可以按照规定兑换一些物件。

如此种种,悟虚把自己所能想到的前世一些商城营销手段,悉数照搬了过来。这天外天,虽说是修士世界,但若论营销手段,却是简陋得很,根本不能相比。

于是,还珠楼便渐渐站稳脚跟,打开了局面,生意蒸蒸日上。却是苦了其他家,此消彼长,生意都或多或少地淡了下去。其中影响最大的,便是那仅存的三大世家。

这三大家,除了和魔域的通贸之外,原先更是把持了雍州城的诸多商业。但还珠楼一出,他们三家这一部分,都没法做了。虽然他们也照搬照抄学过一些营销手段,但商业综合体的优势却不容忽视。而这一点,他们想学想做,却学不来做不来。因为他们原先的店铺,都是分散的。这一处,那一块。在还珠楼可以同时买到的,若是在他们那里买,须得先城东,再城北。这如何竞争得了?

所以,三大世家家主,开始在城西大肆收购兼并店铺。他们毕竟根基深厚,在动用了各种手段之后,也搞个类似还珠楼这样的商业综合体,叫做“万事大集”,也有会员制,而且给出了许多还珠楼没有的优惠。。

这算是正常的商业竞争。悟虚一时间反倒来了兴趣,劝住了本欲暗自动手的佟羽春,“且静观其变。”

“当断不断,反受其害。还珠楼,若要壮大,这些人,都是障碍。”佟羽春,晒然一笑,“你还是这般理想主义,这般讲规矩。却不知,我等是修士,修士之争,岂能如此?”

悟虚低头沉吟,“道友这番想法,是那些通玄大修的想法。我们这些小人物做事,总是要依一些规矩的。”

佟羽春见状,便不暂时熄了些许念头,只说道,“我这次出来,本是领了宗门任务的,在雍州已经停留许多日,明日便要动身前往沧海书院,还珠楼便要你多加费心了。”

沧海书院乃是儒门一处,前些日子,紫阳宫有两名弟子游历至沧海书院,却无端消失了。佟羽春,便是前往调查此事。

悟虚苦笑一声,“事情做起来,才知道千头万绪。我与你和青田道友也是一如此,不可能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还珠楼的日常经营上。便是李道友,也只是答应暂时出面主事。后续许多事情,恐怕只能着落在法峰,还有你带来的那个苏吉。”

还珠楼一开张,便需要不少人手。李明珊,出面,做主事的女掌柜。那些做最具体的事的人,也好找。但中层的,可以各管一摊的,却是须得有不俗的修为,且信得过。偏偏张翠露等,除了那法峰,也就是何其峰外,都不喜这些俗务。佟羽春带了一人来,名叫苏吉。但还是人手不足。

这是实情。此外,悟虚这番话,还有一层意思。既然是三人在这天外天重建还珠楼,那刘青田刘伯温自然也应该派个人出来。

佟羽春,自然明白,也是沉吟着说道,“我临行前,也提过此事,青田师兄只说过些时候,自然有人前来,主持消息买卖事务。”说罢,话锋一转,“既然你任由雍州城世家联手和我们打擂台,当有把握胜出?”

此番还珠楼重建,佟羽春和刘青田,出资最多。多得悟虚暗暗吃惊,不知他们哪里得来的那么多灵资,竟然比自己从魔域赌城多宝阁那里“巧取豪夺”得来的,还要多。所以,自然,佟羽春和刘青田更加在乎还珠楼何时盈利,盈利多少。

悟虚微微皱眉,随即又展开。却是不想向佟羽春承诺什么。

佟羽春,不再多言,拂尘一抖,出了静室。

这一夜,是圆月之夜。那新开的“万事大集”,搞了一个游园灯会。一盏盏灯笼,形态各异,闪闪发光,冉冉升起,光彩照人,将大半个雍州城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还有不少容貌娇媚的女修,或持灯飞舞,或来回穿梭,风姿绰绰,好似悟虚前世所看到的维密秀一般。

又有许多吃食,许多杂耍,热闹得很。

“师兄,他们也太无耻太嚣张了!竟然处处模仿我们还珠楼!”何其峰不知何时,站在悟虚身后,“依得我的脾气,直接给他砸了!”

悟虚低头看了何其峰一眼,“今日,你若可以去砸他们。他日,别人也可以来砸我们。”

“怕什么!我们修士本就是以实力为尊,除此之外,不过是些虚头巴脑的假把式。”何其峰,眼角闪过一丝不屑。

何其峰现在在悟虚面前说话越来越随意了,甚至是越来越肆意了。但不知为何,悟虚似乎并不在乎或者恼怒。

“有实力,也需要经营。便是通玄大修,也不可能真的肆无忌惮地行事。”悟虚淡淡应道,随后转身,把目光投向何其峰身后,那名脸色苍白的中年人,含笑问道,“苏道友,以为然否?”

这中年人,本是隐隐地站在阁楼一处角落,见悟虚回头询问,只得上前一步,将身躯完全暴露在淡淡的灯光下。只见他,他恭谨地朝着悟虚行了一个颇似儒家弟子之礼,沉声答道,“虽说一力降十会,但若是没有绝对的优势,这个力自然需要其他的一些辅助。何况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死我活能够达成的。这便是大人与老爷经营这还珠楼的原因。”

悟虚含笑看着眼前这个一身长衫的中年人,“在人世间庐山上,便是由你打理还珠楼。如今,恐怕这还珠楼,还是须得你来打理。“

这中年人,又是躬身行礼,“苏吉岂敢。只不过但有所命,做好些许分内之事罢了。“

“苏道友,过谦了。当初在人世间庐山上,还珠楼便是由苏道友打理得井井有条。“悟虚微微摆手,随即话锋一转,”如今到了天外天,苏道友怎么还没有一个道号?“

佛门有法号,道门有道号,儒门有子,妖修魔修鬼修也有一个号。

苏吉,随玄机子佟羽春而来,不管之前如何,也不管他此刻还是儒生打扮,但佟羽春如今已是道门紫阳宫中人,悟虚便问他有无道号了。这是一种关切,一种尊重。自然,也是一种询问。因为,一般而言,从一名修士的道号,或多或少是可以看出其功法所属的蛛丝马迹。譬如悟虚,一般而言,便多半是是佛门或道门修士。

但苏吉脸色不变,依旧苍白,一身长衫,微微随风摆动,隐约现出其枯瘦修长的身材。

“回禀大人,苏吉本是人世间一落魄书生,随老爷上了天外天,也未曾拜入任何宗门,自然没有什么正式道号。不过有时候为了方便行事。曾经有所僭越,对外自称还珠道人。“

苏吉说得颇为诚惶诚恐,悟虚右手伸出,一颗寂灭珠悬浮在掌心,时而隐去幽若星辰,时而又幻化作白骨短剑。

“玄珠令?!”苏吉轻声说道,面色却是一凝。他曾经在玄机子那里见过几次。

“正是此物!”悟虚微微一笑,“当初,我们三人,各有一颗。如今,我这一颗便交给你。”

苏吉更是惶恐,抬起头望着悟虚,还有一一旁神情不定的何其峰,“此乃三位前辈的信物,晚辈何德何能?”

悟虚叹了一声,“以后,这还珠楼还须得你来全心全意打理,你不收下,我更放心不下了。”

苏吉沉默了许久,终是将玄珠令收了下来。

待苏吉退下之后,悟虚笑吟吟地望着何其峰,“道友难道真的看得上这小小还珠楼?”

何其峰,似乎早料到悟虚有此一问,徐徐放下本是合在胸前的双手,看了看悟虚,“老夫料到你早已看出一些端倪,但没有料到你居然敢主动说破。”

他说话之时,气息骤变,站在那里如渊似海,深不可测。悟虚感受到了一种面对天妖这样的通玄大修的威压。幸好,不过这么一瞬间,这股气息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主动一些总是好的,何况这么久了,小僧未曾感受到前辈的恶意或者说杀意。”悟虚合掌于胸,不卑不亢,不进不退,定定地站在那里,“还未请教前辈名讳?”

“老夫乃阴阳宗大长,至于名讳,你这个小娃娃还没有资格知晓。”“何其峰”,傲然无比。

“阴阳宗?果然如此!幽冥星的阴阳宗!”悟虚,忽然问道,“前辈的伤势养得如何?”

“杀你不过弹指之间!”“何其峰”,双眼幽光一闪,一道黑一道白,如星光映射照耀周遭。周围环境瞬间一变,那些灯光夜色,那些人声虫鸣。。。全都消失,只余灰蒙蒙一片。

“阿弥陀佛!”悟虚合于胸前的双手结印,身后法界显现,“小僧如今启星成功,若是于法界神识传讯,玄阴星周天星辰大阵运转之下,前辈恐怕也有不小的麻烦。”

“若非当初陪着你们玩什么法界融合,此刻你岂能在老夫阴阳玄界中还能有所动作。”“何其峰”冷哼一声,又忽然一笑,“你在玄阴星无依无靠,不如投我阴阳宗,拜在老夫座下。“

“阿弥陀佛!“悟虚摇摇头,”晚辈只想和前辈“

“合作?你?”“何其峰”似乎听到了天底下最大地笑话,语气中充满了讥讽。

悟虚双手手印转动,身影渐变,显出一尊朦胧的持柳观音法相。;只不过,这持柳观音法相,左手托着的不是净瓶,而是一点青色莲火,右手持的也不是柳枝,而是一把木剑,木剑上布满了玄妙的星云之纹。

“九叶青莲灵火,星云竹。”“何其峰”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异色。

远处的一座阁楼中,苏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那通玄珠也静静地悬浮在他身前不过一尺的半空中。当初,悟虚取出三颗寂灭珠,然后与佟羽春、刘伯温各自施法加持,令此珠颇具妙用,是以此珠所散发出来的气息,令苏吉有些畏惧又有些兴奋。正因为如此,苏吉没有动手炼化此珠。

“可远观不可亵玩。”苏吉凝视半响,轻声说道,遂取出一个玉盒,小心翼翼地将其收了起来。然后,便闭上双目,静静养神。

悟虚和何其峰所在之处,不时有许多微妙的气息传来。苏吉一动不动,好似一点都没有察觉。直到许久之后,悟虚和何其峰两人谈笑声响起,然后又渐渐远去。苏吉方才睁开双目,走出小楼,静静地站在一处转角,依着栏杆,朝着对面“万事大集”的诸般热闹光景凝神望去。

第五百九十三章 血蝠丹

大明佛正文第五百九十三章血蝠丹万事大集,开业也有段日子了。从筹备到迎客,仅仅比还珠楼晚了十余天而已,速度不可谓不快。

而其地址在西,核心区域便是建立在原先惨遭灭门的罗家府邸之上。断墙残垣早已焕然一新,往日不曾得见的罗府,如今却可随意进出,今夜更是大搞促销活动,许多物件比平日便宜了好几成,夜空还有貌美女修飞天状。由不得阵法森严下,人声鼎沸,熙熙攘攘。

一个仙风道骨的中年,随着旁人,进了这万事大集,却是看也不看左右的琳琅满目,只径直朝着里面最深处行去。昔日罗家家主的居所,已经被改作迎客别院。别院内,摆放着许多的木架,像是一个藏书楼。只不过,木架的每个格子里,只放在一张薄薄的绢布波,不像是书籍,也不像是功法秘笈。但偏偏,有十余修士,各自站在某一木架的某一个格子前,手捧着绢布,细细看着,或面有喜色,或微微皱眉。

这道士,沿着一个个书架,缓步而行,却未曾停留。

此处一名眼尖的主事,不着痕迹的起身,迎了上来,不紧不慢地在其身旁随行,“道长想必是第一次来我雍州。可有什么需求?绢布之上所写之物,我万事大集应有尽有。”

那道士,一圈下来,露出了明显的失望神情,“诺大个地方,却是没一入眼之物。”声音虽轻,却传遍别院。

旁边的主事,含笑说道,“无量天尊,不知道长有何需求,可否入密室一叙。”

此人,不是道门中人,一声无量天尊,不过是应了此道士的景,以示尊敬。可否如密室一叙,一则暗示此处自然有好东西,二则也是试探来人。所谓密室,一般的寻衅之人,都是不敢轻易进去的。

这道士,淡淡一笑,“有何不可?”

密室内,道士提笔如剑,在雪白绢布上,刷刷刷地写下几列。那名主事,接过来一看,不由倒吸了口冷气。

五百年的幻魔果、高阶血蝠内丹、寒泉灵髓、。。。。。。

这都是魔域中的珍奇之物,一般只有魔域三大势力的核心弟子,才有资格拥有。

这名主事,慌忙站了起来,对着道士行礼说道,“无量天尊,道长所写之物,太过珍奇,本处却是没有。”

“你们万事大集,售卖的几乎全都是魔域之物,可见你们与魔域关系非凡,怎么这些东西都没有?”那道士,肃然而问,浑身释放出真灵气息。

这名主事,脸色惨白,几乎喘不过气来,几乎是拼尽全身力气,答道,“前辈息怒,晚辈这就去通禀。”随后,飞一般逃了出去。

。。。。。。

离情阁,静室内,虞仙子,默然而坐,没有修炼。绿湖居,还在身上,随时可以祭出展开,但她也未曾祭出展开。记忆中,自己似乎自小便在绿湖居,修行,玩耍,侍奉宫主,也就是自己的师尊。但自己为何日益起了入大周的念头,又为何那日一见悟虚和朱元璋便有一丝说不出的熟悉。

虞仙子,主修大自在宫镇宫绝学之一,大自在通灵幻术。早在绿湖之时,便已修至真灵层级。在长春城,灭了城主长春真人,修为更是大增,化身万千,通灵于心,亦真亦幻。但到了雍州之后,虞仙子总是感觉有些心神不宁,许久都不曾真的静下心来修行。

榻前香炉,冉冉烟升。忽然,一道微光从外飞来,虞仙子张开双目,玉指微点,将一枚泛着碧绿的传讯玉符摄至身前。随后,她面露惊异之色,直接出了离情阁,来到万事大集那处别院的密室。

那名道士,一见虞仙子,脸色骤变。似乎惊诧于虞仙子容颜,但很快便沉静下来,稽首问道,“无量天尊,敢问道友如何称呼?”

虞仙子,没有回答,只是峨眉低垂,细细将那绢布上所列之物看了一遍,方才轻声说道,“阁下所需,价值不菲。”

那道士,笑了笑,“只要物有所值。”

虞仙子,随即也提笔在那绢布上写下数个物名。

那道士,眼光一扫,凝神想了会儿,道袍一扬,抛出一个玉瓶。

虞仙子,仔细察看了一番,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异样,然后平静如初,对着这道士点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枚储物戒,双手使了个法诀,若干玉瓶从储物戒中飞至道士面前。

那道士看也不看,道袍一卷,起身对着虞仙子又是一稽首,然后飘然而去。

虞仙子,一拂手,写满字迹的绢布瞬间化为灰烬。她出了密室,犹豫了片刻,身影隐于夜色中,循着那道士留下的极淡气息,悄然追踪而去,却见这道士,大摇大摆出了万事大集,穿街过巷,最后竟然进了那一片昏暗的耶律世家府邸。

耶律世家,本与罗家一样,当夜被杀得灭门。但耶律世家,与道门有染。当夜骤变,耶律世家前任家主,也就是道门无量山的云涯子,急急赶来。所以,耶律府邸,没有被征用划拨,依旧保存了下来。

断墙残垣如遗迹,一片昏暗似幽冥。耶律世家的府邸,如今气息阴森,犹如坟岗。

虞仙子,沉吟片刻,转身归去。

耶律世家的府邸,那道士缓步而行,如先前在万事大集中一般,径直来到了府邸深处,也就是昔日耶律世家家主的居所。

一道身影显现,也是一副道士装扮,正是那一直滞留在雍州的云涯子。他皱眉望着来人,好一会儿,方才问道,“紫阳宫的玄机子?”

紫阳宫和无量山,同属道门,所属修士都着道袍,但毕竟是不同的地方,服饰上有些些微的差异。一般人是很难短时间分辨出来的。

那从万事大集出来的道士,正是玄机子,他听罢云涯子所言,不由眼角一亮,淡淡一笑,“云涯师兄,真是好眼力。玄机平时极少露面,只在后山闭关修行。想不到竟然也被师兄一语道破。”

云涯子稽首,“此番玄阴大劫,大周与六宗皆不能置身事外。我道门各属,各遣人手,游历四方。而阁下玄机子正是位列紫阳宫三名真灵弟子之首。贫道又岂能不知。”

“原来如此。”玄机子,一抖手中拂尘,“玄机听闻,云涯师兄也是无量山此番出山的真灵弟子之一,还望往后多加照拂。”说罢,微微躬身作礼。

“你我同为道门之人,自然应当同气连枝,互相照拂。”云涯子含笑回礼。只是,说了这么久,他却依旧那里,没有邀请玄机子入室一叙。

但玄机子却不以为意,一边顾盼四周,一边叹道,“想不到耶律世家,竟然遭此大劫。云涯师兄,还请节哀顺变。”

不知为何,这么些日子了,作为耶律世家前任家主的云涯子,也不知道待在雍州城内忙些什么,并没有施法驱灭整座府邸的阴煞之气,而且到了夜间,这云涯子却是一盏灯也不曾点,任由这么阴森森的。

云涯子声音冷了几分,“不劳提醒。本家遭此大劫,数百族人,死于非命。云涯无能,不能起死回生,只想与族人多共处一些时日。”

人之后,除了魂飞魄散,皆有一些气息或者味道或者意识暂存于世,甚至会有鬼这样的形态。一般人感应不到,但修行之人,却是可以。但这些气息味道和意识,乃是鬼一般的形态,若是长久不散,便有许多麻烦,或者说祸端。

玄机子一句“节哀顺变”,其实隐有提醒之意,却被云涯子如此这般地顶了回去。

修士有故人逝去,暂留其残存气息意识,以作缅怀。若是大修士,手段逆天,长久保存,甚至逆天改命,起死回生,也是有的。

所以,云涯子此举,也没有什么。

所以,玄机子感同身受地微微点头。

所以,云涯子更是冷冷地看着玄机子。话说到这份上,还不走?!究竟意欲何为?!

便在此时,耶律世家府邸的阴森气息全都朝着两人所在之处涌来。确切地说,朝着玄机子涌来。他周围的阴暗,愈来愈浓烈,浓烈深沉,将其完全淹没。与此同时,先有轻轻地呜咽声响起,随后变作刺耳的呱呱叫声。

“血蝠噬魂?!”云涯子,双目怒睁,一声低低的怒喝,,身后飞剑携惊雷而出。朝着玄机子斩去。

“云涯师兄果真好眼力!”玄机子的声音响起,“好叫云涯师兄知晓,玄机此番前来吊唁,乃是花了大价钱的。”

却见原先玄机子所在之处,飞起一颗魔气缭绕的丹丸,溅射出万千血滴,猩红一片。方圆数十里的阴森气息,变得更加汹涌,犹如飞蛾扑火一般。每一滴血,在吞噬了这些阴森气息之后,都在蠕动之间,渐渐化作一只只血色蝙蝠。一双双翅膀,好似一把把血淋淋的弯刀,铺天盖地,朝着云涯子飞来。

云涯子,大惊,欲退。但玄机子岂能让其如意。

“家主!”、“老祖宗!”、“爷爷!”。。。。。。

云涯子仿佛听到了许多的声音,身躯仿佛被许多双手抓着拽着,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血刀飞斩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凌厉!而自己避无可避,只能越来越小,最后化作冬夜一声惊雷。

苏吉还在珠楼某处阁楼转角,一直凝神细望着对面万事大集的飞天女修。那些女修,面容姣美,长袖弄云,顾盼之间异香连连,朱唇紧闭却有华音妙乐。但苏吉一动不动,只如旁边的老树虬枝。

直到那耶律府邸隐隐传来一声沉闷的声响过后,他的脸色方才刹那微变,然后身如玄影,飞了过去。

“以鬼气遮掩,寻机细查此处。”玄机子,满脸疲惫,对着赶来的苏吉交代了两句,然后便消失不见。

第五百九十四章 理俗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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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耶律府邸中的一声闷响。自然惊动了不少人。

悟虚因为今日先是与玄机子详谈,再与苏吉一番试探,最后又和那阴阳宗大长老进行了生死边缘的谈判,已经接触了不少俗务。便没有再劳神费心地放出神识,只派了一名侍卫前去查探。

这主要是一个心境的问题。身似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总不能时时刻刻事无巨细地去惹尘埃。

不一会儿,侍卫在静室外回报,说是似乎有鬼修作祟,也就是闹鬼了。悟虚听罢,便没有在意了。

第二日,悟虚从静室出来,才知道玄机子一大早便已离去,也没有留下什么讯息。

修行之人,如此行事,实属正常。悟虚也不在意,只想到昨夜与那阴阳宗大长老的的商议,便径直朝着城外的修士院而去。

当初修建这修士院,悟虚其实是存了不少梦想的,但也许是形势所囿,实力不济,修士院直到现在,还是没有真正搞起来。先前还有徐传山主持建造事宜,朱元璋、张翠露等也不时来看看转转。如今,徐传山和朱元璋已然回了京都,张翠露等修成法界后,便基本上在法界中,极少出来。修行不必说,便是休憩玩耍,也在法界中。当然,何其峰除外。而如今的何其峰,早已不时原来的何其峰,实际上是阴阳宗的大长老。名字不知道,按照约定之保密内容,悟虚依旧称其何其峰。

如今的修士院,除了林豹、牛二两人外,雍州三大世家,李家、肖家、呼延家,还有魔域的离情阁、回香楼、奇异馆,各自派了一人,聊表心意。算起来,总共也就寥寥八人。而且,那六个外派来修士院的,大多只是来转了一次,停留片刻,呼吸呼吸城外牛首山的新鲜空气,便回去了,再也没来。

所以,悟虚到了修士院,空中显身,以示召集。然后,等了一炷香,却只有三个人站在自己面前。

林豹依旧手持长枪,沉默寡言;牛二因为魔气灌体的缘故,身形、面容还有神情都有不小的变化,看上去有些阴沉,好似干了多年的牢头,只不过面对悟虚,脸上却堆有笑容。

另外一人,看装扮,是一名世家弟子。一身泛光貂皮,头上戴着黑羽冠,腰间别着一把精致的匕首。其修为,大约在凡尘三层中期。虽说不高,却已然超过林豹、牛儿许多。要知道,林豹、牛二二人刚刚能修行,只是凡尘一层而已。

“你是哪家的公子?”悟虚淡淡问道。

此人,见悟虚发问,双手一抱,微微躬身,不卑不亢地答道,“晚辈乃是肖家弟子肖小石,奉家主之命,前来修士院。”

肖家?悟虚忽然想起,先前天妖曾经传话给自己,说是要自己帮着肖家在魔域找什么人?当时自己有些不解,有些不在意,后面事情太多,却是差点忘了。

这肖家恐怕是天妖前辈在背后暗中支持的?如此说来,倒是有些关系。肖家派人来修士院,还一直这么待着,似乎也知道自己与天妖有些关系。

想到此处,悟虚便哦了一声,问道,“肖家主派你来修士院做什么?”

这话问得有些刁难。

那肖小石头,抬头看了悟虚一眼,答道,“家主派晚辈前来修行历练。”

倒是答得极妙。若只是答修行二字,恐怕悟虚便会追问在这空荡荡的修士院,他是怎么个修行的了。

显然,肖家家主也算是用心选人了。再加上,方才肖小石抬头看自己的眼神,有些难为情,也不失率直,让悟虚颇有好感。

“修行历练,你们也算是辛苦了。”悟虚沉吟着,语气顿了顿,复又说道,“明日,便有一位本事极大的教习来指导你们。”

悟虚此言一出,面前三人都是有些惊喜,不由壮着胆子,询问悟虚口中所谓的本事极大的教习究竟是何人?

悟虚卖了个关子,故作神秘,“明日一见便知。嗯,最好备上一些好酒好菜什么的。”

便在这时候,林豹身上传来一阵雷鸣般的响声。

这?悟虚神识探去,旁边的牛二和肖小石脸色早已精彩起来。

片刻之后,悟虚也露出一丝异样神情。

而那林豹,却早休涨红了脸,却不知道低下头,就这么如手中长枪一般,呆呆地杵在那里。

“到了真人层级,方能餐风饮露。你修的又是枪法,须得多食多餐。”悟虚一边感受着现场些许怪异的气氛,一边对着林豹缓缓说道。

林豹,恭敬地应了一声。倒是那肖小石,忍不住在旁低声道,“林师兄,一心修行,平时只是偶尔饿得极了,方才吃些山泉野果。晚辈和牛师兄,倒是时常在山上大些野味,送过去。但林师兄,有时候也忘了吃。”

他这番话,还有言下之意。悟虚自然听懂,当即咳嗽两声,“你们肖家家大业大,人手又多,何不派些厨子,供应些寻常生活开销?你看你林师兄,现在还只穿着一件破棉袄。”

肖小石,愣了愣,随即恭声答道,“晚辈稍后便传讯回去,请前辈放心。”

悟虚第一次摊牌圆满成功,满意地点点头,“修士院建立的初衷便是广大修士,和睦共处,人人有功练。你既然来了,便是同道中人,莫要总是前辈晚辈地说话。唤我悟虚师兄便是。”

肖小石,哪里敢如此唤悟虚。想了想,只得唤悟虚为长老。

悟虚想了想,也默认了这个称呼,然后便随口问起三人的修行来。好在这三人,如今修为境界不高,无论正邪,悟虚都能够大体上指点一二。

过了一会儿,其余五名修士院名义上的弟子,显然是得了传讯,从城内一同赶了来。他们恭恭敬敬地自报家门后,便围坐在悟虚周围。

悟虚环视一周,几乎是商量好了的,后来的这五人,修为全都是凡尘三层左右。

“诸位想必已然知晓,明日起,修士院便有教习传功授法,督导修行。既然如此,诸位便能如先前一般散漫。否则,便逐出修士院。修士院如今人虽少,但往后自然不差人。”悟虚沉声说道。

众人自然表面上全都唯唯诺诺。

“修士院,设有六大别院。诸位当依照自身修行,对应入驻,莫要乱了属别,更不许居无定所,今天住这里,明日住那里。”悟虚又说道。

众人随即又连声称是。

“李德清,呼延昙,你二人主修哪一宗?”悟虚忽然发问,声音有些冷。

那李德清和呼延昙二人,急忙微微起身,恭敬回答。毕竟修为差距在那里,他们二人也不是家族的核心弟子,若是惹得悟虚这个真灵层级的城主大人不快,消息传到家主那里,往后的日子怕是难过的很。

悟虚和善地点点头,似乎很是满意二人的态度,“李德清,你既然是主修儒门功法,便住在儒门别院。”

李德清,急忙谢道,“多谢前辈费心安排。”

谁料悟虚又说道,“只是儒门别院,似乎尚未真正完工。先前计划着,儒门别院,乃至整个修士院,要建一座藏书楼。”

李德清竖起了耳朵?心中暗道,“什么尚未真正完工?我就一个人住进去,大不了我睡在屋梁上。又什么藏书楼?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这些话,他不敢明言。

但悟虚却似乎知晓,斟酌着词句,继续解释,“这藏书楼,并非收藏功法秘笈。修士院,既然是诸位修习生活娱乐的地方,那便需要有一个知识普及开阔眼界的场所,我玄阴星乃至玄阳星、幽冥星的天文地理,风土人情,这些都应该让诸位知晓。甚至一些乐谱,诸位闲暇之时,可以娱乐一下。”

莫说李德清,便是其余七人,也有些糊涂了。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悟虚叹了口气,看着李德清,“你们李家家大业大,书香门第,何不找些书籍来?拓印手抄都行。先做个阅览室,你们修心之余,可以,交流交流,增广见闻即可。”

李德清,长大了嘴。雍州城内,李家的藏书是算最多的。但那些藏书,其实自己能拿出来的?再说,这狗屁藏书楼,阅览室,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悟虚见李德清,依旧没有回话,在那里装呆若木鸡,只好又叹了口气,“当然,你只是带个头。贫僧也会拿出一些典籍来。至于其余诸位,贫僧也希望能够出些力。”

话说到这个份上,其他人自然捧场。有一个大胆魔修,竟然露出一丝淫笑,大约是想着到时候,自己亲手誊绘描红一卷群魔乱舞春宫图?至于李德清,只是在那里苦笑,含糊不清地哼哼啊啊。

“呼延昙,”悟虚忽然又振声喝道。

呼延昙,浑身一紧,站了起来,苦着脸,“不知前辈有何吩咐。”

悟虚这次,倒没有说什么你们呼延家家大业大,只沉吟道,“贫僧也隐约听说,你们呼延家老祖,当初本是雍州一猎户。一次与同伴,冒险追捕一头受了重伤的魔兽,竟然一路到了魔域极北地,进了一处洞府。奇遇之下,大难不死,成了修士,累积数代,成就了此番基业。贫僧也曾见过耶律道友出手,杀伐刚猛,亦正亦邪。”

呼延昙,听悟虚如此说,颇为自豪,“晚辈不才,却也听闻佛门有怒目金刚。家主也时常教诲,若杀人是为了救人,则一杀到底,无所畏惧。”

“好!好!好!”悟虚连说了三个好,却是话锋一转,“呼延贤侄,你方才说你主修的乃是一套刀法,名曰九转杀刀。可否演示一下?贫僧也好因材施教。”

呼延昙,用这套刀法,不知在雍州城内外杀了多少人。更何况,刀法须得心法驱动,又岂是看一遍便能够偷学去的。呼延昙,不疑有他,走出十余米,以手作刀,将九转杀刀使了出来。

只见,刀风转转,愈演愈烈,阵阵杀意竟然蔓延到众人所在之处。便是此时,悟虚伸出一指。

一指如剑,浩气荡然,破空而去。不但将那些杀意悉数破去,更是压得呼延昙几乎动不了。

呼延昙,站在远处,手臂在空中颤抖着。他以手作刀,刀煞数转,却忽然被悟虚出手打断压制。而且悟虚出手的时机,极其精妙,他若是停手,必然受到极大的反噬。

过河卒子,唯有向前。这便是呼延昙此刻的感受。但悟虚的这一指,却又完全的压制住了自己。

他嗅到了死亡的气息,甚至开始出现了幻觉。一个看不到边的战场,自己举着刀,朝前面冲锋。前后左右,刀剑晃动,渐渐不分彼此,只无情地收割所遇的生命。而自己,也许下一刻会死去。

这他妈是怎样的一个世界!他不禁拼尽力气怒吼一声,随后便看见自己的手臂,飞了起来,化作一把大刀,狠狠的朝着前方劈了下去。

然后,先前的一切消失。远处,有几个不相干的人,默默地看着自己。

“阿弥陀佛!“悟虚一声佛号,对着身边等说道,”此子似有所悟。“

肖小石,李德清,还有那三名魔修,早就一脸震撼,目瞪口呆。听了悟虚提醒,纷纷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脑子里也不知想些什么,傻了一般。

悟虚看向林豹,林豹手握着长枪,浑身不停地颤抖。他似乎感受到了呼延昙传来的无边杀意。

再看牛二,牛二双目精光闪动。他因缘际会,魔气灌体,却一直缺少完整具体的功法。眼前,呼延昙的一番刀法演示,他全都牢牢记了下来,包括呼延昙最后那一声怒吼,泛着光华的手臂。

悟虚遂笑嘻嘻地朝着那三名魔修看去。其中一名魔修,感受到悟虚眼中光辉,站起身来,谄笑不已,“城主大人,我等早就听闻您佛法高深,普渡众生,无论正邪,一视同仁。这修士院,便是以此宗旨修建。“

“阿弥陀佛!“旁边另外一名魔修,也醒悟过来,竟然念诵起佛号来,”晚辈乃天残宗弟子,虽身有残缺,但却是一心向佛。“

“自在自观观自在,如来如见见如来。“最后一名魔修,锦衣华服,体态俊美,风度翩翩,”晚辈曾有幸,在大自在宫秘密修行处,读此佛门偈句。“

“阿弥陀佛!“悟虚,合掌言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我等不过一念之间。“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三名魔修,也一个个合掌齐声。

只听得悟虚又叹声说道,“三位入我修士院,极为投缘。只是那魔域别院,尚未真正完工。尤其是那重中之重,地下排水管网还有所欠缺,却是需要三位好生修建。届时,推广到整个修士院。“

供给水管网有所欠缺?供给水管网又是什么东西?!

那三名魔修,睁大了眼睛。

悟虚含笑解释道,“尔等,如今不过凡尘境界,不能餐风饮露,须得吃食,自然便须得排泄杂质,自然便需要有地下排水管网。“

三名魔修,面面相觑,忽然明白了过来,顿时脸色一阵惨白。其中一名魔修,期期艾艾的手指着悟虚,又羞又怒,“城主大人!我等好歹也是修士,您竟然想让我们修茅房?!“

悟虚摇摇头,“不是茅房,茅房已经修好。只是地下的管网,还没有修好。“

噗的一声,一名魔修,气急攻心,喷出了一口魔血。

“这一口魔血,可以让血手棠提前数月开花了。“悟虚伸出一根手指,魔血凝成珠,在指头飞旋不已。

”所以啊,我等上吐下泻之物,若是好生收集利用,皆是护花使者。“悟虚复又叹了叹,”修士院内的花花草草,便全仰仗三位了。“

一名魔修,栽倒在地。

胸前的护心甲,在地上发出咣啷一声,

最后一名魔修,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对着悟虚说道,“城主大人,晚辈乃是离情阁虞仙子座下。此间此事,晚辈已暗中传讯禀报。“

悟虚淡然一笑,“既然是虞仙子座下,那便不要管地下那些弯弯曲曲的管网。只管地上,扫厕所去吧。“

这名魔修,正待再言。一道流光,自雍州城内离情阁而出,朝其飞来。他伸手接住,随后脸色大变,好似大便之时。

最后,他神情无比憋屈地朝着悟虚说道,“谨遵前辈吩咐,晚辈定当竭尽全力,鞠躬尽瘁。“

就差一句死而后己了。

“阿弥陀佛!”悟虚看了看眼前情景,对着林豹三人无奈说道,“贫僧不过是给大家提供了一个平台。诺大一个院子,还要大家同心协力,互帮互助才是。”

第五百九十五章 不能躲

大明佛正文第五百九十五章不能躲从修士院出来入雍州城西门,走不了多远,便是那万事大集。悟虚先前也在其开业之际,应邀前去。何况,里面的物件虽多,但都是魔域那边进来的,对于悟虚这个佛门修士来说,毫无吸引力。所以,悟虚路过之时,只稍稍瞥了一眼,却是急着回到了城主府。

在那城主专享静室内,悟虚将张翠露等全都唤了出来。他们如今,法界初成,颇有些着迷。要么在法界中观想不已,要么与别人法界相融,要么忙着汲取众生心愿之力。好一会儿,才全都出来。

“师兄,若是有事相商,何不入法界?又或者在天缘寺中相召?”那毕澜澜更是合掌笑问。

“曼陀罗法界,自成一界,玄妙无比。但毕竟不能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若不出世修行?要法界何用?何况,曼陀罗法界防守有余,攻击不足。”悟虚言道,“你们法界初成,需要细细体悟,多花些时间确实应该。但须得谨记,不可沉溺其中,更不能随意汲取众生心愿之力,否则走火入魔,便是迟早的事。”

见悟虚如此言说,那张翠露随即上前答道,“师兄先前便有如此这般的教诲,我等自然铭记在心。这些日子,我等在法界中各自修行,若汲取众生心愿之力,则谨依因果之律,作布施,显善恶,不敢肆意妄为;若法界融合,则互相印证感悟,又修炼那诸天剑阵。但有一点,我等修行法界,似乎不能如师兄一般,可以寂灭法界,自观自在。”

悟虚点点头,“这个问题,我已早已想到。只因你们如今皆是灵体。灵体修行,进展神速。却也有些弊端。愈到后面,愈加没有了七情六欲,乃至渐渐地没了自我,只有一尊法界法相。这也便是,我唤大家出法界一叙的缘由。”

渐渐地没了自我,只有一尊法界法相?

张翠露等,不由面面相觑,异常震惊。但他们旋即醒悟过来,全都朝着悟虚看过来,知道悟虚既然如此·说了出来,便是有解决之法。

悟虚面有惭色。这件事,还是那阴阳宗大长老提醒的。而且解决之法,也是其提示出来的。

只因,那阴阳宗大长老,当日受了大周朝的暗算,神识躲在阴阳石中方才逃过一劫。其若是想恢复,须得悟虚这样的寂灭法界方能恢复。但若是张翠露等,以灵体之资,如此修行下去,却是对他的伤势恢复阻碍很大。昨夜,悟虚道破他的身份,他也正好想阻止张翠露等

如此修行。这也是为何昨夜,两人能达成合作意向的最重要的一个缘由。

当然,为何悟虚的寂灭法界能够助其恢复,又为何张翠露等如此法界修行会极大阻碍其恢复。这阴阳宗大长老并没有细说。

“多自观自在,切莫只随意汲取众生心愿之力。多出法界,勤修其他功法。”悟虚如此嘱咐张翠露等。

“师兄的意思,是舍了众生心愿之力?张翠露等颇为不解,复又问道,”若是舍了众生心愿之力,便是舍了众生心愿。这法界,乃至道场,又如何修?“

“不是舍弃,而是慎用。”悟虚再次强调,却不愿做过多解释,只反问道,“若是将自己的修行根基,寄于众生心愿之力,那我等岂不是作茧自缚?还怎么得大自在?”

众人更是有些糊涂疑惑了。

所谓大开方便之门,普度众生,自己等在法界中,作大布施,感应摄取众生心愿,救苦救难,众生种种回向,法界也由此壮大。这是法界修行应有之义啊?先前,悟虚也是如此言说传授的。

悟虚见众人神情各异,渐露惊疑,乃至恐惧之色,不由叹道,“世尊有言,法尚应舍,何况非法?再者,我之先前,确实传授如何于法界中感应回向摄取之法,但诸位道友切莫忘了,我等是先有法界修行,再言布施度化,却不是唯以布施度化而修法界。”

“这般说吧。”悟虚想了想,复又言道,“我等是因为有了如法界这般的能力修为,所以可以种种方便助人,而且可以因如此相助他人,而令法界修行有所助益。但我等却不可以以助人而为修行。譬如有一富商,因为有钱,广作布施。因此,也广结善缘,从而令其生意更加火红,赚了更多的钱。但我们能否说,此富商,只需广作布施,便会有更多的钱?”

“极是极是!”“何其峰”,忽然出列言道,“我虽不才,但也读了不少佛经,知晓一个道理与事实。那便是,世尊显世度众生,当其时,已然成佛,因而可显世度众生,却不是因为度众生而成佛。”

说得好有道理。悟虚深深看了眼前这“何其峰”一眼,接着其话茬,复又说道,“是以,我等在法界中,莫要只与众生心愿之力纠缠。倒是应该,多出法界多历练历练。”

众人遂问如何个历练历练?是否悟虚有意让众人离开雍州,各自天南海北地去游历。

悟虚自然不是这个意思,急忙解释,强调众人要经常现身,负责这雍州内外许多事务。遂又派张翠露等用心负责城东外雪桃谷事务,毕澜澜等帮着李明珊坐镇还珠楼,何其峰一人打理城西外修士院。

目送着张翠露、毕澜澜等离去,悟虚长吁了一口气。今日这番说教,恐怕适得其反。

知我说法,如筏喻者,法尚应舍,何况非法。但自己不是世尊,有些道理说不明白。如今轻言,恐怕徒乱人心。

悟虚忽然觉得有些倦怠。

难怪小乘座部,要做个自了汉。大乘座部,口号虽好,但却极难。

普度众生,你连身边亲近的人,估计都不一定说服得了。

为人民服务,你为了人民一生像个老黄牛,就成仙得道,长生不老,大自在了?

。。。。。。

两世为人的悟虚正如此胡乱想着,李明珊却传来讯息,言道有不知名的真灵修士前来还珠楼,似有故意刁难之意。

紧接着,毕澜澜也传讯来。

悟虚凝眉,却忽然自言自语地笑道,“既入尘世,便有历练。攀缘附业,兜兜转转,片刻不得歇。”如此慨叹着,却没有急着动身前往。

还珠楼中心区域,也就是那万寿碑耸立之处,站着一名年轻修士。他看上去很年轻,面容还有些清秀。只是有点老气地披着一件黑色长袍,尽管长袍上面绣着一些简单的白色花纹。他穿着一双银白色鞋,似乎是金属质地,甚至是某种法宝,如他那一双细小的眼睛般,不时闪着精光。

他看着对面急匆匆赶来的毕澜澜三人,脸色微愠,似乎觉得方才李明珊一剑试探之后,却还让几名真人层级的修士出面来,实在是太小看人了。

“战天斗地万寿碑。。。。”他伸手按在万寿碑上,白净的手指轻轻划过上面的字迹,口中低声念着。

“阁下是何人?竟然敢来此处撒野!“毕澜澜,见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年轻的修士,竟然如此狂妄,当即怒喝起来。同时,微微朝着一同前来的何小花、江定春使了个眼色。三人随即祭出各自法界,又各自于法界中显现法界本尊。

方才李明珊劈出那一剑之时,他们三人便在旁边。此人竟然没有亮出兵器,只是空手五指,生生硬接了下来,显然是个真灵修士,而且是硬茬。

但三人却也不惧,如今各自法界初成,修为都自觉提升了一大截,却是想联手试一试。毕竟,方才悟虚言说法界修行,他们嘴上没有反驳,心底却是有些不赞同的。

毕竟,方才悟虚言说法界修行,他们嘴上没有反驳,心底却是有些不赞同的。何况,李明珊就在身后,悟虚也在不远处,若有危急,也能无大碍。

且说,三人法界同时祭出。这一方天空,便成一片佛国,金莲隐现,梵唱阵阵。

毕澜澜的法界本尊,乃大日如来;何小花的法界本尊,乃弥勒佛;江定春的法界本尊,则是不动明王。这三尊法界本尊,犹如实质,甚是威严,各据一方,各自周围又有许多幻象流转。

若是寻常俗人,见此状,大抵便会纳头叩拜。但对面那年轻真灵修士,却是不屑地笑了笑,连个正眼都没有。

毕澜澜三人所显法界本尊,遂在法界中,结印诵持,。便只见,三道佛光,同时射出,汇聚在一起,朝前照去。

那人一动不动,任由佛光照射在身,却是毫发无损。不仅如此,他还失望地摇摇头,“这若是用来给些金银首饰开个光,倒是不错,可以拿到慈恩寺外面卖个好价钱。“

声音挺大,悟虚想不听见也难,不由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那毕澜澜三人忽然收起法界,各持星云竹剑,分别从不同的地方,以极其刁钻的角度,朝着那人杀而去。

那人,神情微动,脚底的鞋子亮光一闪,耀眼无比。随后,当当的三声响后,他便又如同先前般站在那里,右手从万寿碑上放了下来而已。

毕澜澜三人,各自倒飞不已,站在悟虚身后,脸色红晕,半是气血翻腾半是羞愧难当。他们根本没有看清楚对面之人是如何出手,几乎同时击退自己的。

悟虚看得清楚,此人的鞋子应该是一种法宝,配合着其步法,瞬息之间,身形挪动,避开了所有的进攻,同时挥手弹剑,震退了毕澜澜三人。若不是悟虚及时祭出法界接应,三人便要当场吐血了。

“阿弥陀佛!道友。。。。。“悟虚话没说完。

对面这年轻修士,脚下又是银光一杀,浑身如炮弹一般,笔直飞来。右手向前,五指微屈,似掌似爪。

仓促之间,悟虚根本来不及显化法界本尊,飞出法界迎战,只在法界中结了个不动明王根本印。

法界一阵剧烈摇晃,微微后退。

那年轻修士也微微一顿,但他抱拳在腰间的左手,紧接着又借机击了出来。

悟虚法界又是一阵剧烈摇晃,微微后退。

如此,数息之间,那年轻修士速度极快地连着十余下左右轮击。而失了先手的悟虚,则是被一直压制着,连番后退不已。

毕澜澜三人,想要飞出去,联手以剑阵迎战,却被悟虚止住。对方是真灵层级的炼体修士,又有法宝类的跑鞋,若是有个闪失,毕澜可够喝一壶的。

止住了了毕澜澜三人,悟虚脸色沉了下来。自己先前为了让毕澜澜三人明白法界修行的利弊,故意没有第一时间现身,让他们法界融合,联手试了一把,是存了一个历练的心思。但若是自己也被这样一直压着打,我佛门威严何在?

所以,悟虚一边退,一边观想大日如来法相。待功成之时,悟虚以大日如来之法相,主动飞出了法界,手结佛印,祭出那颗玄阳珠来。

漫天佛掌现,每一掌法都打出一道大日如来烈焰。空中的灵气被焚烧一空,烈焰不随掌势而灭,堆积成海。

那人双手同出,十指撕裂开一道缝隙,飞出了火海。

“想必便是悟虚城主亲自前来?“他虚立空中,身上的黑色长袍已经不见,露出里面紧身的皮胄。看起态度,好似方才不过是一时兴起而已。

片刻之后,悟虚收起法相,打量了此人一番,皱眉问道,“阁下是?“

“曾山,曾经的曾,绿水青山的山。“那人笑了笑,”昨夜在御花园,正喝得高兴,却被陛下钦点为雍州守城将军。“

曾山?新一任雍州守城将军?

“为何本城主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可有凭证?“悟虚沉声问道。

那人复又冷傲地笑了笑,“难道城主大人不相信?怀疑曾某假冒?“

说到这里,曾山朝着还珠楼四下看了看,“朝廷如今改制变法,有灵资令颁布多日。为何如此明目张胆地售卖灵资?难道雍州成了某人的私人领地不成?“

悟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雍州乃是边贸之城,这还珠楼不过受托买卖一些魔域之物,并不是大周的灵资。”

曾山淡淡一笑,手指轻抚着那万寿碑,“想不到连万寿碑也圈进了还珠楼,城主大人的生意做得很大啊!“

“还珠楼,自有其来历。本城主如何经营雍州,却是无需守城将军置喙。“悟虚一边答道,一边飘然飞回了城主府。

静室内,毕澜澜见悟虚沉脸不语,想了想,上前来,“师兄,此人咄咄逼人,不如趁着正式命令没有到,今夜便将其袭杀?“

这是要干起先前的老本行。

悟虚摆摆手,“杀了曾山,还有张山,李山。我等如今以雍州为根基,便是有了牵挂羁绊,难道还能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沉吟了片刻,悟虚复又对毕澜澜等言道,“先前比斗,若不是我及时出手,你们恐怕受伤不轻。却是为何?“

毕澜澜等,皆有惭色,答道,“我等修为不足,太过托大。“

“错!“悟虚断然喝道,”还是先前所言,不独曼陀罗法界,我佛门功法,多修证了义,往往少了些杀伐。许多时候,自保有余,主动攻击不足。若是到了无差别境界,如先前我一般,观想凝结大日如来法相,出法界而主动攻击,又至少须得到了真灵层级。换而言之,若是只修法界,我等在这天外天,未到真灵层级,遇到差不多境界的其他修士,正面交手,胜少负多。但若是一直退,一直躲,恐怕今日还珠楼便不复存在了。“

“说到底,若只是修行,在法界中,怎么样也行,但若是要想普渡众生,做些事情,庸俗点讲,要出来行走江湖,单单修法界,却是不行。这便是我先前欲要说的,不能躲进法界成一统。“

悟虚最后一段话,让毕澜澜三人,尽皆陷入深思。

第五百九十六章 楼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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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陀罗法界虽然玄妙,但也有许多艰难关隘。

悟虚一直修行此法,早有体会。一则,若有尊相,便易着相;二则,众生心愿之力,若是滥用,则会莫大沾染因果;三则,法界修行,太过内敛,防守有余,攻击不足。

昨夜,悟虚与那阴阳宗大长老一番详谈。他也隐隐有些提及。【混沌损友漫画/mml23/】。

悟虚与那阴阳宗大长老有所约定,其中重要的一条,便是助其疗伤恢复。先前,悟虚与张翠露等时常法界相融;而张翠露等的法界,因为众生心愿之力的缘故,令阴阳宗大长老,甚是难受。他在提醒悟虚如此法界修行颇有弊端的同时,强烈要求悟虚中止张翠露等这般的修行,不要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悟虚,权衡思虑之后,便借机嘱咐张翠露等莫要如今这般的法界修行。

至于悟虚与那阴阳宗大长老之间的合作约定,其实开始无非是阴阳宗大长老要借着悟虚,隐匿疗伤,所以可以尽可能地提供一些帮助。当然,悟虚却认为,这是大客户,长期的合作,还有许多后续具体内容。

却说那曾山,悟虚拂袖而去后,他却没有离开,竟然反倒在还珠楼订了一间客房,径直住了下来。

悟虚得到消息,颇为感慨地说道,“行事如方才出手,一往无前,咄咄逼人。“

“这是一种势的延续,这小子很厉害。“阴阳宗大长老忽然出现,似笑非笑地对着悟虚说道,”你不一定应付得了。要不要老夫帮你一把?“

悟虚摇摇头,“他对我没有杀意。“

“若是老夫猜得没错,此人应该是大周曾家的核心弟子,却为何被你们大周皇帝钦派到这雍州城来?”阴阳宗大长老,似乎知道悟虚会拒绝,微眯着眼睛,自言自语起来。

“曾家?”大周几大世家,悟虚大多听说过,但却从未听说过曾家。

“曾家一脉,历代家主,都是大周皇帝的贴身护卫。家族绝学,乃是八品炼体之术山河诀。”阴阳宗大长老,“这个曾山,应该是主修以山为身。观其出手行事,如群山叠嶂,连绵不绝,恐怕只差一步,便到了聚山化灵的境界。”

原来如此,大周皇帝的贴身隐秘力量,难怪甚是低调,自己没有听说。

悟虚点点头,“如此说来,却是有些奇怪。难道是来暗中调查那左参事司马直、守城将军祝东来失踪一事?”

司马家,也是大周排得上号的世家。

阴阳宗大长老冷笑一声,“这两人,也会惊动大周皇帝钦派皇宫侍卫前来秘查?何况当时,大周皇帝等人,都在雍州城这边。实话跟你说吧,此人前来,定然是来追查大周前长公主姬元燕、前大将军李尚图等人下落的。”

先前,大周皇帝等,都在雍州城这边?!

前长公主姬元燕、前大元帅李尚图?!

悟虚,忽然神情一变,恍然大悟。先前,自己初到雍州,那大周皇帝两次显身,自己还以为是因为阵法缘故,投影而至。想不到竟然是真身在此。

大周京都的那场血腥惊变,悟虚亲身经历了一二,亲眼见到许多任职修士被杀,那叫做曹无极的丞相被大周皇帝一剑斩灭,李尚图远遁而去。。。。。。

如此说来,大周皇帝,还有天妖等,都是来截杀所谓的叛逆,前长公主、前大将军的。

那么,司马直、祝东来二人,恐怕便不是失踪,而是在这场截杀风波中死于非命了。

还有神潜?悟虚忽然想到了,神潜。他乔装打扮,遮掩气息,带着一些牛头村村民要硬闯出雍州城,至魔域。

。。。。。

如此种种,全都串了起来。

尤其是那一夜,自己本是带着李明珊、朱元璋,欲要悄然离去,中途却碰到了假扮王二的神潜,带着村民,要闯过雍州城,前往魔域。自己担心神潜,不喜其去魔域,便随口问了几句,却不想一队驻军随即出现,说要征调这些村民。紧接着祝东来又出现,,不惜和自己撕破脸皮,却又被忽然而至的大周皇帝出手灭了。然后数位通玄大修,以莫大修为灌注自己法界,探查数千里。

如今细细想来,神潜似乎追随了那前长公主姬元燕、前大元帅李尚图等,或者受了胁迫或蛊惑,帮着他们逃出大周。而那祝东来,似乎也是暗桩,只不过神潜不知道罢了,那祝东来,误会自己横加阻拦,结果暴露了,死于非命。。。。。

悟虚忽然又想到,天妖曾传讯给自己,要自己协助肖家在魔域找人。难道找的便是那大周前长公主姬元燕、前大元帅李尚图等?

“你也不必真的担忧,你曼陀罗法界已渐大成,又有九叶青莲灵火、玄阳珠,星云竹等诸多奇物至宝。”阴阳宗大长老,见悟虚脸色变幻,轻笑了一声,“否则,老夫也不会和你合作。”

悟虚,没有解释,只说道,“小僧,实非商人。虽与前辈合作,只是因缘巧合,虽偶有贪念,却终能自持。前辈哪日伤养好了,自可离去。”

阴阳宗大长老,不由脸色微变,暗藏讥讽不屑。

却听得悟虚复又说道,“既然曾将军来了,又住进还珠楼。小僧自然要宴请,还请前辈以修士院首席教习身份出席。”

阴阳宗大长老,哈哈大笑起来,挥挥袖,洒然而去。

悟虚要宴请曾山,其实是一种光明正大地应对,也是一种势的延续,不躲不避。你这个新任守城将军前来,又住在还珠楼,我这个城主自然要尽地主之谊,光明敞亮。

。。。。。。

接到悟虚传讯,苏吉缓缓放下手中的黑色匕首。今夜还珠楼有重要宴请,却是须得自己来张罗。

那把黑色匕首,是苏吉刚刚在耶律府邸中寻得的。他按照玄机子的吩咐,以玄影九变释放些许鬼气,制造出“闹鬼”之状。却无意间,感应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这气息,竟然引得自己体内的玄影九变功法自动加速运转。一番仔细搜寻,便在那云涯子所居密室发现了一把黑色匕首。回到还珠楼之后,他一直在自己的密室内研究此物。

这把匕首漆黑一片,不曾刻有名字。但明显是鬼系宝物,因为苏吉运转玄影九变,试着朝内灌注鬼气,这匕首竟然悉数吸纳。持续灌注鬼气,过了好一会儿,这匕首方才有些动静,飘散出淡淡黑气,丝丝缕缕在空中,就像墨水滴在湖中一般。

苏吉试了各种方法,却是不能将其炼化。但苏吉却是更加心喜,这表示自己真的捡到了宝。意识到这点,他反而不急了,毕竟眼下在还珠楼,若是闹出什么动静来,就麻烦了。毕竟,自己一直对外隐约显示的是一名儒修。

孔子云,食不厌精,但又云,君子远庖厨。有哪一个儒门修士,愿意处理宴请杂务呢?

苏吉其实也不喜欢。他放下黑色匕首后,微微叹了口气,将它小心翼地收好,然后想了想,取出一颗白色药丸,服了下去。

片刻之后,满头黑发犹如染上城外飞雪,苍白了不少。他的整个人的气息似乎也苍老了不少。只不过,再无一丝鬼气外泄。

苏吉走出密室,将十余人召集至还珠楼最大的包房雅间,“听雪阁”。定菜谱、选美酒,歌舞预备,相关区域的洒扫布置,突发状况的应对。。。。。。事无巨细,有条不紊,一一嘱咐分派了下去。

随后,苏吉又回到密室,坐了下来,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本纸质线装书籍来。

泛黄的书页,墨香犹在,苏吉没有如从前摇头晃脑式地读出声来,只一目十行,飞鸿踏雪泥一般。厚厚的一册,一炷香时间不到,便已翻至最后。

苏吉轻轻合上书页,闭目沉思,似在回味。身上淡淡的书生气,无色无味。

第五百九十七章 银手套

入夜时分,雍州地界的所有真灵修士,都陆续受邀前来,齐聚还珠楼听雪阁。

除了三大世家的,魔域三个据点的主事人,还有两名所谓的散修。一个是号称落虹神刀的陆子海,一个则是号称腊梅仙子的蒋萍。之所以说所谓的,是因为这二人,虽然无门无派,但其实应该也是有些背景或者依附的。

曾山来的最晚。虽然,他一直就在还珠楼后院的一处。而且,便是踱步走来,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自然,没人去计较。因为,他的身份,还有他下午显露的强悍实力。

那阴阳宗大长老,以何其峰的身份,与苏吉,还有雍州驻军左右参将三人,屈尊地坐在稍远处。

李明珊,没有出来;她似乎修行又到了一个关口。

悟虚,作为东道主,将曾山与其余人做了个介绍,也懒得再做个开场白,只说道,“屈指算来,若是在人世间,便是快要过年了。平时我等难得这么齐的聚在一起,恰逢曾大将军前来,莫若共饮杯中酒。”

众人举杯,一饮而尽。

然后,便听得曾山,怅然言道,“曾某来之前,便听闻悟虚大师乃是自人世间飞升而来。又早听闻,下面虽无灵酒,却也有不少佳酿。心向往之,举杯痛饮。”

他说到这里,便住口不再言。

悟虚笑道,“我等修士,自然须得喝灵酒。人世间的佳酿,到了这天外天,恐怕便如洗脚水一般了。许多东西,知道了,便是知道了,若是非得亲身品尝经历一番,那便是所谓的下凡历劫。”

“今夜幸会,本宫借花献佛,敬道友一杯。”虞仙子,忽然出声,芊芊玉指举起了酒杯,对着曾山微微示意。

曾山,面无表情地复又举杯,“原来是大自在宫千变万化的虞仙子。”

如此,曾山,来者不拒,一连饮了七八杯。但待那落虹神刀的陆子海,朝着自己含笑举杯示意之时,曾山却主动问道,“你便是陆子海?听说你经常贩卖些灵酒。”

他这话说的甚是不雅。听说你经常贩卖些灵酒。。。。。。。

听雪阁,顿时一片安静。陆子海面带微笑,大马金刀地端坐在位置上,紫红色袖袍微微摆了摆。片刻之后,他把右手抬起,摆了摆手,笑言道“陆某管教无方,却是有些不肖弟子,平日里不好生修行,倒是叫将军见笑了。”

“哦?”曾山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指间酒杯,又说道,“如此说来,陆道友定然藏有不少好酒。今夜难得城主宴请,陆道友可否取出来,让我等畅饮一番?”

