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第一状元郎 - xp1024.com
《大宋第一状元郎》


第一章 正人君子

“什么东西这么香?”

杨霖迷迷糊糊爬起身来,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的狗窝竟然变漂亮了,这整洁的纱幔珠帘,周边都压着绣金线,真漂亮啊。

大梦初醒脑子晕乎乎的,杨霖还以为自己在梦里呢,苦笑一声说道:“狗窝啊狗窝,这么多年你终于成熟了,不但学会了自己收拾自己,还学会了进化。”

不对!一股冷气从脚后跟直冲天灵盖,杨霖瞬间清醒过来,而且感觉到事情并不简单。

雕琢的古色生香的黄花梨木大床,各色考究的木制橱柜,地上是柔软精美的地毯,墙上还挂着一把玉柄金鞘的宝剑,无穷的富贵之气逼人而来。

自家事自家知,无依无靠的杨霖全部的身家财产加起来,也不够买这里一个椅子的。

是不是有富婆垂涎我的美色,把我绑到了她的闺房,还要玩古装扮演?

想了想自己瘦弱干巴巴的身体,明显就不是富婆的菜,杨霖这才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的同时,心里隐隐地还有一丝失落。

看来还是在梦里,杨霖最后得出这么一个结论,眼前的一切也只有在做梦能够解释得通了。

从床上下来,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触感轻柔顺滑,杨霖一时间有些恍惚,这要是个梦,不醒好不好。

眼前一面铜镜,杨霖来到镜子前,刚想看看自己的这一身古装帅不帅,只见镜子里浮现出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俊俏脸庞,就是稍微有一些苍白。

看到这张脸的瞬间,大量的记忆和情感涌入杨霖的脑中,嗡的一下让他有些头痛。

原来不是做梦,接收完记忆和情感,杨霖这才明白自己这是穿越了。

心里咯噔一下,还有些小激动,反正上辈子孤苦无依,穿越对自己来说可是个美事,尤其是自己的身份,还是一个有钱人家的阔少爷,光看这卧房就知道了。

通过接受的记忆,杨霖了解到自己来到了大宋,现在的皇帝就是有名的艺术家宋徽宗赵佶。

巧的是这一世自己也叫杨霖,是淮南东路财大气粗的豪商杨通的独子,自幼饱读诗书。

杨通就这么一个儿子,还特别给他长脸,读书很有出息,为人正直刻板,简直就是他的心头肉一般。

老杨是个商人,在他的眼里世间万事都是可以用钱解决的,所以在杨霖参加科举的时候,就给他买通了扬州的大小官吏,让儿子一举中第可以去京参加下一轮的省试。

杨霖意气风发地收拾东西准备进京赶考的时候,却无意中听到了父亲和别人的对话,知道了自己这个功名的水分,竟然气的吐血,卧在床上半个月了。

了解完情况后杨霖不禁摇了摇头,暗道以前这个自己可真是读书读傻了,自小的锦衣玉食让他不知道外面世界的残酷,还真把方正君子那一套当成至理名言了。自己的亲爹给自己铺好路,竟然还能气的吐血,也不想想要是生在乞索儿家里,怕是连读书的机会都没有。

公平正义,还是留给说书人去歌颂吧,人生在世本来就是个残酷的竞技场。

杨霖还在努力消化融入这个身份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的杨霖赶紧往床上去,准备再装一会。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清丽的少女梳着双丫髻,吃力地端着一个木盘上面摆着几碗药,进到房中之后用熟稔地用脚后跟把门关上。

“少爷,吃药了。”小丫鬟一边说一边头也不回,显然是料定没人理她,却不知道躺在床上的杨霖正在偷偷眯着眼看她。声音清脆好听,带着一点吴侬软语的味道。

好俊俏的丫鬟,这个身段,啧啧

少女把药放在桌上,先端过一碗来,坐在床头用汤匙舀了一勺放在唇边吹了吹,递到了杨霖的嘴边。

“妈耶,好苦!”

偷偷打量小美女的杨霖,冷不丁被喂了一嘴中药,苦到了心尖上,忍不住大叫起来。

砰地一声,小丫鬟手里盛药的碗应声落地,圆溜溜的大眼睛的瞪起,樱桃似的小嘴张成一个o型。

“少爷醒啦!少爷醒啦!”

又惊又喜的小丫鬟张牙舞爪地跑了出去,杨霖也从床上爬了起来,小轩窗一推刺眼的阳光让杨霖情不自禁地把眼睛闭上。

躺在床上半个月,这具身体还不适应阳光,过了一会杨霖往外看,是一个雅致的小院,奇花异石,长廊走庑,一派江南园林的精致和雅趣。再往前看,竟然还有一个池塘,假山小桥湖心亭应有尽有。

真有钱,要是我的就咦,这就是我的啊,哈哈,发达了。

杨霖沉浸在富贵的幸福中的时候,突然一声震天的哀嚎传来:“霖儿,我的儿啊,在哪呢?”

一个清脆的声音回答道:“就在少爷的卧房里。”

砰地一声,名贵的乌木门被撞开,身体痴肥的杨通三五步走到儿子面前,按住他的肩膀叫道:“儿啊,你终于醒了,爹一时糊涂,咱们不考了,这个解元也不要了。”

杨霖是什么人,穷了半辈子,这种人在底层摸爬滚打惯了,见到个机会是万万不会错过的,岂能白白放弃解元这种一步登天的身份。

“爹,你没事吧?儿子的解元是考来的,又不是抢来的、偷来的,为何不要?”

杨通一时哑口无言,狐疑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这还是自己那个书呆子儿子么?看到眉梢眼角明明是自己养了十六年的宝贝儿子,这才放下心来,回头屏退了丫鬟,这才面带惭色地说道:“霖儿心中有气,故意和爹说反话,唉,爹就给你道个歉就是了。爹不该贿赂本府的蔡知府,给你谋取这解元的身份,让你沾上了污点。总之都是爹的不对,咱们放弃进京,来年再考!我就不信凭我儿子的本事,考不出个解元来。”

“爹,你糊涂啊!”杨霖看着一脸惭愧的老爹,没有丝毫的生疏感,继承了杨霖的记忆和情感,让他对这个痴肥的中年人多了一丝濡慕之情。

被儿子按在椅子上,杨通有些心塞,但是儿子刚刚醒来还是顺着他说吧。“对对,爹糊涂了,你放心吧,爹一定痛改前非。”

得,现在杨老爹成了惊弓之鸟,把自己的话全当反话听了。杨霖哭笑不得,突然间福至心灵,有了一个主意。

顿了顿之后,杨霖眉头一皱,装模作样地说道:“此事万万不可,本来士子们对儿子高中解元就有微词,要是我放弃入京岂不是贻人口实坐实了我们贿考,朝廷真的追究下来爹身上难免吃官司。再者说了我们贿赂的蔡知府,也会因此受到牵连,他做官这么久,想要害我们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这个解元儿子虽然不愿意当,但是为了爹,为了我们杨家,儿子非当不可。”

这一席话听在杨通耳朵里,顿时让他如泥塑般呆住了,很快就氤氲了眼眶。

感人呐,养了这么久的儿子,终于知道心疼自己了,而且杨通还有一丝的骄傲。

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是守正君子,即使市侩如同杨通这种暴发户,内心深处也一直以儿子为荣的。

第二章 奸臣之首

白驹过隙,时光飞逝。

转眼间来到大宋已经半个月了,杨霖的身体也渐渐好转,并且熟悉了这里的一草一木。

秋闱之后,一般是年前到京城,等待着省试。

这段时间也就成了其他学子准备盘缠的最后期限,除了很是偏远的地方,朝廷会拨款之外,其他的都要自己筹钱。

好在对杨霖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以前的杨霖埋头苦读,对家里的生意不是很上心,经过他半个月的了解,发现自己是个实打实的公子哥。

杨通起于微末,在扬州崛起的速度简直惊人,发展到现在各地的作坊、店铺、车行、酒肆全都红红火火,隐隐有跻身扬州前十的富商的实力。

杨家的府邸在扬州东郊,并不是很大,因为杨通发迹也才十几年的时间,而且家中人丁不旺,杨夫人当年产下杨霖就难产死了,家中只有父子俩剩下的全是下人丫鬟。大宋是个没有奴隶的朝代,大宋法律都明文规定不许蓄奴,更多是一类签订契约,有年限,类似于雇佣关系。

秋高气爽,庭院内的花草渐渐凋零枯黄,明媚的阳光洒在院中,泛出点点金黄。

院内的秋千架上,杨霖捧着一本《论语》看得昏昏欲睡。

宋代的省试要考经义,以经书中文句为题,应试者作文章阐明其义理,到了后来大明演变成八股文。

杨霖明年开春就要去京城省试了,自然要温故知新,好在他继承了原本的记忆,拥有一定的科举水平。

无聊啊,杨霖真切地感受到了旧时代读书人枯燥的生活,这个娱乐严重匮乏的年代,连他娘的金ping梅都没得看,每日在这小院中都快憋疯了。

将书本盖在脸上,脑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乱想,突然听到一阵鬼鬼祟祟的脚步声。

“站住!”杨霖不用看也知道是自己的丫鬟锦儿,拿下书本果然是她,小丫头手里挎着一个篮子,穿一件绿色窄袖短襦,外罩紧身半臂衣,一双稚气可爱的双丫髻。听到杨霖的喊声,锦儿停住了脚步,还保持着缩手缩脚的鬼鬼祟祟的样子。

“嘻嘻,少爷,你醒啦?”

以前杨霖是一个守正君子,所有人都对他敬重有加,贴身的小丫鬟也并不怕他,反倒有一种类似兄长的濡慕之情。

杨霖冷哼一声,故意板着脸问道:“做什么去?”

“现在菱子熟了,隔壁的陈府的春花姐邀我去采菱,少爷等着我回来煮给你吃。”

杨霖一听,采菱泛舟,这么有情调的事不比在这看论语来的有意思,便笑着说道:“跟着村花采菱有甚意思,不如跟着少爷我去,等我收拾一下咱们一块去。”

锦儿掩嘴偷笑:“人家叫春花,不是村花,少爷真会打趣人。跟着少爷去好是好,不过少爷马上就要大考了,不用在家看书么?”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少爷我满腹经纶,那还需要看这些,闷在家中能学到什么。”

一袭长衫,手拿骨扇,杨霖转了一圈,问道:“怎么样,少爷这扮相。”

锦儿发现少爷跟以前不大一样了,只当是他大病初愈的后遗症,也没有放在心上。听到这话笑嘻嘻地说道:“少爷英俊倜傥,咱们快走吧,再迟了就赶不回来了。”

杨霖将扇子别在腰间,这个时候带把扇子纯粹是为了好看,深秋了只有傻子才真的去摇扇。摸了摸锦儿的双丫髻,笑道:“少爷是什么身份,岂能走路去,快去通知杨三备马车。”

锦儿欢呼一声,蹦蹦跳跳地前去备马,杨霖伸了个懒腰,看向外面的天空,心里竟也有些激动,来了这么久终于要出去看看大宋的模样了。

秋日心容与,涉水望碧莲。歌出棹女曲,舞入江南弦。

扬州城外,保障湖,也就是后世叫做瘦西湖的北段就是九曲池。

湖中有三五小舟,载着城中百姓,前来泛舟采莲。

这个时节正是菱角飘香的季节,九曲池内数顷的荷花,碧荷连天,还有成熟的菱角,引得小姑娘弯腰屈膝采摘,有是一番别样的风景。不时有清脆优美的歌声从湖面传来,熟悉的人知道这必是有钱人家携妓游湖。

杨霖坐在船头,看着这一番江南风景,如痴如醉。锦儿小胳膊小腿,采菱却十分熟稔,这么一会篮子里已经是满满当当。

“文渊兄!”突然隔壁的船上传来一声高呼,杨霖一开始还没理会的,后来那人不停地叫,杨霖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姓杨名霖字文渊。

起身转头一看,只见隔壁的船中,几个士子站在船头招手呐喊。

看得出杨霖的人缘不错,毕竟他有钱而且大方,在书院内一向是默默付钱的那一个。而且这个人原本是个对自己要求极其严格的书生,可以说什么坏习惯都没有,让人想恨都恨不起来。

两艘船在湖中对接,杨霖带着锦儿登船,粗略看了一眼,这艘画舫上已经有不下几十人。有侍女歌姬,书生官吏,看来是新科举子在此聚会。

居中一个中年人,面白如玉,须发飘飘,见到杨霖登船并未起身,周围的士子官吏都围在他身边。杨霖当然认得此人,就是扬州知府蔡京,未来大名鼎鼎的北宋六贼之首。这老儿将来会把持徽宗朝政几十年,不过现在还没有发迹。

来不及和同窗们寒暄,杨霖抱拳道:“学生杨霖,见过府尊大人。”

蔡京此人单从面相上看,绝对看不出一点坏胚模样,甚至还有一些名士风范。他在画舫中和士子们谈笑宴宴,浑然一体,并没有自恃身份,呵呵一笑,道:“文渊不必多礼,这一科你是我们的解元,正要为我们扬州士子扬眉吐气,争取折桂蟾宫。”

杨霖自忖要想在大宋有所作为,未来几年就要靠这个奸臣了,至于说他们的忠奸,反倒没那么重要。

真的立志一个清官,两袖清风,也未必入得了朝堂,到时候铁蹄南下,手中无权就是一死全义,留一个虚名在后世,实在是没半点用处。大丈夫生在乱世,不可一日无权呐。

“学生必尽心竭力,不给府尊大人丢脸。”

蔡京神色一动,听说这小子是个迂腐书呆子,没想到还挺会说话。

杨霖继续说道:“学生听闻今上十分倾慕府尊文采风流,书画双绝,斗胆断言必将启用府尊,在此提前道贺了。”

蔡京心里咯噔一下,拿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再看向杨霖时多了一份轻轻挑眉的动作。嘴上却淡淡地说道:“官家身边群才荟萃,哪里就轮得到我这贬谪的旧官,文渊不要妄言。”

这厮眼里的渴望都要溢出来了,说话看似是自谦实则带了些追问的意思,杨霖心领神会,落座之后转身对锦儿说道:“你到船边把杨三招来,下船回府让我爹准备一份厚礼,就说今夜我要去拜访知府大人。”

第三章 父子齐心

华灯初上,扬州城内繁华不减,酒肆青楼灯火通明。

杨霖回到府上,门子开门的一刹那,就看到门口两辆马车。

“霖儿,你可算回来了。”杨通搓着手站在一旁,看这模样是等了很久了。

自己的父亲身体痴肥,站久了不行,杨霖眉头一皱斥责道:“杨三,怎么不给我爹搬张椅子。”

“哎,你别说他了,是爹自己站的。霖儿为了我这当爹的,不惜放下读书人的气节去拜访知府,为父这心里不好受啊。”

杨霖一阵无语,杨通想当然的把自己拜访知府,想成了为他贿考一事奔走,根本就没有想到是为了自己的前程。

自己这个正人君子的形象,经过前身十几年的积累,已经是深入人心了。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名声这东西当然是有用的,尤其是这个时代。

无心辩解的杨霖掀开后面的车辆,只见满满当当的都是珠宝,大宋豪商不缺钱,尤其是扬州这种地方。

“杨三,我们走。爹,你在家等我的消息,不用挂念。”

说完之后杨霖上了另一辆马车,趁着夜色就往蔡府赶去。

蔡京的府邸和杨家不远,穿过一条街道就到了,递上了名帖之后,没有通报便把他们引了进去。

看来是蔡京已经吩咐过了,嘿嘿,这老贼哪有白天表现的那么淡然,这厮对权势的追求怕是已经到了走火入魔了。

“老爷吩咐了,请杨解元到书房谈话。”

杨霖的身份是府试的解元,这是必定会当官的,就算没有白天的事,走到知府家中也是客客气气的,毕竟现在的蔡京还不是那个权倾朝野的奸相。

进到书房,红烛映照的亮如白昼,墙壁上挂着几幅字画,供蔡京观摩。蔡京的书法和绘画真不是吹出来的,要不是他的奸臣身份,后世应该更加传颂这个书法家和画家。

蔡京一副家居打扮,头上缠着一个白布,发丝湿漉漉的,看来是刚刚沐浴完。

杨霖在门外整了整长衫,扶正了冠,高声唱了名号,这才迈步走进房中。

“学生杨霖,见过府尊。”

“文渊呐,深夜前来,所为何事呐?”

老东西真能装蒜,杨霖心底咒骂,嘴上却很恭敬地说道:“特来恭贺府尊高升,得进庙堂之上,匡扶社稷。”

蔡京面沉似水,笑着摆了摆手:“哦?文渊消息够灵的,我自己尚不知道,你就笃定本府可以入朝么?”

书房内此时只有两个姬妾,站在蔡京身后伺候,杨霖环视一眼,上前道:“学生有一言,要单独说与府尊知道。”

蔡京挥了挥手,两个姬妾款款退下,书房内只剩下两人。

“府尊,学生得中解元,无非是托庇于府尊的关照,岂能不知恩图报。就算来日同殿为官,学生也会追随府尊。

官家登大位之后,任童贯为供奉官,在江南搜寻古人字画,奇花异石,此乃天赐良机。”

蔡京见他先是表了忠心,心中十分满意,再听他说起童贯的事,更是和自己不谋而合。这小子将来当官,也是自己的好帮手

心念至此,蔡京看向杨霖的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温声道:“依文渊之见,本府该如何把握这天赐良机?”

杨霖早有定计,说道:“府尊将来要入朝,声望自是十分重要,这等事岂能亲自出马。家父正是扬州商贾,颇有余财,我们杨家就是倾家荡产,也要为官家寻得几个称心如意的宝贝。”

杨家何止是有余财,蔡京在这里当了这么久的知府,对杨通有所了解,这个暴发户当得上是富可敌国。如此一来有杨家父子帮忙,自己省钱省心,事情还能办好,也可以留下精力和财力继续钻营其他。

要知道一个贬官想要重回朝堂,需要的可不是一点半点的准备,这是一条艰难险阻的道路。

杨霖却丝毫不担心,蔡京这厮要是入不了赵佶的法眼,他也就不是赵佶了。这对极品君臣,早晚会聚在一块祸国害民,自己想有所作为,就要先搭乘这班顺风车。

既然已经剖明了心意,两个人聊得更加投入,直到两炷香烧完,杨霖才笑着说道:“时辰不早了,学生就不叨扰了。”

蔡京亲自起身相送,握着他的手说道:“文渊,这供奉官童贯的事,就交给你了。”

“府尊放心,学生必不辱使命。”

蔡京长舒了口气,突然笑道:“来日若是果能如愿,少不了你的好处。”

杨霖等的就是这句话,装作十分感动的样子,挥手拜别。

送走了杨霖,蔡京背着手站在门前,突然笑道:“这小子,是个人物将来或许还能用得上。”

出了蔡府杨霖心中还有一些激动,今天这个投名状交的恰到时候,再等几天蔡京进了汴梁很快就拜相了,还有自己什么事。

要知道蔡京得位之后,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大肆提拔任用自己的亲信。他在扬州这么久,朝中哪还有什么亲信,自己这个还能被忘了?

想着想着,马车已经穿过繁华的闹市,回到了府前。

果不其然,杨通还在门口守候,不过这一次坐在了椅子上。

见到马车上下来的儿子,杨通站起身来,问道:“霖儿,怎么样,知府大人怎么说?”

“爹,召集咱们的所有掌柜的,收购名贵字画。时间越久越好,名气越大越好,各种奇巧之物也是多多益善。”

杨通有些愤愤不平,气道:“当初那个蔡府都管说的好好的,花三万贯买一个解元,霖儿的文采又不差,不是让他们点一个粗汉做解元,怎么还贪心不足,又要咱们出钱,果然官府没有一个好东西。”

杨霖哈哈一笑:“爹,这次咱们可不是买一个解元这么简单了。咱们杨家的前途,就看这一回了,千万不要吝啬花钱。”

杨霖的话在杨家十分有分量,就如同后世一个商人再有钱,也很听自己公务员儿子的话,杨通虽然不信,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第四章 半醉半醒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扬州自古就是繁华的代名词,在大宋尤其如此,熙熙攘攘的城门口,来往的客商络绎不绝。

很快两排府兵列队,将城门控制起来,并且高声宣布今日扬州北门不开,过往行人请绕道而行。

乱哄哄的人群,一边低声咒骂着,一边转道而行。

不一会,一辆马车在兵马护送下来到城门,在城郊停下后,车帘被掀开。等到蔡京出来之后,杨霖紧随其后,两个人轻笑着交谈,来到城郊的岸边。

扬州是漕运重地,水陆四通八达,远处一艘小船驶来,船头立着一个大汉。

蔡京轻笑道:“此必是童贯。”

船头的汉子身高七尺,魁梧雄壮,竟然是宦官童贯?杨霖不是很相信,蔡京见他的表情,笑的更开心了,低声道:“怎么样,没想到吧?”

杨霖不好拿他开玩笑,毕竟童贯的身份在那摆着,只是笑道:“童供奉相貌堂堂,仪表不凡。”

童贯在宋史中记载着三大特点,其一便“颐下生须十数”,当太监当到有胡子这么个性,千年以来也不多见;

第二就是“状魁梧,伟观视”,说明这位童公公不但英俊,而且很魁梧,看上去还很伟岸;

第三是“皮骨劲如铁”,双目炯炯有神,面色黢黑,一眼望去,阳刚之气十足,不像是阉割后的宦官。

小船划得很快,不一会童贯就到了岸边,身边也只有几个小内侍跟着。和他以后铺天盖地的排场,不可同日而语。

这时候的蔡京和童贯,还不是大宋的“公相”和“媪相”,这两个未来大宋王朝实际的掌舵人,此时还是一个知府一个供奉,大宋比他们位高权重的,不下几百人。

蔡京带着杨霖迎了上去,语气神色都十分谦卑,丝毫没有因为童贯宦官的身份对他有所不敬。

“童供奉,远道而来辛苦了。”

童贯爽朗地一笑,比蔡京更像个爷们,甚至盖过了杨霖:“哈哈,童贯区区一个阉宦,何敢劳烦蔡知府亲自出迎。”

杨霖做出一副惊异的神色,讶然道:“这便是童供奉么?适才不是府尊介绍,学生还以为来者是昂藏武夫、提马控弦的将军呢。”

这句话不甚礼貌,但是听在童贯耳中,却分外悦耳。这个太监是宦官中的异类,甚至可以装作毫不在意地自称阉宦,但是他的心中最喜欢的就是别人夸赞他的雄伟的身躯和气魄。

杨霖知道历史上童贯帮助蔡京拜相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求他举荐自己为西北监军,领枢密院事,掌兵权二十年。

这一席话果然挠到了童贯的痒处,笑着问道:“这位公子面生的紧,莫不是蔡知府的麒麟儿?”

“好教童供奉得知,此乃新科扬州府试第一的杨霖,表字文渊。”

“原来是杨解元,那某便托大,叫你一声文渊。”

杨霖赶紧凑趣道:“固所愿,不敢请尔。”

三个人谈笑宴宴,从封了路的城门进入扬州,杨通早就在自家的别院内备好了酒菜。

一行人来到杨府别院,这里是杨通买来不久的宅子,还没有入住。

杨通请来了扬州城最好的花魁行首,在四周的亭子里弹奏歌舞助兴,并把扬州鎏金酒楼的大厨请来,烹制了一席精美的菜品。各种时令果蔬、佳酿美酒、点心蜜饯更是应有尽有。

落座之后,童贯由衷地赞叹道:“好一处宅子,既有北方雄壮,又有江南雅趣,没想到蔡大人在扬州的住所竟然这般讲究。”童贯语带艳羡,他还以为这里是蔡京的宅子,没有想到蔡京当了这么几年知府积攒的财富如此雄厚,不愧是扬州繁华地。

蔡京呵呵一笑,摆着手说道:“文渊,还是你来说吧。”

杨霖拍了拍手,示意侍女们上菜,笑着说道:“实不相瞒,学生出身商贾之家,虽然卑微却颇有余财。这处宅子经年无人打理,得知今日童供奉前来,实在是蓬荜生辉。家尊听得此事,更是一定要留童供奉暂住于此,好让我们沾一点贵气。”

童贯一听这个很会说话的新科解元是商贾出身,也不甚在意,他自己的出身也属实一般。

“英雄不问出处,商贾之子怎么了,朝堂上那么多相公都是诗书之家,还不是靠我们这些人为官家排忧解难。”

杨霖见他并不拒绝,就知道这厮已经默认了,这处宅子说是给他暂住,实则已经改好了地契房产,成为了他童贯名下的产业。

这些事大家心照不宣,并不需要点明出来,有了这一层关系三个人的亲密度直线上升。

现在童贯是皇帝身边的人,经常可以看到皇帝,而且说话颇有分量。大家的前程系于此人之手,蔡京和杨霖在酒席上便不停地劝酒。

觥筹交错之间,两个未来的权臣的嘴脸,逐渐地暴露出来。

童贯喝醉之后,扯着嗓子一口一个“入娘”,蔡京则谄笑着附和。他们一个起于微末,

杨霖冷眼看着这一幕,不时地插嘴逗趣,让气氛更加轻松。

眼前的两个人无疑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把北宋灭亡全部归咎于他们身上,也太高估他们了。

若是宋徽宗是朱元璋,这两个人早就死了一万次了,女真也不至于南下汴梁,把好好的东京杀得血流成河,宗室的太后、妃子、帝姬(宋朝对公主的称呼)、和官宦家的千金全部沦为女真人的**。

说到底还是赵佶的事,他是皇帝,他的喜好决定了蔡京和童贯的作为。

就算没有蔡京,他也会拔擢一个范京、汤京。

杨霖要是凭借着个人好恶,写几句酸诗把这两个未来权奸骂个狗血淋头,历史上或许会留下美名,赞叹扬州一个才子的先见之明和不惧权贵的气节。但是对于即将到来的靖康浩劫,自己就成了一个毫无用处的愤青。

要知道,做一个愤青是永远没有机会救国的,想要在接下来的乱世有所作为,就必须掌握足够大的权力。

作为一个两世为人的先知,杨霖知道眼前的两个人即将以最快的速度,权倾天下。

鸟随鸾凤飞腾远,依附在他们身上,可以最快地成为权力中枢的一份子,才能在未来有那么一丝机会改写历史。

酒宴还在继续,杨霖逐渐融入到他们的话题中,脸上红扑扑的,谁也分不清他此时是醒还是醉。

第五章 我和奸臣共饮宴

“霖儿他最恨贪官,却为了我们杨家不得不和蔡京虚于应酬,我这当爹的心里不好受啊。”

杨通在院中长吁短叹,旁边的杨三深以为然,苦着脸不停地点头:“委屈少爷了。”

此时的杨霖可没有半点委屈的神色,别院内三个人喝的醉醺醺的,童贯是满口脏话斯文扫地,剩下的杨霖、蔡京好歹还是读书人,也有些轻佻放荡。

大宋是个名士窝子,士大夫无不以风流自诩,以狎妓为荣,有宋一朝诗词,半数是描写携美饮乐的。

远处亭子里,几个乐理大家素手拨弄,便有那琴音淙淙,仿佛高山流水,时而柔缓,时而激越,丝丝入耳,莺声婉转。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杨霖一拍手,花重金请来的各个楼上的花魁行首们鱼贯而入,手捧着托盘举到胸前,上面摆着的精致茶盏里,是上好的湖州顾渚紫笋,排队来到三人身前行礼,供贵人们挑选。

这些女子有的清秀,有的艳丽,这个身材修长,那个娇小玲珑,环肥燕瘦,莺莺燕燕,群雌粥粥。

尤其是薄衫下浅露,柳眉杏眼,樱口琼鼻,杨柳细腰,袅娜生姿。

这些当红的姑娘,是扬州挺有人脉的行首,一般人轻易请不到,她们和娼不同。这第一流的名妓,虽是以色娱人,却并不侍奉枕席,反倒是权贵富绅们的宴聚,必有这样的女子应邀携乐器而往。

她们接待的人,大多是非富即贵的人物,谈论大事的时候,需要这些落落大方、谈吐不凡的美人儿活跃场面,把客人们照应的面面俱到。

不过杨霖是前途无量的解元,家中又是豪富,相貌也算是英俊,若是被他看重赎了身,自然是最好的归宿。所以众美人一双妙目都盯着新科的解元,反倒有些冷落真正的两个大佬。童贯虽然是个太监,但是对美人竟也十分热衷,倒是让杨霖啧啧称奇,这太监当得太有个性了

席上三人各选中两个美人儿,在他们身边坐了,其他人怏怏退出,蔡京吃味地说道:“文渊太招美人青睐,我们都成了那碍路的石头了,这些佳人恨不得把我们一脚踢开。”

被他搂在怀里的姑娘巧笑嫣嫣,轻嗔薄怨地向他撒娇:“府尊就会说笑,我们姐妹两双眸子可没离开您呐。”

杨霖也笑道:“这满苑的姑娘,就你们两个最有眼光。”

杨霖身边的两个姑娘,也是他随意挑选的,被香饽饽杨霖选中,两个人心中不无得意。不约而同地翘臀一偏,挤到杨霖身边,那软绵绵、香喷喷的娇躯一靠近,软腻撩人,杏眼迷离笑得又媚又甜,不由得让人心猿意马。

毕竟两世为人,都没有经历过这种阵仗,心中暗叫一声厉害,有机会一定要领教一番这些狐媚子的手段,切磋一番。稳了稳心神杨霖见时机成熟,这才说道:“不知道这次童供奉在扬州待多少天?”

童贯闻言停下了揩油的咸猪手,说道:“官家那边等的心焦,某家七日之内就要赶回汴梁,说来时间蛮是紧急。今日承蒙款待,散席之后某便要前去办公了。”

他所谓的办公,不过是为了给皇帝搜寻一些奇技淫巧的玩意和名贵字画,杨霖笑道:“此地的物华天宝,供奉未必有我们这些扬州人熟悉,若是信得过府尊和学生,不如就交给我们来办,供奉只需游览一番扬州的山水,管教您七日之后满载而归。”

蔡京也附和道:“真是如此,供奉有所不知,杨家生意遍布江南,漫说是扬州的珍宝,整个江南都可以帮供奉检索一遍。”

杨霖花起钱来毫不肉痛,完全可以做得了主,财大气粗的杨通对于儿子花钱并没有半点设限。

童贯最在意的,还是能不能完成任务,讨得皇帝的欢心。听到这话不禁大喜,又详尽地讲述了一遍赵佶的喜好,杨霖一字不差地牢牢记在心里。

这些都是赵佶内侍身边人才知道的情报,等闲多少钱都买不来,杨霖当然不肯放过。

宾主尽欢之后,杨霖和蔡京走出院门,童贯将两人送出大门又往前送了百十步,这才登车离去。

“今日答应之事,文渊务必尽心,此乃为官家谋事,半点倦怠也来不得。”虽然这几天的相处,让蔡京觉得杨霖之前的名声都是值得商榷的,但是还是忍不住出言提醒。万一这小子书生气犯了,可就全坏了。

“学生省的,府尊尽管放心,我们父子别的不行,搜罗奇珍异宝还不难。”

杨霖信誓旦旦应承下来,马车到了蔡京府上,他还在喋喋不休地出谋划策。杨霖听得实在不耐烦,托口要去书院,便不进去了。

蔡京又让府上的车夫送他,杨霖本不想去书院,要是蔡府车夫相送,难免露馅不好看,便说想要走一走解酒,将车夫打发了。两家相隔不远,杨霖干脆就要走回家。

唐代扬州在蜀冈下筑起了南北十五里、东西七里的“罗城”,把蜀冈下面沿古运河的东南一大片居民区和工商业者居住地包进城内,形成市井相连的“十里长街”。

杨霖独自往家中走去,十里长街上十分热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道路两旁的运河中,百舸争游,船帆如云。江南各地的风物,从此地出发,大部分运往东京汴梁。

再往前走,画风一变,一排排古色古香的建筑群参差错落,雕栏画栋古雅宜人,小窗珠帘暗敛清幽,像是一片富有人家的别墅区,显得幽静了许多。那些楼阁亭院临水而建,门户开在街道一边,临水一边的多是后院门窗。秋景萧瑟,秋风凄然,阴沉的天空似乎随时都可以飘下雨来。

夹杂着湿气的秋风拂面,让杨霖一身的酒意稍微清醒,加快了脚步。

因为害怕下雨,杨霖走的是捷径,江南小巷有些狭窄,突然一个急促促的身影,躲闪不及撞到了他的怀中。

这一下着实不轻,杨霖刚想发火,就看到眼前瘦削的身影,摸着小脑袋不住疼的呲牙咧嘴,嘴上还不停地道歉:“哎呀,下雨路滑急着赶路,对不住,对不住了这位公子爷。”

杨霖见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一看就是个小叫花,大度地说道:“无妨,下次走路小心些。”

小叫花千恩万谢,谄笑着跑开了,走过了弯道之后回头看了看没有人追过来。这才从怀里拿出一快玉佩,手里晃了晃嘀咕道:“这么好的质地,这下发财啦!”

第六章 顺藤摸瓜

杨霖本就不甚在意自己的财物,浑身上下等闲不亲自带钱,身上的玉佩每次都是锦儿给他系上,自己两手一伸,真正实现了衣来伸手。

若是锦儿伺候他更衣,或许还能发现,恰好今日因为喝了点酒,回府之后除去衣衫便睡了。

偷玉佩的小贼从十里长街七拐八拐,来到城郊一处偏僻的破庙,这里年久失修倒是有一批要饭的长住。

小贼进到里面之后,脸上神色稍微有些畏惧,耳听的里面几条恶犬狂吠,让他的脸色更加苍白。

破庙虽然不堪,但是里面竟然装饰的还不错,几张椅子摆在一个八仙桌前,上面堆满了酒菜。

小贼进来之后咽了口唾沫,低着头不敢看面前几个年轻人,只见他们一脸横肉,穿着锦缎的衣服,直接用手抓着肉块,吃的满嘴流油。

小贼进来之后,几个人头也不抬,其中一个恶狠狠地道:“这么早就回来,皮子又痒了吧,要是交不上银钱,仔细我揭了你的皮。”

小贼吓得一哆嗦,赶紧上前,举着玉佩说道:“得了这个,孝敬爹爹们。”

一个汉子伸手夺了过来,举过头顶仔细看了看,赞道:“好玉!”

这个恶汉倒是个识货的,杨霖佩的是上好的蓝田玉,质地细腻,光泽温润,纹理细密,玲珑剔透,坚而不脆。

几个汉子大喜,随手抓了一块牛肉丢在地上,笑道:“不错,不错,赏你一块肉吃。”

小贼捡起肉来,逃也似的离开这里,剩下几个汉子猖狂的大笑起来。

来到门外,小贼小心翼翼地将肉上沾粘的石块剥去,来到一个水桶前慢慢洗去灰尘,揣在怀里。

在破庙中来回转悠一阵,小贼来到一处更加荒凉的所在,拨开破旧的木门,里面突然传来一阵躲避声。

“别怕,是我。”

从门后爬出一个孩童,十分可怖,上身竟然覆盖着一层毛茸茸的皮毛。

小贼从怀里掏出肉来,心疼地说道:“来吃点吧。”

毛茸茸的怪物慢慢地嚼咽起来,不时地发出痛快的声音,旁边的小贼眼里噙满了泪珠,却又害怕哭出声来。

小兽孩吃到一半,抬头看着自己的姐姐,将剩下的肉递给她:“姐姐吃”

“姐姐不饿,你吃。”

小贼甜甜一笑,隐约可以看出是个女孩,看着弟弟吃肉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一脸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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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府内院,杨霖坐在椅子上,看着下人们一个个地往里搬一些从各地高价收集的奇珍异宝。

这些天杨霖一直和蔡京一起,陪着童贯游山玩水,吃喝玩乐。

而杨通则召集了名下的掌柜,发布了寻找珍玩的任务,在得知这是给皇帝的之后,杨通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热情。杨家在江南各地的产业,遍布每一个大城,一旦全力以赴是很吓人的。

天地君亲师,后世的人很难理解这个时代的人对于帝王的敬畏。

旁边的锦儿一脸的不高兴,杨霖也顾不上她,只是兴高采烈地观看这些宝贝。

随便一件留到后世,就是吓人的财富,

几天前,锦儿收拾衣服的时候,发现少爷的玉佩不见了。这可是自己的职责,虽然少爷不在乎,但是那枚玉佩比自己当初进府的卖身钱还贵哩。

杨三颠颠地跑了过来,边喘着粗气边喊:“少爷,少爷,衙门来人了,是一群皂衣捕快。”

如今衙门和杨府来往过密,大少爷杨霖几次三番乘坐蔡知府的马车回府,府上的人已经见怪不怪。但是像这般有衙门公差来的,还是第一次。

杨霖也很奇怪,小心翼翼地放下手中的一个唐三彩磁窑,杨霖拍了拍手说道:“带他们到花厅等我,记得上好茶。”

锦儿凑过脑袋来,踮着脚尖问道:“少爷,他们是来抓偷玉佩小贼的么?”