“原来如此,”陆子海,微做沉吟,右手一翻,一只银黄色酒壶从袖袍中飞了出来。随后,陆子海,手托酒壶,掌心微吐灵力,一道翠绿色酒箭飞出,浓郁的奇特幽香,顿时在听雪阁内弥漫开来。

悟虚微微吸了几丝,一种灵草的气息,让人心旷神怡。

“此乃上等的春灵酒,陆某前些日子刚刚得了一壶,还请诸位道友品尝一二。,”陆自海,一边控制着酒箭给在场真灵修士斟满,一般缓缓说道。

悟虚将此酒饮下,只觉无比惬意,恍若徜徉在初春时节的山林中,闲看万物生长。

“不亏是上等的春灵酒!”片刻之后,曾山以手拍打着身前由沉香灵木制成的长几,“曾某之前,长在都城,也曾饮过许多灵酒,但如这般的上等春灵酒,今夜也只是第二次罢了。”

“不知将军第一次饮此酒,是何时何地?”腊梅仙子蒋萍,在一旁,有点凑趣地笑问道。

曾山却没有回答,只看着一脸矜持的陆子海,“此等灵酒,须得耗费许多上好灵草,费时费力炼制而成,实属难得灵资。如今朝廷改制变法,早已颁下《灵资令》,陆道友依旧组织指使弟子贩卖此等灵酒,难道便不怕本将军执法如山?”

“不过区区一杯酒,曾将军,莫非喝多了?”陆子海,声如刀鸣,。浑身气势不断蓄积。

曾山冷笑了一声,站了起来,缓步朝着陆子海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今夜,曾某便为改制变法,保驾护航。”

曾山走得不快,甚至有点慢。但每一步下去,都给人一种地动山摇,江河奔腾的感觉。

这种感觉,陆子海尤其明显。曾山越来越近。他随即也站了起来,笔直的身躯,像一把将要出鞘的宝刀。

终于,这把宝刀,飞了起来,如一道七色彩虹在空中,朝着十米开外的曾山贯穿而去。

曾山,不仅步伐未停,反而极速向前,朝着迎面而来的绚丽刀光伸出了双手。他那一双手,不知何时,已然布满了银白色光泽,好像金属做成的一般。

空中传来一声刺耳的撞击声。

那七彩虹光,如硝烟一般,渐渐消散。

一股血腥味弥漫开来。

众人定睛一看,曾山左手握着陆子海的刀,右手犹如刀剑一般插进了陆子海的胸膛。

而那陆子海,整个人,横在空中,依旧保持着攻击的姿势。他的右手还握着自己的刀,左手上臂却已经碎成几块,散落在地。显然是仓促之下,想用左手挡住曾山的右手。他的双目圆睁,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这一切。

“天陨银丝?!”李家家住李适之,不禁站了起来,惊声说道,“将军手下留情。”

天陨银丝?!

场中众人,晓得此物的,都纷纷看着曾山那一双银白色的手,露出一丝忌惮之色。

悟虚暗中询问阴阳宗大长老。阴阳宗大长老,回讯告知,这天陨银丝,乃是大周皇室独有的一种灵资。银丝虽然极细,却甚是锋利坚韧,也不能融炼进其他法宝中,只能由真灵层级的炼体修士以血肉之躯寄养。其过程十分漫长痛苦。但成功之后,好处也极大,不但炼体之术更上层楼,而且对战之时,以气血催动,可以无视灵气。

“这小子,够狠。居然将天陨银丝做成了一个手套,套在自己的双手内!方才,他猛然催动,破了那个姓陆的落虹刀,然后一个瞬移,欺身上前,一手握刀,一手直接插进了姓陆的胸膛。”阴阳宗大长老,复又传讯,解释了一番,最后嘱咐道,“嗯,今日下午他与你交手,还未尽全力。下次交手,你须得注意了。”

这个曾山,本身是真灵层级的炼体修士,脚上穿着增速宝鞋,双手又藏着一双很湿厉害的天陨银丝手套。若是被其欺身近战?。。。。。。悟虚暗道,恐怕在场没有人是其对手。

却说此刻的曾山,李适之喊话手下留情,他却恍若未闻。只是,冷笑着看看了看满脸惊恐之色的陆子海。然后,他的右臂微微一挥,陆子海便成了两半;与此同时,他左手快若闪电般按在陆子海的头上,竟是将陆子海的神识之体也绞灭。

简单粗暴,太过血腥。

悟虚皱眉,“将军初到雍州,便如此肆意杀戮?”

“不是曾某有意拂城主大人的面子”曾山,双手合在一起,互相抹了抹,虽然手上没有一滴血,“实在是离京之前,皇帝陛下便有旨意,改制变法,灵资上缴,如陆子海之辈私自对外兜售我大周上等灵酒的,绝不能姑息轻饶。”

“曾将军此言何意?”未等悟虚开口,虞仙子已然也皱眉,“大周与六宗,一同改制变法,难道私底下又有什么动作?”

曾山,看着虞仙子,笑了下,“仙子莫要误会。昨日,长老院已经颁布法令,凡以中品灵石计的灵资和功法,须得由官方统一流通。”

长老院,官方统一。。。。曾山这句话,让众人心中沉甸甸的。大周皇室与六宗联手,共推玄阴改制变法,各方通玄修士组成长老院,协调一应事务。等于是玄阴星有了一个联盟,大周、六宗,等于是邦联国。如此,长老院颁布的法令,便是整个玄阴星须得遵守之法令。

而“凡以中品灵石计的灵资和功法,须得由官方统一流通”,那便是所有好的贵重的灵资和功法,都不允许私人自相买卖。

听雪阁中,除了曾山,还有那雍州驻军左右参将,所有人,包括悟虚和“何其峰”都不由得沉下脸色,面面相觑。这样一来,我们这些人,还怎么玩?

这样的法令,两世为人,前世乃地球二十一世纪时空的悟虚,却是觉得无比熟悉,也自然知道如此的利弊,以及如何规避。但悟虚此刻,却不想与在场众人,尤其是曾山,讨论这些。

悟虚沉吟片刻,对着曾山只说道,“纵然长老院有法令,皇帝陛下又有旨意,但总不能不教而诛,回溯过往而定罪。雍州将军如此霸道行事,恐怕不妥吧?”

“城主大人说得极是。”腊梅仙子蒋萍站起身来,淡淡说了一句。她与陆子海,皆是散修,方才陆子海被杀,她自然心有戚戚。

“腊梅仙子蒋萍?”曾山转身,复又朝着腊梅仙子蒋萍缓步走去,先前的杀意不减。

修士相聚,本有一个默认的安全距离。悟虚设宴,安排在听雪阁,便是因为听雪阁非常宽敞,设计建造之时,便是参照真灵修士聚情景而设计的。但曾山这样的炼体修士,暴起速度实在太快,几乎是瞬移。

悟虚猛地站了起来,“今夜小僧宴请,各方真灵齐聚,道友若是想大杀四方以立威,却是却须得问问小僧等在场之人!

在场之人,包括“何其峰”、苏吉,左右参将,全都站了起来,”腊梅仙子蒋萍,更是全神戒备地看着越来越近的曾山,身影已渐模糊。

场面处于失控的边缘。若曾山再如先前一般,想要对蒋萍动手,悟虚等一干人,除了那左右参军,恐怕全都要对曾山出手。这个曾山,给在场众人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

曾山终于停下步伐,对着蒋萍含笑说道,“听闻仙子养了些腊梅,有许多还是珍品。不知可否割爱一二?宫中陈贵妃,宋贵妃,都是北地出生,极爱雪中赏梅。”

“原来宫中贵人,也爱赏梅。改日,将军来我梅园挑选便是。”蒋萍声音幽幽,身影依旧渺渺,恰似雪中隐约一枝腊梅。

腊梅仙子蒋萍,在雍州城外有一处梅园。梅园内,腊梅千株。雍州一年四季,飞雪不断,腊梅便花开不谢,香飘数里。徐传山先前帮着悟虚筹建修士院,也从梅园买了一些,点缀在四处,淡黄幽香,悟虚印象颇深。

那曾山见蒋萍如此回答,便哈哈大笑,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悟虚的皱眉却不觉紧了几分。

这个曾山。先前肆意杀人,随后巧取豪夺,像极了京城公子哥的做派。但却偏偏又是一名千锤百炼的炼体真灵修士。

难道这便是大周朝朝廷修士的特色?

第五百九十八章 没态度

大明佛正文第五百九十八章没态度“数月之前,大周皇帝陛下曾经显身于雍州城上空,钦封悟虚大师兼任守城将军。为何如今又派了人前来?”天残宗回香楼的章春秋,忽然低头说道,似乎在自言自语。

“章道友,是质疑陛下的决断,还是质疑曾某在说谎?”曾山冷声言道,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副明黄卷轴,朝着空中一掷。

便只见,那副明黄卷轴,自动徐徐展开,没有字迹,只是有一尊玉玺虚影浮现,虚影立体,纤毫毕现,气息威严。

见此状,三大世家家主,皆露出一丝肃然之色。

“此乃朝廷玉玺印记,做不得伪。”肖家家主更是暗自传讯给悟虚。

悟虚虽说是第一次见到大周朝圣旨,但也听说过。其实,悟虚也不相信,曾山会来雍州假冒一个守城将军。那章春秋,如此说,一则是想压一压曾山的嚣张气焰,二则恐怕还存了挑拨自己与曾山的心思。

悟虚朝着肖家家主含笑点头,然后随着旁人,将神识放出,朝着那玉玺虚影探去。

果然,真正的旨意,便在那玉玺虚影内。内容不少也不多,先寥寥数语,嘉奖悟虚推动改制变法,修建天眼大阵及修士院,随后言道,改制变法,事务繁多,特命御前侍卫曾山出任雍州将军,全权负责守城缉私,清剿逆贼。

“曾某临行前,陛下有言,所谓缉私,一则灵资上缴,若有藏私者,即行缉拿,二则边关通贸,若有走私灵资者,即行缉拿。”曾山一边饮着春灵酒,一边淡淡说道。

听雪阁,一片寂静。除了曾山,“何其峰”,左右参将,其他人都是不由一阵神情变幻。悟虚也不例外。

曾山见状,笑了笑,对着虞仙子、章春秋、呼延庆,说道,“三位也不用传讯求证,长老院的法令,明日便会正式颁布。”

虞仙子倒还好,章春秋和呼延庆一脸的阴沉,忍着怒意,起身朝着曾山拱了拱手。若真如曾山所言,凡以中品灵石计的灵资和功法,须得由官方统一流通,那这大周境内雍州城的回楼也好,奇异馆也好,还有什么油水?他们不过是被蒙骗的弃子罢了。

目送章春秋、呼延庆匆匆离去,虽有些惊讶虞仙子依旧端坐在那里,曾山却只复又饮了一杯酒,对着三大世家家主,沉吟说道,“朝廷对各州各府各城的世家,其实颇为看重的。正是世家,为我大周源源不断地输送了诸多好的根苗。这是陛下的原话。”

他最后这句话,说得很重。三大世家家主,脸色顿时一片惨白。最后,在曾山冰冷的目光中,欲言又止地离去。

“将军,我等即刻前去查封四海酒坊”雍州驻军左右参将,同时起身,抱拳请命。四海酒坊,乃雍州城内最大的酒坊,其背后之人正是那死得不能再死的陆子海。

曾山点了点头,挥了挥手,“酒,都收好,人,全杀了吧。”

悟虚缓缓给自己酒杯斟满了酒。

虞仙子含笑岿然不动。

腊梅仙子蒋萍,默然不语。

苏吉,看了看旁边的“何其峰”,缓缓站了起来,却是对着悟虚拱手说道,“城主大人,属下去准备些酒后瓜果。”

悟虚,深深地看了苏吉一眼,摆摆手,对着苏吉言道,“你与法峰皆是我左膀右臂,些许小事,只须吩咐下去便是。”

曾山,看了悟虚一眼,忽然对着苏吉淡淡笑道,“即将晋升真灵的儒门修士,在这里做跑腿掌柜,实在是有些屈才。”

苏吉,行礼,恭谨回道,“将军谬赞了。”

曾山,随意地挥挥手,又对着腊梅仙子蒋萍说道,“仙子身影飘渺,若离若去,幽香袭袭。明日,曾某定当亲至梅园拜访。”

他话音刚落,那蒋萍的身影,更加淡去,终归于无。只听得蒋萍的声音,远远传来,“本宫在梅园恭候将军。”

曾山哈哈大笑,又对着虞仙子说道,“传闻虞仙子不同意与天残宗莫山的婚约,是以宗门降罪,罚派虞仙子到天残宗在雍州的离情阁。今夜看来,却是确有此事?”

虞仙子冷哼一声,手中的酒杯激射而出,朝着曾山飞去。曾山,站起身来。也不见其有什么动作,那酒杯便在半途碎裂;但杯中残存的数滴春灵酒,依然去势不减。

上品春灵酒,每一滴都蕴含绵柔灵力,被驱动激发出来,打在曾山的胸前,发出一阵阵脆响。曾山浑身好似铁打的一般,毫发无损。酒滴随即散开,就像普通的酒水,粘在衣服上,向着四处浸润而去。只是瞬间,曾山的衣服大半便染成了淡淡的绿色。不仅如此,整个听雪阁也似乎变得湿润起来。

悟虚不由想到了绿湖居。

那何其峰,看到这一幕,也不由眼露精光。

到此时,曾山依旧不慌不忙,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伸出银白色的手,抹了抹,似乎觉得衣服不小心弄脏了。几滴春灵酒,随着他手指滑动,全都滑落了下来。

“果然是千变万化,似真似幻。虞仙子的大自在通灵幻术,曾某今夜领教了。”曾山一边说着,身影却是一闪,出了听雪阁。

虞仙子面若冰霜,对其没有再理会。

“这个人,以后恐怕是个大麻烦,须得早日解决。”那阴阳宗大长老,以何其峰的身份,对着悟虚说道。

悟虚思虑片刻,缓缓摇头,“杀了一个,还会再来一个。此人乃御前侍卫,又有圣旨,且再看看。所谓一而再,再而三,三则力竭。小僧不相信,他能够一直这般行事。”说到这里,悟虚朝着虞仙子含笑看去,“何况今夜,虞仙子似乎以大自在通灵幻术,让其吃了个小小暗亏?”

虞仙子与悟虚对视了一眼,“城主大人,有些令本宫失望。”

“哦?”悟虚整了整衣袍,“愿闻其详。”

“大人今夜出面宴请,曾山霸道出场,逼退诸人,大人却有些斥责,但实际上态度颇为暧昧。若是本宫也离去了,大人是否便与其把酒言欢了?毕竟城主府与守城驻军,若是联手,最为妥当,也是一种光荣传统。”虞仙子,冷声言道,甚至隐有讥讽之意。。

悟虚哑然失笑,“若如此,我便不会一直留着苏吉和法峰在此了。”

苏吉方才主动出来,请求出去准备些瓜果,实则是提醒悟虚,那曾山似乎是有与悟虚单独深谈的意思。悟虚听懂了,也随即表明了态度。

这种态度,虞仙子其实也看明白了。曾山也看明白了。但曾山还想再试一试,所以又先后单独对蒋萍和虞仙子施压。蒋萍退,虞美人则选择了出手。

“城主大人,若是应允了苏吉去准备瓜果,本宫也不会还一直坐在这里。”虞仙子,默然片刻,复又说道。

悟虚沉声道,“先前与诸位的商议,小僧自然想要遵守,毕竟这合乎我等的利益。没有一个修士,会嫌弃灵资太多。但长老院那个法令一颁布,恐怕我等合作的基础都没有了。”

曾山,今夜说得明白,长老院明日便会颁布法令,凡以中品灵石计价的灵资或功法,皆由官方统一流通。

虽然雍州城主府是官方,离情阁、回香楼、奇异馆也可以算是官方,但若以中品灵石计价的灵资或功法,全都拿到官方明面上了来交易。雍州城主府,还有离情阁等处,这样的官方,都太小了,或者说不能代表官方,许多东西甚至都经不了手。

这便是为何章春秋和呼延庆,一脸阴沉离开的原因。许多东西都不能经手了,等若是大权旁落,自然也没了油水,派驻雍州,便成了不折不扣的流放。

这也是雍州三大世家家主脸色惨白而去的原因。他们根本不能算官方。自然明面上再不能有所大的经营。哪怕是开个万事大吉,帮售一些魔域之物,也只能是一些价值不高的东西。等于断了财路,扒了祖坟。若是要暗中经营,曾山正等着,陆子海及四海酒坊就是下场。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虞仙子,幽幽说道。

“可惜,这个曾山似乎是个死脑筋。“悟虚微微叹了口气。

“一个人,如果脑子坏掉了,还不如死了算了。“虞仙子,站起身来。

悟虚举起酒杯,“小僧很好奇,曾山的脑子炼到什么程度了?是不是如同花岗岩石一般?“

第五百九十九章 梅花酒

这个曾山,脑袋果然是花岗岩做的。

第二日一大早,他便去了梅园,蒋萍不敌,重伤之下,不得不交出储物戒,黯然离开了雍州。

而曾山更是做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的举动,他选择住在了梅园。然后从城外驻军调了三百精锐,进驻梅园。美其名曰护卫,实则是不愿悟虚掣肘,因为一般情况下,每次驻军进城,都是需要报备城主府,经过悟虚这个城主同意的。

不仅如此,紧接着,曾山又以守城将军的正式身份,拜访城主府,对悟虚言说了早上之事,然后又告诉悟虚,依照旨意,他准备成立若干缉私队,分驻万事大吉、还珠楼等灵资交易场所,还有城外的雪桃谷。

悟虚微眯着眼睛,看着一直咄咄逼人的曾山,“自从雍州推行灵资令,雍州内外所有灵资交易场所,至少明面上都是受托转售魔域或者道门等不属大周之未有之物。当然四海酒坊,还有梅园,或许暗地里有些违禁勾当。将军身负皇恩,雷厉风行,自然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但还是那句话,于情于理,不要过多的以新法追查之前之事,毕竟之前,法无禁止。”

曾山点点头,笑道,“城主大人的意思,本将军明白。本将军也只有分寸,那陆子海、蒋萍不过是些散修,便是有些跟脚背景,也顶多只是每年上贡,平时所作所为肆无忌惮,没有约束。如今改制变法,这些人,便是首先的障碍。”

“首先的障碍?”悟虚若有所思的一笑,“敢问,将军以为后面的障碍是谁?”

“当然是这些盘踞在各地的地头蛇了。徐家兄弟,先前要灭了雍州五大世家,自然不是没有来由的。”曾山,大大咧咧地说到这里,忽然话锋一转,看着悟虚笑了笑,“据我所知,当初,城主当时其实是同意灭了这小小的五家的。“

悟虚脸色一变,“此一时彼一时。何况当时,徐传山暗藏祸心。“

“本将军不同,不会取而代之。“曾山直接开门见山,”改制变法,灵资充公,这些地方上的世家势力,若不铲除,必然暗中阻扰。你我二人联手,别人便没有了可乘之机,这雍州城估计会少流很多血。城主乃佛门中人,雍州任上,杀戮太多,恐怕有误城主修行。

悟虚叹了口气,“若长老院颁布法令,凡以中品灵石所计之灵资或功法,皆由官方统一流通。这边贸之事,于我等其实犹如鸡肋。你有旨意,要如何做,本城主其实不想多管。”

曾山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灵资上缴充公,如何分配,城主大人想过没有?“

悟虚反问,“依照大周制,小僧乃真灵修士,雍州城城主,一年可以领取一千下品灵石,三枚中品灵石。怎么?难道说,朝廷会加俸不成?却又不知加到多少?“

曾山答道,“具体的灵资分配方案,还在商议之中。但大的方向却是定了下来。官职不论,主要依据修为而有所调整。于真灵层级修士而言,凡登记在册的,无论是否为官,便会每年分发放大量灵资。”

说到这里,曾山顿了顿,复又低声说道,“想必城主也看出来了,所谓灵资令,主要是面向真灵以下的修士,征收灵资。功法的征集,也是限定在真灵层级。说白了,改制变法,有一方面,便是征缴真灵层级以下修士的灵资,以最大限度支撑真灵以上修士的修行。”

悟虚心中一惊,想了想,却发现曾山说的似乎没错,随即问道,“陆子海、蒋萍,还有雍州三大世家家主,都算是真灵层级,为何将军一来便要除之而后快?”

曾山冷笑一声,“他们妨碍了这个过程。要保证灵资令,顺利推行,他们这些阻碍,便须得除去。”

陆子海、蒋萍这样的散修,似乎从顶层设计之时,便被列为了清理的对象。而地方上的世家,虽然难办,但也是阻碍,一名或者几名真灵修士,可以享受大劫来临前的扶持,但不可能你整个家族都跟着沾光,甚至扰乱改制变法。当然,若是通玄大修,自然另说,既然有望升仙,鸡犬自然也有望升天。

悟虚默默想着这些,复又问道,“玄阴大劫,竟然如此严重?这样改制变法,岂不是断了真灵以下修士的路?”

曾山,带着奇异的眼神,看了悟虚一眼,“上天有好生之德,除了真灵以上修士的扶持之外,还会有玄阴大比,选拨好的修习苗子,重点培养,我玄阴星修士不会断绝。”他话说到这里,语气中似乎也藏有一丝慷概激昂,似乎囧异先前的淡然,先前的大大咧咧,先前的无所谓。

悟虚听罢,颇有些不以为然,他曾山若不是真灵修士,恐怕便不会这般慷概激昂了!

曾山朝着城主府外面看去,似乎看穿一层层墙壁,将整个雍州城尽收眼底,“灵资指望他们主动上缴,是不现实的。本将军会以驻军精锐组成的缉私队,会再行征缴。到时候,还望城主府配合一二。”

“小僧已然说过,将军既然有圣旨,只要有理有据,将军自然可以便宜行事。”悟虚缓缓说道,慵懒地抖了抖袖袍,“不知将军,还要小僧如何配合?”

曾山,深深看了悟虚一眼,“曾某知晓,大师与他们之间有过某种约定。但他们所能给的,实在是有限。大师可以姑且暂作壁上观,待到后面,自然便明白。”

曾山这番话是要悟虚在自己随后的行动中不要出手阻挠。然后,悟虚便会明白如何取舍。

悟虚顿时笑了起来,“小僧方才便说了,将军只要有理有据,自然可以便宜行事。只不过小僧想问一句,将军如何保证真正征缴到灵资。”

先前,悟虚推动灵资令,是要修士主动上缴,然后派朱元璋、张翠露等人巡视,若有发现修士仍有灵资,比如售卖、使用等情况,,即可当场没收。当时因为世家领头到城主府做足了姿态,,其余修士也算配合。但大家都明白,不过是过家家一般,都是象征性缴纳一点,然后不在明面上使用罢了。

悟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不能逮着人,一个个逼他们交出储物戒,不然便当场格杀?也不可能,完全禁止修士们私底下的灵资交易。除非有本事能把储物戒,乃至洞天法宝这样的空间宝物全部取缔,禁止使用。这可能么?只不过在法令上留了口子,说一经发现,如何如何。

所以,悟虚很是好奇,曾山怎么刮地皮?

曾山笑而不答,只说到,“昨夜城主大人,设宴款待。今夜,曾某在梅园做东,不知城主大人可否赏光?”

梅园?悟虚不由一叹,“据小僧所知,腊梅仙子蒋萍,平时只是养养花,并无劣迹或违法乱纪之事,将军今晨之事,怕是有点无理无据。”

曾山冷笑一声,“城主大人不知,这个腊梅仙子,其实是鬼宗的暗探。”

一个幽远如梅的芊芊身影在脑海一闪而过,悟虚心中一惊,“原来如此。”沉吟片刻后,答道,“梅园,倒是没有去过。不知将军,今夜打算宴请哪些人?若是便你我二人,莫若便还在旁边的还珠楼,把酒相谈。”

“还珠楼,还珠楼。这个名字颇为雅致,似乎藏着些典故。”曾山,微微摇头晃脑,竟然似乎颇有点书生意气起来,“美人还珠?还珠美人?城主大人,可否赐教一二?”

悟虚摆摆手,“无关风月,无关风月。”

曾山见状,颇为遗憾地说道,“出京之前,有人托我打听,想不到悟虚大师却是不肯说。”

“哦?”悟虚问道,“这边陲之地的小小还珠楼,竟然传到京都去了?不知此人是谁?”

曾山只笑道,“罢了,还珠楼以后多的是机会去,总是要问出来的。不过今夜,曾某还请了虞仙子。”

虞仙子?悟虚有些不解,直问道,“虞仙子会来么?”

“她来不来,却也无妨。”曾山,站起身来,对着悟虚行了个礼,“今夜酉时,还望城主大人纡尊降贵。”

有趣有趣。悟虚益发觉得曾山这个人有些深不可测,毕竟是御前侍卫,不是寻常的炼体修士,花岗岩脑袋也有许多纹路和缝隙。

当晚,悟虚和虞仙子都去了梅园,而且都是悄然前往。

那曾山似乎也知道二人会如此,早早便坐在亭子里,静静等着。悟虚先到,虞仙子随后也至。

那些刚进城的亲兵护卫,似乎得了命令,都只在梅园外侧巡守。诺大一个梅园,此刻便只有曾山、悟虚、虞仙子三人。

三人,分坐在亭中石桌周围。石桌上,一壶酒,三个酒杯。

曾山执壶斟酒,随后伸手摄来一朵微吐花蕊的腊梅,手指轻点,花瓣纷飞,飘香入杯中。

“出京甚急,曾某未曾带什么好酒,仓促之间也难以周全,临时起意,以花入酒,愿与两位共饮。”曾山举起酒杯,一番文绉绉的说辞。

“花香四溢,将军何必多此一举。”虞仙子,依旧是一副冷冷的样子。

悟虚在一旁含笑不言,他不明白曾山为何要请虞仙子,所以选择了沉默。

曾山自饮了一杯,方才说道,“实不相瞒,此次请两位前来,是因为身负皇命,想请两位相助。”

悟虚想了想,问道,“莫非是追剿逆贼?”

曾山看了悟虚一眼,“正是!”

果不其然!悟虚暗道了一声。原来曾山这个御前侍卫来雍州,真的是有追查前长公主前大将军之事。

虞仙子,稍后也反应过来。毕竟这件事,是写在了曾山之前亮出来的圣旨中的。只不过,圣旨上,只有那么几个字,附在缉私内容的后面,咋一看还以为是句政治正确的泛泛套用。

“特命御前侍卫曾山出任雍州将军,全权负责守城缉私,清剿逆贼。”

守城缉私,清剿逆贼。照理说,圣旨前面的内容,都是关于改制变法的,而目前改制变法的首要任务,便是征缴灵资,所以,“守城缉私,清剿逆贼”这八个字里,缉私是曾山这个雍州守城真正的首要任务,其余的都是凑数的官面文字。有了这些内容,没有错,若有情况,可以以此而行。守城,实则没有具体的事,只有当有外地入侵的时候,才谈得上守城;若有逆贼流窜到雍州,一经发现,则进行清剿。

但曾山方才所言,却是透露出,他有明确的任务,要主动去清剿逆贼。

神潜他们,应该确定是从雍州城到了魔域。悟虚看了看虞仙子,否则她也不会被曾山邀请来。

但曾山要寻求什么样的帮助?若是要详细盘问从魔域来的人,雍州驻军便可办到,借着缉私的名义。

虞仙子闭上了双目,沉思片刻,忽然问道,“将军是需要我从魔域打探消息,查找那些人的踪迹下落?”

曾山点点头,“虞仙子既然依旧留在雍州,想必另有所图。但不管什么缘由,曾某为了清剿逆贼,都是可以与仙子合作的。”

回香楼的章春秋,奇异馆的呼延庆,也在今日上午,一同离开雍州城,回魔域去了。

虞仙子看着曾山好一会儿,举起酒杯,欲饮未饮,“如果是合作,说起来,本宫的离情阁也有需要两位照拂相助的地方。”

“这是自然,从明日起,离情阁与还珠楼一般,若有贵重灵资,尽可随意经营。”曾山,伸手举杯,朝着悟虚和虞仙子,含笑示意。

这是一份大礼,或者说极大的特权。按照不日即颁布的长老院法令,就算离情阁是魔域在雍州的官方势力,不归曾山缉私,但若离情阁售卖以中品灵石计的灵资,曾山却可以举报,向魔域天残宗或长老院举报。曾山此言,等同于承诺帮着离虞仙子走私。若再深一点想,有了这个承诺,届时雍州的灵资地下交易市场,便是离情阁与还珠楼的了。

虞仙子,看着曾山和悟虚,慢慢抿了口杯中酒,忽然笑道,“莫非这酒里有毒?否则,两位雍州大佬怎会许下如此条件?”

如此打趣,悟虚却是不得不笑两声,随后举杯说道,“梅园夜赏,曾将军这壶梅花酒,真的是暗香浮动,惹人醉。”

第六百章 贺新年

第二日,缉私小分队便出现在雍州。

整个雍州城,按照九宫格被划分成小片区。每个小片区,有一缉私分队负责。每一分队,九名普通军士,一名领头修士。他们按照预先设定地路线,杀气腾腾地来回巡查,遇见可疑情况,便直接拦下,严格盘问,甚至要求交出储物袋进行检查。当然,真灵修士,还有一些厉害的真人修士,他们一律放行。

除此之外,诸如万事大集、离情阁、回香楼、奇异馆,还有还珠楼,都另有一分队定点值守巡视。有时候,领头的修士队长,还会要求参与某些可疑的私下交易,以至于每个地方,为了保护顾客的隐私,都不得不很快添置了可以遮掩容颜和气息的斗篷。

而城外,曾山令左右参将在东西城门外设置了关卡。此二人皆是真人九层的修为境界,一西一东,严格执行全面搜身的政策。还有穿着飞云靴的真灵炼体修士曾山,就在不过百余里的梅园。那些收到风声,想要离开雍州的修士,损失惨重,几乎可以算是“净身出城”。除了缉私分队出现的第一日,便没有多少人敢出去。

至于雪桃谷,也有一个缉私小分队,由右将军慕容雪麾下派出。只有修士院,没有缉私小分队了。

当天,雍州城就乱了套。大街小巷,颇多冲突。凭什么搜我的身?凭什么要我交出储物袋接受检查?。。。。。。说是不管用的,最后大多演变为动手。以至于,悟虚不得不在城主府以一己之力,加护护城大阵。当然,有曾山在后面撑腰甚至不惜亲自出面杀人,缉私小分队的威风算是渐渐竖起来了。

但,也仅此而已。悟虚知道这情况后,不由微微摇头,笑了笑。

很快,一天之后。雍州城界面上便清淡了许多。清净的清,出门的修士少了许多;淡雅的淡,出了门的修士,便是连头上查玉簪,腰间挂宝刀的都没有了,一个个恨不得就像凡俗之人,不带一丝灵气。

店铺也是冷冷清清的,有买卖,也是些极其寻常的东西。

李家开的酒楼。来的修士,以前点一盘灵猪回锅肉,现在只点一盘普普通通的白斩鸡;以前点一壶上好灵酒的,现在只点一壶淡如水的烧酒。。。。。把那些酒楼里的凡俗之人,忙坏了。

那个万事大集,只卖出去了一些带点了灵草味儿的胭脂水粉。

还珠楼,也不过卖了些道门的符箓,贴门的那种。

离情阁、回香楼、奇异馆,几乎没人去。

到了晚上,雍州城更是透着一股静气。出来的修士,更少;聚在一起,也大多只是偶尔低声言语。

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可谓凄凄惨惨戚戚。

自然有人,到城主府来诉苦。悟虚一律不见,后来干脆宣传闭关,在密室里,放飞心神,沟通飞旋在万丈高空中的海音螺。周天星辰大阵,上应诸天星辰,玄妙无比。悟虚心神勾连海音螺,渐渐沉浸其中,竟然是真的闭关,神游天外了。

三大世家家主等,还有虞仙子,似乎商量好了似的,全都一直未曾露面,好似也闭了关。

陆子海、蒋萍,死的死,遁的遁。

眼下,雍州内外,便是由得曾山说了算。查哪些地方,搜哪些人的身。。。。。。

但便是如此,征缴上来的灵资,却没有多少,甚至一日少于一日。据说,有住在梅园附近的修士,常常在家中,听到曾山阴冷而又愤怒的斥责怒喝声。

“灵资!是灵资!是上好的灵资!”

“你们拿一堆金银珠宝来,是什么意思?难道曾某是人世间贪财的俗将军?!”

“重点是三大世家和魔域那帮人开的万事大集,还有那个还珠楼!给老子把眼睛睁大点!”

“有什么事,本将军给你们兜着!“

。。。。。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雍州城不在这清淡沉默中渐渐寂寥消亡,便迟早会疯狂起来,犹如大雪覆盖之下的火山。

。。。。。。

雍州上,高万丈,周天星辰大阵运转不已。悟虚好似化身其中,一个人,一颗星。一日数万里,看遍玄阴星,虽有朦胧。

许多地方,尤其是大周边塞之地,其情形好似雍州。

悟虚,不以为意。吾自修,奈若何?每次心神寄于高空海音螺,悟虚便有一种自己恍恍而极速飞升,而下方在急速下沉,似乎重新分出天与地来。

忽然,一颗星,从前方,呼啸而来,有青绿二色之光,环绕闪烁。

周天星辰大阵,百余星辰,各自围绕玄阴飞转,其实各有轨迹,断不会出现相撞之事。

所以,这颗星顶多是插肩而过。只是这颗星,在所谓擦肩而过之时,似乎极其短暂地停了停。

又过了十二时辰,这颗星辰,又与悟虚的海音螺擦肩而过,一道神识传来,“你便是新任雍州城主吧?“

悟虚回了句正是,这颗星辰,已然远去。

“果然是你!上次你差点撞到我了!“

“不好意思,罪过罪过,上次乃小僧启星,第一次,难免有些生疏。“

“雍州有三宝,人参鹿茸豆腐脑。“

“人参鹿茸,倒是有。但豆腐脑,好像是南方的小吃吧?“

“豆腐脑是南方的吗?哦,可能记错了。“

“雍州雪景,倒是不错。有一梅园,据说颇有名贵物种。“

“不知道友身在何地?若有闲,可亲自前来一观。“

。。。。。。。

一天一句这般的对话,悟虚却有些暗地里着迷。原来,人与人,还可以借着星与星,这般对话交流,却是有些忘了修行,忘了雍州。

你的肉身在原地,神识却在天空飘飞驰骋。因为,天空中,有一颗属于你的星辰。

斗转星移,你与她(他)相遇。星与星,擦肩而过,交相辉映,只言片语,流光溢彩。

缘分,或宿业。

这缘分这宿业,只在天上星空

“咦?!雍州城怎么这般冷冷清清?“

“改制变法,新气象。“

“你这城主怎么当的?本仙子治下可是一片祥和!“

“哦?道友所之地是何处?小僧得空便去观瞻一二。“

“我乃北斗府甘南城城主。不过眼下在京都过年。不过你若只是看看,随时可以在阵中查看。难道你到现在还不会这些?“

这个,悟虚自然也会。

北斗府,乃是悟虚大周朝西北面毗邻道门的一个州府。甘南城,是其下面一个不大不小的城池,只不过不是边境之城。待海音螺飞至这甘南城上空之时,悟虚加大神识输出,海音螺闪耀,垂下一缕光华。

果然,这甘南城,一片祥和。张灯结彩,热热闹闹的,城内的修士也好,城外的凡俗也好,脸上都带着一丝喜庆。

这是如何做到的?据悟虚所知,因为改制变法,征缴灵资,收集功法,凡俗迁移,大周境内大小州府城池都或多或少遇到了一些抵触,甚至骚乱。

正惊讶着,海音螺已然飞过了甘南城。悟虚想了想,自己还未曾这般在周天星辰大阵中仔细探看玄阴星。也好,趁此机会,细细地看一看。

于是,悟虚心神不松,神识继续激发。海音螺一边飞旋,一边闪耀。悟虚便看到,许多城池,都是如甘南城一般,一片祥和,热闹喜庆。再一看,大周朝大部分区域,都是如此,当然雍州也除外。

便在这个时候,一道凌厉无比的神识,从周天星辰大阵正中枢纽处激射而来,落在海音螺上面,化作如雷鸣般的声音,“大胆雍州城主,春节将至,普天同庆,你竟然滥用星阵,昼夜招摇,惊扰民众!”

悟虚随即反应过来,“小僧方才一时不察。还望前辈恕罪。不知前辈尊姓大名?小僧在这里给前辈拜个早年。”

“哼!休得呱噪。念你初犯,姑且便饶你一次,还不如速速退下!”

四周随即传来一阵威压,悟虚顿觉自己神识与海音螺的联系便被强行打断。,悟虚在雍州城主府密室内,不由一阵天旋地转,稍作调息之后,便急着飞至梅园。

“安抚民众,这是城主大人之事。”曾山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悟虚,“与本将军缉私有什么关系?”

这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吗?悟虚急道,“事有急缓,眼下年关将至,若是还这么杀气腾腾鸡飞狗跳,岂不是太煞风景?你不知道,我方才一两日看了下,许多地方,尤其是大周境内,都是一片祥和。”

曾山依旧有些不解地看着悟虚,“这节那节的,只是俗人的风俗。我等修士是不过这些的。现如今雍州的凡俗之人,皆被城主集迁至城外雪桃谷。城主只需到时着人发放些吃穿用度即可,用不了几颗灵石。”

“修士不过节?”悟虚愣了愣。悟虚刚上天外天的那几年,在妖族虎园,确实是未曾过过什么春节什么的。但悟虚以为这是妖修不过人类的节日。谁曾想,曾山说修士都不过这些俗人风俗。

“小僧可是亲眼看到,大周境内,各地修士也在张灯结彩,甚至置办年货。”悟虚盯着曾山,狐疑不已。

“哦,原来如此。”曾山,忽然笑了起来,“我还以为城主大人是来化缘的呢。”

化什么缘?悟虚示意曾山直截了当一气儿说个清楚。

原来,修士基本上都不过凡俗之人地风俗节日,哪怕是人类修士。玄阴星凡俗之人,十之八九在大周。为了安抚凡俗,凝聚人气,让他们在春节过得热热闹闹,朝廷便命各州府在春节期间,专为修士举办一场盛筵,以示普天同庆。盛筵中,有免费吃喝(当然是修士级别的),还有拍卖会,还可以有有奖比试,甚至真灵修士指点修行什么的。。。。。

按照曾山的说法,如今改制变法,凡俗之人已经迁出,与修士分开。这种盛筵便没有了必要。至于其他地方,悟虚所看到的,应该是各个地方上出于种种考虑,还在举办,甚至命令城内各处必须装饰一番。但却已经不是强制性的了,不然朝廷早就下发明令了。

至于各个地方的种种考虑是什么,曾山虽没有明言,但悟虚也猜测出八九分来。改制变法以来,许多修士和势力,都很是抵触和不安,延续传统,搞点气氛,有利于安抚;再则说,今年新皇登基伊始,总是需要一些粉饰和气氛。

悟虚明白之后,便熄了心思。到时候,花几块下品灵石,给城外雪桃谷的凡俗之人分放些年货,便是了。在城里,为修士举办盛筵,还是算了吧,大不了到时候找人在城里挂些灯笼,贴些对联什么的。

悟虚朝着曾山一合掌,便要离去,却忽然又被曾山叫住。

“既然城主提及此事,曾某想来,雍州虽然地处偏远,但确实不好这般冷清肃杀。若是被一些人拿来做文章,陛下虽不会责罚,心中定然也是不喜的。”曾山斟酌着说道。

“经费紧张啊!曾大将军。”悟虚嘴上淡淡应道,心中却是一声冷笑,这大半个月想必缉私队刮了不少地皮,你这个御前侍卫,既然有此心思,便须得你出血了。

果然,曾山爽快地应承下所有开销费用,只是说这名为亲民盛筵的活动,具体事务一向是州府左右参事带人操办,他手下尽是一些只会打打杀杀的粗人,所以此事还是须得城主府负责。

这似乎还有些分润功劳的意味,悟虚自然笑着点头。

临走之时,悟虚随口笑问了一句,“将军说修士都不过春节,那为何小僧前些日子在周天星辰大阵中遇到北斗府甘南城城主,她却说此刻已然在京都等着过年了?”

周天星辰大阵?北斗府甘南城城主?

曾山站在那里,抬头看了看高空,随后低下头来,随意地看了看不远处,方才对着悟虚笑道,“大周皇室,还有一些世家,其先祖本是凡俗之人,所以有些东西便作为家族传承的一部分保留了下来。”

原来如此,悟虚若有所悟,本想再细问一下那个北斗府甘南城城主。曾山却已转身走进了花丛中。

他一手执壶,一手折梅,且饮且吟,

千山万水我独行,斗转星移藏倩影。

一掬寒梅贺新年,风里雪里香不停。

敬祝各位看官,各位同道,新年快乐,快乐似神仙!

第六百零一章 杂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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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虚回到城主府,方才猛然想起,这雍州左右参事死的死,走的走,朝廷又没有重新任命。若是要筹办这亲民盛筵,也不知道如今留在城中的这些人行不行,而且总要找一个经手统筹之人。悟虚想了想,便传讯苏吉。

好一会儿,苏吉方才急匆匆赶来。听了亲民盛筵之事,苏吉略作沉吟,随即说道,“此次,虽是驻军那边承担开销,但明年却不一定。是以,首先还需城主定下一个大体的章程。”

这句话却是提醒了悟虚。悟虚点头言道,“总体而言,一应从简。但张灯结彩这样的,自然要有。其余的,你参照先前雍州惯例来。然后里列出开销账单,去梅园禀告给曾将军,他若允了再拿来给我看。”

到了旁晚,苏吉便前来复命。悟虚神识看了看呈上来的玉简,

时间:除夕、初一,两日。

除夕之夜,在万事大集、还珠楼同时设筵席。凡修士,无论正邪,无论修为境界,皆可前来。当然,又有许多细则,真灵修士在何处,何种待遇,真人修士又如何,凡尘修士又如何。。。。

初一,在梅园,举办游园会。上午,踏梅寻春,有宝物可寻,有缘得之;下午,比试斗法,前十名胜出者,奖励若干灵资。那宝物,那奖励,竟然都有真零层级的。

自然,张灯结彩,花团锦簇,是免不了的。

“居然要三千下品灵石?”悟虚细细看罢,皱眉说道,“还有,先前这亲民盛筵举办之时,那凡俗之人,未曾迁移别居。既然要亲民,这两日,何妨取消禁令,雍州城内外,无论修士凡俗,皆畅通无阻。”

“三千下品灵石,比起雍州往年是要多了些。不过曾将军那边,却是安排,比如初一的活动。至于费用,曾将军,也答应一力承担。”苏吉解释着,随后问道,“是否凡俗之人,也可以自由出入初一的游园会?”

“这是自然。”悟虚答道,“踏梅寻春,宝物有缘得之,凡俗之人,难道便没了缘分?至于下午的比试斗法,他们也可以看一看。”

苏吉,想了想,答道,“初一上午,踏梅寻春,应该是有幻境。下午的修士比斗,恐怕难保也有些意外。”

他担心的是凡俗之人的安全。

悟虚也想了想,徐徐说道,“提前宣告,说清楚,便是了。让不让是我们的事,来不来是他们的事。”

苏吉,躬身行礼,便要退下。

悟虚却又将其叫住,“这春节,毕竟是凡俗之人的春节,雪桃谷那边,你是如何具体安排的?”

苏吉答道,“凡俗之人,晚辈也是参照之前雍州惯例,计划直接从城主府拨出十颗下品灵石,购置一些酒食及日用品,由专人分发下去。”

“拔二十颗下品灵石吧。”悟虚看着苏吉说道,“购置也要早些筹划,如今大周与六宗联合改制变法,有些东西可以从逆天盟那边就近采购。”

区区一二十颗下品灵石,看似翻了一倍,其实也没有多少。城主府中这点灵石还是有的。

苏吉自然说了声,“城主慈悲”。

悟虚听得此言,却有些汗颜,只对着苏吉嘱咐道,“普度众生,小僧只是尽力。道友,儒们修士,此番还需多多费心,与民同乐。“

苏吉肃然回道,“定不辱使命!“

盛筵大体章程虽然定下来了,但还是有许多繁琐的细节需要仔细斟酌。苏吉从悟虚那间密室退了出来,又到前面大厅左右两的侧府衙,然后又到大门旁边的侍卫处,将许多事情对接了一番,最后才从一扇侧门出来,踏着那石台,经过那万寿碑,回到了自己在还珠楼的住处。

静坐了片刻,苏吉又不时唤人进来,将除夕之夜,还珠楼设宴相关事务,一一仔细交代,直到子时,方才暂告一段落。

苏吉熄灯静坐了片刻,复又起身,出了还珠楼,径直来到东城门。如今的苏吉,许多人已经认得。那守城的军士,笑嘻嘻地打招呼,“苏先生,这么晚了,还要出城去?”

苏吉,负着手,施施然点点头,“春节将至,苏某奉命筹办庆祝事宜,却也放心不下城外百姓。这几日,总是要有空巡视一下的。”

“苏先生不愧是儒门大修,爱民如子,有劳了。”领头的军士,不由伸出大拇指,赞了一声。

出了东城门,还有右参事麾下缉私队设有关卡。苏吉亮出城主府的令牌,一路走去,倒是通行无阻。

到了雪桃谷,苏吉没有惊动张翠露等人,独自一人,在雪桃谷四处仔细看了看,方才转身离去。

但苏吉却不是原路返回。他一出雪桃谷,并没有朝着缉私队关卡走去,而是转身朝着西北方向缓步行去,没过多久,身影便完全消失不见。

雪夜中,苏吉将自己的身影化作一丝淡淡的灰影,小心翼翼混在风雪间,飞行了好一会儿,方才停了下来,显出身影。他伸手分开前方巨大的灌丛,对着灌丛后面的石洞,说道,“晚辈今日去了梅园一趟,但那曾山平时一直坐在亭子赏花,其休憩之处,也不过五十米远。晚辈根本没有办法,还请前辈见谅。”

片刻之后,石洞闪动起一点淡白磷光。一个女子的声音,从石洞中传来,“曾山总有离开梅园之时,到时候你再前去便是。只要你拿到亭中之物,我便将解药给你。另外,通灵丹买到了没有?”

苏吉微微摇头,“自从改制变法以来,真灵级别的通灵丹,雍州城内便一直没有现/货。晚辈千方百计打听到,明日地下黑市可能会有,不过估计价格恐怕会很高。晚辈怕到时候,便是有心也买不起。“

忽然,苏吉脸色一变,身影一阵扭曲,无数的阴森鬼气从他身体中飘散出来,远远看去,整个人就像一团鬼火。苏吉扑倒在地,忍不住低声呻吟起来。

这时候,山洞中忽然晶光一闪,随即一堆灵石飞了出来,足足有数千枚之多,全都稀里哗啦地落下来,像一座小山似的压在苏吉上面,几乎将其活埋了。

“明日务必将通灵丹送来。“那女子的声音从山洞深处幽幽传来,”“记住!还有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你体内的天鬼噬心丹便会彻底爆发。“

“三日之内,真的没有可能。“苏吉在地上喘息着,不过,城主大人与曾将军商议要在除夕和初一举办亲民盛筵,命晚辈负责一应具体事务。那个时候,晚辈倒是可以趁机取回前辈之物。“

“亲民盛筵?你且上前来!“片刻之后,女子说复又响起。与此同时,一股大力从洞中传来,将地上的苏吉,从一堆灵石下面拉扯到洞口。

便只见,一根白净得有些异样的手指,从一片幽暗中伸了出来,轻轻虚点在了苏吉的额头。

“本宫的腊梅飘香指,可以暂时压制住你体内的天鬼噬心丹。你好之为之!“

腊梅飘香指,正是腊梅仙子蒋萍的成名绝技,雍州的凡俗之人都知道的。

苏吉返回雍州城内,已是后半夜。他在城门口,与另外一拨轮值军士打过招呼之后,并没有回还珠楼住处,而是悄然来到了耶律世家府邸中。不仅如此,他还戴上了一张面具,浑身气势也随之一变,鬼气阴阴,十足的鬼修无疑。

苏吉一身鬼气地走到耶律府邸的后花园的一座废弃假山前。这座假山,经过先前的杀戮,早已不复巍峨雄奇,千疮百孔,许多石头也错了位,准确的说,是一座煞气四溢的乱石岗。

苏吉却轻车熟路地来到一个半人高的洞口,猫腰走了进去。大约百米的斜坡路后,左右便逐渐宽敞了起来。然后,便有一扇门,门外面站着两名真人中期层级的修士。他们都是一身黑衣,戴着黑色斗篷。苏吉取出两块灵石,交予这两名修士,掀开珠帘。

这是一个地下世界,缩微版的雍州。整个布局,也参照着地上的雍州城。数百名修士,要么戴着黑色斗篷,要么带着其他一些可以遮掩改变面容和气息的面具之类的东西。他们以隐匿的灵资,躲在地下,更加疯狂和惬意地吃喝玩乐。

之所以,说疯狂,是因为,既然是地下世界,那么许多见不得光的事物,便多有出现。直接提供暗杀服务的,买卖灵奴的,都堂而皇之的出现。这是一种必然。

这个地下世界,是缉私分队出现的第二日出现的。来的人,越来越多。东西,也越来越多。更难得的是,到现在,也没有被悟虚和曾山这些人发现。幕后之人,显而易见。

苏吉,也是因为经营还珠楼许多具体事务,方才凑巧知晓的。毕竟,无论地上地下,喝道嘴里的灵酒不分地上地下。许多灵资的调拨供应,无论如何隐秘,其实都是有迹可循的。

但苏吉,到这里,并不是来享受的。他径直走到了一处叫做吉祥如意的小楼里,对着那胖乎乎的掌柜问道,“有没有烈阳散?“

那胖乎乎的中年掌柜,打量了一下苏吉,皮笑肉不笑地答道,“烈阳散?阁下是要欺师灭祖?“

旁边的修士,都笑了起来。

烈阳散,乃是由一种至刚至阳的烈阳草制成,粉末状,对鬼修伤害极大。据说,曾有一名儒们真人修士,以儒们浩然正气催动手指头大小的烈阳散,偷袭一名真灵鬼修,竟然将其重创。

苏吉,却只问道,“有没有?“

那胖掌柜,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苏吉,“炼制烈阳散的主要灵资,烈阳草,出自玄阳星。这等物件,雍州城怎么会有?“

苏吉沉默片刻,转身就走。

那胖胖的掌柜,看着苏吉的背影,忽然说道,“阁下还不如去求如今雍州城城主悟虚大师。“

雍州城城主悟虚大师,乃是佛门真灵修士,诛杀一二鬼修,自然易如反掌。不过,恐怕连带着,也将苏吉这鬼修诛杀了。

旁边的修士,又笑了起来。

苏吉没有应声,没有回头。

那胖掌柜,微微使了个眼色。便有两名修士,会意起身,也走了出去。

片刻之后,这两名修士,站在耶律府邸后花园那假山边,面面相觑。他们一直跟着苏吉,却不想刚刚到了地上,便跟丢了。整个耶律府邸,如今依然煞气重重,但鬼气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真的是闹鬼了!

第二日,雍州今年依然要举办亲民盛筵的消息,便传开了。苏吉带着城主府一干人,更是正式向城中各方势力,一一拜会通知。然后,各处的大红灯笼便高高地挂了起来。城内凶神恶煞的缉私分队,也温柔了许多,到了后面,索性不再露面。相关的灵资置办,东西城门,也是打开绿灯,一律放行,当然出去之时还是检查得很是严格细致。

城里的修士们,都纷纷出来,打听盛筵的详细情况。除夕之夜,可以白吃白喝的菜单?游园会,有什么彩头?比试斗法,谁会参加?前十名有什么奖励?。。。。。。

倒真的是比先前热闹了些。

苏吉带着人,忙上忙下,堪比王熙凤筹办贾元春归省。

这一日,苏吉率人检查过烟花炮竹之后,忽然一拍额头,“怎么把修士院给忘了?“

“修士院,如今似乎没有几人,且都是修士。到时候,通知一下,请入城中参加盛筵便是了。“有人建议道。

苏吉,摆摆手。他这段时间,劳神费力,两鬓渐有霜,事无巨细,统筹安排,赢得不少尊敬。是以,苏吉摆手,众人便静声待其言。

“修士院,乃城主大人首创,便是如今只有一个修士,苏某也应亲自前往,如同拜会通知世家一般。诸位且各自忙去,苏某出城一趟,去去便回。“苏吉如此说罢,众人便各自而去。

苏吉遂出了西城门,至牛首山。但见,如今的修士院,已然半隐在云雾中,红墙绿瓦远远露出一角,大门却是完全不知何处。

苏吉,站在那里,合掌道,“法峰大师在否?“

片刻之后,何其峰,在云雾中露了个头。

“何事?“

“亲民盛筵,大师想必知晓?“

“不去!“

“不知修士院或法峰大师需要些什么年货?”

“不需要!”

苏吉叹了口气,低声言道,“大师前段时间,似乎在找一枚真灵层级的血蝙蝠内丹?”

何其峰在半空中,皱眉看着苏吉,“苏先生既然来了,还请进来一叙。”话音一落,一条山路随即出现在苏吉面前。

苏吉不慌不忙沿着山路,进了修士院。约莫半个时辰后,苏吉方才从云雾中走出来

下了牛首山,苏吉不经意朝着西城外驻军军营望去,却见里面有许多修士的气息,其中有些气息,还颇为强横,甚至似乎还在自己之上。苏吉心中不由暗自一凛,听闻先前改制变法,驻军中还跑了不少修士,想不到其实力还是这么强大。

这时候,两道身影忽然从军营中飞了出来,数息之间,先后落在了苏吉跟前。那先来的修士,身着火红道袍,手持一把金光闪闪的拂尘,满脸敌意地看着苏吉,“你是何人?为何阴窥军营?”颇有一言不合便要大打手之意。幸好这时候,紧跟着前来之人,正是左参将付一刀。他是认得苏吉的,见到苏吉,道了声“原来是苏先生”,随后急忙朝着那人暗中传讯。那人一皱眉,没有说话。

苏吉静静地站在那里,见那人依旧拦在自己面前,而付一刀一脸为难地站在那里,想了想,对着那人行礼言道,“前辈可是火云宫金尘道长?”

“嗯?”那人,面露惊讶之色,却是开口说话了,只不过却是对着旁边一脸苦笑的付一刀,“既然将本道认出来了,便是城主府的管家,说不得也要委屈几日。”

说罢,他手中的拂尘,便飞了起来,周围的灵气急速汇集过来,化作数道金剑,笼罩在苏吉头顶。

只听得苏吉不慌不忙地说道,“晚辈苏吉见过金尘师伯。”

金尘子,停住金剑,沉声问道,“你修行的乃是儒门功法,为何称本道为师伯?”

苏吉一颗悬着的心,顿时松了下来,当即回道,“晚辈其实并非城主府的管家。晚辈其实从人世间,便一直追随玄机道长。”

“紫阳宫玄机子?”金尘子,沉吟着,“可有凭据?”

苏吉想了想,取出一面令牌来。

那圆形令牌,巴掌大小,温润如玉,前面背景一座山峰,隐约有个玄字,后面背景则是一座道宫,隐约一个机字,乃是以道门紫阳宫独门功法炼制而成,做不得假。

金尘子一看便知,随即收起拂尘,脸色也顿时和蔼了许多,又问了一句,“这是玄机师兄的贴身令牌,怎么会在你手中?”

苏吉恭敬答道,“晚辈本是随老爷去沧海书院的,但到了雍州城老爷遇见了故人,便留下晚辈帮着处理一些事情。老爷临走之时,将此令牌暂时给了晚辈。”

“原来如此。”金尘子,对着苏吉点点头,“既然你是玄机师兄的亲近之人,今日之事便揭过。只是,你回去之后,切不可以向他人提及。”

苏吉又稽首行礼,恭声答道,“晚辈明白。”又朝着付一刀一番行礼,方才离去。

苏吉一身冷汗地进了城,直接来到了梅园。因着筹办亲民盛筵的缘由,曾山很快便接见了他。

曾山依旧是坐在那间亭子里,苏吉沿着花径,小心翼翼地走来,不敢多看,更不敢放出神识乱探。

“启禀将军,方才在下从修士院回来,远远看见驻军军营,方才猛然醒悟,在下先前思虑不周,却是忘了驻军犒劳一事。”苏吉站在亭外,躬身言道。

曾山看了苏吉一眼,片刻之后,笑道,“你不说,本将军也忘了此事。罢了,你也算有心了。”

苏吉随即问道,“在下想着,除夕之夜,还珠楼多备些酒食,分送至驻军各处,但除此之外,也想不到其他。所以此番前来请罪,还请将军示下。”

“都免了吧。”曾山挥挥手,“你也转告城主,驻军这边,本将军自有安排,至于城主府的那些侍卫,倒是要好生犒劳犒劳。”

苏吉见曾山挥手,只得应了声是。

出了梅园,苏吉想了想,便前往城主府,先是以同样的说辞,向悟虚提了犒劳驻军之事,随后又将刚才进梅园与曾山地一番交谈复述了一番。

悟虚听罢,沉吟片刻,说道,“这事儿,倒是有现成的章程。亲民盛筵,事务繁杂,你不用管这个,小僧来安排。”

顿了顿,悟虚又说道,“想不到这些日子,你一个真人修士竟然忙得鬓发泛白。难道修炼功法的缘故?小僧在人世间,有幸见到一门儒门功法,名曰。过些日子,得了空,倒是可以说与你听,印证一二。”

“正气歌?”苏吉忽然脸色一变,“可是那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的正气歌?”他心中如何不激动,自己修炼的玄影九变,与正气歌,出自同一人,若是能参详印证一二,必然获益巨大,甚至于摆脱目前这般凶险境况。

待见悟虚点头,苏吉的心情反倒平复了下来,只怅然说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君子行事,亦是如此。”

悟虚看了苏吉一眼,“心有正气,行事方便,杂然自处。”

苏吉,若有所思,最后对悟虚说道,“此次盛筵,虽由城主府负责具体事务,却由驻军出资,便是连犒劳一事也省了。尽管如此,晚辈不才,许多事情,难以周全,还望城主多多费心赐教。”

悟虚心中一动,深深地看了苏吉一眼,“赐教不敢当,事情既然全权由你负责,我自然不疑。若是有什么差池,也怪不到你的头上。”

苏吉默然躬身而去。

悟虚沉思片刻,唤来侍卫,吩咐道,“本城主要闭关。除夕之前,不见任何人。”

第六百零二章 地下游

随着除夕的临近,雍州城也益发的热闹起来。这不单单是因为先前四处“骚扰”的缉私分队暂时刻意收敛了起来,更是因为有许多外地的修士涌入雍州城来。

他们有的来自魔域,有的来自道门,有的来自儒门,有的来自大周其他地方。形形色色,有独行的,有成群结队的,甚至有一两队商会。但总体而言,大多修为不高,真灵修士极少。他们都是来采购“年货”的行商,至少明面上是如此。

虽说如今改制变法,灵资须得上缴,但这主要针对个体,大周朝许多大的商会,如今还有经商的权利。此外,虽说六大宗门与大周一般,也在积极推行变法,但拥有正式身份证明的六大宗门的人,到了大周境内,却是不被盘查征缴灵资的。

他们到雍州来,主要是采购魔域的一些特产,魔兽的内丹、毛皮,以及在魔域严寒之地方有的灵草,等等。有的在离情阁、回香楼、奇异馆采购,有的直接到城外的雪桃谷,与早有交往的魔域合作伙伴,进行比较大宗的交易。

依照约定,离情阁、回香楼、奇异馆从魔域带来的灵资,早已经在雪桃谷进行过入城纳税。那些在雪桃谷进行即刻交易的,也依照规矩,当场缴纳了百分之一的关税。

这些人,交易之余,自然会在雍州城内游走一番,消费一番。他们有的还在城内摆摊设点,但雍州本地的,大周治下的修士,没有一个前来问津的。因为,曾山的缉私分队便在旁边不远处。谁去,不就证明自己有灵资?便是三大世家的修士,也不例外。只有魔域的离情阁、回香楼、奇异馆三处之人,可以堂而皇之地去看货询价。

也正因如此,离情阁、回香楼、奇异馆三处的魔修,便充当起“中间人”来。某某修士,看上了一处摊位上的某某物件,便托离情阁、回香楼、奇异馆的某一魔修,代为出面购买。讨价还价,皆以神识写在玉简中。那魔修买好之后,则在地下交易市场,交给那某某修士,同时收取一定的好处费。

当然,有极少数赶到雍州的修士,经过严格的引荐筛选,也可以每晚进来,与雍州本地修士直接进行交易。所以,那地下交易市场,也就是苏吉去过的那个地方,也是益发的热闹了。

但却没有谁闹事。一则,来此的修士,都甚是珍惜能有这个地方。二则,维持秩序的修士,也越来越多,修为也越来越高,到了后来,竟然出现了戴着黑斗篷的真灵修士。

这些戴着黑斗篷的真灵修士,释放出不是很浓烈但却很真实的真灵威势,默默地各自镇守一方。

小小雍州,真灵修士,两只手数得出来。不可能是悟虚、李明珊、曾山,所以这个地下交易市场幕后组织者,自然便是雍州三大世家,或者再加上魔域的虞仙子。

这是一个心照不宣的事实。

三大世家的修士,自然不会闹事;那些每晚进入此处的散修,自然更不会闹事了。除了实力的缘故,还有一份前面说到的珍惜。但凡是修士,谁能忍受灵资被征缴,单靠按时发放,这不是把大伙当作凡俗之人一般圈养吗?

有的修士,干脆从地上搬到了这个地下世界,呆着一直不走。这地下世界的灵气,比不上地上的雍州城,但胜在一个自由。有灵资的,可以随意消费,购买修炼所需之物;有法宝灵器的,可以随意露出来,不至于锦衣夜行;灵资本就不多,又被几番征缴的,也可以随意的看看,毕竟,周围没有流光四溢的法宝灵器,周围的人修士不像修士,恐怕自己也觉得自己不是个修士了,没有了奔头。

但所有修士,都知道,这种耗子一般的地下生活,若是与先前相比,实在是糟透了,而且不能持续。

这个地下世界,是一个临时的结界,一直不曾因此收取费用。一方面,结界内灵气稀薄,另一方方面,经过悟虚和曾山,尤其是曾山的征缴,许多修士都不“富裕”了。但正因为如此,这个地下世界,不会长久,毕竟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而且,大周境内乃至整个玄阴星,都在推行改制变法。许多修士的收入来源断了,毕竟灵资都要上缴便没有了许多生意交易,便不能从中谋利。至于所谓的统一拨发,似乎遥遥无期,而且还是要比试之后,依据修为境界的高低而定,等于暂时不用考虑。

从悟虚入主雍州到现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许多修士便有了坐吃山空的感觉,尤其是地下世界的出现。

实际上,最近这些日子,许多修士,在地下世界,也渐渐变得和在地上一般,到了地下也“穷嗖嗖”的,也不怎么消费了,虽然有的还腰间挂宝刀,头戴碧玉簪。许多的修士,便盘坐在那里,似乎在修行,远远看去,又似乎如街头巷尾的乞丐一般。

好在,有消息传来。今夜子时,有一场交易会。这场交易会,有新近外来的修士参与发起。一则,三大世家,还有这些新近外来的修士,会招揽一些人手,当然顶多作为外门弟子。二则,会有一批珍奇灵资进行拍卖。

这个消息,瞬间传遍整个地下世界,犹如一阵春风吹过。

无论是何方势力招揽人手,都意味着可以有了一定的灵资收入,甚至可以比较好的离开雍州,树挪死人挪活,于修士而言亦是如是。

至于珍奇灵资拍卖,针对的则是那些还有些底蕴,修为境界也不低的修士。这些修士,甚至有一些传家宝,修为境界又不是太低,不愿委身屈就某个势力。此番珍奇灵资拍卖,若是得了一两件,或修为突破,或实力大增,自然便有了脱离此番境况,天高任鸟飞的可能。

再有,便是从众心理。一般的修士,也有这种心理。便算是如今年关难过啥都没有的修士,也不禁雀跃起来。凑个热闹,至少可以证明自己还是个吸纳灵气的修士,而绝然不是身无分文的凡俗之人。

这场交易会,设在地下交易市场的正中之处。有修士手段,建起一座方圆百米的石台。石台外围一圈儿,隔着一段距离,便有一个摊位,不是卖东西的,而是招揽修士的。每个摊位上,都竖着一面旗子,旗子上面写着联华商会、青萍观这样的名号,自然还有离情阁,还有雍州李家这样的。每个摊位都有各自的选人要求和标准。但都是只要能去又够格的,当场就给白花花的灵石。

许多修士,迟疑着徘徊不已,询问一番之后,终究还是选了一处。

投奔雍州三大世家的居多,毕竟比较熟悉,知根知底,甚至之前还有些明里暗里拐着弯儿的关系。还有一部分,选了不得已,想留下来,却被三大世家看不上,选了离情阁等三个地方。

也有的修士,因为各自原因,首先便是选择了外地的那些势力。这其中,选那个联合商会的比较多,似乎本能地觉得去商会的话,机会多一些,比较容易赚到灵石。毕竟无论哪里,都顶多是外门弟子。

还有少数修士,修为都是真人后期了,有些底蕴和积蓄,又或者在远方有可投奔的去处。他们总共不过十余人,各自默默地站在人群中,望着摊位后面那新起的石台,等待着拍卖大会的到来。

这其中也有不少插曲。

一个资质平平,修为不高,年纪又比较大的修士,一心想投奔李家。却被李家摊位上那年轻管事嫌弃不已地唤作“老不修”,直接无情拒绝了。那名胡子花白的修士,好话说尽,苦苦哀求,也是不行。最后,他一狠心,掏出了一件家传之物,方才被破格留用。

还有一名年轻修士,资质修为都也是平平,却被几个摊位争着要。只因为,他身边的夫人,年轻貌美。

最惨的,便是原先跟着腊梅仙子的几名女修。她们不但个个貌美美如花,而且带着一丝腊梅的高冷,看上去别有一番风情,不少摊位都有意“招揽”,但她们却都不愿意。她们只想投奔李家,却被李家婉拒了。虽然一行四人,不远不近地站在李家摊位边,便是显得分外地茕茕孑立。

有两名依旧遮掩着气息容颜的修士,上前去,随手布了个隔音罩。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好一会儿,那四名梅园女修,竟然跟着这两人离开了李家摊位,然后寻了块空地,一起默默地站着。

这个时候,依旧依旧遮掩着气息容颜的,并不多了,大多是那些真人后期修为的有想法的修士。所以,周围的修士虽然有些好奇,一时间却没人细究。便是暗中镇守一方的真灵修士,也只是微微看了一眼。他们看得出,这两人修为都已到了真人大圆满,距那真灵层级不过一步之遥,虽然这一步极难迈出,但已经可以赢得应有的尊重。

约莫一个时辰,招人的事情便告一段落。绝大多数前来应招的修士,都已经有了去处。他们一个个都有了些灵石,兴奋地伸直了脖子,也眼巴巴地望着中间都石台。

地下世界第一场拍卖大会,便在这样的气氛中,于子时准时开始了。

九个红点,冉冉升空,逐渐变大,化作九盏鲜艳硕大的灯笼。灯笼皮,是薄而透明的雪狐腋皮,骨架则是龙纹松枝,那里面泛光的是一颗颗仍在跳动的魔兽内丹。

数道身影从各方飞至石台上空,尽皆释放出真灵修士的威势。一道身影徐徐下飞,悬立在半空,沉声宣布拍卖会开始,随后直接取出一个玉匣。

拍卖会就这么直接粗暴的开始了。

“玄阴草!”

“乌血丹!”

。。。。

每一项灵资,都有连续不断的出价声。虽然,这些出价声,就是出自那么十来个没有奔向那些摊位的真人后期修士。

实际上,在场所有修士也心知肚明,这场拍卖会其实就是给他们开办的。

当然,也有修士,有些阴阳怪气,“这些灵资或功法,几乎都是魔修所用,难道我们以后都要专修魔道不成?”

倒还是有明白人,冷笑道,“你懂什么?我们雍州临近魔域,这魔域的灵资,自然方便拿来。”

却不想高空一声冷哼,这两个人尽皆抱头抢地,哀嚎不已。

其余修士,侧目不已,方觉此间真灵修士的霸道。

这两个倒霉的修士,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便没了气息。他们先前已经投奔在了某一个势力之下,但至始至终,没有任何人出来理睬。

唯有一支腊梅,斜斜飞出,落在其地上,落在这两人尸身前。些许幽香,由浓渐淡。

“腊梅花下死,做鬼亦风流。”苏吉,莫名慨然,不知何意。

今夜,他带着何其峰(阴阳宗大长老),遮掩气息,乔装打扮,再度来到这地下世界。见梅园女修,茕茕孑立,临时起意,低语相邀。

梅园四名女修,依旧笔直地站在那里,几乎同如一人,表情亦如一,依旧冷冷淡淡。没有谁,脚下移动半步,神情变幻些许。

反倒是何其峰,笑了笑,“那上品通灵丹到底有没有?”

苏吉未答。

“无极魔身,前三层功法!”

这时候,拍卖会主持之人,抛出了一本魔道功法。

“无极魔身,乃天残宗大名鼎鼎的炼体功法。前三层功法,无论正邪,皆可兼修,而且是速成。”

石台下方,顿时沸腾起来。雍州地处大周边疆,毗邻魔域,许多修士是听说过这无极魔身功法的。

“虽然只有前三层,但修炼之后,肉身强度加强一倍,速度增强一倍。。。。。。”

虽然在场的修士许多都听说过,但台上那真灵层级的主持人,悠自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介绍着。

竞价的之声,此起彼伏。竞买的局面,极其火爆和激烈。当此所谓改制变法的乱世,炼体功法,又可以速成,自然是非常难得的保命之选。

一番闹哄哄后,这天残宗无极魔身前三层功法,终于被一名雍州修士,真人后期,以高价竞买获得。

目送着这名修士径直离去,苏吉笑了笑,“倒还是有些气度,没有派人尾随跟踪。”

“哼!”何其峰冷笑一声,“无极魔身,一旦修炼,便停不下来。离情阁为天残宗又拉了一人,自然没有人去尾随跟踪了。”

这时候,那石台上空的真灵修士,忽然取出一支玉瓶,高高托起,

“上品通灵丹!”

全场轰动!

上品通灵丹,无分正邪,真灵修士可用,可短时间自动恢复灵力。。。。。。

“若是真灵以下修士,服用之后,若是找一个安全所在,一年之内,便可以晋升三级。。。。。。”

在场的修士,都有点兴奋起来。虽然很多,都竞买不起。

喧嚣声中,何其峰看了苏吉一眼,“今日我为苏兄拍下此物,苏兄当如约以物来换。“

苏吉,微微躬身,“月底,苏某自会献上真灵层级的血蝠内丹。“

何其峰,点点头,遂转身,对着前方石台高空,说道,“雍州修士院六院任一一名额。“

一片寂静。

雍州修士院?!

城主悟虚创建的修士院?

石台高空中,与那些红火灯笼不相上下的数名真灵修士,却是齐齐一动,数道神识,飞出来,在半空中如刀剑碰撞。

“哪里来的宵小?!“有修士奉命,飞身出手相试。

“阿弥陀佛!”何其峰,笑嘻嘻的,双手合十,然后于胸前复又分开,一支乌黑长箭,无声飞起,幽光破空,带着死亡的气息,穿过对方青鸿剑光,穿过了对方的额头。

“既然没有竞价,这颗上品通灵丹,便属于这位道友!“

片刻之后,大红灯笼间的一名真灵修士,缓缓出声,宣布了结果。

何其峰,哈哈大笑,伸手拿了那盛着上品通灵丹的玉瓶,在无数眼光中飘然而去。

由始至终,没有人拦截,包括那些真灵修士。

修士院,城主府。若是城主悟虚知晓了此处此间此事,区区一颗上品通灵丹,倒不一定堵得上他的嘴。

苏吉目送着何其峰这般离去,并没有恼怒和不满,反倒是笑了笑。自己果然没有看错。很早之前,自己在人世间庐山主持还珠楼,便觉得这何其峰不同,一把寂灭剑,杀人于无形。只是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夺得那上品通灵丹。

至于有没有人跟踪尾随,甚至截杀。苏吉也是毫不担心。且不说何其峰,突然亮出了修士院的名号借势,便是他此刻显露出来的真灵修为,也足以震慑了。

何其峰,乃真灵修士。苏吉是猜测的,到此刻是赌对了。

现如今,他单独主持修士院。依照悟虚对修士院的重视,他定然晋升真灵了。要知道,悟虚一直是打算自己主持修士院的。这个消息是苏吉多方打听得来的情报。。。。。。

苏吉笑过之后,再不看这要敛取榨干雍州一干修士的拍卖会。

他还有很多事情,很多东西需要准备。这些东西,不一定是真灵层级的,但都有各自的作用。就好像准备一场盛筵,不一定都是山珍海味,但酒水瓜果缺一不可。

纵然便是那初一的梅园之事,曾山斩钉截铁一般,吩咐苏吉无需理会,但苏吉心底却不敢有一分的怠慢。

身旁随行,四名梅园女修,似乎是携美而游。鬓发霜白的苏吉,挺了挺身,鼓荡起些许浩然正气。

第六百零三章 断舍离

大明佛正文第六百零三章断舍离“翼虎披风!”

“变异魔兽翼虎之皮制成的披风,瞬间伪装和极大提速,若是打算前往魔域的道友,一定要考虑这件灵器!”

一件暗黑色披风,浮现在石台高空,上面有许多深红色的虎纹,在灵力微微灌注下,迅速化作一头长着双翅的巨型老虎,不断地闪电般飞移。

一声声惊叹中,又有修士急切地报出了竞价。。。。。。

“三百块灵石,”苏吉带着四名梅园女修,却是缓缓地走到拍卖会外围,站在一处售卖灵符的摊位前,“十张隐身符?”

那守着摊位的中年修士,面露一丝为难之色,“这位前辈,这一张出自道门龙虎殿隐身符,便是在从前,在雍州这个地面上,也是卖三十三颗灵石的。”

“以前是以前,”苏吉微微一笑,“何况,贾老板以前似乎二十颗灵石都卖过。”

那贾老板,脸色不由一凝。倒不是因为苏吉喝破了身份,毕竟雍州地界倒卖一些正宗道门龙虎殿灵符的,就只有他一人。

他略微惋惜又尴尬地朝着苏吉身边,那四名梅园女修中的一位,看了一眼。他之前,确实是一张隐身符,二十颗灵石便卖给了眼前某位冰霜丽人。但这能一样么?

终于,他叹了口气,“也罢,便依前辈的,这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

苏吉,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刻取出灵石,而是又说道,“既然贾老板如此慷概,我便再买些上清驱鬼符。”

“还是十张吗?”贾老板,一边取出一叠灵符,一边不以为意地问道。

谁知苏吉摇摇头,“有多少,要多少。”

贾老板,脸色又一凝,又看了看苏吉及其身边的四名梅园女修,片刻之后,方才答道,“雍州不靠着鬼蜮,一般很少有买驱鬼符的,所以晚辈这里也没有备多少,拢共也就不到三十张。前辈若是全要的话,加上前面的十张隐身符,一起作价一千二百颗灵石如何?”

购置好灵符之后,苏吉等一行五人,又相继到了好几个摊位,杂七杂八的买了好些东西,这才离开了这个地下世界,然后径直到了还珠楼,开了一个住宿小院。

“阁下,果真是主上派来的?”小院一间厢房中,那四名梅园女修的一位,看着苏吉,沉声问道。

苏吉,坐在椅子上,略显疲倦。此番地下世界之行,着实有几分凶险,一直有真灵修士神识监视着自己。好在自己赌对了,那何其峰,果然已晋升真灵。尽管如此,自己却是还须防着被强留下来。结果,自己又赌对了。这个临时的地下世界的背后势力,还不敢或不想与城主府闹翻。

见苏吉没有立刻作答,四名刚刚坐下的梅园女修又同时站了起来,身影幽幽。

先前,苏吉主动上来,说是腊梅仙子派来的。她们便有些疑虑,因为她们作为腊梅仙子的贴身侍婢,若是腊梅仙子是有还在雍州附近,肯定是会直接以秘法联系的,又何须另外派人前来?要知道,这些日子,她们为了避开护城大阵的屏蔽,日日出城四处寻觅,都没有收到腊梅仙子的任何讯息。若不是苏吉说出了一桩大隐秘。她们是绝然不会相信的。但偏偏,方才在地下世界,苏吉竟然买了许多上清驱鬼符!

苏吉望着眼前四人,心中一叹。这四人果然也是鬼修!想不到,自己竟然是没有看出来。若不是临时起意,有心一试,险些误了大事。

“腊梅仙子修炼的功法,不知何名?竟然隐匿幽深。”苏吉依旧坐在那里,淡然说道,“竟然连在下也曾察觉四位原是同修。”

同修?那四名梅园女修,互相对视了一眼,又皱眉看着苏吉。

但很快,她们的神情,便微微一变。

一丝丝阴森鬼气,从对面一身儒袍的苏吉身上,悄无声息却又源源不断地释放出来。这阴森鬼气,如假包换,极其纯正,气机感应牵引之下,便是她们这四人也不由自主,释放出自己的鬼修之气,从体内甚深之处。

“此处,吾精心设计,鬼气不会外溢。”苏吉的声音缓缓响起,此刻的他,身躯似乎完全消散在鬼气中,随着其声音响起,似乎无处不在。

“阁下究竟是谁?”那四名梅园女修,站在一起,如临大敌,高冷变阴冷,身影渐如雪中梅枝,曲折隐现。

。。。。。。

何其峰,大摇大摆地出了地下世界,便变回了“本来”模样,双手合十,不时口诵佛号,出了城去。那些守城军士,还有城外的缉私分队军士,见其,都不敢阻拦。

他一直行到牛首山下,方才转身,对空说道,“道友一路护送至此,还是请回吧。”

一道身影缓缓显出,却正是那李家家主李适之!

李适之看着何其峰,笑道“先前对法峰大师多有怠慢,还望今夜过后,大师能海涵。”

这话,出自李家家主,真灵修士之口,显得很是露骨。

何其峰,却没有计较这些,只是依旧看着虚空,淡淡说道,“李道友言重了,此番下去一游,并无恶意,甚多叨扰,却是承情甚多。如今,已到修士院,诸位还是请回吧。”

“据闻,城主大人正在闭关?”李适之,悠然问道。

何其峰,沉吟片刻,答了声是。

李适之笑了起来,“法峰大师,若是有意,初一之夜,我等当把酒共醉。”

何其峰挥挥手,“届时再说吧。不过那一个修士院的名额,某说话算话。”

。。。。。。

李家府邸,家主密室中,灵气缭绕。李家家主李适之,肖家家主肖家栋,呼延家家主呼延武,还有虞仙子,以及两位新来雍州的真灵修士,来自联华商会的刘明方,来自青萍观的清萍子,六人各自坐在一方玉石之上。

“虽然悟虚大师宣布闭关,其座下已然晋升真灵的法峰大师,也似乎没有什么敌意,但显然这个临时地下黑市已经不安全了。城主府的人能找来,驻军的人自然也能找来。”虞仙子,最先打破了沉默。

“本就是一临时之处。今夜之后,能收上来的灵资,也已经收得差不多了。”李适之,淡淡说了一句。

“先前议定之事,恐怕还是提前进行为好。”联华商会的刘明方,突然说道,“据说,此番亲民盛筵,城主府那边本是没有计划的,还是那曾山主动提议,并且一应费用也是由驻军这边承担。”

“新皇登基,各地都在筹办亲民盛筵,要与民同乐,普天同庆。道友倒是不必过虑。”肖家栋,对着刘明方含笑说道,“我等世家原本在驻军中也有些眼线,这段时间一直有消息传出,做不得假,并无什么异常。”

“一大家子,还是好好欢聚几日。要打要杀,还是过年再说吧。”浓眉大眼的呼延武话不多。

那联华商会的刘明方,微微皱了皱眉头,终是没有说什么。

密室内一片寂静。

“依照计划,最快行事也须得明夜。而后日便是除夕,到时亲民盛筵开始,城内城外最为松懈。以贫道看来,莫若便提前一夜,定在除夕行事吧。”清萍子开口,打破了僵局。

“如此也好。”虞仙子,笑了笑,“初一上午的游园会,本是邀我施展幻术的。本宫推辞不得,如此倒是免了。”

“既然如此,那便定在除夕之夜提前行事吧。”李适之,忽然一拂袖,沉声言道。

肖家栋和呼延武,朝着李适之看了一眼,脸色一沉,片刻之后,方才重重地点了点头。

。。。。。。

“方才从京城宫中传来消息,要我们这样的世家早做打算。”李适之一脸阴沉,对着肖家栋和呼延武,幽幽说道。

此刻,密室中,只有他们三人。

肖家栋和呼延武虽然方才便有所料,却还是忍不住神情变幻。

“我们这样的。。。。。。。”

“早做打算。。。。。。。”

“兢兢业业,公忠体国,几代人,数百年,想不到,到头来,竟要落到这步田地!”肖家家主,不由叹道。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呼延武,拖长声腔,冷哼着说了一句。

“密讯里还透露了一个消息,新皇陛下,在前些日子,接连遣派了一百二十名殿前侍卫出宫。”李适之,却又抛出一个惊天的消息。

一百二十名殿前侍卫?那曾山就是皇帝陛下的贴身侍卫!

肖家栋,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浓眉大眼的呼延武,右手五指不禁紧紧攥在了一起。

“抓紧准备吧。他们三人,应该也收到了什么消息。”李适之,怅然束手而立,“要不是这么一大家子,李某恨不得今夜便行事。”

肖家栋,呼延武,对视一眼,急急离去。

李适之也出了密室,静静地站在不久前才被高高挂上的大红灯笼下面。

此刻,已经是凌晨,除了那些三班轮值的侍卫,再不见其余人影。亭台楼阁,在夜色中影影绰绰。阖族聚居,上上下下,三百多人,除了在外办事的,其余的,或在熟睡,或者修炼,又或在做些别的,甚至有人仍在男欢女爱。

当然,若是李适之愿意,他可以将整个府邸所有人的气息听得清清楚楚。他也可以神识一扫,将整个府邸看得清清楚楚。但他极少这般做。

家主密室,在整座府邸的后面幽静之处。李适之站了一会儿,朝着前面缓步走去,就像一个睡不着的老人,早早起来,又不愿意惊动旁人。便如幽灵游走,仿佛死了之后,重又回来缅怀一番;又如神祇降临,默默地注视和庇佑着家园。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一个稚嫩的声音,从一处角落传来。

李适之停住了脚步,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飘然走了过去。

“大爷爷好!”一个小男孩,正捧着书,摇头晃脑,猛见巍峨身影,有些小小的惊慌,急忙放下书,站了起来,躬身行礼。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李适之接着轻声轻声吟诵了几句,方才对着着小男孩微微躬身笑颜,“可有何不解?”

小男孩,歪着脑袋想了片刻,答道,“启禀大爷爷,这些句子的道理,孙儿都已懂得。但前日,二叔伯,却说这些都是骗人的。”

“哦?”李适之,也微微歪了歪脑袋,似乎在想那个二叔伯是谁,“他为何如此说?”

小男孩,小声答道,“也许是二叔伯酒醉之言吧。前夜,似乎也便是这个时候,二叔伯搂着个不曾见的女修,从孙儿屋前飞过,听得孙儿朗诵,笑说书里面这些都是大道理,都是用来哄孙儿这样的小孩的。还说,等孙儿长大了,便知道了。”

“他懂什么!一天就知道花天酒地!还不如死了算了!”李适之一拂袖,怒声喝道,随后挽住这小男孩的手,“他们没有道理,你以后却要做一个有道理的人。”

小男孩有点吓着了,连忙似懂非懂地用力点点头。

李适之,想了想,取出一个储物戒,将其戴着小男孩手指上,“天亮之后,你便出城到城西修士院去,说是老夫孙子。”

“大爷爷若有差遣,孙儿自当遵从。”小男孩,看着自己小小手指上的储物戒,“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孙儿受不起这等物件。”

李适之叹了口气,“这些大道理,倒真的把你唬住了。你且去吧,现在就走,你父母那里,自会知晓。”

他说是叫这小男孩去吧,实则却是自己主动飘然而去。

他飘然而去,渐渐飞起,飞出了府邸结界,如星垂夜空,默然而立。

过了一会儿,肖家栋,呼延武,也飞出府邸。

三人却没有相识对望,只各自看着下方的府邸。

。。。。。。

梅园里,石亭中,曾山肃然而坐。雍州仅存的三个世家家主,升空而立,各自微微释放真灵气息,他自然感觉得到。

他笑了笑,斟了一杯酒。抬望眼,眼光越过这三人,越过雍州护城大阵,直冲夜空。

夜空依然如斯,星辰黯淡。周天星辰大阵,因着日历时辰,早已设计好,今夜雍州上空无星光,无月明。

。。。。。。

城主府,密室中,悟虚入定,作苦修。断舍离,不外求,以此身,修法界。

吾之左手,万千细胞组织,皆有无量无数无边众生。

吾之右手,万千细胞组织,皆有无量无数无边众生。

。。。。。。

如是无量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吾皆应舍弃?

舍了吾之左手?

舍了吾之右手?

。。。。。。

直至舍了吾之所有肉身?

那还如何修肉身法界?

海音螺,在万丈高空飞掠过。悟虚,神识相联。刹那间,感觉如在天上。下方的一切,远远的,皆与自己,没有关系。

悟需似有所悟,却看到了下方的李适之、肖家栋,呼延武三人。他们三人,飞立在各自的府邸上空,飘飘欲仙,却未飞升,更像是恋恋不舍的死去之人,阴森森的。

第六百零四章 除夕夜

看着李适之、肖家栋,呼延武三人如此这般,悟虚正要神识相询。海音螺,却已飞离了雍州上空。

这一次,因着上次的教训,悟虚却不敢向下细看。这次,没曾遇见那个北斗府甘南城城主,果然是周天星辰大阵,斗转星移。

不知海音螺内,那些修士及凡俗之人,是否有过年习俗?悟虚凝神朝内观去,却是未曾发现这方面的迹象。倒是有许多信愿之力,朝着悟虚所化的观世音菩萨法相涌来。悟虚神识暴涨,不由一阵说不出的神清气爽,飘飘欲仙。

这海音螺本是观世音菩萨于无量无数娑婆世界中的一处道场。虽然,如今在悟虚手中,但终究是观世音菩萨的道场。其中众生的浩荡信愿之力,悟虚不过是借着观世音菩萨法相,得了些许。便是如此,已经够悟虚修行。

因着此缘故,悟虚神识,也随即随机上下左右俯仰漫观起来。

自己如今所在或者说所看到的这周天星辰大阵,星光闪烁,却似乎还有许多“星辰”是不发光的,又或者说刻意收敛起来,又或者隔绝了外面神识的探查,当却偶尔可以让你感应到它们的存在。像夜空中看不见的庞然大物,又像夜空中奔腾不息的暗流。

下方的玄阴星上,因为各种禁制的缘故,些许灵气升腾,如烟如无情,山川河流,细浪泥丸。

上方,玄阴星外空,有真正的星辰,极其遥远,却感觉有些异样,似乎因为周天星辰大阵的缘故,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似的。

悟虚忽然有一种飞出这周天星辰大阵,飞离玄阴星,飞至真正星空的冲动。他御使着海音螺,一闪一闪的,奋力向上。但大阵的压制随即而来,更有一道神识传来,化作天雷滚滚,“大胆!”紧接着,一道龙形紫色闪电,凭空出现,朝着海音螺劈来。

悟虚神识与海音螺的联系随即被切断。城主府密室中,悟虚犹如跌落凡尘一般。那龙形紫色闪电,也不知是何神通,竟然一直追击下来,有部分还进了悟虚识海,攻击悟虚的神识之体。悟虚神识之体,当即入了法界,这才堪堪避开。

至于海音螺内的神识分身,倒是无虞。那紫色龙形闪电,还进不去。

但随即,又有一道神识,落在密室内,声若洪钟,“雍州悟虚,擅离职位,记过一次。”

记过一次?记过便记过。想不到这修士世界的玄阴星也还有记过。

悟虚整整了僧袍,出了密室,一问侍卫,方知今日便是除夕了。整个城主府,张灯结彩,焕然一新,据说也安排了内部筵席。

悟虚笑了笑,忽然想到张翠露等人,遂传讯给他们,询问是否参与今明两日的亲民盛筵。谁知他们却没有什么兴趣。悟虚又问李明珊,李明珊,也是无甚兴趣。悟虚遂出了城主府,一个人出去转转看看。

城中倒是热闹了一些,比前些日子。街上的修士不少,许多关了的店铺也开了门。也许是连日不见缉私小分队的缘故,许多修士都大着胆子,开始“消费”了,虽然似乎个个都有点囊中羞涩。

悟虚走在街上,许多修士都会远远行礼致意,没有上前来的。

三大世家的子弟,还有离情阁等处的修士,几乎没有出现。

气氛似乎有些异样。却又似乎说不出具体的来。

悟虚走了一会儿,便去了还珠楼,唤来苏吉,询问今夜事宜。待听了苏吉一番详细禀报,悟虚问道,“曾将军,还有三大世家等处,可有什么消息?”

苏吉答道,“今夜盛筵相关安排,昨日便已分别禀告通知各位真灵修士,皆已收到答复,届时会准时出席。”

悟虚想了想,便不再言语,又回到城主府密室中,盘腿端坐,继续修行。

有了先前“从天而降、堕落凡尘”的感觉,悟虚不知不觉,一呼一吸间,神识内视,自上而下,细细地,又远远地体会着自己这具肉身。

左右手,乃至四肢,乃至五腑六脏,各有动静。。。。。。

无数条毛细血管,有的像涓涓细流,有的奔腾不轰鸣。。。。。。

曾经烙印在胸前的虎族妖灵,重又出现,踏着肉身,朝着识海飞奔去。。。。。。

多少年的莫名心结宿怨,化作一口浊气,随着呼吸,顺着喉咙,冲了出去。。。。。。

如此种种,交织汇聚在一起,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和意趣。

但如何能修成肉身法界呢?悟虚苦思不已。自己当初在虎族之地,便可以将那些虎妖之灵收纳入体,烙印在胸,但在悟虚看来,这根本不算肉身法界。

何为肉身法界?自己肉身有万千众生,众生皆有灵性皆有佛性,皆能入我法界之中,或与我同在一法界中,并且能够各自修行。那些虎族妖灵全是外物,也没有佛性,更无自主意识各自修行,由此何谈肉身法界。

但这般的想法,这般的修行,何其难也!甚至有些匪夷所思!

试想一下,如果你的手,有了自主意识,还算你的手吗?或者,算自己的一具分身?但分身是分身,无论是本身还是分身,哪里有法界?

悟虚想来想去,百思不得其解,不禁有点怀疑自己这番想法是否正确。

怅然睁眼,环顾四周,密室内独自己一人,恍恍惚惚,而外面灯火照空,修士涌动,一片热闹光景。这是除夕之夜到了,悟虚起身,复又出了密室,出了城主府,来到了还珠楼。

此次,苏吉安排的真灵修士聚会之处,依旧是那听雪阁。悟虚悄然进了听雪阁,默默地坐着,远远看着那些修士们。

他们似乎没有悟虚此刻这般修行遇到瓶颈的煎熬和烦恼,随意的走来走去,有说有笑。

许多的灵酒灵食,正陆续摆放出来。

一处阁楼中,十余名花容月貌的女修,全都穿戴着艳丽的服饰,似乎是等着出场献艺助兴。

。。。。。。

“悟虚大师,似乎也不怎么喜欢这些凡人风俗?”虞仙子不知何时,飘然来到。

悟虚淡淡答道,“小僧先前也是凡人。只不过,修行以来,倒真的是对这些有些淡了。不知虞仙子呢?”

虞仙子笑了笑,“”本宫自懂事时起,便在大自在宫,这除夕之夜、亲民盛筵,倒是听说过。“

悟虚,忽然回首,看着虞仙子,“仙子,自幼便在大自在宫?“

虞仙子,不想悟虚有如此问,不禁哑然,片刻之后,问道,“据闻,此番盛筵一应花费,皆是雍州驻军出?“

悟虚反问,“有何不妥?“

虞仙子依旧不答,寻了个座位坐了下来,望着远处下方,“这些普通修士,原来和凡俗之人并无区别。“

悟虚点点头,“这句话,小僧倒是颇为赞同。这些普通的修士,虽然能够修行,但资质有限,或机缘不够,比起那些凡俗之人,无非是身体结实点,精神好一点,多了些寿命,多了些力气,能在半空飞起来。“

“所以,他们之中许多人,还不如凡俗之人,白白浪费了许多的灵资。“曾山,走了进来,踱步窗前,负手而立。

“倒也不能如此说,“悟虚斟酌着言辞,“既是修士,便当有能够接触享受灵资的权利。恰如凡俗之人,既然与我等一般,都是人,便当有人之能够接触享受的权利。否则,当初的我等又从何而来,何以走到今天。”

“城主大人,不愧是佛门高僧,慈悲为怀。”李适之,与肖家栋、呼延武,呼延武二人,踏步而来。那呼延武,面色泛红,隐有酒气。

“想不到呼延道友,早早就喝上了。”悟虚笑了笑,伸手示意三人入座。

“我等虽说比不上京城那些豪门世家,但也上上下下却也有数百人,便趁着这时候,尽量聚一聚,所以来迟了些,还望诸位见谅。”肖家家主,肖家栋一边含笑说道,却一边寻了一处不起眼处坐了下来。

这时候,苏吉也进了来,恭声问道,“启禀城主,时辰已到,城主及诸位是否出面宣讲一番?”

悟虚,看了看在场诸人,随后摆了摆手,“也没甚好说的,且让他们无拘无束,大吃大喝吧。”

苏吉,见悟虚如此说,便要躬身退下。

却听得,虞仙子忽然笑道,“悟虚大师,你身为城主,还是讲几句吧。总不成,叫这些人来,吃吃喝喝,然后便作鸟兽散了?花这么多灵资,总要有些意义。”

“这些灵资嘛。。。。。。”悟虚看向曾山,“却是曾将军出的。要不将军下去讲几句吧?”

曾山,摇摇头,“抚慰之事,还是有劳城主大人吧。曾某若有话,到时候自然会讲。”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复又对着苏吉问道,“此次亲民盛筵,那几位临时莅临雍州的真灵修士,应该也一一请了的吧,却为何现在没见一人?”

曾山这么一问,悟虚也注意到了,也朝着苏吉看去。

苏吉,面露一丝为难之色,“属下早早便一一亲自拜访邀请,但他们今日一早便离去,说要前往燕京府,与同门汇合。”

“这般无礼?”曾山淡淡一笑,修长洁白的两根手指,捏住了座前的羊脂玉杯,却是没有再言。

雍州城,属于燕京府管辖,相当于县城与省会的关系。悟虚前些日子闭关,一直没和这些外来的真灵修士会面。想不到他们也不客气,也不来见一下。曾山的“这般无礼”,指的便是此。

悟虚自嘲般地笑了笑,自己本来是不在乎这些。

这时候,李适之,对着悟虚说道,“城主大人,还是出去讲几句吧。朝廷改制变法,许多人诚惶诚恐,不知所措。此除夕之夜,,虽是凡俗之人之风俗,但亲民盛筵,本就是为修士而设。”

“既然如此,悟虚便献丑说几句。”悟虚,想了想,遂起身,没有出去,而是入了曼陀罗法界。

悟虚,在法界中,盘腿而坐,祭出观世音菩萨法相,外显在雍州夜空,持杨柳,神识传音,“愿我等众生,无论正邪,无论修为几何,乃至无修行,不能修行,皆同于今夜而乐。”

欢呼声四起,却不是为悟虚喝彩。好似一声令下,雪桃谷凡俗之人,家家户户围坐在一起,开始大快朵颐。那些修士们,除了少数的,也尽皆入席,高谈阔论起来,一幅幅把酒论道的风范。

悟虚退出法界,尴尬一笑,“我等还是在此多自饮几杯吧。”

“城主大人何必介怀?”曾山,自斟自饮,自言自语,“这些修士,其实和城外的那些凡俗之人,并无两样。所以,长老会和陛下才会改制变法,灵资宝贵,不能随便糟蹋了。”

“不知曾将军年少之时,是否也是在糟蹋灵资?”呼延武,忽然在一旁问道。

气氛随之一凝。

曾山,放下手中酒杯,看着对面李适之、肖家栋、呼延武三人。这三人,也不约而同地朝着曾山对视而去。

悟虚和虞仙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曾某,六岁入凡尘境,十二岁入真人境,二十岁那年晋升真灵。”曾山忽然一笑,漫声说道。

六岁凡尘,十二岁真人,二十岁真灵,这是修行天才。尤其是曾山还是走的炼体的路子。

悟虚朝着曾山看了一眼,脑海中不由想到先前阴阳宗大长老对其的评价,想到其用双手十指内置炼化天陨银丝。。。也不由心生敬佩之意,套用一句俗语,别人比你优秀,还比你勤奋刻苦,由不得不佩服。

“老夫当年是七岁半入凡尘,若是有曾将军家族般的各种灵资供应,恐怕也与曾将军差不多。当然,若是先天资质差了,太多的灵资也无用。”白发苍苍的李适之,看着曾山淡淡说道,“不过,老夫敢问,曾将军家族中,都是如曾将军一般的天纵之资?”

老年人,说话,有的喜欢用许多语气助词,譬如在问话后面加一个“吗”或者“嘛”什么的,有的则不喜欢用了。李适之是后者,经历了太多岁月的沧桑,已然没有那些寻常的情绪。

那呼延武则不然,他相对而言,年轻些,家族传承功法,又是比较刚猛暴烈的路子,所以他对着曾山冷哼了一声,“敢问曾大将军,是何仙体?”

所谓的仙体,指的是一些天生的特殊的修行体质,简单地说就是极其适合修炼某种功法(而且是利害无比的功法)的体质。如今是灵体的张翠露等,都不能称之为仙体。

曾山,摇摇头,语气却更是傲然,“曾某倒不是什么仙体。资质嘛?也有一点,但曾某以为,修行到现在,更多的是靠自己的勤勉执着,一颗向道的心。”

“既然不是什么仙体,曾大将军二十岁晋升真灵,难道靠的不是各种灵资源源不断地供给?”呼延武,声音提高了不少,“勤勉执着?一颗向道的心?我家子弟,谁没有?!莫要说六岁修行,先天不凡,那也是将军父母乃至祖上,一代一代用灵资堆出来的。”

他本是临窗而坐,说话之间,猛地站了起来,露出一方缝隙。听雪阁珠光宝气之下,外面夜空大红灯笼照射下,许多修士吃吃喝喝的情景便远远地显了出来,其中不乏三大世家子弟。

家族的世代荣光,自己的一身修为,竟然被说成是用灵资堆出来的!也就是买来的。任谁,心里也不舒服。

“原来,用灵资就可以堆出真灵修士来。”曾山,脸色冰冷,银白色的双手光泽流动,“难怪,诸位这段时间,借着地下黑市,拼了命地搜刮灵资。”

地下黑市?

悟虚微微一愣,自己还是第一次听说。

但李适之等三人,却脸色一变。

悟虚急忙说道,“诸位,除夕之夜,众生同乐,有话好好说,莫要伤了祥和。”

“原来,曾将军早就知道了!”李适之,喟然叹道,“但不知为何不派缉私分队前来,莫非将军就是等着此刻?”

曾山,对着李适之点点头,“正是如此。曾某直接找三位征缴灵资,总比那些不成器的手下满大街到处跑要省事得多。”

“姓曾的,你把我们当成了什么?!”呼延武,大喝一声,站了起来。只见其身形瞬间暴涨了两三倍,双眼通红,双手十指紧握成拳,拳头上包裹着一层暗红色光晕,身后有一头长着双翅的猛虎虚像,张开着血盆大口。

大战一触即发。

“且慢!”李适之,忽然对着悟虚和曾山,还有虞仙子,说道,“熟话说得好,和气生财。老夫有个提议,不知诸位赞同否?”

悟虚是极不愿意他们又打起来的,尤其是今夜,遂急忙说道,“李家家主,但说无妨。”

曾山,坐在那里,没有说话,只是面露一丝不屑的嘲弄之色。

李适之,对其视若未见,听得悟虚如此说,便朝着虞仙子看去。

虞仙子,微微颔首,“李家主请讲。”

李适之微微吸了口气,沉声说道,“实不相瞒,这段时间,我等收集了雍州城内大部分修士的灵资,大约有三百万灵石。老夫的意思是,这三百万,全都分给三位如何?”

三百万灵石?平分的话,便是一百万。。。。悟虚心里一惊,他记得之前雍州城一年的赋税也就二三十万,而上缴朝廷之后,留下的也就十余万。

悟虚不禁朝着肖家栋和呼延武看去,这二人毕竟比李适之年轻(至少看上去),想法可能不同。

果然,肖家栋眯起了眼睛,那像猛虎一般的呼延武双眉紧皱,额头上的那个“王”字,更加凸显。

好在李适之,暗中神识传话。这二人方才没有说话,算是勉强同意了,默认了。

“李家主,好大的气魄!”虞仙子,低眉轻语。

但是,曾山却笑道,“笑话!朝廷征缴灵资,乃是为了我玄阴我大周真正修士之公用。尔等冥顽不灵,竟然还想着贿赂城主大人和本将军!”

他站了起来,身上的黑色白纹长袍徐徐滑落,露出一身墨色玄甲,胸口一面寒玉护心镜,驻军将军的装扮。两手更是戴着一副大周皇宫侍卫特有的噬魂臂套,上面有许多锋利凸起,有的甚至成倒钩状,全是凶残魔兽或妖兽的牙齿,秘法镶嵌,若是触碰上便是噬身噬魂。

一声爆喝,犹如虎啸,呼延武,飞跃而起,朝着曾山奔袭去,速度快到了极点。悟虚莫说出言阻止,便是看也不曾看得清楚,眼前一花。

灵气一阵激荡,听雪阁的屋顶顿时被掀翻,下有禁制的沉香木制墙壁也化作碎木屑朝着四面八方激射去。

悟虚再定睛时,呼延武已经与曾山贴身近战了起来。

曾山穿着银色增速宝鞋,身若惊鸿,双手挥动之下,幻飞出许多缩微版本的魔兽和妖兽。明明是近战,却又似群殴。

而呼延武,仗着肩上一件披风,如虎添翼,速度竟然不比曾山慢!他圆睁的双眼,布满诡异的血丝,身后那双翅虎影展开血盆大口怒啸不已,双拳与曾山对击不已。

李适之口中吐出一枚金光灿灿的飞剑,遥遥锁定着曾山,随其飞移,不时射出道道紫色天雷。

肖家栋,则祭出一把短小弯刀。弯刀虽短小,却刀影重重,不找曾山,只将曾山臂套幻现出来的那些魔兽妖兽团团围住。

这番动静太大。

不但还珠楼内的修士们,便是整个雍州城的修士,也随即察觉。

“家主!”

“主上!”

“将军!”

一阵阵大呼小叫,但没有一人上前去。真灵修士之间的打斗,根本不是普通修士所能参与的。

悟虚紧急传讯张翠露等前往城主府密室全力运转护城阵法,然后默默注视着这四人之间的打斗。照理说,如果站在朝廷大义的角度,悟虚应该出手相助曾山的。但悟虚本能地选择了暂作壁上观。这其中,也有方才李适之关于三百万灵石提议的作用。三百万灵石,不管是否平分,但终归是全都拿了出来,你曾山缉私征缴,也不就是为了灵资产吗?难道三百万还不够?非得夺了李适之等人的家产?这或许也是李适之说那番话想要的效果吧。

虞仙子,也如悟虚般,只在一旁默然看着。

“呼延家的儿郎们!”那呼延武化作飞虎,与曾山缠斗不已的同时,忽然长啸一声。

只见,呼延世家府邸一声轰鸣,百余名呼延世家子弟,一起从护阵中冲了出来。他们各自身后,都有一个血色魔兽虚影,分列各方,组成一个不断变幻的大阵,如虎狼如蛟龙。又有不少身影,从城中各处飞向这大阵两侧,远远看去,就是两只飞翼。然后,他们护着中间的族人,朝着东门而去。

城中的驻军修士(那些缉私小分队队首),纷纷飞起拦截。但呼延世家百余子弟组成的魔兽大阵(?),声势浩大,气势汹汹。只见他们齐齐一声怒吼,犹如百兽咆哮。许多驻军修士,便在空中,摇摇欲坠,不能自持。紧接着,又见大阵中,一些呼延子弟身后的血色魔兽虚影,忽然凝实,飞了出来。将那些驻军修士团团围住,活活撕咬至死。

“此乃我呼延家众多儿郎组成的百变魔潮之阵,势比真灵,还望城主大人大开东门,无谓彼此相伤。”呼延武,高声传讯给悟虚。

悟虚稍作犹豫,回答道,“呼延世家,这是要叛逃至魔域去?!”言下之意,若是呼延世家要叛逃至魔域,自己这个城主倒不好也不能放行。

呼延武一个闪身,飞跃至那所谓百变魔潮大阵之首,身形又暴涨了几分,引着大阵,朝着曾山咆哮而去。

曾山,也是大喝一声。双手飞扬,臂套上的兽齿,全都飞了出来,银白如利剑,幽蓝似毒刺,腥红胜魔血,将李适之、肖家栋的攻击挡住。与此同时,他修长身躯如孤峰,飞空矗立,挡在呼延武之前。

一道亮光,炸裂开来,如云飞散!

一声巨响,弥漫开来,如潮水一般!

护城大阵一阵剧烈晃动。悟虚急忙飞回城主府,带着张翠露等人一起施法,稳固大阵。

“放他们出城!”曾山忽然暗中传讯给悟虚。

他这般传讯,自然自己也避开了呼延世家的百变魔潮大阵。孤峰不再,他身形飘渺,朝着李适之而去。

那百变魔潮大阵,在呼延武飞至成为阵首之后,短短时间,已然变成一片血红,就像一颗巨大的魔兽内丹,在那里膨胀收缩,释放出无比磅礴和浓烈的魔气,还有无数魔兽影像。

悟虚听得曾山传讯,遂放开了东门方向的禁制,任由呼延武遂带着族人呼啸而出。

城外杀声起!

城东外杀声起!城西外杀声起!雍州城内,杀声起!

呼延世家出了东城门,却立刻遭到了拦截阻击。先前,驻军右参将慕容雪便奉曾山之命,率军城东外镇守,如今更是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些外援修士,真灵层级的便有五人,真人后期的修士又有十余人。这些修士,与一些军中修士,一起将呼延世家那魔兽乱潮阵团团围住,手中的法宝灵器纷纷祭出,杀招频出,犹如围猎困兽。那慕容雪则指挥着普通军士,堵截那些随着九人一组布出阵型,合力朝着空中射出一支支黑黝黝的长箭。这些黑黝黝的长箭,破空而起,箭头竟然发出一道道灵光,一部分朝着呼延世家大阵而去,一部分东城门方向射去,那里正有不少修士趁乱出城来。

而西城门外,李家另外那一名真灵修士,带着李家子弟,还有新近招揽的土著散修,不愿接受驻军盘查,直接将关卡上的驻军一个不留全杀掉,然后四散而逃。驻军立即发现,从军营中便飞出数名真灵修士,还有左参军付一刀也带着军士倾巢而出,四处截杀。这时候,从军营后方,也就是离雍州城更远的几处地方,又有两队修士出现。这两队修士,为首之人也是真灵修士,只不过隐匿了身影,但跟着的那些修士,却全都是雍州城原先的土著修士。若是苏吉在此处,定然一眼便会认出,这些全都是昨夜地下黑市中,欢天喜地地投靠了不同外来势力的雍州土著修士。天空中,双方真灵修士数量大致相当,大打出手;而下方,一场惨烈的混战,就此开始。山坡,河流,原野,丛林,都成了杀戮和死亡之地。

城内,曾山在空中,独战李适之、肖家栋。那李适之,也是修为深厚,一把长剑在手,每一次挥出,都引得天雷乍现,令曾山不得近前。肖家栋善使飞刀,小小飞刀虽只一片,却专斩曾山双臂飞出的魔兽妖兽。两人联手,一时间与曾山斗了个旗鼓相当。而地面上,又有李家、肖家子弟百余名,分作两路,在全城击杀先前飞扬跋扈刮地皮的缉私小分队。这些留下来殿后的世家子弟,等若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城中缉私分队,虽然总人数两百多人,但却是十人一队,分散在各处。是以,不出片刻,缉私分队便折损了不少,活下来的,全都撤回了梅园。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大戏啊!悟虚在城主府密室中,不禁叹道。只是为何你们偏偏选在这除夕之夜呢?嗯,虞仙子在哪里?在做什么?悟虚,不由想到了前些日子,三人梅园聚谈。

再看空中三人激战,这李适之,今夜不敢藏私,天雷剑法使到后来,像极了当夜在松烟泉袭击悟虚那一击必杀之势。

“今夜除夕,却是城内城外纷杀一片,师兄怎么看?”张翠露,问道。言下之意,却是要悟虚有所动作,止了这场杀伐纷争。

悟虚叹了口气,沉吟片刻,“这都是因果报应。生死亦是如此。“

城东外,呼延世家,死伤惨重,一些子弟已经开始不惜自爆,终于杀出了一条血路。但那些前来截杀的修士,还有慕容雪率领的驻军,依旧是紧追不舍,紧咬不放。呼延武已然调转大阵,带着家族中十余名高手,守在最后。

城西外,那些空中打斗的真灵修士越战越远,越战越高,犹如星辰飞了去。沉沉夜幕下,李家、肖家子弟,还有许多散修,与付一刀率领的驻军,一边混战,一边伺机四散而逃。截杀与反截杀,不时发生,双方各有死伤。

而城内,曾山,还有李适之、肖家栋,还在打斗。这么久了,也没分出胜负,好似在为今夜除夕而献艺。梅园那里,杀进去,被逼退了出来;再杀进去,又被逼退了出来。进进出出,不知多少个回合。

“他们这般打下去,我等却要全力守着这护城大阵。莫若将大阵撤去,他们要打,便出去打,没来由波及城内,殃及其他。“张翠露,复又对悟虚说道。

撤去护城大阵,等若给了李适之、肖家栋及其还在城内的家族子弟各自遁逃的机会。这有违中立之道,也有违背悟虚对曾山的“不插手“的承诺。但张翠露连番恳请,悟虚却也不得不顾,若是不理会,恐怕会影响她修佛之心。

悟虚想了想,说道,“俗语有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此番争斗,皆因灵资而起。改制变法也好,家族利益也好,历史洪流面前,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更无法摆脱各种俗业,只能依着因果报应,被这历史洪流冲刷、挟裹,奔流不息,冤冤相报。当然,法露师弟,你有此心,师兄我便应为你了此心。“

说罢,遂撤去了护城大阵。

“走!”李适之见护城大阵撤去,连挥数剑,大喝一声,随即随即高高飞起。那肖家栋,也紧随李适之其后,飞出了护城大阵的范围。

但除了他们二人之外,下方竟然没有一个弟子飞起而各自遁去!

李适之,阴沉着脸,身形猛地一顿,然后朝着下方凝望去。只见,下方的景象却是忽然一变!

梅园依旧在,便是连其中一株梅花都没有折损。那些原本被分而歼之的缉私分队,全都活了过来,煞气腾腾地站在城内各处。大街小巷,干干净净。而先前那些衣着华丽,奋死击杀缉私分队,围攻梅园的世家子弟,全都不见,犹如人间蒸发了一般。他们的脚下血流成河,许多衣着似乎华丽的残缺尸身散落在血泊中。

“虞仙子!?”李适之,圆睁着双眼,仰头怒吼!