杨霖笑了一声,揉了揉她的脑袋,没有睬她,转身前往花厅。

锦儿一阵气苦,嘟着嘴道:“肯定是,少爷不信拉倒。”说完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

花厅内两个捕头站在远处,本来以他们的身份,到商贾之家不必如此拘谨。但是如今杨家身份不同以往,先不说杨霖高中府试第一,前途无量。就广凭杨霖和府尊的关系,就足以让他们鼓起十二分的敬意。

见到杨霖走来,两个捕头抱拳道:“杨解元,在下李青山,这位是我兄弟雷栋。”

杨霖呵呵一笑,温声道:“不知两位差人哥哥来此,有何公干?”

主人家态度如此客气,两个人还喝到了上好的毛尖,语气更加谦恭:“好教杨解元得知,我们兄弟在典当铺抓到几个贼人,拿着公子的玉佩前去典当。该死不死,这厮竟然到了杨家的当铺内,掌柜的认得上面的字号和杨家标识,当即捉了贼人报案,我们兄弟前来就是给你看看证物的。”

锦儿欢呼一声,换来了杨霖一记爆粟,捂着脑门呼痛。

“杨解元请看。”

一个捕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玉佩,锦儿马上又忘了疼痛,抢先一步拿到手中欢呼道:“这就是我们少爷的玉佩!”

杨霖笑了笑说道:“小婢无礼,让差人哥哥笑话了。”

“既然如此,还烦请杨解元到衙门一趟,指认贼人。”

“正该如此,杨三,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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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潮湿的囚房内,前些天破庙内吃肉的汉子中的一个,披头散发地被吊在木邢架上。

在他的身上遍布血痕,破布和烂肉混在一块,发出腐臭的气味。整个地牢内臭气熏天,不时有苍蝇环绕,一个差人执鞭站在一侧,冷笑道:“这厮嘴还挺硬,看来其中定是有更大的罪过,我就不信他能挺过这一轮。”

被绑着的汉子心中有鬼,他能撑到现在,不是他多么讲义气,实则是他们所作所为一旦公之于众,就是天地不容的下场。要是不招,最多是个偷窃罪,可惜他们偷到了杨霖头上,杨解元是府尊的座上客,忘年小友,这些差人还有不用心的?

硬撑着一口气到现在,他已经到了极限,想要求死但是这些差人的经验何其丰富,早就做好了措施。

第七章 采生折割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这一声喊断了他所有的忍耐。

“我招了,我招了。”

狱卒舔了舔唇,拿开了手上烧的通红的铁刷子,整个地牢都是烤肉混合血水的腐臭味道。

“我们先是诱骗幼童吃藏了毒的果饼,然后拐带而走,等他们年纪稍微大一些。若是有些姿色的就奸淫之后卖到妓院,丑的便干脆打断手脚,刺瞎眼睛,弄成可怜相行乞。”

“直娘贼,你们这些黑了心的畜生,还有什么快快从实招来!”

受不得酷刑的恶人,干脆竹筒倒豆子,把一切都招了:“若是男童我们便喂了哑药,浑身用针刺破,趁着血热,将新剥的熊皮或狗皮盖在孩子身上,人血兽血混合,黏在一起,牢不可分,再教会他们一些杂耍之术,上街卖艺……”

饶是行刑的狱卒,也被这些人的罪行骇的不轻,此间的一切很快便有衙役传到大堂。

衙门大堂内,杨霖正在优哉游哉地喝茶,一个衙役拿着签字画押的刑书迈步进来。

“不是要指认小贼么?快带上来吧,在下家中还有事。”

周捕头神色凝重,将认罪书捧到他的面前,说道:“杨解元自己看吧”

砰地一声脆响,杨霖把茶杯摔得粉粉碎。

本来以为过来处理简单的偷窃案,指认一下蟊贼,没想到竟无意中看到这种骇人的恶行,让他的毛发恨不得一根根立了起来。

平复了下心中的愤怒,杨霖冷静地说道:“贼已供出他的同伙在城郊破庙,若不及时行动,唯恐他的同伙发觉,逃之夭夭。周大哥,我看不如现在就出发,将这些畜生一网打尽。”

这一声周大哥叫的周捕头心中受宠若惊,赶紧起身捉刀,凝声道:“叫齐弟兄,咱们这就去扫净这些黑心的畜生。”

杨霖第一次这么愤怒,接触到这种程度的罪恶让他浑身战栗,很难想象人可以泯灭人性到这种地步。

“我也跟你们走一趟。”

周捕头稍有犹疑:“杨解元,这种腌臜地方”

“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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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破庙内,剩下的三个贼人也渐渐的感觉到了事情不对。

“老三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

“该不会是那玩意太值钱,他背着我们逃走了吧。”

年纪最大的名叫司空度,低着头沉吟道:“就怕是被差人抓了。”

几个人凑着头一商量,越说越心惊,这些人也知道自己的下场,一旦被抓没什么好果子吃。

“嗨!要我说天下这么大,哪里还没个破庙栖身。我们何不另换一处,扬州自从唐时杨行密开始,就不如杭州太多了,不如我们去杭州。”

“小心驶得万年船,老二说的对。”

年纪最小的那个眼皮一抹,神色狠鹜,冷声道:“这些小东西一块带走,就怕引起怀疑。”

“宰了就是了,杭州有的是幼童,就把会偷得的那对姐弟留下。这小妮子为了他弟弟,最是听话,是我们的摇钱树。”

三个人都是昧心的畜生,哪里顾得上兄弟情义,抛下久去不回的老三就要逃命。

说干就干,这三个分头行动,老大负责收拾好这些年积累的金银财物;老二提着把刀去杀光所有幼童,老三则去带上那对姐弟。

破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小小的兽孩们发出惊慌地躲避声,老二马德全笑嘻嘻地走了进来,在他们眼中这些小孩子根本小鸡小狗一样。

刀刃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一直关在黑屋的小兽孩们,还没到出去赚钱的时候,见到这道阳光都有些激动,甚至内心有些欣喜。

他们都是五六岁的年纪,最大的不过七岁,正是人生最贪玩的年纪。这本该是他们认识这个世界的时候,对新奇的事物会充满好奇,即使是在这样的非人的苦难中也没有泯灭人的天性。

马德全慢慢地靠近,狞笑一声举起了屠刀,血溅了一地

一个小兽孩的脸上全是鲜血,异样的味道让他有些恶心,温热的血液从马德全的胸口喷出,一截刀尖刺穿了他的胸膛。

门口的杨霖大声叫好:“周捕头好刀法!”

原来周捕头见情势危急,手腕聚力,将手里的刀横着飞出,正好插进了马德全的背后。

看着一屋子的兽孩,在场的人全都默然无语,今天他们见识到了令人想象不到的恶,杨霖的胸口甚至有些气闷,来到大宋之后只想着为了自己的前程和改变胡汉大势而钻营,让他来不及深入了解这个时代。

这是一个吃人的时代,在光鲜的外表下不知道隐藏着多少的骇人的罪恶和丑陋的剥削,这些丧尽天良的人贩子给他上了一课。

周捕头吩咐手下将这些小孩抱出不见天日的黑暗破屋,另外两个也被当场抓获。

清点司空度带出的钱财的时候,杨霖适时走开去看那些小孩,有时候这些公人也需要一点额外的钱财,反正这些财务也是充公。

若是将这些渠道全部堵上,那么天下的公人再也不会尽心抓贼,在底层摸爬滚打的杨霖深知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和原来的这幅身体的主人正好相反。

几个小孩在阳光下并不习惯,他们的眼睛刺痛到睁不开,这些新抓来的小孩还来不及带出去赚钱,他们常年在黑屋中,死了就被抬出来埋掉。

杨霖慢慢地靠近,这些小孩抱在一块,显得十分害怕。杨霖看着他们,心里堵得难受,不一会有一个捕快又带来四个小孩。

这次的又有不同,这些孩子已经很大了,都是出去赚钱的。

其中一个稍微大一些的,眼神躲躲闪闪,看到杨霖的时候直接低下头去。

她已经认出了这个人,就是他让自己姐弟吃上了一块牛肉,小女贼十分害怕这些人是来找他们算账的。

周捕头从破庙的大殿走出,脸色稍霁,看得出他们已经完成了分赃,因为感谢刚才杨霖的离开,语气中的敬意更甚:“杨解元,辛苦你随我们来此,现在已经查明了,这些贼人共有四个,干着‘采生折割’的勾当,实在是天怒人怨。现在我们将这些人带回去,交给府尊大人发落,公子随我们一同回去吧?”

第八章 漫天神佛空瞪眼

采生折割大案的破获,在扬州乃至江南引起了很大的轰动,蔡京适时地和童贯一起大刷名望。

当然他们不忘拉上自己的小兄弟,新任府试第一的杨霖更容易获得读书人的诗词赞赏,而且他还是第一个出现在现场的。

只有杨霖高兴不起来,惨像一幕幕就在眼前,更让人伤心的是,这些小孩子的父母很少有来认领的。

这些小孩子已经被折磨的面目全非,而且都记不清自己的身份,更重要的是他们非死即残,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孩子,很少有父母能够养活。

就算是接回去之后,也是要忍受乡里的非议,以及高昂的治疗药费。

对此办案的差人建议,用他们自己赚的那些黑钱,来安置这些孩子。

衙门口的各级官吏一脸的不高兴,那些钱入了他们的嘴,想要拿回来简直是难如登天。

一直关心此事的杨霖,带着杨三再次来到衙门,只见衙门口聚集了许多的随从护卫,一看就是有高官在此。

淮南东路提点刑狱司长官崔伯灏、扬州知府蔡京、扬州通判张幕正在大厅商议此事。

这件案子的破获,给蔡京刷够了名望,但是他却并不想负责善后。淮南东路的各级官吏对此十分厌恶,这个扬州知府的吃相太难看了,虽然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件小事,但是因为童贯、蔡京和杨通的手下大肆吹捧渲染,已经成了一件大智大勇的壮举。

蔡京等人怎么细心断案,大胆推测,勇敢闯入破庙和歹徒搏斗,都被传得绘声绘色。

鬼知道这件案子的破获,其实只是因为杨霖的玉佩被偷,而小偷好死不死地来到杨家的当铺典当。

淮南东路的官员不想追究破案经过,只是想让扬州自行处理这些没人要的孩子,就这蔡京等人还不愿意。

这些小兽孩都被摧残的够呛,想要养活他们,需要大量的药材。

而且这种人贩子根本没考虑过让他们活过十岁,他们越可怜赚的钱越多,很多身上都有暗疾,养在身边死一个都是污点,很可能将来被人揭举出来说事。

厅内互相推诿扯皮,提刑司长官崔伯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时候外面的衙役唱喏:“杨解元杨霖求见。”

崔伯灏也听过这位新科解元的大名,传闻他虽然出身商贾之家,但是温文如玉才华出众,而且为人是一身正气,要求自己简直如同圣人一般。

自凡是读书人,都喜欢这样的品性,脸色稍霁说道:“请他进来。”

杨霖扶正衣冠,迈步走进殿中,抱拳行礼道:“学生杨霖,见过诸位相公。”

果然是一表人才!

有了坊间传言的先入为主,崔伯灏看向杨霖的目光和其他人一样,天生带着君子光环。

崔伯灏暗暗点头,蔡京看向他的眼神也带着微笑,这位新科解元给自己带来了重回朝堂的各种利好条件。更别说童贯了,身为一个供奉官,他的眼光很是独到,最了解皇帝喜欢什么。而他坐在扬州游山玩水,见到杨家父子带来的奇珍异宝都是绝世珍品,怎么会不开心。

有了这些东西,不愁皇帝不宠信自己,在宫中当差,只要皇帝宠信,就是最大的政治资本,这一点童贯比谁都清楚。

所以童贯是最喜欢杨家父子的,甚至起身相迎,说道:“文渊,某刚才还提起你来,未曾想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杨霖对着童贯一笑,然后蔡京就吩咐衙役们设座,杨霖托口年轻并不肯坐,站在一旁听他们说话。

崔伯灏嘴上毫不留情,语带怒气说道:“扬州府上下,靠着这‘采生折割’案,得了好大的名头。便是乡里小儿,也知道蔡知府明察秋毫的断案经过,如今各地都在追查人贩,扬州府功莫大焉。既然如此,是不是这收养弃儿的事,扬州府也责无旁贷?”

蔡京冷笑一声,丝毫不畏惧这个名义上的上官,要知道蔡京是在汴梁为官的人,根基和人脉与这些地方官不可同日而语。

“提刑司此言差矣,扬州府断案是本分,收养弃儿却不是责任,说起来这些事应该是淮南东路的衙门处理才对。”

杨霖在一旁听了一会,心寒不已,思前想后抽了个空挡出来说道:“各位相公,学生当日在破庙,曾目睹这些幼童,着实可怜。除了被父母寻回的三人之外,救出当日死了两个,还有五个尚无归宿。他们的身上被刺血贴皮,学生特意问过郎中,想要恢复需要名贵药材每日加水浸泡,而后再用人参、黄芪、当归、阿胶、熟地黄、白芍等进补。

这些东西造价昂贵,绝非一般人家能够负担,学生家中富裕,颇有余财,愿意收养这五个幼童。并且那两个被父母寻回的,药材也可以由学生供给,乞望各位大人成全。”

崔伯灏一听,看向杨霖的目光多了几分敬意:“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圣人教习我等,杨解元果然不负盛名。”

蔡京还以为杨霖是为了给自己解围,这才揽在自己身上,心中存了几分感激,但是这等人物让他们真的交心是不可能的,有朝一日有了利益冲突,反手就能把你卖了,杨霖对此心知肚明。

既然有人要站出来出钱,这件事处理起来就简单多了,大宋的朝廷第一次展现了自己不常见的高效,很快各种手续和契约下来,这些可怜幼童就交到了杨霖手里。

杨霖派出几辆马车,载着他们回到府邸,杨三一脸的嫌弃:“少爷,这些小孩子非人非兽,养在家中”

杨霖一脚踢开他,骂道:“让人把后院腾出来,去打造几个床铺,买一些柔软的被褥。”

杨三何曾见过文质彬彬的大少爷发怒,赶紧一溜烟爬起来,十分麻利地干活去了。

小童们从马车中被搬下来,这些日子他们担惊受怕,一直在衙门待着,也没有人关心他们,只是简单地送水送饭。

杨霖看到他们当中,有一个年纪稍大的,抱着一个小兽孩不撒手,看上去稍微正常些,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贼心中有鬼,低着头不敢说话,杨霖摇了摇头,说道:“看来没一个知道自己名字的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们生而为人,遭此厄运,却不要自弃于世,要知道天地之间还是有仁爱宽恕。从今天起,我带你们看尽这世间的美好。”

小女贼懵懵懂懂,抬起头来,只见阳光下杨霖的脸上闪烁着光芒,在她蹲坐地上的角度看来就像是和背后的天空融为一体。

人是未来佛,佛是过来人,此时的杨霖恍如神佛,是天也是父。

“从此之后,你们就叫:杨天爱,杨天恕,杨天赐,杨天安,杨天宁。”

第九章 一遇风云变化龙

浴桶内,乳香、没药、当归、白芷、苦杏仁、甘草泡制的药水,具有生肌去腐的功能。

四个小兽孩,泡在其中,疼得嗷嗷叫。

“小女贼”如今叫杨天爱,在一旁看得眼泪汪汪,她已经十岁了,十分聪明机灵,所以知道这是在救治自己的弟弟。

但是听着他们的惨叫,还是忍不住心疼。

杨霖在一旁看着扬州城的名医们,慢慢地把几个小孩逐一捞了出来,轻轻去掉覆盖在他们身上的狗皮。头发这时候也成了碍事的累赘,被一点点地剪干净。

四个形容可怖的小兽孩,很快变成了浑身是疮的小光头,看上去已经没有那么吓人了。

他们幼小的身体里面的皮肤发生了溃烂和化脓,一股恶臭让人几欲作呕,杨三和锦儿一起捂着鼻子,杨霖回头说道:“你们出去吧。”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选择继续留在这里,连大少爷都能忍受,自己有什么不能忍的。

清凉的膏药均匀地涂抹开来,这个时候反倒不是很疼了,几个小孩也逐渐地适应。

杨霖摸着杨天爱的乱蓬蓬的脑袋,不想让她继续观看这么残忍的画面,温声道:“去找你锦儿姐姐洗个澡,换身干净爽利的衣服去。”

锦儿如释重负,上前牵住她的小手,杨天爱抬头看了一眼,又望了一眼弟弟,还是乖巧地走出了大院。

扬州名医张怀仁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走到杨霖身边,眼神中充满了敬佩。这些药材价格不菲,杨解元竟然全部揽在了自己头上,饶是他家中豪富,这份仁义德行也足以让人动容。扬州城传闻杨家少爷读圣贤书,是个守正君子,今日一见果然是不负盛名。

“杨公子,这些药膏是老夫家传的祖方,只要每天涂抹,一日两次,便可以恢复肌肤。再加上这些幼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皮肤自愈再生也容易一些,应该半个月足有就可以痊愈。”

杨霖点了点头,说道:“张神医妙手回春,医者仁心,果然名不虚传。杨三,带张神医去账房处取纹银三百两,分给诸位郎中。”

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张怀仁感动之下本来还只打算收取药费,但是面对这么一笔银子,还是忍不住动心了。

“既然如此,我就代替大家谢过杨少爷的厚赐了。”

“正该如此。”

几个郎中跟着杨三前去领银子,每个人脸上都是藏不住的喜色,四个孩子也逐渐从惊慌中走了出来。

不一会锦儿带着一个小孩子走了过来,杨霖看完一呆,这杨天爱竟然是个女孩。她穿着明显偏大的衣裳,顺手挽了一个单尾髻,像是后世的单马尾。大大的眼睛有些扭捏,双颊带着一丝晕红,怯生生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锦儿捂着嘴偷笑道:“少爷给我一个泥娃娃,锦儿还你一个瓷娃娃。”

杨霖哈哈一笑,说道:“如此一来,倒不能让他们五个住在一块了,单独给天爱收拾一间房,让外院的下人进来量一量,给他们每人置办几套衣服。他们的花费一律从我的月钱里扣,凡是我交待过的都不用省钱。几个郎中我已经吩咐过了,每日前来换药,你们要算好药费不许拖欠。”

锦儿扳着手指说道:“慢点,慢点说,少爷。收拾一间房,然后呢?”

“”

杨霖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蠢萌的丫鬟,说道:“锦儿,你一定得跟在本少爷身边一辈子才行。”

“啊?”锦儿脸色刷的一下变成了石榴籽似的红晕,低着头看着自己脚尖,捏着裙角低声问道:“少爷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离开了少爷,你可能会饿死,不会有人愿意养着这么蠢的丫鬟了。”

锦儿小脸一下子垮了下来,臊眉耷目地带着几个孩子去各自房间,后面传来少爷可恶的笑声。

生活需要一抹亮色和笑声,尤其是对于这些孩子来说。

华灯初上,扬州城的夜生活刚刚开始,纸醉金迷风流夜客填充着这座千年古城,远离青楼酒肆的喧嚣,杨家后院内一个小小的身影,缩在软绵绵暖和的被子里,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他没有认出我来还给我取了名字,我叫杨天爱。”

小天爱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爬起来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前,看了一眼周围确定没有监视他们的。轻轻盍上房门,然后到门外来到另一处房子门口,翘着脚丫往里看,月光皎洁洒在床头,自己的弟弟杨天赐睡得正香。

庭院内有一个花锄,小天爱捡起来慢慢来到自己房间,将花锄擦了擦,放在自己的床靠墙的一面,这才继续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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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杨霖每天都来至少一次,教他们认字看书,讲一些后世烂大街的故事。

包括锦儿在内,所有的人都听得十分入迷,还有一些杨府的小丫鬟,也偷偷跑来听故事。

杨霖为人宽厚,尤其是那次吐血卧床醒来之后,更多了几丝以前没有的诙谐和开朗,时不时和丫鬟们开开玩笑,惹得她们脸红耳赤。总之在杨府下人看来,现在的大少爷,比以前更让人喜欢了。

五个小孩现在对杨霖也很亲近,并且试着说话了,这是他们重新变回正常人的第一步,其中大姐头杨天爱的作用不小。

“你们看这个字,就是左边一个木杨天恕!”

杨霖拿着毛笔写了一半,看到有个孩子昏昏欲睡,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些小孩是自己救下来的,总不能培养他们端茶倒水伺候人吧,本来杨霖继承了这幅身体原来主人的才学,想要教他们易如反掌。

但是慢慢的杨霖发现,其中几个孩子对于读书不是很感兴趣,每次都有本能的抵触。

杨天恕十分害怕,如同受惊的小兽一吧般看着自己,其他几个脸上也都挂着畏惧。

看着五个小可怜,尤其是其中的四个小兽孩,杨霖无奈地叹了口气。

几个人贩子疯狂残虐他们身体的同时,也摧毁了孩子的人性,让他们更贴近被豢养的小兽。

略微一思量,杨霖决定换一种方法来教育他们,放下毛笔刚想说话,杨三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大郎,大郎走了,要走了。”

杨霖没好气地说道:“喘匀实了再说,是谁要走了?”

杨三扶着膝盖,喘着气道:“童贯童供奉要走了,蔡知府派人来府上通知大郎。”

“哦?备马,我们去送送他。”

杨霖心中一阵激动,这厮一回汴梁,自己和蔡京的大名必将频繁出现在皇帝赵佶的耳边。

不出意外的话,蔡京很快就会被调入京师然后拜相宰执天下,而自己来年春闱也将进京赶考。

金陵岂是池中物,属于我杨霖的东风就要吹来了,能不能扶摇直上,就看这个史上另类的太监了。

第十章 玉楼金阙慵归去

童贯来时一叶小船,七八个随从,漂江渡河而来。

离开时带着杨家船队的三艘宝船,满载货物都是奇珍异宝,身上还揣着几张扬州寸土寸金的地契。

蔡京和他谈笑风生,时辰已经到了,但是他们却没有动身的意思,眼睛不时瞥向远处。

“对不住,对不住,学生来晚了。”

一阵急促的声音传来,两个未来的权奸相视一笑,他们等的就是杨霖。

童贯半开玩笑说道:“某家身份低微,杨解元能来相送就是天大的面子,就是明日午时再来,某也在这船头久侯。”

蔡京晃着手指,笑的前仰后合,没有半点府尊的架子:“文渊年少成名,家中豪富,文采风流,自然应当压轴出场。”

如今这两个人都还没有发迹,杨霖的身份虽然暂时不如他们,但是未来肯定是能够很快到达这个官职的,毕竟是府试第一。

再加上这些天的厮混,三个野心家互相抱团,利益一致早就结下了友谊。

杨霖故意板着脸,佯怒道:“杨某敬你们是老公相(宋人对上位者的称呼),谁知道干出这等腌臜事来,事先不告知也就算了,还在这调侃耍笑,最好是快快恢复我的名誉,不然惹急了我把这袍子一割,咱们就地散伙谁也不识得谁。”

“杨解元要学那管宁割袍断义,某和元长却不是那华歆,这袍子还是不割的好。”

“时辰不早了,我和文渊就此送别童供奉,将来有缘以期汴梁再相见。”

杨霖和蔡京在岸边抱拳叉手,三个人互相一拜,童贯转身登上前往汴梁的船只。

目送船只离去,逐渐消失在茫茫江面,蔡京心怀惴惴:“文渊,你说他能行么?”

蔡京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童贯身上了,不由得他不紧张。

杨霖眼皮一抹,藏起了眼中的冷笑,答道:“童供奉是官家身边近侍,最是了解官家的喜好,只要他对症下药地美言几句,何愁公相不入官家法眼。自古道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君主挑选臣子报效国家譬如妇人买菜,不看什么菜新鲜只看她爱吃什么。我们这些人受不受重用,全在官家一人尔。”

蔡京眼皮一动,听得是头皮发麻,哪里有人把庙堂高远之事比喻成妇人买菜的

眼前的年轻人一十五年恪谨守慎,养出了好大的君子名声,未曾想内心通透如斯,远胜宦海沉浮多年的官吏。

杨霖见气氛突然有些奇怪,转头一看蔡京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心中暗叫一声糟糕,差点暴露自己。

“哈哈,老公相无须多虑,尽管在家中静候佳音便是。”

此时的蔡京只想着重回汴梁,回到那权力的中枢,在庙堂之上有一席之地。至于宰执天下,权倾朝野,还不是他能想到的。

杨霖心中却十分清楚,童贯回去之后一通美言,蔡京很快就可以回去汴梁重新起复。要知道蔡京的履历曾经十分光鲜,他熙宁二年便高中进士,调任钱塘尉、舒州推官,累迁起居郎。出使辽国回来,被任命为中书舍人。此时他的弟弟蔡卞已是中书舍人,按规定,做官要以先后为序,蔡卞请求排位在蔡京之后,兄弟二人同时负责书写诏命。

这一番兄弟相让的美德,被整个大宋引以为荣,蔡京被改为龙图阁待制、知开封府。

其后十年,他在章惇和司马光这对死对头之间反反复复,始终没有跌出权力的中心,足见他的圆滑。

杨霖又宽慰了他一番,这才把臂而回,准备各自回府等待。

杨府内堂,杨通的卧房内,所有的姬妾使女都被屏退。

杨通打开藏在内墙的暗门,心疼地看着自己的金库,这里是他毕生的积蓄。

最近自己儿子疯狂散财,已经花掉了十分之三,杨通虽然疼爱儿子,还是时常感到肉疼。

一阵轻快急促地脚步声传来,杨通知道是儿子回来了,其他人都不敢进来。

果然,迈步进来的就是杨霖,看着自家老爹又在看自己的小金库,杨霖笑了一声,上前说道:“爹,不要心疼了,钱财花出去才是钱,烂在自己手里和石头无异。”说完还上前,从一众珠宝中挑选了一个金钗,这钗子做工精美,用料讲究,真可谓是泡妞利器。

杨通慢慢关上暗门,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不舍:“霖儿,你说那个童贯,有这么大本事么爹在江南做生意,这种供奉官见了不下几十个,每一个都是仗势欺人、贪财无厌的阉宦,这个童贯虽然长得和一般宦官不太一样,但是这么用心花费结交,是不是过了?”

杨霖往椅子上一坐,把玩着刚到手的钗子,顺嘴说道:“怎么没用,儿子这个省试就指望着他了,更别提殿试,那可是全靠皇帝和当权大臣的。过不了几天,等他回到了汴梁,咱们父子的大名就要传入官家的耳中。到那时,哼哼”

在扬州的商人圈子里,都知道杨通是出了名的财大气粗,连他都感觉到肉疼,可见杨霖为了笼络童贯花了多少钱财。

再加上杨霖和童贯在一块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往军伍上转,搞得童贯大有得逢知己的感受。

这厮一个宦官,出身卑微,在朝中还没有根基,一旦得势必要依仗自己。想到这里杨霖一阵得意,将来这庙堂之中,咱也混个角儿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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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城,皇宫内。

赵佶一袭道袍手拿拂尘,四下香炉当中香气袅绕,端坐在云雾缭绕的蒲团上,衬的这位年轻的天子仙风道骨。

在他身旁俏立着两个少女,全都松松的挽了一个髻儿,青丝有几缕垂下,撒在肩头。肌肤娇嫩吹弹可破,眉黛唇嫣,眼波娇柔。

童贯跪在帘外,不停地讲述着扬州的繁华,以及所见所闻。

等到内侍宫人捧着各色奇珍来到帘内,赵佶慢慢睁开眼睛,毕竟是少年心性浮夸浪荡,在两侧的美人儿翘臀上各拍一巴掌,引来吃吃的娇笑,才开始将童贯搜寻的宝物把弄赏玩起来。

童贯识趣地闭嘴不言,他带回来三船的财物,已经按照杨霖的建议,分给了宫中的皇后和各位妃子还有宫中主事的几个大宦官。

他和杨霖、蔡京一样,都是有野心的人,本身对于财物并不是很看重。对这些来说,钱财是实现目的的手段,而不是目的本身。

买通了皇帝身边的人,让他们天天在皇帝面前吹吹风,哪怕是无意中的谈话被皇帝听见,都是一层宝贵的印象。

“不错,这次江南供奉,就属你童贯的最合朕意。”赵佶笑嘻嘻地说道,听在童贯耳中却如同仙乐一般悦耳。

“能博官家一乐,老奴死也值了。不过老奴驽钝,哪里能寻得这些好东西,这都是扬州知府蔡京和当地府试第一的杨霖帮助老奴觅得的。那杨霖家中豪富,听闻这些是献与陛下的,不但大力帮忙还分文不取,负担了所有费用。”

“哦?蔡京莫不是尚书左丞,官至枢密院事蔡卞的兄长。没想到扬州还有这么两个忠臣,为朕排忧。”说完喜滋滋地拿起一个精致雅趣的玉雕摩挲起来。“好玉!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比美人还要滑腻温润。”

童贯心底道:“蔡元长、杨文渊,这钱和房子没白拿,我也算对得起你们了。”

第十一章 浅谈大宋风月场

杨霖以前每日读书习字,十几年如一日,从未荒废。为了不显得太过奇怪,杨霖现在也会走一遍程序,不过是走马观花一般,不十分走心。

九经三传他早已背的滚瓜烂熟,就算不日日诵读,也不会耽误接下来的省试。

大宋如今取士,还要考较诗词,仔细回想了下杨霖以前做过的诗词,都是些中下之作。这具身体以前的主人,虽然博学强记,刻苦用功,但是和天才两个字完全不沾边,没有如今大宋那些遍地都是的诗词大家的才情和灵韵。

若是让他中规中矩去考省试,就算能中也只能挂个末梢,虽说现在提前搭上了蔡京、童贯的顺风车,但是一个进士的出身还是可以省不少事。

天气逐渐转凉,深秋的西风摩挲着院里的梧桐,杨霖伸了个懒腰,放下诵读了半天的《公羊传》,转头一看锦儿单手托腮,睡得正香。小丫鬟今年才十四岁,正是对这些最厌倦的时候,杨霖不禁回想起自己十四岁时候,在课堂中那无边的困意。

难怪这些圣人能成为圣人,随便说出一句话都有催眠的作用,真是法力无边,我说怎么越念越困呢。

杨霖自嘲几句,轻手轻脚地推开书房的木门,一阵冷风吹进来。锦儿一个激灵,睡眼朦胧地叫了声:“少爷,念完了?”

杨霖直接不睬这个小迷糊,对着满院的西风扩了扩胸,大宋的天空澄澈净蓝,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花草香气,让人精神一振。

锦儿背着手蹦蹦跶跶地走过来,刚睡醒的声音甜甜糯糯:“少爷,这么好的天,不出去走走么?”

小妮子最近老是跟着杨霖出去,都快上瘾了,毕竟是十几岁的少女天性,不喜欢闷在杨家九进九出的大宅子里。

杨霖摇了摇头,说道:“今天请了几个师傅教习杨天爱他们些拳脚技击,这些浑球读书没一个上进的,看来要因材施教了。”

锦儿稍微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就是杨三标志性的公鸭嗓:“大郎,外面来了几个贡生,要请大郎去参加聚会。”

大宋的贡生又称举人,和后世的举人不同,这个贡生是一种临时的资格。

如果你在当地的州府通过了府试,就成了贡生,具有进京赶考的资格。若是这一次没有中进士,那不好意思,三年之后的大考你没有资格参加,除非再次参加府试获取贡生资格。

府试又称解试,排名第一的杨霖才会被叫做解元,这些贡生可以说全是他的同期,将来要进京一同参加省试的。

这种聚会,倒是不好推辞,杨霖回头一看,锦儿满脸得意,笑成了一张月牙,不禁没好气地说道:“这下遂了你的愿,换身得体的衣服,咱们去会一会这扬州城的才俊。”

“扬州才俊不就是少爷么?”

“哈哈,小嘴抹了蜜,说话真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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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霖是商贾之家,纵使家中豪富,在书院交往的也是些普通人家的子弟。

这个年代虽然不禁止商人参加科举,但是毕竟是礼法逐渐抬头的北宋末年,士绅官宦人家的子弟心中都有一些傲气。

来到大堂内,一群书生围着杨霖家的大厅中的字画指指点点,脸上或艳羡、或清高、或痴迷

杨霖轻咳一声,众人这才围了上来,其中几个十分亲热,也有在后面不说话的。

“大郎,听说你前些日子卧病,可曾好利索了?”

“大郎,他们说你是府尊的座上客,可有此事?”

“都静一静!”一个看上去十分年轻的书生抬手往下压,大声道:“大郎,我等听闻你身子恢复,凑了钱在清音阁为你摆酒庆贺一番。”

这是杨霖的挚交好友,大名在后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姓秦名桧字会之。此时这个大奸臣看不出一点奸邪的样子,长得是四平八稳,出身是县令之子,不过他爹比较清廉,家中十分清贫。

杨霖干笑一声,纵使是出了名的正人君子,这具身体从前也是青楼常客。大宋搞市场经济带来了社会的繁华和开放,仓廪实而失礼节,腰包鼓而起**,这真是一个礼崩乐坏的美好时代。这个时候的青楼,已经是社会精英阶层人人趋之若鹜的场所,上至国君下至商贾,文人雅士达官贵人,无不以狎妓而自得。

在大宋逛青楼并不是堕落的表现,甚至还很文雅,当然也要分档次。

大宋的烟花客大概分为三种,第一种是底层的劳动人民,纯属为了解决个人生理需求,他们所去的地方叫做“窑子”。是上不了台面的,是底层的低端的肉欲的,是真正的色情交易,而不是美好的情色交易。那是市井百姓,尤其是没老婆的穷光蛋为了解决生理需求经常光临的场所,是真正的失足女乐园。

一些穷苦的小混混,在路边的小屋子里安置几名赤身裸体的女乞丐,在墙壁上凿几个小洞,让女乞丐在里面作真人秀,供路边的心猿意马的嫖客先看着,实在憋不住了就进门交钱,然后挑人办事,按照记载,人均消费仅需七文钱!要问有多便宜,要知道大宋百姓吃个包子都要三文。

一般的官商巨贾主要是重色(颜值),这些人也是为了渔色而去,经常有那些过了气的花魁,被他们赎身为妾。碰到个脾气秉性好的,不失为一条出路。

而文人名士们是既看颜值也看才华,更多的是去吟诗作对,附庸风雅,穷酸的很。往往是豪掷千金,只为搏美人一笑,就连小手都摸不到,还乐颠颠的,殊不知这些才情并具的绝世尤物背后里都有个日到想吐的男人,倒有点后世的沙雕土豪打赏女主播的意思。

杨霖他们所要去的清音阁,自然是是属于第三种,阁里的几个行首身价不菲,在扬州是顶级的花魁。

就连身后的锦儿,也不排斥自家少爷进青楼,要知道这不仅是正常的社交活动,还是相当文雅的行为。

清音阁并不是一个酒楼,而是一群典雅的园林小院,粉墙鸳瓦,朱户兽环,飞檐映绿郁郁的高槐,绣户对青森森的瘦竹。

环境之秀美,一般的豪绅也不能比,是扬州顶级的风月场。

杨霖对这里的一切都比较熟悉,饶是如此,跟着秦桧逛青楼,还是让他有些心神恍惚。

我这辈子,跟奸臣是结了缘了么

第十二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秦桧一马当先,笑嘻嘻地走在最前面,他的家中并不富裕,在老家有时候要兼职私塾先生来赚取学费。

乡野间的小孩很难管教,一个个跟猢狲一样,天天气的秦桧头大,还做了一首诗:若得水田三百亩,这番不做猢狲王。

这一回他们凑钱庆贺杨霖高中解元和大病初愈,秦桧竟然也掏钱了,足见他和杨霖的关系亲密,记忆中这个有些穷酸的书生,和自己还算是交心的朋友,这让杨霖十分为难。

看着秦桧兴高采烈的模样,杨霖心中暗道,算了反正现在岳飞才两三岁,眼前这个人还没有犯错,没必要仇视他。

兴许自己可以改变他也说不定,要知道秦桧最开始也是一个主战派,宋钦宗靖康元年初,秦桧上奏,认为对南犯的金军不宜显示出太怯懦,十一月,金兵包围京师汴京,派使索求三镇,金兵坚持要北宋割地,不然就进攻汴京。宋钦宗在延和殿召百官商议对策,范宗尹等七十人同意割地,秦桧等三十六人不同意。

秦桧上书言军机大事:召百官详细讨论、加强守备、将金使安置城外不予理会。

宋钦宗任命秦桧为职方员外郎,不久改为干当公事,实际上就是个割地的使者。秦桧觉得这个官就是专为割地求和设的,有违自己的主张,三次上奏折请求辞官。

宦海沉浮许多年,这个来自乡下的县令之子,又穷又酸还有点气节的书生,慢慢地改变了自己的初心。其中固然有他自己意志不坚定和老婆家全是汉奸的原因,更多的还是赵家的无能怯弱,让底下的臣子硬气不起来。

清音阁外观看起来像是一座书院,粉白墙面,青砖碧瓦,难怪会得到这些书生的青睐。

秦桧囊中羞涩,等闲不舍得来此,心中最是激动,选了张椅子一屁股坐下,便开口喊道:“人呐?怎么没人来应声,走了这么久累死了,快快上茶!”