今夜留在城内的李家、肖家死士,总共也不过二三十人而已,本是要借助虞仙子的大自在通灵幻术,虚张声势,拼死拖住城内三百驻军精锐,不让其与城外驻军形成合击之势。当然,能击杀一些缉私分队,自然最好。也怪方才,在与曾山激战,李适之不敢分心,只偶尔匆匆瞥了一眼,当时还暗赞虞仙子的幻术果然玄妙,却不想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

虞仙子“反水”,那一应部署,自然也在曾山的算计之中!

李适之,再朝城西方向看了一眼,果然也是惨不忍睹。纵然,有许多城内土著散修做炮灰,大半李家子弟也未能逃出,死在西城门到驻军军营只见那片区域。

“今夜之仇,李某日后必定讨还!”李适之,长啸一声,便要孤身远遁。他乃真灵修士,若论起来,比曾山还高了一两个小境界,此刻存心要走,谁能留得下来。

但偏偏又在这时,肖家家主肖家栋的那枚短小弯刀,悄无声息,快若流星般,飞进了李适之的后背!

这枚短小弯刀,此刻竟然变作了碧绿色,犹如一根灵木,在李适之体内急速生长,分出许多纤细的分枝,将李适之整个人贯穿,便是连神识也禁锢了起来。

“碧棺妖木?肖家栋!”浑身碧绿的李适之,恨声低吼。

“李家主,多有得罪了。”肖家栋,飞立在起身后不远处,沉声说道,“交出储物戒,肖某可以为李家主求个情。”

李适之,哈哈大笑了两声,“有本事,自己来拿吧。”

一道寒光飞来,飞来的曾山二话不说,以手作刀,斩了李适之的头颅和神识。

肖家栋,叹息了一声。李适之体内的绿色木枝,越来越密,其整个身躯也飞速干瘪,最后碎作木屑,漫天飞扬。

看着这一幕,悟虚不由也是一声叹息。

此刻,城东外,呼延武带着家族之人,终于逃到了魔域。只是整个呼延世家只剩下十余人了。

城西外,也沉静了下来,那些弥漫在空中的血煞怨气,。

城内,除了梅园、肖家府邸,还有魔域的离情阁等处,几乎是十室九空。还珠楼、万事大集的筵席犹在,只是一片狼藉。那些挂着的灯笼,也还有不少,在空中密不透风地泛着红光,各自幽幽地映照着一方。

雪桃谷中,那些本来出来聚会的凡俗之人,早已躲进了八座高楼。虽有张翠露等法界施法,运转天眼大阵,他们依旧有些惶惶不安。至于修士院,那阴阳宗大长老传讯来,说早已封锁了修士院,不受外面打斗半分影响。

“一夜之间,雍州内外,竟如此巨变,犹如修罗场。”张翠露,在自己法界中,端坐合掌,默然诵经。

毕澜澜等,也各自入法界,诵持不已。

他们于雍州修成法界,冥冥中与雍州众生结缘。

今夜变故,凡俗惶恐,修士死伤,雍州几成空城。

不见慈悲,但见险恶;无有超度,只有杀伐纷争。没有道理,更没有佛理。

他们顿时爽然若失,甚至法界都有些不稳。

悟虚与他们,长期法界相融,自然感应得到,遂飞出城主府,环顾四周,遍览诸相,沉声问道,“如此杀戮,所为者何?”

“为了玄阴,为了大周,为了大道修行。”曾山回到了梅园,坐在花前,持酒答道,“大师也不必动气,不独雍州,这几日,其他地方也有类似之事。”

其他地方也有类似之事!?他说得云淡风轻,悟虚却是心中一沉。但悟虚也来不及细想,因为张翠露等人的法界,竟然隐隐有了崩溃的迹象。

悟虚急返法界,与与张翠露等法界想融,再齐聚道场天源寺,共发慈悲心,超度各处修士亡魂,安抚雪桃谷凡俗之众,以此稳固张翠露等人的信念及其法界。

稍后,张翠露,忽然泪流如当初人世间东海桃花岛之时,合掌问道,“世人如此尔虞我诈,杀戮纷争,我等如何修佛?”

悟虚,沉默片刻,合掌答道,“佛在心中。”

第六百零五章 灭度之

大明佛正文第六百零五章灭度之悟虚说什么“佛在心中”没有用,张翠露法界,紧接着其他人之法界相继渐渐消散。其中赵秋鹤更是面色通红,隐有怒色,似有走火入魔征兆。

一时间,悟虚只得留在法界内,一边以自身法界为张翠露等人法界暂时加持维护,一边引着他们超度亡魂,安抚凡俗众生。但前者不是长久之计,后者则是双刃剑。

张翠露等人,在雍州修成法界初始,便与雍州众生结缘,屡屡与雍州众生信愿之力感应而发心起事。如今雍州众生,修士互相算计,死去十之八九,却未能救不能救,又或不知如何救,而凡俗也因此心生疑虑、惶惶不安,他们的修佛之心,自然受损。简单的讲,好比眼前一片黑暗血腥,忽然觉得自己高大上的理想信念幻灭。

所以,引着他们超度亡魂,安抚凡俗,既可以让他们起我佛慈悲之心,但也让他们直面如今“惨淡的现实”而动摇心念。

悟虚想了想,自己可以教他们干脆寂灭法界,寂灭法界,以后再修,甚是艰难,何况道场之法,悟虚也还在探索之中,便如那肉身法界,尚不知能否真的走得通,走得长远。还有一个办法,便是带他们入海音螺,于观世音菩萨道场中以众生信愿之力修复己身法界。但此刻,海音螺于周天星辰大阵之中飞转,不在雍州上空附近,悟虚可以感应驱使,却无力带着他们任何一人的神识之体进入海音螺。

梅园,花丛凉亭中,圆圆的石桌之上,摆放着三个干净明亮的储物戒。一个富贵大气一些,但其他两个也不差,都在拂晓的白光下显着赏心悦目。

“李适之的储物戒,有些禁制,倒是不复杂,但不妨等着悟虚城主来了,一同打开。”曾山,对着虞仙子和肖家家主肖家栋说道,“城外送来的两枚储物戒,是左右参军打扫战场之中东拼西凑上来的,估计没有多少能入两位法眼之物。”

“来日方长。”虞仙子,声音幽幽,“不过曾将军这般瞒着悟虚大师,待会不知如何解释,恐怕不是多分一些灵资能够解决的吧?”

“大势所趋,悟虚城主岂会真的恼我?何况本将军当着悟虚城主的面,与他们说教,而后又是他们先动手。”曾山淡然答道。

肖家栋,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只埋首饮酒。

过了一会儿,悟虚也没有来,连回讯也没有。这时候,曾山方才皱了皱眉头,对着虞仙子说道,“再过几个时辰,便要举办游园大会。还劳烦仙子屈尊移步,去请一下悟虚城主。”

“还要举办游园大会?”虞仙子,讶然而笑。

曾山认真地点点头,“自然还要举办。”

虞仙子看了曾山一眼,随后飘然而去,飞至城主府外。

悟虚自然感应到她的到来,但忙着张翠露等人之事,却是无暇理会,也有点不愿理会。悟虚倒不是恼她暗助曾山,那日三人梅园夜晤,想起来,昨夜之事,也是应有之义。悟虚也不是恼她行事瞒着自己,别人行事,何须告知自己?也许是觉着她像极了赵彤的缘故,悟虚总觉得她欺骗李适之的行径有些阴险,不够不大气,让自己心中有些不舒服。想当年,赵彤,赵将军,是何等英雄气概!便是当初委身青楼之中,刺探情报,也不曾真的失了身,失了底线。

虞仙子,风姿绰绰地在城主府外飞礼片刻,见悟虚不传讯,不现身,便说道,“今日游园,城主若是有空,还请前来一观。”说罢,转身,飞起,毫无烟火气。

游园?!死的死,逃得逃,雍州城都快空了,雪桃谷的凡俗之人吓得都不敢出门,还做甚游园活动?!难道是给昨夜有功之臣庆功吗?悟虚在法界道场天源寺中,听得虞仙子所言,不禁冷笑连连。

那曾山见虞仙子无功而返,竟是亲自前来,在城主府外朗声说道,“稍后本将军将在梅园宣读陛下秘旨,还请悟虚城主务必前来。”

拿皇帝老儿压人?我等修行之人,修得大道,求得是自在,岂会真的受你什么朝廷,什么陛下,什么秘旨使唤!悟虚依旧不理会,只与张翠露等,在法界道场诵经说法。

昨夜除夕之事,不但在情理上,便是在根基上,都对张翠露等人造成了莫大的影响。于情理而言,他们方才见识与自己结缘之众人,尔虞我诈相互利用,杀戮纷争,等若兄弟姐妹自家人竟然有如此不堪一面。于根基而言,这些结缘众人,死的死,逃的逃,没有了,还如何修普渡众生的佛法?!哪里来的信愿?如何生起慈悲?就好比,你要拯救世界,守卫和平,但这世界人都没有了,你还要拯救什么?守卫什么和平?

是以,悟虚此番诵持的经文,便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第三品,大乘正宗分。

“佛告须菩提,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

所说之法,重在前半部分。一切众生之类。。。。。。悟虚告诉张翠露等,不是人,才是唯一众生;人类,修士也好,凡俗也罢,不过是众生中的一类。一切有生命之物,便是众生。飞禽走兽,花草鱼虾,乃至山石江水,,皆是众生。

而人死之后,可能再度成人,可能变作飞禽,可能变作花草,也可能一部分成了山石。张三死后,一部分与死了的李四的一部分,因为宿业因缘,组成了一个陌生人,另外一部分与则可能与另外一个娑婆世界的死了的王二的一部分,成了一块不会说话的山石。如是,因果循环,攀缘纠缠,复成大千世界,芸芸众生。

所以,众生还在,兜兜转转在无数娑婆世界之中。悟虚要张翠露等人,以此经文,明悟此理,堪破生死,复生信愿,勇往前修。

张翠露等,遂有所悟,法界稍安,却仍有不解,遂各有相问。

佛门所谓六道轮回,天人道、人道、畜牲道、阿修罗道、饿鬼道、地狱道,并不包含悟虚方才所言的什么花草,山石江水。这是为何?

悟虚答曰,“六道轮回,来自外道,实非佛法。我佛度世,方便援引之而已。”

又有问,“师兄今日说法,众生依照因果循环,聚散转化,即是有轮回。但人世间时,莲花生大士转世再造阴间,师兄却为何又阻拦?”

悟虚答曰,“大士在人世间重造阴间,令众人身死之后,神识魂魄不散,只入阴间,虽有好意,却亦不妥。须知,人死之后,肉身腐坏分解,神识魂魄也极有可能分解,且所分解之部分,亦并非只在人世间流转聚合,如此,方才是真的因果轮回。”

见众人依旧有些不解,悟虚遂又言道,“譬如一人身死,左手被天上老鹰叼食,右手被雨水冲击腐化在地中,如此等等各有去处,各又有因果循环,不知各自最后变作何物。此乃肉身,且说阴间收的神识魂魄。一人身死,神识魂魄,或依旧不散,又或成鬼,或寄宿某一物,其间又有略微受损不明前世的情况;但也极有可能,身死之后,神识魂魄遂碎裂分散乃至消亡,便如同肉身一般,各自有各自去处,又各有因果循环。或一点神识去了极乐世界,或一部分神识与另外之人的神识纠缠成一个新生之人的神识魂魄,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张翠露等人沉思片刻,复又问,“如此,我等还须超度亡魂吗?”

悟虚答曰,“自然。所谓超度,有两种。一种,如同道门一般,化解戾气,不令身死之人的神识魂魄因执着过往,迁延轮转,于此迁延间徒增痛苦,也影响其他众生。一种,则是我佛门之度化,譬如以《中阴闻教得度秘法》,令其神识魂魄,一心向佛,接引至各方佛国世界。”

又有问道,“如上次一般,此番死去的修士,神识魂魄,不同凡俗之人,颇为强大,而且生前各有所修,往往既不愿意就此入因果轮回,又不愿改信我佛。”

所谓上次,指的是徐传山等,一夜杀戮雍州的事。当时也是死了不少修士,悟虚带着张翠露等,将这些修士亡魂一一超度。如今,张翠露欲治心病,须自行其事,是以有此问。

悟虚答道,“如此,便是妖魔鬼等诸外道,可以法界降伏而收之。”言罢,又将莲花生大士传授给自己的度化之术,讲授传出。

至此,张翠露等人方才心渐宁静,遂各向悟虚行礼,请出法界道场,分飞各处,超度众多亡魂。

多有修士,身死之后,神识魂魄,纵然残缺,也颇为强大执拗,且怨气比上次还大。张翠露等,将之摄入引入法界中,或斩灭,或度化,如此也正好为法界所用。法界渐稳,道心也渐固,如此相得益彰,竟然算是如此此过了此番修行之劫。

悟虚看了一会儿,放下心来,这才朝着梅园方向细看去。

梅园内,真的是正在举办游园大会。虞仙子,于那百余亩梅花丛中施展幻术,布置幻境,竟然模拟幻化出了整个雍州城,而且是除夕夜景。许多军士,还有一些肖家子弟,还有一些凡俗之人,一直在里面兜兜转转,面带喜色,流连忘返。

“这是在补过除夕之夜吗?”悟虚飞至,冷声问道。

“城主大人来得正好。”曾山指着石桌上一枚储物戒,含笑说道,“据闻李家有一件佛门宝贝,叫做什么伏虎令。传闻乃是佛门伏虎罗汉的一件法宝。此番,李家阴聚灵资,阖府潜逃,这伏虎令,想必便在这枚储物戒中。”

伏虎令?悟虚不由想起了,自己当初在妖域虎族得来的一枚似乎没有用了的罗汉令牌。难道是一对?须得合在一起,才有妙用?嗯,果真如此,这李家怎么会有这东西?

这边,曾山见悟虚沉思不语,便以为默然同意,笑了笑,伸出一指,泛起天陨银丝白光,将那枚戒子的禁制破了去。

虞仙子在旁,衣袖一摆,在凉亭周围布下一个结界。

不知不觉,便是午后。那些参加完游园活动的人,一个个喜笑颜开地走出梅花丛中,他们每一个人再里面都得了不少的好处。有的人恨不得再进去一次,可惜由于禁制的缘故,却是不能,只得悻悻作罢。却都没有离去,包括那十余名当初被慕容雪从雪桃谷忽悠过来的凡俗之人。午后还有一场比试,虽然是比试排名靠前才有赏赐,但前面游园活动,惊喜礼物设置得价值不菲,说不定后面也会有惊喜呢?何况来都来了,看一看也不吃亏也不上当。

悟虚也没有离去,毕竟身为城主,来都来了,怎么好中途无故退场?更何况,方才在凉亭中,自己分得了不少,以致于坐在上首,看那些比试味同嚼蜡,根本没意思。

那李适之,昨夜提议三百万灵石拿出来分。悟虚现在真的是嗤之以鼻。他那个储物戒中,光下品灵石,便有上千万。还有十余枚中品灵石,还有许多的法宝、灵草、魔兽内丹。。。。。。按照曾山所言,这都是李家多年来勾结魔域,暗中走私,欺行霸市所得的不义之财。

再加上另外两枚储物戒,总共下品灵石便有一千八百万枚,中品灵石还是那个数,然然后法宝、灵草、内丹,都是上千之数!

比试结束之后,悟虚简单地说了两句“好好修炼,天天向上”的套话,便急匆回了城主府,进入密室,仔细清点了起来。

法宝、灵草、内丹,自己与凉亭中其他三人,基本上平分之。

中品灵石,悟虚也分得四枚。

下品灵石,悟虚还多分了些,曾山将他那份,分出一半来,给了悟虚,说是攒足修士院。虞仙子和肖家栋,也跟着随喜了一些。清点下来,下品灵石竟然将近千万枚。

此等巨资,乃是曾山等以长老会朝廷之名,征缴得来。到底不算不义之财,何况也由不得悟虚不要,不要白不要,总比落在曾山手里强。

至此,悟虚方才明白长老会和大周朝廷为何要大力向这些世家征缴灵资了。要知道,呼延世家家主带着残存子弟走脱,肖家反水,站在了曾山一边,此番征缴,其实便是李家还有一些土著散修的家当!

也明白,曾山为何先前对自己所承诺,到时候保证自己得到的更多。当然,前提是自己是真灵修士,是雍州城主。

一番清点之后,悟虚平复了下心情,便欲召集张翠露等人,一来分一些,二来商议一下修士院的建设,还有饱受战火的雍州城的建设。但随即一想,若要他们知晓此事,恐怕要问自己为何得这些“不义之财”?

这到底是不是“不义之财”?悟虚心中自有计较,自有安排,但如何与他们讲又是另外一回事。何况他们现在正在各处超度亡魂,再加上巩固法界,还须得一些时间。悟虚便没有传讯给他们,想了想,便想到了苏吉,遂传讯给他,唤他前来。

但苏吉久久没有回讯,莫非昨夜变故,他也遭了意外?悟虚遂施展秘法,感应那颗已经赐予苏吉的还珠令。

果然,那枚悟虚亲自炼制的还珠令,竟然感应模糊,似乎困于某处险地。

悟虚心中一惊,随即起身,循着那模糊感应,急速飞去。

这苏吉乃是玄机子的亲信,派在自己这里,打理还珠楼,办事得力,对自己也颇为尊重,却是须得尽力护其周全。

一炷香之后,悟虚站在了城东,雪桃谷百余里外,一处鬼气阴森的山洞前。

在悟虚感应下,苏吉和那还珠令,都在其中。

而眼前洞口溢出的鬼气,悟虚也有几分熟悉,因为有一丝风雪腊梅的意境在其中。

“腊梅仙子,小僧悟虚有礼了。”悟虚一声唱喏,合掌说道,“不知还珠楼掌柜苏吉,因何得罪了仙子?”

片刻之后,腊梅仙子蒋萍,声音徐徐传了出来,“实不相瞒,本宫乃鬼蜮幽冥老祖座下弟子。此人趁本宫急切疗伤之机,不但诓骗了不少灵石,还想要了本宫之命。”

哦?悟虚心知,实情肯定没有这么简单,但此刻心情颇好,便问道,“苏吉此人,乃道门玄机真门下,品行一向端正。道友所言之事,恐怕是有些误会。不知这样如何?道友损失了多少灵石,小僧赔偿便是,另外再赠送一颗上品通灵丹,以为道友疗伤之用?”

上品通灵丹,正是真灵修士补充灵灵力、疗治内伤的通用之物,悟虚如今还有几颗。

腊梅仙子,似乎颇为意动,倒也大气,二话不说,直接将苏吉送了出来。

苏吉,已然处于半昏迷状态。一身儒袍早已破烂不堪,缭绕鬼气从他的身体里白花花呲啦啦地冒出来又钻进去。一动不动地被悟虚拂袖托在空中,像是一条抹了许多盐的咸鱼。

悟虚面色一沉,“仙子这是信不过小僧?”

腊梅仙子,带着四名侍女,飘然走出山洞,凝视着悟虚,“本宫虽在此处山洞中疗伤,却也知晓昨夜雍州之事。”

悟虚看了看容光焕发的腊梅仙子,慨然道,“也罢。”遂将一颗上品通灵丹送出。

腊梅仙子,笑得冰冷,蜂腰微摆,扬手甩彩袖,一根修长玉指,缓缓弹起,犹如一支寒梅含苞待放送暗香。

苏吉,身躯一震,随即清醒过来,扭头望向悟虚,苍白眼神中满是歉意。那浑身的阴森鬼气,也渐渐消散。

阿弥陀佛!

一声声佛号,远远响起。张翠露等于法界中齐齐飞来,他们见悟虚出城主府,飞至这山洞前,便有留意。待苏吉被抛了出来,随后腊梅仙子带着侍女显身,他们自然全都飞了过来,要为悟虚超度这般厉害的真灵修士亡灵而护法。

悟虚转瞬之间,便已明了这些,不禁哑然失笑。

对面腊梅仙子,却是脸色一沉,看了看张翠露等,对着悟虚问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方才张翠露等,各自超度亡魂,抢了许多鬼气,她本能便有些不满。

恰在这时,张翠露坐于法界中,外显着一尊观世音菩萨法相,对着悟虚问道,“师兄,如何超度降伏这腊梅仙子亡灵?”

她不知晓,腊梅仙子本就是鬼修,直以为腊梅仙子已被曾山所杀,如今亡灵不散。

腊梅仙子在一旁听罢,气得香身颤抖,只说了一句“无知小辈!”随后冷眼看向悟虚。

“阿弥陀佛!”悟虚,诵了声佛号,忽然以声闻法门复将《金刚经》第三品,大乘正宗分,诵持,“所有一切众生之类。。。。。。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

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

张翠露等人,齐诵经文,各祭法界,将腊梅仙子及其侍女团团围住。

悟虚一手将苏吉摄入自己法界,随后取出星云剑,率先朝着腊梅仙子斩去。

第六百零六章 玉便条

悟虚剑斩腊梅仙子,张翠露等降伏那四名侍女。

那腊梅仙子,先前被曾山重伤,只不过趁着昨夜除夕出现的诸多亡魂,勉强恢复了大半。如何能与悟虚对战?没过多久,便被悟虚星云剑刺中,然后被摄入悟虚法界寂灭之,不余一丝芳香魂。

腊梅仙子,魂飞魄散,那四名侍女也不能持久,随即纷纷被张翠露等制住,摄入法界而灭度之。

悟虚与张翠露等法界相融,将寂灭腊梅仙子所得精纯元气,分给了他们。随后,与他们一道,外显法相,横扫雍州,尽收亡魂,复令凡俗之人重生信愿。

张翠露等,经此之事,竟然各有所悟,又齐齐闭关。悟虚只得常在法界,既要维持护城大阵,又要维持雪桃谷天眼大阵,还须得分神处理除夕之夜的善后事宜。

除夕之后,新元开始。雍州城内,除了一些驻军(包含修士)和城主府之所属,便是肖家子弟,魔域之人。

一番商议,讨价还价,梅园便正式固定下来,作为驻军在将军常驻之所。罗家府邸,划拨给了缉私分队。呼延世家的府邸及其相关产业,划给了肖家栋。那万事大集,归在了虞仙子和肖家栋两人私人名下。耶律世家的府邸,考虑到耶律世家与道门的关系,暂且空着。其余的,全都划归城主府所有;其中李家府邸,则放在了悟虚个人的名下,被悟虚留做了修士院在城中的据点。

那么多的空屋,悟虚本来想将凡俗之人复又迁移回城,以增添些人气。但囿于《促修令》的规定,只得作罢。

也就在这段时间,悟虚陆续收到消息,除夕夜,正月里,大周许多地方,都有类似的变故,许多当地的豪门大户不复存在;侥幸剩下的,也如同雍州肖家一般,抢先归顺朝廷,又主动接受改造,遣散了大部分家人。

这个过程是极其粗暴和血腥的,据说大周境内的修士(含六大宗门在大周的修士)死了数万之多,这里面有真灵修士百余名。至于凡俗之人,倒是死伤得不多,因为之前依据《促修令》对绝大多数凡俗之人都进行了集中迁移。

没过多久,又有一道法令颁布下来。这道法令,叫做《新税令》。主要内容便是,对大周境内,除官方所属之外,每一名修士真人层级以上真灵以下层级的修士,每十年都须得缴纳一次灵税,由其所在之地的州府县城复杂征缴。若有抗拒不缴者,可由各地州府县城可以以罪论处。而第一次缴税数目为一千下品灵石(可以他物折价),具体期限则定在了此令颁布之后三个月内。

一千下品灵石,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是特别少。关键是这是征收人头税啊,大周朝建立至今,这是从没有过之事!许多修士,反对,但不敢也无力反抗。部分修士,开始外逃,毕竟这时候六大宗门还没有此等法令措施。

按照大周与六大宗门的协议,玄阴星不禁修士正常流动,但也是有政策的。简单的讲,便是一方愿意放,一方愿意接收,当然一般而言,若是此人此修,没有作奸犯科,经过一定的程序,是不会被拦着的。

所以,雍州城这样的边境之地,便有大量修士涌入。第一天,便有百余名修士,进了雍州城来,然后堵在城主府外,要递交至魔域的申请。

这样的情况,由不得城主府这边不出面加强力度,维护秩序,以及处理那些前往魔域的申请。好在张翠露等修炼很顺利,无需悟虚再护法。那苏吉,也好得差不多了,便被悟虚急急唤来,协助自己处理一应俗务。然后,悟虚又神识传讯,与那曾山、虞仙子紧急商议了一番,方才定下一个大致的章程。

一、所有前往魔域的申请,须得仔细审核,并且要收取一定的灵资。申请名单,如边贸之事一般,抄送给曾山一份。

二、缉私分队兼职纠察分队,协助城主府所辖之军士侍卫维护秩序。

二、所有申请,不但须得经过城主府的审核盖印,也须得经过虞仙子同意,方才可以放行。

客官看到这里,可能有些疑惑。《灵资令》颁布之后,若一修士身怀灵资,按照法令,是必须上缴的。,曾山奉旨,组建了缉私分队,便是为此。

所以理论上,如今的普通修士是没有灵资的。那为何,《新税令》还要对修士真人层级以上真灵以下层级的修士十年一征税?悟虚和曾山商议的章程,还定下要收取一定的“移民”审核手续费?

这其实不矛盾,没有问题。就是要征税!就是要收取审核手续费!

没有?那就自己想办法!

你没有灵石,那就去赚灵石啊?你有手有脚有修为,上可飞天,下可遁地,难道想白白享受玄阴星周天星辰大阵带来的安宁?白白享受玄阴星的灵气?

《灵资令》不允许修士私自拥有灵资,但允许修士赚取灵资,由官府公证记账,类似六大宗门的宗门贡献。

因着这个悟虚与曾山商定的章程,这些涌入雍州的修士,全都没能立刻出境,滞留了下来。

悟虚倒是好心,将原先的李家府邸,还有其他一些空屋,无偿分给这些修士居住,然后还公布了一项有任务:收拾雍州城内外。连番变故,雍州城内外,有些破烂,有些狼藉,有些不宜居。

说白了,就是打扫卫生。在这里施展一个净水法诀,得十枚下品灵石,就可以用冲抵“移民魔域”得审核手续费;在那里,耗费些灵气,令枯木逢春,也是如此;把堵在山谷口的巨石搬开,也是如此可以赚得灵石;帮着雪桃谷凡俗之人,看一些病,也是如此;到修士院,帮着布置一些阵法,也是可以得那灵石的。。。。。。。

这其实是悟虚好心放水,不然若是曾山来主持此事,断不会如此轻松。

那些修士,听罢,却是一阵沉默。堂堂修士,竟然要逼得做这些,成了杂役。但到底,还是承悟虚的情,也没有表露什么不满,第二天日便各自干活去了。正可谓:

翩翩修士各自忙,净水植树修学堂。

力拔山兮清路障,时不利兮种花郎。

悟虚在城主府上空,遥遥看着这一幕,不由笑了起来。

“城主何事如此开颜?”曾山飞了来,“据军中探子报,还有许多修士朝着雍州而来。”

还有许多修士朝雍州而来?

这倒是麻烦,这些修士,三教九流,逃难似地,越来越多,聚集在一起,难免会有不少纷争,甚至生出大乱子来,纵然没有真灵修士。

悟虚想了想,却又不好对曾山说《新税令》的不是,只说道,“既如此,还须得和虞仙子商议一下,魔域一日接收多少?若是雍州城内这些中阶修士太过滞留淤积,还不如想个办法,将一部分留在雍州。雍州城,总不能太过空空荡荡。”

“大师,倒是一番慈悲心肠好算计。”曾山笑了笑,“只不过,曾某出宫离京之前,还领了一道密旨。”

悟虚有点无语,有点恼怒。大周皇帝,为何独独关注雍州这个边陲小城?!没有几日安生的!

“命御前侍卫曾山,同雍州城主,全力搜捕逆贼。”曾山,取出一金黄卷轴,未展开,却轻声念道,“陛下有言,待雍州改制变法,便行此事,刻不容缓。”

逆贼?雍州哪里有逆贼?

悟虚虽心有所料,却依然忍不住问道。

曾山凝视着悟虚,似笑非笑,“悟虚大师,有一个弟子,法号神潜,大师难道忘了?”

说到这里,曾山飞身而去。

“京都多宝阁夺宝,牛首山村民闯关,乃至前任祝将军、左参事司马直之死。。。。。。。这些事,都与大师弟子,还有那些逆贼不无关系。。。。。。”

其声渺渺。

“诸位道友,莫要心急,一个个来。”苏吉坐在城主府大堂左侧偏厅中,对着门外那些做完任务的修士们,含笑言道。

苏吉分派任务的时候,同时又指派了一名监督之修士。那些申请出境的修士,在监督修士的带领和监督之下,到了地方,将任务做完,便到这里来,算是交差。苏吉在监督修士的确认下,在这些修士的身份度牒上另选出来,然后成批次地送至悟虚那里,由悟虚以城主府印打上标记,再送至苏吉处,由苏吉分还給那些修士。

那些修士,再拿着度牒,到离情阁处。若是虞仙子准允,则在其度牒之上临时打上独门印记。然后,这些修士,这才能持着度牒,通过悟虚主持的护城大阵,从东城门出去,前往魔域。

按照约定,悟虚会将所有申请出境的修士名单,抄送给曾山一份。曾山若是觉得有谁可疑或者不宜放出去,便会知会悟虚,悟虚则会通知苏吉,在这些修士前来领取任务之时,不予分派。

理论上如此,目前为止,曾山还没有通知悟虚某某修士不能放出去。

那虞仙子那里,倒是很快。她也分派什么任务,只要前来申请的修士立个契约,欠天残宗十枚灵石,并保证一年内还清便是。

一般来说,第一天领取任务,第二天交差,第三天悟虚审核通过然后紧接着又至离情阁申请,快的话,第三天当天便能出境,顶多慢一天,第四天方能出境。

实话实说,这个临时政策颇为“亲民”。流程也不复杂,任务难度也不大,欠天残宗的钱也很少,期限还是一年。所以这些修士们,都颇为配合,做起任务来,也是尽心尽力,不打一丝折扣,有的甚至刻意卖好。譬如有修士,领到了一个在还珠楼种植十株灵花的任务,他却自己掏出一些种子,多种了十株,而且种的时候,是先测土,再选种,再洒灵液,甚至耗费灵力催生。

所以,如此一来,整个雍州城内外,一天的功夫,便焕然一新,花团锦簇,山清水秀,灵气缭缭。按照悟虚的话说,再这样下去,不出数日,雍州便可谓赛江南了。

雍州如此“亲民”,消息逐渐传了出去,到雍州来办理出境手续的修士更多了,源源不断。不出十日,进入雍州的修士便达到了将近三千名,竟然比悟虚刚到雍州之时的修士数量还要多。

这时候燕京府传来命令,要悟虚严格把关,控制出境人数,能不放行,就不放行。雍州乃燕京府下属区域,燕京府的命令不能不遵行。

怎么办?悟虚颇为头痛。

燕京府的命令,不是乱命,自有其道理。如果任由这般,修士流失,朝廷还怎么征税?更深一点讲,离开大周的修士越多,大周的实力必然越弱。

这些大道理且不说。若是控制出境不放行,这些涌进雍州的修士岂不是要闹事?秩序的维护是一个大问题,纵然可以弹压住,恐怕整个雍州也会成为一个犯罪率高发的罪恶之城。

悟虚将曾山、虞仙子、肖家栋,请到还珠楼听雪阁。

曾山对此事,倒是颇为关注。他原本想着是过几日,便执行皇帝陛下给他的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任务,那便是清剿逆贼。却不想,眼下又生如此枝节。

“这几天,我等也只有辛苦一些了。”他第一个说道,“好在朝廷很快便有命令,凡出境之修士,须得先缴清灵税。”

“哦?曾将军,果然消息灵通,上次在这里说长老会通过了一项决议,凡中品灵石以计之灵资,须由专门机构组织监管。第二天,朝廷果然有类似的命令下达。不知道至这次,朝廷的命令,什么时候能发布出来?”悟虚问道。

曾山沉吟片刻,“这道命令,牵涉甚广,有些争议,可能要过几日才能发布出来。在命令未发布之前,先想些办法,严控出境的人数。”

“提高审核收费,增加任务难度,这些事,苏吉便可以理出一个章程来。“旁边的虞仙子,笑了笑,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悟虚想了想,“这倒没有什么问题。小僧担忧的是城内的秩序。“

“有恼事者,杀无赦!“曾山,淡淡说道。

悟虚看了看曾山,“杀几个刺头,倒是没有什么。但数千修士,龙蛇混杂,若是长期滞留在雍州,定然会生出许多不法之事,到时候恐怕一片乌烟瘴气。“

“还是那个字,杀!“曾山答道,”非常时期,须用重典。“

悟虚摇摇头,颇为不悦,“乱世才须用重典。到时候,曾将军在雍州城大杀四方,一片血光,和乌烟瘴气,有何区别?”

曾山看了悟虚一眼,“杀一,即可儆百。城主不必如此担忧?何况命令应该很快便会发布出来。”

语言确实是门艺术,一件事情,一道命令,曾山先是说“很快便有命令”,又说“可能要过几日才能发布出来”,最后又说“应该很快便会发布出来”。

悟虚只得问,“凡出境之修士,须得先缴清灵税,这道命令,到底多久会发布出来,或者说会不会真的发布出来?”

曾山冷哼了一声,却是不答,显然他也有些拿不准。

这时候,还是虞美人出面圆场,主要是对悟虚解释道,“大周与六大宗门,曾有古老盟约,修士可以自由迁徙。如今,虽然有长老会可以决断玄阴星一应大事,但内部对此道命令却是有不同的看法。”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本宫以为,莫若以十日为限。十日之内,便依曾将军所言;若十日之后,此道命令仍未下达,城主大人要慈悲为怀普度众生也好,要雍州城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也好,我等便再于此商议一个稳妥长远的方案。”

虞仙子如此说,悟虚一时间也无话可说,便对站在一旁的苏吉说道,“既然如此,你此刻便理一个章程出来,针对这十日。”

苏吉略所思虑,便躬身回道,“大的方面,方才虞仙子前辈已经指明。苏吉在此,略作细化,还请诸位前辈垂阅。”说罢,取出一枚玉简,神识烙下信息,然后恭敬地朝着悟虚双手奉上。

悟虚没有去接。只与曾山等人一同神识相看。

苏吉在玉简中写道:

一、提升审核费用,无论是城主府这边,还是离情阁那边,建议都由之前的十枚下品灵石提升至百枚下品灵石。

二、城主府发布出来的任务,相应地提高执行难度或时间。并且,、每日发布的任务数量,严格限制在十件以内,以抽签的方式分派发放。

三、在城主府审核之前,以清剿逆贼的名义,增加驻军一方的审核环节,收费可以参照城主府和离情阁。

四、以清剿逆贼的名义,全面加强城内秩序的维护,若有滋事者,一律交由梅园军法从事。

“好!”悟虚看着苏吉,满意地点点头。

曾山又是一声冷哼,“也罢,杀人的事情,暂且由我曾某来做,断不能损了城主大人慈悲为怀普度众生的名号。”

虞仙子,笑而不语,却是长袖中飞出一枚玉简,径直送到了悟虚面前。

悟虚神识一看,竟然十几个修士之名。

悟虚不解,看向虞仙子。

虞仙子笑道,“这些人,到时候还望城主大人行个方便。”

悟虚猛然醒悟,这是在给自己递条/子,当即笑道,“第一关,是在曾将军那里,仙子怎么先送到小僧这里。“

话音刚落,却见曾山,也如法炮制,衣袖中也飞出一枚玉简,至悟虚面前。

紧接着,便是一直沉默不语如木偶的肖家栋,也取出一枚玉简来送至悟虚面前,“肖家偏安雍州数百年,也依然逃不过人情世故,这上面的名单,若是没有忌讳,还望将军看在后面同赴魔域搜寻逆贼的份上,高抬贵手。“

搜寻逆贼?

悟虚心中一动,不由又想起了先前天妖吩咐自己之事。照顾以下肖家,协助肖家魔域寻人。但不知,这和曾山所执行的任务的目标是否便是同一人,或同一群人?。。。。。。

悟虚心中如此想着,嘴上只笑说道,“原来曾将军所说的命令要过几日才能发布出来,道理却是在这里。好说,好说。“

遂收了三人的玉简,一并交予旁边的苏吉。

正所谓

改制变法风云荡,修为不高把税缴。

飞天遁地无用功,神通广大玉便条。

第六百零七章 十日谭

新的离境申请审核规定,随即很快便由苏吉在城主府大门外颁布了。

那些千里迢迢赶到雍州的修士们,全都一脸的凝重和失望。其实,增加些收费,几百下品灵石,许多修士咬咬牙也还是拿得出来的。但曾山的缉私分队巡视不已,也就不好拿出来了。更何况,这些修士眼界心智都高于凡俗之人,都是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新颁布的离境申请审核的新规定,其根本用意便是四个字,限制出境,或者说不许出境。

但尽管失望乃至愤怒,这些修士却无一人敢出来质疑和反对。所以,他们还是簇拥在城主府外,排队,抽签,领任务。只是,每日十个任务,实在是太少了,哪怕有几个任务,是需要多人组队完成。不出一炷香的时间,那些没有抽到任务的修士,便如潮水般失望地退去。

当日,有极少数修士离开雍州,去了别处,但绝大多数修士,还是留了下来。这时候,传言甚多,有消息说,雍州这边的规定还不算太严苛的。既来之则安之吧,明日再去碰运气,抽签领任务,或者说静观其变。

这是第一日。

第二日,众多修士在城主府外伫立良久,待抽签结束,又如潮水般失望地退去。

一连好几日,都是这般。

还珠楼、万事大吉、离情阁楼等处,每日挤满了修士,都是来打探消息的。因着除夕之后,曾山又恢复了一贯高压的灵资征缴,这些地方也暂停了灵资相关的业务,只做一些凡俗的业务。酒是没有灵气的酒,菜是没有灵气的菜,大家将就着享用。

到了,第八日,不知从何处有消息传出,朝廷不日将下令,修士离境之前,须得缴清个税。

这一下,炸了锅。许多修士,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再也忍不住了,彻底失去了昔日里自己作为修士的真我的风采。

雍州城内很快出现接二连三地出现了小范围的“无端”打斗,乃至厮杀。曾山亲自出面,以雷霆之势,连杀数人,方才大致弹压住了局面。

打也打不过,众修士各自商量了一番,只得第二日一大早又聚集在城主府外,。待抽签结束之后,那些绝大多数没有抽中的,仍然站在外面,围在那里。

“今日抽签已然结束,各位还不散去?”苏吉,站在门槛边,沉声问道。

他没着大周官服,依旧穿着一袭淡色长袍,却自有一股威严。

那日,苏吉被悟虚从腊梅仙子手中救出,得了半枚上品通灵丹,如今不但伤势恢复,修为更是精进,隐约有了一丝真灵修士的气势。

众修士,无有出头应答者。

“围堵城主府,是可以治罪的。”苏吉眉头微皱,复又淡淡说道。

众修士,稍微退后了些,却依旧不曾散去。

“阿弥陀佛!”

忽有一人,合掌,诵了声佛号。

“城主大人,慈悲为怀。”

许多修士,随即也跟着如是。

这般动静,自然传到了悟虚那里。

悟虚正在密室内,研究参详那自李适之储物戒中得来的佛门宝物,伏虎令。此伏虎令,与昔日自虎族得来的伏虎令,竟然真的是一对,确切的是一件宝物的一半。两者合而为一,竟然金光四射,一尊罗汉骑虎,法相隐现,引得悟虚识海内肉身内那些虎族精魂浮现,躁动。

听闻外面佛号声,悟虚暗叹了一声,来到外面,对着众修士合掌言道,“朝廷法令如此,小僧也别无他法。诸位道友,不知想过没有,纵然出了大周,难道便不会被征缴灵资,征缴个税了吗?”

悟虚此言一出,众修士顿时安静下来,一片沉默。

悟虚说得不无道理。众修皆知,如今玄阴星通玄大修联手,成立了长老会,推动玄阴改制变法。今日,大周如此,他日六大宗门也自然会如此。有确切消息,六大宗门也已经在开始征缴灵资了。

“前番灵资令,我等灵资皆已被征缴。此番又征缴我等个税,不知是何道理?!”有修士,忽然愤愤说道。

“极是!极是!”

四周顿时响起不少附和。

灵资都上缴了,还要缴纳个税?这真的是有些说不通。

悟虚微微一笑,“诸位道友,既然没有灵资,又何惧征缴?”

众修士一听,顿时炸了锅。有的眼神交流,有的直接交头接耳。悟虚城主这番话,是何道理?难道教大家赖账,不缴个税?!还是说朝廷征缴个税,竟然是诈唬众修士的?。。。。。。。。

“悟虚大师,”众修士纷纷出声,想要问个究竟明白。

悟虚只吟诵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随后,转身进了城主府,入了密室,继续参研那伏虎令。

众修士,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方才各自散去。

苏吉见状,也才转身离去。

自从新规出来以后,第一日抽到签的修士还在做任务,苏吉每日只需上午抽个时间,在城主府主持完抽签及分派任务,其他的时间,他都是在还珠楼自己的住处。

如今,李明珊,还有毕澜澜等,都在闭关中。城主府中许多事,还珠楼一应事,都是苏吉主持和处理。是以,他整个人也渐渐有了一丝威严。从城主府到还珠楼,再到自己的住处,一路上,几乎所有人都对其行礼致敬。他的住处,也更加清静幽深,多了些花草树木,少了些人迹。

还珠楼内,所有人,都知道苏吉不喜打扰,平时都是远远避开其住处。若是有事,也只在上午,苏吉从城主府回来的当口,捡紧要的说。

这次,也是如同前几日一般。一名管事,见苏吉出现在还珠楼的大门外,便从老远的地方,一溜烟地飘了过来,然后行礼说道,“昨夜,有几名肖家弟子宴请奇异馆的魔修,酒醉之后,打了几名外来的修士。好在,动静不大。”

苏吉,微微点头,没有说什么。

那管事,紧跟着苏吉,隔了会儿,复又小声说道,“有一名真人修士,最近常在楼内吃酒,出手很是阔绰,昨夜到处求人,想要拜会大人您,说是有佛宝献上。”

佛宝?苏吉,停了下来,似笑非笑,“此人现在哪里?”

管事急忙回道,“此然昨夜住宿在楼内,大人若是要召见,小的即可便去传唤。”

“嗯。”苏吉,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带他午前来见我。”

。。。。。。

端坐在千年松柏木榻之上,苏吉稍稍放松了些。他沏了一壶灵茶,细细地饮着。这几日,他都没有修炼,都是这般,一边饮着茶,一边回忆着最近发生之事。

自己为了修炼玄影九变,有些时候为了避人耳目,须得悄悄出城去。谁料,却引来了腊梅仙子,被其制住,还种下了天鬼噬心丹,不得不暂时受其驱使。除夕那夜,雍州又是腥风血雨,死伤无数,自己以玄影九变,炼化了不少修士魂魄,修为大进。本以为,带着那四名侍女前去,腊梅仙子放松警惕之下,自己可以借着诸多准备,突然暴起,反客为主。却不想,腊梅仙子也借着除夕之夜的雍州变故,炼化了不少修士魂魄,竟然恢复了大半伤势。以至于,自己差一点便死在其手中。所幸,悟虚及时赶到,将自己救了出来,又给了半枚上品通灵丹。又所幸,悟虚当时急着灭度腊梅仙子,为张翠露等护法,并不曾亲自出手为自己疗伤,也就没有发现自己真实身份,而自己凭借那半枚上品通灵丹,竟然一举到了真人大圆满境地,就只差机缘一到,晋升真灵层级了,却不敢在这当口,于雍州城内突破。本想寻个机会,至城外那个洞府内闭关几日,无奈悟虚又分派下许多事情。

这几日,自己倒是只能苦苦忍着。

至于那梅园中腊梅仙子所说的奇珍异宝,据自己观察,曾山一直坐镇梅园,根本就没有出过雍州,目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且待后续吧。

还有玄机子,一去儒门之地,到现在也没有回来,竟是连消息也没有。。。

还有那正气歌,悟虚曾允诺教授的,也没了消息。。。

想着这些,苏吉不仅有一种如履薄冰的感觉。

便在这时,先前那个管事的声音,远远传来,却是将那名有佛宝进献的真人修士带到。

苏吉,徐徐放下茶杯。

这名修士,外表看,中等年纪,中等身材,一袭紫衫,中长发披肩;气息嘛?隐隐有一丝佛门气息。大抵是名佛门俗家弟子。

“慈恩寺弟子谢凌云拜见苏大人。”

“苏大人不敢当,不知谢道友有何佛宝?”苏吉端坐榻上,“若是能入城主大人法眼,谢道友便不枉此行。”

“此乃慈恩寺秘宝,晚辈有幸得之,还请大人鉴赏。”

青光闪动,一个好似砚台的物件,浮现在半空中。此物四周外表有许多莲花图纹,中间凹陷处,一点佛光闪动。但仅此而已。

苏吉不由大为失望。此物确是佛门之物,但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更谈不上重宝。前些日子,苏吉也收了一些修士的谢礼,像眼前这般的物件,倒真的有些看不上。

。。。。。。。

谢凌云,满脸失望,走出了还珠楼,有些茫然地站在街道上。

自己千辛万苦,从慈恩寺偷来的宝贝,却是没能入了苏吉法眼;第一关未过,更不要说送到悟虚城主那里。

大街上,站着许多修士。有的靠着墙,望着天;有的盘腿坐在地上,似乎在修行。。。

无暇他顾,谢凌云,阴沉着脸,走进一处小巷。

巷子里,也有修士。有的低着头,一手却按在腰间,腰间不知道有什么法宝灵器。有的目光流转,时不时落在他的身上。

还有几名女修,,各自站在一处,茕茕孑立,气息晦涩,暗香浮动。

他径直走到巷子最深处,轻轻推开一扇门,闪身进了去。这是一处独门独户的小院,是花了了些心思和价钱方才得来的。虽然不大,进门一个小院子,便是三间房子,寝室、厨房、茅房。原先的主人,显然是一个单身的凡俗之人。

谢凌云进了中间那寝室,坐在没有生火的炕上,沉默不语。他本是慈恩寺弟子,是剃度受戒的那种,而不是曾山认为的俗家弟子。只不过他资质有限,修为不高,最后外派出来,负责处理一些对外的俗务,比如采购俗世物资、安排进香什么的。

大周改制变法后,慈恩寺虽然直属佛门莲华宗一脉,又颇受皇室看重,只上缴了些宗门典籍抄本,但因为地处京都,须得做些表率,便驱逐了一些弟子,自谋生路。谢凌云便是其中之一。是以,他才弃了法号,蓄了发,改用之前俗名谢凌云,依着先前的一些人脉门道,继续留在京都。

谁曾想,京都的管控越来越严,没有归属的修士,等若凡俗盲流,遇着了便是一番仔细盘查,身份度牒有没有,灵资私藏了没有,出来做什么,为何不闭关修炼。。。。一股脑的。几次下来,便是好处都给了不少,等若上缴朝廷许多灵资。

见势不对,谢凌云只得随着一干低阶散修,惶惶出了京都。

却又不曾想,《新税令》又颁布了。谢凌云这样的修士,算是看明白了,这等若是温水煮青蛙,钝刀子割肉,一环连着一环,后面还不知道有什么法令颁布,要将自己的灵资压榨得干干净净。

这才是他们这些修士,为何想要离境出大周的原因。魔域等处,虽然也极有可能后续也会如大周一般。但那也是后面的事,现在是现在。

谢凌云,取出那件宝贝,合掌托起,灌注灵力。

此物,依旧如方才在苏吉之处那般,只一点佛光闪动,别无其他。

谢凌云,一声长叹。自己犹记得,这些年来,慈恩寺每次大的典礼,此物都是被主持郑重其事地请出来的。便是上次,改制变法伊始,宗门三位太上长老,亲临慈恩寺,在大殿中举召集所有弟子,讲经说法,此物也是被摆放在佛龛前。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惊。若果真此物是个宝贝,为何会被自己轻易盗走?莫非真的只是一件具有象征意义的老物件?如果真是这样,那苏吉身为儒门修士,自然不感兴趣,须得直接呈给悟虚,说不定还有些妙用。。。。。。

谢凌云正如此盘算着,忽然外面咣当一声,院门被一脚踹开。凡俗居所,本是暂住,谢凌云只是布置了个简单的禁制。

“里面的人,滚出去!”一名浑身酒气的魔修,晃晃悠悠,低低地飞了进来,虚立在那里,指着谢凌云喝道。。

谢凌云,不动声色地看着这名魔修,心中却是一沉。眼前这名魔修,修为境界不在自己之下,更重要的是,其腰间挂着一枚牌子。这牌子,来道雍州好些天的谢凌云自然认得,乃是天残宗的身份标识,也就是雍州城内离情阁的人。

那魔修瞪着谢凌云,看了一会儿,阴声说道,“怎么?不愿走?”

谢凌云心中暗叹了一声,一闪身,飞了出去。

“孤雁道友,这地方虽然简陋了些,但还清静,暂且委屈几日如何?”

只听得那名魔修复又说道。

外面,还站着一名戴着黑色斗篷的女修。

谢凌云,匆匆一瞥,看其装扮和气息,似乎不是魔修,反倒有点像儒门或道门的修士。

谢凌云也没再多想,飞出院子,在一干同情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走出这条小巷。在巷口踌躇了一下,伸手抚头,然后朝着还城主府行去。

一路山,到处都是惶惶然又无所事事的修士。这些修士,多是没甚背景的低微凡尘修士,听着一些消息,顺着旁人,到了雍州,却是没有居住之所,正如同此刻的谢凌云一般。他们之中的大多数,此刻真的是没有什么灵资了,甚至连随身的法器,也没有了。

好在城内严禁打斗,护城阵法又聚拢了天地灵气,这些修士在露宿街头之际,还可以勉强修炼。所以,看上去,一个个倒还是有些精气神,不至于让人觉得太过寒碜。

到了城主府,谢凌云对着门口的侍卫合掌说道,“慈恩寺弟子闲云,求见城主悟虚大师。”

那些侍卫,见谢凌云修为不低,虽然没穿僧袍,却是光着头,双手合掌为礼,报的还是京都慈恩寺之名,倒是不敢怠慢。要知道,悟虚便是好些时候不穿僧袍的。

“闲云大师稍候,容我等进去通禀。”一名侍卫,客客气气地说道。

。。。。。。

悟虚在密室中,依旧在参详那伏虎令。

这枚令牌,藏着一式伏虎神通。佛门修士只要持续灌注灵力,此令牌便会飞出一尊骑虎罗汉法相,震慑虎妖。而且对照自己曾经收集的那些虎族魂魄,悟虚感觉,此令牌至少可以震慑乃至驱使真人层级的虎妖。

只是可惜,此伏虎神通,乃是佛门修为绝高之人,封印在此令牌中。只能使用,却是学不了。悟虚试着模仿那罗汉法相的手印变换,没有效果,便知道这道佛门神通,须得手印配合真言,乃至心法,方可生起神通,发挥威力。

但还有一点,悟虚试了多次,参详了许久。那便是此神通,单单只对虎妖有效。不比《射雕英雄传》中的降龙十八掌,不单单降龙,什么都可以一掌击之,是谓可以无差别而攻击。

所以,悟虚参详到后来,不由觉得此令牌此神通,有些鸡肋。但转念一想,得来全不费工夫,而且若是依照自己前世的经验,分工却是越细越好。

如此,颇有些患得患失地思虑着,悟虚听见外面有侍卫禀报,说是有慈恩寺弟子闲云前来拜见。

慈恩寺?悟虚不由想起了鲁智深,延品大师等。闲云?这个名字,倒是不曾听闻,不曾有印象。

悟虚神识外探,见谢凌云外面,合掌而立,神情恭谨,想了想,出了密室,叫那侍卫唤其进来。

。。。。。。

谢凌云见过悟虚后,却是没有将那佛门宝物直接拿出来,只老老实实的将自己的为何如何来到雍州,详细述说了一番。

悟虚听罢,不胜感概,“小僧先前也有些疑惑,诸多修士到雍州来,怎么不见一名佛门修士,原来竟是如此,诸位师兄都已还俗了。”

谢凌云,光着头,倒是有些局促。

“闲云师兄,此番至雍州,莫非也是欲要出境去?”悟虚问道。

谢凌云,沉默片刻,合掌答道,“城主大人,有礼了。晚辈已然还俗,此番求见,不过方便行事,当不得同门称谓。晚辈在慈恩寺修习多年,却奈何资质愚钝,难堪领悟佛法精妙。如今值此乱世,又已然被遣散出来,确是有出境之想。”

悟虚,沉吟片刻,亦合掌道,“外面的月亮不一定就比里面的圆,比里面的亮。莫若待在大周,于雍州,徐徐图之。”

谢凌云,遂躬身答道,“大师慈悲,还望大师指点迷津。”

悟虚微微摆手,“言重了,出家也罢,还俗也罢,我等终归还是佛门弟子,一心向善,互相照应,本是应当。小僧在城外设有一修士院,闲云师兄可否遍寻城内佛门弟子,尽皆请入修士院,一同修行?”

谢凌云一阵心喜,深深吸了口气,合掌领命,道谢不已。

悟虚遂又问到鲁智深、延品大师等人,谢凌云仔细回忆了一番,赫然答道,“智深长老,据说领了军命,老早便离开了京都。三位太上长老,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大师若是有传讯玉简,倒是可以直接传讯。”

悟虚不由有些怅然。自己确实有与鲁智深的传讯玉简,却从来没有用过。至于延品大师,当时匆匆一会,自己身份又低了一辈,倒是未曾有传讯玉简。

说起传讯玉简,自己还有与多吉、朱元璋、文天祥的,也都是许久未曾以此互通消息了。

这其中,也自有缘由。修士之间,若是没有事关生死或者事涉双方之事,本就极少联系。联系做什么?便是凡俗之人,上了年纪。更不要说修士了。他在天南,你在地北,各自修行。你此刻发个消息,他却在闭关,或者身处某禁制结界,根本接收不到,待到回你消息,说不定匆匆数年都已过去。

这也许就是修行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吧。除了那些世家的,修到一把年纪,也就只剩下自己了。

悟虚,忽然摇头笑了笑,这大约便是修士版成长的烦恼。

那谢凌云,见状,却是小心翼翼的取出了那件佛门宝贝,呈在悟虚面前,“此物乃慈恩寺祭典所用之物,平时一直闲置在库房中,晚辈深感此物不凡,却不知其名,亦不知其用,此番献上,惟愿前辈,慧眼识珠,得有所用。”

悟虚正要开口拒绝,却忽然感应到法界中九叶青莲灵火,忽然动了一下,遂将谢凌云呈上的物件收了起来,置于自己法界道场之中,将两者放在了一起。便只见,九叶青莲灵火在此物上方,“欢快“地跳耀;与此同时,此物颜色由黑转绿,渐渐融化,最后竟然化作一方碧玉,晶莹剔透,好似一湖碧波。

此乃原先莲灯灯座?悟虚因着炼化了青莲灵火地缘故,有此模糊感应,正暗暗称奇,却忽然看见,一道人影从那方碧玉中飞了出来。

看面容,竟然是延品大师!他,凡俗装扮,气息也不显,对着悟虚含笑说道,“悟虚道友,我们又见面了。“

悟虚急忙入法界,对着延品大师,恭敬合掌,“悟虚见过延品大师。“

延品大师,亦合掌,“不必多礼,你我平辈论交即可。“说着,举目四顾,啧啧称奇,”道友果然是域外之人,这法界也比寻常曼陀罗法界殊为不同。“

域外之人?悟虚心中一惊,想不到自己的来历竟然有些被看破。

延品大师,见悟虚面有惊疑之色,复又说道,“道友不必惊疑,贫僧当日见道友,因为担心本宗九叶青莲灯,施展秘法,无疑中发现道友并非此方世界之人,却并无恶意。“

原来如此,想不到莲华宗竟然有此秘法。悟虚沉吟着答道,“青莲灵火本是莲华宗之物,悟虚不敢据为己有。先前便应归还,却不想莫名其妙到了魔域,返回之时,又被天妖尊者使了手段,滞留在了这雍州,更是以那龙纹雪莲驱使小僧出魔域为其办事寻人。“

“此事,贫僧也有所耳闻。“延品大师,颔首道,”如今,贫僧,还有八思巴和元法大师,我等皆已离开慈恩寺,各自云游去了。这青莲灵火,道友倒不必急着回京归还。“

离开慈恩寺,各自云游?

悟虚心中复又一惊。所谓云游,一般是佛门普通修士所行。像延品大师这样的通玄大修,一般都是在宗门坐镇,顶多闭关神游,怎么也云游了?还有八思巴和元法大师,先前深受重伤,须得那龙纹雪莲疗伤,怎么也不静养?而且,如延品大师所言,他们是各自云游?

悟虚如此想着,却听得延品大师复又说道,“时间仓促,此中缘由,道友日后自然知晓。贫僧此番传讯,却是有事相托,还望道友看在种种因果缘分,相助一二。“

悟虚急忙答道,“大师但有所教,悟虚定然铭记于心。“

延品大师的身影,忽然明亮了几分,双手结莲印,肃然言道,“浊世青莲普渡众生法门,乃我莲华宗根本修行法门,还望道友发扬光大,传承下去。莲华宗能否再开山门,我等能否重回慈恩寺,或许便寄托于此。”随后,延品大师的身影,却瞬间黯淡,消散逝去。

悟虚心中心中惊疑惶恐。莲华宗,这是出了大事,遭了大难。延品大师如此大费周章,匆匆传讯,看来其处境颇为不妙。八思巴和元法大师,估计情况更糟。

但延品大师何以有如此奇怪的托付?悟虚一时有点想不明白。那浊世青莲普渡众生的法门,于悟虚看来,也不过是凝聚众生信愿的法门,自己先前还嘱咐张翠露等人,于此等法门不可贪着,不可沉溺。

悟虚又暗自仔细回忆了一下这浊世青莲普渡众生法门,确实也看不出端倪来。

谢凌云,依旧恭谨地站在那里。

悟虚遂问道,“你可曾修习贵宗的浊世青莲普渡众生法门?”

谢凌云,颇为惭愧地摇摇头,“浊世青莲普渡众生法门,乃宗内绝学,非核心弟子,不能得授。晚辈修习的,乃是不动转轮法门。”

心不动而万法生,如转法/轮。悟虚闻言即明白,遂对其说道,“佛法其实无高下之分。先前所言联络城内佛门弟子,还望闲云师兄多加费心。”说着,将一枚城主府令牌交予谢凌云,“若有人不信,或阻拦,可取出此令牌。”

。。。。。。

谢凌云,出了城主府,走在大街上,步伐轻快了不少。

来到雍州的佛门弟子,他其实这几日里,已经便知晓了几名。而且,但凡佛门弟子,纵是还俗,或者被遣散也好逐出也罢,只要主修的还是佛门功法,基本上还是有迹可寻的。独处,简约,随性,布施,有这几样的,多半便是了。若是,脖子上,手腕上,还戴着些珠子,那更是没得跑了。

这一日下来,谢凌云依着此法,走遍了整个雍州城,倒是联络了好几名佛门弟子。出示悟虚给的城主府令牌,一番言说,这些人都颇为意动,纷纷随着谢凌云,一起来到城主府。

悟虚亲自出迎,将众人请进城主府后面的静室。

这些人,包括谢凌云在内,修为最高也不过真人出头的境界层级,除了一两个散修,都是离开宗门了的,面对悟虚,都有些局促。一番叙谈之后,悟虚只得切入正题,请他们安心去修士院修行。

自然有人提及缴纳个税之事,悟虚笑着摆摆手,“诸位师兄,不必担心此事,只安心修行便是。”

众人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与悟虚说了一些各处传闻与消息,又谈论了好一会儿佛法,方才散去。

第二日天明,也就是雍州城离境审核新规颁布的第十日,佛门弟子悉皆去了城外的修士院的消息,传遍雍州。

许多修士,似乎如梦初醒,再次聚集在城主府外。不是为了抽签领任务,而是申请加入修士院。有的甚至当众请愿,要拜在悟虚座下,改修佛法。

苏吉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修士院,乃是城主大人,悟虚大师,颇费心血,甚是看重之处。岂是阿猫阿狗能随便进去的?还想着借此逃避个税征缴。

眼前这些修士,一个个修为资质平平。有的甚至一身煞气,不知道手下有多少冤魂;有的昨夜还在还珠楼,凡俗的酒,酩酊大醉,胡言乱语,骂悟虚,骂曾山,骂离情阁的虞仙子;还有的,根本就是魔修,鬼修,还能如何改修什么佛法?

“关门。”苏吉低声对着门口的侍卫吩咐道,“若是有强闯者,杀无赦!”

这些侍卫,自然杀无赦不了这些修士。但苏吉却是可以的。他之所言,实着是说给这些修士听的。

却在这时,悟虚忽然合掌出现,宝相庄严,一脸慈悲,高诵佛号,“阿弥陀佛,修士院本就为修士所设,六宗皆有其所,大开方便之门,诸位道友若愿去,不必于此请求,自行前往便是。”

一干修士,顿时欣喜不已,高声谢过,然后便朝着城外修士院而去。

此时,又有修士,恭谨来到悟虚跟前,行跪拜礼,要如方才所言,拜在悟虚座下,改修佛法。

悟虚,一一看过这些修士,言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念成魔,一念成佛。诸位道友,若是有心,不必亦不可拜在小僧座下。所谓佛法,诚心正念发愿,便可依经而修。“

悟虚如此言说,周遭天花乱坠。

第六百零八章 且期待

几日下来,竟是有近千修士,进了修士院,六宗皆有。

好在悟虚事前便有预案,与那阴阳宗大长老通过气,自己取出一些灵石来,作为修士院日常运作的经费,其他一应事务暂且由其负责。当然,不能违背悟虚先前对修士院所设想原则。那阴阳宗大长老,对这些事务,可谓经验丰富,轻车熟路。

所以,一切倒是有条不紊。

只不过,这阴阳宗大长老,却是另有些不满,传讯给悟虚,“法露等人不知何时出关?”

阴阳宗大长老,欲借着自己等人的法界疗伤恢复。悟虚是知道的。先前,便是悟虚召集张翠露等在法界道场天源寺中,同修共参,其以何其峰的身份,参与其中。至于其究竟如何疗伤,如何恢复,悟虚却是不知晓的。

悟虚答道,“先前,雍州连番变故,杀戮太甚,法露等佛心受损,法界不固。如今各自闭关,有些情况小僧也不明了。前辈若是心急,不妨由小僧单独为前辈疗伤。具体如何,前辈不妨明言。”

片刻之后,阴阳宗大长老,只说道,“你一个人不行。”

悟虚沉吟着问道,“前辈欲要疗伤,却一直不曾明言,除了对小僧仍存戒心外,恐怕还涉及一些宗门功法隐秘。小僧自然理解。但小僧却是没有恶意,也有些端倪可以猜测。不如这样,这段时间,小僧先另外找些佛门弟子,也就是如今刚刚进入修士院的佛门弟子,传授他们汲取众生信愿法门,然后隔段时间召集在法界道场。”

那阴阳宗大长老,沉默片刻,答道,“这些人,先前不曾修行法界功法,恐怕到时候于老夫疗伤作用甚微。除非,你帮老夫寻些真灵层级的魔兽内丹来,妖兽的也行,但必须是真灵层级的。“

悟虚想了想,““小僧有暇,便专门拜会虞仙子,想法讨要一些。

。。。。。。

逃难至雍州的修士,除了去修士院的,还有不少依旧留在城内,每日守着城主府。

直到,那离境前亦须得缴清个税的法令正式颁布下来。

这条法令,之前便有传闻。但传闻是一回事,真的正式颁布下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城主府外的修士,自动消散。便是那些还在做任务的修士,也停了下来。时间,似乎一下子停滞了,至少在这雍州城内。

很快,许多修士陆续离开雍州,再度开启“逃亡避难”之路。

针对这种情况,悟虚不曾阻止,曾山亦不阻止。按照曾山所言,若论性质,这些修士所为等同于雍州世家出逃,但小鱼小虾,尚无必要赶尽杀绝。

剩下来,继续留在雍州城内的,则基本上是一些有实力的,或某一家族,或某些小团伙。人数总共不到千人,雍州虽不大,但安置他们绰绰有余。

短时间,城内的秩序竟然好得很,至少明面上如此。

从某种角度来说,曾山是最为乐意看到这样的局面的。他甚至迫不及待地向悟虚等人传讯,催促着一同前往魔域,尽快完成剿灭逆贼的任务。

虞仙子、肖家家主,倒是没甚意见。但悟虚却是坚持须得张翠露等人出关,方可考虑此事,不然雍州城无人镇守,甚是不妥。

所谓前往魔域剿灭逆贼,曾山虽有圣旨,但圣旨上却只是对其所下,也没有写明具体日期时间。

若是寻常城主,曾山早就动用关系,罢免了去。但悟虚这个城主,乃大周皇帝钦点,又有天妖支持,最重要的是悟虚启星成功,于那周天星辰大阵之中有了一席之地,曾山却是动不了的。

几次传讯商议下来,重任在身的曾山,越来越急,最后甚至直接问悟虚,要怎么样才能让张翠露等尽快出关。言外之意,却是想付出些代价,让悟虚想法令他们尽快出关,或者说强行让他们出关。

但修士闭关修行,旁人岂能知晓干预?纵是张翠露等人,在悟虚法界中闭关修行。悟虚自然不会如此。拿张翠露等人的修行做交易,悟虚是断然不会做的。

更何况,悟虚不愿早早与曾山前往魔域,还有其他一些原因。悟虚的打算是,等张翠露等出关之后,让他们留守雍州。而在他们未出关这段时间,悟虚却是要做些事情,打好基础,定下基本的一些规矩。

这些日子,悟虚一边应付曾山接二连三的催促,一边却是每天三点一线地忙得很。

一大早,便要去修士院。近千名修士,虽然被阴阳宗大长老安排得服服帖帖,秩序井然;但修士院的整体架构,还是不曾建立,许多规矩也需要不断完善,甚至还有一些关键的基础建设须得即可进行。

修士院的长老院,暂时成立不了。平时一应事务,皆由作为何其峰的阴阳宗大长老负责处理,但也需要下属人手。譬如,藏书楼找哪些人来负责,修士院巡查执法队伍的组建。。。。。。

规章制度方面,灵资如何发放,奖惩机制,积分系统的规则设定。。。。。

基础设施方面,灵资存储(库房?),积分牌子(是否做一个修士院令牌,等若一卡通,身份认证、出入禁制、积分等功能都绑定在这令牌上?这可是一项很大很复杂的it项目哦,花费也很大),还有禁闭室这样的惩处场所。。。。。。。。

这决然是一个宗门建设的整体工程。虽然,许多事情有参考,甚至那阴阳宗大长老可以直接将阴阳宗的相关部分照搬过来。但悟虚却也不可能让其完全自行其是,许多时候都须得亲历亲为,亲自督办。

按照时间分配,下午的时候,悟虚从修士院飞入雍州城内,众目睽睽下,祭出法界,外显法相,没有言语,无声震慑。然后,唤来苏吉,甚至召来城内各方新势力的头目,询问处理城内之事,

到了晚间,悟虚入法界,遥控雪桃谷天眼大阵,还得关注一下凡俗之人的情况,时不时检查一下那八座安置凡俗之人的高楼的上下通行、夜间照明、魔兽防护等情况。

这许多的事,真的是诸缘攀附,流转纠缠。整日里忙这忙那,不曾静下来修行。

人世间,有句俗语,“公门之中好修行”。这句话,有道理,也无道理。浊世之中,公门之内,慈悲布施,行善积德,乃至接纳信愿,承受香火供奉。如此,自然是有道理的。但在悟虚这里,却是没了道理。悟虚不喜香火法门,谨尊世尊教诲,无尊相观自在,亦不愿自己被别人崇拜信愿,更不愿将不是无相布施弄成了一种“我大慈大悲救苦救难你信我服我跟我走”的交易;哪怕这种交易是一种良性互动也不行,因为这便是诸缘攀附,流转纠缠。

如此,何以修行?悟虚现阶段依旧秉承“外求不得,反求诸己”的原则,思考如何以此身而修法界。

在悟虚的认知中,佛门修行,皆重神识,所谓修心,大多忽略肉身。便是有所谓金身罗汉,那也是一种比喻,实非肉身成金刚。

此身而修法界,悟虚先前很长一段时间,修行思路其实颇受道门影响。道门之中,有灵窍养神一说。这里一个穴窍,作念温养某某神,那里一个穴窍,又某某神。。。。。。整个身体,有许许多多的神灵,好似天庭一般。

这是一条思路,但悟虚却不是道门修士,自然不会照搬照抄,不会去观想自己肉身某某处有某某佛祖菩萨,金刚罗汉,天龙八部。。。。。。

正如悟虚开解张翠露等,宣讲那《金刚经》大乘正宗分所言一般,众生平等,因果循环,聚散离合,乃有此身。

是以,悟虚只放空心神,黜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犹如坐忘,令肉身各处自行生发。但每次,一如此修行,则精神与肉身分离,精神缈缈,肉身不知,犹如臭皮囊而舍弃在别处。

这肉身法界的修行,从在妖族之时到现在,一直没有头绪,悟虚不得不开始准备接受此路不通的结论,暂且安心地做起城主来。

将近月余下来,修士院那边好歹渐渐开始正常的运转。按照悟虚的设想或者规划,修士们无论正邪,何宗何门,都各自安心修行。雍州城内,那些修士势力,在弹压下,也各自分好了势力范围,遵纪守法,相安无事。城东外雪桃谷那些凡俗之人,也渐渐回过神来,安定了下来。

这一日,悟虚唤来苏吉,对其言道,“这些日子,杂务甚多,你随小僧忙前忙后,甚是辛苦。如今,一切大抵安定下来。贫僧今日便将正气歌演示与你。”说罢,将苏吉摄入法界中,一边以声闻法门诵其歌,一边持印打出道道幻影,将自己曾见文天祥施展此功法的种种情景演示出来。

悟虚演示罢了,最后又将此功法来历细细说了一番,“此正气歌,为小僧一位道友所创。其身前为儒门中人,慷概赴死之时而作此歌诀。待其死后,其魂魄也因此歌诀不灭不散,又有奇遇,融合了天降神龙残存中阴之身,遂成真灵。其虽为鬼修,但施展此正气歌时,却是一身正气,浩浩荡荡,如壮士赴死,丹心长存。”

苏吉默然片刻,躬声问道,“听大师所言,此功法似乎不单儒门修士,便是鬼修亦可以修习?”

悟虚答道,“自然。此正气歌,依小僧看来,乃是人族杰出之士,在其慷概赴死之时,以自己对世界世间以及自身身死的认知和态度所作,有理有情还有信愿。是人皆可修行,不单儒门;乃至人死后亦可以此功法,感天地间浩然正气,缈缈大道,魂魄不灭,神识不散,虽不能起死回生,但却能以中阴之身而修行正法。便是佛门修士,道门修士亦可修行,只不过儒门之人,最能体悟。”

苏吉遂谢过悟虚,出了悟虚法界。

悟虚了了此事,想了想,又隐身飞至城外修士院佛宗修士所在之院落,召来谢凌云等人摄入自己法界中,将那《浊世青莲普渡众生》法门,部分传授给了他们,嘱咐他们好生在法界中修习此法。

悟虚正要离去,那阴阳宗大长老忽然出现,将悟虚叫住,“小和尚,你答应老夫之事办得如何?“

悟虚一拍光头,答道,“这几日杂务缠身,却是忘了。小僧回去便去找那虞仙子。”

阴阳宗大长老冷笑了一声,“你这小和尚,油嘴滑舌,休要诓骗搪塞老夫。是不是心疼那几个灵资啊?“

悟虚不好意思地讪讪一笑。眼下,悟虚虽然得了一笔小小横财,但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张翠露人闭关,悟虚当场便送出一百万灵石。

修士院如今近千修士,一应建设包括日常运营,灵资就像流水一般花出去。单是每日这些修士修行吸收的灵气,最低最低的供应标准,每日也须得耗费千枚灵石。

那真灵层级的魔兽内丹,悟虚之前在魔域的时候便有所知晓,这在魔域属于违禁品,市面上都不多,价格更是动辄百万灵石起。所以悟虚最近压根就没想着找虞仙子询问此物。

“当初你从易会宝库中,可是受老夫指引,得了不少宝物。随便拿一件出来,都可以换一枚。“只听得阴阳宗大长老,又冷声说道,”怎么,小和尚这么快便忘记了?“

悟虚苦笑一声,“宝物虽好,但似乎太好了,还不是玄阴之物,小僧哪里敢随便出手。“

“你不是有一把多宝阁的血灵刀吗?,“阴阳宗大长老,提醒道。

血灵刀,悟虚忽然眼前一亮,心中暗道,自己怎么把这此物给忘了。

钱丹给自己的那枚血灵刀,存储了许多秘密交易的信息。这些信息里,有的是已经交易完成的,有的则是尚未完成的。钱丹当初趁自己不备,在自己下了极其厉害的禁制,然后将血灵刀硬塞给自己,便是想自己暂时替她继续将这些私密交易做下去。却不想,倒是给了自己私下赚取灵资的好机会。只不过上次松烟泉秘市,来的人太少,而且其中还有人暗算伏击自己,甚是凶险,所以自己便将此物束之高阁了。

悟虚,心中默默盘算着,有点自言自语地说道,“上次统共也不过五人到场,如今雍州一番变故,恐怕来的人更少了。“

“哼!那是你太过托大了!“阴阳宗大长老,又是一声冷哼,言语间竟然有些”孺子不可教也“的愤怒,“你难道不知道,修士之间只有境界修为相差不大,方才有公平交易?若是召开秘市,则主持方的实力,最好能够绝对掌控局面。你倒好,上次以真灵境界催动血灵刀,发布召开秘市的消息,前来的自然就是那几名真灵修士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复又说道,“你若压制境界,发布举办真人层级的秘市,,“

悟虚顿时明白过来,却又问道,“如今形势紧张,纵然小僧压制境界,发布召开一次·对应真人层级的真人修士秘市的消息,但那些真人修士不敢来,小僧有什么办法?难道小僧催动血灵刀之时,境界压制在真人层级,接到消息的真人修士,自然便相信了,然后不怕死的准时来参会?”

“多宝阁的声誉,一向蛮好。再者,你还可以设置一些珍奇或者他们急用的压轴之物,与消息一并发出。”阴阳宗大长老,此刻有点“痛心疾首”了,但又不得不继续解释了一番。

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阴阳宗大长老,不知是几千年的老人了,又是阴阳宗大长老,真的是见多识广,阅历非凡。看来,自己得找个时候,压制境界修为,再试试。悟虚心中也不由热络起来。

但,就在这时,悟虚忽然猛地一惊,浑身如遭雷击。真灵修士,真人修士。。。。。。当初得到血灵刀之时,自己不过是名区区真人修士,何时成为真灵修士的?!

真人晋升真灵,须得渡劫,九死一生。自己何时,如何,渡劫晋升真灵的?自己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确切地说,自己是一点记忆都没有!

悟虚猛地抬头望着阴阳宗大长老,“小僧乃是遇见陆前辈之前便从钱丹那里得了血灵刀,那时候,前辈也说了,小僧不过区区真人修士。自那以后,小僧方才出京,遇到易会举办,方才潜入易会宝库,遇到前辈。之后,前辈一直潜藏在小僧法界中。所以,还请前辈告知,小僧何时晋升真灵的?”

阴阳宗大长老,足足看了悟虚好一会儿,渐渐收起了笑容,悟虚的反应和表情,做不得假。难道真的如他所言一般?何时如何晋升真灵的,都全然没有印象?难道背后有通玄大修在暗中行事?但这样做的目的何在?

阴阳宗大长老沉吟片刻,方才答道,“老夫当时遭你们玄阴星几名通玄修士联手暗算,又中了大周皇室的九转传世香,重伤之下,神识寄于阴阳石,有段时间陷入极度沉睡,隔绝了外界一切。小和尚你何时晋升真灵的,老夫也不知道。不过,此事确实有些蹊跷。当初,你和那个朱元璋一同闯进潜入宝库,老夫神识发现你们的时候,你们二人都是真人境界,但待老夫醒来之后,你们二人都已是真灵境界了。”

悟虚心中有些发毛。

这是什么情况?怎么会这样?。。。。。。

难道是有人,抹去了自己部分记忆?

自己出了大周京都,到妖域附近,闯易会,到那个时候,自己还是真人修士。。。但与朱元璋,被莫名其妙被传送到魔域之后,遇见虞仙子,那个时候似乎自己就以真灵修士自居。

这些,悟虚都还有印象。对照阴阳宗大长老方才所言,这些记忆应该都是真实的,没有被篡改。那么,难道说在那个传送的过程中,自己,还有朱元璋,接连跨过好几个小境界,极速晋升至真灵层级?

悟虚当即给朱元璋传讯,询问此事,当然斟酌了语句。片刻之后,朱元璋传来回讯。他先是颇为诧异悟虚的询问,问了下悟虚的近况,最后方才说悟虚与自己皆是在闯入易会宝库中,遇到那尊烈焰如来,各有奇遇,晋升真灵。

朱元璋的回讯,从时间上来说是蛮符合的,但他与自己同时晋升真灵。也就是说,那段时间,他也在晋级,成不了自己晋级的目击证人。

难道是因为当时那些通玄大修激战,引起阴阳宗大长老神识受损,易会宝库炸裂,进而引起了某种紊乱或者神奇状况?当时自己与朱元璋莫名其妙地被传送到魔域,便是一个佐证。

悟虚如是想着,始终是觉得有些诡异。

他甚至想到了自己后世的黑客世界,自己所谓的转世,或者说穿越,其实不过是被人操控着,进入了一个虚拟世界,然后幕后之人不满自己的表现,加快了游戏的进程。。。。。。

悟虚正如此想着,那阴阳宗大长老也不断地打量着悟虚,好像要瞧出花儿来一般,“小和尚,你究竟是何来历?怎么会不记得自己如何晋升真灵?若是有你们佛宗高人,不惜耗费自身修为,施展那醍醐灌顶密度之法,助你晋升,却为何不愿让你知晓?”

自己是何来历?难道真的与自己的真实来历有关?

悟虚沉默了片刻,摇摇头,自嘲般地答道,“小僧有什么来历?莫非是传说中的罗汉转世?”

那阴阳宗大长老,闻听悟虚此言,愣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转身拂袖而去。似乎根本不信。

悟虚回到城主府,在密室中又想了好一会儿,依然没有头绪,只得暂且放下此事,但却更加不能静心修行。以肉身而修法界似乎行不通,自己何时如何晋升真灵的完全没有记忆,悟虚不由有些莫名的疑惑和茫然。

枯坐至夜深时,悟虚取出那枚血灵刀,想着白日里阴阳宗大长老所言,遂压制住自己的境界修为,再次祭起激发。顿时,几十个暗红光点从血灵刀浮现。

悟虚一一看过。这每一个光点,都含有一条新的信息,皆是询问钱丹是否还在玄阴,还做不做生意?有的比较隐晦简短,有的则直接提到了具体的交易标的。悟虚虽然并非见多识广,但看那些标的名称,却是隐约知道此物的品级,竟然有不少都是真灵层级的。这倒也不奇怪,钱丹虽是真人层级,但毕竟是多宝阁的一个掌柜,专门做生意的,一般的东西,又怎么会如此隐秘?这其中,竟然便有阴阳宗大长老所需要的真灵层级的魔兽内丹。

悟虚,尝试着回了讯息,片刻之后,居然又有回讯传来,价格不必说,却是要求在京城进行交易。还有几个标的,悟虚也有些动心,却是没有回讯。看来改制变法,这生意都不好做了。说不定传讯的修士,已经死于非命。

悟虚只得又暂且作罢,又试着以真人境界修为发布通知,举办秘市,时间是三日后的子夜时分,地点还是在松烟泉。而且,还将三件从易会宝库中所得的宝物设置为主办方提供出来的拍卖品。之所以,皆是易会宝库中所得,是因为这些得来极其隐秘,悟虚不怕泄露自己的身份。

一副弓箭,名曰九星箭,可九箭齐发,如九星连珠,可伤真灵;一件黑斗篷,名曰幽冥羽,隐匿气息,无论使用何种功法即可转换为鬼道功法;一枚烈阳石,出自玄阳星,蕴含玄阳烈焰,克制许多邪道功法。

这三件宝物,都比较珍奇。悟虚心中笃定,但凡收到此三件宝物消息的真人修士或多或少都会感兴趣,虽然不一定需要或竞买,但多半会来参加秘市的。参加的真人修士越多,这次秘市的规模便越大;相应的,交易也更多更大,从中抽取的灵资分成便更多,

不知道能够赚取多少灵资?

修行修行,没有灵资,如何修行?修行一途,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何况,修行期间,难免沾染一些因果业缘;日积月累,攀缘流转,便成无边苦海。

悟虚还是第一次坐庄搞生意,心中竟然有些对三日之后的秘市甚是期待起来,暂且将自己如何以肉身而修法界,自己又是如何晋升真灵这些事置之脑后。

第六百零九章 两秘市

发出秘市消息之后,悟虚坐了片刻,随即出了雍州城,来到松烟泉,在泉下秘境中转了转,遂传讯与那阴阳宗大长老,邀其前来相助。

这个老怪物来了之后,皱眉打量下四周,说道,“若以常例,自然须得在此布下大范围禁制,以防不测。但如今改制变法,这些修士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油水,老夫又尚未恢复修为,小和尚你确定要如此大费周章?”

悟虚笑道,“既然顶着多宝阁的招牌,要将生意做下去,,自然须得循例,莫让旁人看低了。何况,若无厉害禁制,万一有什么事,岂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阴阳宗大长老点点头,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头,“老夫便布置一个阴阳颠倒小乾坤禁制,不过此禁制的运转,每天至少需要三百枚灵石。”

所谓灵石,若无特指,皆是指的下品灵石。

悟虚取出两千枚灵石,“秘市估摸着开个三天足矣,此处禁制提前一天布置好,运转起来。”

阴阳宗大长老,接过灵石,也不避讳,当着悟虚的面,施法布置起来。

禁制一道,悟虚涉猎甚少,除了常见的净水咒、除尘咒这样的大路货。以悟虚看来,这应该是一种或多种的灵气(能量)的排列组合,且可以随意控制,类似于后世的物理化学,乃至衍生出来的工程机械学,甚至AI智能。但具体如何,却是不知晓的。

悟虚在一旁,从头看到尾,还是一头雾水。

“虽是·真人层级的秘市,但若有真灵修士前来,这个禁制能否压制得住?”悟虚小心问道。

那阴阳宗大长老,老神在在,“多宝阁的规矩,真人层级的秘市,出现的一般都是些真人修士所需灵资,大多真灵修士都是不会来的。不过,你这次以多宝阁名义拿出的三件宝物,皆是玄阴星外之物,倒是难说了。不过,就算真灵修士前来,进了这阴阳颠倒小乾坤禁制,也不敢肆意妄为。”

悟虚姑且听着,又试探着问,“此处面积也不大,若是前辈修为恢复一些,如先前易会那般,神识化境以作秘市,那便是万无一失了。“

阴阳宗大长老冷笑了一声,“你是怕老夫如此吧?小和尚,你放心好了,区区真人层级的交易秘市,还不值得老夫如此。若不是你央请老夫出手相助,老夫根本不屑来。”说罢,便要拂袖而去。

悟虚急忙拦住,含笑作礼,“前辈莫要多心,小僧也是第一次搞这个大型秘市,心中没底,言语难免有些浮躁。“

“这算什么大型秘市,依老夫估计,如今玄阴星改制变法,你在这偏僻雍州召开秘市,到时候顶多也就两三百人来。“阴阳宗大长老,仰着头,从鼻孔哼出一线白气。

“慢慢来吧,“悟虚叹道,”若是真能来两三百人,就不错了,到时候还望前辈帮着经营一下。“

阴阳宗大长老,不耐烦地甩了下袖袍,“有什么好经营的,到时候老夫暗中坐镇,运转禁制,你守在入口处按人头收些入场费,最后你我二一添作五便是了。”

“还有一场拍卖会,到时候恐怕也须前辈出来主持一下。”悟虚提醒道,“为了吸引人气,小僧以多宝阁的名义,拿出了之前在易会宝库中得来的三件宝物。”

悟虚话音刚落,便只见阴阳宗大长老,猛地转身,正对着自己,脸拉得老长老长,“易会宝库中的东西?小和尚,你知道不知道,那是老夫暂存在你那里的!”

悟虚一脸不解,“先前,前辈还说,多亏了前辈暗中指点小僧,方才取来那些宝物。前辈既然如此说,那那些宝物便应属小僧吧?”

阴阳宗大长老,避而不答,只手指着悟虚,“无知小辈!你可知,那些宝物每一件都是当初宝库中的珍品!你办一个小小的真人层级秘市,用得着这些?!”

很珍的珍品?悟虚露出疑惑的神情,这些从易会宝库中得来的宝物,自己也曾详细察看过,虽然说感觉有有那么一点点不凡,但还不至于到能令通玄大修失态的程度。

待问明悟虚拿出的是哪三件宝物之后,阴阳宗大长老,两颗眼珠子都绿了,好似要吃人的狼,“九星箭!幽冥羽!烈阳石!每一件,都是域外奇宝,在玄阴星那可以是连通玄大修都会觊觎的。”随即,又叹了口气,“小和尚,你这城主多半做不成了,还是赶紧逃吧。”

有这么严重?悟虚不由摸摸光头,想了想,只得讪讪问道,“要不我们做些仿制品吧?”

阴阳宗大长老,白眼一翻,“此等珍宝,纵是仿制,也是颇费周折,你以为随便捏个泥人?”

悟虚善意地提醒道,“前辈,此事若真这么严重,若是不设法补救,恐怕到时候也会泄露了前辈的行踪。”

阴阳宗大长老,幽幽地看着悟虚,“也好,阴阳颠倒小乾坤禁制刚刚布置完成,老夫拼着再次重伤,也要将你杀之灭口。”

悟虚一边作势后退,一边嬉皮笑脸地说道,“小僧对前辈一向礼敬有加,前辈不要吓唬小僧。”

“除非,你入我阴阳宗。”阴阳宗大长老,依旧虎着个脸,神情不善,“如此,你便可以先在你的曼陀罗法界中观想出那三件宝物,然后施展本宗秘法阴阳造化法,一一外显,脱离法界而存在。”

拜入阴阳宗?悟虚几乎市不假思索,便一阵摇头。开什么玩笑!自己乃是佛门弟子,是有信仰的!怎么可能拜入其他宗门。

看着悟虚明晃晃的脑袋犹如拨浪鼓似的,那阴阳宗大长老,竟然没有再说什么狠话,只是递给悟虚一枚玉简。

悟虚接过来,飞速地看了一遍,随后又细细地读了两遍,最后抬起头,沉吟着说道,“万事万物,皆有阴阳,一阴一阳,相生相克,相辅相成。。。。。。贵宗心法,初看上去,实属道门。细究下来,却是不然。”

“小和尚你有如此见识,老夫也算没有看走眼。”那阴阳宗大长老,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只等悟虚最终的回答。

悟虚似乎视而不见,复又说道,“道门讲求天人合一,道法自然,偏向于阴阳相济,阴阳调和。贵宗则不然,追求的是阴阳交泰,于矛盾斗争中推陈出新,以为己用。”

“善!”阴阳宗大长老,眼露奇光“能出此言者,皆应入我阴阳宗。小和尚,你可愿拜老夫为师。待老夫痊愈,必当带你返回宗门,成就一番了不起的大业。”

悟虚微微摇头,合掌而谢。

“怎的?不愿意?你还真当自己罗汉转世不成?”阴阳宗大长老,一瞪眼,杀气腾腾。

悟虚岂会被轻易吓到,只好奇地问道,“前辈,何必放着眼下好好的生意不做,动不动喊打喊杀?还有,前辈提到的阴阳造化法,难道真的可以将小僧法界之观想,实物化外显,独立而存在??”

“这是自然,老夫还诓骗你不成?只是,其中玄妙,非本宗人,不能外传。小和尚,你可不要错过大好机缘。”那阴阳宗大长老,忽然又和颜悦色循循善诱起来,“幽冥星上,许多佛修,尤其是修了曼陀罗法界的,为了修行本宗此等无上秘法,都是在本宗山门外排队,等候审核通过,加入本宗。”

法界观想,实物外显,独立存在。。。。。

悟虚有点不相信,但看阴阳宗大长老,又不似说谎。所以,悟虚也有点心动,遂斟酌着说道,“阴阳交泰,矛盾斗争。贵宗心法,说起来,倒是与小僧有些投缘。不知贵宗,可有客卿?”

银光一闪,一枚令牌飞来,落在悟虚面前。

只听得那阴阳宗大长老,随后响起,“接此令牌,即为本宗客卿。依照宗门规矩,老夫便可以将阴阳造化法传于你。”

这也太爽快了,似乎着了道儿。。。。。悟虚止住了伸出去的手,又问道,“不知道贵宗可卿,有何权益和义务?”

“你这小和尚,怎么这么婆婆妈妈,啰里啰唆!”那阴阳宗大长老怒道,“本宗远在幽冥星,你在玄阴星上当个客卿,不过就是挂个名而已。老夫一片好心,小和尚你莫要疑神疑鬼!”

挂个名而已?挂名也会产生因果业缘的。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平白无故的便宜可占?作为佛门修士的悟虚,深知这一点。但眼下,若是法界之观想能够独立而外显,那这门阴阳造化法,倒确实是一桩机缘。要知道悟虚修行曼陀罗法界及自创道场,还没有此等妙用;若要外显,则是法界祭出,整体外显,一应法界之物,皆不能独立长存于外。

悟虚想了想,终是伸手接过眼前那枚令牌,一边小心摄入法界中,一边叹道,“出世修行,该求的还是要求,该得的还是要得,该争的还是要争,该贪的还是要贪。”

那阴阳宗大长老,听罢,冷笑了一声,又取出一枚玉简,送到悟虚面前。

悟虚合掌,“阿弥陀佛,一切法,皆是佛法。”说完之后,摄着玉简,入了法界,放出神识进入玉简。

这玉简中,乃是阴阳宗大长老一道神念烙印。悟虚神识进入之后,便感觉身处一片混沌,或者说虚无。随后,随着阴阳宗大长老的声音响起,这片混沌虚无,开始分阴阳对立,随即便有上下左右之分,五颜六色之分,虚实动静之分。。。。。恰似道门的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但待这“小宇宙”开天辟地,诞生万物之后,画风迥异。阴阳宗大长老身影浮现,手握阴阳石,做出种种玄妙手势,引得万物皆动,复分阴阳,山崩地裂,水火不容。。。。。。一切重新组合,推陈出新。。。。。。

悟虚遂有所悟,取出那九星箭,祭出法界本尊。先是感应那张弓的弓弦的气息,即做观想,将此气息分为阴阳,继而以此不断观想其缠斗融合,好似作画一般,逐渐观想出那弓弦。如是,一边感应气息,一边将九星箭完全观想出来。

这观想出来的九星箭,与原物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气息弱了不少。原物品级乃对应通玄大修的品级,方便地说是通玄级,而刚刚观想出来的仿品,不过是真人层级。悟虚估计,若是自己修为境界高一点,再用些其他手段,观想再细致长久一点,出来的仿品品级会高一点。

这些,来日方长。悟虚眼下,观想出九星箭之后,细细观察感应了下,遂携其出了法界。但见,这观想出来的九星箭之,悬浮在空中,虽是仿品,却是实物。悟虚试了一下,射出一箭,竟然灵气十足,颇有威势。

悟虚大喜。先前观想,非实物,不过法界之相;而感应气息,阴阳造化而观想,却可以得成实物,独立法界之外。妙,实在是妙。

那阴阳宗大长老,却又是吃了一惊。阴阳造化法,初学者,须得借助阴阳石,方可分某物气息为阴阳。他原本打算,后续再点出此关碍,如此自己便可以阴阳石相助,再与悟虚做些交易;却不想,悟虚竟然一开始便可不借用阴阳石,也能分一物气息以阴阳。

。。。。。。

雍州城内,除了城主府、曾山这个守城将军所属,以及肖家、魔域三处等,还有新来的修士千余。

悟虚做主,让他们各自选了些地方入住。本来是人人有房住的;但没过几日,自然而然,有些修为低微的散修,便流落在街头。毕竟,修士世界,以修为境界实力为尊。谁的拳头大,谁的拳头硬,谁就可以赤裸裸地占据更多的资源和好处,不像悟虚前世所在的那个凡俗世界还有这样那样的修饰和调剂。

好在,有曾山和悟虚的强力弹压,城内的秩序倒是很好,没有谁敢肆意妄为,也极少有打斗。只不过,因为缉私小分队的存在,一干修士不敢露白,更不敢消费,城内有些冷清,一到晚上,更显宁静。

但冷清宁静,也只是表面,不代表底下或者暗处没有波澜。毕竟,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尤其是,悟虚和曾山相继出城的消息传出之后,城内的气氛便明显浮动了起来。

恰在这个时候,原先耶律世家府邸的地下世界,又被发现。准确的时间,是悟虚发布秘市消息,然后出城至雍州,到了松烟泉的那一天。第二日,据闻,曾山也秘密出城去了。

那些新来雍州的修士,又将此处重新利用起来,而且给这里取了个名字,叫做雍州秘市。诡异的是,那些缉私小分队,还有城主府的人,都似乎忘了或不知晓这个地方。所以,这个地下世界,暂时成为了一个非常松散非常自由的地方。自然,非常松散非常自由,也意味着,无序和潜在的未知的,突发随机的的风险。

那些新入雍州的修士,兴许是在城内地上给憋久了,在这里好似变了个人似的。表面上,每个修士,都尽量自我克制,一言一行都非常谨慎小心甚至谦逊,但充满警惕的眼神中却时常流露出别样的东西。

这个地下世界,就像一座充满危险的黑暗森林。每个踏入的修士都是猎人,又极可能是猎物。从第一天起,都有修士,在这里悄然死去。

遵循丛林法则的原始森林,自然会产生一个或几个领主。那些在地面上实力强大的势力,在很短时间内,便划分好了大致的势力范围,几乎如同在地面上一般。所以说,岂止太阳底下毫无新意,便是地底下也是毫无新意。

李传星,在这个雍州秘市发现的当夜,一个人,走了进来。兴许是考虑到大家都很穷的缘故,进入这个雍州秘市,并不需要缴纳费用。

他的修为境界很低,刚进秘市,便有许多眼光和神识从四面八方,扫射过来。但他却毫无畏惧,从容地走着。而那些眼光和神识,也很快散去。因为,他的腰间,悬挂着一枚淡绿色木牌。这木牌,是城外修士院的标志,是何其峰(阴阳宗大长老),就地取材,以修士院所在的牛头山上随处可见的血橙树树枝制成。

众所周知,修士院乃悟虚这个雍州城主所创。而且,修士院还是如今城内修士的重要的灵资交易渠道。先前,这些新入雍州,打算常住的修士们,曾经推选一些代表,联袂向悟虚进言诉苦,申请自由出入雍州,与魔域交流的权利(实际上也就是与魔域自由通贸的权利)。悟虚考虑再三,没有应允,只答应着修士院及下属修士,与城内修士自由来往交流,以满足起日常或者急用的灵资供应交易。

所以,贸然抢劫一个修士院的修士,是一个需要考虑后果的事。何况,年幼的李传星,修为只有凡尘三层,于许多修士看来,不过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娃娃,能有多少灵资?

实际上,也是如此。胡子都没有的李传星,在这个地下秘市,转了一大圈,却最终只买了几个一次性的低阶法器,黄鼠雷。低阶魔兽,黄鼠狼的内丹制成,灵力灌注,像炮仗般扔出去,有巨响声浪攻击,与此同时,还会产生一种难闻的毒气。

这种法器,其实多是用来对付低阶妖兽或魔兽群的,偶尔也用来驱散那些凡俗之人。

据说,修士院新近下达了修士比试的考核规矩。像李传星这样的凡尘修士,每年一比;真人修士,则是每三年一比。这便导致私下的比斗,也逐渐盛行。

那兜售此物的修士,站在摊位边,笑呵呵地拍了拍李传星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小兄弟,下次多带点灵石,我这里还有更厉害的。”

李传星,微红着脸,连忙谢过,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收起来。在周围其他修士的嬉笑声中,急急朝着出口而去。他的心中,甚至有些后悔来到这地底下,后悔来买这黄鼠雷。

苏吉,端坐在酒楼上,透过半圆窗户,看着李传星从原先耶律世家府邸的一处破败缝隙走了出来,然后目不斜视,径直朝着西城门而去。

“倒是不错。”苏吉,收回了目光,低声说了四个字。

这才几日,苏吉已然两鬓霜白,气若朽木,却偏偏又有一股凌人的气势,藏在宽大的儒袍下面。

他徐徐举杯,酒至唇边,却又停了下来,只微微侧目,凝神遥望那四季常开不谢幽香深远倾半城的梅园。

第七百章 正气歌

曾山,在悟虚出城后不久,也悄然离开了。这是梅园传来的确切消息。苏吉,这段时间,花了不少心思和灵资,借着城主府管事的身份,结交了一个梅园中驻军军官。

自从悟虚以声闻法门将正气歌说与苏吉听后,苏吉耳边便时不时地响起那些句子,直令识海震荡,体内灵力翻腾。这些日子里,苏吉越来越压制不住自己的修为,感觉随时便要冲击真灵层级。

原先苏吉的计划是,待悟虚曾山等入魔域缉拿逆贼之际,找个地方冲击真灵层级。但眼下看来,却是有点等不及了;何况,听了正气歌,苏吉又起了学习文天祥的心思,纵是鬼修,亦不忘初心,一身正气。

所以,苏吉对腊梅仙子暗藏在梅园的那件宝物,也越来越急迫地想要得到。此番,曾山忽然离开梅园,数日方回,由不得苏吉不动心。

苏吉一直坐在那里,细斟漫饮至夜深,方才起身出了酒楼,一个人慢慢行走在街道上,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梅园自从被曾山霸占征用之后,守卫戒备便极其森严。除了内外的巡逻岗哨之外,还有大周军队关于营帐的种种禁制。但这些,对于苏吉来说,都不是难事。他施展出玄影九变,却是几乎不带一丝鬼气,很快便来到那座凉亭。

梅林环绕,暗香浮动。苏吉沿着凉亭小心翼翼地布下结界,只要曾山不在,没有同样真人大圆满层级的修士近前查看,这凉亭便暂时成了小小独立王国。

然后,苏吉,像一只飞天蝙蝠,悬浮在琉璃宝顶下。只见他微伸双手,手腕并在一起,十指微动。灵气从指头飘溢而出,组成一朵朵腊梅幻影,尽皆朝着宝顶下方正中凸起处飞去。过了一会儿,那凸起处光华闪动,一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带着一股奇特的幽香,弹了下来。

苏吉,心中一喜,将此物急急收了起来,出了梅园,回到了还珠楼,方才仔细看来。

此物,正是腊梅仙子藏在梅园之中的秘宝,葬花蛊。此蛊,乃是腊梅仙子以自己精血,秘法浇灌罕见的食人梅而炼制成的一种鬼蛊。如今,腊梅仙子已死,苏吉炼化为己用,只费些工夫罢了。

一夜过后,苏吉缓缓吐气睁眼,心念一动,眼前拇指大小的花骨朵徐徐绽放,三层花瓣,每层九瓣。每一花瓣上面,有女子头像隐现,有的哭有的笑,甚是阴森诡异,却偏偏释放出活人阳气来。不仅如此,与人斗法之时,祭出此物,片片花瓣飞出,即成葬花之阵,若有爱花惜花之人,若有好色之徒,皆难逃一劫。最重要的,若是服食此花,修为暴涨、直接晋升数个境界。三层花瓣的话,便是三个小境界。当然,此等宝物,一般不会轻易一次性消耗掉。

苏吉了然于胸后,收起此物,出了城,来到先前腊梅仙子藏身之处。此处,在悟虚还有张翠露等,联手灭杀了腊梅仙子及其侍女之后,不复一丝鬼气。苏吉,一展长袍,走了进去。花瓣飘飞,洒落四方。

。。。。。。

已经是第三次了!

一阵阵锥心的刺痛,从全身各处传来。李传星,倒在地上,浑身是血,动弹不得。

没有奚落声,但李传星却感觉如芒在背,周遭那无声的眼神,淡漠的目光,就像除夕之夜的刀光剑影。

两道身影,飘飞过来,将其扶了起来。

其中一人,看着赵传星的伤势,忍不住说道,“朱昆,你堂堂道门修士,竟然最后使用阴葵无影针这样的魔门暗器!”

站在对面的一个年轻人,嘴角弯起一道弧形,“林豹,败了就败了,说这些做甚?何况赵传星他不也用了黄鼠雷么?”

“你!”蒋一品,怒不可遏,手中长枪轻颤不已。恰在这时,赵传星艰难地举起手,止住了几乎要暴走的林豹。

阴葵无影针,乃是出自魔域大自在宫的一种颇为歹毒的法器,无影无形,专破修士护罩,寻常真人修士也需小心应付,更不要说赵传星、林豹这样的了。

这时候,四周方才响起窃窃私语声。

“也是,败就是败了。”

“雍州靠近魔域,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这阴葵无影针,果然威力了得,我要是有钱了,也去离情阁或者万事大集买一个。”

“三百灵石啊,现在买得起吗?我看这朱昆,定然是早已有了此物。”

。。。。。。

松烟泉下,陆续有修士来。

悟虚盘腿而坐,掩去了本来的容颜与气息,一边收着入场费,一边依然还在琢磨着先前观想仿造那三件宝物的过程。

这种观想,是与佛门法界观想殊为不同的。悟虚先前观想某物,皆是以心念,“观想”其色,接着“观想”其声香味触法。但这个过程中,却是不那么细微。此番观想,却是先以阴阳宗秘法感应宝物阴阳之气,随后于法界观想之际,以阴阳相生万物,令成实物,可以独立外存于法界。

实际上,阴阳宗这门秘法,本身便可出祭炼出物件。但若没有佛门心念观想,一则,炼制出的宝物,却不能如佛门之宝一般,起心动念便可操控自如;再则,若要炼制出活物,则往往须得借助佛门观想法门,或者说以佛门观想之法,事半功倍。

不仅如此,悟虚敏锐地发现,若是结合阴阳宗这等秘法,自己可以将许多东西观想仿制出来,而且是能够长久独存于法界之外,前提是能够感应到足够的阴阳之气!

但转眼间,便到了秘市正式开始的时候。悟虚只得暂停感悟,于秘市正中位置,祭出血灵刀,要以多宝阁管事的身份,与前来的诸多修士做起生意来。

谁知血灵刀一祭出,里面竟然传来那钱丹的讯息,要悟虚多加收集玄阴星改制变法之后的各方面信息。

钱丹如今,已回了幽冥星。星域相隔,不知几万里,便是玄阴这边亦有周天星辰大阵。她竟然能够,传讯过来?!

悟虚暗自称奇,将此消息告知阴阳宗大长老。阴阳宗大长老也是又惊又喜,他如今困在玄阴,便是因为断了与幽冥星本宗的联系。他当即要求悟虚以血灵刀回复消息。

悟虚想了想,回复钱丹,

“不知文天祥道友在幽冥星安好?幽冥星打探玄阴星,有何用意?幽冥星阴阳宗大长老在此,请速速通知阴阳宗。”

可惜,许久都没有回讯。

阴阳宗大长老,似乎早有所料,“自从玄阴星要搞什么改制变法,便以严密封锁隔绝了整个星球。此等传讯,必然耗费莫大,不能即时即用。”

因着这个插曲,这场秘市便有些无足轻重,由着悟虚颇为随意地处置起来。毕竟,玄阴星与幽冥星之间的讯息交流,以及背后的一切种种可能,其层级和以后可能的影响,都不是这小小真人修士参与的秘市可以比拟的。

且说,这次秘市。

前来的修士,如阴阳宗大长老所料,不过两百之数。他们来了之后,很少摆摊,彼此间交易,几乎全都是冲着多宝阁来的。有的想购置或交换一些东西,还有不少修士想要离开玄阴星。

悟虚手中除了一些灵石,几件法宝法器,许多修士的要求都无法满足;至于离开玄阴星,更不用说了。好在,如今玄阴改制变法,灵石的需求很迫切,悟虚用灵石作为等价替代,倒是做成了不少交易。

那三件域外宝物,消息放出之后,便有许多修士传讯询问(多为真灵层级,传讯至血灵刀),悟虚解释了一番,说是此次秘市售出的,不过是凑巧得来的仿品。

至于秘密偷渡,离开玄阴星的需求,悟虚也没拒绝,只推说此项业务,多宝阁正在筹划中。

最后,悟虚还发布了悬赏,为真灵层级的魔修内丹,重金收购。却是为了阴阳宗大长老的需求。但也如同预料般,没有一点消息。

总的来说,这场秘市,比较轻松,或者有些乏味。若是从收益角度而言,还不好说,花了不少灵资,收了不少东西,都是真人层级的。做生意的话,顶多算是低买,至于高卖,还待日后操作。

但也不是没有好处。

经此之后,悟虚想要以多宝阁管事身份做买卖,便容易多了。许多修士,都知道雍州松烟泉还有多宝阁的活动。再者,悟虚也将这些修士的信息整理了一下,日后便是不经过血灵刀,也可以联系得上,算是窃取了多宝阁的用户信息.。

那些前来参加秘市的修士,遂后急匆匆地作鸟兽散。修士的世界,本来就充满了危险,尽管有大周朝这样的另类,更何况如今玄阴处处改制变法,灵根缩紧。

其中有些修士,悟虚还有些印象,就是如今来到雍州城的。印象中,他们也拿出了一些东西,全都换了灵石。

这是一场比较低级的修士活动,类似于穷乡僻壤的一个赶场,都是一些吃的穿的,维持一个修行人必备的东西,活下来的东西,能够继续修行的东西。

这些在人世间,可以高高在上的修士,在此处,眼下此刻,也不过些乡野村夫,落魄贵族。他们当时所表现出来的,不再有所谓的仙风道骨,一个个锱铢必较,争论起来就像进了菜市场的大妈。

人总是要吃饭的,修士似乎不是凡人,但也总是要修行的。他们的修行,类似于凡人的吃饭。

想到这些,悟虚再一次生出“众生皆苦”的感觉或者说感悟。凡俗之人,以为做了神仙,便没了烦恼,自由自在。但看这些能够飞天遁地的修士,他们在修士的世界里,其实也分三六九等,等级森严,不亚于人世间凡尘俗世,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然修士还不是神仙,但归纳推理,每一个层次的生命,在其所对应层次的世界,都是会遭受性质相同的苦。只要有有差异,有比较,有分别,便有苦。

收起这种老生常谈的感叹,悟虚待前来参加秘市的修士全都走了之后,方才起身,返回雍州。

途中,悟虚依旧遮掩着气息和容颜,同时仔细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前车之鉴,悟虚既不想暴露真实身份,更不想再次遭遇截杀。

但悟虚自己没有遇到截杀,却看到了不少的杀人越货。修士的世界,和凡俗世界,确实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凡俗世界,在发展中,可能会不断进化,有道德和法律这些事物的出现,甚至在在悟虚所知的世界里,还会出现平等博爱这样的一系列的准则;而修士世界,可能也有某种层面的宗法、礼仪,但杀人越货这类的事情却又属于一种比较普遍正常的现象,屡见不鲜。便是在横空出世的大周朝,虽然禁止杀戮至律法,但若修士之间按照一定规矩比斗,生死也是不论的。修士世界,到底还是遵循弱肉强食的原则。

雍州城外又漂荡起一层薄薄的阴森之气,悟虚默诵佛号,犹如锦衣夜行,看见了没有出手,没看见的也没有必要起心动念要去强加探查。于悟虚而言,修士之间的杀戮,很多时候,是一种某个客观世界的自然规律,或者说历史规律,自有其缘由或者逻辑,由此基础之上,才有这个世界对应的新陈代谢,因果循环。宏观而言,实在是不好多加干预。

但,悟虚还是停了下来。因为那些阴森之气,有许多,竟然朝着同一个方向缓缓而去。这只有一个解释,有鬼道修士在借此修行。

修便修吧,这些由修士魂魄乃至执念所化的阴森之气,纵然不是即刻进入轮回,而是汇聚到某一个鬼道修士,那也不过只是暂且“寄居”在某处,待“宿主”死后,还是会“涓涓细流,汇入大海”,最后返还给这个世界,或者说返回到这个世界。

但那些阴森之气缓缓涌去的方向,正是先前腊梅仙子的藏身之处。腊梅仙子及其侍女,被悟虚等所灭。悟虚以此因缘,自然要去查看一番。

。。。。。。

取了那葬花蛊后,苏吉便立即来到了先前腊梅仙子的藏身之处。此处幽僻,腊梅仙子在此又做了一番改造,算是雍州城外四周最适合鬼道修士的修行之所。

苏吉,进入此处洞中,在当初腊梅仙子疗伤的平坦巨石之上,盘腿端坐,将那葬花蛊取了出来,以阴森鬼气催动。那葬花蛊,便在此幻现出一朵腊梅,徐徐绽放,散着幽光。不一会儿,一片花瓣脱落,化作一道鬼影,射入苏吉体内。

体内的阴森鬼气,随即不受控制般涌动起来,犹如暗潮。肉身迅速干瘪,犹如干尸,到了最后,只剩下一副骨架,唯有头颅内还有一团白色光亮。

这看上去犹如乱葬岗上鬼火的白色光亮,从两个空洞的眼眶处,飞出一点点小的光华。这些小的光华,在幽暗洞中,复又化作一个个泛着光的字,飞舞着,不断变化着,犹如加密了的天书。

这是一个非常诡异的情景,一个只剩骨架的鬼,似乎在看书或者读书。

这些泛着光的字,不断变化着。原先是一个字,随即又是另外一个字。飞舞的速度不同,变化的频率不同,亮度也不同,于这种种不同变化中,折射出万千组合。

忽然,这具骨架也散了,坍塌了,好似埋在地下多年的朽木,见不得天日,见不得光。之前头颅内的白色光亮,变作一个缩微版的自己,飞了起来,置身在那些泛着光的字群中。

阴冷的风,黑色的气,从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涌了过来,要将一切泛着光的事物全都淹没。

。。。。。。

悟虚于法界中,默默遥感,默默思量。

自己以声闻法门说出的《正气歌》,其韵律,自己自然也可以感应得到。有人在洞中,正以此,压制那浓如夜色的鬼道阴气,企图晋升真灵鬼修,却同时修这《正气歌》,以保初心。

不言而喻,此人便是苏吉。苏吉原来是鬼修,或者成了鬼修。看着今夜阴森鬼气,朝着洞中涌去,悟虚恍然大悟。

人世间,有阴身儒修。但凡心有己念,历经磨难而不改不散,死后便可修成阴身儒修,其实是以中阴之身长存于世,还不算真正的鬼修。但若要继续修行,晋升真灵层级,便须得如苏吉此刻这般,不但肉身消散而化虚,便是神识也须得消散而归零,等若必须“死”一次。如此“死”之后,虽未入轮回,却好似新生,实实在在成了与先前毫无瓜葛的鬼道真灵修士。

而苏吉此番晋升真灵,却偏偏要以《正气歌》,保留先前神识,所谓初心不变,实在是凶险得很。

不过像这种冲击真灵的大晋级,旁人却无法相助。而且悟虚又是佛门修士,若不是隐在法界中,只怕悟虚的气息反而会干扰到苏吉。悟虚想了想,退后数里,防备着有其他修士路过,进而惊扰到苏吉晋级。

一夜过去,此处的动静越来越大。首先便是雍州城内的不少修士,纷纷有所感应,陆续前来。随后,还有其他一些魔域修士也赶了过来。人数众多,悟虚迫不得已,正要从法界出,打算以雍州城主身份,阻止一干修士靠近,洞中却忽然飞出数片腊梅花瓣,在阴森鬼气之中,变作一个个绝色女子,冷若冰霜,却又似乎有风情万种。立时,便有修士中了招,如飞蛾扑火,进入那阴森鬼气中,随即不见了踪影。

“如此阴邪鬼修,岂能轻易晋级!”随着一声爆喝,一道门修士,不知从哪里飞来,右手拔出背后桃木剑,左手弹出一叠符箓,直奔苏吉所在山洞而去。

便只见,那些绝色女子,摇身一变,化作一个个血盆大口,将那些金光闪闪的符箓,尽皆吞噬。

这时候,赶来的修士中,忽然有十余人飞了出来,一个个鬼影憧憧,逡巡不已,虽然离苏吉所在山洞坡颇远,但很明显是在行护法之事!