杨霖冷眼旁观,这厮确实还是一个愣头青,根本没有一点权奸的影子。这种人若是在官场和蔡京斗法,绝对活不过一个回合,真不知道他以后经历了什么,让他成为千古第一奸佞。

秦桧一看杨霖盯着他看,笑嘻嘻地说道:“今天是为杨大郎庆贺,理当由你坐这上首,来来来,快请入席。”

杨霖抛开满脑子的《说岳传》,微微弯腰撩袍,轻笑道:“各位盛情,小弟愧领了。”说完也不矫情,就在主位落座。

“几位贤弟,难得此番相聚,愚兄给你们介绍一二,引荐新友。将来一块进京赶考,也好有个照应。”原来这些人彼此间互相熟识,但是有一些是从扬州附近的偏远乡镇来的,还有一些甚至不认识杨霖,纯属为了抱团而聚会。

现在的天下并不太平,赵家的大宋是千年以来农民起义最多的朝代,上层士大夫的富裕豪奢建立在底层苦哈哈的血汗上,再加上大宋民风颇有五代遗风,虽然朝廷为了抑制武人重文轻武软绵绵的,但是军队和百姓都是尚武的。这些人被欺压了,很容易就啸聚山林,打家劫舍祸害人性命的强梁,遍布各地的山林。

杨霖心道这些人将来都有可能中进士,做了官彼此间有些照应,总是好的。现在自己朝中上有强援,下面却没有办事的附庸,正要认识几个相熟的,将来为自己摇旗呐喊。

秦桧是个自来熟,尤其是来自乡下的几个贡生,进城之后颇得他的照拂,最适合做中间人。

“大郎,这是湖州乌程贡生贾安宅,字居仁。”秦桧指着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说道,此人仪表非凡,能得秦桧第一个介绍,想来颇有名气。

“居仁,这就是我们扬州的解元,杨家大郎杨霖,字文渊。”

杨霖点了点头,颔首微笑示意。贾安宅施了一礼,道:“在下闲散惯了,到了扬州游湖攀山,久闻杨文渊大名,没能及早登门拜会,失了礼数,告罪告罪。”

杨霖对着大家一起说道:“居仁兄无须多礼,在下也是抱恙在床,刚刚恢复,诞为扬州地主,无法招待几位,还望海涵。”

秦桧打断了大家的客套话,继续说道:“这是高邮的杨浑,是我的至交。”

“哈哈,会之的至交就是我的至交,以后还要多多亲近。”

秦桧一听十分有面子,暗中朝着杨霖晃了晃眼色,杨霖嘴角一勾轻笑回应。

“剩下的都是老熟人了,都是书院的老人,也别傻站着了,都各自入席吧,还等着请不成。”

剩下的五个人一起笑将起来,团团作了一个揖,几人纷纷入席。

这时候约好的姑娘才姗姗来迟,一个个各具姿色的女子鱼贯而入,捧着托盘,上面摆着精致茶盏,陆续来到几人身前行礼。

一个身披粉红轻纱徐娘半老的妇人手拿香帕站在最后,出来一打量就看到了秦桧,捏着手帕上前笑道:“我当时谁包了这清音阁筑香园,原来是咱们的大才子秦会之,你可有日子没来了,今日是打茶围还是摆饭局?”

这女子是清音阁的管家角色,和后世的老鸨不同,更加像是那些头牌花魁的经纪人。芳名叫李芸娘,年轻时据说也是个美人儿,年长色衰也没有觅得良人,留在这清音阁。说起话来八面玲珑,伺候的人如沐春风。

秦桧却不吃这一套,一双贼眼四处打量一番,脸色一寒说道:“少废话,我们约好的是你院里的凝儿姑娘,怎么不见人影?”

李芸娘面露难色,讨好地说道:“哎呦,不巧,凝香姑娘如今有客。会之就可怜可怜我这薄命的人,不要难为奴家了。”

杨霖一听这不是争抢花魁的恶俗桥段,他对此没有半点兴趣,这个凝儿虽然传的很好看,但是又不是留名史册的李师师,见一面喝喝酒还能升天怎么着,于是开口劝道:“会之不要在意了,今日旨在咱们聚饮,共叙情谊,美人儿只是陪衬,何必舍本逐末。”

秦桧算是这次饮宴的发起人,乘兴而来不肯干休,不依不饶地说道:“我们凑钱为文渊庆贺,约好了是凝儿姑娘,就得是凝儿姑娘。你们这清音阁临时换人,莫非是店大欺客?”

在座的几人都是年少书生,那股子倔劲一上来,九头牛都拉不住,一听这话也都纷纷帮腔起来、本来还很风雅的场所,顿时乱哄哄一锅粥似的。

李芸娘本就理亏,可是另一位客人是她万万得罪不起的,夹在中间左右为难。饶是八面玲珑的芸娘,也只能不住地赔罪,杨霖看着这乱哄哄的一幕,颇觉无趣,正想制止他们,就听到一声懒洋洋地声音传来。

“是什么土包子,要和本要和本公子争风吃醋?”

第十三章 江水难洗一面羞

杨霖坐在上首自己倒茶自己喝,还不时地和怀里的美人调笑两句,看着一群热血书生和一个风韵犹存的青楼少妇争辩,无奈地摇了摇头。

前世在底层挣扎的苦日子,早早锻炼了他的心性,祖宗教育我们人争一口气,可没叫他们用在青楼掐架上。

这时候从外面进来一个冷面少年,英俊的脸上略显稚嫩,手里握着一把骨扇在这深秋显得十分刺眼。

“都住嘴,没听到我说话么?”

原来是这个少年在外面喊了一句,本以为里面的人会停下来,然后自己再闪亮登场。

谁知道里面的人一个理他的都没有,不禁让他大感没有面子,在他身后跟着两个白面忠仆,气势汹汹站在主子身后,掐腰瞪眼以壮声势。

乱哄哄的场景里,显然谁也没有把他当根葱,秦桧带着一众书生围攻李芸娘,一套言而有信的圣人之言张嘴就来,动不动就引经据典,子曰子曰的,训得青楼龟公们羞惭无比。

一看他们服软,这群书生更是来劲,滔滔不绝地痛骂落水狗。

少年受此冷落,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想要吸引别人注意,根本没有人理他。

杨霖看到囧囧的少年,不禁笑着招手道:“兄台,不妨过来饮杯茶,再过一会他们应该就结束了”

见到终于有人理自己了,少年把目标先锁定在杨霖身上,走到近前坐下,冷哼一声,然后说道:“就是你们要跟本公子抢女人?”

这个少年既然已经从清音阁强行抢走别人定好的姑娘,听到这里的声音还要来耀武扬威,足见不是为了美人,就是为了出风头。

杨霖仔细一想,这种性格的多半是哪家的公子哥,家中非富即贵,何必为了素不相识的青楼女子与他结怨。

更何况他们在这里拈风吃醋,那位凝儿姑娘只能是暗暗偷笑,改天传出去对她的花名大大有利,肯定有不少人慕名而来见识一下是什么尤物惹得众人争抢。

想到这里,杨霖笑道:“兄台此言差矣,我们来此只是为了聚饮叙情谊,至于凝儿姑娘还是什么别的姑娘,都只是陪衬而已。又不是媒妁上门谈婚论嫁,何来的争抢美人一说。我的同伴争论的,只是一个理字。我们既然定下了凝儿姑娘,那她在这个时段就是我们的,兄台强行夺去,就如同进了酒肆看到别人桌上的酒菜合口,抢去吃是一个道理。

你试想一下,别人的酒菜再香,也是残羹剩酒,我看你也是体面人,岂不腌臜?你干了这种事,最好是低调一些享受美人温存,还要闹得满城风雨,岂不是自爆丑事?

我不多说,你仔细咂摸一番,是不是这个道理。”

少年听得愣在原地,想要反驳却无从开口,脸色慢慢变得赤红。羞恼之下,拍桌怒道:“你有什么能为,要训斥于我!”

他这一嗓子十分突然,再加上那些书生也骂累了,看着龟公老鸨们低着头不敢还嘴,十分无趣。

听到这边的喊声,全都凑了过来,杨霖笑着解释道:“这位就是抢了你们凝儿姑娘的人。”

杨霖本打算祸水东引,谁知道刚才还咋咋呼呼的秦桧一看这个少年,反倒冷静下来,仔细端详了一会也不敢贸然开口。

少年身穿着锦缎长衫,腰佩明玉,头缠丝巾,一身行头价值不菲,再加上气质又高,出身定然不凡。

杨霖暗啐一口,真不愧是秦桧,见风使舵的本事打小就有啊。

少年深恨刚才被说的哑口无言,指着杨霖说道:“你少搬弄是非,鼓动唇舌,坐在这里没事人似的想看热闹。本公子一开始还以为你是清高,没想到就是蔫坏,你说这么些大道理,却不知道身上有几分本事?”

杨霖看他气急败坏转移了火力,举起茶抿了一口,才悠然说道:“既然你不服气,那在下就降服了你,让你知道我有什么本事。”

秦桧长舒了一口气,这样一来自己就不用冒着得罪权贵的风险,保全自己的脸面了。

他是真的穷怕了,山沟沟的顽劣童子生,天天惹他生气不说,所得的微薄收入甚至不够吃稠一点的粥饭。这一回他肯出钱,主要还是为了笼络好杨霖,将来进京赶考就可以和他一块,搭乘杨家的豪华顺风车了。

杨霖看着已经接近暴走边缘的少年,计上心头,说道:“既然你不服气,就设下三场赌局,输的一方不论年纪,见到对方必须恭恭敬敬叫一声大哥。”

少年还没开口,在他身后的两个随从就跟被刨了祖坟一样,尖声尖气地叫道:“大胆!”

“放肆!”

“掌嘴!”

。。。

杨霖看都不看他们,盯着少年笑嘻嘻地说道:“不敢就算了,我又没逼你。”

他算是看准了,这个少年就吃激将法,果然杨霖话音刚落,少年就把扇子插在脖子后面的衣服里,问道:“赌什么?”

看着这个逛青楼显得有点脸嫩的少年,杨霖没有感觉到半点压力,这分明还是个刚刚脱离深宅的少年。

李芸娘适时站出来,眼珠一转说道:“既然咱们两边是因为凝儿姑娘惹得,三场赌局不如就是一文一武,再加上凝儿姑娘的一票算了。”

杨霖点了点头,李芸娘一看大喜,忙去转头看锦衣少年。

“哼,赌什么我也不怕他,你们随便定。”



第十四章 一时孟浪认小弟

“随便定?好大的口气,赌个头高矮也行么?”杨霖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他,一边喝茶一边调笑道。

少年被他的眼神气的几欲吐血,旁边的众人却一起哄笑起来,让气氛更加欢快。

杨霖不是为了戏耍这个少年,他早就想扬名,这个少年是撞到枪口上来了。大宋扬名最好的手段,就是一首绝妙的诗词,让足够分量的花魁行首来传唱。

这个时代的科举,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名气十分重要。要知道殿试类似于面试,你要是殿试的时候已经名满天下,印象分上就会高出不少。

少年身后的白面仆从已经听不下去了,就跟谁刨了他们的祖坟一样,尖声骂道:“你这厮忒也可恨!”

李芸娘多少知道些少年身份,来头大的吓人,赶忙圆场道:“恕奴多嘴,两位都是风流才子,何不以诗词论高低。”

杨霖赶紧说道:“那就这样吧,不知道兄台可擅长此道?”

这句话挠到了少年痒处,他们一家子本职工作没一个干得好的,却个个是文体双开花的行家。

“哼,就凭你?”

杨霖也不好和一个胡子都没长出来的少年置气,站起身来一甩衣袖,背着手说道:“取笔墨来。”

比斗诗词是书生们最爱看的热闹,清音阁中也不缺少文房四宝,很快就有人捧着笔墨铺在桌上伺候。

少年自视甚高,两个随从弯腰磨墨润笔,杨霖这边一个姑娘帮他按住宣纸,已经开始了。

“我等今日在此,正为了明年春闱考试,我就以此为题好了。”

秦桧等人哄然叫好,也只是为了给他撑撑场面,他们都知道杨文渊文章写得好,诗词不甚擅长,充其量是中规中矩。

杨霖仔细思考一阵,提笔写道:

我欲北上也!笑他朝、功名易取,情怀何似?

纵使文章惊海内,纸上苍生而已。

似春水、干卿何事?

暮雨忽来鸿雁杳,莽关山、一派秋声里。催客去,去如水。

华年心绪从头理,也何聊、看潮走马,广陵吴市。

愿得黄金三百万,交尽美人名士。

更结尽、燕地汉儿。

来岁汴梁春事早,劝杏花、断莫相思死。木叶怨,罢论起。

少年还在沉思,这边写完周围的书生美人儿已经开始叫好,少年不相信他这么快就写完了,心绪有些不定,提这笔走过来观瞧。瞧着瞧着不自觉读出声来,心中突然升起一丝敬畏,这个蔫坏的书生,竟然有这等家国情怀么?

少年也无心继续比试,光这份落笔成词的才思自己就已经输了,他冷哼一声说道:“功名易取,情怀何似?口气倒是不小,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份本领。”

秦桧得意扬扬,摇头晃脑地说道:“好教你得知,眼前这位正是咱们扬州的府试解元。”

少年又哼了一声:“算你赢了,我们走。”

杨霖笑着招手:“哼哼兄,请留步,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少年回头愣了一下,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捂着肚子说道:“你可是真要我喊你一声大哥?”

“愿赌服输,不是天经地义么?”杨霖贱笑着说道,不知道为啥,一看见这个俊俏的过分的小白脸,他就想捉弄一番。

少年眉毛一弯,嘴角一勾,笑道:“这可是你自找的,你听好了,我叫赵偲,来自汴梁。”说完弯腰抱拳,叫了一声:“大哥,小弟这厢有礼了。”

“乖记住,大哥叫杨霖,杨霖的杨,杨霖的霖,以后有人欺负你就报我的名号。”

赵偲身后两个老奴气的浑身哆嗦,撸起袖子就要上来拼命:“老奴跟你拼了!”

赵偲摆了摆手,拦住两个忠仆,说道:“我们走。”

两个老仆还不甘心,恨恨地瞪了众人一眼,这才跟在赵偲后面溜溜地走了。

杨霖没有把这个插曲放在心上,坐定之后笑道:“这个赵四还不错,没有撕破脸皮,至少输得起。”

一群人浑然没有把这个“赵四”放在眼里,享受着得胜之后的快乐,比刚来时还要开心。

秦桧更是手舞足蹈,高声唱起了刚才杨霖做的词。

房外突然响起一个悦耳的女声:“纵使文章惊海内,纸上苍生而已公子好志向。”

两个丫鬟挑开门帘,一位丽人轻移莲步,抱琴而入,众人抬目望去,见此女端的是美艳,一袭淡蓝色衫子,两弯似蹙非蹙的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的含情目。娴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若不是早知道此是清音阁,非被人当成是大家闺秀不可。

少女进来之后,落落大方地行了个礼:“凝儿见过诸位公子。”

这些书生也不托大,到这里来就是图个开心,等闲把这些青楼魁首捧在天上也是常规操作,竟然一齐起身还礼。

这就把坐在椅子上的杨霖显了出来,凝儿一双妙目往这边瞧来,见他也没有鄙夷的眼神,这才稍微释怀一点,再次说到:“公子高才,落笔成词,奴家拜服。”

杨霖拿着酒杯,正在暗自琢磨怎么扬名立万,听了这话抬起头才眼前一亮,这美人儿可以啊,眉目如画,一双眸子流波荡漾,仿佛画中玉人,清丽难言。

杨霖赶紧说道:“想必这就是凝儿姑娘,果然是人比花娇。”

“公子谬赞了。”

杨霖仔细端详,这凝儿虽是青楼魁首,但是浑身并无媚意,倒有一股说不出的淡淡的哀愁。

这些女子好是厉害,把这些臭老九读书人的脾气摸得清清楚楚,在这些读书人,尤其是士大夫和书生眼里,越是这么端着越值钱。

当然如果你有机会入得枕席,亲热厮磨,手抚着白皙玉体,耳听的婉转娇啼时候,那种风情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杨霖在心中暗暗喝彩,人常说的玲珑心思,也不过如此。眼前的凝儿虽然是个刚出道的雏儿,艳名不炙,但是资质足够好,有大红的潜力。自己就助她一臂之力,让这个尤物扬名,顺带着让自己的名声也传遍大江南北。

第十五章 史上最有创意的嫖客

繁华散去,人走楼空,清音阁,绣房内。

凝儿对着一面铜镜,揽镜自怜,悠悠一叹。

十四岁的年纪,本该是少女怀春对男人充满幻想的年纪,她却只有畏惧。满院的寻欢客,哪个不是浪荡子、薄情儿,世间觅良人,莫往青楼寻。

自小院子里的人就说自己惊绝艳艳,陪客的那一天肯定会横生波澜,今天是她头一天抛头露面,果然就出现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在她看来不过是有钱人家的公子拈风吃醋,倒更显得自己如同商品一般,实在不值半点的开心。

珠帘一挑,李芸娘不敲门径自走了进来,笑道:“女儿,外面有人找你。”

“这都入夜了,妈妈就替我回了吧,我今儿身子不舒服,不想再接客了。”凝儿蹙眉道。

“我的傻女儿,你也不问问是谁来了?”

“左右不过是寻欢客”

李芸娘捏着兰花指在她脑袋上轻轻一点,恨其不争地说道:“这可是咱们扬州的解元,豪商杨通的公子杨霖,就是白天那位少年郎。他爹有个绰号在扬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叫做‘财大气粗’。乖女儿,咱们做生意的哪有把财神爷往外推的道理,你稍作打扮应对一下,若是把他的魂儿给抓住,咱们就挖了一座金山了。要是一不小心得了他的欢心,给你赎了身子当个小,那可就是脱离苦海喽。”

凝儿眼色一亮,随即黯淡下去,淡淡地说道:“女儿晓的了。”

雅间之内,杨霖背着双手,正在欣赏墙上的书画。都说才女一半在青楼,照这样看来,一半都有些保守了。但就这雅间品位便已不凡,几案一盆兰花,临墙一架书柜,满室书香,淡雅不俗。

这些女子的诗词画作,竟也颇有神韵,不似寻常俗品。

耳听得身后环佩叮当,杨霖扭过身去,见薄施脂粉的凝儿姑娘正在敛衽施礼:“见过杨公子。”

杨霖可没有那些同窗的情趣,自己来消费就是大爷,大喇喇不肯回礼,反客为主地说道:“凝儿姑娘,请坐。”

凝儿见他如此做派,心中更是不快,出于职业道德还是浅笑道:“今日刚刚欢聚,杨公子又独自回来,不知所谓何事?”

杨霖嘿嘿一笑,他是为自己的计划自鸣得意,谁知道看在凝儿眼中,竟然有些猥琐

“本公子特来祝你脱离苦海,一飞冲天。”

凝儿心中一动,脱口而出:“公子想给奴家赎身?”

“赎身?”杨霖摇了摇头,要的就是你这个职业,才能帮我扬名立万。

“赎身有什么难的,不过是从清音阁把姑娘买过来。本公子要做的,是把清音阁,买过来送给姑娘。”

凝儿听得一头雾水,杨霖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微微俯身道:“我要捧你,做这大宋第一花魁。”

花魁这个说法现在还没有流行开来,不过字面意思浅显易懂,凝儿一听心中就凉了大半。

便是做到花魁,还不是一个欢场的可怜女子,有什么好期待的。

杨霖一看她兴致不高,还以为她没有听懂,继续说道:“凝儿姑娘,可曾明白我的意思?”

凝儿心中长叹一口气,强颜欢笑挤出一丝微笑,说道:“公子不要打趣凝儿了。”

我打趣你干鸡毛,杨霖就像是一个导演诱导刚出炉的女演员一样,循循善诱地说道:“成了那第一等的花魁之后,见的都是巨贾王公、骚人名士,出入花用更比照使相千金的排场,比之皇城里的公主娘娘,怕也不遑多让,更别提众多有钱有势、称霸一方,为搏佳人欢心什么都干得出来的仰慕者。姑娘,不动心么?”

桌上有客人们吃酒耍用的骰子,凝儿指着筛盅说道:“一片寒微骨,翻成面面新。自从遭点染,抛掷到如今。凝儿既然进了这欢场,便如那骰子一般,有什么开心不开心这种想法,都过于奢侈。”

凝儿一边自嘲,神色间流露出一股淡淡哀愁,算是婉拒了杨霖的好意。

杨霖一听这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就是不上道,天天光知道在那自怜自艾,半点争取美好前程的进取心都没有,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砰地一声,杨霖一拍桌子,吓得凝儿一个激灵。

外面的杨三推门就进,撸着袖子道:“少爷,怎么了?”

“滚出去。”

刚想表忠心的杨三灰溜溜地出门,继续威风凛凛地把门。

“你这个小姑娘,怎么就这么不思进取呢,欢场怎么了?抱琴夜奔的红拂女,花开堪折的杜秋娘,古来风尘中从不乏奇女子,你就甘心卧在此地做下一个李芸娘?”杨霖说到激动处,站起身来指着她:“就拿你指的这骰子来说,无奈一身遭点染,有心自重不轻抛呐!给你机会你不中用,给你机会你中不用啊,看来本公子得亲自下手调教你一下了。”

凝儿身子一震,终于不再是一脸悲戚漠然的样子,瞧着杨霖面露异色:“你待怎地?”

“杨三!把清音阁的主人家给我找来,我要消费消费了。”

“财大气粗”的儿子光顾自己的清音阁,还要找自己,肯定是大买卖。清音阁的掌柜葛安强不敢怠慢,扔下筷子就匆匆赶来,进来就看到杨霖和他的新训练的行首对坐,不禁有些失望。原来是看上这个凝儿了,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这小尤物是自己刚刚推出来的,指望着她当一棵摇钱树呢,想要赎身可不行。

“杨公子,杨解元,好兴致啊。”葛掌柜笑嘻嘻地弯腰说道,这小子的身份不简单,将来有可能做大官,葛掌柜虽然心中不快,还是陪笑问好。

“掌柜贵姓?”

“免贵姓葛,公子有何指教?”

“没什么大事,我要买你这个清音阁的凝儿姑娘的契约,以及阁中的管事、婆子、龟奴、丫鬟你开个价吧。”

逛青楼逛到自己想买去开,这么有创意的嫖客葛安强开青楼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不禁怔在原地。

凝儿也愣住了,只有杨霖洋洋得意,老子把你买了来,想怎么捧你就怎么捧你,你可没法拒绝了吧?

第十六章 调教的乐趣

自凡是出来做买卖,就没有钱谈不拢的,葛掌柜捧着一纸契约回去翻箱倒柜,很快就把所有手续办的明明白白。

葛掌柜咬了咬牙,开价三千两银子,杨霖眼皮都不抬就答应下来。这份干脆让葛掌柜心痛不已,早知道就多要一点了。

凝儿所用酒器、沙锣、冰盆、火箱、妆合之类,皆以金银为之,而账幔茵褥,多用锦绮,器玩珍奇,杨霖一概不要。

杨家的财力,收购一所这样的规模的青楼,还是收购其中一部分,便如同九牛身上的一根毛。

坦白点说,饶是倾国倾城似凝儿这等尤物,加上整个围绕她的团队,都比不上前段时间为赵佶买入的一件玩意值钱。

杨霖收起所有的契约和收据,满意地说道:“如此便交接清楚了,我也不用你这地方,只是把人取走。”

葛掌柜弯着腰陪笑道:“杨公子若是喜欢,这地契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不用了,扬州太小,在这里有什么耍头,唯有汴梁才是风云际会之地,正当我大展拳脚。”

葛掌柜心中暗啐一声,恭恭敬敬地把他送了出去。

杨霖回头对着还没清醒过来的凝儿笑了一笑,说道:“从今夜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有人欺负你报我的名号,记住我叫杨霖,杨霖的杨,杨霖的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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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几辆马车从十里长街来到杨府门前,车上下来几个女孩子手忙脚乱地搬着行李。

李芸娘扶着凝儿走下马车,望着豪绰的杨府,两人极有默契地对视一眼,一时百感交集。

杨通最近听儿子的话,每天早晨起来跟着杨霖跑步锻炼。自己这个爹身体痴肥,若是不加强锻炼,恐怕过几年就百病缠身。

父子俩气喘吁吁地运动完,早就汗如雨下,尤其是‘财大气粗’杨通,这时候脸上的汗珠滚落,就跟下雨一样。

听到门前的吵嚷声,杨通扶着大门,问道:“什么事这么吵?”

管家杨恕哭丧着脸,臊眉耷目地说道:“老爷,大郎他把清音阁买到府上来了。”

“哦?”杨通不怒反喜,自己这个儿子终于开窍了,正人君子虽然好听,但是守着这么大的家产,杨霖若是过于正直,当爹的怎么可能放心,要知道官场可是比商场还黑暗呢。

“霖儿,好样的,还缺钱么?”

杨霖这副身子股也属实一般,不过比他爹强多了,还不至于倚着门才能站住,喘着粗气说道:“不用,需要的时候自然跟爹要。”

杨通此前给了他一大笔钱,花了还不到十分之一,杨霖一想自己也需要一个人来帮自己管理钱财了。十几万两存在身上,没有个精明能干的小秘书,还真不太放心。

来到自己的后院,杨霖吩咐把房子再多收拾几间,让凝儿等人住进来。

杨天爱带着四个弟弟,趴在院子中的栏杆上看热闹,不知道这些新搬进来的是什么人。

杨霖回到内院换了一身衣服,洗了把脸,这才过来。把眼前的杨天赐抱在怀里,笑着责骂道:“你们五个不好好读书认字,趴在这做什么?”

除了年纪大一些的杨天爱,其他四个就跟见了父母的小兽一样,围着他又笑又叫。

院子里凝儿和李芸娘等人安置好了行礼,在锦儿的带路下,过来给杨霖行礼。

凝儿隔着很远就看到他和几个孩童玩耍,也没过多在意,走近了之后刚想弯腰敛裾行礼,就看到四个小光头可怖的模样。吓得她花容失色,惊声尖叫起来。

他们脸上、头上、脖子上有一个个的疤痕,密密麻麻的十分吓人。

几个小孩见状,都自惭形秽地躲在杨霖身后,怯生生地看着眼前的漂亮的大姐姐。

杨天爱看向凝儿的眼神,瞬间多了一丝敌意,杨霖摸了摸她的的小脑袋,说道:“这些都是很可爱的小孩子,你不用害怕。”

放下怀里的孩子,杨霖带着她们来到新收拾的房子内,按理说这是人家小姑娘的闺房,杨霖也没个顾忌大喇喇闯了进来,往椅子上一坐,说道:“我把你们买来,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在汴梁出名。”

“出名?”

“没错,名气就是一道护身符,你现在年纪还小,体会不到本公子的深意。”杨霖翘着腿说道,浑然不知道自己这具身体,也才十五岁而已。

李芸娘在一旁倒了一杯水,殷勤地递过来,说道:“我们蒲柳一样的人物,还不是全靠大郎照拂养活,离了大郎就像是离了水的树苗,怕是半天也活不了,以后还望大郎多关照。”

杨霖听的熨帖,笑道:“跟着我放心便是,一不叫你们缺衣少穿,二不叫你们忍气受辱,三不叫你们颠沛流离。”

凝儿今日搬迁新址,穿得是一身月白色的绫缎,淡施脂粉反倒显得出水芙蓉般动人清丽,听着杨霖的话心地十分茫然。

杨大郎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他花这么多钱把自己买来,却只为了让自己去汴梁出名

她哪里能想到,眼前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已经开始为将来的仕途铺路。

这条康庄大道,就在杨霖的眼前,权相和枢密使是自己的忘年交;皇帝的珍玩是自己敬献,后宫妃子宫娥都收到了自己的礼物;府试解元入京,功名唾手可得。

到时候想要更进一步,还需要声望和政绩,后者现在无从下手,杨霖已经开始着手布置扬名了。

所有的一切,都只为了一句话: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在这表面富丽堂皇歌舞升平的大宋,想要保住自己进而有所作为,非得用点特殊手段不可,要知道现在的皇帝可是赵佶,他还有个名气更大的称号叫宋徽宗,当然那是他死了之后才有的。

就是这个人和他的儿子在位时,出现了中华千年历史上,最屈辱的一次靖康之耻。

杨霖上下打量这凝儿,目光丝毫不加掩饰,看得她手足无措,脸色晕红低着头手绞弄着手帕。

“抬起头来。”

声音不大但是足够有威严,凝儿只好慢慢抬头。脸似桃花,柳眉杏眼,樱口琼鼻,眉目如画。

“站起来。”

凝儿更加羞窘,却不敢反抗,慢慢站直了身子。纤腰紧致,胸脯浑圆,,袅娜生姿。

“不错,不错,就是人呆闷了点。”杨霖暗暗点头,这小妮子资质绝艳,将来调教好了,艳冠汴梁,名满天下,然后再收入帐中当个禁脔,岂不美哉。

估计后世那些权贵,捧起自己的金丝雀当女明星,也是这种恶趣味吧。

第十七章 巧驯小美人儿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深秋的凉意凄冷,杨府内院的绣房内兽香袅袅,内藏墙壁的炉子烘的温暖如春。

透过藕色薄纱望去,室内站着一个玲珑女体,身穿着薄纱,细长白皙的颈子笔直,胸脯挺起,纤腰欲折,双手举在胸前,头顶着一本书卷,嘴里咬着根筷子。

凝儿的额头沁出白白的细汗,她已经站了一炷香的时间了,腿股轻微地打颤,低眉恨恨地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杨霖,发现他正捧着一本《游仙窟》,看得津津有味。

胳膊实在酸痛难忍的凝儿,偷偷把手往下一放,“啪”的一声,一根藤条不轻不重地抽在她的娇臀上。身子还保持着端庄秀雅的模样,凝儿银牙暗咬,疼的呻吟一声。

“不许偷懒。”杨霖收回藤条,淡淡地说道。

凝儿眼眶里泪珠儿打转,强撑着抬起手来,杏眼圆瞪怒视着捧着唐朝最出名的黄书看得杨霖。

真不知道这个浪荡公子歌是怎么取得府试第一的,还有他那浩然君子的名声是哪个瞎眼的传出去的,在凝儿看来这分明是个纨绔膏粱子弟,还爱折磨人取乐。

这时候门吱呀一声推开,李芸娘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水进来,看了一眼心疼地说道:“大郎,我们凝儿在清音阁的时候,是受过十几年训练的”

杨霖冷哼一声,打断道:“清音阁是什么地方,是培养陪人喝酒睡觉的娼妓的**,什么下流胚子。”说完放下手中的书卷,用藤条挑着凝儿的下巴,横眉道:“你想要做一点朱唇万人尝的娼妓,自荐枕席换取钱财谋生?”

凝儿脸色红的吓人,好看的眸子里似乎要喷出火来,杨霖一藤条抽在她的身上,斥道:“回答!”

李芸娘赶紧上前,又不敢阻挡,只能低声道:“我的凝儿,快跟大郎说你不想,快说啊。”

“不想。”凝儿咬着筷子,吐出这么两个字。

杨林哼了一声,继续训斥道:“整日里就知道自怨自艾,性子惫懒,随波逐流,半点进取心也没。若不是运气好生了一副好皮囊,你连最下等的娼妓都不如。出身不好怎么了,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我给你个机会可以洁身自好,你还在这使小性,真是不识抬举。”

凝儿愣在原地,自小被卖进青楼的她,出落得实在太动人,仗着天生的美貌,没有吃多少的苦头。

在青楼中谁又会真心训斥他,管教她,养成了她惫懒的性子。觉得人生都是灰暗的,没有什么意思,做什么事都是随遇而安,从来不曾想过去争取。

父母亲情滋味从未品尝过,凝儿长大现在缺失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感情,在她心底里蕴酿成了一片情感的饥渴。如今被杨霖一训斥,心中早就深埋起来的父亲的形象突然涌现,双目也迷离起来,咬了咬唇,低声道:“大郎教训的是,凝儿知错了。”

杨霖看她神色不似作伪,这才脸色稍微缓和,从袖子里掏出一本薄薄的书册来。

“放下吧,仪态明日再练,先过来看看这个。”

凝儿如释重负,拿下筷子,活动了下酸麻的手腕,凑上前一看。

只见书册上没有表面,很显然是杨霖自己写的,翻开第一页上面就是一首词。

凝儿捧着书,默念道:“声声慢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越读越入迷,这些绝妙的新词,是她从来没有听过的,也不知道杨霖从哪誊抄而来。

凝儿抬起头来,眼中带着无限地崇拜:“大郎,这些都是你写的?”

杨霖看着她眼中都要冒出小星星来了,摆了摆手轻笑着说道:“不是我写的,是你写的。”

“我?”凝儿小嘴微张,连浑身的酸痛都感觉不到了,小声道:“大郎就会说笑,奴奴哪有这个本事。”

杨霖捏住她的下巴,凑过脸来,把凝儿吓得粉面羞红,眼波流转。

“我说是你写的,就是你写的,回去之后天天背诵,我每天检查,要是一天背不过五首,小心你的屁股。”杨霖霸气地说道,一边还不怀好意地晃了晃藤条,吓得凝儿臀尖传来痒意,赶紧点头应承下来。

这些好词,背上一天也是一种享受,她一点都不发愁。

杨霖心中暗笑,老子把整个南宋以后几百年能背过的名篇全都抄给你,都是李清照、辛弃疾、陆游、杨万里、范成大的流传千古的名篇,这么多精华集中到一块,让凝儿在合适的地点、合适的场合抛出来,还愁不能扬名?

这个才女的称号,是跑不掉了再加上自己的财力,还有她的相貌,名动汴梁如同探囊取物。

就是苦了易安居士李清照,现在正和赵明诚你侬我侬,浑然不知自己的后期的词已经被剽窃一空了。

当然这个官司也没法打,她总不能去衙门告状:杨霖抄的太快了,我还没想出来他就抄了

凝儿越读越觉得自己这个新主人简直是深不可测,可笑自己刚才还怀疑他的功名,这才情简直不让本朝的苏东坡,说他是大宋第一才子也不过分了。

做完了这一切,杨霖才站起身来,将藤条放到桌上,说道:“今天就到这里,明日我再来,希望你少挨几下。”

凝儿羞忿交加,低着头不敢说话,李芸娘在一旁凑趣道:“大郎放心,我们凝儿聪颖着呢,学什么都快,准叫大郎满意。”

伸了个懒腰,大宋第一调教师拿着自己的《游仙窟》,背着手优哉游哉地走出绣房。

等他彻底消失,凝儿才抬头,皱着琼鼻噘嘴道:“不过是个十五岁的毛头小子,装什么大辈你看他那老气横秋的样子,倒像是个老谋深算的坏东西。”

李芸娘呵呵一笑:“姑娘,大郎真是好人,你听他的不会有错的。妈妈见过多少的男人,他们是个什么东西,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算是有福气”

第十八章 权力和金钱的**

扬州府衙内,传旨太监杨戬将圣旨交到蔡京手上,笑吟吟地说道:“恭喜公相,此番被陛下诏回汴梁,荣升翰林学士承旨,从一地知府升到正三品的高官,在咱们大宋也不多见呢。可见官家求才心切,定是要重用公相喽,杂家在此先贺大人的喜啦。”

蔡京拿着圣旨的手微微颤抖,翰林学士承旨这个官可不一般,这个官职是唐朝时设立的,那时候翰林学士承旨作为翰林学士的首领,不是单纯起草诏令,而是在禁中职掌机密,是唐朝实际上的宰相,被称为“内相”。

宋朝的翰林学士承旨已不再像唐朝那样具有宰相的职权,但仍为翰林学士院主官,别称“翰长”,掌制、诰、诏、令撰述主事。不常设。宋神宗元丰改制,定翰林学士承旨为正三品官。

这是一个宰相的过渡站,所有人都明白皇帝要重用蔡京了,杨戬作为后来的“六贼”之一,当然也是个见风使舵的主,语气中就带着谄媚和恭敬。

蔡京却也不敢托大,笑道:“都是为官家效劳,有什么可喜可贺的,只是责任更大了而已。杨大官夸奖了,官家如此厚爱,蔡某是受宠若惊呀。大官一路跋山涉水,远来辛苦,快请落座歇息,来人啊,上茶。”

这时候的太监还是一种官职,并不特指阉人,阉人也不称公公,品秩高的称大官,次一点的称阁长,普通的阉人则称为中大人、中官。大官是对品秩较高的宦官的称呼,杨戬现在还当不得这个称号,但是听着也怪爽。蔡京得到了‘财大气粗’父子的财力支持,花足了金银买通了皇帝身边的宦官、近臣和妃子,杨戬也没有少拿,彼此间存了一丝亲近之意。

等到杨戬去净面换衣之后,蔡京才流露出惊喜的神色,府上的下人一起拜倒恭贺,蔡京笑呵呵地走到中间的书案之前,将圣旨恭恭敬敬地搁在上面,他见旁边有插着鲜花的瓶儿,恐有人不小心刮倒了瓶子,里面的水会把圣旨浸染了,忙将花瓶儿也挪开。

“恭喜老爷以放逐之臣,重回庙堂,掌翰林院,天下侧目。”

蔡京府上的老都管蔡和是他的心腹,最了解其中的厉害,跟着主人一块陷入了狂喜。宰相门前七品官,要是蔡京得势,他的身份和现在相比就是云泥之别。

“呵呵,快去召集府衙官吏,把扬州府的文牍书案、官印兵册一一整理清点交接了出来,等着移交新任知府。”

自古雪中送炭不常见,锦上添花常常有,汉人是个讲究人情的民族,凡事都要有些情面掺杂,蔡京重回朝堂,扬州的士绅名流贡生举子自然也要前来贺喜。

蔡京在任上的名望不低,首先他是正统的科班出身,曾经就在朝堂中枢为官,而且才情出众,书画双绝。

知府即将高升,还在扬州城郊邀约设宴,凡是收到请柬的哪有不参加的,没有收到请柬的削尖了脑袋都想往里钻。

“翰林学士承旨?”杨霖看着请柬,咂摸起其中的含义来,这可是翰林院的头儿。

大宋的翰林可是和科举挂钩最密切的,自凡是知道名号的都是翰林出身,苏轼、欧阳修、王安石、司马光都是翰林中人。而宰相,几乎全是从翰林学士承旨中找,就如同后来大明想要入阁就得做过翰林院庶吉士一样。

自己马上进京赶考,这时候蔡京执掌翰林院,运气还算不错。

“我们老爷说了,别人可以不去,杨解元可一定要到场,不然这次聚会也将失色不少。”

杨霖呵呵一笑:“放心吧,你回去告诉公相,学生杨霖定然不能缺席,他老人家拿着棍子打都打不走。”

来报信的蔡府下人一走,杨通就兴冲冲地赶到客厅,身上的肉一颤一颤的,见到杨霖眼睛一亮咧着嘴说道:“霖儿,我听那些掌柜的说,蔡知府高升了。现在坊间传的邪乎,都说他要拜相了,这是准不准?”