那道门修士,见状,转身便走,数息之间,无影无踪。

“葬花蛊!”有修士认出了这些漂浮在洞外/阴森鬼气中的法术来历,惊呼道。

“想不到,如今鬼道修士晋级,也有同宗护法了。“有修士,见有十余修士飞起来,主动守护在山洞外围,亦不由惊呼道。

所谓同宗护法,大多发生在释儒道修士晋级之时。一般而言,某修士晋级,会有师傅师兄弟,或者亲朋好友,为其护法。而有些时候,情况特殊,周围没有同门,没有亲朋好友,这个时候,若有同一宗的修士路过遇见,亦常会自觉出一份力,所谓吾道不孤,同气连枝的道理,所谓同宗护法。但这样的情形,极少出现在魔修鬼修妖修的身上。因为许多魔修鬼修妖修,名声不好听不说,都还喜欢在陌生的场合尽量掩饰自己的身份。

“这有什么奇怪。“又有修士,在旁幽幽说道,”改制变法,真灵以下,无分正邪,皆是蝼蚁刍狗。那洞中之人,从气息来看,修为颇深,很可能顺利晋升真灵,在下若是鬼道修士,此刻也会飞起来,为其护法。“

周围的修士,不由连连点头。是个修士,都看得出来,玄阴改制变法之后,真灵修士是一个分割线。凡真灵以下之修士,恐怕如凡俗之人,做牛做马,不值一提。所以,有修士晋升真灵,便是一个机会。既为同宗,为其·护法,得其庇佑!

自那昙花一现般的道士,一击不中随即遁去之后,在场修士无人再出手干扰,大家都屏息静气地站在外围。

悟虚亦在法界中,静观苏吉晋级。

。。。。。。

雍州城内,一处小巷深处,五个露宿街头的修士,坐在一起。

他们当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所谓的正道修士,也有所谓的邪魔外道,来自不同的地方,可谓五湖四海走到了一起,最后在这小小雍州,结成了互帮互助的小团体。

此刻,他们窃窃私语,商议的是一桩无本的买卖。因为,他们身上都没有了灵石好几天了。改制变法,缴纳了一些,藏匿了一些,沿途如盲流一般流窜,这里孝敬一点,那里打点一下,到了雍州,勉强捱了些时日,便彻底囊中羞涩了。

做一票的想法,其实早就有了,只是他们都在犹豫。前段时间,悟虚和曾山这样的真灵修士都出来震慑过不法之徒。但这几天,大家都在传,悟虚和曾山先后离开了。再就是,今天开始,陆续有不少修士出城去,关注城外那个鬼修晋级。据说,似乎,按照常理。,所有的的真灵修士都去了。所以,无论如何来看,短期间,这个时候,正是出手的好时机。

所以,他们数人,一番窃窃私语之后,进了如今日益火爆的雍州地下秘市,走走停停,终于来到了一个不大不小,不好不坏的摊位。

。。。。。。。

此时,苏吉,一点神识如火,在阴森鬼气中,将正气歌一遍又一遍念诵。

神识作歌,其声邈邈,出了山洞,便是一阵慷慨激昂的旋律或者说波动。

外面的修士,只觉苏吉即将晋升真灵。

唯有悟虚,感应到其中的痛楚和决绝。

第七百零一章 沉沦吟

雍州城东北方向,有鬼道修士在冲击真灵。这个消息·,也传遍了城西的修士院。院内许多修士,也纷纷前去一观。

便是连一向只在小院中飞舞长枪的林豹,也甚是心动。他持枪,走到李传星榻前,问道,“伤势恢复得如何?”

李传星,挣扎着从木榻上爬起来,“已然不碍事,那朱昆想必还是有所顾忌,并未伤到我的灵脉。林师兄快快去城东,修士晋级真灵,会有诸多天地异象,我辈观之,若有感悟,抵得上数年埋头苦修。”

“既然如此,我便背着你一同前往。”林豹复又问道。

李传星连连摇头,“不瞒林师兄,我这几次比试,连遭败绩,心神不宁,便是去也注定难有收获,还不如清清静静地静养几日。”

林豹见状,宽慰了几句,便也离去。

许久之后,李传星,忍着疼痛,缓缓从木榻上起来,走到窗边,仔细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方才走回来,轻轻挪动木榻,然后从墙角一处暗格中取出一枚储物戒,将一滴鲜血滴在了上面。微光闪动,一个玉瓶从储物戒中飞了出来。李传星,接过玉瓶,倒出一颗异香扑鼻的丹药,当即一吸气含在口中,然后又滴了一滴血在那储物戒上面,待那玉瓶复又飞进。又滴了一滴血,又是微光闪动,一堆亮晶晶的灵石,从储物戒飞了出来。李传星,将这些灵石,收进一个储物袋,然后小心翼地将那储物戒放回暗格中,又将木榻复原位置。最后,榻方才盘腿坐在木榻上,运功消化那枚含在口中的丹药。

方才,李传星其实对林豹撒了个谎。那朱昆的阴葵无影针颇为阴毒,刺进李传星身躯之后,暗劲不散,阴煞犹存,在李传星体内,正极其隐秘和缓慢地侵蚀他体内的灵脉。

李传星早有察觉,但却只能硬挺着。因为,他不敢暴露自己爷爷,也就是先前李家家主李适之,留给自己的储物戒。

当日,那个早早的凌晨,李传星在背诵儒门《大学》典籍,“大学之道在于明明德。。。。。。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受醉酒携妓归来的自家叔父调笑呵斥之后,又遇李适之,一番对答后,很快便被赐予了一枚储物戒,派送来了修士院。、

这枚储物戒,当时李传星没有察看,因为他修为太低,不能随意使用,只有靠着至亲血脉,滴血开启和关闭。但当他后来滴血开启而察看,方才知道,这枚储物戒,所藏甚多,灵石如小山一般,还有许多各种各样的灵资,法宝法器,灵丹妙药。。。。。。。甚至还有一些功法典籍。

李传星,开始一阵狂喜,随后傻眼,这储物戒中的胸袭,除了灵石和一些疗伤的丹药,基本上用不了,修为境界不够。

一个昼夜,李传星方才炼化了丹药,不但祛除了伤势,甚至于体内灵气更加深厚了一些。他小心带上刚刚取出来的灵石,出了修士院内,从西城门入了城,七转八拐,遮遮掩掩地再次来到城内地下秘市。

家族储物戒内的许多东西都用不了,李传星只好取出灵石,到这里来换取一些法宝,以增强自己的实力。若是有合适的功法,那更是最好不过了。李传星,年纪尚幼,修行的乃是李家嫡传的儒门功法,青云斩。此功法,威力不大,所以李家弟子成年后都会修习道门的天雷剑法。但如今李家遭劫,这天雷剑法,李传星却是不曾习得。

真人修士冲击真灵,果然颇有吸引力,便是秘市中也少比平时冷清了不少。转来转去的修士少得很,开着的摊位也不多,

很不巧,李传星上次光顾的那个摊位,便暂停营业了。李传星心中一阵失望,他如今也就十岁不到。如此年纪的小孩子,一个人偷偷揣着许多灵石,跑到秘市来,某种角度已经有些冒失。所以,他上次来,只买了一些价值不大的东西。但这次,他却是想买些更高级的东西,而有过交易有过接触的摊位,对于他来说,似乎肯定安全些。做熟不做生,这是自古传下的老话。

李传星有些不甘心,在秘市转了起来,其实心中已经打定主意,转一圈便出去,出城去,也去看看去感受下那修士冲击真灵的场景或氛围。却不想,经过一处摊位之时,被一把三寸长的匕首吸引。

这个摊位,简陋得很,架子都没有,就是一块说不出质地来的明黄布条,直接铺在地上。东西也不多,那把三寸长的青铜匕首,便是其中一件。只不过,被摆在角落,似乎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匕首上面的图纹,却牢牢吸引住李传星的目光。因为,李传星对这图纹有些似曾相识。

李传星停下脚步,蹲下来,一边回忆一边细看,终于想起来了。他九岁之时,曾经远远地看过家主爷爷李适之,演示那天雷剑法,最后时候,天雷滚滚如剑狱,气象万千,而自己所能看到的景象,便是这三寸青铜匕首上所绘图纹极其相似。

李传星,心中一阵激动。

这时候,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上,“小朋友,你一个人跑到秘市来,家里人不担心吗?”

李传星,回头望去,一名颇为丰腴的中年女修,道姑打扮,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李传星,正待答话,那按在肩上的手传来一阵暗劲。顿时,李传星心中一惊,随即说道,“晚辈是从修士院偷偷溜出来闲逛的。”

“修士院可是好地方,管吃管住的。我要是年轻些,也投奔去了。”这中年女修,一边笑说着,一边手使暗劲,将李传星带出了三五米。

李传星身不由己,滑到一边,再一看,又有四名修士,站在不同的角度,与这中年女修一起,隐隐将这摊位团团围住。

毫无疑问,他们是来找茬的。修士秘市交易,往往会起纷争。李传星犹豫着,又自行走开了十余米,站在另外一个摊位边,眼神却依旧放在先前那个摊位,天雷剑法的诱惑终究难以抵挡。

那个摊位的摊主,是一名有点邋遢的道士。道袍好像多年都未曾洗过,上面满是酒渍。从气息来看,修为似乎不过真人中期,也就是五六层的样子。身上,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服饰或标识,看不出哪门哪派来。

让李传星心急的是,直到这时候,这邋遢道士,还手里攥着一个酒壶,捧在怀里,昏昏欲睡,似乎毫无察觉。

五道亮光,几乎同时闪过。铺在地上的明黄布条,微微卷起了一个边角。上面摆放着的东西,连同那个三寸青铜匕首,全都不见了。

抢劫啊!

那邋遢道士,忽然睁眼,大声叫了起来。

这五名修士,一旦得手,便立即聚集在一起,朝着出口急急飞去。他们似乎使用了禁术或秘术,一个个速度极快。李传星,便看到那拍自己肩膀的中年道姑,飞去之际,脸色狰狞,一丝丝血气从其周身激射出来,看上去就像一个血人。

秘市中值守的“执法”修士随即惊动,十余道身影,从不同位置,几乎同时飞起。但他们各在不同的位置,有的距离事发之地,或者说距离秘市出口还比较远。有几个靠得近的“执法”修士,却是陆续追上的,拦不下这五名早有准备的抢劫团伙。

一些看戏的摊主,见状,大声喝道,“快快开启禁制!”

却不知,那负责秘市禁制的修士,这些时候大半心神也放在了苏吉冲击真灵那边,等到察觉,醒悟过来,却是有些迟了。

这时候,那五人抢劫团伙,已然冲到了秘市出口,各自疯狂出招,一招击溃了把守在此处的四名修士组成的防线,飞了出去。

那些脸色铁青的“执法”修士,一边急忙向上面传讯,一边紧追不舍,也飞了出去。还有许多看热闹的,也跟着飞了出去。

那个被抢了的邋遢道士,自然也追了出去。还有李传星,他想了想,紧跟着这邋遢道士。

但出了秘市,李传星便跟丢了,只看到数个方向,皆有堵截厮杀。李传星选了一个最近的方向,赶了过去。

只见,一个彪形大汉,被团团围住,浑身是血,渐渐显出了原形,竟然是一只山猫。躯体长大,毛发光滑,其声尖利。李传星闻之,不由一阵心悸。只是其褐色双眼,眼神黯淡。

一只巨手,从天而降,犹如一把长刀,砍落下来。这山猫被其势所困,不能动弹,随后无声地一分为二,被劈作了两片。

“邱长老威武,邱长老神功盖世!”一片欢呼响起。

几乎同时,雍州城内,另外几个方向,也有这样一只巨手降临,远远便能看见,如刀如剑,将那胆敢在秘市公然抢劫的一干修士,悉数斩杀。

如此动静,雍州驻军方面,熟视无睹,显然早已知晓这秘市的存在,以及这秘市背后之人有哪些。城主府这边,原先负责城内治安的直属士卒,皆是凡俗,早已被派往城东雪桃谷,府内侍卫,左右参事下面的人,有些修为,却一向只在城主府中待着,外面的事,几乎不理会。

。。。。。。

如此动静,悟虚自然也是看到了的。他认得,这出手之人,正是先前悟虚与莫山斗法之际,被逼得自断双臂的邱断。莫山离开,他却一直留在离情阁内,如今不但双臂复又重生,而且修为似乎更加厉害。

但悟虚随即复又凝神,仔细关注着苏吉那边。

苏吉冲击真灵,似乎到了关键时刻。若是悟虚所料不错,便是今夜,便要有个分晓和结果。

山洞中,至幽至暗。苏吉的肉身骨架早已消融在阴森鬼气之中,便是其神魂也似乎完全消散于这天地间,只剩一道执念,不断诵持自己曾学过的儒门典籍,还有那《正气歌》。唯如此,这一片死海方有微澜,于幽暗中不时闪现一点点光亮。

起初,这一点点散落在各处的光亮,极其微弱,以至于只是幽暗中有一些灰蒙蒙。渐渐的,这些灰蒙蒙的光点,才逐渐明亮起来。天地之间的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无形无质的气息,似乎也就此显露出来,汇聚到一起,从而使得这些光亮,又渐渐地壮大,彼此间有了呼应,就像一群萤火虫,又或者一挂星河,在洞中飞舞着,流淌着,有了组合,有了一些有序的联动。

远远的旁观者,无论修为境界的高低,都能够感受到这种有序的联动,有规律的,逐渐清晰的波动。

“死而复生,重塑阴身。这位前辈,便要成功晋级真灵了!”有修士,不由感叹道。

他话音刚落,众修士便见得弥漫笼罩在山洞四周的阴森鬼气,朝着洞中急速涌去。而与此同时,洞中逐渐明亮起来。只不过阴冷得很,不禁让人联想到冥火一词。

“咦?!”又有修士,在一旁惊叹不已,“一般鬼修晋级真灵,莫不是鬼气滔天,暗无天日,怎么会有这般明亮?”

“阁下真是少见多怪,这位洞中前辈先前当时一名儒修,转修鬼道,便是所谓的阴身儒修。”

“哼,胡言乱语。阴身儒修,老夫见得多了,真到了晋级真灵之时,还不是须得鬼气重塑阴身!”

。。。。。。。

这番争执,传到悟虚耳中,悟虚不由笑了笑。这些修士,见识太浅,看问题似是而非,或者说许多东西都感悟不到。苏吉,此番晋级,执着心念,以儒门典籍和正气歌为引,沟通天地间浩然正气,便不单单是以鬼气重塑己身,更多的则是浩然正气。那些光亮,便是浩然正气的具体表征。

。。。。。。。

李传星,失望地走出秘市。

那五名劫匪修士被那从天而降的巨手相继斩杀之后,李传星便回到了秘市,四处寻找,左等右等,直到深夜,却始终不见那个邋遢道士。李传星隐隐有一种感觉,自己先前所看到的那枚不起眼的匕首,可以让自己得到天雷剑法。但如今,却失之交臂。

李传星,想了想,便朝着离情阁走去。如今,许多修士都跑到城外去看那个鬼修晋级了,自己正好可以乘此机会去离情阁买点厉害的东西。

离情阁,虽是魔道背景,但天残宗毕竟是大宗大门,在雍州城内开设此处已有近百年,还是比较有信誉的。此处虽然一般售卖的都是魔道之物,但种类齐全。而且,说起来,魔道的许多东西,比较而言,价格低,容易使用,威力还不小。像那个朱昆的阴葵无影针,便是其中之一。

李传星也早有意来此购买一些厉害的防身之物。但一来,自己一个儒门修士要使用魔道之物,李传星心里总是有些怪怪的,有些难为情;二来,此处人多眼杂,自己不想财露了白,要是因此而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招来杀身之祸,那更是得不偿失。所以,直到前几日。李传星方才下定决心,又直到今日方才有个机会。

足足一个时辰之后,李传星方才从离情阁出来。这一趟,他几乎花光了从那枚储物戒取出来的灵石。一瓶千机引,可以短时间同时提升肉身的强度和灵敏度。一双毒狼刺,以魔兽七彩毒狼的毒牙炼制而成,像戒指一般,可以戴在手指上,激发之后可以射出带毒的灵刺,近战使用,可收奇效。自然,还有一套九枚的阴葵无影针。防御型宝物,无论正邪,都太贵,李传星就算有足够的灵石,也不敢拿出来。

在买那些东西的时候都有试用,试用的效果,令李传星非常满意和兴奋。以致于从离情阁出来的时候,李传星感觉自己整个人似乎都有些变了,飘飘然好似自己晋升真灵了一般。他不由地朝着城东方向望去,

毕竟,晋级真灵的场面,自己也还未曾见过。又或者,兴许那个邋遢道士,也去了现场。李传星出了东城门,也要去看一看,观瞻一下。

。。。。。。。

感应着山洞中的情形,悟虚益发小心起来。他沟通了海音螺,密切关注着上空的一切变化。

到了此刻,针对苏吉晋升真灵的天劫,恐怕随时便要降临了。不知道是个什么状况,苏吉能否抵挡,自己能否帮上忙。

但左等右等,这预料的天劫,一直没有出现。直到苏吉晋级完毕,也没有出现。

阴森鬼气奔涌而入,洞中的光亮也逐渐纠缠汇聚在一起。伴随着一阵难以察觉的波动,一团阴冷的光团,从山洞中飞了出来,在夜空中好似一轮低垂的明月。

片刻之后,苏吉从光团中飞了出来,一身黑袍,浑身散发出阴冷的气息,眼神也甚是淡然。

悟虚仔细观察了一下,感受不到什么浩然正气。但那气息和气势,却是真灵层级无疑。

“这不是还珠楼的苏掌柜,如今城主府的苏大执事?”众修士随即认出苏吉来,惊讶之余,不由纷纷上前作礼道贺。

悟虚想了想,也从法界出来,向其合掌以道贺。

苏吉,急忙还礼,“多谢大师一直为在下护法。”

什么?佛门修士给鬼道修士护法?!

周围的修士,面面相觑,神情各异,惊诧莫名。

有胆子大的,更是悄声给身边同伴传讯道,“这世道真的变了,佛门修士都给鬼道修士护法了。”

“无知小辈!”苏吉,伸出一指,弹射出一道阴冷光箭,瞬间将这胆大饶舌的修士爆了头。

众修士顿时安静了下来。任谁都看得出来,苏吉这一指,不但有些诡异而且威力巨大。

悟虚微微皱眉,又一时间不好说什么。这是苏吉晋级真灵之后,第一次立威,所杀之人又是无知多事之辈。其心境,可能还未完全巩固。

这时候,高高的夜空忽然出现一个灵气漩涡,漩涡中一个虚幻的头像朝着下方俯瞰,犹如天上的神灵一般。

“下方雍州晋级真灵者,一月之内,速到京城天人书院报道!”

其声如雷,在众修士头上轰鸣不已。

这是改制变法之后的新政么?以往是没有这样的。看来真灵修士才算真的修士啊!。。。。。。。

待夜空中的异象消失之后,众修士又是议论纷纷,羡慕不已望着苏吉。

有心思灵活的修士,已经当机立断,取出随身宝物,要献给苏吉,拜在苏吉门下。

苏吉,摆手拒绝,“你乃魔修,何必拜在苏某门下。”

立刻,便有一名儒袍修士,恭敬而行大礼。

却又被苏吉呵斥道,“汝本儒修,为何无故而转修鬼道?!”衣袖一摆,将其扇出数里外,狼狈不堪。

。。。。。。

此等类似场景,悟虚前世倒是常见,遂笑道,“道友晋级真灵,天降纶音,不日又要去京都天人书院报道,这些修士仰慕不已,也是情理之中。”顿了顿,复又扬声,“今夜苏道友晋级真灵,小僧拟在城内还珠楼设宴,凡同道中人,无论正邪,无论修为,皆可前来。”

悟虚与苏吉,相视而笑,朝着城内还珠楼徐徐飞去。

并肩之际,悟虚侧目看了看一身黑色儒袍,浑身阴气缭绕的苏吉,不由笑问道,“你的一身正气呢?”

苏吉沉默片刻,答道,“吾之一身浩然正气,长存于这天地间。”

“善哉善哉!”悟虚合掌,遂轻声低吟道

改制变法转法/轮,杀伐纷争显沉沦。

纵然身死成鬼魂,浩然正气天地存。

第七百零二章 无正气

今夜还珠楼,热闹非凡。

因着先前有大修从周天星辰大阵现身传话,悟虚遂大胆以改制变法后雍州首次有修士新晋真灵为由,以城主府的名义,出资设宴,以示庆贺。

雍州所有的真灵修士,尽皆出席,包括一直潜修的李明珊。悟虚当着虞仙子等人的面,先送了苏吉一把白骨剑。虞仙子等,也皆有贺礼。苏吉,一一谢过。

然后,彼此又交流了一下修行体会之后,话题便转到了苏吉去京都天人书院报道一事。谁也说不清,只是胡乱猜测戏说一番。

真灵以下的修士,依着境界修为,从内向外,一直排坐到还珠楼外,井然有序,小心翼翼。白吃白喝固然好,但却不敢惊扰到悟虚这些真灵修士。但却又不敢不来。

当然,那些修为太低的,犹如刚出生没多久还在穿开裆裤的小娃娃,颇为自觉,没有来;纵然来了,还珠楼也不会接待。纵然有不自量力的来了,还珠楼执事,也会笑眯眯地,对其说道,“孩儿们,都散了吧,回去好好修炼。”

林豹听了这话,却没有离去,或者说真的离去。他手持长枪,远远地站在街道上,离还珠楼的正门已经是数里之远。他的前方百余米,有修士席地而坐,喝着还珠楼的灵酒。

他从修士院,也就是从城西外赶到城东外,观瞻苏吉晋级,却看到悟虚与其谈笑风生,亲耳听闻苏吉感谢悟虚为其护法。

佛门修士为鬼道修士护法,设宴?道友相称?

林豹心中甚是失落,若是有机会有可能,他很想如当日般,在那万寿石碑前,挥舞长枪,不求明白,但求心静,一往无前。

只是,万寿石碑,如今已被还珠楼圈了去,虽原样竖立在那里,但自己却不是随时都能够靠近,尤其今夜。所以,他只站在还珠楼外,远远地,呆呆地,手持长枪,一动不动。

今夜还珠楼聚集的修士不少,自然有修士看到了有些怒意略显木讷的林豹。有的甚至想出言教训一二,但看到林豹手中长枪枪头摇曳着佛门独有的纯净莲火之后,便生生忍住了,转过头去。众所周知,雍州城主悟虚大师,便是一名佛门修士。

忽然,一声“林大哥”从身后传来,林豹徐徐转身,不由又惊又喜,“李师弟,你的伤好了?”

来人正是李传星。

李传星,拍了拍林豹的肩膀,“走,我们进去看看。”说罢,他拉着林豹的手,朝着还珠楼走去。

几颗灵石开路,李传星便带着林豹,进了还珠楼。当然灵石也不是万能的,二人也只不过进了门,在一个极外围的角落里勉强坐下来。

此刻的还珠楼,阁楼之间的空旷处,也挤满了修士,放眼望去,就像悟虚前世那拥挤的地铁。

这个时候,真的很难讲究什么修士之间的安全距离,至于什么正邪之分,境界修为高低之分,都没有了,都不过是地铁车厢里的一员,拼了命似的挤进来,只期盼早点到了目的地,早点下去。

按照传统和惯例,稍后,苏吉这个新晋真灵修士,很快便要出来分享修行晋级的心得。其他真灵修士,也会随机点评或者“唱和”这是重头戏。

李传星带着林豹进来,为的便是这个。林豹跟着李传星来,也有此原因。

。。。。。。。

只是,苏吉却有些不愿意如此。

“我辈晋级真灵,阐说修行体悟,同修共参,提携刘进,不亦乐乎。”

“此乃惯例,一来回馈天地,二来种下种种福缘。”

。。。。。

如此催促之后,苏吉方才出来,沉吟道,“吾本儒修,转修鬼道,个中曲折究竟,不足为外人道也。此番晋级真灵,虽是鬼气郁郁,却也先前初心犹存,沟通天地间浩然正气。”

言语之间,苏吉凝神抬手,一道乳白色浩然正气,从虚空中凝现,转腾不已,成刀剑,成山川,甚至化作无形罡风。

众修士一阵哗然。从未见过,鬼道修士能够召唤出儒门浩然正气者。苏吉,当是第一人。

“想不到,鬼道修士,也能御使儒门浩然正气。”虞仙子颇为动容,赞叹不已。

“浩然正气,长存天地。我辈修士,皆在此天地间,若有其心,自能感悟。所谓大道三千,释儒道魔鬼修,都不过是一种修行方式而已;浩然正气也罢,幽冥鬼气也罢,皆是天地阴阳所化生,道之所现。我辈修士,只要谨守本心,修行到深处,自然可以感悟天地,御使阴阳。”

一身鬼气的苏吉,飞立在高高的夜空中,如此言说着,左手一挥,荡起一道浩然正气,右手一转,射出一道阴冷至极的冥火。

众修士,一片叫好,称赞不已,尤其是那些魔修鬼修妖修。

“此子不错,”那阴阳宗大长老对悟虚暗中传讯道,“不知与你有何渊源?”

悟虚笑了笑,答道,“渊源,倒是有些。前辈,是否起了爱才之心?”

那阴阳宗大长老,也笑了笑,没有作答。

却说苏吉,此刻飞立在还珠楼上空,受一干修士仰慕,不由心潮澎湃。

此番晋级,回想起来,其实颇为艰险。说是不忘初心,其实是自己难以放下执念,不能否定先前的自己,所以体内鬼气早已蕴积炽盛,自己却一直不敢晋级。得悟虚诵传正气歌,苏吉其实心底也是有些将信将疑。晋级过程中,动静太大,不但引得四方关注,还引得新近产生的浓重血煞鬼气(那在雍州地下世界抢劫摊位的五名修士身死之后所形成的)悉数而来,犹如火上浇油;这幸亏悟虚还有那十余名主动暴露身份的修士,为其一直护法。这便是一份人情,按照佛门的话说,是一段缘分因果。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自己先前,儒门修行不成,落魄江湖数十年,如今以鬼道修士晋级真灵,不但可御使浩然正气,还如“中举”一般,得大周朝廷召唤,直入天人书院,受众修士称赞,更有欲拜投门下者。

。。。。。。

情景如斯,林豹亲眼所见,亲耳听到,先前虽曾有千万语,却也不知开口,只得端起酒杯,一口一杯,喝起闷酒来。

旁边的李传星,见状,低声劝道,“林师兄,这又是何必?莫要太执着。所谓修行,释儒道魔鬼修,不过是方式形式不同罢了。不然为何朝廷召唤,天人书院录用?城主悟虚大师,也是为其护法,为其设宴。”

林豹不答,依旧一手持枪,一手端杯饮酒。

这时候,只听得又有修士,起身朝着苏吉遥遥行礼,说道,“前辈之言,可谓旷古烁今,继往开来!我辈修行,感悟天地,所谓正邪之分,实属凡俗妄念!”

“极是极是!大道三千,吾只取一瓢。专而精之,便可立于这天地间。”

“什么正邪?黑猫白猫,抓到老鼠,才是好猫!适合自己的功法,才是最好的功法!能够不断晋级,才是硬道理!”

这一干喧嚣,悟虚听罢了,不由有些恍惚。

。。。。。。

林豹,喝得醉醺醺的,起身想要到那万寿碑前,将手中长枪舞动。却被李传星拦了下来,搀扶着出了城。

快到修士院大门,却只听一声冷笑,数道身影闪现,飞到了二人前面。

李传星,脸色骤变,这其中一人的气息和身影,他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哟,想不到,李师弟这么快,便好了?”这人正是朱昆,此刻看到先前被自己打得卧床不起的李传星活蹦乱跳似的,不由露出又惊又喜的颜色,“这不是林师弟嘛?怎的,堂堂佛门修士,也喝得烂醉如泥?”

左右周围,一阵嬉笑响起。

李传星,沉声道,“让开!”

“让开?我等,离你们二人,数十米有余,还要怎么让开?”那朱昆,依旧笑眯眯的,“大道朝天,各走一边。李师弟,此言甚是霸道。”他一边满嘴酒气地说着,一边伸出双手左右比划着,模仿着方才苏吉的动作。

其一同与之随行的修士,都哈哈大笑起来。

“狗贼,吃我一枪!”林豹,怒喝不已,踉跄着挥起手中枪。只是,枪头没有莲火。

李传星,深深吸了口气,将林豹放在旁边一处,“上次不幸败于你手,此刻传星想要再讨教一番。”

“好!”朱昆,大喝一声,随即斜着醉眼,阴恻恻地问道,“不知我们是回院里再比试,还是就在这里?”

“就在这里!”李传星,掷地有声。

一场比斗,就此开始。

那朱昆本就比李传星、林豹等高一两个小境界,而李传星虽有修行家族功法青云斩,却许多地方不敢外用,只能用一些极其常见的术法招式。几个回合下来,李传星便如同先前几次一般,完全落在下风,只有躲闪的份儿了。

待最后,同行的修士笑够了,再使出那从离情阁买来的阴葵无影针,将李传星射成个刺猬!朱昆,心里这般想着,怪笑连连,“真是不堪一击!对了,你的黄鼠狼呢?!”如此情形,他反倒有了些猫捉老鼠的兴趣,手底下竟然有时候故意放水,就想看看李传星狼狈不堪的样子。

李传星,沉默不语,在朱昆及其同伴的得意嘲笑声中,一边躲闪着朱昆的攻击,一边还要不时尽力挡下林豹所受到的波及。

“看你躲到哪里去!”朱昆,于“猫捉老鼠”的兴趣中,也有些恼怒和凶狠,言语之间,使了个大招,“掌中霹雳”!

只见,其掌心喷出一丝耀眼光芒,让周围所有修士,李传星和其同伴,都不由下意识地扭头闭眼。这光芒一出,方圆数百米,竟有数十处闪亮起来,皆是先前朱昆出招之后留下的灵气余波。噼里啪啦作响,组成一张网,从四面八方,朝着李传星罩去。

李传星,猛地速度飞涨,后退躲闪,同时一脚将醉得像个木头桩子的林豹踢飞出去。

砰的一声,李传星险之又险地躲开了朱昆的这招“掌中霹雳”,但头上发簪碎裂,长发顿时随风飞舞。

他越飞越快,脸庞在飞舞的长发中若隐若现,犹如鬼魅。

朱昆等,不禁又大笑起来。

“狼狈不堪!”

“这样子,像极了孤魂野鬼!”

“原来我们的李师弟,也要转修鬼道,好早早晋级真灵?!”

。。。。。。

李传星,依旧沉默不语,只是一团阴冷的光芒,从其身上迸射出来,然后化作九缕,穿过了朱昆的掌中霹雳,像纤细的针。

阴葵无影针!

一名修士,惊声喊道,急退不已,堪堪躲过。兴许是先前在还珠楼没怎么喝酒,最为清醒。

其余的,就没有这么幸运。朱昆中了六针,另外两名修士各中了一针。

朱昆圆睁双眼,露出惊恐的眼神,嘴巴微张,似乎要质问为什么李传星这样的小娃娃,也买得起昂贵的阴葵无影针。

但是他到底没有能够发出声来,六道阴葵无影针分别刺穿了他的头顶、气海、双手手心,双脚脚心,进入了他的体内。

朱昆直觉犹如万蚁噬身,整个身躯似乎都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与此同时,头发散乱,犹如鬼魅的李传星,极速飘飞了过来。他的双手,各有一处凸起,血光闪动,越来越锋利。

生死之际,朱昆以神识祭出一道灵符,疾如闪电般,飞遁了去。

“毒狼魔牙?!”那名躲过阴葵无影针的修士,又惊又怒,带着另外两名已然中招的同伴,急急退去。

。。。。。。

庆功宴结束之后,听雪阁中,虞仙子等相继离去,只剩下苏吉、悟虚两人。

看着李传星左躲右闪,伺机而动,接连三次,拼尽全力,动用魔道之物,重创朱昆,然后带着手握长枪的林豹离开。

悟虚,颇为感概,沉吟片刻,方才对着苏吉说道,“修行残酷,可见一斑。多少人,被逼得不择手段,方能自保。”

苏吉,沉默片刻,看着悟虚,认真问道,“方才苏某若是引不来浩然正气,大师是否会很失望?”

悟虚没有直接回答,站起身来,走到凭栏处,俯仰遥望。

雍州护城大阵,再上面的周天星辰大阵,都在不断运转着,极其规律,暗合于道。在这样的广阔背景下面,雍州城内外,诸如李传星与朱昆这样的纷争,略显微不足道,就好似种种公理之下的必然。

“我若因此而失望,便不会在你晋级之时为你护法,也不会在你晋级成功之后,当即现身道贺,更不会又随即宣布于还珠楼设宴。”悟虚,一边轻抚那光滑冰冷的碧玉栏杆,一边漫声道,“世尊有言,一切法,皆是佛法。你方才飞立夜空说得好啊,大道三千,释儒道魔鬼修,都不过是修行的方式不同而已。”

苏吉,落寞地笑了笑,也起身走了过来,挥手拍栏。一道乳白的浩然正气,从其掌心溢出。开始,似乎只有一丝,但随即便在这夜空中渲染开来,到了最后,一丝丝一缕缕,如大小江河,奔腾向海。

悟虚见状,颇为意动,遂庄重合掌作礼,言道,“阿弥陀佛!道友刚刚晋级,何必如此。”

耳听得一声道友,脸色苍白的苏吉方才徐徐收手。

。。。。。。。

悟虚回到城主府,于静室中,盘腿而坐,依旧心忧不已。

修士世界,本就是谁的拳头大谁就厉害谁就有权势,所以玄阴上六宗基本算是和平共处,虽有所谓正邪之分,但这种区分更多在于一种类似道德层面,而非某些时空中的正邪不两立,大周朝广纳六宗修士便是一个明显例子。

玄阴改制变法,底层修士,倍感压力。如今,苏吉,儒门弟子,转修鬼道,然后晋级真灵,即有“天降纶音”,蒙召天人书院。众修士看在眼里,有何感想?这道哪道,晋级真灵,便是成功人士,完美逆袭,华丽转身。。。。。。

这恐怕是许多修士的内心想法。苏吉晋级之时,有多名掩饰极好的鬼道修士,不惜公然暴露身份,为其护法。待其晋级成功,从山洞出来,立时便有修士,魔修,甚至儒修,众目睽睽之下,卑躬屈膝要投在其门下。

悟虚有直觉,雍州此处的修士,目睹苏吉晋级,多半大受刺激,要不择手段,快速晋级真灵!而释儒道魔鬼妖六大宗门,魔鬼妖三宗是有许多前期速成功法的。

诸位看官可别小看这个。如果越来越多的修士,都生此念,那么便会有越来越多的修士,或不择手段铤而走险,或干脆转魔道鬼道妖道功法。这样的情况,一旦出现,便会不断强化,进而造成各宗势力影响此消彼长。这是大的方面。

往小了说,这样的话,有多少本是一心向佛的修士,迫于种种压力,而转修其他宗,甚至魔道?又有多少佛门弟子,在前期成长的过程中,被那些转修速成功法的魔修鬼修妖修压制,甚至扼杀?

所幸,苏吉今夜最后,从自身体内释放出了浩然正气。这便是悟虚欣慰之处,略微放心,如此,便算是真正做到了六宗修行不过是外显的方式和形式,只要保持初心本心,一心向善,那便无大碍。便是今夜,众修士有所误解暗生异心,日后悟虚也可以此言说,拨乱反正。

。。。。。。

苏吉回到了先前的住处,默然独处。

晋级真灵之后,许多修士想要依附于他,苏吉皆没有应允,只接纳了自己晋级之时,主动出来为其护法的那十余名鬼修。

这些鬼修,如今全都被苏吉安置在自己住处的周围的房间,算是一种认可和守卫。

还珠楼其余的人,得知其晋级真灵之后,慑于其势,皆不敢靠近。

幽暗之中,阴森鬼气四溢,苏吉坐于榻上,身影亦模糊。

忽然,他浑身一颤,一口碧绿鲜血,从其口中射出,然后在空中呼呼燃烧。

苏吉惨白的脸庞,在这短暂火光之中,忽隐忽现。

碧血燃尽,复归幽暗。

幽暗中,苏吉喃喃自语,“为何有了正气歌,却还是修不出一丝浩然正气?”

第七百零三章 稻粱谋

苏吉晋级,雍州城内外的修士,都深受震动,所有修士都更加活跃更加躁动,犹如发/春的野猫,热锅上的蚂蚁。修行,尽快晋级,刻不容缓!不然,便要被打落凡尘,虽是修士,也如同那些凡俗之人一般,永无出头之日,甚至是死路一条!

活跃躁动起来之后,便自然出现许多摩擦、争斗、打杀,这不是悟虚和曾山先前的震慑可以压制的。因为,那些修士不这样做,不去最快速度地争取夺取资源,也是个死。

一些有一定实力的小势力,开始开战,甚至火拼。这些小势力中,无一例外,都是真人九层的修士,最有可能在最短时间内晋级真灵的修士。这样的修士,承诺日后晋级真灵之后,庇佑同一势力的伙伴,条件就是尽可能去供给其修炼资源,助其早日晋级。

这是一种大势,大周朝廷,或者说整个玄阴星最顶层修士(长老院)的意图。苏吉晋级成功之后,“天降纶音”,悟虚便明白了,所以也不再现身出手,只能静观其变。

那些没有组织没有跟脚的修士,最先受到威胁,最先遭殃,一部分被迫或主动地加入了某个势力,一部分直接跑到苏吉、悟虚那里,祈求庇佑,还有一些加入了驻城守军。

苏吉除了先前为其护法地那些鬼修,一概不再接受修士的投附。倒是悟虚传讯给苏吉,要其分担一二,苏吉方才勉强接纳了一些。而悟虚这边,对于前来投附的修士,全都一个意思,那就是加入修士院。

除此之外,悟虚最后也出面,把那些尚存的势力首脑叫过来,郑重警告,并约法三章:

其一、不能随意火拼,须得通过比斗,赢取对方的资源。比斗的地点,便定在还珠楼内,也就是原先的万寿碑前。

其二、不得波及凡俗之人,不得针对城主府、驻军以及修士院的修士。

其三,无论如何,每个修士的人身自由,必须保证。也就是说,你抢夺灵资产可以,但是不能滥杀奴役低阶修士。同阶修士,自愿签下生死状之类的除外。

悟虚也同时承诺,比斗赢取来的灵资,城主府不会以《灵资令》为由予以追查没收。当然,灵资不能公然显露出来。

自从曾山忽然消失,离开雍州,雍州驻军的缉私小分队便自觉地低调了起来。当然,也没有谁会傻到反过去找他们的麻烦。所以,悟虚将这个约法三章内容告知雍州驻军左右参将之后,这些缉私小分队便每日里在城里城外大摇大摆地转一转,却目不斜视,许多事情都好似看不到一般。

处理完,城内修士之事,悟虚又赶往修士院。

那阴阳宗大长老,颇有微词,老早便传讯悟虚,说修士院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收的,尤其是这一波加入修士院落的修士,资质差、修为低、年纪大、心眼多,就是一些根本不应该接收,所以他将这波修士全挡在了修士院的山门外。

悟虚赶到牛头山地界,修士院山门外,便看到大概有百来号这样修士,守在修士院山门外,不曾离开。

“城主大人,您可得为我等做主啊!”

“阿弥陀佛,大慈大悲!”

。。。。。。

这一干修士,见悟虚前来,纷纷出言。

悟虚将这一干修士扫视之后,一语不发,径直进了修士院,找到阴阳宗大长老。

“我辈修行,不是做慈善,开粥铺,广佑天下寒士!”阴阳宗大长老,冷声说道,“修士院这一个月的开支,还是我给你垫着的!”

悟虚闻言,也有些头痛。自己在魔域赌城得来的灵资,早已差不多用光了。从李家家主储物戒分来的灵资,也差不多用光了。没有大把的灵资,如何维持这修士院?

“你到现在还看不出来么?!”阴阳宗大长老一甩长袍,“玄阴星改制变法,摆明了就是集中资源,像外面这些修士,注定是要遗弃的。”

“那怎么办?难道真的任其自生自灭?恐怕会激起暴乱。难道到时候全杀了?”悟虚摇摇头,“小僧是不会这样干的。”

“真到了那个时候,也由不得你。何况,就算你不出手,随便派个真灵修士,便可将这些修士悉数斩杀。”阴阳宗大长老冷哼一声。

悟虚,低头想了想,说道,“还是先将他们安置在修士院内,但先不发放修行灵资。”

只进入修士院,却不发放灵资,相当于只给了一个落脚栖身的地方而已。

阴阳宗大长老,看了看悟虚,最后答道,“行吧。不过若是还是老夫垫资,聚灵阵的供给依旧不变。”

修士院聚灵阵供给不变,所聚集的灵气便还是先前那么多,而多了一百多修士的话,人均所得便少了些。这也是在提醒悟虚尽快拿出灵资来。

悟虚苦笑一声,“现在这局面,上面只一个劲地征收,却从未下拨。城主府有些灵资,却还要支撑保证护城大阵地运转。前些时候的拍卖会,前辈也看到了,倒是小僧花费了不少。现在改制变法刚刚开始,人心惶惶,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进项的事情。”

说到这里,悟虚忽然问道,“话说,这灵石,是从何何来?为何小僧从未听说过哪里哪里有灵石矿脉?”

“怎么?悟虚大师,想去打劫?”阴阳宗大长老,似笑非笑地看向悟虚。

“怎么能呢?”悟虚讪讪一笑,“小僧从人世间上这天外天不久,许多事情都不知晓,是以有此一问。”

谁知,这阴阳宗大长老,看向悟虚的眼神忽然亮了起来,“你倒是有这个便利,可以试一试。”倒是把悟虚说楞了。

阴阳宗大长老,遂解释起来。原来,天地灵气浩然,无处不在,却根本没有什么灵石矿脉。平时所见到的灵石,其实是通过特殊手段,将灵气炼制成灵石,类似于方便面、罐头、维生素片这样的东西,供修士灵活使用。

如何将灵气炼制成灵石,大周朝,六大宗,各有手段,秘而不宣。但每一种手段,都需要一套完整的阵法,以特殊功法驱动。个中的细节,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这些,阴阳宗大长老,除了个名字,其余的自然统统不知晓,但他却知晓幽冥星阴阳宗的炼制之法。

阴阳宗炼制灵石之法,叫做阴阳化气,乃是以阴阳宗阴阳造化功法,驱动乾坤无极生生不息阵法,凝聚天地灵气,如阴阳媾和,孕育出灵石来。

这便是不用抢银行,而摇身一变成为央行了,想怎么印票子,就怎么印票子?悟虚不禁一阵心驰神往,虽知道此事必然没有那么简单,却还是忍不住问道,“还望前辈赐教?”

那阴阳宗大长老,嘿嘿一笑,“这法子,你其实早已用过了。”

悟虚一愣,片刻之后,旋即合掌而拍。这不正是自己之前所领悟到的,以阴阳二气,于法界观想而外显成是实物嘛?灵石,便是实物的一种。

想到这里,悟虚遂入法界,如此这般。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方才出来。却只见,一片指头大小薄薄的灵石,漂浮在眼前,而且还有些斑驳,不似悟虚常见的那种晶莹透明。

悟虚不由大为失望,灵气化石倒是没问题,但这个量,这个转化速度,实在是太低效。照这个速度,自己一天不眠不休,像个老黄牛,恐怕也最多炼制100块下等灵石,还不保证质量。

悟虚,朝着阴阳宗大长老看去。他却晒然一笑,“本宗机密,却是不能外传。何况,这其中条件要求众多,你也无法照搬复制。不过,你可以找帮手啊,叫上你那些弟子。”

纵然叫上张翠露等人,如此炼制转化,一天又能出多少灵石?对了,张翠露等人,怎么还是在闭关?

悟虚再次感应,在城主府后院闭关的张翠露等人,似乎并无异常,只是气息各有不同。

这一次闭关,用时这么久。悟虚其实早有预料只因自己向他们道破了人非众生全部,芸芸众生不仅仅是人,包含人在内的芸芸众生,肉身乃至魂魄,皆在轮回之中,业缘纠缠,因果相续。这其实便是破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

当然佛门修行有次第,所谓破,其实不过只是进了一小步,就好比悟虚前世所学某某哲学,还有否定之否定,是螺旋上升的。

这些话,且打住。

悟虚望着外面百余名修士,想了想,对阴阳宗大长老说道,“外面这些修士,暂且收下,仅此而已,算是给他们一个容身之所。”

阴阳宗大长老,皱了皱眉头,最后答道,“也罢,你既然当着众人面开了口,却是不好失信。老夫运转阵法,将修士院分作内外两院,划出一块地方,作为外院,容留这些修士。”

悟虚略一思索,便点头称是,“一般的内院外院,外院之人可以通过晋级或贡献,进入内院。但修士院却不必如此。所谓外院,主要充作外来修士的居所。”

“纵然如此,也是要耗费灵资的。表面上,不给任何灵资,实际上,阵法运转所需灵资,都需要灵资。”阴阳宗大长老,絮絮叨叨,“所以,这些修士,还是须得缴纳灵资,哪怕一块两块。”

悟虚有点烦了,问道,“据小僧所知,修士院所设阵法,日常运转,并不需要灵资供给。只要阵眼在,阵法完好,便可源源不断的吸收天地灵气,持续运转。”

阴阳宗大长老,冷笑一声,“阵法一道,你却不懂。你说的只不过是阵法初建之时的理想运转状态。布阵的阵法,材质,主持阵法之人,覆盖的范围,还有运转起来之后面对的外部压力,等等。。。。。。”

“老夫不是有意烦你。但你既然想要干事,譬如收留这些修士,便须得要有灵资。”

“照目前形势来看,单单边贸征税这块,恐怕是不够的。说不定哪天,这项收入,还要大打折扣。”

“必须尽快找到一条生财之道,!”

。。。。。“”

他说得极有道理。通俗的讲,就是没钱办不了事。

“灵资,灵资!难道要小僧去抢银行吗?”悟虚心急之下,将自己前世的言语说了出来。

“你要真有这个胆子,老夫倒是可以指点一二。”阴阳宗大长老,笑眯眯地看着悟虚。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自己,悟虚心中咯噔一下,似笑非笑地与其对视了一眼,“小僧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阴阳宗大长老高深莫测地摇摇头,“你想多了,老夫怎么可能让你去送死呢?实在是有一个取巧的稳妥法子。当然,也是须得担些风险。不过你有天妖这个靠山,倒真的可以试一试。”

悟虚也摇摇头,“抢银行有什么取巧的稳妥法子。小僧又不认识这方面的人。”

“但是你启星成功,在周天星辰·大阵·中有一席之地。”阴阳宗忽然出惊人之语。

周天星辰·大阵?悟虚心中一动,关于此阵,天妖先前传递给自己的信息比较少,主要集中在如何启星方面,莫非这周天星辰大阵还能将灵气炼制成灵石?这倒是极有可能的,通玄大修主持,真灵修士参与,以众多洞天法宝模拟星辰运转,这样的大阵定然是具有诸多用途的综合工程。但自己又如何能够取巧,稳妥地,悄悄的,获得数量客观的灵石呢?要知道,到现在为止,自己的海音螺,并没有参与到这个灵石炼制事务中去。

悟虚琢磨了一下,复又望着阴阳宗大长老,“前辈若是有什么想法,尽可直说。”

“痛快!”阴阳宗大长老,抚掌而笑,“所得灵石你我平分,此外还有一条,给我一百枚成熟的星云竹。”

悟虚脸色一沉,这纯属狮子大开口啊,当即转身,作势离去。却被阴阳宗大长老叫住,“你这和尚怎么如此心急,你莫非以为老夫只是坐在这里动动嘴而已?”

一番讨价还价,悟虚与其达成协议之后,径直回到城主府,进了静室,盘腿而坐。

方才阴阳宗大长老透露的信息,实在震撼,悟虚直到此刻还有些心潮澎湃。

原来周天星辰大阵,有聚集提纯灵气之效,大阵本身的运转便是靠着源源不断极其纯净的灵气支撑。此外,大周朝也好,六大宗也好,都各有一套相应的阵法,与周天星辰大阵遥相呼应,从而快速炼制灵气为灵石。

阴阳宗大长老,不但知晓这些,还告诉悟虚,周天星辰大阵如今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出现一个破绽,因为此破绽,那些被聚集提纯的灵气会有所泄露。不仅如此,他还可以推算出这个具体的时间段,只要悟虚所启星成功的海音螺配合,便能引导部分这提纯的灵气倾泄出来,落在雍州上空,然后悟虚凭着他的阴阳石,在法界布置一个阴阳聚灵阵,如此便可以接收那些倾泄而落的极纯灵气,快速大量的炼制成灵石。

这所谓快速和大量,按照阴阳宗大长老的估计,大约半个时辰,这也是周天星辰大阵出现破绽的时间,在这半个时辰内,若是操作的好,可以炼制出上万枚灵石,当然是下等的,当然也有可能炼制出中品乃至上品灵石。

万余枚灵石,哪怕是下等的。每隔一段时间便有啊!

阴阳宗大长老,这个玄阳星的修士,怎么知晓玄阴星周天星辰大阵的破绽?悟虚虽然不懂阵道,但却也知晓,一个阵法的破绽被阴阳宗大长老这样的修士知晓,会有什么样的潜在后果,四个字,不堪设想。

这里面似乎水/很深很深。搞不好,会背上叛徒内奸的罪名,遭到疯狂追杀,在玄阴星再无立足之处。

“无妨。且先试他一试。”悟虚平复心境,终于下定决心。自己急需灵石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悟虚隐隐觉得,这便是一劫,危机危机,危中有机。自己须得去应。自己若不应此劫,不但失了此机,很可能后面遇到更到的危。

对于一般人,这一生的祸福是注定的。提前或延缓,其结果殊难预料,但大概率是不好的,所谓天授弗用反受其咎。

。。。。。。

苏吉,缓步而出。也许是因为苏吉成为真灵修士的缘故,也许是因为苏吉是鬼修的缘故,当然也许是因为此刻正是黎明拂晓时。诺大一个还珠楼,如无人之地,便是那些为其护法者也隐匿在暗处。苏吉,只觉如在荒郊野外。

苏吉想了想,走到城主府。几名守卫,见到苏吉过来,不由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问安的问安,通禀的通禀。毕竟苏吉,先前便蒙悟虚亲点,于城主府担当起左右参事之责,如今又成了真灵修士。

静室中,悟虚与苏吉相对而坐。苏吉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想要找悟虚借些中品灵石。他如今刚刚晋级真灵,所缺的便是这个。

悟虚想了想,取出三枚仅有的中品灵石,“中品灵石,本就稀缺,先前魔域一行得了些,到如今只剩三枚。你如今刚刚晋级真灵,巩固境界,领悟玄妙,都是急需。也罢,都给你,惟愿你初心巩固,不因灵石而有困扰。”

苏吉闻言,不敢受,拱手问道,“苏某前来虽是稻粱谋,但若日后无正气又如何?”

这句话,问得好啊。悟虚听罢,一时竟不能答。倒是因着稻粱谋三字,悟虚忽然想到了前世的一首诗:

金粉东南十五州,万重恩怨属名流。

牢盆狎客操全算,团扇才人踞上游。

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都为稻粱谋。

田横五百人安在,难道归来尽列侯?

第七百零四章 飞逝去

悟虚送走苏吉后,亲自去了一趟城东外的雪桃谷。

自从苏吉成功晋级真灵之后,雪桃谷的这些凡俗之人,也有些心动。他们不能擅自进城,却晓得每日念诵阿弥陀佛,表明心意,要送一批孩童接受测灵。

实际上,悟虚之前已经派人前去测验过,得到·的结果是,这些凡俗之人的后代,基本上也是凡俗之人,没有灵根,无法修行的。

悟虚也询问过,怎么之前有不少的凡俗子弟,测出来有灵根。回答是,要么是修士临幸了某个凡俗之人,要么便是凡俗之人机缘巧合服食了某种灵物;如今,凡俗之人尽皆隔离集中在雪桃谷,自然不可能有上述情况了。这等同于圈样啊。悟虚心中喟然。

是以,悟虚此番前了雪桃谷,便是想亲自实际看看,看看有无变通之法。毕竟,这个世界,是修士世界,凡俗之人如此下去,无异于两脚羊。

悟虚前来,没有遮掩。凡俗之人,悉皆得见,纷纷叩拜作礼,口诵佛号不止。

悟虚挥手,将他们扶起来,也不隐瞒,将其中缘由分说清楚,然后复又说道,“改制变法,尔等等若放逐。若安心在此生活,自然一切休提,一生几十年,弹指一挥间。若别有所求,却是须得冒风险。”

有几名凡俗老者,巍巍站在那里,齐声答道,“天地万法,本是人修。如今,不知怎的,偏偏将人分作三六九等,我等不能修行的凡俗之人,似乎是人,也似乎不是人了。我等为后世故,愿冒所有风险,恳请城主大慈大悲,救苦救难。”

悟虚沉吟片刻,说道,“世尊有云,众生皆有佛性。所谓灵根,于贫僧看来,实乃外道之言。诸位不妨先修习佛法,无谓纠结于灵根有无。”

“阿弥陀佛!”雪桃谷所有凡俗之人,全都诵起佛号来,方才大体安定下来。

雪桃谷的天眼大阵,还在运转着。张翠露等,虽然在闭关,但却依旧有神识留在这里,主持着大阵的运转。

这段时间,到雍州来贩卖灵资的魔修也不少。因为前期曾山的缉私小分队,大力征缴巡视,导致城内明面上的交易几乎停滞,所以这些还是悟虚暗中安排离情阁在这里出面收购。但有少部分魔修,随后滞留在雪桃谷,想法设法,想要进城去,却是没有官方度牒。显然,是想偷渡入大周来。到如今,盘桓在雪桃谷周围的魔修,越来越多。悟虚放眼望去,足足有两百多。

悟虚没有遮掩,显出真身和气势,随意对着一名年长的魔修招了招手。这名魔修,人身狮子头,背生双翅,穿着冰甲,见悟虚召唤,立刻恭敬地慢慢飞到悟虚面前,行了一个礼,“卡萨见过城主大人。”

“你是哪部分的?逆天盟?天残宗?还是大自在宫的?”

“卡萨来自大自在宫所辖的飞虎山。”

“为何想到我大周来?”

“大人们不给活路,所以想投奔大周。”

。。。。。。

一番问答,悟虚大致知晓了魔域以及这卡萨的一些情况。

魔域也在改制变法,但比大周更为激进,或者说粗暴。简单的讲,逆天盟也好,天残宗也好,大自在宫也好,都在其所辖的区域,将所有真灵以下的修士全部集中起来,直接没收了灵资,包括其所拥有的其他资源(灵地,洞府,等等)然,后评测修为和资质,资质好的分送至各训练基地,资质不好的全都征作苦力,或修建训练基地,或派往各处种植灵草捕捞魔兽。。。。。。

这卡萨,便是那资质不好的,,被征缴了灵资后,发配调拨给了大自在宫下灵兽殿的灵冰真人,并下了禁制,生死只在其一念之间。

没过多久,这灵冰真人领了任务,带着不少大自在宫所辖区域的特产灵资,前往雍州。卡萨便跟着随行,一路上背载货物四肢着地奔跑不已,到了夜间还要震动双翼,飞驰巡哨,可谓做牛做马又作了鸟。

却不料,临到雍州地界,却遭一伙流窜的魔修暗算偷袭。灵冰真人,身死道销。卡萨等少部分修士,侥幸逃到了雪桃谷。他们商量了一下,如今局势动荡,回去了也没有容身之处,何况这样回去的话,说不定途中或被抓被劫被杀,所以便一直滞留在雪桃谷附近,一边想办法疗伤,一边想办法看不能进入雍州城。

这是在搞奴隶制啊。不过,上面早有命令,这段时间,严禁私自放走或放进偷渡者。何况,这些都是魔修,一穷二白的魔修,放进城恐怕就是大大的隐患。所以,悟虚最后只是点点头,没有说什么,便要离去。

这些魔修,见悟虚没有要管的意思,纷纷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只是碍于悟虚的身份和修为,不敢有所造次。

这时候,天眼大阵,一阵光华闪动,旋即便见张翠露从大阵之中飞了出来。

悟虚凝目细观,她神气完足,面带微笑,显然此次闭关收获很大。

张翠露上前来,向悟虚行过礼,然后说道,“众生平等,莫若将他们留在雪桃谷,我于法界时时照看。”

悟虚心中一动,当即与张翠露法界相融,只见其法界坚固宽广了不少,正中间观世音菩萨法相庄严,一手持瓶,一手持柳,周围有山水虚影,东南方向更有一座岛屿忽隐忽现。

“也罢,法露大师,慈悲为怀,尔等便留在雪桃谷”悟虚出了法界,对这些魔修说道,“但须谨记,众生平等,尔等要听从法露大师号令和安排,不得惊扰凡俗,亦不得各自纷争不断。”

这些魔修,喜出望外,纷纷朝着悟虚和张翠露,点头称是,叩谢不已。

过了片刻,许是感应到了张翠露出关,毕澜澜、江定春、赵秋鹤等也纷纷出关,从各处飞来。

他们皆有所悟,各自法界或多或少都有所进化或者说衍化。

“吾道不孤啊!”悟虚满怀心喜,又各自赠送了一批灵石,随后将张翠露收留魔修于雪桃谷之事略说一番,最后笑问道,“所谓法界,内不宜孤身一人而无他物,外不可不闻不问作个自了汉。却不知,诸位师弟此次出关,有何打算?”

毕澜澜、江定春、赵秋鹤等,各自一番对视,随后尽皆沉吟起来。

又过了片刻,先是毕澜澜说,有所悟,要至大周京都修行,随后江定春、赵秋鹤等相继发言,各有所悟,都要离开雍州,至远方寻觅一处,继续修行。

悟虚沉吟片刻,说道,“人世间有句俗语,男儿志在四方。我辈修行,亦各有各的缘法,如此甚好。不过,诸位师弟可以且稍待数日,一来巩固闭关之所悟,二来若是成功我等可以得到一批灵石,足以支撑一段时间的修行。”

悟虚如此说,诸人皆没有意见,遂一同回了城主府。七八个身影,浩浩荡荡,飞逝而去。

。。。。。。

出了雍州,往东北方向,便是魔域。越是东北,越是苦寒。当然,那些城池或者洞府之类的地方除外。

自出雍州,曾山大半时间,都在冰天雪地里,隐身潜飞。

据说,就在这冰天雪地里,出现了一处极其隐蔽的秘境。秘境里面,灾劫难进,四季如春,遍地稻谷,牛羊成群,百花齐放,碧绿碧绿的湖泊里面有许许多多的鱼,彩色羽毛的鸟儿在天空自由自在的飞翔。。。。。。

这个传说,主要来自一些凡俗之人,似乎是一个慰藉人心的故事。大自在宫的许多魔修,也认真搜寻过好几次,并不曾发现有这么一个地方,所以也当它是个传说。

如那些大自在宫修士一样,曾山在这片冰天雪地,飞了许久,也未曾寻到这个所谓的秘境,到如今也未曾找到。

此刻,他的前方两三里外的雪地中,有一个匍匐的瘦小身影。看装束和气息,是一名凡俗之人,年纪不大。这名俗气男孩,裹着好几层带毛的兽皮,戴着皮手套的双手,正艰难地爬行着,一条腿流着血,在雪地上划出一道蜿蜒的殷红。

曾山,全神贯注,静悄悄地跟在后面,并无一丝要出手相救的意味。就这样,直到夜幕降临,那名俗气男孩,因为饥寒交迫失血过多,终于死去,在那里一动不动。又过了一会儿,几头雪狼出现,发现了今晚的食物,围在那里,一顿撕咬后,纷纷昂头长啸,方才离去。

目睹这一切的曾山,这才神情阴霾地显身,手臂一抬,飞洒出点点寒光,将那些雪狼悉数斩杀。

“不愧是大周皇朝排名第二的洞天法宝,人道乐土!”曾山,叹了口气。

这人道乐土,乃是以玄阴星部分地心为主材料,汲取人族气息,耗时数百年方才炼制而成,一直置于大周皇宫核心深处。前番京都骤变,大周易主,动荡之间前长公主姬元燕和前大元帅李尚图,携人道乐土逃出皇宫,不知所踪。这人道乐土,一旦落地沾土,便与大地完美融合,浑然一体,隔绝一切探查,而且善于土遁,防御极强。

所以,曾山这样的真灵级别的皇宫侍卫才会作为钦差被派遣出来,暗中寻找人道乐土或者前长公主的踪迹。所以,当关于这个秘境的消息,通过隐秘的渠道传来,曾山立刻动身,一路隐匿行迹,东北而飞。

曾山,依据得来的消息,到处假装迷路的牧人,受伤的正道修士,都是一无所获。到后来,曾山真的抓了不少本地凡俗之人或修为低微的魔修,暗中控制驱赶他们,在冰天雪地里到处跋涉,真的迷路而行,甚至让他们受魔兽袭击,受伤乃至伤命。。。。。。

但依旧是没有任何线索,一无所获。

这次亦是如此。

曾山心中不由有些郁闷,自己曾将这些情况上报,想着可能的大体位置找到了,便由通玄大修士画个圈,圈定下来,后续如何处置,起码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了。但上面却有令,要曾山务必潜入秘境,潜入人道乐土洞天之中,以作内应。因为,这人道乐土,一入大地,便如犹如江河汇入了大海,随时都可以悄然转移。

曾山思忖半响,忽然摇身一变,浑身魔气汹涌,飞逝而去。

。。。。。。

伊春城,大自在宫所辖的一座小城,方圆不过百里。从位置来说伊春城,在雍州东北方向,万里开外;同时,它又是魔域的一座边城,紧靠着儒宗地界。

如今魔域仿效大周一般改制变法,这小小的伊春城也不例外。但却有一点不同,那便是,魔域之中,凡俗之人没有如大周一般,全部集中,驱逐到城外某一处,如牲口般圈养起来。

这背后,自有现实而复杂的原因。首先是人口基数的原因。魔域没有大周疆域辽阔,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的数量,都不能和大周比,所以在征集抽调了魔修之后,却对于凡俗之人却有所保留,凡人毕竟是修士的一个源泉。再者,魔修与凡俗之人的联姻非常普遍,在许多地方,尤其是逆天盟和天残宗是颇为鼓励的,这其中又有很复杂的背景与缘由。比如,魔域有人族魔修,也有魔兽进化而成的魔修,人族魔修与凡俗之人联姻,不但是一种直接的保护,而且也变相增强了魔域之中人族的整体势力。再比如说,人族魔修与凡俗之人结合,所诞生的后代,可能是比较奇怪的,或者说是畸形的,但这种后代,往往适合修行天残宗地某种独门功法。再一个,恐怕再某些魔修眼中,凡俗之人,与猪狗无异,自然也就并不需要刻意地做出有别于先前的排斥。

所以,这伊春城,虽然其城内外所辖区域的修士,全都征集起来,大部分派往大自在宫新组建的训练基地,充作修建基地,维持阵法,日夜巡逻,辅助炼丹等劳役,留守的修士,不足百人,但却不是一座空城,城内依旧喧嚣热闹,凡俗之人不禁出入。

这一日,伊春城外来了一名年轻的魔修。这年轻魔修,是一位人族少年,一身貂皮,黑色的头发梳成许多小辫子,脖子上挂着许多纠缠不清的链子,金子的,银子的,玉石的,玛瑙的,手上还戴着紫檀木念珠,只是其中一颗却是雕成了骷髅头。他赤着脚,脚上还沾着雪泥,右肩上背着一个布袋,两只眼睛亮晶晶圆溜溜的,一看就有些奸猾,若是仔细看,还有些邪气。修为嘛,却也不低,真人层级。

城门口的守卫仔细查看了他的身份度牒,确是挑不出一丁点毛病。随后,他又笑眯眯地递上些许散碎灵石给了小队长。这便更无道理阻拦。两名年轻守卫,啪啪啪一通标准动作,收起了架在半空的长枪。那小队长,也笑眯眯地提醒他,如今改制变法了,外来修士记得去城主府报备一下。

这名年轻魔修,大摇大摆地进了城后,先到了城主府报备。自称乃是逆天盟风察院的风察使,名叫李潜,此番前往鬼域执行秘密任务,此番归来,借道伊春,回去复命。他修为不低,出手又阔错,一番攀谈,很快便结识了不少城主府里的少留守修士。

是夜,这名年轻魔修李潜,便在一干留守魔修的簇拥下,到了城中最大的酒楼。这酒楼,本已歇业,尘埃厚积。有留守魔修,早早吩咐下去,征调了百余名凡俗之人,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打扫装扮得焕然一新。

上得楼来,又在一番礼劝后,李潜推辞不过,勉强坐在了席间正首之位之后,不由叹道,“诸位一番好意,要为在下接风洗尘,在下实在是感激不尽。但改制变法的事儿,在下也早有耳闻,大家都是囊中羞涩。唯有在下,远行公干,灵资还未上缴。所以,这顿酒宴,便由在下来安排吧。”说罢,右手微微扬起,那无名指上的储物戒一阵亮光闪动,飞出不少东西来,件件灵气四溢,不一会儿便摆满了大半个酒桌。

有灵酒,灵果,还有一些魔兽的肉干,周围的魔修,不由眼冒精光,有的甚至直接吞起口水来。随后,喜笑颜开地客套了两句,便开始大吃大喝起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席间酒菜还剩不少,李潜便似乎不胜酒力,面色潮红,不顾众人挽留,急急离去了,

他这一走,便安静了下来。那七八名留守魔修,虽然依旧在那里

吃喝着,却都闷着头,你抢我夺,风卷残云。

一片狼藉之后,这些魔修,打着饱嗝,满脸惬意,却依旧没有谁离去,似乎还在回味。

又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一名魔修,两眼喝得猩红,幽幽说道,“好歹也是真人修为,怎么几杯酒下去便面色潮红?莫非受了伤?”

四下顿时彻底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全都朝着一名白面无须的中年人族魔修望去。

此人,沉吟片刻,轻声说道,“毕竟是逆天盟的风察使,还是得请城主大人定夺。只是城主大人还在闭关,恐怕还需应老弟去通禀一下。”

旁边一名年轻的鹰眼魔修,当即笑道,“我今夜便以族中血亲秘法向叔父禀报此事。”

第二日清早,李潜没与任何人打招呼,便直接出了伊春城,然后祭出本命剑,化作一团乌云,疾飞不已。

忽然有数道身影,从后面追赶了过来。

“李道友,为何不辞而别?”

“今日,该我等做东宴请李道友了。”

。。。。。。

正是那些昨日与李潜觥筹交错的伊春城留守魔修。

李潜,没有显出身影,也没有答话,反倒加快了速度。只不过,他似乎真的受了伤,也就比先前快了一点点,但好歹比后面这些魔修快。

如此一炷香的时间,李潜渐渐将他们甩远。

这时候,伊春城方向传来一声鹰啼,紧接着一道鹰影浮现在李潜头顶,两只修长的翅膀微微一扇,乌云散尽,李潜面若金纸,愤怒不已地昂首问道,“我乃逆天盟风察院玄字使者,前辈这是何意?”

一道人影,飞落在李潜前方,黑色长发,身形瘦削,身后有飞鹰之相。

“吾乃伊春城城主鹰飞,你的身份有疑,现在即刻交出身份度牒,以及所有储物戒,接受核查”

这时候,后面的魔修也追了上来,将李潜团团围住。

“好胆,竟然是鬼蜮的奸细,还不速速束手就擒!”见李潜怒目回顾,立刻有魔修大声呵斥起来。

李潜转过头,看着前方,脸色浮现出一丝冷笑,“城主大人,为了一点蝇头小利,竟然甘冒奇险,从城主府密室出来,做起杀人越货的勾当。可惜,可惜。”他一边说着可惜,一边取出一个小小的瓶子,然后右手食指指甲轻轻一挑,打开了瓶盖。

一股无比奇异的气息,迅速蔓延开来。

好臭啊!

有魔修叫了起来。

那伊春城城主鹰飞,微微皱眉,随即脸色大变,周身灵气一片紊乱,身后那道展翅欲飞的黑鹰虚影,也随即溃散。他惊骇地抬手指着李潜,“你?你究竟是何人?竟然有大周传世魔香。。。。”

他话还没说完,李潜已经如鬼魅一般,瞬移至其跟前,火红的右手如刚出炉的长枪,直接刺进了他的头颅,焚烧了他肉身和神魂。

其余那些魔修,也好似中了十香软骨散一般,气息萎靡至极,直接朝着地面坠跌去。

“如此奇香,尔等却偏偏觉得奇臭无比,真的是邪魔外道,香臭不能两立。”李潜一边嬉笑着,一边低头轻嗅,颇为陶醉。他合上瓶盖,忽然若有所思地朝着雍州方向眺望去,喃喃自语,“师尊啊师尊,不知什么时候,徒儿也请您闻闻此传世香。”

与此同时,周围天上地下那些魔修的储物戒储物袋还有随身佩戴的灵资,都自动朝其飞来,尽皆落入了他右肩上的布袋里。

李潜随即摇身一变,变作了伊春城城主的模样,飞逝而去。

第七百零五章 闻秘辛

雍州,城主府,城主专属密室之中,悟虚与张露春、毕澜澜等各自端坐一处,那阴阳宗大长老所扮作的何其峰也在。

悟虚遂提议,趁此闲暇,再同参共修一番。众人无不同意,遂法界相融,复聚在悟虚法界道场。众人,在天缘寺中,各自默默观望其余人的法界,随后似有所悟,静默不语。

片刻之后,悟虚问道,“法露之法界,佛像颇多,不知是何缘由?”

张翠露(即法露)合掌答道,“法界本佛国影射,佛像多,接引众生亦广。”

复问毕澜澜,“汝之法界,为何多了些花花草草?”其答曰,“花草亦是众生,凡众生皆有佛性。”

复问江定春,“汝之法界,为何多了一把剑?”其答曰,“见众多不平事愚昧烦恼事,愿以此慧剑度众生。”

赵秋鹤等,也各有应答。

悟虚随后说道,“当初人世间东海相遇,我等同修共参佛法,至今已有十余载。聚散有时,如今诸位法界有悟,各有缘分要去寻,实在是可喜可贺。临别之际,吾除了些许灵石,几句赠言,别无其它了。”

“师兄,法露打算暂且留在雍州。法峰师兄,也还在修士院。”张翠露,在旁含笑提醒道。

悟虚笑道,“心有定见,法界有成,便有了自己的路。自己的路,自己须得去走。许多境况,便似法不可轻传,不足为外人道也。又譬如人长大了,岂能时时在父母兄妹身边?岂能事事与父母兄妹言说?”

众人遂细听悟虚言说。

悟虚继续说道,“我等人世间修士,在玄阴颇受歧视,又或者还有其他缘由。巴思八,元法大师,上得玄阴,旋即受禁,定有缘由。吾一直未去佛宗,亦是因此。诸位离去,日后行走,不可轻易泄露跟脚。另外,星云竹,乃域外奇物,亦不可轻易显露,以免惹上麻烦,乃至祸端。此其一。”

“其二,吾所习得修行功法,推敲起来,,曼陀罗法界之外,尚有两门功法。一为莲花宗“浊世青莲普渡众生”之法们,一曰“法界阴阳造化功”。此刻,便在此法界道场,与诸位同修共参。”

悟虚遂在法界道场天缘寺中,将这两门功法一一演示宣讲。完毕之后,还不忘叮嘱,““浊世青莲普渡众生”,此法门基于众生心念,众生心念,须得慎用。“法界阴阳造化功”,阴阳二字源自道门之阴阳,但使用之时却重在破而后立。”

之后,悟虚顿了顿,复又说道,“再后来,如何修行?世尊有云,一切法,皆是佛法。世尊涅槃灭度之时,亦传有四依法:第一、依法不依人;第二、依义不依语;第三、依了义不依不了义;第四、依智不依识。”

许久之后,张翠露等问道,“不知其三所谓何?”

悟虚摆摆手,“稍后再说。”然后,朝着何其峰(阴阳宗大长老)笑问道,“不知时辰已到否?”

何其峰(阴阳宗大长老),点点头,“还请师兄显身,坐镇密室中护城大阵的中枢,我等且留在法界道场,齐皆出手,全力相助”

众人遂现身城主密室。悟虚飞至密室内那护城大阵中枢,祭起城主印,周围张翠露等,各自出手助力。护城大阵,顿时全速运转起来。随后,悟虚分出大部分心神,全力感应驱动海音螺。

外面,雍州城上空顿时,出现一层明亮厚实的光晕。这个时候雍州地界正是夜晚,所以这光晕显得非常耀眼。城内外的修士包括那些凡俗之人,也全都注意到了,纷纷抬头观望,有的甚至惊恐不已,以为有强敌来犯,又或者又要有什么大动作。那些驻军也紧张起来,尤其是在城外的左右参将,急忙传讯,询问究竟。但所以的传讯,全都被挡在了城主府城主专用的密室之外。好在护城大阵,没有发出任何的攻击手段,也没有受攻击的震荡不稳现象。众人,这才保持了一定的冷静和耐心。

但片刻之后,天空一点白光凸显,逐渐扩散,远远望去,很快形成了一个井口大小的形状或区域。显露出一面色彩斑斓的星空。紧接着,好似天破了一般,一道乳白色的气流,从那个井口倾泻而出,将大半个夜空渲染得分外白净而又朦胧,但其中大部分却是朝着的雍州飞落下来,有点有一道瀑布,或一挂天河。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这道乳白色气流大部分,飞落在了雍州护城大阵上,无视那厚实明亮的光晕,直接源源不断的进了城主府,准确地说是进了城主专属密室。

密室中,空无一人,那城主印在护城大阵中枢上放,不停地闪着光。悟虚此刻已经回到了法界道场,在天缘寺中,与张翠露等一边分神对已经运转去起来护城大阵稍加看管,一边齐齐施展那法界阴阳造化功,带着他们观想灵石,以阴阳之义,将从天而降的无比纯正灵气凝练一块块亮晶晶的灵石。

这个过程,持续了半炷香的时间。有通玄大修士出手,加快了周天星辰大阵的运转,迅速结束了这一切。随即,便有如天雷般的质问声,通过大阵,传到了海音螺。悟虚,按照先前阴阳宗大长老所商议的作了回答,说自己自己及师兄弟,于法界之中忽有所悟,遂与海音螺生起感应,如此云云。片刻之后,那质问的声音,复又响起,自称无量道人,告诫悟虚下不为例,平日里只管按时灌注心神,莫要再如此随意牵引海音螺。

悟虚自然,连连称是。随后,收回心神。这时候,悟虚才有机会细看法界道场,只见张翠露等一个个震撼又惊喜不已,只因那亮晶晶的灵石几乎堆满了天缘寺,粗略估算,恐怕有近十万之数,当然全是下品灵石,感觉就是偷了个矿。其实也不多,但这么短时间凭空而生,却是有些难得。

悟虚定定神,说道,“今日灵石之事,切莫对外提起。其中缘由,也不便透露,只是依照约定,这其中小半,却是要充作报酬,付给人家。”

这时候,阴阳宗大长老,暗中传讯给悟虚,“若不是他们助力,也没有这么多灵石。如今他们要各自远去,莫若便悉数送给他们吧。”

悟虚,当即改口,继续说道,“但此番,诸位师兄弟即将离去,这些灵石,便由各位师兄弟平分了去吧。”

旁边张翠露,正要开口。悟虚伸手止住了,“法露,你也算一份。法界初成,正需灵石。虽未独自远去,却也须更加独莉自修。”

说完之后,悟虚又沉吟着说道,“佛门有戒,世尊有言,不应贪着,追逐钱财。但我等在这天外天,玄阴星,却不可不在乎灵资灵石。只因我等,皆是入世修行,绝非寻一个人烟罕至的孤僻之地,常年入定闭关,做个自了汉。既然入世修行,这世间的因果业缘,便不能视而不见,只能是因势利导,善用巧用。所谓不能视而不见,便是此方世界的种种规则,既然身在其中,便须得暂时遵守承受。所谓善用巧用,《妙法莲华经》譬喻品中的“火宅三车喻”,诸位师兄弟当细品。世尊,至一方婆娑世界,如入火宅,欲救火宅中人,即以载满此方世界所谓珍宝的三车,循循善诱,度人出火宅。是以,灵资灵石当用则用,如菩萨修福德,不应贪着即是。这便是所谓的其三。”

说到这里,悟虚伸手一挥,将如山灵石分给了张翠露等人。不待拜谢,悟虚又言道,“法峰因为前有宿疾,未曾修成法界,我等离别之前,理应联手,为其疗伤祛疾。”遂带着张翠露等,将何其峰(阴阳宗大长老)围在中间,各施法界之力。

何其峰(阴阳宗大长老),当即肃然而坐,双手于胸前打出一连串玄妙的手势。那块被悟虚收藏起来的阴阳石,忽然从悟虚法界深处,无视一切阻碍,自动飞至去双手之间,飞旋不已,犹如太极。

随后,何其峰(阴阳宗大长老),气息骤变,整个身影变得虚虚实实,忽明忽暗。悟虚等打出的法界之力,犹如进了一个无底洞。

所谓法界之力,实为悟虚各自修佛的心念之力。每使用一分,皆是耗费心神一分,是平时念佛修佛所产生的极其纯正的心念。

是以,面对何其峰(阴阳宗大长老)这样的“鲸吞”,一炷香的时间不到,悟虚等便感到有些吃力。

“还有多久?”悟虚暗中询问。

“再坚持一炷香的时间!”何其峰(阴阳宗大长老)答道。

“不行!”悟虚斩钉截铁,“顶多百息,否则他们会伤了根基!”

“谁叫你迟迟没有找到足够多的真灵层级魔兽内丹!”何其峰(阴阳宗大长老),沉声道,。

真灵层级魔兽内丹,岂是那么好找的?虞仙子,手里也没有多少,而且要价极高!

悟虚不再与其多言,只暗中传讯张翠露等,百息之后,一起罢手。

却不料,百息之后,却是欲罢不能。一个栩栩如生的小人,从何其峰(阴阳宗大长老)头顶飞出,盘坐在那块阴阳石上,双手挥动,阴阳相生,似乎有开天辟地的气势。悟虚等人的法界之力,禁不住地朝其涌去。这过程中,那小人迅速膨胀长大,而且有一股越来越浓烈的异香。

这股异香的出现,却是令众人,精神一振,甚至有飘飘欲仙。

这是?

“此乃炼化凡绝散所生成的天灵香,对尔等大有裨益。”何其峰(阴阳宗大长老)忽然出言道,却没有更多解说。

此所谓的天灵香,玄妙无比,颇有奇效。悟虚等人,闻之吸之,心神顿时一稳,逐渐恢复,乃至迅速提升。

如此便是一个良性循环。悟虚等为何其峰(阴阳宗大长老)疗伤,其过程中有所谓天灵香生成,令悟虚等也收益匪浅。

最后,那个小人,几乎变得与悟虚等人肉身一般大小,却是一个老者,童颜鹤发,眼神无比深邃,有一种让人高山仰止的气概。他直接一迈步,出了悟虚法界道场,虚立在城主密室半空中。

“你究竟是谁?”法露等纷纷出言喝问。

“吾乃幽冥星阴阳宗大长老,幽无极。”老者缓缓答道。

悟虚叹了口气,遂在一旁细细解释了一遍。

“法峰师兄呢?”

幽无极,朝着张翠露等人看了一眼,答道“过段时间,他自会醒来。”随后微微环顾四周,复又说道,“诸位此番相助,老夫自然有所酬谢。除开先前的阴阳造化功,还有那天灵香,老夫还有一物相赠。”

只见其伸手弹指,数颗小石子,带着阴阳流转之气息,直接飞进了悟虚等人的法界。

“此乃阴阳石,可自动凝聚阴阳两气,极大助益诸位法界增长。”阴阳宗大长老幽无极,淡淡说道。

悟虚等人,当即暗自观察,发觉这阴阳石在法界中,果然如气所言,自动凝聚阴阳之气,不断壮大法界,不由纷纷露出震惊神色。以往法界壮大,须得观想。有了阴阳石,等于说,法界自动便不断壮大,速度和质量姑且不论。

“前辈所言的天灵香,似乎只在方才?”悟虚忽然笑问道。如今,对方似乎伤势完全恢复,自然要刨根问底,把一应好处报酬切实落到实处。

那阴阳宗大长老幽无极,嘿嘿一笑,“这天灵香,本是那凡绝散炼化而来。想当初,老夫便是不慎中了大周天人书院的暗算,被凡绝散侵蚀,神识几乎溃散殆尽。”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你们可知,那凡绝散究竟是何物?”

悟虚等人哪知道,所以他顿了顿,一声冷笑之后,随即幽幽说道,“玄阴星,当初也是修士世界,由宗门掌控。姬无天,横空出世,创建大周,以皇朝治玄阴,除了其修为高绝,时也运也,所依仗之一,便是那凡绝散!凡绝散,以凡俗之人的俗念,凝练而成,无色无味,犹如污秽毒物,专破修士神识神念。寻常修士,若是沾染,立刻便受侵蚀,修为神通不再,如凡俗之人一般。”

悟虚仔细听罢,问道,“那为何方才我等能够将其祛除?还炼化成所谓的天灵香。“

幽无极复又看了悟虚等一眼,“尔等佛门修士,难道不知道香火法门?“

“莫非这凡绝散,便是以香火法门炼制而成?”毕澜澜,忽然出声问道。

幽无极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正是!香火法门,玄阴六宗皆有,又以佛道为甚。但,姬氏一脉,却另辟蹊径,以凡俗之人的执念为引。”

另辟蹊径,以凡俗之人的执念为引?

张翠露等人,面面相觑,颇为不解。

但凡香火法门,都是以凡俗之人的愿念为引。譬如,有凡俗之人,到寺庙之中,求升官发财,求消灾解难,求长命百岁,求这求那,甚至求死后早登极乐,求来世又如何如何。。。。。。若是尽可能地有求必应,自然这些凡俗之人便心生欢喜和感激,还有信心之念,回向过来,助益修行;如此,形成一个良性循环。当然,这其中,有久远以来形成的媒介,譬如佛祖,观世音菩萨,等等。

譬如,一寺庙,供奉的是观世音菩萨,凡俗之人前来,对着观世音菩萨塑像许愿,观世音菩萨不知道是不是知晓了,但寺庙之中的佛门弟子若是知晓了,出手应了其所求。这凡俗之人,一则要还愿,要做一些有利于观世音菩萨或者有利于寺庙中各位师傅的事情,二则会心生感激和信任乃至崇信,对观世音菩萨和对寺庙乃至寺庙中的各位师傅。

当然,这些话有些弯弯绕,也不是很具体和对应。诸位看官,若是觉得有些不知所云,可以简单粗暴的将香火的故事理解为品牌的故事(香火和品牌不是对应关系)。就好比,本地一家肯德基,它材质新鲜,味道正宗,服务周到,你去了几次之后,对肯德基这个品牌有了好感,然后只要时机恰当,条件允许,便会带着朋友经常去。那么,肯德基这个品牌就更深植人心,同时本地这家肯德基的老板乃至员工,都或多或少受益,甚至因为在个肯德基店赚到了钱,甚至别人看到生意红火从而给了一个较高的信用评价,从而在其他领域,财大气粗,顺风顺水。

香火法门,大多便是如此,类似于与客户的良性互动。

但幽无极说什么另辟蹊径,以凡俗之人的执念为引?

张翠露等,却是有些不解。愈是不解,心中愈是在意。因为佛门修行,尤其是大乘佛法修行,讲的便是普度众生,天然绕不过这众生之念,绕不过这香火法门。

于是,平时很少说话的赵秋鹤,也忍不住出言问道,“前辈所言之凡俗之人的执念,究竟为何?”

那幽无极晒然一笑,“老夫今日高兴得很,想要痛饮一番。”

张翠露等,齐皆朝着悟虚望去。他们却是没有匹配得上这幽冥星阴阳宗大长老的灵酒。

悟虚沉吟片刻,哈哈大笑,站起身来,“此番我等联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为前辈疗伤。前辈却故弄玄虚!”说罢,环顾四周,先看了看幽无极,随后含笑与张翠露等对视了一眼,复又说道,“法界无尊相,不可滥用众生信愿之力。诸位师兄弟,为何还纠缠什么香火,什么众生俗念执念?罢了罢了!”

那幽无极,听得悟虚如此说,哈哈大笑,拂袖而去。

只是,他一边往外去,一边又说道,“姬无天之后,凡俗执念也渐起变化,凡绝散的炼制渐成绝响。到如今,大周皇朝,便只能炼制一些低级的东西,号称传世奇香,其实恶臭无比。”

众人骤闻秘辛,目送其背影,心潮澎湃。

第七百零六章 巡税使

幽无极,出了城,依旧化作何其峰的模样,去了修士院。他此番趁机来了个猛的,修为恢复了大半。悟虚以为他要离去,也希望他离去,却是没有。

悟虚有些隐隐担忧,回头又见,张翠露等其刷刷地望着自己,沉吟着说道,“所谓凡俗之人执念,我也是猜测。但我始终认为,香火法门,我等修佛之人虽难以绕开,但对待之却须得慎之又慎。是以,这已成过往的执念不说也罢,执念不一定正确,若是正确,则必然已经蕴含在佛经中。是以,我等修行,若未彻悟,香火法门,还是敬而远之。更何况,吾之法界修行,无本尊,观自在。”

“无本尊,观自在。”法露等遂问道,“师兄·常如此说,但为何师兄法界亦有观世音菩萨法相主持,难道观世音菩萨法相非法界本尊?”

悟虚点点头,“吾修法界,始有本尊;后观众生皆苦,遂寂灭法界;法界寂灭,即修道场。从此,法界寂灭,中有道场,天缘寺也。待行走世间,修行途中,遇种种艰难困苦,不得已法界复持本尊。随后,道场其中,吾多修行;法界本尊,只持不修。所谓只持不修,即是不贪着。吾之寂灭法界,有多大,便是多大;每每若有事,须持法界本尊,众生心愿之力,丝毫不贪着,不曲意奉承,更不会纳为己用。”

张翠露等听罢,默然无语,沉思不已。

悟虚复又叹了口气,“此乃吾次第修行之一家之言。世尊有云,说法者,无法可说。汝等各有缘法,吾之所言,权且做一个参考罢了,希望汝等能走出自己的路,更精彩的路。”

最后,悟虚起身说道,“此番为那阴阳宗老怪疗伤,损耗颇多。莫若先休整一段时日。”

张翠露等遂各自散去。

悟虚,独在密室,思绪万千。

法界道场,同修共参。此刻,张翠露等散去,如何同修共参?

一朝顿悟,心有所属,每个人都要各自去追寻。

想想也是,所谓修士,若有追求,皆爱自由,岂能时时刻刻在一起?纵然一个宗门,也不可能。修士,不是一颗螺丝钉,也不是一块砖。

。。。。。。

雍州城内的情况益发有些不堪,对于城内那些修士来说,这一天天其实过得挺快的,所以临那缴纳灵石税的截止日期,也是越来越近了,所以各方势力的争斗也益发激烈。

在悟虚看来,就像黑帮抢地盘一般,打打杀杀,伴随着各种阴谋诡计。只不过,他们不光是争夺地盘,每次比斗的胜者都会获得失败者的身上的所有灵资,可以算是一种生死赌斗。当然,上场比斗,可以不带任何灵资,但若是不带灵资(譬如恢复所用的灵石,攻守的灵器),自然也就很容易战败身亡。所以,绝大多数时候,上场比斗的修士,都是全力以赴,自己的所有灵资全都带上,灵器、丹药等等,甚至功法也贱当出去,尽可能的“全副武装”,生死一搏。

这是一种养蛊似的快速淘汰过程。每天都有修士死去。有的战败了的,甚至连魂魄都被对方炼化以为己用。也有的,见大势已去,趁着还能自由动弹,毅然自爆。到了后来,整个雍州城内的修士,已经锐减到不足百名,大半都是真人以上的修为境界。这其中,许多资质不错的年轻修士,就此夭折。

这种状况,直到张翠露等在城内出现,方才暂时停止下来。

毕澜澜等,休整了几日,并没急着离开。他们在雍州待了不少时日,还是有些感情的。他们见如今雍州城内一片血雨腥风,便与张翠露,纷纷出面制止这种生死比斗。他们如今修为精进不少,飘然出现,法界祭出,还是颇有威慑力,那些修士又忌惮悟虚这个城主,遂纷纷罢战。

悟虚倒也乐见此状,毕竟城内不能没有修士,没有人气吧?何况,按照估算,剩下的这些修士,应该可以到时候缴纳上足额灵税。

如此又过了几日,毕澜澜等一起来向悟虚和张翠露辞行。悟虚遂于还珠楼设宴,邀请了雍州诸位真灵,以及驻军左右参将。不但虞仙子等尽皆前来,苏吉也来了,还有久未露面的李明珊也出席了,而且各有薄礼送出。

席间,悟虚笑道,“小僧这些师兄弟,机缘已到,须得各自云游此番设宴,一来是如此这般打个秋风,化个缘;二来。,他们也算是初出茅庐,诸位见多识广,阅历丰富,不妨提点一二。小僧在此代他们先行谢过了。”

悟虚如此说,虞仙子便笑道,“本宫乃魔修,大师不怕教坏了你的这些同门?”

悟虚合掌,“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虞仙子又笑了笑,沉吟片刻,遂讲了一些魔道的忌讳和趣闻。

肖家家主,讲了一些大的世家的情况。那驻军左右参将,则讲了些大周军队的情况。那苏吉和李明珊,也没有藏私,分别讲了下行走江湖的注意事项。

当然,多是一些适合酒宴上的小故事,小段子,不至于刻板,又无伤大雅。

便是悟虚听了,也觉得受益匪浅,对张翠露等说道,“江湖险恶,人心复杂。四处云游,入世修行,不似法界道场自观自修。”

张翠露等,尽皆颔首,若有所思。

这时候,城中一处传来一声巨响。两道身影飞至空中,激战不已。这两人,皆是真人中期修为境界,似乎仇怨颇深,一招一式拼尽了全力,动静很大。

张翠露微微皱眉,便欲起身前去阻止。却被悟虚拦了下来,“先前已然阻止过,他们却还要如此生死相斗,为何?”

“五阴盛,业力缠,是以因果循环。”毕澜澜在一旁言道。

“只是冤冤相报何时了?我等佛门弟子,普渡众生,岂能忍看世间杀伐纷争不休。”张翠露合掌道。

“凡事有因果,时候一到,犹如火山迸发,我等佛门弟子普渡众生,应在畏因敬果之处下功夫。”一旁的江定春,也开口说道。

这里说话间,那两名修士的身影,完全淹没在一片耀眼光团之中。一道道杀气,伴随着轰鸣声,激射四方。周围的楼阁,因为没有了先前五大世家所在时候的禁制护持,纷纷化作粉末,一些修士也受到波及,如惊弓之鸟四散而去,飞得慢的不死即伤。

“打打杀杀,却不能毁坏公物,殃及无辜。”悟虚淡淡说道,随即暗中驱动护城大阵。

只见,一道亮光落下,犹如天打雷劈。那两名修士,从空中跌落在地,如梦方醒,不顾满身血污伤痕,各自挣扎着站立起来,朝着城主府方向行礼请罪。

“尔等难道忘了先前的约法三章?”悟虚的声音,通过护城大阵,响彻整个雍州城。

片刻之后,那两名修士中的一人,修长身材,忽然对着方才与其交手的修士,冷声道,“邱道临,可敢与我在石碑前再战一场!”

“慕容晏,你今日是一心找死啊!”那叫做邱道临的修士,狠狠地冷笑一声,矮矮胖胖的身躯,竟然如柳絮一般,直接朝着还珠楼飘飞过来。

那身材修长的慕容晏,一跺脚,势若流星,几乎与那慕容晏同时飞进还珠楼,重重的落在百余米高的石碑前。

悟虚曾与他们约法三章,其中第一条便是,比斗的地点,须得在还珠楼原先得万寿碑前。

当然,还有点到为止,不得随意杀戮,这样的内容。只不过,如今看来,似乎都没有遵循或者接受,都心有怒火杀机,五阴盛,各自签下生死状

。。。。。。。

“这二人看来,积怨颇深。。”

“不分出个胜负生死不罢休”

“权当助兴。”

。。。。

观雪阁中,虞仙子等各自言道。

“怎么重新立了块石碑?”悟虚,却是不禁如此问道。他记得那战天斗地万寿碑已经被朱元璋带走了,何人何时又在远处立了一块这么个百余米高的石碑?石材不错,看上去也有点高大上,但灵气神韵全无。

“大师与城内修士约法三章,提及石碑。还珠楼的管事便自作主张,仿着样式,立了这块石碑。”苏吉,回忆了下,解释道,“晚辈知晓后,本欲拆除,但转念一想,让这些修士比斗起来容易找到地方也好,遂保留了下来,又在周围布置了一个结界。”

“如此也好。”悟虚点点头,遂问道,“不知道友何时启程前往京城?”

苏吉微微躬身,看了看毕澜澜等,“也便在这两日,若是各位大师也有前往京城的,倒是可以同行。”

“哦?”悟虚笑了笑,也看向毕澜澜等,“大周朝兼容并包,六宗修士,乃至凡俗,杂然相处却相安无事,正应了万物并行而不悖的道理。大周京城,气象万千,此番改制变法,便是由此发源兴起。诸位师兄弟,若是没有别的好去处,倒是不妨与苏道友同行,先去大周京城看看,历练一番。”

毕澜澜等相识一眼,当即谢过悟虚和苏吉。

悟虚见状,遂又笑道,“这真真是恰好。我那元璋师弟,此刻便也在京城天人书院。”

说这话时,那两名修士,已然快要分出胜负和生死了。那矮胖矮胖的邱道临,临到这时,舍了刀剑,祭出了一张虚实相间的绿网,碧绿幽幽,仿佛罩着一方天地,无处不在。那慕容晏,身影模糊,飘飞不已,胸前的玉佩却飞出一道道耀眼剑光。双方似乎旗鼓相当,但在悟虚这些真灵修士眼中,那碧幽幽的网不破,则胜负已分。那矮胖矮胖的邱道临,似乎也知道这点,嘿嘿直笑。

这是一副有些违和的画面,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猥琐男修士,似乎稳操胜券,要将那个身材修长、身影叠嶂、玉佩飞剑、名字也好听的慕容晏,困杀于网中。

到现在,他们至始至终,没有太多的对话。什么怨,什么仇,谁对谁错,都无从知晓。

只是,那是高耸的石碑,又多了许多殷红斑点。

这时候,一道剑光闪现,从观雪阁飞出,泛着淡紫色光华,犹如一挂星河,那碧幽幽的网瞬间破开,然后便好似破旧不堪的抹布被火烧了一般,萎缩,跌坠,在地上成焦黑一片。而那矮矮胖胖的邱道临,也只得发出惊恐的叫声,旋即在这道剑光下完全消失。

悟虚等,不由齐齐朝着李明珊看去。

久未见面,刚刚出关的李明珊,坐在那里,身影如剑,对着悟虚说道,“悟虚大师,我欲在雍州重建紫阳剑宗。”

在人世间,李明珊所在宗门便是紫阳剑宗。

悟虚当即笑道,“道友有此心,自然极好。只是小小雍州,城内毕竟局促,道友可在城外附近选一山门。”

“城北有一处,叫做千仞峰,挺拔如剑,李道友不妨选此处。”虞仙子,忽然出言道。

李明珊对虞仙子微微颔首,算是谢过,随即飞了出去,凝视着那慕容晏,“你可愿入我紫阳剑宗?”

那慕容晏,当即躬身,慷慨陈词,“晚辈愿意。,加入紫阳剑宗,追随前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既如此,随我来!”李明珊手一挥,带着这慕容晏,飞回了观雪阁。

“此二人生死相斗,我等先前壁上观,不欲轻易沾染因果,只当他二人自行了结,却有李道友忽然出手挥剑。可见,所谓因果循环,实则是我等芸芸众生,宿业纠缠,点点滴滴汇聚成汪洋大海。我等身处其中,如苦海行舟,”悟虚有所感,遂又与张翠露等说道,“世人乃至一些同道,都只晓得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却不知晓因果之说的甚深含义。当然这也与佛教发源于天竺,先贤译经又讲求简约有关。只是尔等日后各自云游修行,切莫有肤浅天真的认识。”

毕澜澜等知晓,这是悟虚临别赠言,纷纷合掌以谢。张翠露亦不例外。

“悟虚大师此言,莫非不赞同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之说?这似乎也有悖佛门教义吧?而且,这又与佛教发源于天竺,先贤简约译经,有何关系?”虞仙子,忽然笑道,“所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我看悟虚大师如今已经入了我魔道了。”

除了悟虚等,在场诸人,皆不信佛,但作为修士,却对佛门一些教义颇为熟悉,甚至是精通。今日,悟虚于此设宴,送别毕澜澜等,说一下佛法,他们一边饮酒,一边听着,犹如听戏一般。听到不顺耳处,也不会随便出来评论辩论。

唯有虞仙子,魔性十足,毫无顾忌,出言调笑起来。这倒是活跃了气氛,不但其他人,便是悟虚,也笑了起来。

“这些话,确实听上去有点离经背道。更何况,各自修行有各自的缘分,自己的修行许多时候是不足为外人道也。”悟虚笑过之后,却是对着张翠露、毕澜澜等说道,“但此番一别,不知何时再聚。是以,有些话,却是不吐不快。”

说到这里,悟虚诵了声佛号,表情庄严,合掌而言,“我等当知,修行之中,有文字障。“

“文字作为众生描述事物交流意见的一种工具,只基于眼识、耳识、意识,(对应着色声意),很难完全准确地表达我们的意思或描述事物的全貌,旁人也很难完全准确的理解。”

“而且,文字作为工具,具有历史的局限性。世界在演变,历史在前行,新鲜事物不断涌现,各种关系也更加错综复杂。后人便不断造字,或者不断组合已有的文字,又或者对经典中的文字做出种种注解以应当下。如此这般,犹如五阴聚,纠缠别乱麻。”

“更何况,佛教发源于天竺。古天竺之人,于文字运用,颇为疏略,又极尽浮夸。先贤译经,只得简约而行。这便导致诸多经典的阐释,众说纷纭。后世佛门弟子修行,只能悟,难于传。所谓拈花一笑,教外别传,所谓直指人心,明心见性,虽显殊胜,但个中缘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妙哉妙哉!“一道身影,从天而降,无视雍州护城大阵,径直飞到了还珠楼观雪阁外。

此人,相貌清奇,着大周官服,颇有上位者的威严,却气息内敛,看不透修为境界,但定然是真灵层级无疑。他右手中海持着一枚令牌。此令牌,释放出的丝丝灵气,竟然隐隐与悟虚的城主印有所呼应。

悟虚,脑海中电光火石,遂起身笑问道,“尊驾,可是朝廷来人?还请屈尊入内,容我等一见。“

此人笑道,“吾乃长老院下巡查使蔡京,奉命巡视至此。方才听闻城主一番说法,顿觉甚深微妙,不虚此行。”

蔡京?!

旁人不知晓,悟虚却心中一惊,合掌道,“原来是巡查尊使,还请快快入座。“

蔡京却收起了先前的笑容,略微环顾了四周,方才进了观雪阁。众目睽睽之下,施施然入席而坐,文绉绉啜了口酒,展颜一笑,“文字障,大师解的好。想我儒门,亦是如此。多少人,成天咬文嚼字,寻章摘句做了老雕虫,又有多少人,在那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做了千年古人的应声虫?都是些书呆子,着了那文字障!“

“善哉善哉!“悟虚依旧合掌,”但不知蔡大人,此番巡查至雍州,有何见教?“

“灵税征收,期限渐至,蔡某便是巡视此事。“蔡京,缓缓答道,声音清淡得很,只是不知为何,一瞬间传遍了雍州城。

第七百零七章 无政府

偏远的雍州,也来了个巡税使!

雍州城内,那些修士们,顿时有些骚动起来。经过一段时间的生死争夺,有的修士团伙,筹集到了相当的灵石,但也有一些修士团伙,损失惨重,人财两空。

还珠楼观雪阁,悟虚与虞仙子等互相看了一眼,缓缓说道,“灵税征缴,之前一直是各州府逐级负责。虽说缴税期限将至,但雍州属燕京府,如今却是未曾得到燕京府相关通知。。。。。“

一脸儒雅的蔡京,微微一笑,只答道,“先前新的税令已昭告天下,如今期限将至,长老院派遣我等四处巡视督促。”顿了顿,低头饮了口酒,方才又好整似暇般,继续轻声说道,“自改制变法以来,燕京府上下,阳奉阴违,居心叵测,昨日已经被悉数拿下。凡抗命不缴灵税者,皆已诛杀。”

在场众人,顿时一惊。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悟虚,也是心中一沉。这些日子,自己偏安雍州,做这做那,想不到外面又是一片腥风血雨。

“巡税使大人,城主大人,诸位道友,本宫有要事,须得即刻回去处理,仓促之处,还望见谅。”虞仙子,忽然起身说道。

逆天盟回香楼章春秋、大自在宫的奇异馆呼延庆,随即也纷纷起身告辞。

他们显然是要急着回去传递消息。大周有大小三十六个州府,燕京府

“诸位大可不必如此。”蔡京,坐在那里,抚须环顾,“玄阴变法,乃是大周与六大宗门之共识,一应举措皆由长老院商定发令。”其言下之意,这个情况,魔域六宗也是知晓的,无须上报。

虞仙子、章春秋、呼延庆三人,止住身形,复又坐了下来。肖家家主,苏吉等,还有驻军左右参将等,神情也十份凝重。

众人全都望着一副高深莫测样子的蔡京,而蔡京却又呵呵一笑,凝望着悟虚,“雍州的灵税征缴,悟虚大师有何打算?”

悟虚心中电光火石般,看了看下方外面,“真人修士,皆在城内,期限一到,即行征缴。若是蔡大人,有何吩咐,悟虚自当协从。”

当初新税令颁布,只是要求真人修为及以上的修士,须得上缴灵税,一千灵石。是以,悟虚如此说。

蔡京看了看张翠露等人,笑而不语。

张翠露等,如今灵体之姿,又各自修成曼陀罗法界,按照佛门修行体系标准,属于真人修士无疑。

“他们的灵税,小僧早已准备妥当。”悟虚淡淡说道。

这些日子,筹建修士院,还珠楼,以及雍州城内的修缮,再加上张翠露等闭关,七七八八,花费了不少灵资灵石,悟虚如今却是没有多少灵石。当然,悟虚还有一些法宝,有从之前易会中偷来的,从赌城抢来的。悟虚暗自盘算,实在不行,是不是取一两件出来,充作张翠露等人的灵税。

“不急。”蔡京点点头,复又看向虞仙子等,“灵税征缴,诸位下属之真人及以上修士,皆在其内。”

虞仙子,首先变了脸色,“我等魔宗修士,奉命在雍州主持边贸等事宜,不属大周管辖,巡税使难道也要我等向大周缴税?”

蔡京,淡淡答道,“大周与六宗,联合变法,凡长老院之令,玄阴修士,莫敢不从。“语气淡然,却颇为傲慢,似乎完全不将在场众人放在眼里。

“装腔作势!狐假虎威!”大自在宫奇异馆的呼延庆,忽然怒吼,身影幻化出一道道,朝着蔡京飞袭去。

蔡京,坐在那里,似乎毫不察觉,无动于衷。

却只见,护城大阵飞出一道道光华,从四面八方,汇聚在其周围,形成一圈金黄光晕,将呼延庆的攻击完全挡下。随后,蔡京,握着令牌的右手抬起,微微向前一指。光晕之中,飞出一条金龙,飞旋不已,将呼延庆幻化出来的攻击身影,全都冲散。

呼延庆,如遭雷击,坐在那里的真身,摇摇欲坠,几乎跌落在地,,“你竟然能够完全操控护城大阵?!”呼延庆的眼中露出一丝骇然。

观雪阁中,一半的目光,朝着悟虚看来。悟虚暗中苦笑一声,此刻,自己这个雍州城主似乎对雍州护城大阵失去了控制。

“还请悟虚大师见谅,方才这位大自在宫的道友,骤然发难,在下不得不以巡税使的身份,暂时调动了护城大阵。”蔡京,对着悟虚行了礼。

悟虚,神情严肃,没有说话,只无声地还了一个礼。

雍州护城大阵,乃是大周朝布置下来的,千百年来,供历任城主使用,镇守一方,其威力自然不消说。但如今看来,毕竟是大周朝廷布置,关键时刻,成了这种状况。巡税使蔡京,竟然可以如此轻易地夺去了护城大阵的掌控权,而且似乎可以发挥出更大地威力。

在场众人,脸色都不好看起来。

观雪阁中一片沉静。

片刻之后,虞仙子忽然笑道,“既然是长老院的命令,我等自当尊从。”说罢,当即取出一枚储物戒,送到蔡京面前。

章春秋、呼延庆二人,见状,也沉着脸,给自取出一枚储物戒。

肖家家主肖家栋,随后也笑眯眯地取出一枚储物戒。

李明珊,也取出一枚储物戒,替身边的慕容晏缴纳了灵税。

轮到我了么?悟虚似笑非笑,正待取出一件从赌城城主那里抢来的法宝。

却听得蔡京说道,“诸位稍等片刻。”话音一落,身影已然飘飞了出去。座前,那几枚储物戒,却是没有带走。

只见其虚空而立,有些慵懒的声音,传遍整个雍州城,“凡真人及以上修为境界的修士,速速前来缴纳灵税。”

数息之后,便有人徐徐飞上前去,恭恭敬敬地奉上储物戒。

蔡京倒是格外认真,神识一一检查。当然,无人敢作弊。

“尊使明察,晚辈周一凡。。。。。。”一名真人修士,低低地飞起,正行礼说着。

“区区一千灵资,都凑不起。”蔡京淡淡说道,打断了这人的说话。

“晚辈乃是飞鸿州。。。。。。”

大周飞鸿州,毗邻儒门,许多修士,与儒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周一凡,估计是家世背景与儒门有些渊源,见一身宽袍的蔡京,举手投足间儒门修士气息流露无疑,便想套个近乎。

却只见,蔡京一拂袖,这周一凡的声音嘎然而止,然后整个人生机全无,直坠下去,落在地上之时,已是一堆白骨。

还有一名真人修士,想必是也未曾凑齐一千灵石,站在那里瑟瑟发抖,根本不敢飞起来说话,当然也根本不敢跑。真灵修士面前,护城大阵之下,跑就是个死。

蔡京冷冷地看了这人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又是一拂袖。然后,转身回到了观雪阁。

看着座前一堆储物戒,蔡京对着在场众人笑道,“本使,奉命巡查,这雍州所征得灵石,皆在于此,还请诸位做个见证。“

“尊使,似乎还漏了什么吧?“那呼延庆,开口冷笑,”驻军左右参将,付一刀、慕容雪两位,似乎还未曾缴纳灵税吧?“

岂止付一刀、慕容雪两位,张翠露等人也未曾缴纳灵税。呼延庆岂能不知。悟虚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倒是差点忘了。“蔡京,似乎如梦方醒,笑吟吟地朝着付一刀、慕容雪望去。

付一刀、慕容雪,面色难看到了极点,直朝着悟虚望去。今晚宴会,本是悟虚送别毕澜澜等,他二人看在悟虚的面子上,前来赴宴,却未曾想来了个巡查使,生出这般事情。

悟虚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正欲开口。蔡京暗中传讯过来,“悟虚大师稍安勿躁,莫要受了挑拨。“

“我等隶属军队。灵资灵税一应事务,自有枢密院统筹。“付一刀见悟虚没有说话,与慕容雪对视了一眼,只得沉声出言道。

“军队?枢密院?“蔡京闻言,又是淡淡一笑,”付参将,莫非以为尔等所谓的千军万马,抵得过通玄大修士弹指一挥?“

付一刀,有些茫然,似乎没有完全明了蔡京所言之意,片刻之后,只得硬着头皮,答道,“军中也有众多修士,由下至上,真人真灵皆有。”

“糊涂!”蔡京,冷哼一声,“玄阴改制变法,灵资令,促修令。。。。接连颁布!尔等还看不出来么?”

付一刀,慕容雪,复又对视一眼,更加茫然。茫然归茫然,感受到蔡京的不友好,或者说对军队的蔑视,这二人神情渐渐严峻起来。

悟虚隐隐听懂了,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言说,又见这二人神情严峻,甚至有些执拗,暗叹之余,不得不开口言道,“长老院有令,真人修士须得缴纳灵税,两位道友自然须得尊从,便是曾将军在此,恐怕亦是如此。须知,此乃修士世界。修士世界,重在修行。修为境界,岂是军队之人多势,所能比拟?岂不闻巡查使方才所言,任尔等千军万马,抵得过通玄大修士弹指一挥?”

付一刀、慕容雪二人,原本还指望悟虚出来说和的,神情数变,随后不得不低头,各自取出一千灵石,送到蔡京座前。

只是,还是有点不甘心,不服气,对着在场诸位抱拳说道,“我等出来已久,须得返回军营,以免出了什么乱子。”随后,自行离去。

“不识抬举!”蔡京冷笑一声,“区区真人修士,仗着一身皮,竟然狐假虎威起来!”

他的声音似乎不大,一如先前,但却传遍了整个雍州城。

付一刀和慕容雪,止住身形,缓缓转身,凝视着观雪阁,沉声说道,“阁下,虽然是巡税使,却也不能如此羞辱我大周军士!”

声音,同样传遍四方。立刻,便有许多军士,在各处回应喧嚣起来。

呼延庆斜斜地看着蔡京,不怀好意地说道,“尊使虽然奉有上命,但若是激起军中哗变,恐怕也不妥吧?”

蔡京,根本不理他,只笑非笑地看向悟虚,“这些军士,龙蛇混杂,良莠不齐,平时里耀武扬威,桀骜难驯,大师平时恐怕也十分头痛吧?”

悟虚淡淡答道,“元长兄,军士嘛,没有几分痞气,几分血性,真到用时,恐怕也不顶用。”

蔡京,微微一楞,随即对着悟虚颔首微微一笑,“大师有心了。不知军中,可有后辈部属等?”

悟虚摇摇头,心中却是一阵波澜。阴身儒修!当初人世间,悟虚碰到过李白这样的阴身儒修,虽身死而因心念执着,神识不散,又因为儒门在人世间大行其道而受凡俗香火敬奉,不堕鬼道。悟虚还知道,当初马灵华从天外天下来,以秘法收拢了一批儒门阴修,令其不惧日光,暗中为朱元璋效力。但元朝覆灭,大明建立,庐山秘境中大阵开启,再到悟虚来到天外天之玄阴星,悟虚便没有这些阴身儒修的消息了。方才蔡京一身儒袍出场,自报姓名,悟虚心中便隐隐有些猜测,拿元长二字一试,果然如此。

只是此刻,那蔡京一点中阴之身的气息都没有了,坐在对面,神情自得,一派从容,气度不凡。而且,更重要的是,还是他还成了真灵修士!

“如此甚好!”蔡京,听罢悟虚答话,遂微微侧身,对着付一刀和慕容雪轻言慢语道,“限尔等一炷香时间,速速将军中真人层级修士带来,缴纳灵税!”

付一刀和慕容雪二人,背对着蔡京,没有转身,也没有回话,只飞快地离去。

蔡京,举着酒杯,颇为玩味的笑了笑,不再理会这二人,只是与悟虚等人闲谈起来,一副智珠在握。云淡风轻的样子。

“当年之人,还有多少?”悟虚缓声问道。人世间上来的修士,在玄阴土著心目中,总有些无端的敌视,所以悟虚问的比较隐晦。

“不多,还有一些。”蔡京,神色如常,淡淡答道,声音温润。

悟虚复问道,“不知燕京府?”

蔡京,一拂袖,“荡然无存!”

荡然无存?什么意思?

“遥想大周太祖,天纵之姿,于修士之界,聚凡俗信念,开创不世之业,然修士与凡俗混淆,修行一途渐成官宦之路。长此以往,修士难以精进,玄阴积重难返。”蔡京,忽然感概万千起来。

这番感慨,甚是犯忌讳。在场众人,除了来自魔域的虞仙子三人,其余皆算是大周之人,尽皆沉默不语。

“修士须得真正成其为修士,凡俗终归是凡俗。宗门须得大行其道,传承授业。至于那君君臣臣的封建皇朝,所谓的凡俗为本,不在玄阴,只当在人世间。”

似乎说给悟虚听的。

这时候,一炷香时间已到。

付一刀和慕容雪二人,不知何处,亦没有任何一名军中修士前来。

蔡京冷笑无声,嘴角微微上扬,手中令牌飞起。

雍州城护城大阵,全速运转,光华四射,几乎将城内城外的驻军,灭杀得片甲不留,无论修士与凡俗。悟虚在旁想阻止,也是不行,一个是自己现在已经控制不了护城阵法,二一个,这个过程时间太短了,几乎就是数息之间。

雍州内外驻军也有千余人,但就这么数息间,被悉数抹杀。付一刀和慕容雪二人,也没了踪影和气息。一支军队,就这么被团灭。

“元长兄,这是为何?难道区区几名真人修士不缴纳灵税,便要全军覆没,更何况军中不少凡俗之人?”悟虚严声质问。

“巡税使,有这般大的权柄?可以随手抹杀一城驻军?”肖家家主肖家栋,在旁也出言问道。

“蔡某奉长老院命,巡查灵税征缴及相关一应事务。雍州驻军左右参将,伙同其余真人修士,拥兵自重,抗税不缴,蔡某自然有权处置。”那先前飞起的令牌已然飞入其宽大袖袍中,蔡京,复又举杯,喃喃自语“王朝军队,这个工具,究其实不过人世间凡尘俗世的东西,我等修士,要之何用?