“嗯,升了,翰林学士承旨。这还有不准的,蔡京当宰相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了么,嘿嘿。”

说完把请柬交给杨通,上面的字迹笔法姿媚,字势豪健,痛快沉着,独具风格,正是蔡京的看家本领。

“这玩意现在都成了香饽饽了,扬州城是个人都想要一张。”

父子俩对视一眼,杨通兴奋地攒手道:“还是霖儿你的见识高,咱们攀上了蔡京这棵大树,就不愁将来进了官场没有靠山了。爹这几天一直为这事发愁,咱们是商贾出身,就怕进了官场没有根基呐。天雨随广,不润无根之草,霖儿高中是板上钉钉的事,这下好了蔡京发达了,爹的心里总算是踏实了。咱们家出了你一个,也算对得起祖宗了,爹给咱们杨家生了一个进士,将来进了祖坟也好高高兴兴地见先人。”

杨通身体痴肥,这一说起来真情流露,竟然有些哭腔。这么油腻的一幕,杨霖本以为自己会不适,却没有这种感觉,反而觉得心里一暖

“爹,蔡京虽然是棵大树,将来几年也足够牢靠,但是并不能成为咱们的根基。扬州贡生这么多,我们凭什么能得到蔡京的青睐,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爹有钱。爹给咱们赚下的这份家业,才是我们杨家的根基。”

杨通久在商场,城府和心计不可谓不深,也被儿子这番话感动到了。

“爹算是看出来了,霖儿你病了一场之后,就跟开了光一样,做的决定都是对的。本来爹是为了哄你开心,才答应给你那么多钱交好童贯和蔡京,心底还曾经后悔过。以后咱们家就你说了算,爹给你继续赚钱,杨家就靠你光大门楣了。”

大宋的官场,是个名利场,是非地。这个商道繁荣的朝代,钱的作用十分重要。杨家的家产就是政治资本,在将来的官场想要顺利地有所作为,需要大量的钱财。

杨霖心中盘算道,等我做了官有了权力,就可以帮助爹赚钱。这些钱又可以反哺自己的仕途,这还是一个良性循环呐。

第十九章 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老

入夜时分,华灯初上,一轮皎月隐匿在云层里,只肯露出一角。

喧嚣了一天的扬州城,慢慢地安静下来,蜡烛燃起来之后,杨家的主院里开始上菜。

杨霖父子对面而坐,别看杨通身体痴肥,吃的却并不多,一顿饭下来只顾着给儿子夹菜了。

杨霖放下碗筷,说道:“爹,明日蔡京在江边宴请扬州名流,你要不要去?”

“爹就不去了,咱们家由你出面,爹在背后支持你。不过霖儿,宴请整个扬州士绅名流不是好耍的,这么大的排场耗费不知道多少,我们要不要帮助蔡京一把。”

“不需要。”杨霖马上回答道:“蔡京这番入京,明眼人都看出他即将拜相,不知道多少人上杆子巴结他。你当他这一回宴请众人会赔钱?呵呵,爹,这一回蔡京非赚个盆满钵满不可。

我们在他还未发迹时就资助于他,和现在那些送礼送钱的不一样,这个时候就不要再送了。不然先前的情分,也会变成谄媚,过犹不及呐。我们就是要和这些人划清界限,蔡京才不会把我们和他们视为一体。

花花轿子众人抬,锦上添花谁不会,蔡京能入京靠的是谁他心中有数,将来在朝中需要什么的帮手他也明白。”

杨通点了点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也解开了他心里的一丝疑虑。

当初蔡京没有发迹的时候,自己的儿子天天往他身边跑,出钱出力不说还负责出谋划策。

现在蔡京即将一步登天,自己儿子的热情反倒冷却了下来,天天闭门不出教几个小兽孩读书认字,原来是存了这个想法。

殊不知杨霖的这番举动,落到蔡京的眼里,确实别的看法。

蔡京一直在注意着杨霖,这个年轻人给了他太多的惊喜,但是他同样摸不清杨霖的举动。想到最后,只能归结为杨霖的品性上,毕竟“守正君子”的名声,在扬州就和他爹“财大气粗”一样广为人传。

吃完晚饭,杨通叫住刚要离开的杨霖,问了一句:“霖儿,你是不是不想把蔡京当成靠山?”

还是被看出来了杨霖苦笑一声,自己还真是小看了父亲的见识。毕竟是白手起家,在扬州打拼出来的草莽英雄,贾道豪商,等闲能够看透人心,更何况是自己的儿子。

“爹,什么是靠山?我们给自己定一个靠山的同时,就代表我们要依附于他,万一将来他败落了,我们也会跟着遭难。谁能保证蔡京长青不倒,我觉得把他当作靠山,不如当成阶梯。

我们不需要靠山,我们需要一节节的台阶,这样命运才能握在自己手里。

所以我们可以出钱出力,帮助蔡京拜相,但是没有必要更进一步,近乎谄媚的话无异于自断其他退路,要跟他一条道走到黑,而且还要一辈子看别人脸色。”

杨通长叹一声,说道:“我儿志气高,心气更高,爹一定帮你建起自己的势力。”

杨霖咧着嘴嘿嘿一笑,转身离开院子。

大宋多神童,很多名臣都是早慧的代表,晏殊五岁就会吟诗作词,十四岁当官步步高升,开挂一般拜相。蔡伯俙四岁就中了进士,授秘书省正字职务,命他到东宫充当太子赵祯(即仁宗皇帝)的伴读。还有像是寇准八岁能作诗;黄庭坚五岁就可以背诵五经,七岁批量出诗;真德秀四岁开始读书,过目不忘;孔文仲六、七岁能作诗;杨忆七岁对客谈论有老城风。

以前杨通还有些羡慕,现在看来自己这个儿子,比他们还要早慧内秀。

一十五年养一个浩然正气的名声,出手就是府试第一,交结未来的宰相。这么一想,自家确实不必依附于蔡京,暂时借势高飞,未来尚未可期。

锦儿在前面挑着灯笼,唧唧喳喳地说一些院里的琐事,无非就是杨天爱和凝儿闹别扭,杨天赐一顿能吃五碗饭,杨天恕蹭的一下就可以跳到墙上之类的

杨霖一言不发跟在后面,今天和父亲剖明心志,是为了将来用钱方便。好在父亲不像有些商贾,守财如命,能赚不能花。

要知道在这个社会,有钱没权就是一头头待宰的肥羊。

蔡京这厮拜相之后,搞出一套盐法,让两淮无数的富可敌国的商人倾家荡产,沦落为乞丐的都不在少数。

自己入仕的道路已经铺的无比平整宽阔,就等着去到这大宋号称士大夫的天堂的庙堂之上大展拳脚了,到时候肯定要用大笔的银子。

父亲虽然能赚,但总不能留在自己身边算账吧,是时候寻摸几个心思伶俐的手下管账了。

“锦儿,杨三这厮,算账理账怎么样?”

锦儿一个人说的无聊,少爷又不理睬自己,正觉得十分无聊,听到这话咯咯笑了起来:“少爷不知道,这杨三儿是个有了名的傻蛋,不知道闹了多少笑话,有一次出去为府上采办,算错了帐多花了四贯大钱还洋洋得意,最后还是我们几个凑钱帮他还上的亏空。”

杨霖听的一阵心烦,这是生错了年代,要是生在大明的豪商家中,生下来家里就给你培养好了才色双全的“扬州瘦马”,平时带在身边理账算账,夜里另作他用。而且忠心耿耿,任劳任怨,真是羡慕死个人。

再看看面前一说别人八卦糗事就停不下来的蠢萌丫鬟,说道兴奋处自己笑的花枝招展,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呐。

看来还是得自己寻找培养,不过自小培养的也有好处,杨霖在后世公司因为工作的原因,自学过预决算,简单的传授下来在大宋还是很先进的。

翌日清晨,杨府的内院热闹非凡,杨霖召集了院里的丫鬟们,让她们规规矩矩地坐在院中。

这些小丫鬟哪是闲的住的,唧唧喳喳十分吵闹,杨霖轻咳一声:“静一静,静一静,这里有几道算术题,今天考考你们,谁得分最高赏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

“为了少爷拼了。”

“得了吧,就你还想要银子,你数的清自己有几个鼻子,有几个眼睛么?”

“嘻嘻,那也比你强。”



第二十章 殢酒为花软扬州

几道简单的算术题,把一群小丫鬟难得抓耳挠腮,有几个急的眼眶发红,就是算不出来。

杨霖抚额叹息,这群蠢物生下来就把技能点全部点在拌嘴、吵架、八卦上了,偏偏一个个好胜心还挺强,坐在小板凳上和试题死磕就是不肯走。

忍无可忍的杨霖把一群不甘心的少女赶跑,收起卷子一看,这道不算太难的应用题,只有两个人算了出来。

清音阁的李芸娘,这在杨霖的意料当中,这个少妇年轻时也是个才貌双全的名优,自然不会太过蠢笨。

而另一个竟然是被拉来凑人数的杨天爱,歪歪扭扭的字迹,看上去十分稚嫩可笑,但是思路却表达的很是清晰。孺子可教啊,杨霖笑道,这算是意外之喜了。

自己收了五个弃儿,这个杨天爱年纪最大,还是个女孩,以前是个小偷,正不知该怎么教育呢,看来适合做一个小管家婆。

把两个个人单独叫到书房,杨霖笑吟吟地夸奖了两人一番,李芸娘十分得意,杨天爱脚尖抵着地,双手绞弄着自己的裙角,偷偷抬眼看着杨霖的目光竟然有些害羞,显然是还不习惯这种脱颖而出的感觉。

杨霖拿出二十两银子,一人一个钱囊,李芸娘喜滋滋地福了一礼,媚声道:“谢大郎赏赐。”

她这一弯腰行礼,胸前两个硕大的圆球上下波动,看得杨霖一阵心猿意马。李芸娘是何等人物,早就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媚人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窃喜和自得。

杨天爱则攥着钱袋子,十分局促,怯生生地站在一旁。

杨霖拿了一张纸,铺开之后画了个简单的三栏式表格,给他们讲解了一番。

两个“尖子生”听得一头雾水,尤其是李芸娘,她已经习惯了用原来的思维计算,尤其是阿拉伯数字根本就是鬼画符一般难以理解。

反倒是小文盲杨天爱因为没有学过汉字,对于这些反而接受的快,杨霖更加开心。

这两个人一个是自己收养的孤儿,一个是举目无亲的妇人,只能依附于自己,忠心度完全可以信任。

又教了一会儿,两个人慢慢地适应了这种新奇的算法,开始各自研究起来。杨霖见没有自己啥事了,想到今天要参加蔡京的聚会,便独自来到内院。

让锦儿找了一身合体的衣服,杨三从管家那支领了马车和一个马夫,这才赶往聚会。

扬州城郊,扬子江边,一个园林之内。

花团锦簇,贵客如织,除了蔡京请柬所邀贵宾,还有许多慕名而来的,堆在外面不得入。

杨霖主仆三人弃了马车,挤过人群来到园内,门口的守卫见是杨霖连请柬都没验证就笑吟吟地请了进去。

深秋之际,院中草木凋零,一片空地上搭起一座高台,上有布幔遮阳,布置了几排座椅,已有几人入座。

“府试第一杨解元到。”随着礼宾唱喝,杨霖带着锦儿往前台走来,蔡京捏着胡须笑呵呵地说道:“我们的‘纸上苍生而已’来了。”

蔡京身旁坐着一个年约五十的老者,赤红脸膛,身穿金丝压线紫缎袍,手戴碧玉戒指,腰间玉带上镶嵌着一颗鸽子蛋大的红宝石,浑身上下打扮富贵至极,只是透着一股俗气。看到蔡京欢喜的模样,不屑地说道:“不过是商贾之子,元长是不是过分推崇了。”

周围有几个人听了之后,不合时宜地笑出声来,显然是被老头说出了他们不敢说的心里话。

蔡京面露不虞,并不是他多么维护杨霖,而是这个老头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留。若是杨霖闻言爆发,自己的离职聚会势必出现不和谐的因素,也折色不少。

老头名叫徐方恒,是扬州士绅中的望族徐家的族长,家中多有子弟在汴梁做官,现在的左街道录徐知常就是他的侄儿。

杨霖假装没有听到,神色如常地抱拳道:“老公相,学生来晚了。”

蔡京暗暗点头,宠辱不惊才是成大事的必备性子,颔首笑道:“不晚不晚,聚会还没有开始,来人呐给文渊安排座位。”

马上有蔡府的仆役领着他来到一处座位前,不算靠前也不算靠后,周围都是贡生举子也和杨霖十分亲近。

锦儿心怀不忿,小嘴噘的要上天了,低头咬着耳朵说道:“少爷,那个老头好生惹人生厌。”

杨霖轻笑一声,说道:“不要多言。”

锦儿犹自气鼓鼓的,不时拿眼去剜那个面目可憎的老头。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和他冲突没来由降低自己的身份,还给蔡京一个没脸。不如将来一并清算

与此同时,园中的房间内,一群青楼中的美人娇娃正在化妆或休憩。大宋是个风流的社会,尤其是这些上层人物的聚会,是少不了歌舞名妓的。

今日能来的,都是扬州甚至是附近的州府内出名的女子,此地达官贵人云集,是最好的打响名气的地点,别说出场费高的吓人,就是免费的都有人挤破头皮想要参加。

随着一声唱和,酒宴如流水一般上席,气氛渐渐热络起来。

园中的高台上来自江南各地的名妓,展示着自己的引人之处,歌舞娱人教人目不转睛指指点点。

杨霖见周围的贡生举子,已经开始兴高采烈地品头论足,大宋的士林果然是个风流场。

不一会,各府的美人儿和她们带来的那些娇丽侍女,穿花蝴蝶一般来到园中的座位上,伴在这些达官贵人左右,手嫩胸白,扶肩昵语,当真是秀色可餐,媚态如春。这些人对于陪客侍酒,驾轻就熟,妙语如珠,引得聚会气氛更加热烈。

杨霖巧妙地推开围上来的美人,一双眼睛微微眯起,心里算计着差不多到时间了。

收了杨霖钱财的礼宾官突然高声道:“清音阁凝儿姑娘到。”

园中的喧嚣热闹顿时一静,这么多行首大家出面,为何唯有这个名声不显的凝儿被点了名。

园门帘儿一挑,一位丽人施施然走了出来,众人好奇的目光望去,只见她款款行来,步履优美,走路的姿势前所未见,透露着一股儿端庄典雅之美。这可是被杨霖拿着藤条,一步步训练出来的,在后世常见于机场的空姐身上。

再看美人娇颜,皜齿朱唇,香腮莹腻,今日尤物虽多,这张脸也足以艳压群芳。

凝儿心中紧张之至,心里知道杨大郎就在人群中注视着自己,更是担心让大郎失望,好在她被调训的十分彻底,一步步姗姗向前,来到蔡京面前,屈膝敛裾道:“公相当朝宿老,又蒙官家青睐,重返汴梁,实乃天下百姓之福。奴家凝儿,愿敬公相一杯水酒,聊表扬州父老的心意。”

蔡京心怀大畅,呵呵笑道:“原来是凝儿姑娘,果然是国色天香,老朽即将离京赴任,就借姑娘吉言,和诸位共饮此杯。”

喝完之后,凝儿嫣然一笑,说道:“难得诸位大人齐聚,奴家填了一首新词,愿唱与公相和诸位,还望不要嫌弃。”

蔡京还没说话,旁边的徐方恒一双老眼笑的跟菊花一样,抢话道:“凝儿姑娘如此绝色,没想到还有才情,快快唱来。”



第二十一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

凝儿以前太懒,仗着长得漂亮,一向怠惰的很。

所以琴棋书画的本事都是一般,干脆就以竹筷轻敲玉盏,清音唱起,反倒别有一番风味。

“唱彻阳关泪未干,功名馀事且加餐。浮天水送无穷树,带雨云埋一半山。

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一曲唱罢,虽然没有管弦丝竹伴奏,但是美人儿独有的婉转低回,竟也十分好听。

众人听完,摇头晃脑抚掌赞叹,园中其他人也都大声叫好。

蔡京等人则另有一种滋味在心头,宦途的险恶,这么多年沉沉浮浮,年少时的意气风发,到后来的钻营进取,酸甜苦辣涌上心头,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姑娘唱的好,词填的也好,敢问凝儿姑娘,这首鹧鸪天是何人所作?”

凝儿颇为心虚,悄悄看了一眼坐在下面的杨霖,后者微笑鼓励,这才鼓起勇气说道:“公相得授学士承旨,此去汴梁一身系国家重任,小女子一时有感而发,还望公相此去为国为民,得偿平生抱负。”

蔡京是什么人,在官场几上几下的老油子,更何况凝儿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早就把凝儿和杨霖的眼神交流看在眼里。

原来是杨文渊的手笔,这首词颇为不俗,足以提高我的声望,这小子有心了。怪不得我听着这词有铮铮之音,怎么也不像是个弱女子写的出来的。

蔡京对着杨霖轻笑颔首,双方眼神交汇,彼此心照不宣。在看这凝儿娇颜如同稚儿,体态却妖娆妩媚,偏偏仪态端庄大方,各种风格混在一块简直就是男人的毒药。美人儿一双眼眸,不住地往台下偷瞧,盈盈似水的柔情都挂在那个少年身上。

蔡京如何还不明白,心中暗笑这小子人不大,还挺风流,我就助你这金丝雀一把东风。

“凝儿姑娘才貌双全,没想到我们扬州竟然还有如此奇女子,本府幸甚,即将离任之际得见凝儿姑娘,值得饮了此杯。”

在他身旁的徐方恒也站起身来,夸赞道:“正是如此,我们一起和凝儿姑娘喝一杯。”说完竟然直接把自己喝过的杯子,递到了凝儿跟前。

这老色胚刚才就一脸的猪哥像,吓得凝儿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还是蔡京解围道:“美人喝不得烈酒,来人呐,给凝儿姑娘换一杯葡萄酒,用玉犀角杯。”

杨霖在下面看得火大,一来是这个徐方恒两次得罪自己,二来是凝儿的应变能力还是太差。

这老杂毛,早晚要他好看。

锦儿在一旁兴奋地不轻,她今天来可没有看到凝儿,悄悄地说道:“少爷,凝儿这下可给咱们长脸了。”

本来这些事就都在预期之中,而且还出现一丝瑕疵,杨霖也就没有多少的激动,淡淡地说道:“小小扬州有什么露脸的,不过是小试牛刀。”

有了这个插曲,无非是把蔡京高升的事渲染的更加出彩,可以预想的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这件事和这首词会传遍大江南北。

扬子江边最出彩的,反倒成了凝儿姑娘,这个第一天出门陪客,就被客人买了去的行首,还未曾传出花名。

一首离别词就在文人墨客之间广泛传唱开来,一时间邀请她赴宴、游湖、诗会的人络绎不绝,这些请帖全都被扔在了杨家的碎纸篓里。

扬州在此时算是小地方,五代十国的烽烟,南北实力隔江对立,让扬州这座盛唐时节的繁华地沦为战争的前线。

战火摧毁了这里曾经的繁华,直到现在还没有彻底恢复过来,除了蔡京离任这种规模的聚会之外,其他的小场合杨霖自然不肯让凝儿抛头露面。

更阑人静,杨府内院里只有杨霖的书房还亮着烛光,蔡京已经离任七天,新来的知府叫做徐彩茂,这是个进士出身的科班官员,并没有什么交往的必要。留在扬州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入京省试前的一切都已经铺垫好,就等着来年春闱了。

凝儿自从被骂了一顿之后,心里一直存了事,每到夜里总是辗转难眠。

自己这里明明可以依托良人,被赎出了身子,她并不喜欢成为众人环绕的花魁行首的感觉,说到底她只是个有些懒惰的小少女。

可是杨大郎丝毫没有收了自己做小伺候枕席的想法,反而不停地训练自己仪态和诗词,这让凝儿心里没着没落的,要知道现在的士大夫只见流行互送美妾的韵事,大郎是不是想着把自己送人。

想到这里凝儿心里一阵惊悸,思定还是趁今夜把事情挑明,起身取了纱裙系了,上身穿件小小短衫,走到外面却不见床铺上的芸娘。

伸手一摸,床铺还是温的,想来可能是去小解了,凝儿便取了烛台点着,开门往杨霖的院子走去。

书房内灯影幢幢,正巧大郎还在挑灯夜读,凝儿长舒一口气来到门前,只见门扉半掩。凝儿好奇地往里一看

这么不堪的一幕,落在凝儿眼中,如何还能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事。要知道凝儿毕竟是青楼里长起来的,里面的很多年长的妓女嘴上最是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砰地一声,烛台跌在地上,芸娘吓了一跳,赶紧起来站到杨霖身后,杨霖沉声道:“什么人!”



第二十二章 恶仆上门

秋风萧萧,皎月高悬,杨霖的书房内春意浓浓。

杨霖丝毫没有一丝被抓住的羞愧,反倒大剌剌的在太师椅坐下,男女之间的关系就是谁先怂谁理亏。

“你们现在都是我的人了,有些事要多和你李妈妈学学。”杨霖笑吟吟地说道,少年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丝和他这个年纪不相匹配的淫1荡。

自凡是女子最怕不要脸的男人,这么不要脸的话说出口,凝儿顿时失去了正常的思维,怯生生地站在芸娘身后,局促不安地捏着衣角。

芸娘闻言已知其意,虽说早就想到进了杨府要被大郎沾手,可这样在干女儿面前毕竟有些羞意,可她到底是曾经抛头露面的行首,稍一犹豫已经做了决断。

拉住凝儿的玉手上前,伏身道:“凝儿,妈妈自小教你的东西多了,都是娱人的手段,我再教你一个厉害的”

芸娘带着凝儿,在杨霖的左右两边各自伏地,张开红唇,把杨霖的手指含在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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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依旧明媚,杨府大门外早早地来了一辆马车,马车上下来一人青衣皂帽是个小厮扮相,看着高门大户却并不十分在意。

砰砰砰,伸手砸门,杨府的门子开门一瞧,不知道是哪家的下人,打狗还得看主人,倒也不敢呵斥他的无礼,只是客气地问道:“这里是杨府,你找谁?”

“我再不知道是杨府?我们老爷说了,把这封信交给杨霖,让他快快答复。”

“尊老爷是?”

“徐家!”

扬州徐家这么嚣张的,除了徐方恒还有谁,门子不敢大意,说道:“且请稍等,我这就去禀报我们少爷。”

“徐方恒?”杨霖拿着信封,眉头一皱道:“这老王八在前些日子的聚会上对我十分无礼,现在派人来送信。”

展开一看,气的杨霖差点笑出声来,这老东西在聚会上见到凝儿的风姿,色授魂与,打听到凝儿被自己买了,竟然异想天开地来开价买人

“五百两银子,亏这老狗说的出口,他就是给五千,也休想碰到凝儿半根手指。”杨霖气的把信撕的粉碎,昨儿个刚尝了美人小嘴的滋味,这老货就来横刀夺爱。

其实不是徐方恒托大,他这等扬州数得着的士绅,家中又有子弟在汴梁为官,确实比杨家的底蕴深厚。若是一般的商贾人家,买了个青楼女子被这样的人索要,大抵都会选择忍痛割爱。虽然杨家豪富,但是社会地位并不高,所以杨通才会因为儿子有出息,而对他言听计从,一门心思要为杨家培养出一个大官来光耀门楣。

杨三带着门子,来到门口,见到徐府的下人倚在门口打着哈欠。

“喂,你走吧,我们少爷说了,回去给你们老爷带话,这件事没有可能。”

徐府下人跟着徐家,在扬州嚣张惯了,哪里想到一个商人家会这么有骨气。

一想到自己来时跟老爷打了包票,这么回去不吃棍子才怪,一急之下咧着嘴说道:“你知道我们徐家二少爷是什么人么?那可是汴梁城都数得着的大官,是你们这商人能比的?识相的快点用一顶骄子把人送到,不然后果你们可承担不起。”

杨三气的鼻孔喘着粗气,紧闭着嘴,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徐家一个下人,就敢上门来耀武扬威,绕是杨霖心中有大志,不想计较这些腌臜小人,都有些忍不住了。

这个时代就是如此,商人虽然有钱,但是地位还是不高。耕读之家或许会趋于清贫,但是依旧走到哪都梗着脖子当大爷,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徐家府宅内,徐方恒大发雷霆。

那天在园里他坐在蔡京身边,亲眼得见这个凝儿姑娘是何等的妖娆妩媚、玲珑可人,这等尤物岂能落到一个商贾的儿子嘴里。

他本以为凭自己的身份,只要张嘴杨霖就会巴巴地用一顶小轿把人送来,谁知道他们竟然为了一个妓女就把自己的下人呵斥了回来。

自己养的下人,就像是自己养的狗,我打的骂的,别人骂就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没用的东西,滚吧!”

喝退了下人,徐方恒眼皮一抹,心里对凝儿的旖旎念想化作求而不得的满腔怒火,还有对杨家的愤恨。

这个小商崽子,竟然敢不给我面子,徐方恒越想越气。

他本身并没有功名,当年在徐家也是读书没出息的那一个,但是他的辈分大,许多做官的徐家子弟都是他的晚辈。

一直以来在徐州狐假虎威,就连蔡京也给他一些面子,养成了目中无人的性格。

这种人一旦不顺心,往往更加容易暴怒,因为他没有半点的涵养。

徐方恒把手里的茶杯狠狠地往桌上一拍,溅出的热茶烫的他抓耳挠腮,一时让他的样子有些滑稽语气却很狠毒:“姓杨的,咱们等着瞧,你以为中了解元就能做官?”

冷笑一声之后,徐方恒冲着院子高声道:“来人呐,去找个车夫来,往汴梁给二郎稍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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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地处漕运重地,虽然没有汴河那么繁华,但是两岸也有往来的车马繁多,行人如织。

忽闻一阵人喊马嘶声,四匹良驹挽着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奔腾而来,后面还跟着数十名骑士,路上行人纷纷闪避,车驾马队呼啸而过,街上一阵鸡飞狗跳。

为首的马上骑士突然勒停了奔马,身后的几人也都停马驻足,可见他们虽然狷狂,但是训练颇为有素,举止一致,颇有行伍之气。

为首那人用鞭子指着一个行人,一副看乡巴佬的神情,道:“扬州新科府试第一的贡生杨霖的府上怎么走?”



第二十三章 终日打雁啄了眼

在扬州城里,几乎都知道‘财大气粗’的宅子在哪,很快一行人就被指引着来到杨府门前。

“直娘贼,都说扬州富庶,果然是名副其实,这宅子在汴梁也排的上吧。”为首的骑士骂骂咧咧,身后的一行人也都附和着骂起来。

杨府的门子刚刚赶走徐家的人,就见一群大兵前来,还以为是来寻衅的,吓得战战兢兢。

“开门,开门,这里可是杨霖的府上?”

杨府门子不禁咋舌,这么嚣张跋扈的当兵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宋朝重文轻武,一般的武官在这种后方的州府,可不敢这么高调。

“诸位军爷,你们是?”

为首的骑士下马,率众闯进门来,轻轻一推门子就吃不住摔倒在地。

再看这些人,一个个吊儿郎当,手插在腰带里,和街上的泼皮相似。

“少废话,把杨霖喊来。”

说完一行人就吵吵嚷嚷进了大堂,浑然没有一点客人的样子,倒像是这里是他们的地盘。

杨霖在后院一听汇报,大吃一惊,难道徐家还有这个本事?

不过事情是自己挑起来的,肯定不能躲避,硬着头皮来到大堂,一看这些人的服装,杨霖就知道徐家请不动他们。

“诸位将军,学生就是杨霖,不知有何见教?”

为首的转过头来,去掉头盔之后竟然也是一个少年,见到杨霖笑着说道:“你就是杨霖,没想到这么年轻,我们是皇城司的,奉皇命来问你几件事。”

杨霖一听心里咯噔一下,皇城司是什么地方他是清楚的,那就是大宋的锦衣卫,他们不受三衙辖制,乃直属皇帝的特务机构。

这些人权柄甚重,一掌宫禁宿卫,一掌刺探监察,是大宋的特务窝子。

而且这些人的出身都是开国勋戚的后代,大部分人都是世袭爵位的王公子弟,所以尽管他们多有亲从亲事、狂行悖法、纪律废弛,三天两头被文官臣僚上书弹劾,但是一般根本不会受到惩罚。

这也变相助长了皇城司的气焰,让他们更加嚣张。

“官家竟然也知道学生的名字?”杨霖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问道:“不知道官家有什么旨意。”

“咱们皇宫的童贯童供奉,与我们几个素来交好,他说了大家都是自己人,我也就不跟你说些虚的了。你敬献的那些奇珍,颇得陛下欢心,而且你跟童供奉说的什么蹴鞠联赛,官家十分感兴趣。我们这次来,就是要问你,这个联赛具体是怎么回事。”

当初童贯在江南搜刮,杨霖和他时常一起饮酒,盒子了曾经说到过如何获取皇帝的宠信,杨霖洋洋洒洒提了许多吃喝玩乐的主意,其中就有蹴鞠联赛的事。童贯记得不是很清楚,稍微和赵佶透了透,就惹得赵佶很感兴趣,恨不得马上就开办。

于是赵佶就派了自己的亲信中的亲信,直属皇帝的皇城使前来问询,杨霖心中冷笑一声,这厮要是治国有这份积极性,早就把燕云十六州收回来了。

杨霖早就有所准备,以前还想着入京做官了之后,再教唆皇帝,来获取宠信,现在看来要提前派上用场了。

“诸位稍等,我这就去拿。”

走出客堂后,杨霖顿了顿,高声道:“杨三,书房左侧的架子上,用书镇着一张宣纸,给我取来。”

回到大厅,杨霖马上换了一副笑脸,笑吟吟地说道:“各位远来辛苦,时辰也不早了,给官家的公事办完了,也合该咱们歇息放松一番。扬州菜色虽然不比汴梁,但也别有一番风味,尤其是学生家中的酒楼有一道鱼汤,最是鲜美,你们可一定得尝尝,才不枉来了扬州一趟。”

一行人连日赶路,早就饿了,也不退让就跟着杨霖出去吃酒。

神仙居是扬州顶级的酒楼,今日被少东家包场,暂停对外营业。

酒楼内,杨霖坐在陪客位上,不住地劝酒。这时候的酒没什么度数,对于杨霖来说,简直就跟饮料一样,灌得皇城使们东倒西歪。

一顿饭下来,杨霖已经知道为首的少年叫刘清水,十分朴实的名字。他爹乃是汴梁城中一个酒保,只因为女儿生的国色天香,被杨戬如获至宝献给了当时还是端王的赵佶,等到后来赵佶登基称帝,刘氏直接封了贵妃,刘酒保摇身一变成了国丈,刘清水也就成了小国舅。

他姐姐长得倾国倾城,据说在后宫也是宠冠一时,从这小刘身上也能窥出一二。

这小子玉面剑眉,肤白如雪,俏目隆鼻,唇若朱砂,单看形貌美如处子,若不是嗓音沙哑出口成脏,喉咙还有喉结,杨霖都要以为这是个雌儿扮男装了。

从刘清水到他的手下,都喝得脸红耳赤,酒楼内吵嚷一片。

杨霖有心结交,站起来说道:“酒酣耳热后,正该泡一泡去一去酒气,正好学生家中有一家澡堂,诸位如若不嫌弃,咱们一起?”

雾气缭绕,水气氤氲。

杨霖和刘清水半坐在热汤池里,头上各自敷着一条冷水浸过的手巾。

外面的皇城司的禁军发出阵阵舒爽的呻吟,他们躺在木床上,每人身边有一个老汉在他们身上用力揉搓拍打,杨家这个老店底下就是扬州的温泉,被杨通买来之前已经有百年历史了。

两个人赤身裸体,坦诚相见,彼此间关系也近了不少。

刘清水烫的身子发红,呲牙咧嘴地说道:“大郎,你是读书人,而且有了功名,就不怕跟我们走得太近那些文官弹劾么?”

皇城司和文臣官僚是天生的对头,这些人就是皇帝用来监视大臣的,他们的关系永远不可能调和。

杨霖哈哈一笑,说道:“我交朋友从来只看性情相投,管他什么文官武将,谁弹劾我我就跟他做个对头便是,大不了辞官回来享受,你看我这各地的产业,想过什么日子不得,怕他个卵。”

一阵沉默,两个人同时大笑起来,刘清水笑着道:“你可真不像个读书人,就冲你这番话,你这个朋友我交了,以后到了汴梁我们兄弟再安排你报答今天的款待。”

杨霖本来就不打算走正规的官路,那样的话想要一步步靠政绩升起来,到了能做事的地位,早就赶上靖康之耻了。被金人抓去当个奴隶,端屎端尿的可是不是他的追求。等到取了进士的出身,早晚要走一些特殊的道路,才能快速掌握权力。这样一来,刘清水这样的人,早晚有用得着的时候。

远处一个手下被搓的正爽,高声叫道:“清水,快过来搓搓,这里的手法是真不赖!”

刘清水扑腾一声,从池子里站了起来,就听到外面一阵嘈杂。

澡池的大门被人用脚踹开,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手持水火棍,当先一个鼻青脸肿正是早上去杨府的徐家下人,看这样子是受了徐方恒的毒打。

他不敢怨恨自家主人,倒把满腔怒火算到了杨霖身上,这次奉命前来寻衅,左右看了一圈指着杨霖说道:“就是这个,给我打!”

屋里的舒爽嚎叫为之一顿,满天下最跋扈的一伙人,看着眼前的无比熟悉的一幕,都愣住了神。这种事他们天天干,不就是欺负人加寻衅滋事么,今天老子们竟然成了受害者?



第二十四章 打完你还得赔钱

皇城司的禁军,自小就是横行霸道的主,在京城汴梁打过的架比这些护院吃饭次数还多。

光着屁股的禁军,用手边所有能够拿到的武器,椅子乱飞,凳子乱砸,很快就把这些护院打的满地找牙。

刘清水披着一个浴巾,恶狠狠地问道:“你们是什么鸟人,眼睛长在屁股上,还生了泼天的胆子,敢来这里撩闲?识趣地说出受谁指使,不然让你们全部断胳膊断腿。”

这时候一直躲在外面的杨三,连滚带爬地进来,撸起袖子一副忠心护主的样子,大声道:“这是徐家的人,早上叫门就是这小子。”

杨霖一脸黑线,抬起脚踹在他的屁股上,喝到:“少在这里装腔作势,刚才你在哪了?”

杨三捂着屁股,嘿嘿笑道:“我身子骨弱,还不如个娘们,不是怕给各位爷添乱么。”

杨霖气的笑出声来:“滚滚滚,滚回去找徐家来领人。”

“得令,少爷就等我好消息吧。”

刘清水用一条浴巾系在腰间,问道:“怎么着,这些人和大郎有仇?”