修士世界,一名修士若是修为境界足够高,便如蔡京所言,弹指一挥间,千万军队不能挡。这才是应有之义。过往大周,军队吸收修士,以阵法,以制度,以律法,种种约束,制衡修士力量。但对于真灵乃至通玄大修,绝对的力量之下,这军队又算啥?

军队,其本质乃是凡俗之人和一些修士组成的武装力量集体。正如蔡京所言,真真正正的我辈修士,超凡脱俗,修为高绝,自由自在,要之何用?

时时须得注意点卯?与其他人一起操练?一言一行,皆有号令?这还是真正的修士么?

纵然军中修士,不点卯,不操练,自由自在,那在纪律严明令行禁止的军中作甚?能放飞自我,有所感悟?

说到底,修士的世界,是一个讲求个体的不断的自我解放的世界,集体性太强的东西,都是一种阻碍和桎梏。而军队这个组织,是集体性、纪律性、约束性最强的组织。所以,修士进了军队,绝大多数情况下,成就不会很高,因为或明或暗的束缚太多,灵性受损,感悟受限,许多机缘也会无形中错过。

观雪阁中,一干真灵修士,明白。全玄阴星的修士,都明白。所以,但凡修炼资源有所保障的修士,大都不会加入大周军队,除非是那种想染指军队势力的大世家派遣子弟进来,又或者有的借着军队躲避仇家之类的。

但蔡京这番随手灭了一城驻军,却是奇怪的很。他敢这么做,就算有些罗织罪名处置过重,但定然是得到某种程度授权了的。要知道,先前其所言的荡平燕京府(先前可能还有些怀疑,但如今看来,很可能是实情),今夜团灭的雍州驻军,一政一军,这可是一个朝廷的基石。如此自毁基石,难道大周朝,要解体了不成?

所以,在场便有人问道,“大周准备解散军队?”

蔡京,笑而不语。

悟虚忽然心中一动,问道,“元长兄,此番前来,可曾带了圣旨?”

蔡京放下一直在手中把玩的酒杯,深深看了悟虚一眼,“吾有令牌,可接管护城大阵,难道悟虚大师还有什么疑虑?”

与此同时,蔡京暗中传音过来,“悟虚大师,启星成功,上面自有一席之地,难道还执着于小小一个雍州城城主?”

悟虚听得明白,心中骇然。

蔡京前来,一直说的是奉长老院之命,而且口口声声称呼自己悟虚大师,从不提什么城主。。。。。。难道大周出事了?先前自己根本没往这方面想,一来,是因为蔡京好歹也算是儒门中人,而儒门一向是大周的潜在支持者或者说盟有人。二来,也是最重要的,蔡京有所谓的令牌,可以从自己这个城主手中抢过护城大阵的操控权。要知道每个州府城池的护城大阵可谓是大周最最核心最最根本之处;据说所有护城大阵,又组成一个巨大的护国大阵,大周皇帝可以在京城皇宫之中操控。

燕京府,雍州城,是这般,其他地方呢?若皆是如此,大周可谓是解体了,名存实亡。定然出了极大的变故!

悟虚忽然想到了天妖,他(她)可是通玄大修,自己似乎好歹算是他(她)这条线上的。怎么到现在,也没给自己什么消息?之前说的派人前来协助自己去魔域寻人,也一直没有音讯。

悟虚有这些想法,在场其他人自然也或多少有此想法。毕竟都是层次不低的修士,这些看似弯弯绕的问题,不过电光火石之间,便厘清不少。

没有人说话,只定定地看着看似云淡风轻,实则有些琢磨不透的蔡京。虞仙子等,也没急着离去。这样的大事件,大行动,魔域定然参与其中,眼下便是要看效果如何。所以,他们的眼光,又齐刷刷地朝着悟虚瞟去。肖家栋,苏吉,亦是如此。

因为,悟虚是大周的万户侯,雍州城城主。大周若是被针对,面临解体,雍州这里,悟虚这个城主,首当其冲。

悟虚忽然笑了起来,环顾四周。然后看向蔡京,“杀得好!这些丘八兵痞,穿了一身皮,狐假虎威,自以为有多了不起,好像保家卫国,除暴安良,都离不开似的,却忘了,元长兄一个手指头,便能令其灰飞烟灭。更何况,我等修士,感悟大道而修行,上天入地,自由自在,岂能有朝廷之下州府军队这些凡俗组织所羁绊所关碍?”

说到这里,悟虚合掌,庄严肃穆,“悟虚不但是佛门修士,文艺青年,更是一个无政府主义者。”

第七百零八章 上天了

悟虚如此言说,自然是站在了蔡京这边,又或者说站在了所谓的长老院一边。

“大师是准备舍了这雍州城主之位了?”虞仙子暗自传讯问道。

其他·人似乎也想到了这点,看着悟虚,神情各异。

“师兄若是不当这个城主,那修士院和雪桃谷怎么办?”张翠露也传讯问道。

怎么办?这世界变化太快,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悟虚没有回答虞仙子和张翠露的询问,只直接问向蔡京,“大周若是不在了,我等该如何自处?”

蔡京,意味深长地答道,“大师,若是愿意,自然还是这雍州城城主。”

众人闻言,齐齐一震!心中猜测是一回事,但蔡京当面默认大周解体又是一回事。如此大的事情,蔡京也不会无中生有当众乱说。

这个消息,太震撼了!千余年的大周朝!前段时间,还首倡改制变法,左一个法令,右一个法令,还征缴灵资灵税;转眼间,便要不复存在了。

好在在场众人,修为心性都不低,片刻之后,便都平静下来,也没有向外向背后的势力传递消息。毕竟这么大的事,瞒是瞒不住,届时很快便会传遍天下。而且,那些大势力的高层,恐怕也早就知晓了此事。

至于蔡京所言的“只要悟虚愿意,依旧是这雍州城主”,在场众人基本上自动忽略了,便是悟虚也不例外。和大周解体这件事比起来,悟虚是不是还是雍州城主,便显得极其微不足道了。再则,大周不在,后续的局势如何,其统辖的广袤疆野,是被六宗瓜分,还是各地纷纷独立?这些才是更加值得考虑的。更何况,雍州护城大阵被蔡京掌控,从某种意义上来来说,他才是真正的雍州城主。

这时候,一直未曾出声的苏吉,忽然向着蔡京行礼问道,“敢问尊使,如今京都是何情况?”他原本今夜之后,便要前往京都天人书院。

“阁下想必便是新晋真灵的苏道友?”蔡京,和颜悦色地看着苏吉,然后不待苏吉回答,字斟句酌地紧接着说道,“京都依旧是京都,皇宫也还在,天人书院也还在,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这番回答,有些模拟两可,但却又传递出许多隐含的信息。大周皇室,主动也好,被迫也好,确是接受乃至参与或者说配合了解体大周之事。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自己结束了自己,革了自己的命?

定然是出了某个大变故!悟虚心中暗道,不由下意识地微微抬头,分出一道神识,感应天上的海音螺,却不曾觉察出那周天星辰大阵有何异常。

“你倒是机警。”那扮作何其峰的阴阳宗大长老幽无极,忽然传讯给悟虚,但话却只说了半句。

果然是出了大变故,这种变故大到整个玄阴星修士(其实主要是那些顶层的通玄修士)都联合以应对,便是如大周解体这般的历史大事件也罕见的意见一致,动作迅速,毫无杂音。

悟虚心中凛然,微微侧目看向幽无极,传讯细问。扮作何其峰的幽无极,站在那里,目不斜视地望着阁楼之外,没有回答。

这时候,只听得虞仙子,出言问蔡京,“尊使此番巡查,除了督缴灵税之外,恐怕还有提前通告此事的用意吧?”

蔡京点点头,“仙子所言极是,此事干系重大,长老院有令,如今仅限真灵修士及个别真人修士知晓。”

“哦,我等乃是魔域中人,也可听闻此事?”虞仙子复又凝声问道。

她此言一出,其左右的章春秋、呼延庆,浑身魔气涌动,全都紧紧盯着蔡京,包括悟虚。这样天大的事情,若是本不该你知晓的,却主动让你知晓了,怕是后续有些不妙。

“三位道友,莫要多虑。此事不久便会传遍玄阴。”蔡京哈哈一笑,挥了挥宽大的黑色袖袍,“更何况!若是大周如此,六宗岂能照旧?!”

说着说着,蔡京起身走到观雪阁楼栏杆处,眺望着雍州城外茫茫夜色,神情有些飞扬。

这是什么意思?悟虚等也惊疑不定起来。

“留在雍州,不要上去。”那幽无极又暗中传讯给悟虚,却依旧不回答悟虚的问题。

就在此时,悟虚留在海音螺中的神识,忽然听到那周天星辰大阵中,响起一个声音,在下方的雍州城听着是一道道惊雷,

“所有人等,速速全力催动各自启星!若有怠慢者,必将严惩!”

悟虚自然不敢怠慢,在海音螺中的神识分身,急忙调动庞大心愿之力,作为自己的神识,全力催动海音螺。与此同时,整个周天星辰大阵,生起一种在大阵种无处不在的牵引之力。

整个大阵,瞬间亮了起来,告诉运转起来。在下方的雍州城看着,就是夜空忽然明亮,群星闪烁不已。

悟虚只觉海音螺内积蓄多时的庞大的心愿之力,迅速外溢,流失惊人。幸好是以海音螺内神识分身调动那些心愿之力,而非直接消耗悟虚本尊神识,不然照这个消耗速度,悟虚本尊很快便要因此而晕眩萎靡。

如此过了片刻,那周天星辰大阵的威力完全释放。坐在观雪阁的悟虚本尊,竟然也感到有一股巨大的牵引之力,似乎要将悟虚本尊直接拉拽到天上去。悟虚感觉,自己要是一个把持不住,就要飞升了。

旁边张翠露等,看出异样,纷纷传讯给我,要悟虚入法界,与他们法界相融,共同抵抗。悟虚示意,暂时无妨。

倒是那蔡京,一边祭出先前那枚令牌,一边对悟虚说道,“大师莫急,本使特来助你一臂之力!”

顿时,雍州护城大阵,复又全速运转起来,似乎比先前两次还要快,还要激荡。

悟虚看了蔡京一眼,他这般举措,那周天星辰大阵的威力,牵引之力,更大了。海音螺中的心愿之力的流失加剧,自己本尊一个不注意,竟然保持着坐姿,徐徐离开了椅子,破开阁楼顶,像个风筝,悬浮在半空中。

城主府内一道金光飞出,悟虚认得,那是城主专属密室中的护城大阵的枢纽。此刻,它化作了一面金光闪闪的圆盘。而蔡京,不知何时,已然站在其上面。

阿弥陀佛,悟虚遁入了法界。

那蔡京见状,微微皱眉,却没有说什么,一手持令牌,一手朝着脚下圆盘打出一串法诀。

顿时,整个雍州城一阵剧烈摇晃,好似发生了地震一般。东南西北,四面城墙,全都崩塌炸裂,许多人一般高的巨石如柳絮一般乱飞。城内的建筑,凡是没有修士禁制结界护护持的,全都被夷为平地。数道金光,从四面城墙下飞射升空,隐约呈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落在蔡京脚下圆盘之上,令其气息更加玄妙威严。

这是雍州护城大阵之根本,或者说就是护城大阵!

方圆数百余里的灵气,似乎全被牵引,如潮水般汇聚在哪护城大阵枢纽所化作的圆盘周围。化作一朵祥云,托举着蔡京冉冉飞升。

遁入法界的悟虚,加以阻止。但天空中那周天星辰大阵所发出的牵引之力,忽然又增强了不少。悟虚在法界中,只觉便是法界也要被吸上去,只得在张翠露等人的相助下,苦苦稳住,依旧停留在雍州城的上空。

方才幽无极的提醒或者说警告,言犹在耳,悟虚虽然不知缘由,但本能的相信。因为,如此诡异情况,那蔡京定然是有备而来,但自己却不曾得到任何一丝通知或消息。

“大劫将至,强敌临近,诸位道友,何不随我而去,同入周天星辰大阵,为玄阴略尽绵薄之力!”蔡京,越飞越高,声音却清晰无误地传到观雪阁中众人耳畔。

虞仙子等人,闻听此言,略一犹豫,沉默不语,却也纷纷罢了出手之意。

片刻之后,蔡京带着雍州护城大阵,身影渐飘渺。最后,化作一道金光,飞升入那周天星辰大阵。随后,无尽夜空再起异象,竟然出现了一座城池的幻影,样子竟然与雍州城有些相似,只是就那么闪了闪,便隐了去。

“雍州城悟虚,速速升空,入阵中来!”一道惊雷,准确无误地落在雍州上空,悟虚法界之上。

悟虚在法界中,一边全力抵挡那莫大的牵引之力,一边通过海音螺中的神识分身,直接在周天星辰大阵中喊道,“吾有神识分身,居于启星之中,若有差遣,定当竭尽全力。”

周天星辰大阵中,一张面孔,浓眉大眼,满脸胡茬,浮现在海音螺前,仔细看了看,随后说道,“既然如此,便许你暂且留在下面。”

片刻之后,又有一张面孔,相貌威严,头戴皇冠,浮现在在海音螺前,说道,“吾赐汝令牌一枚,以此令牌,可号令吾之御前侍卫。若能擒拿逆贼,吾许你一方诸侯,掌管三十六星宿。”

前一人,悟虚不认识。这后一人,悟虚却是认得,只因当日在大周京城皇宫深处见过,正是如今或者说前大周皇帝了。

好大的口气!一方诸侯?莫非在天上,还当起皇帝来?掌管三十六星宿?更是离谱,不过是区区周天星辰大阵,能每一颗所谓的星辰,不过是如海音螺一般的洞天法宝,由修士神识灌注驱使,旋转发光不已而已。

悟虚心中如此想着,在海音螺中的神识分身答道,“悟虚谢过陛下。”

一枚令牌,从天而降,犹如天外陨石,划过雍州城上空这天际。旁人,看着是划了过去,不知所踪;悟虚却是震惊不已,因为这枚令牌,竟然直接穿过自己的法界,稳稳地落在了自己的双手之间。悟虚骇然,张翠露等也是骇然不已。这密修之法界,在通玄大修面前,似乎根本不值一提。若是要取性命,便也当是如此稳稳的。

此刻,那周天星辰大阵的牵引之力,消失了。悟虚出了法界,回到观雪阁中。

观雪阁,虽有禁制结界护持,但因为悟虚先前抵挡周天星辰大阵牵引之力的缘故,已经成了一个空旷的平台。

虞仙子等三位魔域修士,肖家栋,苏吉,还有李明珊,都没有离去。见到复又出现的悟虚,他们似乎都有话说地看着悟虚。

悟虚苦笑一声,“小僧知晓的事情,不比诸位多。”低头沉吟片刻,悟虚复又说道,“兹事体大,莫若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说罢,俯瞰四周,四面城墙倒塌,城内诸多建筑不再,还有一些修为低微的修士竟然受了伤。。。。。。。雍州城不成其为城。

凛冽风雪,呼啸侵入,不成其为城的雍州,很快便是所谓的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

修士院的那些年轻修士,雪桃谷的那些凡俗之人,没有受到明显惊扰。城中的那些流串修士,有些惊慌,却没有出声,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抬头向天。

悟虚等在观雪阁中,也是各自沉默不语。实在是不知说什么,从何说起。

片刻之后,那先前向蔡京缴纳了灵税了的数名真人修士,联袂飞至观雪阁前,欲言又止,似乎也不知道说什么。

忽然,虞仙子等魔域修士,脸色骤变,齐齐朝着魔域方向望去。

大周虽与六宗接壤,但核心区域,相互之间其实隔得极远。

悟虚等,随着他们三人的目光望去,冰雪纷飞;感应之下,魔气沸腾。

随后,虞仙子等,脸色又是一变,齐齐抬头向天。

如先前一般,几多城池幻影,在灿烂明亮的夜空中,忽隐忽现,如海市蜃楼。

“我魔域诸多真灵修士,似乎也陆续飞升上去了。”忽然,虞仙子轻声说道,似乎得到了魔域那边的一些消息,言语间有一丝落寞。旁边的章春秋、呼延庆,更是脸色一阵青白。他们三人,显然,似乎,被遗留了。

悟虚等,缓缓相视,依旧沉默不语。

难道说,此番变故,真灵修士,最好的去处,便是上天?如蔡京一般,冉冉飞升,飘飘欲仙。

说实话,悟虚此刻,亦不知道答案。幽无极先前提醒,结合当时情况,似乎有道理。但虞仙子说魔域亦有许多真灵修士上去了,不曾留下,想必六宗皆是如此。所谓大势所趋,这便是了?

大周解体,真灵上天。

剩下无关紧要的倒霉蛋?

蔡京手持令牌,将护城大阵连根拔起,飞升而去之后,似乎灵气也稀薄而紊乱。

接下来,还会如何?

悟虚不由想到了先前蔡京所言,“修士要真正成其为修士,凡俗是凡俗。”岂止修士是修士,凡俗是凡俗。这似乎,往小了说,这是分出一个富人区和贫民窟,往大了说,这是要生生分出一个天与地。

这是修士在天,凡俗在地的安排!

真灵修士在上,个个犹如神仙;下方众生,努力修行吧,争取早日飞升?

究竟是何大劫?以致于玄阴星如此剧变?按照悟虚猜测,估计有九成的真灵修士,在这一两日,全上了天,入了周天星辰大阵。

是要星球大战么?否则何至于如此。

一阵阵凄厉的啸叫声,打断了悟虚的思绪。

“魔兽来袭!”不知谁喊了一声。

悟虚侧身看向魔域方向,一眼望不到边的魔兽,虎豹豺狼之状,飞天遁地一般,顶着漫天风雪,朝着雍州而奔袭来。魔气汹涌如雪崩,一双双犹如红宝石的双眼,在白茫茫的天地间,格外的猩红。

第七百零九章 下界事

这是悟虚在雍州遇到的第二次兽潮。这一次来的魔兽,无论是种类还是数量,还有其释放出来的气息,都远远超过第一次。

这些魔兽们似乎也得到了消息,或者感觉到了什么,如骚动的洪流,不要命地向着雍州奔袭而来!它们似乎早有预谋,早就潜行到近处,然后突然暴起发难。

首当其冲的便是安置凡俗的雪桃谷。天眼大阵,本也有防御功能。但今夜,张翠露等,都在城中,根本无人主持。几乎是一瞬间,雪桃谷的天眼大阵,便被破去。张翠露惊叫一声,要飞过去。悟虚拦住了她。

汹涌的魔兽之潮,漫过了雪桃谷,奔涌到了雍州城。它们体态各异,尤其是最前面的,有几个眼神分外灵动,透着一丝狡黠,气息不输于悟虚,雍州城,如今已没了护城大阵,看上去冷冰冰硬实的城墙也没了。

“尔等意欲何为?!”悟虚,首先飞起,立在早已消失的城墙上,怒声喝问。其余人等也相继飞了出来。

雪桃谷,失了天眼大阵庇护,已然沦陷,各种魔兽密密麻麻地盘踞在那里。八座高耸入云的木楼,此刻成了一座座突兀的孤岛。木楼里面的凡俗之人,惊恐万分。好在那些魔兽,似乎全都得了号令,只围不攻。

“这些凡俗之人,可以安然无恙地送还给大师。但雪桃谷却是要让与我等。”站在最前方的几个魔兽中,有一头白顶飞鹰,开口说话了。声音尖锐,在呼啸的寒风中,响彻一方。

悟虚看了这本可化形人身的家伙,随后侧身朝着虞仙子三人问道,“莫非魔域这么快便要挑起战争?”

悟虚这么一问,苏吉和李明珊,还有张翠露等,全都警惕起来,不着痕迹地微微和虞仙子、章春秋、呼延庆拉开点距离。他们三人,可都是魔域修士。

见此情形,虞仙子三人脸色都微微一变,虞仙子更是冷冷地给悟虚直接单独甩了一个脸色。

这番情景,对面也看到了,立刻便有一头赤目魔猿,上前一步,对着虞美人三人一抱拳,“想不到虞仙子、章真人、呼延兄也在,在下灵猿山猿圆,有礼了。”

“原来是逆天盟灵猿山猿大统领圆,久闻猿殿主之名,却不想今日方见。”虞仙子,亦上前一步,目光缓缓扫过对面几名领头的魔兽,“其余诸位,想必也是逆天盟下各个山头的统领,但不知今夜来雍州,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这还用说么?

这是在场张翠露等的想法。但悟虚等却听出了异样。至少,虞仙子,这番话,却是隐隐表明了立场,似乎还在站在悟虚这边,雍州这边。

“这是逆天盟要进攻大周么?”悟虚喝问道。

“玄阴大变,我等自然要为各族魔兽争取一些容身之处。”猿圆旁边,一个背伏一面黑色花纹龟壳的魔兽,手持一杆分水叉,淡淡的说道。

他这番话,说得颇有些心机。,

所谓玄阴大变,暗指大周其实已经或正在解体,既然如此,悟虚何谈什么大周?至于逆天盟,根本不提,只说各族魔兽。其实众人又何尝不知道,魔兽基本上都是在被逆天盟掌控。当然,你也可以说,逆天盟也如大周一般,逐渐升空而去,不复存在。

多说无益,修士之间问题的解决,就是战一场,是以,悟虚又大声说道,“我等修士之争,为何牵连这些凡俗之人?岂不是失了身份,若有事端,又大伤天和?!”

悟虚一直有点抢先质问对面,一则自己还把自己当作雍州城主,需要表达自己明确严肃的立场,二则也是尽量不给虞仙子、肖家栋、苏吉等说话的机会,至少从表面上统一了战线,他们若是有什么别的想法,现在不好当面说,后面却又做出了什么,便须得考虑一下悟虚的感受和反应。

“佛门曰,众生平等。凡俗之人无辜,难道猿某身后的这些魔兽便不无辜?”

白顶飞鹰,赤目猿圆,还有那黑龟魔兽,他们的背后,自然是修为各异的魔兽,愈往后修为愈低,到了最后面,全是些普通气息的魔兽。这些气息普通的魔兽,天生也比凡俗之人厉害。一头普通的魔兽,恐怕十余个凡俗之人也挡不住,但在稍微有些境界修为的修士面前,也是只有死路一条。

“魔兽不同于妖兽,在魔域深受打压,乃至奴役,虐杀。”虞仙子忽然暗中传讯给悟虚,“眼下,大乱骤起,局势未明,莫若先将凡俗之人从雪桃谷撤回城中,静观其变,再做打算。”

悟虚沉吟不语。

虞仙子三人,毕竟是魔域中人,虽然目前似乎被魔域遗忘,不曾回去,更不曾上天去。但三人定然存了侥幸观望心理,不可能现在就完全断了与魔域的关系。若是打起来,三人很可能作壁上观。肖家栋,多半是妖族的跟脚。苏吉新晋真灵,且不说战力如何,他是即将离开雍州,前往天人书院的,不一定全力相助。阴阳宗大长老幽无极,似乎也指望不上。。。。。。。

护城大阵,也没有了;凡俗之人,又悉数被围在了雪桃谷。

。。。。。。。

悟虚环顾四周,复又抬头向天。

那周天星辰大阵,今夜分外耀眼。悟虚的神识分身在海音螺中,分明感应到此阵的已然发生了莫大的变化,更加玄妙莫测,更加的威势十足。海音螺在阵中,绕玄阴环飞,悟虚的神识分身在其中,却再不能如先前一般感应到下方。现在是感应不到了,似乎大阵极大增强了对海音螺这样的布阵法宝的影响力、控制力、包括屏蔽能力,或者危言耸听点,禁锢之力。

所以,悟虚非常严肃地明白过来,莫说整个玄阴大地,便是周围区域的动静局势,自己也看不到。

。。。。。。

“我等真灵修士,岂能以凡俗之人、普通魔兽定输赢?传出去,怕是要贻笑大方。”悟虚忽然对着对面三名偏偏不化作人形的真灵魔兽说道,“莫若我们双方,各出三人,比试一番,以作定夺。”

对面那白顶飞鹰,斩钉截铁一般,“此番我等乃是为了魔兽安身立命,并非意气之争。城主若要比试,我等自当奉陪。但雪桃谷这些地方,我等魔兽势在必得!”

“那便先战一场!”悟虚飞至高空,带着一丝蔑视,俯看着白头飞鹰。

忽的一声,白顶飞鹰双翅挥动,飞升上来,一双鹰眼射出如电目光。

悟虚双手一合,一颗圆珠,浮现在胸前。这颗圆珠,正是当初在易会宝库中得来的珠子,据阴阳宗大长老所言,乃是出自玄阳星的玄阳珠,汲取了玄阳星精华,蕴藏极其霸道的玄炎。

悟虚双手结大日如来根本印,玄阳珠顿时溢出耀眼的光芒,犹如一颗小小的太阳。随后悟虚手指微动,玄阳珠射出一丝光芒。紧接着,一丝丝光芒,相继射出,在漫天风雪中,汇聚成一道极速光箭,直奔白顶飞鹰而去。

白顶飞鹰,双翅挥起交错,犹如孔雀开屏一般。一道道无形罡风卷起,一层层乌云如山峦叠嶂,朝着悟虚方向飞来。

光箭入乌云,速度骤缓,也没有那么耀眼,只发出一阵阵沉闷声,好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光景。

这种状况,持续了片刻。悟虚忽然带着玄阳珠,遁入了法界,消失不见。

下方观战的魔兽,许多都叫了起来。似乎觉得白顶飞鹰明显占了上风。

但数息之后,这些魔兽全都闭了嘴。

一道炙热的烈焰,在白顶鹰身后,悄然虚空浮现。白顶飞鹰猛地飞起,避开了。但随后,另一道,又在白顶飞鹰头顶,悄然浮现。。。。。。

如此这般,悟虚仗着法界,神出鬼没,频频出手。让那白顶飞鹰有点防不胜防。幸好,其不停地挥动双翅,飞行速度极快。

见此情形,下方观战的魔兽,又有许多叫嚷了起来,痛骂悟虚胆小卑鄙,只会背后偷袭。声音甚大,几乎传遍四方,便是隔得很远的修士院怕也有人听见了。

虞仙子等一言不发,神情淡然。张翠露等,面面相觑,脸色却有些挂不住。

一声鹰啼响起,那白顶飞鹰忽然高高飞起,双眼射出两道紫色目光,犹如闪电霹雳。原本遁入法界的悟虚,竟然在这两道紫色目光下,显出了身影。

“本命鹰眼神通,看破一切结界!”那逆天盟的章春秋,说了一句。

那白顶飞鹰此番突然高高飞起,使出本命神通,一下锁定了,当即双翅一展。原本不过人类手臂长短的双翅,瞬间变得庞大无比,以遮天蔽日之势,从两侧朝着悟虚狠狠合拢过来。与此同时,翅膀上几乎所有的黑色羽毛,全都飞了出来,一根根全都泛着奇异的金属光泽,如剑雨一般。

这白顶飞鹰真是狡诈!前面,一直隐忍不发,好像被悟虚弄得险象环生,却突然祭出本命神通,要致悟虚于死地。

观战众人看得明白,但似乎连出声提醒都有点来不及。张翠露等,纷纷祭出法界,准备随时与悟虚法界相融,联手对敌。

悟虚,却一下子消失了!

那白顶飞鹰的黑色羽毛,在鹰眼神通的辅助下,刺进了悟虚的法界。法界似乎千疮百孔,但悟虚就是消失不见了。

不但,白顶飞鹰失去了对悟虚的感应,便是其他观战的真灵修士也是如此。

唯有张翠露等,眼神中有了一丝笑意。

一声佛号响起,一尊大日如来法相凭空浮现,其周遭有一轮明亮的光晕,远远看去,就像一轮小小的太阳,朝着四周散发出乳白色的光亮。这种光亮,看上去似乎不怎么耀眼,却令人感受到一种恐怖的炙热,将进入法界中的万千黑色羽毛瞬间淹没。

那白顶飞鹰,一声厉叫,两只横亘在空中的巨大翅膀极速收缩,变回了先前的大小,只是大半羽毛全都不见,空出来的地方跳动着火焰。他铁青着脸,飞立在那里,似乎在默默运功,想要驱逐或者熄灭这些火焰。但很快,他大叫一声,如断翅的飞鹰,一头栽了下去。

那赤目魔猿和黑背魔龟,急忙双双出手将其接住,同时冷冷地看着徐徐降落下来的悟虚。

悟虚诵了声佛号,手印微动。那附着在白顶飞鹰双翅燃烧不已的火焰,方才飞回玄阳珠中。

“贼和尚,忒阴险!”一名站在赤目魔猿身后的魔兽,真人后期修为,虎头虎脑,浑身金黄毛发,张开血盆大口,怒声说道。

悟虚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他却不怕,反倒挺起胸膛,作大无畏状。

倒是那赤目魔猿猿圆,怕悟虚如方才一般,隐身法界,暴起发难,立刻飞了出来,对悟虚说道,“是否下一场,也是你?”

悟虚战得兴起,正待一口应承下来,李明珊飞了出来,对猿圆说道,“紫阳剑李明珊,会一会猿道友。”

李明珊,自从到了雍州,大多在闭关,极少出手。这次主动出战,倒是有些难得。此刻,她飞立在悟虚前方,迎着风雪,身影挺拔,犹如随时出鞘的剑,端的是英姿飒飒。

“切莫轻易显露了星云竹。”悟虚暗中叮嘱了一声,别的倒不担心。

“放心,我已将星云竹炼成了本命剑,只要不尽全力,便是通玄大修也看不出来。”李明珊回了一句,缓步朝着对面的猿圆走去。

李明珊,虚空漫步,身如利剑。

猿圆,赤色双目微微眯了起来,不知何时,手中已多了一把短刀。

李明珊,继续向前走去,空中的剑气越来越盛,如同漫天风雪一般。转瞬之间,已然到了猿圆百米开外的距离。李明珊随即身影一闪,化作一道耀眼剑光。

那猿圆大喝一声,不知何时两手之中已经多了一根木棍,晶莹翠绿,好似刚刚从某颗神树上折下来一般。他奋身跃起,木棍在空中荡起一重重生生不息的碧波。

剑光与碧波相遇,虽然有些受阻,但光亮不减,仍然保持着极快的速度,颇有孤身犯险一往无前的侠客气势。

一声金戈响起,剑光与碧波尽皆消散,一枚短剑刺进了猿圆手中那根长长的绿色木棍,逼得猿圆后退不已。猿圆大喝一声,身形高大了不少,胸前一团毫毛疾射而出,一根根犹如金针,朝着前方密不透风无差别地攻击去。

但前方,就一枚短剑,李明珊似乎已然真的化身为剑,是以勇往直前。那些如金针一般毫毛,找不到目标之后,有的甚至回射回来,绕到其身后,却于事无补。

众人,只看见,空中一枚短短飞剑,此刻已经刺穿了木棍,紫色剑芒对着猿圆光溜溜的胸膛,闪动不已。

明眼之人都知道,猿圆输了。前面悟虚赢了一场,第二场李明珊又赢了。

那些魔兽,不管有无修为,一言不发,一声不吭,沉默的同时,却没有一丝退缩,只凝重地站在那里。

此时,猿圆依旧没有主动开口认输。胸前的那些毫毛脱体射出,似乎耗损了他不少的精气神。他脸色有些惨白,眼神却依旧坚定,哪怕其身影在那紫色剑芒的压迫下,在不断迅速后退。

我难堪而退,可以;但只要杀不死,便不能认输。这恐怕便是猿圆的想法和执着。

悟虚先前提出,三场比试定输赢,魔兽这边只应承了前半句,比试可以,定输赢却不行。但,毕竟是真灵修士,平时都是化形为人的,又岂能不在乎连输两场的结果?

“这猴子死不认输,若不完全动用星云竹的威力。。。。。。”不见身影的李明珊传讯给悟虚。

她话还没说完,悟虚便回道,“无妨,算个平手也可以。稍后,小僧自有安排。”

李明珊也不是爱慕虚名之人,闻听悟虚之言,随即罢手。短剑止飞,随即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其缥缈身影复现,看了猿圆一眼,飞回了去,飞立在雍州这方,一身剑光收敛,好似从未出场应战一般。

猿圆,也徐徐飞落下来,一双赤目冰冷,沉默不语。

“第三场,不知归某,与哪位道友切磋一二?”那黑背魔龟,缓缓飞了出来。

“无耻至极!”张翠露,开口说道。

那黑背魔龟,恍若未闻,看也不看看义愤填膺的张翠露等人,只复又说道,“悟虚大师,提议三场比试,我等自当奉陪。但值此大劫,我等前来,非是为了个人,实乃为了族人安危及发展。雍州以东,雪桃谷等地,我魔兽一族必得!”

“我魔兽一族必得!”

“必得!”

一眼望不到边的魔兽之潮,但凡有修为,能出人声的,都叫了起来。那些没有修行的普通魔兽,也全都叫了起来。啼声,吼声,啸叫声。。。。。。

“尔等果然是魔兽,竟然没有一丝礼义廉耻之心。”苏吉,一边说着一边飞了出来。显然,他准备来出战这第三场。

那黑背魔龟,仰天而笑,“口舌之争,多说无益。”随即,手中银白色分水叉泛起淡淡白光。方圆十余里的漫天风雪,皆被牵引,汇聚在其周围,竟然化作一道悬空的冰河。

一身白衣的苏吉,缓缓拔出悟虚赠予的白骨剑,却没急着出手,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只是一丝丝阴森鬼气,悄然蔓延。

便在此时,雪桃谷上方,一声轰鸣,佛光四起。八座高耸木楼,带着里面的凡俗之人,飞了起来。许多魔兽,想要阻止,甚至发起攻击,但根本无济于事。

那八座高耸木楼,皆被佛光护持,载着凡俗之人,整体朝着原先雍州城飞来。其上方正中,有数尊佛门法相显现,或持咒,或持佛门法器。

原来第二场比试之际,悟虚便趁着李明珊与猿圆打斗,借着法界掩护,悄然来到雪桃谷上方;待猿圆,死皮赖脸不认输,悟虚便秘密联系了张翠露等,法界相融,聚在一起,联手运转了布置在雪桃谷的天眼大阵,出其不意地将大阵,还有其中的凡俗之人,带回雍州城。

见此情形,那黑背魔龟,手中分水叉一晃,其周围的冰河,犹如活物,浩浩荡荡地倾泻如洪流,欲要拦下来。也只有他了,白顶飞鹰和赤目魔猿都受了伤,战力大减。

但他一个人,又怎么拦得住?真灵以下的魔兽,纷纷出手,也只是稍加阻拦,根本无力对抗悟虚等主持的天眼大阵。

更何况,雍州这边还有接应。苏吉,自然出手了。他的功法虽然与佛门相冲,但手中白骨剑,携着浓浓的阴森鬼气,攻击黑背魔龟,令其不得不回防。

更何况,李明珊,还有肖家栋也出手了。

毫无悬念,天眼大阵飞到了雍州城上空,徐徐落下,佛光闪耀。

此刻,凡俗之人已然救出,天眼大阵充作了护城大阵。

悟虚的声音响起,“阿弥陀佛,众生平等,尔等若是真无去处,雪桃谷也不妨让尔等暂住。”

魔兽那边,一时间,没了言语。先前三场比试,其实已经输了,凡俗之人又被悟虚设计救走;虽然悟虚说是可以让出雪桃谷,让魔兽一族暂住,但形势逆转之下,便显得有些寄人篱下,挫了锐气和志气。

漫天风雪下,白顶飞鹰、赤目魔猿、黑背魔龟,神情凝重,其身后的那些漫山遍野的魔兽,更是不甘地叫了起来,幽幽目光,全都盯着如今佛光闪耀的雍州城。

雪桃谷,其实微不足道,雍州城才是他们的第一站。先占了雪桃谷,然后攻下雍州,长驱直入!这是逆天盟高层下达的密令,也是魔兽一族难得的机会。只是未曾想,谋划了半天,在这雍州第一站便受挫。

白顶飞鹰、赤目魔猿、黑背魔龟,当即各自传令下去,将雍州城外东北区域全部占领,安营扎寨。

雍州城上空,悟虚等看得明白,其狼子野心,已昭然若揭。

“看来这些逆天盟的魔兽是进军大周的先锋,城主大人,有何打算?”虞仙子,对着悟虚问道,神情坦荡。

那章春秋与呼延庆,对视一眼,也出声道,“这些魔兽,桀骜不驯,悍不畏死,每每出动,皆是兽潮战术,不顾下面死活,不达目的不肯罢休。”

紧接着,呼延庆又说道,“大自在宫治下,也有不少魔兽,似乎并没看见。”他是大自在宫的人,是故有此一说。至于,他为何有此断定,却是没有细说。

众人明白,虞仙子和章春秋、呼延庆三人这样说,是表明立场和态度,告诉悟虚等人,他们被魔域遗忘,如今已经打算站在雍州这边。

悟虚没有马上回答,心中默默盘算着,还是先前的问题,怎么守住雍州?就算虞仙子和章春秋、呼延庆三人,如今没有问题,以后呢?苏吉即将前往京城。阴阳宗大长老,不能完全信任依赖。曾山深入魔域,也不知道何时能回来,或者说就不回来雍州了?外面的魔兽众多,到时候等白顶飞鹰和赤目魔猿养好伤了,或者大自在宫治下的魔兽增援过来,以兽海战术,持续猛攻,又该如何应对?

“大周如今并没有亡,魔域怎敢如此胆大妄为?”苏吉,忽然出声提醒。

悟虚猛地惊醒,对啊,如今并没有任何通告,告知天下大周解体;退一万步,就算大周主动解体,上了天去,难道便对下面不管不顾了?!

悟虚想了想,对着苏吉说道,“道友速速前往京城,探听消息。”又对毕澜澜等说道,“天眼大阵,我与法露师弟可以主持,你们依旧随苏道友前往京城。”

随后,悟虚环视四周,复又说道,“如今形势,晦暗不明,幸得小僧启星成功,可以沟通周天星辰大阵,且待小僧打探消息之后,诸位再做定夺。”话语声传遍整个雍州城,还有修士院。

悟虚用意,很明显,一则以自己先前启星成功,在周天星辰大阵中有一席之地,振奋人心,二则也是坦荡暗示,你们所有人,是走是留,不妨等自己打探到消息,再做打算。

悟虚说罢,首先便是尝试以传讯玉简联系天妖。不知何时起,悟虚与天妖便断了联系,此刻依旧如此,悟虚没有收到天妖的回讯。

悟虚不得不以神识与那海音螺中可谓自己的神识分身建立了联系;那神识分身,随即操控着海音螺,发出与平时不寻常的亮光。立刻,便有通玄大修质问过来。待听了悟虚神识分身的询问,这通玄大修肃然叱责,“下界之事,与汝何干?!”

悟虚无语,气结。

不过周天星辰大阵,便是所谓上了天;雍州这样的境况,不过是下界之事。千年大周,也不过是下界之事。

第七百一十章 守城事

周天星辰大阵上的那些修士,自比“上界”,“不管”下面的事了!

那之前还搞什么改制变法?!发布什么《灵资令》、《促修令》、《灵税令》?!难道是个幌子?是为了大肆搜刮灵资?

悟虚莫名郁闷之余,又有点不解。不过也没有将那句“下界之事,与汝何干?!”告诉众人。

第二日,悟虚没有应允毕澜澜等留下来守护雍州的请求,依旧让他们随苏吉一同动身,前往大周京城去。

如今局势动荡,但大周京城,依旧底蕴尚存,且在中心,最为安全。毕澜澜他们,在京城游历一番,再做打算,这是最好的选择。再说,随着苏吉一同前往,路途中也多了些保障。至于雍州,说实话,悟虚没有长期守护的把握。说不定,到时候都要撤到京城来。

这些道理,众人都明白。肖家栋,便选了族中两名年轻的真人层级修士,拜托苏吉,也要一同离开雍州,前往京城。

临行之际,李明珊暗中传讯悟虚,提醒道,“大师是否将星云竹给了他们?所谓怀璧其罪。。。。。。。”

悟虚摇摇头,直接当着众人面,出声言道,“怀璧其罪,这个道理,小僧还是晓得的。”表示自己并未曾给他们星云竹。

实际上,悟虚是早就给了的。但此去一别,不知何年相聚。毕澜澜等,有了星云竹,也算有了一个暗中的依仗。悟虚不打算收回。怀璧其罪的道理,悟虚自然知晓,所以悟虚当众暗示,否认自己给了星云竹一事。

送走苏吉等人之后,悟虚便与虞仙子等商议,如今虽局势动荡,却晦暗难明,当务之急,还是先守住雍州。所以,悟虚带着张翠露,坐镇城主府,主持天眼大阵,虞仙子、章春秋、呼延庆、李明珊,各自带人,分守四方,肖家栋则负责维护城内秩序。

魔兽这边,接连几日,都还算安分,可能是那领头的白顶飞鹰和赤目魔猿猴都还在疗伤的缘故。

但遥望那漫山遍野的魔兽,悟虚不敢丝毫大意,又联系阴阳宗大长老,将城外修士院中所有佛门修士调进来,分置于刚刚从雪桃谷移到城中的八座高楼周围。其目的,便是若是东北侧魔兽来攻,这些佛门修士便领着那些凡俗之人,诚心诵经,助持天眼大阵之守护和运转。

修士院中,还有一些魔修。悟虚也将他们调入城中,分派给了虞仙子等,这些魔修修为都不高,自然可以弹压住,只要虞仙子等没有异心。虞仙子等有没有异心,悟虚认为至少目前是没有的,不然先前魔兽来袭,他们三人便可发难。

除了佛修和魔修,修士院还有其他修士,那阴阳宗大长老幽无极答应悟虚,对他们进行强化训练,算作一支后备力量。

如此过了半月,倒还安宁。但苏吉等人传回的消息,却让悟虚等心惊不已。

他们出了雍州,首先到了燕京府。燕京府的府主和驻军将军,带着一些重要人物,还有护城大阵,都上了天;整个燕京府,乱成了一团。燕京府府衙和驻军,还有一些世家的残余势力,争斗不休,随时都有修士被杀‘至于凡俗之人,几乎没有了。所幸苏吉这个真灵修士,带着一群真人修士,也是颇有一些实力的,方才有险无惊地过了去。出了燕京府,再往前去。许多像雍州这样的小的城池已不复存在,只剩一个地名,所见修士,拉帮结派,或以六大宗门和某一世家,或直接乱七糟八的聚在一起,打出各种名号。

自然,还有各种消息通过林林总总的渠道传道雍州。

玄阴星和幽冥星要开战了。。。。。据说九天之外,玄阴星的通玄大修和幽冥星的通玄大修,已经交手过了。。。。。。大周皇朝与六宗带着核心修士,全都进驻周天星辰大阵。。。。。。

前面,大周引起的改制变法,其实都是为了巧妙集中修士资源;这些修士资源,全都被带到了周天星辰大阵。。。。。。以后,周天星辰大阵,便好似天庭,一面对抗幽冥星,一面统御下界。。。。。

整个下界,不再分大周与六宗,以后也没有灵税征收。。。。。。下界的修士,除非征召,不能上天去。。。。。

。。。。。。

这些消息,伴随着真真假假的传言,越来越多,到后面简直是铺天盖地,很快传遍了整个玄阴星。

很快,城内不少修士,还有修士院中的一些修士,便陆续离开雍州,朝着原大周腹地而去。因为又有传言,之前的大周,占了太多地方,如今不分什么大周与六宗,那么六宗自然要拓展一下地盘。所以,像雍州这样的边陲之地,便首当其冲。那漫山遍野虎视眈眈的魔兽,便是一个极其明显的佐证。

对于那些要离去的修士,悟虚没有阻拦,他也听到这个传言,而且深以为然。随着所有通玄大修,以及大部分真灵修士,进驻周天星辰大阵,上了天去,这所谓的下界失去了原先的战略平衡,自然天下大乱,要重新洗牌。这是一种大势,从这一点讲,许多修士认为,雍州根本守不住。

悟虚等真灵修士,商议之后,却不这么认为。许多修士,包括那些魔兽,有个误区,那便是雍州作为原先大周边城,要所谓的抵御一切外敌于国门。但若是,悟虚等只守住雍州呢?魔宗也好,道门也好,儒门也好,雍州毗邻的三大宗遗留势力,若要进原先的大周抢地盘,悟虚等不一定会阻拦啊。毕竟,如今形势,下界的大周与六宗其实已不分。

悟虚等人,不算阴阳宗大长老幽无极,加起来也有六位真灵修士,还有一些真人修士,若只想守住小小雍州,还不守不住?当然,若是其他势力绕过雍州后,将雍州包围,进行围攻,怎么办?但这种可能性,至少在一段时间内,很低很低。那么多的地方,你不去,偏偏要来争夺六位真灵修士守卫的小小雍州?就算后面真有这一天,悟虚等人也有信心,到魔域或者哪里去“占山为王”。在大部分高阶修士都上了天去的情况下,六名真灵修士,放在哪里,应该都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当然,也不能就这么任由修士持续离开雍州。悟虚等商议推断之后,便开始放出风声,稳定人心。更不知是谁,暗中知会了魔兽那边。那些魔兽,随即行动起来,从雍州城两侧,朝着原大周腹地,长驱直入,不但没有攻击雍州城,而且也放过了城西的修士院。

原先想走却未走的修士,见状彻底安下心来。之前离去的修士,被那些魔兽追上,几乎全部身陨,活下来的只得灰头灰脸地又逃了回来。

魔兽过去没多久,又有不少修士从魔域方向过来。好在悟虚等严阵以待,又有虞仙子、章春秋、呼延庆三人联袂出面一番通告,这些修士全都是稍作停留,如先前的魔兽一般,绕开了雍州。

随后,便有消息传来,逆天盟占领了燕京府。类似的,妖族攻占了重山府,鬼修拿下了甘藏府,佛宗、道门、儒门出于稳定局势的需要,分别派人进驻翔云府、灵泉府、天一府。

照此下去,大周似乎要被六宗瓜分了去。悟虚不得不又与众人聚集一起商议,若是照此形势,雍州便处在魔域之中,能够独树一帜,安然无恙么?尤其是悟虚是佛门修士身份,又以佛门天眼大阵作为如今雍州的护城大阵,在魔域中定然是刺眼得很。商议了一番后,却是一时间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静观其变。

倒是那阴阳宗大长老幽无极,事后悄悄告知悟虚,尽力尽快扩充法界,到时候若是事不可为,可以舍了雍州,将一干修士摄入法界,另外寻觅一处,建立一个山门。当然,悟虚若是心犹那些凡俗之人,也可以通过天眼大阵将他们移入法界之中,但这会增加悟虚法界的承载力,而且到时候凡俗之人如何与修士在法界中相处也是需要仔细考虑的。

幽无极说得有些道理,悟虚想了想,自觉虽有极大难度,但也有一定的可行性。但悟虚忽然想到,玄阴星与幽冥星开战的传言,忍不住直接询问,“前辈如今伤势好得差不多了,为何依旧留在玄阴,留在雍州?”

幽无极淡淡一笑,反问悟虚,“如今,玄阴星与幽冥星开战,你是否怕了?担心老夫在此,连累了你。令你背负叛逆之名?”

玄阴星与幽冥星果真开战了?悟虚抬头仰望,也许是周天星辰大阵的缘故,根本感受不到战争的气息。

“说真的,小僧确实有些担忧。”悟虚缓缓答道,“前辈,身为幽冥星阴阳宗大长老,留在玄阴,恐怕所图甚大。”

“周天星辰大阵,封锁玄阴,老夫走不了。”幽无极轻声言道,语气中似乎也很是惆怅。

悟虚其实也猜到了这个原因,但听得幽无极自己亲口说出来,依旧是一阵无语。如今形势,自己似乎还不好揭发他,甚至不得不为其遮掩一二。不然,一顶通敌的帽子扣下来,自己承受不起。而且,悟虚觉得,幽无极留在潜伏在玄阴,似乎另有所图。

“要不要老夫助你将修士院那些修士,统统度化成佛门修士?如此,便可尽快壮大你的法界,到时候凡俗修士尽皆摄入,处处是雍州。”只听得幽无极,低声说道,“不要说,你不会度化之法。”

悟虚双眉一扬,却是默不作声。当初在人世间,悟虚曾向莲花生大士学过“度化”之法,所谓度化,便是令人强行皈依佛门,修士也不例外。悟虚觉得这是精神控制,所以几乎不曾用过。

良久之后,悟虚这才徐徐问道,“先前,你暗中传讯于我,让我不要上去,究竟为何?”

先前,蔡京突然带着雍州护城大阵,“飞升”上天,周天星辰大阵传来极大吸引之力,要将悟虚归位于阵中海音螺。幽无极暗中传讯阻止,要悟虚最好不要上去留下来。悟虚虽然心有直觉,但却猜不透具体缘由,实在是自己接触掌握到的信息不够。

幽无极见悟虚久久不语之后,换了这个话题,心知急不得,嘿嘿一笑,“玄阴与幽冥开战,你这般上去,不是作了炮灰?”

当时,玄阴与幽冥开战的消息,是没传开的。

悟虚又问道,“却不知前辈如何得知玄阴与幽冥开战的?”

这一下倒是问到了!幽无极,缓缓侧身,正对着悟虚,“有些事情,该不该知道,什么时候知道,这都是有讲究,有定数的。”

定数一词,多为佛门中人所用。幽无极这番答话,其实霸道得很,只不过为了照顾悟虚情绪,所以在最后用了定数一词。

悟虚,听罢,如芒在背,更加肯定这幽无极不但修为恢复得差不多,而且潜伏在玄阴定然是所图甚大。

两人交谈到此,便不再多言。悟虚回守天眼大阵。幽无极飞回了修士院。

。。。。。。

谢凌云,光着头,走在雍州的三尺宽的街道上,身后跟着一群修士,有一点招摇。

从慈恩寺出走,逃难至雍州,遇悟虚而入修士院,再到如今征调回雍州城内。谢凌云一直打着莲华宗旗号,时不时都还隐约暗示自己与悟虚乃是同门师兄弟,是以逐渐聚集起了一些佛门修士。当然,当初悟虚也有这方面的暗示。

前些日子,悟虚招修士院佛门修士进城,助持天眼大阵。谢凌云,带着一干修士,开始还有些忐忑。后来,见局势虽乱,雍州却一直没有受到什么攻击,方才送了口气,也就益发用心起来。每日里,都带着人,围坐在天眼大阵之中,面对着八座高耸的木楼,诵持佛号不已。

本来是默诵,既不“扰民”,愿力生成得更快更纯。但木楼上的凡俗之人,见状,多有人不时口诵佛号。谢凌云灵机一动,拿出先前在慈恩寺外堂做事的风范,塑了尊金光闪闪的佛像,又置办了香案和木鱼,香案上面放置着香炉,香炉中插着凝神静气的上等檀香,木鱼有合抱大小,放在谢凌云面前,每隔一个时辰,他便敲打三声,一边领着人口诵佛号三声。于是,八座木楼中的凡俗之人,诵持佛号者更加多了起来,到了后来,有些年长者,几乎除了吃饭睡觉,便是对着那尊佛像,诚心诵持佛号。而每当木鱼声响起之时,木楼中的所有凡俗之人,全都随着谢凌云等,念一声阿弥陀佛。

这样的动静,实非悟虚本意,总感觉给人一种神棍忽悠人的套路,但真要说什么,与谢凌云说,与那些凡俗之人说,悟虚又一时不好说什么。好在八座木楼,悟虚全都安置在了先前还珠楼里,更准确的说,是在城主府旁边的那片石台上。悟虚且先布下隔音结界,以免刺激影响到其他宗门的修士。

但谢凌云这样一番操作,悟虚明显感觉到,汇入法界的愿力的确是源源不断的多了不少。凡俗之人,数量不少,虽未修行,但诵佛产生的愿力,却不在谢凌云等佛门修士之下。所谓愿力,由心而生,在信在诚。凡俗之人与谢凌云这些低阶修士,在生成愿力这方面,其实是差不多的。当然,高阶修士,又当另论。

是以,悟虚想了想,传讯称赞了谢凌云一番,传了其一段《浊世青莲普渡众生法门》,随后让他把这些佛门修士分作三班,每班四个时辰,其余时间自由活动,不至于耽误了这些修士的修行。于悟虚这边而言,这样的安排之下,足以让天眼大阵随时可以完全运转。如此安排,也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便是三班轮换之下,或多或少也会给那些凡俗之人一个暗示,这些佛修就是当一天和尚装一天钟,你们也不要无缘无故地陷入狂热。

谢凌云,受悟虚传讯称赞,又得授了一段莲华宗《浊世青莲普渡众生法门》,心中颇喜。要知道,《浊世青莲普渡众生法门》乃莲华宗最最核心功法,他当初在慈恩寺忙忙碌碌许多年,也不过是外堂俗家弟子,根本没资格没机会修行此法门。他得悟虚相授,当即修行此法门。在天眼大阵中,四面八方凡俗之人诚心诵佛之中,他修行起来,几乎没有障碍,只觉事半功倍,短短数日,修为境界便提升了两三个个小层次。

先前还有几个东西南北来的佛修,其修为境界,隐隐压过谢凌云;如今,谢凌云,应该是除了悟虚和张翠露外,雍州佛修第一人了。

所以,在天眼大阵之中做完“功课”后,身着宽大僧袍的谢凌云,便当仁不让地带着一班佛修,先是绕着城主府走了一圈,然后再在城内其他各处巡走,以示护法之意,。

城主府本有护卫,不光护卫城主府,还兼着巡城事宜。连番变故之后,护卫少了一些,悟虚后面又陆续遣散了一些,如今只剩十余人,维持着城主府的基本运行功能,类似后世“物业管理”。雍州城内如今的秩序,由肖家之人负责。算起来,也够了。

但谢凌云如此主动行事,悟虚想到如今的形势,思前想后,没有发表意见,算是默许了这样的行为。如今的形势,错综复杂,佛门修士,总是天然的依靠。

今夜,这一路光头小分队,街道上如往日般肃然而行,却是没有什么状况。雍州城大街小巷走遍了,也没有什么状况。但谢凌云,却微微皱眉,忽然带着人左拐右拐,来到了一处僻静小院。

小院无人,多有蒙尘。有随行之人,暗暗告知谢凌云,哪里哪里有星星点点暗红血迹,哪里哪里有打斗痕迹。谢凌云,站在小院里面,伫立了片刻,似在回忆过往,但随即便转身离去。

出了那小院,有左拐右拐,七拐八拐,谢凌云带着人又来到了另外一个有光亮的小院。

有光亮,便是有人。谢凌云,站在院门外,没有言语,没有敲门,也没有直接闯进去。

片刻之后,其随行之人,齐齐合掌诵了声阿弥陀佛。

片刻之后,小院的门开了,几名魔修在院子里,肃然而立。

片刻之后,其中一名魔修,方才冷笑道,“原来是谢道友。谢道友先前不是还俗了么?怎的,又当起了和尚?”

“阿弥陀佛!”谢凌云合掌,飘然而入,“玄阴骤变,天下大乱,诸位可愿皈依我佛,行善积德,普渡众生?”言语之间,谢凌云身后随行,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

院子里那几名魔修,脸色骤变。

“阿弥陀佛!”又是一声佛号,齐齐响起,可谓先声夺人。

那几名魔修,似乎想到了如今雍州的形势,有些忌惮,生生忍住了出手。

却见谢凌云,乘势凌空飞起,双掌微分,十指散开,指尖有青色光华闪动,虚空生莲,一朵一朵又一朵,瞬间飞至这些魔修头顶,旋转不已。

那几名魔修,身体微微挣扎了几下,随后神情顿时变得有些痛苦或呆滞起来。

“阿弥陀佛!”佛号又起,在院子里回荡不已,如黄钟大吕。

佛号声中,那些青色莲花,渐渐各自幻现出种种庄严妙相,佛国、佛像乃至种种神奇景象,将那几名魔修头颅完全笼罩。

佛号声依旧,如醍醐灌顶。那几名魔修神情复又一变,眼神逐渐变得柔和而又坚定,还透着一丝喜悦,犹如顿悟了一般。随后,他们全都无比虔诚地跪拜在谢凌云跟前,也齐齐诵起佛号来。

“阿弥陀佛!”谢凌云徐徐收回双手,宝相庄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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