杨霖也不隐瞒,这些人都是特务出身,说谎被看出来反倒没意思了,干脆照实了说道:“我家中养着一个姬妾,被徐家的家主看上了,派人前来索要,我不给他便找了人来收拾我。今日要不是诸位兄弟在,嘿嘿,少不得被打个半死不活了。”

皇城司的人有一个特点,他们嚣张跋扈、欺压良善,但是却最看不惯别人犯法。

一众禁军中的兵痞,刚刚受了杨霖的酒肉招待,又舒舒服服泡了半天,闻言怒道:“好大的威风,就是在汴梁这么厉害的人物也不多见,我们弟兄倒要看看他是哪一路的神仙,敢这样欺负人。”

杨霖心中暗喜,嘴上却说道:“算了,徐家势力大,在京中有个从四品的子侄当官,咱们惹不起的。尤其是我出身商贾之家,素来被他欺辱,犯不上为了我让大家为难。”

这厮说的话字字诛心,可以说都挠到了这些人的心上,他们每个人都有强大的背景,杨霖故意装作不知道,大肆吹嘘徐家的势力,却点名了只有一个侄子是从四品的官。

这不就是说自己这些人怕四品小官么?天知道皇城司在汴梁欺负过多少官员,个个都比四品官大,他那个侄子在京中见了皇城司估计都得绕道走。

更巧的是,这个小国舅是酒保的儿子,他和他姐姐一直就因为出身问题受尽冷眼。再看杨霖一副忍辱的样子,不禁更加同仇敌忾。

刘清水冷笑一声:“今日我们倒要让大郎看看,他徐家算是个什么东西,大朗乃是扬州贡生的解元,尚遭受这等欺压,可想而知普通百姓在他们眼中肯定都是猪样一般。我们皇城司最是爱民、惜民,今天就为扬州百姓除害。”

酒意尚未退去,再被刚才的打架一激,皇城司禁军们一个个耳红眼热,憋着劲要闹事。

杨霖跟在后面,找了几个杨家汤池的伙计带路,丢下这些护院杀奔徐家。

徐府虽然不如杨府奢华,但是几代人积累下来,也算是个名门望族,宅子十分大。

一个禁军上前敲门,敲了两下没人来开,便抬脚飞踹。

“是哪个不开眼的,到徐家来闹事!”门子怒喊一声之后,门栓被踹断,禁军上前揪住他的衣领往旁边一扔,扔小鸡子一般。

刘清水掐着腰,扯着嗓子喊道:“皇城司办案,都他娘的闪开,打死了算是阻碍公务!”

一行人冲进徐家大院,见人就揍,杨霖还是第一次见识皇城司的行事风格,不禁暗暗庆幸,幸亏自己和他们不是对头。

皇城司,在汴梁天子脚下都敢横行霸道,到了扬州山高皇帝远,更加的肆无忌惮了。他们可能是大宋朝唯一一个不怕文官的武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直接受皇帝管制的,谁也无权处置皇帝的人。

文官们弹劾的越厉害,皇帝反倒越放心,自己的这个刀就是悬在文人官僚们头上提防他们造反的,两者之间关系越差皇帝越开心。

徐家的院子内规矩森严,一般的男丁是万万不能进入内院的,隔着门看一眼都能挨一顿毒打。

屋外秋风萧瑟,徐方恒的房间里却是温暖如春。房中有内藏式的大铜鼎,里面有无烟的兽炭发出阵阵热流,穿着宽松的薄袍仍然感到热流扑面。

一个穿着绮罗秀衫的娇俏侍女正坐在他的大腿上,这丫鬟也是一身窄袖春衫,把那隆胸细腰的美妙曲线衬托得凹凸有致。

两个正在调笑的时候,外面传来阵阵喧闹,还伴随着人的哀嚎,徐方恒怒道:“是哪个畜生在我的院里撒野?”

话音未落就看到有一个青衣小厮冲了进来,自己怀里的女人赶紧捂住胸口,徐方恒怒道:“谁让你进来的?”

“老爷,快跑吧,来了一群大头兵,见人就打,已经打到这里来了。”

“大头兵?”徐方恒楞了一下,大宋武将都是夹着尾巴做人,是谁吃了豹子胆,难道有人造反?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乌木的木门被一脚踹开,一个人影被人扔了进来,倒在地上不住地哭嚎。

“贼厮鸟,这个就是徐方恒那个老王八?”

徐方恒只认识一个杨霖,不禁目眦欲裂,厉声道:“杨霖,你要造反不成!”

刘清水上前抓住这个老东西,左右开弓扇了十几巴掌,吓得一旁的女人惊声尖叫起来。

“闭嘴,不然连你一起打。”

徐方恒一张脸肿的如同猪头,养尊处优惯了,一辈子也没挨过这种胖揍,惊悸恐慌尤胜疼痛,让他瞪着眼乱叫起来。

刘清水哼了一声,起身道:“我们皇城司奉了官家的旨意,前来扬州办事,没成想被你这厮指使家丁围殴。虽经皇城司弟兄们英勇反击,把你的爪牙击退,却也损失颇重,我这王六兄弟,指甲盖都磕去半片,你说怎么办吧?”

皇城司?徐方恒心头一凉,他只知道杨霖是商人的儿子,他爹是扬州有名的“财大气粗”,却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和皇城司扯上联系了。要是早知道他们和那个地方有牵连,打死他也不敢招惹杨霖呐。

这一下徐方恒连犟嘴都不敢了,皇城司打杀了他,也不过是件小事,根本不可能受到惩处。自古以来没有什么单位,比特务机构更有条件行走在法外了。

一张嘴肿着,徐方恒声音怪异,磕磕巴巴地说道:“徐某无意冒犯各位,这肯定有误会。”

“误会?”刘清水抬脚照着屁股把他踢翻了个个,骂道:“你的意思是我们挨了打,还误会你了?”

杨霖看着他的惨像,心里提不起半点同情,这个人仗着家中的势力不知道欺压过多少人,说得难听点死了都活该。

徐方恒这下是真的怕了,刚才那一脚差点要了他的老命,死亡的恐惧下赶紧求饶道:“是在下错了,是我错了,小将军说怎么办,我们都愿意赔偿。”

刘清水想了想,举起五根手指说道:“这事没有五百”

杨霖赶紧抢过话头,大声道:“清水!五百万两太多了,徐老罪不至此,我斗胆给他求个情,五千两算了。”

徐方恒两眼一黑,气得一口老血喷出,五百万两根本不可能,这个皇城司的官儿明明就是想要五百两,谁知道杨霖这厮一下子提高了十倍。

刘清水这才反应过来,不禁暗骂自己太小家子气,还是杨大郎豪气。

“五千两嘛,少是少了点,凑活着吧。”



第二十六章 一巴掌打碎心结

杨霖将皇城司的众人安排在自家的酒楼里,嘱咐了伺候好这些大爷,酒菜统统免单。

第二天一行人要离开,都来杨府辞别,这几天厮混下来,他们是享受到了扬州豪富之家的奢靡生活,和杨霖也多了一丝亲近之意。这个新科的解元,将来要入朝为官的年轻书生,没有半点读书人的傲慢迂酸,倒是和这些皇城司的纨绔子弟们有些臭味相投。

杨霖拍了拍手,示意杨三率人搬来几口箱子,就摆放在院子中间。

“徐方恒拿了五千两银子,怕不要了他的命,这些钱都是诸位的能为得来,理应由你们平分了。这件事又是因我而起,这样吧,我再拿出五千,总共一万两银子,弟兄们平分了就是。只是路途遥远,唯恐你们携带不便,这样好了,我让我们杨家的车行运到汴梁,再去寻你们。”

众人一听,心头一震,再看向笑吟吟的杨霖,浑身仿佛冒着金光,越看他长得越像庙里的财神爷。皇城司虽然都是勋戚之后,但是这么多代下来,早就没有了先祖的大权。家中当然也算富裕,和扬州的“财大气粗”是没法比的。这里一共才十几个人,刘清水拿去五千两,剩下的平分,都够每人几百两的。

几百两银子,在大宋也是个不晓得数目,足够他们吃喝玩乐一阵了。

刘清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大郎,那我们就不和你客气了,在扬州承蒙你款待,到了汴梁没得说,弟兄们让你看看我们在汴梁也是遮奢人物。”

早有杨府的下人,和他们要了住址,并且取了信物方便运到之后交接。

杨霖轻笑一声,挥了挥手和他们告别。这一次借住皇城司的势力,狠狠折辱了想要欺压到自己头上的徐方恒,让杨霖第一次尝到了权力的滋味。这东西让人飘飘欲仙,容易上瘾呐,谁也不想被欺负时候叫天不应叫地无门。自己是扯着皇城司的大旗,把徐方恒教训了一番,要是没有刘清水等人及时到来,恐怕就是自己倒霉了。

想到这里,杨霖对于即将而来的春闱竟然多了一丝期待,那是他步入仕途改头换面的第一步。

现在即使是个解元,那也只是贡生的身份,只有省试和殿试才是进入士大夫行列的唯一道路,现在自己就是个商人之子。

回到内院之后,杨霖本打算拿出四书五经温习一下,推开书房的木门就看到杨天爱怯生生地抬起头来。看到是自己干爹来了,马上站起身来,垂手站在一旁。

这个小妮子因为心里有鬼,偷过杨霖的东西,总是有点自卑心理,对杨霖千依百顺,不敢有丝毫违逆,生怕干爹因此而对她生出讨厌来。

也因为如此,杨霖总是感觉她很怕自己,要知道其他四个小男孩可是对自己十分依赖亲近的。杨霖本身也很喜欢救下的这些孩子,他可不希望有一个对自己天天怕怕的。

“爱儿,过来。”

杨霖轻轻地一招手,杨天爱就欢快地跑了过来,看得出这个孩子还是喜欢自己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害怕。

杨霖自问长得不吓人,摸了摸杨天爱的脑袋,问道:“学得怎么样了?”

“都会了。”杨天爱还是一如既往的怯生生地说道,声音小的如同喃喃自语。

杨霖忍不住一笑,这可真是用最怂的口气,说最嚣张的话,这才几天她就全部掌握了?

抱着怀疑的态度,杨霖随口说了几道算法,小天爱都对答如流。而且说着这些的时候,她明显自信了许多,眼神也更加灵动。这要是放在后世,估计是个小学霸杨霖点头称赞:“爱儿真是聪慧,一字不差。”将杨天爱夸得笑逐颜开。

爱怜地揉了揉杨天爱的小脑袋瓜,杨霖开始把自己的账本什么的都交给她,让她做好记录和统计。爹给的银子虽多,但是这几天的花费也高,而且还得准备进京之后的用度,在汴梁不知道要扔多少的敲门砖。

“我是不是该学人家赚点银子花,一味啃老太无耻了些。”杨霖问道。

杨天爱茫然地抬着头,一脸呆萌,显然是听不懂杨霖在说什么。

杨霖也不跟她解释,捧着一本论语开始读了起来,不得不说圣人之言就是了不得,不一会就让他见到了周公。

杨天爱听着轻微的鼾声响起,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翘着脚尖费力地取了一件挂在衣架上的大氅,慢手慢脚地披在他的后背。

深秋的午觉睡不了太久,杨霖感觉脖颈里嗖嗖的寒气,清醒过来。

一睁眼就看到旁边杨天爱拖着腮,瞪着溜圆的眼睛看着自己,见到杨霖醒了,赶忙又要站起身来。

看着她一副受气包的样子,杨霖哭笑不得,板着脸说道:“爱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你不跟干爹说,以后可就不疼你了。”

杨天爱一听这话,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豆大的眼珠从小脸上滚落,倒是吓得杨霖不知所粗:“这是怎么了?干爹说着玩的,怎么可能不疼你。”

杨霖实际上才十五岁,当这些小男孩的干爹还行,只是因为杨天爱是杨天赐的亲姐姐,自己做了杨天赐的干爹,当然也就顺理成章地变成了她的干爹。可是实际上自己只比她大五六岁而已,一看小姑娘哭的梨花带雨,长长的睫毛粘了泪水,双眼红红肿肿的,十分惹人心疼。

“别哭了,爱儿乖,爹不问你了。”

杨天爱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擦了一把眼泪,在椅子旁跪倒,说道:“爱儿不乖,有件事一直没有和爹爹说。爹爹对爱儿和弟弟这么好,爱儿今天不撒谎了,都告诉爹知道。这事是我一个做的,和天赐、天恕、天安、天宁四个没有关系。”

杨霖心里咯噔一下,这他妈是什么事,难道她给我下毒了?

短短一瞬间,杨霖心里闪过了无数可怕的念头,不是他脑洞大,实在是杨天爱哭的太吓人,杨霖只当是里面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你说吧。”杨霖做好了心理准备,沉声道。

“爹爹爹的玉佩,是爱儿偷得,爱儿是个小偷呜呜。”

“完了?”杨霖长舒一口气,额头吓出了一片白毛汗,尚有不确定地问道:“说完了?”

看到杨天爱泪眼朦胧地点了点头,杨霖手脚一松,终于放下心来,随即就是勃然大怒。

揪住瘦小的杨天爱,按到自己的大腿上,将碎花小襦裙一掀,露出她月白色的绸裤来,杨霖恶狠狠地举起手掌就是几巴掌:“我让你吓唬人!我让你和爹不亲!我让你哭!”

杨霖真是气坏了,手掌举的老高,真拍下去时其实却收着力,打得并不重,杨天爱软绵绵地趴在他的腿上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里有近十年的心酸和委屈,仿佛都在一回哭了出来,这个世界对她太残酷了些,好在又给了她一个干爹。

睡觉都在旁边放一把花锄的杨天爱,紧紧地咬着下唇,失去了所有反抗心思。

这几巴掌打碎了她的心结,屁股上落下的巴掌很温馨、很舒服、很有安全感,这梦中都不敢奢望的父爱亲情,正在愈合一个弃儿支离破碎的心。



第二十七章 破庙野哭一尊佛

崇宁二年冬,汴梁传来消息,蔡京官拜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在大宋这就是宰相。

这个被放逐过的官,再回汴梁登上了宰相的位置,意味着新旧两党殊死相搏的庙堂上,再一次要起风云变化。

扬州,神仙居。

杨霖本来带着五个义子干儿和小丫鬟锦儿买一些进京的物品,其实就是顺道带他们出来玩耍,偶遇秦桧,便邀请他到自家酒楼吃酒。

秦桧已经见过几次这五个孩子了,所以没有表现出害怕的样子,现在他们的脸上的疤痕渐渐消去,过不了多久就要仔细看才能发现了。

杨天爱坐在杨霖身侧,为两个人倒酒,自从挨了一顿打,她和杨霖的关系一日千里,不但不再害怕,还时常撒个娇。

杨霖带他们出来玩,也是为了让他们有个正常的童年,老是困在杨府也不是个办法。

秦桧兴高采烈地起身为杨霖倒酒:“大郎,你听说了么,老公相这番成了真的宰相了。”

杨霖抿着嘴,笑了一声:“前些日子和贾安宅吃酒,倒是听他说起过。”

“大郎和老公相的关系如此亲密,此番春闱还不是手到擒来,会之这里先给你道贺了。”秦桧起身抱拳弯腰,笑呵呵地竟然真的行了一礼。

现在他们两个还没有任何的利益关系,秦桧只是他众多同窗的一个,杨霖站起身来,看着窗外飘起的雪花,叹了口气说道:“蔡京拜相,大宋这天是越来越冷了。”

秦桧心头猛地一震,抬起头来看向杨霖,只见他背着双手看向窗外,年轻的背影竟然有些苍凉。

杨霖是蔡京亲自挑选的府试第一,扬州贡生何其多,才学超过杨霖的不在少数。外界风言风语传的沸沸扬扬,好在杨霖本身的名声够好,都知道他是守正君子,这才压住了一些舆论。秦桧和杨霖的关系亲密,知道一些内情,这明摆就是天大的官场人脉,为什么大郎看起来没有一丝喜色呢?

杨霖的底牌确实有蔡京,但是绝对不是首要的,他花费家中巨资,买通的是童贯、杨戬这两个宦官,还有后宫的妃子甚至宫女。

杨霖这些人通过童贯和杨戬串联起来,有机会就可以在皇帝赵佶的面前为自己美言几句,要知道大宋到现在,皇帝才是绝对的权威。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秦桧见他意兴阑珊,便起身道:“大郎,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家父最近染病,还等着我回去煎药呢。”

杨霖点了点头,起身相送,刚推开房门一阵冷风吹来,吹得秦桧一个激灵。

“嘿,好刁钻的风儿,专往我这怀里钻。莫非也知道我秦会之即将高中,跑来大献殷勤?”

杨霖见他的样子缩头缩脑十分滑稽,回头笑道:“把我的大氅拿来。”

锦儿捧着一个鹤氅过来,心疼地舍不得放手,杨霖瞪了她一眼,小妮子才心有不甘地撒手。

秦桧喜滋滋地披上,对着锦儿说道:“看把你小气的,我又不要你家少爷的,梅花烂熳小轩前,鹤氅来看雪齐天。嘿嘿,大郎,改天我就还你。”

锦儿是个小守财奴,当初掉了个玉佩都念叨半个月,现在则偷偷对着秦桧翻白眼,还怕少爷看见不敢太明显。

这一件鹤氅价值不菲,对杨霖来说不算什么,秦桧却从未穿过。杨霖笑道:“不用了,你留着穿吧,马上进京赶考了,这一路上可不好走。”

秦桧想了想也是,但是这么贵重的东西他也不好直接收下,顿了顿脚说道:“也罢,哥哥就不和你客气了,反正这个恩情记在心里了,早完还了这个情就是了。”

手上用麻绳栓了两包药,提着走在雪中,想到家中老父病重,自己出不了门,而来年春闱在即,秦桧的肩膀又弯了几分。

杨霖目送他离开之后,摸了摸锦儿的双丫髻,笑道:“跟在少爷身边,以后要大气一些,咱们又不缺钱。”

“哦”拖着长腔的闷哼一声,显然是不服气,杨霖也拿她没办法。

杨三赶着马车,前来接杨霖回府,刚走上马车就听到一个虚弱的声音:“这位少爷,求求您,随便什么残羹剩饭给点就行,我娘病了,好久没吃的了,快饿死了。”

这小乞丐也不知道是从哪窜出来的,下了杨霖一跳,旁边的酒楼掌柜一脚踢了他个跟头:“哪来的乞丐,惊扰了贵人你吃罪的起么!”

小乞丐在地上滚了几下,脸色有些痛苦,却挣扎着爬起来准备继续去别处行乞。

杨霖掀着车门,看着他步履蹒跚咬着牙继续行乞,不知怎的愣在了原地。看他脸上鼻青脸肿,嘴角还有淤血,看来是没少挨打。

噌的一声,从车里窜出去一个小身影,不一会杨天赐捧着刚才杨霖吃剩的酒菜,挑了些馒头和牛肉递给他。

杨霖欣慰地一笑,这些被天遗弃的孩子,真不愧自己给他们取得名字。

小乞儿跪在地上,双手抱住拳磕了几个头:“谢谢少爷,谢谢大少爷,谢谢小少爷。”

杨天爱红着脸,说道:“你快回去吧,你娘不是病了么。”

杨霖吩咐杨三,给了他一块散碎的银子,说道:“回去给你娘看病吧。”

小乞儿千恩万谢,杨霖却看不得这种场面,催促杨三快些开始赶车。

马车内,杨霖两边伸出大手,将四个光头孩子搂在怀里,哈哈大笑。

杨天爱坐在一旁,看着他们,眼里有无限的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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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还在下,一间四面漏风的破庙内,小乞儿将衣服整了整,抓了把灰盖住自己脸上受伤的地方,鼓足力气,装出一副高兴的声音喊道:“阿娘,阿娘,我回来了,今天碰到好心人,给了三两银子,你的病有救了。这里还有熟牛肉,还有白面的馒头,是白面的娘!”

一声凄厉的惨呼,很快消失在空旷的破庙中,脸上淌满了泪水的小乞儿的怀里是一个瘦弱成皮包骨头的妇人,浑身冰冷显然是已死去多时了。

庙里的佛像日久欠修,遍布着蛛网和灰尘,小乞儿将讨来的饭菜摆上,在庙中挖了个坑。干瘦的手指上,沾满了泥土和血渍,冻得微微颤抖。

“娘,儿子把你留在这庙里,拿着恩人给的银子要去外面闯一闯,你活着没享过一天福,等着儿子回来给你烧一屋的纸钱,让你在那头衣食无忧。”

双手推着冰冷的泥土,把草席卷身的尸首埋了之后,小乞儿擦了擦眼泪。

看着面前的佛像,小乞儿双手合十,默念道:“佛爷在上,保佑小人要混个名堂出来,再不忍饥受饿,定来供奉报答佛爷。小的有姓无名,排行老七,借佛爷的光,以后就叫方七佛。求您保佑我方七佛,也看觑我阿娘的魂魄。”



第二十八章 莫愁前路无知己

鹅毛大的雪片扑簌簌地落下,天空昏惨惨的阴沉,官道上的积雪已经没过了车轮。

四辆马车排着队走在官道上,车轮轧在雪里,发出吱吱悠悠的声音。

“一夜北风寒,万里彤云厚,长空雪乱飘,改尽江山旧。好俊的雪!”

杨霖掀开车帘,赞叹一声。

“大郎还有空吟诗呢,这么大的雪,真不知我们何时才能赶到汴梁?”这声音清脆好听,还带着几分慵懒,正是艳冠扬州的李凝儿。

杨三头戴一顶皮帽,举起手哈了哈气,笑着说道:“凝儿姑娘无须担心,过了前面这个小道,就是汴梁的官道了,那里常年都有人扫地、扫雪,好走的紧。小人年前和老爷来过一次,也是这般的大雪封山呢。”

杨霖意气风发,这番入京是自己仕途的开始,正要只手补天,挽狂澜、扶危山,轰轰烈烈干一番大事业。背着手站在雪中,腰杆挺得笔直,正要吟诵一首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来抒发自己的豪情壮志。

突然一阵急促的哨声传来,雪地里蹿出几个身影,吓得马一扬蹄,站在马车上的杨霖一头扎进了雪窝里。

“哈哈哈,这番不是抓到一只肥羊,可笑大哥还说什么大雪封山没有人经行。”

一众护院从后面车里出来,先把杨霖的马车团团围住,七手八脚地把他从雪里挖了出来。

吐出一嘴的雪,杨霖心底有些害怕,这就是传说中的山贼强梁?受后世的小说毒害甚大,尤其是大宋黑道风云《水浒传》,让杨霖对这些匪徒天生存了畏惧感,壮着胆气问道:“尔等是何人?”

对面几个强人刚想说话,杨霖身后闪出一个人来,虎背熊腰鼻高口阔,将杨霖护到身后说道:“不过是些下三滥的蟊贼,惊扰了大郎,就是我们的罪过。大郎且到车里安坐,我等这就解决了他们。”

杨霖此次进京,成了杨家的头等大事,杨通为此把自己手下常年跑客商的几个护院全部给他带上。

这个世道不算太平,出门在外危险很多,尤其是身上有钱有货的商贾。

杨通自然养着一群武艺不俗的汉子,领头的这个叫赵宏,看他的样子丝毫没有把这群强人看在眼里。

杨霖知道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躲到豪奢的马车中,里面莺莺燕燕藏了凝儿、芸娘、杨天爱,此时都有些畏惧,看着杨霖。

“别怕,没事的。”杨霖自己也很怕,还是温言安慰几个人,三个女人马上凑到他身边。

一阵瘆人的武器碰撞声和怒骂哀嚎之后,外面的喊杀声慢慢的静了下来,赵宏在马车旁说道:“大郎,已经处理完了,需要报官么?”

“也好,派个人去官府说一声,免得以后又是一个麻烦。”杨霖长舒了一口气,自己的老爹给自己配的打手果然靠谱。

其实很好理解,杨家有的是钱,雇的自然都是高手,真的武艺出众的人,谁肯舍弃清清白白的身子,到山上当一个强人。

“大郎,这也太吓人了。”李芸娘腻声说道,拍着胸口不住地往杨霖怀里钻,蹭的杨霖一阵心猿意马,要不是旁边还有杨天爱他早就提枪上马了。

“啪”的一声,杨霖在她腴润的肥臀上拍了一巴掌,微闭着眼说道:“把这块地皮想办法买下来,我以后有大用。”

李芸娘赶紧记在心里,现在她和杨天爱掌管着财政大权,出入银两都是从她这里,也算是有了一个差事安心一些。

掀开车帘,只见远处有一骑奔去,显然是赵宏安排的人手去报官。

身后的雪地中,血色已经被白雪覆盖,打斗的痕迹早就看不出来。远处的山脉连绵起伏,在暗黑色的天空下,就像是一个择人而噬的巨兽。

这里已经是汴梁的周围了,竟然还有剪径蟊贼,这些山山水水都是汴梁的外围,却没有丝毫的防御。难怪契丹人几次打到汴梁的城下,还签了城下之盟,真不知道满朝的君臣都是做什么的。

果然如杨三所言,过了这道山脉,汴梁的官道上有人清扫积雪,道路好走不少。

在马车里又歇息了一夜,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到汴梁城门了,为首的马车前悬挂起杨字幡布,以供在汴梁的杨家人前来迎接。

杨通的产业遍布全国,汴梁是他除了扬州之外的第二个老巢,有十几家的店面和作坊。

还没等杨家人找到自己,已经有几个眼尖的皇城司的禁军,在刘清水的带领下找了上来。

“哈哈,大郎!”

杨霖走出马车伸了个懒腰,从扬州赶来因为冰雪无法走漕运,这一路上颠簸快让他骨头散架了,怪不得古人都不愿意出远门。

“刘兄,这么早就出来迎接,真让小弟感动呐。”

“嘿嘿,咱们弟兄谁跟谁,在扬州承蒙你的款待,现在来了汴梁说什么也得让弟兄们尽一下地主之谊。”

杨霖早就不想在马车里了,跳下车来远处又来了一批人,一个白面中年人上前道:“大郎,我是杨家通和粮行的掌柜白重赞,得了老东家的嘱托,特来安置大郎进杨家的汴梁别院。”

“原来是白掌柜,我与几个好友几日要去吃酒,今夜不醉不归。杨三,你带着其他人跟着白掌柜去把大家安顿好了。”

杨三赶着马车,跟着这些人进了汴梁城,刘清水咋舌道:“通和粮庄是汴梁有名的粮庄,没想到也是你们杨家的”

杨霖轻笑道:“都是小钱,不值一提。”

“你这家伙!”

一行人兴高采烈,吆五喝六地进城,突然几个人赶了上来,问道:“是扬州贡生杨霖,杨公子么?”

杨霖点了点头,疑道:“正是,阁下是?”

来人笑道:“小人是蔡相府上的下人,我家老爷知道公子进京,特让我前来相邀,让公子有时间去府上一叙。”

杨霖笑着答应下来,一个禁军啧啧两声:“大郎,你跟蔡京也熟识?他可是官家身边的红人,据我爹说,官家设宴还亲自给他夹菜呢。”这些皇城司的禁军,家中都是贵胄,虽然职权不大,但是爵位吓人,经常能和皇帝相见。

“有点交情,不算很熟。”杨霖如实答道。

“得了吧,现在蔡府门前车水马龙的,没点亲近的关系都进不去门,大郎面子够大的,蔡京亲自派人相迎呢。”

进到城中,刚走几步,就看到两个宫装内侍骑马而来。

“是杨文渊,杨公子么?”

刘清水起哄道:“又来了,又来了。就是他,扬州的解元。”

两个小内侍笑嘻嘻地停马,说道:“我们是内侍省童爷爷的手下,爷爷知道公子进京,要摆下宴席,邀您明日到府上赴宴。”

旁边的禁军摸了摸额头,道:“童贯的人”



第二十九章 道理

两个小内侍得了回信,笑着说道:“杨解元可得准时赴约呐,我们爷爷马上就要离京了,再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杨霖只当他又被派到江南搜刮奇珍,也不甚在意,旁边皇城司的人脸上倒是有了玩味的神情。

童贯的大名,最近在汴梁是家喻户晓,只因为他即将带兵出征了。

蔡京当了首相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举荐童贯挂帅,讨伐河湟。

一个太监挂帅出征,引得汴梁城风言风语,成了百姓平日里的话头。

以往的时候大宋也有太监随军征战的,不过大多数是作为监军,这次蔡进直接举荐童贯挂帅,可谓是知恩图报了。

当然,这也引起了天下士林的侧目,新宰相刚刚上台就要谄媚宦官,这可不是他们想看到的局面。

弹劾、反对的奏章雪花一样传到赵佶的宫中,结果皇帝连看都没看,就被烧了个干干净净。宫里的杨戬和童贯买通了诸位妃子,可谓是铁板一块,赵佶被他们哄着天天踢球、炼丹、求仙、玩赏字画、建造园林

童贯郁郁不得志五十年,人近知天命的年纪,却突然时来运转。他把这一切归结到杨霖的身上,因为杨霖挑选的每一个玩意都深得官家的欢心,出的每一个主意,都能让官家眼前一亮。

杨霖进京,不单有蔡京派人前来邀约,连童贯都派内侍省的小宦官来约,皇城司的一众纨绔都对杨大郎刮目相看。

麒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雨便化龙。杨霖虽是商人之子,但是如今有了扬州贡生的身份,马上就要参加省试,可想而知将来的仕途会有多顺利。

“哈哈哈,这番大郎入京,可是到了哥哥们的地盘。以后但有什么窝心不畅快的鸟事,都可以呼喊一声,我们几个帮你出气。”刘清水举着酒杯,大笑着说道。

杨霖刚想客气几句,就听到有人抢话道:“刘二怕不是多虑了,杨家大郎攀上了蔡京和童贯这两根高枝,在汴梁还不是横着走,哪还用的上咱们弟兄。”

这几句话明捧实贬,气的杨霖牙根痒痒,刘清水面子上也不好看。今天是他做东,宴请杨霖,在扬州他自己就赚了五千两银子,而且杨霖和他有些同病相怜,更是让他多了几分亲近。现在这个手下明目张胆地嘲讽今天的主客,分明就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曹宁,管好你的嘴,这里还轮不到你来指点江山。你要是看那两位不顺眼,大可以和你爹一道去告御状,岂不强似在某的酒宴上胡言乱语。”

被叫做曹宁的校官哼了一声拂袖而去,他的家中长辈和蔡京不对付,正在角逐首席宰相的位置,见了杨霖自然没有好脸色。

“他平时挺正常的一个人,不知道今天发什么疯,大郎别和他一般见识。”刘清水脸色阴沉,强笑着说道。

“都在酒里”杨霖面如止水,轻声说道,藏在桌子下的手却气的发抖。

杨霖在刘清水等人的宴请下,喝的醉醺醺的被人送回别院,锦儿闻着浑身的酒气,气呼呼地帮他除去鞋袜,平放在床上改好了锦被,嘴里嘟囔道:“以前少爷从来不喝酒的。”

李芸娘在一旁捂着嘴偷笑,打趣道:“小锦儿,等你长大了便知道了,男人都是善变的。”

锦儿早就到了懂事的年纪,一听这妖妇说话这么露骨,暗啐道不愧是青楼里出来的人,红着脸去外面的卧房睡觉。

她对李芸娘可没有什么好感,以前少爷的卧房外的小床都是自己睡得,现在却被赶到了别的房间。

汴梁城的隆冬寒风凛冽,吹得窗外呼号声大作,睡到半夜的杨霖脑袋发胀,睁开眼咳嗦了一声。

外面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不一会李芸娘点起蜡烛,捧了一盏茶,放在床边:“爷,你醒了,请用茶。”

杨霖坐起身来,揉了揉脑袋,摇头说道:“被皇城司的一群鸟人灌了一肚子的酒水,喝不下去了。”

“那爷是要出小恭?外面天寒地冻的,起身多灌冷风,爷在被窝里不要动,奴奴帮爷咽了。”被杨霖叹道:“你倒是个可心的,就是今天这群鸟人让人生厌,没来由惹了一肚子气。”

李芸娘奇道:“今天饮酒的不是都是大郎的朋友么。”

“朋友?”杨霖冷笑两声:“一群纨绔子弟,仗着家里的势力,眼睛长到脑门上去了。字里行间竟说些老子和蔡京童贯的事,说话夹枪带棒的好不难听,就好比吃准了老子要靠这两个人,当他们的门下走狗一般。一群鼠目寸光的东西,都不知道要不是老子,他们过几年都得家破人亡,老娘、妻子、姐妹、女儿被明码标价,成了野人的精壶。”

李芸娘听得云山雾罩,垂首应是,略一犹豫,还是开口道:“爷,其实这事也不用太过在意,毕竟咱们的作为在这里摆着,难免有人说闲话”

杨霖一听心头火气更大,“连你也来给我腌臜气吃,养了你就是为了恶心老子?”

李芸娘被捏的又酸又痛,咽泪凄呜道:“爷听人家说完嘛,他们有非议不过是因为目光短浅,却也不会使绊子坑害大郎,现在大郎即将成功,等到大郎有所作为的时候,他们自然会羞愧今日的言论。”

身在青楼那种欢场,最是天下势利眼的地方,李芸娘人情通达不下于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油子。她早就看出杨霖的志向不小,而且手段也精,不然何至于死心塌地伺候他。

“你倒是玲珑心思剔透,竟然能懂我的几分心思,人海茫茫酒肉朋友遍布三山五海,说知道知己是个枕边的雌儿,说吧,想要爷怎么赏你?”

“只要爷开心,就是对芸娘最大的赏赐。”

杨霖对这个回答更加满意,如此乖巧温驯的女人,在后世已经绝种了。非是万恶的旧社会,教育不出这么思想落后的妇人,杨霖决定利用漫漫长夜,好好地教她一些道理。



第三十章 最有权势的两个太监

隆冬新晴,艳阳高照。

明亮的阳光直射在满地的雪上,天地之间一派白茫茫,没有了其他颜色。

童贯的小院内,不算十分豪华,毕竟现在他还没有彻底发迹。

宋朝的宦官只要有了品阶,是不用住在宫里的,他们有自己的家室,不但有老婆小妾,往往还会领养几个孩儿。

客堂内,一尊红泥小炉,上面摆着一个三跟腿的铜炉。

热汤翻滚,仿佛晴江涌起雪白的浪头,短短几秒之后殷红的肉片变作晚霞般的浅粉色。

杨霖夹着肉片感慨万分,原来大宋就知道涮肉吃了,还吃的这么精细。

其实火锅这个东西,很早就有了,但真正精致到涮这个份上的,还是从宋朝开始的。

我们现在能够品尝到的火腿、东坡肉、涮火锅、油条、刺身等,都是发明或流行于宋代,烹、烧、烤、炒、爆、溜、煮、炖、卤、蒸、腊、蜜、葱拔等复杂的烹饪技术,也是在宋朝成熟起来的。

究其原因也是因为大宋富裕,只有在吃饱之后,人们便会追求吃得精致。

在一旁是杏仁羊肉,羊肉与杏仁同煮,调味清淡,肉块软烂多汁,汤底鲜度很高。在宋朝,做官才等于吃羊肉,因为羊肉是作为员工福利包含在俸禄里的,猪肉只是不入流的平民食材。

童贯举起酒杯,笑吟吟地说道:“文渊,当初咱们在扬州欢聚,你就曾经预言过今日的朝堂。果然不出文渊所料,当日预言一一应验,不由得人心悦诚服。蔡元长已经拜相,某家也有了出征的机会,某家倒是想听听文渊以为今后如何?”

杨霖放下筷著,饮罢说道:“童帅出征河湟,有蔡相在朝中照应,钱粮必不短缺,精兵强将任意调动,只是有一点童帅须谨记。”

一口一个童帅,让童贯十分受用,他和一般的太监不一样,就喜欢别人关注他的魁梧的身材和豪爽的性格,尤其酷爱军功。

“是什么事?”见杨霖说的郑重,童贯凑上来问道。

“既然出征,就要以打胜仗为目的,不管朝中发生何事,童帅都应当以战局为先。毕竟你在前线,朝中的百官都不如你了解战场局势。童帅只要记住一点,打了胜仗就是最大的功劳,官家就会重赏,重用。就算稍微违逆官家的意思,让他现在不开心,将来需要打仗的时候,官家依然会从打胜仗的将领中选人。”

童贯暗暗琢磨,不知道杨霖是什么意思,打胜仗是好事,这谁不知道,还用他说?杨霖淡淡地看着他,果然不出片刻,童贯浑身一个激灵,抬眼道:“文渊是说,朝中会有人给某家使绊子,不让某全胜而回?”

“童帅出征挂帅的阻碍有多大,这件事背后的水就有多深,朝中那些大头巾文官,可不是他们自称标榜的君子。他们是什么货色,我想不用在下跟童帅说吧。”

童贯捏着自己爱若生命的仅存的十几根胡子,陷入了沉思

事实上,童贯刚出征的时候,连战连捷。后来在决战前夕,竟然收到了皇帝的诏书,让他不要打了。

原因荒唐可笑,竟然是宫里的道观着火了,大臣们都上书说这件事不吉利,可能是上天的示警。

赵佶既然相信了在决战前夕给童贯发了一道圣旨,让他不要打了。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战机稍纵即逝,童贯拿着诏书气的浑身哆嗦,最后谎称皇帝是鼓励大家奋勇杀敌,不顾皇命下令出战,这才打的河湟吐蕃丢盔弃甲,一战灭其政权,打下了三千余里的国土。

此时的童贯当然还不知道这些,只是思考者文官和皇帝可能给自己的掣肘,最后狠下心来,暗道杨文渊说的对,只要打了胜仗,就算抗命将来也有出头的机会。总之这一仗,某家一定要赢,这是第一次出征,要是输了将来再难有机会施展抱负。

吃完了酒,天色已晚,童贯亲自起身相送。

从童府回来,门前的积雪已经扫完,露出杨府的模样来。

从外面看这间宅子并不出众,其实占地甚广,内里布置华丽,亭台楼阁点缀,曲水流觞雅趣,可惜现在全冻上了,也别有一番意趣。

“到底只是一介商贾,宅邸这间深布局按照大宋的营造法怕是早已逾制,被有心人抓住便是一条罪状啊。”

杨霖叹了口气,好在自己马上就要入仕了,而且大宋开国百十年来,废弛的又何止一个营造法。

杨霖兴致勃勃地指挥着杨三,准备改造一下这间大宅子,凝儿已经搬了出去,只剩下自己这几个人显得有些空旷了。

“多招几个下人丫鬟,将这院落也收拾收拾,把我五个义子接来。”

杨三一一记下,涎着脸问道:“少爷,这里还没有管家,花费的钱财找谁”

杨霖笑骂道:“就由你来当便是,至于花费的钱财,一律找芸娘领取,今后我的钱财都由她管理。”

这时候李芸娘凑巧过来,弯腰禀告,“大郎,宫里有位公公来访。”

“哈哈,听闻杨解元来到汴梁,咱家特来道贺,恶客临门,未及通传,还请不要怪罪哦。”

杨戬一副员外翁打扮,未语先笑,他和童贯截然相反,身上满满的都是阉人的风格。

“不知杨内官驾到,学生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杨霖说完就要弯腰行礼,被杨戬一把捞住,笑道:“杨解元实在是太客气啦,老哥哥在扬州承蒙你的款待,也怪哥哥托大,在家中等你上门,谁知道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做哥哥的只好涎着脸自己来了。”

“公公乃是宫中显贵,官家身边的红人,学生如何能与您称兄道弟。”

笑容忽地一敛,冷冷道:“怎么着,杨解元可是觉得咱家这身子残缺不全,不配和您结交?”

“哈哈,公公可真风趣,既然如此,学生就斗胆和公公兄弟相称了。”

“这才像话,”杨戬酷似老妇人的脸上笑得如菊花绽放:“今日你我兄弟就好好喝上几杯,叙叙旧情。”

“给我热上几壶好酒,再去樊楼订一桌上好酒宴送来,我要和公公不醉不归。”



第三十一章 清水兄教训的对

樊楼是大宋东京汴梁最大的酒楼,也称得上当世最好的酒楼。

樊楼的送餐队十分高效,杨霖的别院内下人很少,他干脆自己下场和杨三等人一起接酒席。

杨戬笑呵呵地看着,一副到亲戚家串门的样子,这个人的脸上看不到一丝凶戾之气。杨霖却不敢小看了他,能在史书上留下恶名的人,哪个是易于之辈?

铺设好酒席,杨戬落座之后,这才开口说道:“听说大郎和皇城司的人相熟,不如叫几个来陪酒,否则咱们两个喝总显得有些寂寥。”

“公公说的大有道理,杨三,去皇城司叫我刘清水兄弟来,就说这里有贵客,让他来凑个场。”

杨霖暗自揣摩他的意思,为什么要皇城司的人来,还有杨戬自降身份亲自登门,不知所谓何事。

这死太监坐这里就开始吃吃喝喝,唠家长里短,一句有用的都不说,杨霖的心中更是没着没落的。

终于,不一会,刘清水独自一人赶来赴宴,将手里的腰刀一扔,捏了捏护腕,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杨公公大驾光临我这兄弟的府上,这酒看来是必定要吃了。”

杨戬笑吟吟地起身迎接:“小国舅,今日不当差么?”

“怎么不当,早晚跟我姐姐说一声,调换个地方,皇城司天天不得闲,想要来吃酒还得点卯之后,忒不叫人爽利。”

杨戬在宫中当值,和小刘贵妃关系不错,顺带着和刘清水和也是熟稔。

“皇城司你都嫌不清闲,那可真是去无可去了。”

酒酣耳热,杯盘狼藉。

杨戬这才吐露心声,捏着嗓子道:“杨老弟想出的那个蹴鞠联赛,官家十分感兴趣,几番催促我们这些内侍省的人着手去办。只是这东西前无古人,一时竟有些无从下手,既然是大郎想出的主意,想必早就有了详实的计划,要是大郎不介意,还望教咱家一二,好让官家满意。”

原来是为了这个事,看来赵佶确实很喜欢这个点子,杨霖不禁暗自得意。

“咱们大宋各地选拔一队蹴鞠高手,齐聚东京汴梁,闲暇时便轮番比赛,一来可以售票赚取钱财,来维持蹴鞠联赛的运行,并不需要朝廷投入金钱,甚至还可以盈利。二来此举有利于丰富汴梁的百姓生活,让普通百姓也有机会欢娱,与天子同乐。三来此举可以推广蹴鞠,让百姓强健身躯,免生羸弱之民。”

杨戬听的心花怒放,抚掌道:“妙啊,杨老弟这脑子怎么长的,不愧是解元郎。咱家这就就宫和官家说个清楚,我看这事不出多久就能办成喽。”

刘清水笑道:“这主意属实不赖,我们皇城司内部也想出一队,皇城使内藏龙卧虎,别的或许不行,蹴鞠个个都是行家。不如你们跟陛下再商量商量,来一个关扑联赛,我们也能拔彩。”

关扑就是赌博,这群皇城使吃喝嫖赌玩乐的本事,还真是样样不落于人。

杨戬说干就干,饭都不吃了起身就走,生怕被人抢先。这本是童贯的功劳,他这属于临时插一手,不能不快马加鞭。也是童贯志不在此,一心想着出征,才给了杨戬这个机会。

送走了杨戬,杨霖和刘清水对坐而谈。

“大郎,你还认识杨戬啊。”刘清水已经见怪不怪,汴梁城的牛鬼蛇神就没有他杨大郎不认识的。

杨霖眼皮一抹,笑道:“当初调动蔡京的诏书,是他去扬州宣旨,我正巧在蔡府做客。”

“杨公公是官家身边的红人,最会揣摩官家的意思,连我阿姐都敬重他三分。”

刘清水侃侃而谈,看得出这个小国舅对自己贵妃姐姐十分亲近,言谈间一说起姐姐就是满脸的幸福。

这个刘清水长得如此俊俏,还是个男儿身,真不知道他姐姐是什么样的国色天香。

杨霖想的出神,旁边的刘清水晃动手指,在他眼前一摆:“想什么呢?”

“女人”杨霖如实答道。

一说起这个话题,刘清水来了精神,一拍桌子吆喝道:“瞧你这出息,遇到想要的就上呗,女人这东西可不是用来想的,应该用棍刺,用鞭抽,把她们驯熨帖了,才能死心塌地跟着你。”

他要是知道杨霖想的是自己的姐姐,估计此刻就不会张牙舞爪地介绍自己的恋爱经验了,杨霖笑的却很开心,不停的点头,说道:“刘兄教训的是,小弟记在心里了。”

“这就对了,没事多跟我请教”刘清水拍着自己的胸脯,道:“我可是这方面的行家。”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杨霖本来就没什么朋友,刘清水也难得有个交心的,他是酒保的儿子出身,虽然现在贵为小国舅,在皇城司里那些几代传下来的纨绔们还是对他心存鄙视。

碰巧当日相识的时候,是杨霖因为商人之子的身份备受欺辱,这也就让他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两个人正在闲聊,外面跑来一个青衣小厮,边跑边叫:“少爷,少爷,你怎么还在这饮酒。”

刘清水转头一看,不满地说道:“老子饮酒还得经过你的同意不成,滚一边去。”

“少爷!你忘啦?今天是贵妃娘娘回府的日子,老爷到处找不到你,已经气得要疯啦。”

刘清水一拍脑门,叫道:“哎呀!昨夜个耍的太癫狂,把这事给忘了,快快快,我们回府去。”

杨霖听得心头一动,按住了想要去一睹芳颜的冲动,吩咐杨三道:“把我的马给刘兄牵来,这是大宛良驹,跑的要快一些。”

刘清水也不推辞,匆匆爬起身来就走,看得出还有点小畏惧。估计是自己在外面不正干,当差的日子喝的醉醺醺的回家,那个贵妃姐姐也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看着主仆二人手忙脚乱地离去,杨霖叹了口气。

“大郎,叹什么气?”杨三欠欠地问道。

“看他们姐弟,竟有些羡慕,真想让阿爹给我生个弟弟、妹妹的。”



第三十二章 皇帝

刘府内,就连侍女走路都翘着脚尖,生怕惹出动静来惊扰到贵人。

今天是府上的刘贵妃省亲的日子,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连皇帝也跟着来了。

赵佶天生就不是困得住的人,宫中有两个刘贵妃,小刘贵妃又是他宠爱的妃子,索性跟着一起来到了国丈家。

一般女婿去丈人家,都是女婿紧张,但是如果对方的身份是皇帝,那就要反过来了。

酒保出身的刘国丈满面堆笑,点头哈腰地在一旁,赵佶倒是没有皇帝架子,笑嘻嘻地和刘家的人说着些闲话。

在赵佶身边,站着一位面如桃花,肤如凝脂的美人,手中捧着个鎏金雕龙手炉,明眸顾盼盈盈柔情似水,全系在坐着的皇帝身上。

“爱妃站着作甚,坐下来陪朕说说话,在宫中甚是乏闷,难得出来一次就不要拘礼了。”

刘贵妃巧笑嫣嫣,说道:“官家爱惜臣妾,臣妾却不能恃宠而骄,站着服侍官家是臣妾的本分。”

赵佶晃了晃手指,也不强求,继续询问一些坊间的趣事。

不一会,刘清水匆匆奔回府上,门子苦着脸道:“少爷,你怎么才回来,官家和贵妃都来了半天了。”

刘清水暗叫一声不好,赶紧去换了一身衣服,走到堂前整了整衣襟,进来之后抱拳弯腰拜道:“官家,娘娘,清水来迟啦。”

天地君亲师,在大宋只用跪到天和地,就是见了君主,宋朝人亲切的称为‘官家’,也是只需要作揖即可。

刘贵妃眉间蹙,旋即展开,语带不满地问道:“看你一身酒气,又到什么地方鬼混了?我们算是管不了你了,正好今儿官家在,可得好好帮臣妾教训这惫癞小子。”

刘贵妃生怕自己弟弟一身酒气来被官家不喜,故意撒娇弄痴以退为进帮他解围,刘清水哪能懂得这份心思,吓得额头冒汗。

赵佶摸着自己爱妃的手,佯怒笑骂道:“你又跟哪个不成器的厮混去了,惹得你姐姐如此生气。”

“官家明察,清水今天是和我的知交好友饮宴,却绝非什么不成器的,而是进京赶考的贡生。”

在大宋读书就是身份的象征,贡生就是读书人里的翘楚,当然是受人尊敬的。就连刘贵妃一听,都芳心暗喜,追问道:“进京赶考?还是个外地的读书郎?”

“对,是扬州的,我这位好友可不一般,是扬州贡生之首,府试解元呢。”刘清水为了不被骂,使劲吹嘘起来。

赵佶拧眉道:“扬州解元莫不是叫什么杨霖?”

刘清水这下是真服了,自己这个新交的朋友到底是什么来头,童贯、蔡京、杨戬这些人也就算了,连皇帝都知道他的名头?

“就是他,姓杨名霖字文渊,在家中排行老大。”

赵佶一听拍着刘贵妃的手笑道:“爱妃看来是误会清水了,这个杨霖朕是知道的,是个不错的读书人。”

不错的读书人?不错的读书人能跟自己弟弟混在一块,还喝的满身酒气,刘贵妃对自己的这个弟弟十分疼爱,也就多了许多关注,最是了解他的秉性,噘嘴道:“就怕是他编的,拿来哄臣妾开心,这小子滑的很。”

刘清水一听,顿感奇耻大冤,叫屈道:“这还有编的?娘娘不信,我这就把他叫来作证!”

他虽然不敢和皇帝叫板,但是急起来经常顶撞自己的姐姐,气呼呼地就出去叫人。

赵佶也不发怒,笑呵呵地在一旁抚掌看戏,对他来说这种平淡的市井亲情才是最吸引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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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去而复返是为哪唉?做什么?唉!清水,放开我。杨三给我上,忠心护主”

杨霖莫名其妙地被拽上马背,刘清水才说道:“我那姐姐气煞我也,说是跟大郎一起,她竟然都不相信,你这回可一定得给我作证,看她臊不臊的慌!”

“我当多大点事,放开老子。”杨霖在马背上整了整衣襟,笑骂道:“就这么点事,至于和自家姐姐生气?”

刘清水红着脸不说话,不一会就到了刘府,刘清水拉着他进了大堂,杨霖一看站着的佳人,果然是国色天香。只此一眼,杨霖便不敢多看连忙转过头去,却见她身边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

贵妃站着他坐着,不是皇帝是谁,杨霖赶紧作揖道:“草民拜见陛下,殿下。”

初见皇帝,杨霖并没有多少惶恐,毕竟他是穿越而来,众生平等的思想深入骨髓,没有这个时代的人天地君父的敬畏感。

他的这份从容,看在赵佶和刘贵妃眼中就显得很是不凡了,多少名士见了皇帝,都难免紧张出丑,这个解元年纪轻轻,竟然如此从容不迫,果然是个人物。

赵佶笑道:“你就是杨霖?真是英雄出少年,朕早就听童贯说起你了,起来说话吧。”

刘贵妃笑道:“真是个读书人的模样呢,没想到清水这次没有扯谎。”

刘清水哼哼两声,被他爹一脚踩在脚面上,狠狠地瞪了两眼。

杨霖心里一阵紧张,这就提前见到了皇帝,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好在童贯给我说了一些好话,再加上蹴鞠联赛的事,自己在他心里八成有个好印象了。

“杨解元,你和清水在一块,要多教他些道理。我们家中清贫,这孩子小时候没读过什么书,幼稚的紧,他说你是他的知交好友,你可得早完看觑着他点。”

“娘娘说笑了,清水兄品性纯良,更为可贵的是心里时刻念着官家的好处。今天我们相聚,就是清水为了孝敬官家,叫齐了我和杨戬杨公公,我们三个一块讨论如何办成蹴鞠联赛,为吾皇献礼。”

刘贵妃听了面颊笑吟吟的,开心道:“清水虽然顽劣,对官家的敬意不是虚的。”

赵佶也很开心,笑道:“朕早就听说这个主意了,也十分中意,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会劳民伤财呐?”

劳民伤财?这是你赵佶考虑的问题么?你搞的艮岳、花岗岩把一个好端端的富裕帝国,搞得到处都是起义的乱民。江南繁华之地,竟成一片焦土。现在搞个足球联赛,你害怕劳民伤财,鬼知道这东西盈利起来,有多么吓人。

“陛下多虑了,此举非但不会劳民伤财,还会为朝廷增加一大笔收入。”

赵佶一听眼色顿时亮了起来,指着杨霖道:“这还能盈利?快跟朕仔细说说。”



第三十三章 只手动汴梁

赵家天子气度不凡,若是做一个闲散王爷,就凭他的书画才情,想要流芳百世并不难。

他此时端坐在上首,有自小养成的天潢贵胄的风采自信,着实令人心折。

杨霖掰着手指,笑道:“官家且听我细细说来,这蹴鞠联赛若是开启,肯定引得汴梁百姓进场观看,朝廷可以准许他们每个队自行收取观赛费用,用来养活自己的球队。

而且一旦比赛开始,势必会带动其他的产业,比如说各队服饰、场地修缮、道具制作这无疑会给汴梁百姓以商机,让他们多一条赚钱的门路。

第三,草民斗胆,建议每年的最终魁首,摘得第一的队伍,可以获得官家御赐的字画,让他们倚为传家传世之宝!这样一来,朝廷不需拿出一文钱,就可以办起这蹴鞠联赛。”

赵佶大感有趣,不停地抚掌,作为一个皇帝,他并不是一开始就光想着自己享乐。若是能得点好名声,还满足了自己的兴趣,才是最好的。

大宋的文娱活动不算匮乏,但是这么有趣的不多,蹴鞠联赛算是挠到了赵佶的痒处。

杨霖自鸣得意,但是他不知道的是,早在前些年还有一项更有趣的运动,那就是女相扑。

身材姣好的女人不着上衣,互相摔打,十分好看。就连宫中的妃子宫女也时常下场来几把,在大宋十分流行,可惜被司马光这个傻鸟给取缔了。可惜当年掉到缸里的不是他,这个人没淹死是一个不小的灾难。他干的混账事可不止这些,而且都很可笑。首先司马光原本和王安石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但是因为政治上面的意见不同,最后竟然导致了意气之争,只要是你同意的东西我都要反对,只要是你反对的东西,我都要赞同,你举荐的人我都要攻击他,搞得大宋朝堂乌烟瘴气,党争不断。

第二就是司马光当宰相之后,要把将士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国土一律主动退给西夏,理由是害怕西夏发兵来讨如此简单,认为会拖累大宋的经济民生,耗费巨大,不如早点归还西夏土地,避免战争。要知道西夏的党项人本来都是大宋的子民,西北的土地都是宋土,这个人脑洞之清奇,千古罕见。

现在这群理学家们,把君民的娱乐活动取消的差不多了,杨霖这个蹴鞠联赛就先是久旱的甘霖,要缓解一下闲不住的大宋百姓的乏闷。可以想象的是,这势必是一场全民的狂欢。

赵佶喜不自胜,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心里更是痒的狠,很不得马上就办起这蹴鞠联赛来。

“杨霖,既然是你想的主意,此事交给你来办,能办好么?”

杨霖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坏了,这事万万不能揽在自己身上。先别说自己是正经的科班出身,马上就要拿到大宋最值钱的功名了,谁有闲心去干这弄臣的活。再说自己若是真的接了,那些弄臣杨戬、童贯什么的,还不忌恨死自己啊。

“官家有令,草民本来不敢不从,奈何草民是扬州贡生,春闱在即不能不温习功课,不过草民有一绝好的人选推荐。”

赵佶一听,顿时明白,这个人是扬州解元,想来是不愿意干这些的,便笑着道:“哦,是什么人,说来让朕听听。”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我这清水兄弟。”

刘清水本来优哉游哉听戏,一听这话顿时激动起来,冲着杨霖比了个大拇哥,不出声音只是用嘴唇道:“够意思。”

刘贵妃先是一喜,然后吸了口气,期期艾艾地说道:“清水他会不会,他能干好么,别误了官家的事。”

刘清水挺直的胸膛,瞬间弯了下去,垂头丧气的不说话。

杨霖笑道:“清水年轻,做事或不周全,可以让杨戬杨公公辅佐他啊。”

刘贵妃心动不已,宫中的妃子都有强力的后援,救自己出身太差,根本没有半点助力不说,还得时常分心接济外面的娘家。若是弟弟真能办成这个事,得点赏赐,也算是减轻自己的压力。

她是七窍玲珑的心思,不明言为弟弟争取,只是一双眸子楚楚可怜地望着赵佶。

美人的眼睛会说话,赵佶那颗花心早就化了,赶紧拍着她白皙的手背温言道:“就这么办。”

刘贵妃担心自己弟弟不行,嘱咐道:“杨霖,你既然是清水的朋友,这件事又是你想出的,可得多帮着他点。有事就托人给我带口信,能帮上的本宫也好助你们一臂之力,咱们一块帮官家把这件事办妥帖才好。”

“娘娘放心,杨霖敢不竭心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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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飞逝,草长莺飞,转眼春闱将至。

这段时间东京汴梁有两件大事为人津津乐道,一个是汴梁起了一座长乐楼,楼里有位花魁姑娘芳名凝儿,出口成章落笔成词,全是上品佳作。

坊间的书生无不赞叹,像什么“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哀怨婉约词;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的豪放诗词;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的柔情似水;

都是出自这位凝儿姑娘笔下,让人不禁感叹,有宋一朝也就前段时间刚刚去世的苏东坡有这个才情。

一时间凝儿的才名满天飞,不光是达官显要、名士才子想要一睹芳颜,就连许多闺中千金,因为爱慕这些诗词,也都想见一见她。

五陵少年争缠头,多少的汴梁世家子弟,豪掷千金想要和美人一晤,偏偏人家有规矩,一天只见一个客人,还得是能和她谈论诗词的名家。

那些有幸得见芳容的,出来之后无不赞叹,凝儿姑娘秀雅端庄,举止谈吐让人如沐春风,生的更是花容月貌。

除了凝儿,第二个轰动汴梁的就是蹴鞠联赛的开办,不同于凝儿走的高端路线,蹴鞠联赛可以说是全民参与的盛会。

汴梁城寸土寸金的土地上,建造了许多场地,来自大宋各地选派的蹴鞠高手汇聚汴梁,准备一决高下。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摇着一把骨扇,走进省试的考场。

鲤鱼跃龙门,这里便是大宋的龙门,无数条小鲤鱼已经蓄势待发了。



第三十四章 省试

大宋贡院前的街道上,布满了前来赶考的贡生,大多是背着一个方形的书娄。

杨霖就显得十分特别,这厮脖子上插着一把骨扇,双手背在身后,优哉游哉地往前赶路。

旁边的锦儿背着书娄,纤腰弓着,不时地擦一擦额头的汗珠。

小丫头深知自家少爷基本上没有温习,天天都在吃喝玩乐,或者跟着那个刘清水搞蹴鞠联赛,累的红扑扑的小脸上闪过一丝忧愁,叹道:“少爷,你可一定得高中啊。”

“不要聒噪。”杨霖一点都不担心甚至还有点轻松,想要观察一下这举国关注的省试。

大宋的科举从一开始还算是正常的,但是到了后面,为了贯彻以文压武的治国方针,开始疯狂地扩招。

别的朝代一科录取十几个进士,大宋到了如今,一科动不动就三百来人,十分热闹

自己这样的关系户,不中?那蔡京的老脸往哪搁。

蔡京不愧是个千年难得一遇的奸臣,调到宰相的位置上不到一年,就已经升为首席宰相。

天下人都震惊于他的爬升速度,杨霖却一点都不惊讶,他可是知道蔡京将来还会破很多大宋官场的记录。

有宋一朝当宰相的时间大多是两三年,蔡京一干就是十七年,岂能没两把刷子。

到了贡院门口,杨霖才从书娄里拿出笔墨纸砚,旁边一个翘着脚的身影见到他,笑着上前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大郎,你怎么才来?”

杨霖一看,是自己的书院好友秦桧,不禁笑道:“你什么时候到的?”

“来半天了,我可是一夜没睡着,就等着今日开考呢。”

这就是典型的考前综合症,杨霖刚想给他开导一下,守门的考官横眉斥道:“你们在这磨叽什么,马上开考了,还不快进去!”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十分尴尬,秦桧吐了吐舌头:“咱们进去吧!”

后面的锦儿终于解放了,放下了对她来说十分沉的书娄,举起手臂做了个加油的动作:“少爷,必中!”

杨霖哈哈一笑,仰着头迈步走进考场。

不一会,四位同知贡举、数名临门官、巡视院门官、监察出入官、巡铺官、封弥卷首官、誊抄官以及其他相关的一百多名官员,还有相关的雕版工人与禁军,多达数千人,一道进了贡院。然后贡院大门“咣当”一声关上,整个贡院封锁起来。不但外面封锁,里面也相互封锁,不得相互来往。

主考官早就进了考场,并且现场出好了题,用雕版印刷做好试卷。

这一届的主考官叫蓝从熙,乃是蔡京刚刚提拔起来的,早就暗通款曲。杨霖天天在蔡府逛荡,并不是去喝茶的,这次省试他势在必得。

进了贡院,就有禁军带着考生各自去自己的居室,这里甚至生着炭火,十分暖和。

杨霖嘿嘿一笑,铺开试卷,果然是蔡京前几天暗示的考题,别人还在思考的时候,杨霖已经拿起笔杆子笔走龙蛇

扬州,云妙观。

杨通浑身的肥肉摊开,跪伏在大殿外的蒲团上,十分虔诚。

“神灵在上,信男杨通在下,求保佑我儿高中进士,杨通必重修庙宇再塑金身。”

空中一声惊雷,春日难得一见的暴雨顷刻而至,大小道士和往来的香客全都躲雨,杨通在雨中一动不动。

道观的老道士在殿宇的檐下高声喊道:“杨员外,心诚则灵,还是进来避雨吧。”

三天大考结束了,贡院内诸生面色各异,纷纷收拾好行李,从正门离开,还有许多学子围着贡院门口没有散开,在讨论此次的考题。

一个禁军在清理考场的时候,意外发现有一间房内竟然传来了轻微的鼾声,往里一看顿时哭笑不得。

一个锦衣贡生正在埋头大睡,禁军没好气地上前一敲桌子:“醒醒,已经考完了,出去睡吧。”

大宋文盛武贱,能到贡院参加省试的都是各地的人才,禁军也不敢轻易得罪他们。

杨霖伸了个懒腰,他是真累了,关在这里早早写完,却不让提前交卷。

要知道这里面毛都没有一根,简直无聊透顶,此时大考结束终于松了口气,笑着说道:“多谢,圣人说春困秋乏夏打盹,还真是有道理。”

杨霖用的笔墨纸砚都是极品,就拿这墨来说,是最上等的砂墨,每半两要价纹银十两,墨条的身价竟是等重白银的二十倍。笔架上一排小管的紫狼硬毫,每一根都比等长的黄金还贵,皆是难得的珍品。

出了贡院,一大堆人围在门口,等着接自己的亲友出来。

杨霖刚一出来,就有一群皇城司的禁军们,叫嚷着挤了进来刘清水一把上前搂住他的肩膀,说道:“恭喜大郎,此番必定高中,走,咱们去吃酒庆祝一番。”

杨霖笑呵呵地跟着他们挤出人群,吩咐前来接的杨三等人自行回家,自己要跟刘清水去吃酒。

“去哪吃?”闷了三天的杨霖十分憋屈,在贡院内吃的可不算好。

“大郎有所不知,汴梁城开了个长乐楼,菜色新鲜,酒也出奇的好,本来想带你去的,可惜,那楼规矩大的很,比樊楼还有谱,一天就接待一位客人,咱们就去樊楼凑活着吃吧。”刘清水愤愤不平地说道。

“哈哈,长乐楼?就去长乐楼好了。”

“大郎莫不是考迷糊了,没听我说么,人家一天就招待一位客人,早就排到三秋天去了。”

杨霖轻笑一声,道:“长乐楼是我开的,这规矩也是我定的,我为什么还要遵守?”

这时候在外面等他的秦桧,跳着脚叫了几声,因为人多口杂,杨霖并没有看见。

看着他和一群吆五喝六的禁军离开,秦桧叹了口气,嘿笑一声,低头收拾自己寒酸的书娄。他的笔砚加起来可能还买不到杨霖的一滴墨,不过对他来说却都是宝贝。

这次省试结束,离放榜还有一段时间,秦桧已经花光了当教书先生赚的一点积蓄。家里还有一个卧病的老父,自己如果没有进殿试的话,这次省试对他们家来说就是一个不小的灾难。

“回头写封书信,交到大郎的别院里,总不能不辞而别,这汴梁不知道能不能有我秦桧的一席之地”

摇了摇头,背起书娄,秦桧在拥挤的人群中艰难地行走。



第三十五章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大考之后,汴梁的各大酒楼灯火通明,就连一向清雅的长乐楼也挂起了红烛。

凝儿巧笑嫣兮地陪在杨霖身边,为他斟酒布菜殷勤的像个小丫鬟,哪还有半点艳压汴梁的冷艳花魁的影子。

刘清水等人看得是目瞪口呆,随即也释然了,嘻嘻哈哈地喝着酒。

突然,外面传来阵阵惊呼,所有人挤上街头眺望。

杨霖等人也站起身来,跑到栏杆处,只见皇城方向起了大火,火光冲天在这黑夜格外分明。

刘清水猛的惊醒,浑身的酒意全无,沉声道:“他娘的,走了水了,看方向,那是宫观太乙宫,我们皇城司有负责皇宫安全的职责,这酒不能吃了,弟兄们,走!”

杨霖转头看到凝儿一脸惊慌,笑着安慰道:“你怕什么,好好待在楼里不要走动,过几天我中了进士外放时候,就带你离开这里。”

说完就要走,凝儿拽着他的衣袖:“大郎哪里去?”

“我和他们去救火。”

杨霖说完就走,发现凝儿没有松手,死死拽着他的衣袖。

凝儿自从到了汴梁,很少见到杨霖,今天见了怎肯放他离开。偏偏杨霖一点自觉都没有,还想着去救火,美人心中薄怒还不敢撒娇使小性,杨霖明悟之后,顿时有些动情。

“罢了,今夜我就陪你,去跟杨三说一声,让他自己回府,明天来接我。”

凝儿这才破涕而笑,一双眸子如同星星一般闪耀着欣喜的光芒,柔声道:“我去给大郎打洗脚水,考了三天好好歇歇。”

太乙宫外,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热浪扑面而来。

皇城内赵佶登高而望,身后的太监杨戬说道:“官家,已经查明了,是太乙宫着火,此地已经有了烟尘,官家还是进寝宫休息吧。”

赵佶身穿着一袭红色的龙袍,长发用一根玉簪拢住,拧着眉毛道:“天降大火,不烧别处,单烧太乙宫,难道是上天对朕的警示么?”

杨戬眼珠一转,低着眉不言不语,眼睛眯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翌日清晨,大火已经扑灭,刘清水等人被熏得浑身乌黑,倒在宫外草地睡觉。

赵佶率领百官前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刘清水慌忙起身迎驾。

赵佶眼见小舅子如此卖力,再加上刘贵妃又是自己的爱妃,心中一喜,说道:“皇宫失火,皇城司责无旁贷,撤去勾当皇城司公事的官职,贬为提点皇城司。刘清水救火有功,升为提举皇城司,许你直达闻奏!”

原本皇城司有十个负责人,叫做“勾当皇城司公事”,这一下被贬了干净,把自己的小舅子提拔为皇城司的主管。

身后的官员讳莫如深,没有一个出面质疑的,赵佶从端王继位,本来就不是第一顺位的王爷。是当初向太后为了对付宰相章惇和朱太妃,才强行把他立为皇帝,但是亲政之后赵佶和向太后的矛盾就出来了。

赵佶有意重振父兄遗愿,继续施行变法,但是向太后是坚定的守旧派。

如今赵佶借题发挥,把自己的小舅子安插到对于大内皇宫最重要的皇城司上,可谓是用心良苦,谁要是这时候跳出来反对,势必在皇帝心中留一个不忠的印象。

刘清水不明就里,一听竟然有这等好事临头,乐得跪地道:“臣原为官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必定不负陛下所望。”

赵佶看他满面灰尘,笑道:“快起来吧,回去好好休息几天,然后到宫中见朕。”

刘清水强忍着心中的狂喜,一步三摇地出了宫,赵佶在太乙宫的灰烬残垣外,背着手面对着百官,问道:“太乙宫忽降大火,诸卿如何看?”

御史中丞石公弼闻言出班道:“陛下,臣闻昨日西北战报,童贯、王厚率兵欲与河湟吐蕃决战。臣以为此乃上天示警,恐战事横生不测”

蔡京一听,被他此番言论雷的愣在原地,这厮莫不是个傻子?

他刚想出列驳斥,就看到赵佶一脸忧色,说道:“卿言甚有道理,与朕不谋而合,难怪这几天朕总是不得安宁,原来是上天和祖宗示警。

蔡京迈出去的步子,悄无声息地退了回来,眼皮一抹装起死人来了。

童贯啊童贯,不是蔡某不帮你,实则是官家唉。

就这样,一匹快马从汴梁出发,直奔河湟前线。

西北的晴空,当真是天高云淡,如此开阔好天地,饶是春光也是一派肃杀之气,正是兵家征伐之地。

数十骑士,正簇拥着童贯几人,准备参加大集众将,决战之前的盛大军议,此时此刻,童贯心中只有意气风发。

童贯并不算一个出色的指挥家,但是他是一个有些军事常识的宦官,只要不犯大错,遇不上蛮子中的名将,凭借着大宋的富裕和边关将士的勇猛,他这样的半吊子将军足够打胜仗了。

首先这厮在朝中有人,钱粮管够,而且宋朝的军队的战斗力,是非常强的。

不出意外,此番决战,就是童贯飞黄腾达的开始。

他已经开始畅想得胜回朝之后,扬眉吐气的样子,官家和文武大臣势必会对自己刮目相看。

王厚见他笑意盈盈,就是不发话,不禁略显尴尬,轻咳一声道:“童帅,下令吧!”

童贯这才从美梦中惊醒,一扬袍子就要下令出征,这时候肃静的军营中一匹驿马闯入,马背上的骑士高声叫道:“圣上有旨,圣上有旨!”

众将士齐齐侧目,驿卒来到点将台下,累的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童贯上前拿出他背后的竹筒内的手诏,王厚站在他的旁边,悄悄侧目而视,脸色大变。

其他人都不知何事,胜利就在眼前,这时候朝廷来圣旨,是要犒赏三军么?

童贯脸上阴晴不定,突然,他想起出征前杨霖的告诫。

“既然出征,就要以打胜仗为目的,不管朝中发生何事,童帅都应当以战局为先。毕竟你在前线,朝中的百官都不如你了解战场局势。童帅只要记住一点,打了胜仗就是最大的功劳,官家就会重赏,重用。就算稍微违逆官家的意思,让他现在不开心,将来需要打仗的时候,官家依然会从打胜仗的将领中选人。”

“童帅出征挂帅的阻碍有多大,这件事背后的水就有多深,朝中那些大头巾文官,可不是他们自称标榜的君子。他们是什么货色,我想不用在下跟童帅说吧。”

这些话当时自己还没在意,现在想来这少年郎眼光竟然如此毒辣。太乙宫失火,和前线战事有个鸟关系,这群该杀的文官!

杨文渊说的对,打了胜仗就是最大的筹码,童贯心一横,把手诏收回袖中,笑着说道:“陛下来旨,勉励我等奋勇杀敌,将来得胜赏赐是少不了的。”

三军一齐欢呼起来,唯有看到手诏的王厚,眼神中慢慢浮起一丝敬意。

“诸将听令!”

一声呼喝,三军紧绷,齐齐抬首昂胸。

童贯意气风发,只觉得活了五十年,今日才是最快活的一天,他扯着嗓子,声音算是浑厚:

“高永年!”

“末将在。”

“你率所部汉蕃兵马两万人,从京玉关进发,从兰州、岷州,直杀到湟州城。”

“王厚!”

“末将在。”

“在全军之前!除了本帅之外,并无他人节制与你。你但率所部,攻克巴金城之后,留部将把守沿途要道城池,直趋湟州,与高永年会师湟州城外!”

童贯已经彻底摒弃了皇帝手诏带来的负面情绪,振奋精神道:“某自率中军,三路齐发,与尔等荡平河湟吐蕃。”



第三十六章 区区省元何足道

隐匿皇帝手诏的童贯,率领着三路大军,一路高歌猛进,杀得河湟吐蕃丢盔弃甲,一战拓疆三千余里。

河湟吐蕃自从唐末开始,就一直迫害当地汉人,对汉人强行推广吐蕃化政策,强迫汉人改穿吐蕃服饰,留吐蕃发型,这引起广大的汉人的反抗,吐蕃大开杀戒。

近百万的汉家儿女沦为吐蕃奴隶,不幸成为亡国奴的汉儿要被迫改穿胡服、学说蕃语、并赭面纹身,吐蕃人的吐蕃化,是从历史传统、民族习惯、语言文字等等方面吐蕃化,这种政策是强行推广的其目的就是把汉人变成吐蕃人。

少年随将讨河湟,头白时清返故乡。十万汉军零落尽,独吹边曲向残阳。

这是大唐末年,留下的伤痛,在宋朝终于一雪前耻。

湟城内,硝烟弥漫,童贯十分享受地深呼吸一口,他喜欢这饱含腥膻的空气。

王厚、高永年皆甲胄齐身,枪口沾血,来到大旗下抱拳道:“恭喜童帅,立此大功。”

童贯脸色一正,伸手一摆,朝着二人拱手抱拳说道:“数万健儿随某家前来,一战死了不下七八千,若是把这功劳都算到某童贯的头上,叫某如何安眠。今日先不庆功,尔等把阵亡将士名单做个统计,朝廷的奖赏某家一文也不要,凡是战死的将士人人有份。若是家中没有兄弟爷娘的亲近人的,他们的遗孤都由某来抚养!”

此言一出,附近的将士人人眼中含泪,一股敬意油然而生。

大旗之下,身材魁梧的童贯昂然而立,面沉似水,一名小将慨然叹道:“直娘贼,追随此等统帅,纵横疆场上,死有何妨?”

童贯入戏虽深,却一直暗暗注意大家的表现,心中不无自得。

果然如他所言,得胜之后大军并没有任何庆功,直到第二天,童贯聚集三军,杀猪宰羊,将吐蕃人的库存清了个空。

席上众将豪饮,西北吐蕃人的俘虏一批批被押送上来,斩首的的斩首,送往汴梁的送往汴梁,还有军中歌舞尤其豪迈。

童贯站到高台上,对着众将士压了压手,顷刻间三军肃然,齐齐望向这个魁梧的阉宦。

童贯从袖子中,抽出一张手诏,大声道:“此乃吾皇手诏,诸位可知其中内容?”

高永宁笑道:“童帅前些日子不是说了么,官家勉励我等奋勇杀敌,现在大敌已破,才有我等在此庆功呐。”

童贯呵呵一笑,说道:“彼时三军将发,某不得已谎称如此,实则是官家诏告与某家,让我们撤兵息战。但是咱们死了这么多弟兄,胜利就在眼前,息战岂不是前功尽弃。”

底下一阵喧哗,高永宁手里的酒杯砰地一声落地,溅起的酒水打湿了他的军靴,木然道:“如此岂不是欺君的罪过,是要灭族的啊。”

童贯沉声道:“某既为统帅,岂能不担责任,若是此战败了某一人被灭族,侥幸得胜功劳与诸位共享,某也就安心了。”

随着消息传开,三军无不钦敬,这一天童贯第一次出征西北,便收拢了这群骄兵悍将的军心。

西军已经有几十年吃不饱饭了,哲宗时期开始,朝廷便拖欠西军的军饷。这些大宋最能打的军汉,饿着肚子和党项人、羌人、吐蕃人轮番厮杀,守卫着风沙穿甲的西北边关。

他们太需要一位有分量、而且为西军做主的统帅了,童贯在最合适的时间,来到了这里。

他本可以将手诏的事秘而不发,为皇帝留一丝颜面,但是赵佶是在群臣之间写的这封手诏,纸是包不住火的。童贯没有选择为皇帝遮羞,而是大方地展示,赢得了西军的军心,这是一次极大的冒险。

杨霖此前跟他说的话,深深地影响了他,在大宋打了胜仗就是最大的依仗。他朝中有人,只要有战绩,谁也动不了他。

消息传到汴梁的时候,正好是放榜的时候,赵佶一阵羞恼之后,还是十分开心。

没有哪一朝的皇帝,对武功的渴望超过大宋,只因为他们立国就是在刀尖上。燕云十六州向来是抵御北方草原民族的屏障,大宋却从未拥有过,这是宋朝天生的命门。

童贯既然打了胜仗,又是自己力排众议让他挂帅的,赵佶不无得意。再加上蔡京等人的吹捧,和巧妙地为皇帝铺设台阶,让赵佶感觉更为有面子,一点点不快早就烟消云散。

赵佶当堂升童贯为升任熙河兰湟、秦凤路经略安抚制置使,一跃成为西北边区最高军政长官。

汴梁城,进士榜单下,无数人头攒动。

有人高声大笑,有人失声痛哭,有人如丧考妣,有人喜极而泣

长乐楼里,凝儿赤着一双玉足,自顾自的对着铜镜梳头。只是一双眸子,不时从镜子里往后看,看那小郎君的影子。

在她身后,杨霖神态略显轻浮,正手持金杯、凭栏远眺,看尽汴梁的繁华。腰间玉带半系,袍子松松垮垮,衽下缀着一方光洁无瑕的白玉坠,看样子才刚醒不久。

长乐楼下,喘着粗气赶来的杨三一脸喜色,扯着嗓门大喊:“少爷,少爷,中了!”

周围的行人纷纷驻足,看看是哪家的公子高中了。

杨三更加得意,昂首挺胸,拍了拍前胸,然后挑着大拇哥大声喊道:“恭喜我杨三的少爷,高中本次省试第一,我杨三的少爷连中两元,本就是扬州解元。”

旁边的行人听不下去了,怒斥道:“兀那小厮,忒也自大,喊了半天都知道你叫杨三,倒是说一下我们省元郎的大名啊。”

“就是就是,谁稀罕知道你叫杨三。”

杨三被路人骂道灰头土脸,掩面而逃,引得周围的行人一阵哄笑。两个汴梁当地的老百姓,指着他笑道:“看着小厮,真能装。”

另一个接茬道:“谁说不是呢,这下丢人了吧,哈哈。”

凝儿惊喜之下,转过头来拍手欢快地小跳,随即敛裾弯腰福礼道:“恭喜大郎,贺喜大郎!”

一声大笑之后,高楼上的杨霖成功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然后高声道:“文章枝叶五云边,功名与我如云烟。区区省元何足道,杨霖半点不稀罕。”

楼下的两个老汴梁愣在原地,不一会低声道:“我收回刚才的话,还是他的少爷比较能装。”



第三十七章 奇葩皇帝出考题

“钱字孔方,相亲如兄,危可使安,死可使活,贵可使贱,生可使杀,无论何事,非钱不行。”

在扬州府,杨通的书房内悬挂着这样一副字,出自西晋鲁褒的《钱神论》。

以前的时候,杨通最喜欢的就是这幅字,但是现在却兴高采烈地指挥下人将这幅金丝楠木装裱的字拆下来。

“我儿子中了省元,咱们杨家不能悬挂如此字画,徒惹人耻笑。要知道,如今的杨府可不只是我杨通这个商人的宅院了,而是连中两元的我儿的故居,多少都得带点墨水味,不然对不起我那连中两元的儿子啊。”

围绕在他周围的掌柜、伙计纷纷出声附和,少东家高中省元的消息传来,东家是敞开了赏赐,底下所有人都跟着沾光,大家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杨霖这个孩子的品性,没有人不挑大拇哥,当然那是以前的杨霖。

自从京城传来消息,杨通已经乐得两天没合眼了,日日在祠堂内和祖宗先人汇报,不然就是到云妙观还愿。

杨家典当行的掌柜赵金笑呵呵地说道:“东家,咱们大郎此番高中,必是外放的大员,何不早做打算,去他上任的地方,怎么说也是朝中有人好办事,您说是不是?”

杨通面色一寒,骂道:“放屁,我跟你们说,咱们可不能给霖儿找事。我们在扬州,还愁没有钱赚,此地乃是天下漕运中枢,钱财便如流水一般。往南有苏州带织户密集,可经营棉布,若将苏浙的棉布、丝绸,徽州的茶叶、竹木运销于四面八方,再把长江中上游的木材、粮食运至长江下游贩卖,还可利用运河航道,将北方的棉花、大豆运至江南,再把江南的特产运往北方,扬州处天下之中,还可经营盐业;往西有徽州虽贫穷,也可经营典当。”

这一番话下来,足见杨通能混出“财大气粗”这个名号,绝非运气好。

这样的见识,在遍地豪商的江南,也不多见。

不一会,从外面来了一个下人,脸上也带着喜气,垂手道:“老爷,大郎派人回来传信。”

杨通一听来了精神,急声道:“哦?我儿说什么了。”

“大郎说汴梁米贵,他刚开了一间长乐楼,花光了积蓄。”

还没等下人说完,杨通转身就跟赵金说道:“快给我支取十万两银子,送往汴梁。”

赵金微笑颔首,记在心中。

下人继续说道:“大郎还说让我们把他的四个义子送到汴梁,好方便他早完看觑。”

“大郎真是良善啊,这样的人得中今科省元,实乃朝廷之福,百姓之福,大宋之福。”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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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汴梁,宰相蔡京府上。

这几天蔡京的脾气不太好,杨霖都绕着他走,轻易不来蔡府触霉头。

前些天谏官陈馞弹劾他与内侍交结,陈馞虽获罪被斥退,但是蔡京也因此被皇帝责骂一番。

今天蔡京竟然主动派人把他叫道了蔡府,这下躲不开了,杨霖只好硬着头皮来到这个权相的府邸。

出乎意料的是,这里还有内侍省的杨戬,前些日子蔡京刚刚因为结交内侍被弹劾,没想到还敢和杨戬在府上相聚,足见这些人现在的气焰。

杨霖进了客堂,笑道:“小子杨霖拜见老公相,杨大哥,给你们问安了。”

蔡京抹了眼皮,沉声道:“你小子有日子没见了,不是看老夫被官家责斥,就要刻意疏远吧?”

杨霖还没来得及叫天屈,杨戬笑呵呵地说道:“杨老弟可不是那样的人。”

杨霖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摸着鼻子讪笑道:“老公相说哪里话,小子是什么人,还逃得过老公相一双慧眼?要真是那样的人,今天是万万进不来这蔡府的。”

蔡京脸色再绷不住了,笑出声来:“属你小子最是油滑,定是看我心情不好,躲得远远的,老夫还能吃了你不成?今天叫你来,是有一件天大的好事,落到了你小子头上。”

杨霖心里咯噔一声,难道蔡京要把女儿孙女的嫁给我,前些日子自己参加蔡府家宴,他那几个女眷长得可真是馋人呐

“嘿嘿,老公相有什么关照,杨霖一定不敢拂却。”

蔡京眉毛一皱,总觉得杨霖这小子突然变得有些猥琐,淡淡地说道:“此事是杨公公给你的泼天好处,还是杨公公说吧。”

杨戬咯咯一笑,道:“杨老弟,前番在刘贵妃娘家,和陛下举荐咱家负责蹴鞠联赛一事,咱家可都记在心里了。此番老弟高中省元,已经是前途无量,当哥哥的就锦上添花一回,助你夺个状元来。”

杨霖眼光一亮,语气急促道:“莫非有什么内幕?”

“前些天和官家在太乙宫的旧址上,曾听官家说过,往届的殿试都是儒家学问,这一回官家却想考教一下诸位道家的精髓。这殿试的考题”杨戬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道:“就是《易数》。”

杨霖愣在原地,考《易数》?

易数是道家的典籍,素闻赵佶崇信道教,没想到竟然轻佻至此。

殿试乃是国家大事,他也敢这么任性的么?

但是想到他是大名鼎鼎的宋徽宗,杨霖也就了然了,有啥事是他干不出来的。

其实杨霖不知道,这还不算什么,再过几年他还敢在殿上考《黄帝内经》呢。

释然之后,随即就是狂喜,这要不是提前得到消息,谁能在殿试之前去看《易经》呢。就像是明天高考数学,考生却突发奇想去看古诗词一样。

“哥哥之恩,杨霖没齿不忘。”

杨戬不无得意地说道:“只要状元郎将来别忘了和老哥哥的这段情分就好。”

三人在蔡府小聚,蔡京吩咐下去准备酒菜,席间还是对前些天被弹劾愤愤不平。

杨霖停下筷著,说道:“前些日子童公公出征,这些谏官将太乙宫走水说成是警示,让人笑掉大牙,惹得官家下诏,现在西北捷报传来,官家岂能没有羞恼,不如趁机将过错全部推倒他们身上,既为公相报仇,又可以给官家一个台阶下。”

蔡京点了点头,沉声道:“就这么办!”



第三十八章 长乐楼杨霖论道

第二天早朝,蓝从熙出班奏事,弹劾御史陈次升、龚夫、陈师锡、陈馞等人妄言军机大事,蒙蔽圣听,贻误军情。

端坐龙椅的赵佶本来对这件事还有点羞臊,一看手下臣子已经把替罪羊找好了,当即就坡下驴,贬谪上述四人到琼州为小官。

这件事杨霖出的主意,但是他并不后悔,这四个文官为了权势之争,竟然荒唐到指使皇帝下手诏干扰前线大将。更为可气的是,他们的理由是太乙宫着火,简直荒唐透顶。

在他们眼里,党争强过一切,为此不惜牺牲前线将士和对外战局。

这也就是大宋对士大夫太仁慈,放在其他朝代早就杀头抄家了。

蔡京趁机出列,大声道:“神宗创法立制,先帝继承,两遭变更,国家大计还未确定。官家诚宜继承父兄遗志,再起新法,臣等愿效死力辅佐吾皇。”

蔡京说这番话并非无的放矢,他早就听内侍们说皇帝要想恢复新政,所以投其所好。

果然,赵佶一听大喜,当即让蔡京官升太师,已然是位极人臣。

汴梁,长乐楼。

紫檀花几上摆放的三足鎏金兽首香炉散出袅袅青烟,一阵阵安神的熏香,弥漫在楼上的雅间。

还没入朝堂就开始参与这些政事的杨霖,此时正在长乐楼里悉心备考,楼上今日请来了三位老道士,和新科省元讨论《易数》。

易数是什么?说白了就是通过《周易》来占卜的方法,更直白讲就是算命。

杨霖听的时候多,说的话很少,不停地点头。

周易自有其奥妙之处,当然也有晦涩难懂的地方,好在杨霖只是专心于易数的问题,只要三位老道稍有跑题,说道其他方面的事,马上就被杨霖拉回来。

三位老道不知道新科省元,为何不研究经史子义,准备殿试,反而对这些占卜之事这么感兴趣。但是这对他们来说显然是一件好事,便更卖力气地讲解起来。

“凡占静物,有如江河山石,不可起卦。”老道士摇头晃脑,杨霖暗暗记熟于心。

“凡占天时,不分体用,全观诸卦,详推五行。”

“道长,此语何解?还请不吝赐教。”

老道士一听这省元郎如此谦逊求教,顿时自豪感爆棚,眉目一张捏着雪白的胡子讲解起来。

一阵脚步声之后,暗香浮动,凝儿端着个茶盘进到房中,俏脸上浮现一丝担忧。

马上就是殿试了,大郎还在这里和人论道,岂不是不务正业。

想要苦心规劝,又怕那藤条的滋味不好挨,别看大郎年纪小,脾气却出奇的差,最爱变换着法子作践人。昨儿个就是多说了一句话,就被罚弯腰屈膝臀作鼓,被大郎拍出了一首将军令,还逼着自己和曲唱词,臀尖现在还隐隐作痛。

小美人儿芳心一动,想出一个主意来,放下茶盘之后柔声道:“大郎,天色不早了,三位道长还要回山,莫耽误了道长的行程。”

此地即是长乐楼,三位道长虽然是化外之人,也听过被冠以汴梁第一才女称号的凝儿花魁的名声,纷纷出言相谢。

这就是围魏救赵,把三个老道赶跑了,还怕你不温习经史子义,凝儿心中小小的得意了一把。

杨霖听到兴头上,被她一打断,皱眉道:“我和三位道长一见如故,快去让后厨准备一桌酒菜,然后让他们开三间上房,今夜道长们就别回了。”

凝儿芳心一苦,难道大郎真跟自己的诗里说的一样,功名于他如云烟?好在她知道殿试就是排名次,反正有了进士的身份,就可以入朝为官了。自己这下半生系在了他的身上,也只能随着他沉浮飘蓬,当然希望杨霖能够稳步步入仕途。

直到华灯初上,杨霖吃完之后,才出言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感谢道长们不吝赐教,可惜明日还要殿试,就不和诸位秉烛论道了,咱们改日再聊。”

“省元郎快快去睡吧,殿试才是头等大事,易数之道我们可以改日再谈。”

杨霖嘿嘿一笑,心中暗道,若不是杨戬这太监告知,满天下谁能想到这一回易数之道,就是殿试的题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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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殿试是卯时三刻入殿,换算成后世的时间,大概是早晨六点半。

初春之际,卯时的天色还未亮,禁军们便用朝廷的马车,将这一科的士子带入了宣德门。

杨霖左右环视,并没有看见几个熟悉的身影,扬州不比苏杭,历来不是科举的重地。

身旁的士子们全都有些紧张,只有杨霖一个轻松愉快,一来这厮得了报信,胸有成竹;二来他来自后世,没有这个时代对于君权的敬畏。

一个中年人见他如此从容,心中不禁折服,抱拳道:“兄台你好,我是杭州的赵冑。”

杨霖楞了一下,随即笑道:“扬州,杨霖。”

“原来是省元郎,失敬失敬。”

“哪里哪里。”

礼部官员听到后面的交谈声,不满地回头瞪了他们一眼,两个人一起笑着不再说话。

行了一半路程,马车在一排高大宫殿前停下,杨霖跟着士子们跳下马车,一名礼部官员喊道:“各位请列队,跟我去沐浴更衣!”

忙了一圈,终于来到考场,也就是天下权力中枢大庆殿。

殿外一个礼部官员,面色肃然,仪表不凡,冠袍整齐,高声唱道:“时辰已到,考生入殿。”

大殿内的试卷和考桌早就准备就绪,杨霖看了一眼,低声疑道:“怎么没有椅子?”

赵冑目不转睛,轻微地说道:“这是咱们大宋殿试的传统,站着笔试。”

站着写毛笔字,对腕力要求颇高,如果士子体弱多病,再加上有的人难免内心紧张,恐怕大半天的考试就会支持不下来。

好在即使中途退场,也不会有什么太严重影响,最多评分为第五等,最后依旧是赐同进士出身,这些并不涉及品德的过失,大宋对士子们还是比较宽容。

最后殿试成绩和省试成绩两者综合起来,评为五等。

其中考中第一等和第二等的士子,且排名前二十,就将有天子亲自面试的机会,状元、榜眼和探花就会出在其中。

状元、榜眼和探花上进士甲榜,称为进士及第。前二十名士子即使没有能获得前三名,但也能上二甲榜,赐进士出身。

成绩若为第三等,当然就没有面试机会,上三甲榜,也是赐进士出身,只是将来同僚之间比拼起来,排名就不如二甲榜,地位稍微低一点。

成绩为第四等和第五等,则上乙榜,赐同进士出身。

等到试题发下来之后,原本安安静静的大庆殿,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

蔡京等宰相作为监考官,当然知道他们惊呼的原因,蔡京往前一步,压了压手,不满地说道:“肃静,都肃静,安心答题!”

赵佶在高处的龙椅上,看着众人的反应,心怀惴惴。

满殿的人都不知从何下笔,唯有一个人从容不迫,笔走龙蛇,赵佶聚目而望,竟然是有过一面之缘,提出那个蹴鞠联赛的杨霖。

一抹笑意出现在皇帝的脸上



第三十九章 不问苍生问鬼神

当天夜里,这些士子就住在了崇文馆内,要是往常一群士子住在一块自然是谈论些诗词歌赋。但是现在他们都在憧憬着即将而来的仕途。

这几百人,最不济的也能混个同进士出身,封官不在话下。还可以走马汴梁,接受百姓的欢呼,接受皇帝的召见和祝福,这是何等的荣耀。

最后,大家一块到传说中的金明池,赴琼林宴,给这荣耀的一刻画上圆点。

杨霖脑袋枕着双手,翘着小腿,没有丝毫的睡意。崇文馆是皇家藏书的所在,一股书卷气弥漫,住惯了长乐楼安乐窝的杨霖并不习惯睡在这里。

“想起来还是安乐窝的体香好闻”

杨霖小声嘟囔道,旁边的赵冑也紧张睡不着觉,笑道:“杨文渊也知道长乐楼里安乐窝?”

“嘿嘿,略有耳闻。”杨霖不想暴露,笑着答道。

谁知道赵冑来了兴趣,侧过身子说道:“那可是个好地方,你知道李凝儿姑娘么?是咱们大宋有史以来最有才情的女子,‘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如此佳句,真让人心向往之啊。”

杨霖稍有心虚,只好安慰自己,有才的人总会留下佳句,说不定我现在让凝儿剽窃了,将来他们还能创造新的,岂不是为中国古诗词做了卓越贡献?

赵冑叹道:“这一回中了进士,我说什么也要攒钱去一趟长乐楼,就算不能见到李姑娘,在她楼下驻足也是好的。唉,这种惊才绝艳的才华,竟然生在了女子身上,真是让我们这些男儿心生惭愧呐。”

旁边的士子一听他们在讨论李凝儿,顿时来了兴趣,你一言我一语,言辞间都是对女神的无限赞美。

“我最喜欢的还是那句‘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这等好词,合该只有天上的仙子能写出来罢!”

“依我说,还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最为惊艳,简单的诗句意味隽永,越读越有滋味。听说凝儿姑娘不光诗词绝代,更有万种风情,花容月貌,可恨没机会得见佳人一面。”

杨霖听着他们肉麻的话,心底暗爽,要是让这些人知道凝儿对着自己曲意承欢的模样,该是怎样的表情。

让一众进士们无眠的夜很快就过去了,卯时士子们边列队走进了宣德门,坐到大庆殿广场上早就安排好的座位上。

不一会,刚升任礼部员外郎的徐知常高声道:“下面宣读面圣名单。”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尤其是有机会染指前三甲的才子们,更是翘首期待。

杨霖老神在在,你们比别的也就算了,跟我比易数?我恶补这么多天,相当于开卷考试,还考不过你们不成。

“常州武进县霍端友;兴化军仙游县蔡甸;杭州府赵冑;扬州府杨霖;汴梁开封府赵鼎”

杨霖越看徐知常,越觉得有些眼熟,但是也没有放在心上。

徐知常带着二十个人,前往凤栖阁等候面试,这时候赵佶正在翻阅着这二十人的名单和试卷。

其中有一篇条理清晰,十分清楚地讲述着易数,和钻研了此道很久的自己许多地方心气想相通,让他捧在手里爱不释卷。

这封试卷署名自然是杨霖,他找的三个道长大有来头,正是皇观里的道士。

平日里赵佶找他们论道,也是这个观里的道长,是杨霖花了大钱再由蔡京和杨戬的面子才请到的。

不得不说,面试是对所有士子的一道巨大的考验,面对着当世最有权势的人--皇帝和诸位相公,你需要从容应对各种问题,简直是难如登天。

前几个人匆匆进去之后,出来时无不浑身冒汗,明明是料峭春寒的天气,搞得跟三伏天一样。

直到杨霖入场,几个相公和赵佶才慢慢点头,这厮何止是落落大方,简直就有些放松过头了。

没办法,在场的都是熟人,蔡京、杨戬甚至赵佶,他都曾经有过接触。

杨戬一甩拂尘,高声唱喏:“扬州士子杨霖,起身待问。”

杨霖站起身来,看着上面的四位相公,还有端坐龙椅的皇帝赵佶,等待着这最重要的面试。

蔡京轻笑一声,道:“杨霖,先介绍一下自己,给官家认识一番吧。”

“学生扬州杨霖,潜心埋首一十五载,只愿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此心除了忠于大宋,忠于官家之外,再无其他追求。学生出生时候,天降”

“咳咳”蔡京看他还有继续吹下去的打算,赶紧轻咳制止了他,问道:“你有何充盈国库之策。”

杨霖早有准备,答道:“学生家中,从事商贾,窃以为充盈国库非商税不可!今我大宋,开市舶之利,所得何止千万。西败逆夏,北御契丹,南抚诸戎,东边则是无尽的大海

近海之人不下千万,海即海民之田。沿海诸府道,地窄民多,山林斥卤之地,悉成村落,多无田可耕,小民生计艰难,全赖海洋贸易养赡资生,子母营利。

若是发动海民经商,则四海贫瘠之地,即刻可为天下富贵之所。朝廷于中只需收取商税,便抵得过数年所得,何愁国库不丰。”

赵佶听得懒洋洋的,显然是对这些民生国计不怎么感兴趣,转而问道:“素问你有诗才,曾吟‘纵使文章惊海内,纸上苍生而已’,在这殿上七步之内就今日殿试问答一事作诗一首如何?”

杨霖心里暗骂一句扶不上墙的烂泥,老子费尽唇舌教你怎么治理国家,你却非要吟诗,吟个鸡毛啊。

心中带气,杨霖沉声道:“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工夫老始成。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赵佶好似没有觉出杨霖话里的含义,笑道:“不错,盛名之下,果然是却有真才实学。”

就这样,话说了一半的杨霖面试结束了,走出大殿他不禁背负双手抬头看。

阴沉沉昏惨惨的天空中,一道龙挂透射着黯淡的光芒,就像是这拿着算命当试题的朝堂,一殿的荒唐君臣,行将死去还残存最后的光芒。



第四十章 一日看尽汴梁花

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日看尽长安花。

随着礼部官员在广场上宣读完名次,本届科举就算是落幕了,第一名不出意外正是杨霖。

礼部派人引着他们到殿外谢恩,然后又去沐浴更衣,这一回穿的就是读书人梦寐以求的袍子了。

头戴双翅纱帽,胸前挂着布绸红花,作为状元的杨霖帽子上还别着一朵金花。

打扮完之后,杨霖张开手转了一圈,笑着问宫人:“这袍子怎就如此合身?”

宫女们轻易没有机会和外来的男性交流,心里也有一些小激动,掩嘴笑道:“这说明您呐,合该中本届状元。”

所有参与殿试的进士都可以游街,杨霖作为状元自然排在最前面,礼部给他准备的是纯白色骏马。

东京汴梁,锣鼓喧天,街头插满了彩旗,不下十万百姓涌上街头,争相目睹这些读书人中的佼佼者--新科进士们的英姿。

每一个进士的脸上都洋溢着似醉非醉的晕眩,这么多年寒窗苦读的难处,都变得不再艰涩。享受着十万人的欢呼喝彩,即使是宰相也没有这个待遇了,这一刻就是他们荣耀的顶点。

走在前头的杨霖,隐隐有些不安,他是惯会骑马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日总觉得这匹马不太对劲。

不安的刨蹄,越来越粗重的喘息,终于杨霖大声道:“给我换一马!”

无奈街道上的动静太大了,而杨霖又是一切的焦点,新科状元郎的身边围绕着无数的绣球荷包,有的还带着淡淡的体香和暖暖的温度。

~嘶~嘶杨霖一拽马缰,终于这匹马爆发了,发疯似的朝前狂奔,撞到了不少的百姓。

杨霖在马上上下颠晃,运用马术想要止住奔马,却半点成效也没有。急的他手心冒汗,周围的百姓纷纷躲避,一时间鸡飞狗跳。

“保护状元!”

“止住那疯马啊。”

“啊,好热闹啊,你让让,我看不到了。”

杨霖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身子不停地被扬起、落下,扬起、落下

困在外围的禁军急的跳脚,但是却没有办法第一时间冲到杨霖身边,终于一个小将问道:“头儿,可以射马么?”

“直娘贼,只能这样了。”

嗖的一声,利箭破空,射在马脖子上。

一声悲鸣之后,骏马使出最后的力气,继续奔跑。

终于杨霖使出毕生力气,拽住了缰绳,在倒下前奔马朝着一间店铺冲了进去。

进去的瞬间,杨霖从马上跌落,情急之下用手护住额头,摔了个狗吃屎。

落地之前最后几秒钟,杨霖看到的是一个惊呆了的掌柜,听到的是一声惨叫。

“娘的,有人搞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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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科状元夸街坠马,昏迷不醒,立刻成了汴梁城的头号新闻。

金明池畔的琼林宴上,赵佶脸色阴沉,责令礼部反省自察。

那些在在金明池畔四周,捉婚的豪门权贵们,也大失所望。本来杨霖可是他们的头号目标,这小子年纪小,家中无妻,朝中没有大官亲戚,是最好的捉婿的人选。

而且杨霖长得很好,皮肤白皙,气质温文尔雅,这种文质彬彬的进士格外受权贵们的喜爱。

大宋开国这么多年,重文轻武的思想已经到了骨头里,一旦你考上进士,立刻会有豪门权贵来和你联姻,陪嫁的财物至少都是十万贯起步,良田美宅更是少不了。

有很多人,甚至为此抛弃家中的发妻,娶豪门千金赢得更好的前程。

这件事最开心的,可能就属当天被撞的那间店铺的掌柜,杨府不但赔偿了所有的损失,他还趁机给自己的当铺改了个店名:落马店,一跃成为汴梁的名店。

落马店的樊掌柜心情很好,桌上摆着二斤酱肉,一碗酱烧核桃,一碟香煎黄鱼,还有一盘炒千张,再配上一壶清酒,翘着腿在店门内自斟自饮,好不快活。

这时候,一个身穿着碎花布衣,头戴木钗的少女,怯生生地走进店里。

樊掌柜一看,好心情顿时消散,不满地哼了一声:“你怎么又来了?”

少女眉宇间流露出一丝苦色,哀求道:“掌柜的,你就行行好,那天我们都谈好价钱了,那可是我爹治病救命的钱”

樊掌柜冷笑一声,摆了摆手打断她说道:“你讲不讲不理,你捧着那个花瓶,确实值钱,我也没有给你压价。但那是你自己捧在手里打碎了,和我有什么干系,难道打碎了的碎片,还要我出五十贯钱么?”

“这个求掌柜的发发善心,将来我们有了钱,一定还你。”少女的声音越来越小,她自己也知道这番话鬼都不信。

原来那天她拿了家里破落前留下的宝贝,前来典当些钱财,给他爹看病抓药。

谁知道要死不死,赶上了杨霖坠马,那一声惊叫就是她发出的,手里的白玉瓶也应声落地,听了一个脆响。

樊掌柜突然露出一个猥琐的神情,笑吟吟地说道:“给你些钱嘛,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嘿嘿。”

少女脸色一变,伸手就是一巴掌,杏眼圆瞪气道:“你放尊重些,我们殷家虽然没落了,也没有不知羞耻的女儿。”

樊掌柜脸上火辣辣的,气道:“好好好,你有骨气,等着给你爹收尸吧。有能耐别来我这小店闹,是状元吓得你摔了瓶子,你去状元府闹啊。”说完气急败坏地对着外面喊道:“以后招子放亮点,这种闲杂人等不要放进来,没来由惹老子一肚子气。”

外面的伙计闻言,吐了吐舌头,一起进来撸起袖子把少女赶了出去。

汴梁街头料峭寒风吹过,顺着领口衣襟灌进少女的脖子里,白皙修长的脖颈为之一缩,一股凉意寒彻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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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斜三更,杨府别院,杨霖悠悠醒来。

周围漆黑一片,杨霖浑身散架一般地疼,稍微动了一下就疼的呲牙咧嘴。

这一声惊奇了旁边的人,李芸娘爬起来叫道:“大郎醒啦?!”

杨霖倒吸一口气,咬着牙道:“掌灯。”

状元游马,是何等的事,竟然会有一匹疯马。

杨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一股无名怒火直冲云霄,这肯定是有人要害自己。

芸娘点着蜡烛,啜泣道:“大郎你可算是醒了,郎中说你三天不醒就危险了。”

杨霖看她眼眶红肿,脸上泪痕遍布,心头一软问道:“现在是第几天了?”

“两天了。”

“这两天都是谁来看过我?”

李芸娘是管家婆,对这些事门清,张嘴就来:“皇城司的刘干办在这待了很久;蔡太师派府上的都管来看望过;内侍省的杨公公亲自来了趟,又派小公公来过一次;宫里的刘贵妃也派人前来送了些宫中的药丸;还有咱们扬州的秦桧,他这次落第了,来看了大郎半天垂着泪回扬州了。”

杨霖沉吟片刻,说道:“明日备一份礼,送到太师府,杨戬那里也要还礼。然后设宴把刘清水请到府上来,叫最好的酒菜。”

芸娘脸色一变,低声道:“大郎身子刚好,要不要休养几日再请?”

“嘿,有人要对付老子,岂会一次就收手,我倒是想养好了身子再干他,就怕他不给机会。”



第四十一章 皇帝有刀不用,我帮你拔刀

杨府别院,因在汴梁,所以没有扬州的那般豪奢,但是也足够雅趣。

游廊长庑,花边假池,水中奇石,都是两淮风格,有江南韵味。

杨霖常在长乐楼安乐窝住,这次摔得不轻,才在这里住的久了一些。

府上的下人也就格外卖力,自家少爷成了状元郎,早晚有一天要高升,好好表现将来才不会被辞退。

杨霖也不让进客堂,就在小院中摆了满满一桌酒菜,宴请刘清水。

刘清水现在是皇城司的干办,手底下自然多了一群刚提拔起来的小弟,吆五喝六地跟着他来赴宴。

进了院子,刘清水突然回头,对着手下说道:“这里是我好友的府邸,还他娘的是个状元,你们都给我收敛点,不要咋咋呼呼丢脸。”

一行人面面相觑,纷纷点头,暗暗留心这新科状元和皇城司的头儿关系好,以后可得小心着点。

刚走到二堂,就看到杨霖在一个美妇搀扶下出来迎客,刘清水哈哈笑道:“怎么样大郎,身子好些了么?我就说你小子命大,那么疯的奔马都没把你带走,冲到了店里属实是饶了你一命。”

“少说风凉话,这一回不死也残,幸亏浑身零件还算齐全。”

刘清水嘴上虽然大咧咧,心却很细,上前摆了摆手让李芸娘退下,自己小心搀扶这杨霖往前走。

杨霖趁机压低了声音,道:“这一回是有人害我,你可得帮兄弟报仇。”

“我就说怎么可能这么巧,官家让礼部自察,也没见他们查出个眉目来。”刘清水骂咧咧地说道。

现在的皇城司虽然威风,却也只是每天欺行霸市耀武扬威,根本没有大明锦衣卫的那种威慑力。

因为大宋对待士大夫实在是太过优容了,等闲不会和明朝一样抄家杀头,也就用不上这把利器。

“自察?谁都会把黑锅往外丢,没听过扣自己头上的,这马属实蹊跷,对了,马还在么?”

“早不在了,那天被禁军一箭射杀了,大郎没有知觉么?”

到了桌前,一行人落座之后,杨霖拉着刘清水继续说悄悄话。

刘清水晃着手指大声道:“你们先吃,不要客气。”

两个人对着脑袋密谋很久,刘清水不停地点头,显然是被说动了。

杨霖也没有在说自己这个案子,而是让他执掌皇城司之后,办点皇城司该干的事。

当年宋太宗赵光义时候,皇城司在太监王继恩是何等的权势,动不动就搞个暗杀。

刘清水虽然动心,但是还有些担忧,用手遮住嘴巴附耳问道:“就怕朝廷那些大头巾告状。”

“嘿嘿,现在蔡相当政,朝中满是反对他的旧党余孽,他正愁着如何清除呢。我和蔡相有些交情,在你们之间搭桥,他还不喜上眉梢。”

元祐守旧派,反正都是一群故步自封,反对变革的落后分子,杨霖丝毫不在意和蔡京一道扫除了他们。

而且这些人根本不是蔡京的对手,就算自己不插手,也很快就会被赶出汴梁,还不如趁机捞点资源呢。

每次朝中大清洗,就是一次上位的绝佳时期,想要有所作为一个人是绝对没用的,必须有自己的小势力。

这些人围绕在你的身边,害人时可以出谋划策,被害时可以拉出来挡枪,前呼后拥的才有牌面。

刘清水也十分动心,他是酒保的儿子出身,有如今的地位全靠姐姐撑着。

但是美人总会迟暮,纵使是姐姐那般倾国倾城的绝色,也总有年华老去的一天。

当今官家风流博爱,半点都不像是能够长情的人,到时候刘家该怎么立足。

自己也得干出点事来,成为姐姐的后盾,而不是一味地依赖她。

自己那个酒保父亲,是没有半点用处的,如今这个状元郎和自己交好,又有蔡京、童贯、杨戬这些当红权臣的门路,正是最佳人选。

两个人一拍即合,随后便开始吃酒,李芸娘站在身后,小声道:“大郎,王太医说了,最近不宜饮酒。”

“无妨,老子是摔伤,你听那个庸医吓唬人,不喝酒浑身疼,如何能康复。”

华灯初上,汴梁的夜生活刚刚开始,夜色朦胧时,御河红灯笼纷纷亮起,一排排、一串串,耀眼又精致,这时候最愉悦身心的玩法便是划一只小船,在夜色里划过闪耀着灯光的河水。

微风拂面,两岸酒香四溢,更有女孩子银铃般的笑声…

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朱漆大门被一脚踹开,众多皇城司禁军蜂拥而入。

上前制止的护院被一脚踢开,刘清水被簇拥着进来,高声道:“皇城司办案,无关人员滚远点,有阻挠者以造反论处,就地格杀。”

府中下人不敢再动,不一会家中大小主人被锁链拿住,被禁军执拿。

徐知常高声道:“你们做什么!知道本官是什么么?”

“爹、爹,救我呀爹。”一个少年狼狈不堪,不住惊叫呼救,把徐知常心疼的不轻,这是他唯一的儿子。

刘清水越众而出,冷笑道:“徐知常,还敢嚣张,你的事犯了!”

徐知常脸色大变,梗着脖子道:“胡说八道,你这是冤枉良臣,我必到圣上面前告你。”

“你身为礼部员外郎,竟然私通宫奴,下药毒马,害的新科状元卧床不醒,你可知罪?”

徐知常面色煞白,这件事他做的不算机密,主要是没有犯罪经验。只是没有想到会被查出来,都怪大宋对这些文人太过温柔了,让他们有些飘飘然不知所以。

刘清水离开之后,马上找了兽医和仵作,一查就知道马是被人投毒。

顺着毒药源搜了几个药铺,按图索骥加上汴梁城中的鸡鼠毛灶的泼皮混混,不出半天就查到了徐府下人的头上。

刘清水见他双唇发抖,说不出一句话来,冷哼连连:“带走!”

锁链已经套在脖子上,在大力拉扯下,徐知常一个趔趄险些栽倒,随后就跟着自己儿子被押出了府门。



第四十二章 奸臣引路者杨霖

“竟然是他?”

杨霖活动了下身子,还是疼的要命,心里的恨又加重几分。

这小子的二叔被自己狠狠羞辱了一顿,势必是收到了扬州的家信,看来上次徐老头是记吃不记打,还想着指望侄子报复回来。

刘清水嘿嘿一笑,说道:“这些狗屁文官,平日里鼻孔朝天,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昨夜被抓到皇城司1,你是没看到那个惨样,什么求饶的话都说出来了,还不如一条狗呢。”

杨霖眼皮一抹,说道:“这件事先不要上奏皇上,我们一起去一趟蔡府。”

刘清水虽然不解,但是好在他知道自己的机谋不足,只是问道“你这身子能去么?”

杨霖咬着牙道:“无妨!”

黄昏时分,汴梁的大街上一头骏马当先,后面跟着一辆马车。

马车内坐垫柔软,轮子都用了熟牛皮包裹,力求颠簸的小一点。

李芸娘半跪在车内,让杨霖的腿搭在她身上,轻轻按捏。

蔡府的大门外,两串灯笼悬挂,刘清水下马朝后对着马车喊道:“大郎,蔡府到了。”

门子们早就熟识,带着两人来到书房,不一会一群侍女簇拥着紫袍玉带的蔡京到来。

看到杨霖有些惊讶,蔡京笑着问道:“还真是你,你的伤势这是无碍了?”

“有劳蔡相挂念,这位是皇城司的刘清水。”

蔡京当然知道他,对于这种皇帝的亲腹,他还是很恭敬的,马上笑着道:“原来是小国舅,快快请坐。”

杨霖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地说道:“蔡相,学生落马一案,已经被清水侦破了,罪魁乃是礼部员外郎徐知常。”

蔡京面色只是倏忽变化,随即恢复正常,温吞吞地问道:“有证据?”

“人证物证俱全,他压根就没想过后果。”

蔡京心中一动,问道:“你们查明案情,不去找官家做主伸冤,倒来我这里作甚?”

“蔡相,明人不说暗话,咱们是一条心,小国舅也是我同心同德的兄弟。这是一个好机会呐,那徐知常已经崩溃,让他咬谁就咬谁,朝中碍眼的人太多,这一回我们何不来个大清洗。”

大宋虽然重视文官,但是文武之防非常严重,现在有个和皇城司扯上关系的杨霖,也是蔡京格外高看他一眼,非要拉到自己阵营的原因之一。

现在双方合作的机会来了,而且对自己百利无一害,这种层面的顶级阴谋家一出手,根本不是杨霖和刘清水能比的,很快一个完美无缺的计划就出来了。

蔡京可以利用皇城司,攀咬扩大战果;刘清水借此提高皇城司的权利和职能而且暗中有了蔡京这个帮手;杨霖报了仇,而且讨来了三个五品以上官员的任免权,由蔡京来办。

杨霖还不满足,又撺掇着蔡京说道:“现在朝中的宰相,还有一个韩忠彦,此人乃是守旧党的灵魂人物,除去他一个,胜过打掉千百个喽啰。”

蔡京苦笑道:“韩忠彦党羽众多,根基深厚,这件小事根本不能动摇他。”

韩忠彦是旧党,曾布是新党领袖,这两个大佬都是老臣了。

蔡京的异军突起,对两个人的冲击都很大,本来曾布还很高兴,把蔡京调来掣肘韩忠彦。

谁知道这个小弟太能干,已经混到首席宰相左仆射还加封太师,这就相当于花钱请来的打手占据了自己的院子,摇身一变成主人了,曾布对他也心怀不满。

现在的蔡京,是新旧两党的共同敌人,就需要这样的机会,来安插自己的亲信。

围绕在他身边的,就是杨霖、梁师成、杨晋戈、蓝从熙、谭稹等人,这下他可以大肆安插了。这几个人是蔡京现在为数不多的亲信,杨霖在扬州得了府试解元,到汴梁中了省元,在殿试获封状元,无一不是因为蔡京的能量。

不管是在蔡京心中,还是在其他人眼里,他就是蔡京的人。

杨霖深怕他的奸佞度不够,又出毒计,说道:“当下最紧要的就是获得官家的信任,然后可以随心所欲地行使堂除的权力,如此一来朝中再无敌手。”

蔡京深以为然,但是依然心怀惴惴,小声道:“堂除大肆使用,官家真能没有芥蒂?”

堂除是什么?唐、宋称由宰相秉承皇帝意旨,不经吏部直接任命官员为堂除,亦称堂选。

也就是说,不用通过吏部考核,你干什么官职,直接宰相就说了算。

这本来就是个特殊情况下的应急措施,所有的大宋宰相都是偶尔使用,但是到了蔡京这里直接成了常态。

现在杨霖就提前给他指出这条明路来,好快速地起势,他在殿试上给过赵佶机会,对方并不感兴趣。

既然如此,想要阻止金兵南下,就得另谋他路了。

指望着辅佐赵佶能够成功,难度不亚于三国演义中的诸葛亮辅佐刘禅。

蔡京长舒一口气,说道:“现在对付韩忠彦这种人物,还为时尚早,而且你这次受伤本身不足以扳倒一个宰相。”

杨霖虽然听着不舒服,但是也明白确实是这个道理,自己虽是状元还没有成为官场上举足轻重的角色。但是对于蔡京的谨慎,他也只能是说一句,你还是不太了解现在这个皇帝。

只要哄着他花钱,哄着他玩,展示一番你的书画才艺,保准让这个傻鸟皇帝对你信任的很。

现在的蔡京还在试探皇帝的底线,但是杨霖站在上帝视角,深知这厮没有底线。

杨霖表现的太过浮浪了,比官场老油子还不择手段,这让刚刚坐上首席宰相宝座的蔡京有些忌惮,说到底现在的蔡京还留着一点读书人的气节,不想做遗臭万年的奸佞。

最后蔡京还是决定,只是拉一批人下马,把自己亲信安插一下,打击一番政敌。至于几个大的,还不能去招惹他们。

三个人又具体商量了一下,制定了周密的计划,蔡京亲自起身送两人出府。

府上的下人都提了小心,暗暗把这两个人记在心里,要知道现在的蔡京还没有送人出府过。

到了府外,刘清水也弃了马,钻进了杨霖的马车里。

杨霖知道他肯定是有话要说,吩咐芸娘拉下帘子,刘清水凑近了说道:“大郎,这个蔡京胆子这么小,跟他合作能行么?我听皇城司的人说过,这个朝堂争斗,都是你死我活,畏畏缩缩可斗不过别人。”

“蔡京?嘿嘿,你等着吧,全天下也没有比他能行的了。”

杨霖说完不再理会刘清水,闭着眼沉思起来。

这汉家天下千年,若是排个奸臣榜,蔡京当有一席之地。



第四十三章 杨家虽然没钱,但是品德好(第一更)

“状元登第,虽将兵数十万,恢复幽蓟,凯歌劳还,献捷太庙,其荣亦不可及矣!”

杨霖醒了之后,皇帝特赐状元绿袍及靴、笏,并于当日封为将作监丞,是正七品的官。

而且因为身体的原因,特许他不用跪地接旨,杨霖也不敢大意,让刚刚抵京的杨天赐等人代替自己跪地接旨。

将作监,是掌管宫室建筑、金玉珠翠犀象宝贝器皿的制作和纱罗缎匹的刺绣以及各种异样器用打造的官署。

大宋状元一般都以此起步,杨霖身穿着绿油油的袍子,十分的抵触。不得不说,大宋的官袍到了五品以上,才是真正的高端、大气。

这个官有个好处,就是掌握宫室建筑,就可以时常入宫。对于这个时代的官员来说,能不能经常见到皇帝,可是天差地别。

杨戬前来宣旨,宣完之后也不走,自觉地坐在椅子上,恶狠狠地说道:“杨老弟,害你的那个徐知常已经捉住了,他的同伙也在不断被审讯出来,这口恶气当哥哥的一定帮你报喽。”

杨霖面上大为感谢,心里却道这都他妈老子自己查出来,有你这老阉宦啥事。

杨戬惯会察言观色,见他神色稍有不善,敏锐地捕捉到了,问道:“老弟有什么心事?”

妈的,这老太监眼光忒毒,以后不能轻易露怯。杨霖苦笑一声,巧言说道:“嗨,这绿油油的官袍,忒也入不了上流法眼,我看哥哥的紫青官府,不由得心生羡慕啊。”

杨戬像是母鸡一样咯咯笑道:“你呀,这还不能等几天?自凡是咱们大宋的状元,都是先在这将作监丞或者大理评事的位置上半年,然后外放地方大州,等下届状元出来就调回京中,升官速度是最快的。你这身绿袍啊,还得穿个半年呢。”

半年并不是什么难事,将作监丞这个职位虽然品阶不高,但是也十分重要。

杨霖现在身体不行,不能去点卯,只是挂着个监丞的名号。这个七品官,在汴梁不算什么,但是他已经从蔡京那里得到了四个五品以上官员的名额。

这第一批心腹,少不了要从将作监里找几个听话的,汴梁有的是郁郁不得志的官员,不信自己招徕不了。

送走了杨戬,回到书房内,阳历年轻轻活动了下手臂,还是有些疼痛,心里不禁更为恼火。

“这***徐知常,差点要了老子的命!”杨霖一边哎吆,一边怒骂道。

书房内本来乖乖伏案写字的杨天恕站了起来,拧眉道:“干爹,我去杀了他。”

他身穿着青玄色的缎褂,脑袋上的伤痕已经消失,但是还没有长出头发,愤怒之下说话竟也颇有些杀气。

这些天他们已经知道自己干爹是被人害的,一个个心里怒气冲天,小小年纪说话都带着戾气。

杨霖看着他光溜溜的脑袋,小小年纪说话倒是挺有气力,笑骂道:“你他娘的多认几个字,给老子省点心就好,贼娃子,老子堂堂大宋的状元教你们四个玩意认字都费劲。”

这四个小玩意他几天不见就很想念,但是见了之后就气个半死,俗话说七岁八岁狗也嫌,这些孩子慢慢恢复过来之后,翻墙上瓦舞枪弄棒的,就是不爱读书认字。好在杨霖还能治住他们,经常弄到书房来陪自己读书。

本来就是娘生天弃的孩子,性子野的就像是野兽,即使秉性不坏,也绝对谈不上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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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送暖,百花绽蕊,汴梁城中一片春色。

耳听的外面一阵吵嚷,杨霖从马车中探出头来,问道:“杨三,何事喧哗?”

他正准备去将作监一趟,这还是杨霖这个监丞第一次去任上,准备了满腹的草稿正在练习,刚走到府门口就听到外面一阵吵闹声。

杨三凑过来说道:“少爷,来了一个无赖,强要说您打碎了她的家传宝白玉瓶,要来讨五十贯大钱呢。”

“五十贯?现在的行情是十贯钱都可以娶一房娇滴滴的小妾了,是什么人这么大胆,碰瓷碰到我的头上来了。”

杨霖话没说完,就看到院门口一个少女,孤零零地站在汴梁的春风中,被门口石狮子显得尤为柔弱,似乎连汴梁不算急劲的春风都受不住。

凝眸看,少女的青丝被吹的紧贴着鬓角额头,脸如新月,双眉浅画,两瞳翦水,口若樱桃,虽然不施脂粉,布衣裙钗,却难掩丽色。更为动人的是肤如凝脂,腰若细柳,有一股大家闺秀的气质。

刚想盖上帘子让人打将出去的杨霖,轻咳一声,大声说道:“姑娘,你且近前来看,莫受了别人的诓骗,是我撞得你的瓶儿么?”

少女知道他是的今科状元,先就存了十分的恭敬,此番鼓足了勇气来到文曲星府上,也是因为实在没有办法了。

阿爹的病需要不停服药,但是家中已经被昂贵的药费折腾空了,再不来他就要断药了。

少女低着头不敢看杨霖,怯生生地说道:“状元爷,那天是在御街的典当铺,您的马突然奔入”

“敢问姑娘芳名?”

“呃?回状元,小女子名叫殷浅浅。”虽然此举不合理法,但是对方可是状元郎,是天下这一届读书人的魁首,最懂得圣人文章的俊杰。

“浅浅姑娘,你这么一说我虽然没想起来,但是这么漂亮的姑娘,想来是不会说谎的,我愿意相信你。”

殷浅浅大喜,激动下俏颊红晕,抬起头来福礼道:“谢过状元,小女子祝您长命百岁。”

这一看才发现状元这么年轻,那一天受惊之下人又多,根本没看清他什么样。而且是自己失神跌落了白玉瓶,不是被杨霖撞碎的,所以殷浅浅心里也有一些惭愧。

杨霖点了点头,一脸的和善,在车外看不见的地方,一双大手在芸娘的腿上拧了一把。

芸娘跟他形影不离,肚子里的蛔虫的一般,怎么不知道闻名扬州的‘守正君子’是一路什么货色。

吃痛之下,声音有些奇怪,似呜咽般说道:“大郎,五十贯咱们哪里拿的出来啊,咱们家也不富裕,老爷省吃俭用供您进京已经花光了积蓄,据说在家乡天天吃糠咽菜呢。奴家这里只有五十贯钱了,是留着去市上买几个使唤丫鬟的,堂堂的状元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成何体统。”

杨霖大为满意,在她大腿内侧揉了揉以示满意,嘴上却义正辞严地说道:“咱们杨家虽然钱财不富裕,但是品德富裕!既然这位姑娘说了是我打碎的,虽然没有半点证据,我也记不得这件事,但是我就相信她,就要给钱,你不要在此聒噪。”

芸娘忍着羞意,偷偷横了他一眼,似怒还嗔地继续道:“不行,这件事奴家还就真得做主,来时老爷让奴家照看好大郎,现在您摔得手脚皆不能动弹,身边竟然两个丫鬟都没有,说什么都不行!大郎要赔着天上掉下来的瓶子,除非是打杀了奴奴。”



第四十四章 时间仓促

杨府其他人面色古怪,都低着头看向自己的脚尖,好像鞋上有无穷的奥妙。

殷浅浅看着气的脸发红的状元郎,没来由心里一动,低声道:“浅浅蒲柳之姿,如蒙不弃,愿意侍奉状元左右,只求能得瓶钱,救治家父性命。”

杨霖赶紧摆手道:“这如何使得?这万万不可,我杨霖不是乘人之危的人。”

李芸娘一副忠心护主的贞烈样子,以下犯上斥责主人道:“这都不行的话,奴奴只能让杨三把人赶走了,这是老爷给奴的权力,大郎看着办吧。”

“唉”杨霖轻叹一声,好像很不情愿的样子。

殷浅浅脸色苍白,咬着嘴唇,低声道:“状元郎不必难为这位姐姐了,浅浅命薄,但是服侍郎君并不觉得委屈。”

帘子刷的一下落了下来,杨霖轻声道:“杨三,带浅浅姑娘入府,把契约签了,然后给殷姑娘五十贯钱,救人要紧。”

马车缓缓向前,殷浅浅看着渐渐消失的车身,眼里满含泪水。一股委屈不知道该向哪发

此时的马车内却是另一番情景,李芸娘小心翼翼地依偎在杨霖身旁,娇声软语地说道:“大郎,奴家表现的怎么样嘛?”

杨霖觉得胳膊上一团松软,引得心中一热,斜眼看她粉面桃腮,风情万种的样子,笑道:“表现不错,这个姑娘也太可怜了些,为了给阿爹看病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看着就让人打心眼里心疼,还是进我们杨府温暖的大家庭,让我好好呵护她好了。”

“嘻嘻,奴奴相信大郎定能把她呵护的哭爹喊娘,要死要活的。”

“哈哈”

汴梁御街留下一对不要脸的主仆奸邪的笑声,转眼将作监已经到了,门口的侍卫伸手拦住马车,问道:“是什么人,来此作甚?”

车夫是朝廷专为状元配备的禁军,朗声道:“马车里面是新任的将作监丞,快去召集将作监的人手,前来迎接。”

杨霖整了整衣冠,独自走出马车,侍卫们一看他的着装就知道必是新任监丞无疑。

他们这个将作监十分特殊,每一届的状元都会来此,从这里开始迈出仕途第一步,所以此地的规矩也格外大。

不一会,两个主簿,两个录事,带着将作监各色人马出来相迎。

将作监虽然上面还有监二人,从三品;少监二人,从四品下。但是这些人都不来衙署,只是挂个名,真正主事的就是杨霖这个将作监丞。

两个主簿也是读书人出身,虽然在这个位置上,见惯了状元郎,但是这么年轻的还是第一次见。

杨霖以前在扬州小有名气,放眼大宋则籍籍无名,现在力压众人夺魁,士林中多有非议。

现在见了杨霖,一行人又看他年幼,再则走起路来一瘸一拐,都没有提起该有的尊重。

杨霖也不在意,对着众人说道:“我们将作监,就这些人么?”

“回监丞,能来的都来了。”

杨霖点了点头,说道:“带我四处看看。”

接下来几个月,这里就是自己的主场,等着下一个镀金的前来接班。这期间杨霖可不想浪费,想在这个地方挖几个人做自己的班底。

很快杨霖就失望了,这里的人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砺,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棱角。

他们只想在此致仕,安安稳稳当一个京官,因为这里是大宋有名的镀金场地。也就意味着即使将作监做出什么成绩来,也是人家状元们的,这更打击了他们的积极性。

倒是下辖的甄官署,有几个小官年纪不大,见了杨霖一副朝气蓬勃的样子,说话也落落大方不怯场,倒像是个可以造就的。

甄官令是从八品的官,掌琢石、陶土之事,供石磬、人、兽、碑、柱、碾、硙、瓶、缶之器,敕葬则供明器。

现在赵佶喜欢奇石,有喜欢建造园林,他们这个差事也即将水涨船高,杨霖也就格外留心了一些。

“你叫什么名字?”

甄官令没想到新来的监丞会特意问自己,赶紧上前笑道:“回监丞,下官王朝立。”

声音清脆,语速干练,杨霖点了点头,更让他放心的是这个王朝立三十出头的样子,正是一个男人最年富力强的时候。

“从今天起只要我到了将作监,你就跟着我,不许到处走动,必须在我喊一句你能听到的位置。”

王朝立不明所以,只得点头答应下来,反正也不是什么坏事。

杨霖没有时间潜下心从将作监挖掘人才了,他的时间很少,马上就要外放,在此之前必须在朝中安插几个绝对的心腹。

杨家是商贾之家,官场底蕴为零,纵使通过皇城司从蔡京那里弄来四个名额,竟然无人可用,真是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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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府之内,殷浅浅已经彻底明白自己被骗了,她收拾好家中的大小事宜,咽泪装欢地骗过父亲,来到杨府杨霖的内院之后,仿佛石化了一般。

杨家拿不出五十贯来买丫鬟?

这园中只怕每一株花草,都需要百贯钱不止,杨霖的卧房更是奢靡的有些过分。

巨大的黄花梨木床上,四周悬挂着压金线的珠帘,串着一颗颗饱满的明珠,各色紫檀木、黄花梨木的家具,散发着富贵的香气,就连屏风上,都缀着价值连城的名画。

就连手里捧着的,杨府丫鬟的服饰,都是上好的蜀锦织就,摸起来顺滑无比,光这么一身就够普通家庭一年的嚼头。

一种被骗之后的愤怒和羞恼直冲脑门,殷浅浅将手里捧着的丫鬟服饰往地上一丢,气冲冲地奔出内院,却突然停了下来。

自己的父亲五十贯药钱是他们出的,自己若是一怒之下走了,该怎么还?

而且自己已经签了契约,这就算是打官司到衙门,自己也理亏。

殷浅浅粉面含威,气鼓鼓地坐在卧房内,就是不换衣服,等着给杨霖和那个骗子美妇一个下马威。

可惜,华灯初上,皎月高升,她也没有等到。

长乐楼,安乐窝内,杨霖一住就是七天。



第四十五章 培植班底

春光明媚,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长乐楼下依旧是挤满了人。

长乐楼建在汴河上,一般人只能隔河而望。

这些游人踏青,都是为了能偶尔一睹汴梁第一才女的芳颜,看一看吟出无数绝妙好词的李凝儿,到底是不是传说中仙子出尘。

汴梁是个浪漫的都城,要是放在平日里,汴梁城中各种新鲜花样还不断的出现,比如说一个二八小娘或者装点了一个新奇花钿,或者身上褙子有什么新鲜花样,或者有花魁行首换了一个腔调唱柳三变的词曲,都能让汴梁城中议论半天。

毫无疑问,在这个浪漫的朝代,隔几天就出一首惊才绝艳的好词的才女,会收获一众的仰慕者。

别以为这时候的青楼行首不值钱,是高官的玩物,那也得看你到底高到什么地步。有宋一朝,长达二百余年的富足市民生活,让士风偏向于放纵疏狂享乐一流。

一个名满汴梁的才女,几乎天天都是汴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可惜,这几天长乐楼传出消息,说是凝儿姑娘身体不适,不能会客。

排上队要来谈诗论道的,只好怏怏而回,继续等待往后排。

还有那无数钱财不够的书生,便日日守在楼下,希望能在凝儿姑娘凭栏远望时,能够得见一眼。

杨霖伸了个懒腰,拨开粉帐,一阵刺眼的阳光透过窗扉,射的人睁不开眼睛。

“大郎醒了。”

随着小丫鬟一声唱喏,在外候着的芸娘和凝儿赶紧端着瓷盆清水进来伺候。

如今的凝儿比之扬州,更加妩媚了许多,尤其是走起路来,步子轻碎、细腰款摆,似是有些吃力,别有一番妩媚婀娜的女人味。

凝儿把洁口的牙刷与药膏,整齐排入一方小红漆盘,端至榻前。

宋朝的牙刷牙膏其实都已经很先进了,每日清晨以牙刷刷牙,皂角浓汁揩牙,旬日数更,无一切齿疾。

宋代的牙刷也叫“刷牙子”,通常用木头制成,一头钻上若干个小孔,再插上马尾毛,外形跟现在的牙刷差不多。

经过了香汤漱口,温水洗面,最后喝上一碗提神醒脑、开胃通肠的松针玉露茶,这就是杨霖在长乐楼日常的晨问梳洗。

要是让下面的仰慕者们见到了,估计会瞠目结舌,不敢置信。

梳洗完了之后,杨霖皱着眉头说道:“竟然睡到了正午,准备些清淡小菜算了,你换身衣服,随我到王朝立家蹭饭。”

芸娘答应了一声,就去一旁找了一身男装换上,把满头的珠翠摘了,拢发包巾一副文士模样。

在凝儿的服侍下穿好衣服,又顺手从长乐楼提了一壶酒,带着芸娘从后门登上马车,指使马夫问路前去王家。

王朝立就是将作监的小官儿,杨霖近来发现他还不错,机灵、懂事、会说话,对自己也很恭顺,可以提拔一下。

手上捏着四个五品官的名额,杨霖觉得十分烫手,恨不得马上找到五个小弟安排一下。

偏这门事和雇佣不一样,你给他这个名额,他得承你情才行,不然提拔一个白眼狼不但浪费名额,还会影响心情。

到了马车上,芸娘坐定之后,道:“大郎,老爷从扬州运来的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

杨霖心里一点数没有,但是记得那可是十万两银子,也就是十万贯,哪这么容易就花完了。

“还剩多少?怎么花的这般快。”

芸娘生怕他误会自己中饱私囊,赶紧说道:“大郎,这一回你受伤,蔡太师和杨公公都花了不少钱财前来探望,按照你的意思我们都双倍还回去了。还有就是给宫里的刘贵妃购买了许多胭脂水粉,金银首饰,全都是价值不菲的。再加上”

杨霖见她使劲辩解,便拿住她的手,笑道:“无妨,钱是王八蛋,该花就得花,来不得半点小气。这普天下多少人,想花这个钱还没有门道呢,花出去多少将来势必都千百倍赚回来。那给小刘贵妃准备的首饰、胭脂,你有喜欢的也留一些自己用。”

芸娘鬓边颅际垂落几缕散发,胸中温情涌现,任他抓着自己的手,柔声道:“奴奴残花败柳,哪里配和小刘贵妃用一样的首饰,大郎只要不嫌弃奴奴就很开心了。”

杨霖笑道:“左右打扮了是给我看,花点钱我也乐意,另外每个月把你的月钱调高三倍。”

李芸娘刚想推辞,被杨霖一瞪,低眉顺眼地说道:“都听大郎的。”

说话间,二人已至王家,但见一幢三层高的破败院子,正门倒有一对大大的喜字。

“这院子有些破落,偏偏喜字是新的,看来王朝立日子过得不怎么样啊,结婚的新房还是旧的。”

芸娘上前敲门,里面王朝立迎了出来,见是上官登门,可不是受宠若惊。他这些年混的并不如意,在汴梁没点人脉背景,从底层很难起势,等闲也没有人来他这里,倒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忙拜揖道:“快快请进,可折煞下官了,监丞有什么事说一声就行了,怎么还亲自登门。”

到了内堂中,王朝立将状元郎亲自上门的事告诉媳妇。新媳妇见丈夫一幅喜不自禁的样子,不由脸生桃花,也乐道:“瞧你前两天还自怨自哎,生不逢时,今日监丞一来,便乐成这样,你速去陪客,我这就去买些果蔬酒食来。”

王朝立攅着手,道:“走时,先去拜见杨监丞,莫失了礼数。”

王娘子微笑道:“我理会得。”

王朝立倒了两杯茶,来到二楼,笑道:“都是些次等的茶叶,监丞若是不嫌弃,就将就着喝一点。这位是?”

杨霖指着芸娘笑道:“这是我的一个婢子,出门扮作男装方便一些,你不用管她。王兄,新婚燕尔,刚才尊夫人下来说话,端的是娴熟温良,可喜可贺。”

芸娘福了一礼:“见过小官人。”

王朝立虚扶一把,道:“当不得当不得。”

再看这个“文士”果然是个妇人,而且端的是个妙人,身态修长,一头乌黑的秀发垂在腰际,纵使青衫落拓,依旧难掩丽色。

杨霖左右看了一圈,王朝立脸上有些羞窘,不停地说道:“寒舍鄙陋,倒让监丞见笑了。”

杨霖心中很满意,这个王朝立如此年轻岂能没点雄心,再加上他新娶的老婆这么漂亮,夫妻琴瑟相合,也得努力一把才行。

就从这小子开始好了



第四十六章 叠石为山

一楼宴房,各色酒菜果品已摆置整齐,寒暄了一阵,让杨霖坐上首交椅,王朝立坐在下方,李芸娘和王娘子打横坐陪。

上官临门,夫妻二人花了血本,酒菜都是选的好的,王娘子看来家风也不错,待客甚是得体。

可惜杨霖的嘴早就养刁了,没吃几口便停了筷著,说道:“前番我遭奸人所害,没有到将作监执事,现在身子已经大好,左思右想这是官家给我的差事,不能这么糊弄岁月混日子。”

王朝立一听,说道:“杨监丞不必挂心,咱们司向来清闲,没有什么差事可做。”

“此言差矣,我们也是天下百姓赋税供养的,怎么地就可以清闲度日,过几天我便入宫面圣,这汴梁有的是我们的发挥的地方。”

王朝立一听大喜,只要他能讨来差事,将作监都跟着这位新科状元沾光。

而且大家都知道他的背景是蔡相,如今蔡相势不可挡,韩相公和曾相公都不得不避其锋芒,只要这位新任监丞出马,应该不难。

杨霖使了个眼色,李芸娘一看他们要谈正事,便拉着王娘子的手说道:“王娘子,我们到内堂说话。”

王娘子也知道这是丈夫的机会到了,拉着芸娘的手,起身告退。

妇人们走了之后,杨霖站起身来,说道:“我准备奏请圣上,在皇城修建一处园林,把江南奇石运抵汴梁,叠石为山。冈连阜属,东西相望,前后相续,左山而右水,后溪而旁垄,连绵而弥满,吞山而怀谷。园内植奇花美木,养珍禽异兽,构飞楼杰观。

这样的园林要建成,得用不下十年的时间,谁还敢说这将作监是清闲的衙署?”

王朝立听罢,倒吸一口凉气:“如此这般下来,得花费多少的人力物力,恐怕朝中文武未必会答应。”

“只要官家点头,谁反对也没有用。”

修建园林,叠石为山,臭名昭著的花石纲就是这么来的。

本来这件事是道士林灵素的主意,这位道士凭借着这些,深的赵佶的宠信,徽宗一朝他的权势气焰不下于蔡京。

被赐号通真达灵先生,加号元妙先生、加封金门羽客,成为道教神霄派领袖级人物,承接王文卿使神霄派从奠基到兴盛,打败佛教密宗、禅宗众多高僧,修改佛祖称号。

也因为他对佛教的打压和排挤,让很多和尚编造了许多恶俗的故事,砸到他的头上。

但是林灵素媚上欺下,恣横不悛,飞扬跋扈倒是真的。

现在杨霖打算把这个功劳抢过来,反正赵佶早完都要运花岗岩,还不如交给自己来运作,还能轻点害民。

王朝立想了想,依着官家的性子,这事八九不离十。

如此一来,将作监从一个清水衙门,势必摇身一变成了红的烫手的衙署。

“属下愿为杨监丞鞍前马后效力。”机会就在眼前,王朝立不想错过,可供他浪费的机会太少了。

杨霖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记住你今天的话,好好跟着我干,我再给你透个信,等我外放的时候,有个五品官的名额,你只要对我没有二心,不是不可以考虑一下你。”

王朝立兴奋不已,手指头都轻微地颤动,这么多年抑郁不得志,五品官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要知道,到了五品才是真的进了士大夫的行列,才会享受到这个朝代最好的待遇。

他丝毫不怀疑杨霖说的话,因为对方没有必要来戏耍自己,而且新科状元的背景早就传的沸沸扬扬,甚至有人说他是蔡京的私生子。

蔡府一门,有蔡京和蔡卞两个大员,这一对亲兄弟都是朝中的风云人物,可想而知将来他们的权势将更加大。因为赵佶现在丝毫不掩饰他对蔡京的满意,不但赏赐日渐丰厚,还经常微服到蔡府做客,和蔡京以普通的宾主相称。

五品官对自己来说是天,对眼前这个年轻人来说却不算什么,汴梁官场的王朝立深知这一点。

“杨监丞再造之恩,王朝立永生永世不敢忘。”深深拜了一躬,王朝立动情地说道,知遇之恩对于古人来说,确实是一个天大的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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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杨府内。

徐知常的二叔徐方恒满脸老泪纵横,对着杨通嚎啕大哭,不住地赔礼道歉求饶。

自己一时气不过,给汴梁的侄子写了封信,谁知道惹下这般滔天大祸。

杨通得知事情之后,差点晕死过去,自己儿子被人陷害几乎摔死了,这样的仇杨通是万万原谅不得的。

徐家在扬州虽然是根基深厚的士绅,杨通平日里对他还客客气气的,甚至有些巴结不上,现在却横眉冷对,恨不得把这个老东西当堂锤死。

“我那霖儿,差点就死在汴梁御街上!”

徐方恒心虚地抹了抹眼泪,抬眼一看杨通尤自冷着脸,一双眼仿佛冒火一般。

“杨员外,千错万错都是我这老头子的错,只求你给杨状元修一封信,告诉他小老儿愿意承担所有后果,只求他放过我那可怜的侄儿。”

扬州出了状元,这是整个州府的荣耀,尤其是杨霖就读的书院,更是风光无限。

谁知道新科状元差点被人害死,而且还是扬州人自己干的,现在徐家在扬州如同过街老鼠一般,谁都不待见他们。

好好的一个百年望族,就因为自己起了色心,变成了这般田地,徐方恒心中悔恨万千。

他现在甚至提不起对杨霖的恨意来了,只剩下无尽的自责和悔恨,亲手养大的侄子也被自己害的堕入了万丈深渊。

杨通丝毫没有给他机会的意思,吩咐下人送客之后,便起身回到内院。

徐方恒失魂落魄地离开杨府,回到家之后看着凄凄惶惶的家人,更加难受。

“去收拾一下,我要去汴梁找杨霖,挽回我的这次大错!”

徐夫人手里握着一串佛珠,上前道:“老爷,万万不可呐,那个杨霖的狠毒你是知道的,现在他肯定恨我们徐家入骨,你这次去不是自投罗网么?”



第四十七章 甚合朕意

柳抽嫩芽,花蕊初绽,春光明媚,汴梁城中蹴鞠场内,人满为患。

今日对决的双方,是来自淮南东路的队伍和开封府的队伍。

开封府的蹴鞠队因为在家门口作战,主场优势十分大,每次触球都是山呼海啸般的喝彩。

在坐北朝南的高台上,是看台的中心,周围捉刀侍卫守卫森严,皇城司精英尽出,因为大宋的天子赵佶就在其中。

果然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就是当今天子,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场内。看到有花哨的操作,忍不住拍掌叫好,好像是个普通球迷一般。

在他旁边坐着的,是近来颇为受宠的小刘贵妃,时不时跟赵佶凑趣谈笑,美人言笑晏晏,满厅如绽春花,理当是赏心悦目至极,除了赵佶却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欣赏。

再往后才是刘清水和沾光前来的杨霖,刘清水也盯着蹴鞠场上的局势,时不时和杨霖讨论一二。

杨霖瞥见小刘贵妃头上满是珠翠,一袭柳红绫罗裙、裙底有两只小巧儿美足交错,微露一双金叶凤靴。青丝中偶尔露出的耳垂,透明一般的红润,杨霖不禁偷偷咽了口唾沫。这份风姿绰约,着实不下于李凝儿,甚至犹有过之,果然不愧是鸡窝飞出的金凤凰,能够从酒保女儿荣升贵妃,美貌自然惊人。

台下开封队连得两分,刘清水高声喝彩,小刘贵妃回头嗔了他一眼,凤眼薄怒,似嗔带笑,微露娇憨,真个是万种风情,杨霖直接看的呆了。

直让他恨不得马上回府,让芸娘穿上这一身,稍微解一解馋。

刘清水讪讪坐下,拍了拍身边愣怔的杨霖,奇道:“大郎,这蹴鞠如此精彩,怎么不见你欢呼啊?”

“啊?”杨霖暗暗定了心神,叹道好一个尤物,才说道:“我来自扬州,正属于这淮南东路,虽在汴梁为官,实则是淮南东路的人,怎会为开封队喝彩。”

“嘿嘿,那你们淮南东路可被虐惨了。”

杨霖哈哈一笑,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嘛。”

此时蹴鞠比赛已经踢完,赵佶正好听见这句话,回头笑道:“若是淮南东路胜了,你可就不这么说了。”

杨霖起身拜道:“陛下今日驾临,开封队有龙气罩顶,想输都难,改天再战我们淮南东路未必会败。”

小刘贵妃掩面而笑,赵佶笑道:“就你会说话,这个蹴鞠联赛的主意是你想出来的,朕着实喜欢,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杨霖从身后的桌上拿出一副画来,说道:“能为陛下分忧,是做臣子的本分,何敢要什么赏赐。倒是家父身份卑微,一直想为陛下尽忠,却无机会,这次进京赶考,家父托我捎来名画一副,万般嘱托要让我高中,才好有机会替他敬献此画,也算是全了他对陛下的忠心。”

“哦?”赵佶很感兴趣,上前亲自展开。

解开系带,只见画中一片白须皑皑,几株墨干老梅摇曳,枝上吐蕊尽开更无一枚含苞。画中梅花尽管疏落,枝干却是瘦硬多姿,墨色响亮、遒而见骨,画面远方只有一小幢茅舍,颇得留白雅趣。

赵佶是此道行家,如何不知道此画的珍贵,双眼一亮赞道:“好个傲骨寒梅!信手之至,峭枝扫空,意到二笔不到,堪称一品。如朕所料不差,这应该是吴道子的真迹,旁人纵使临摹,难有如此意蕴。”

杨霖笑道:“陛下好眼光,这幅画正是唐时吴道子所画,赠与友人魏兰生。魏家当作传家之宝,后来辗转来到家父手中,今献给陛下。”

赵佶当即唤人取来笔墨纸砚,令状元作词一首,要亲自题写在这幅名画上。

杨霖不假思索,等到赵佶提笔之后,吟道:“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赵佶运笔灵动快捷,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其大字尤可见风姿绰约处。杨霖语速不慢,他也游刃有余,细看之下果然是名家风范。

“好画!好词!好书法!”

赵佶写完之后,浑身舒泰,再加上刚刚看完一场酣畅淋漓的蹴鞠,简直觉得周身无一不美。

杨霖趁热打铁,说道:“陛下,臣受恩任将作监丞之后,统筹衙署发现都是清闲散官,臣等也是食君之禄,岂可不为君分忧,斗胆进一言祁望陛下恩准。”

“杨爱卿何事,尽可说来。”

“臣的将作监,本是为陛下皇城建筑把关,现观汴梁皇城,并无可以匹配陛下才情的皇家园林。而且臣曾和道家高士谈论,发现‘京城东北隅,地协堪舆,倘形势加以少高,当有多男之祥。’为了皇室开枝散叶,陛下多福多寿,臣有意选石筑山,遍寻江南奇石,叠石为山,修建一处园林,以此为陛下亲政贺礼。”

赵佶的兴趣一下子被调动起来,越看这个年轻的状元越顺眼,他简直比自己还了解自己。

赵佶一生,酷爱三样东西,书画、奇石和道家。

现在三合为一,教他如何不喜,恨不得立马就开始建造。

如此这般,会不会损耗太多钱粮?这个想法短暂地出现在赵佶的脑子里,他虽然不太关系朝政,也知道户部不断进言说银子不够用的。

杨霖见他眉头微皱,已经猜了个大概,弯腰说道:“陛下,当初臣进言开办蹴鞠联赛,曾经说过此法不但不会耗费国库钱粮,还可以盈利。如今初具规模,果然如臣所言,现在臣既然提出建造皇家园林,也有办法不用国库钱财,只是还请陛下将此事下放于臣,臣必不负陛下所望。”

这一番话,彻底打消了赵佶最后的犹豫,发自内心地笑道:“爱卿有心了,满朝文武,就卿知朕心。这件事就托付于杨卿,但有难办之事,便入宫见朕。来人呐,取朕的腰牌来。”

不一会,一个内侍拖着玉盘到来,赵佶从上面拿了一个腰牌,亲手递给杨霖,握着他的手说道:“凭借此牌,爱卿可直入皇宫,面报于朕。”

“臣谢吾皇隆恩。”



第四十八章 带恶人杨霖

圣旨传到将作监,所有的官吏都满脸兴奋,这可是天大的机会。

杨霖的地位瞬间拔高了几百倍,走在将作监到处都是上前点头哈腰打听消息的,现在他们还不知道这是个多么大的工程。

杨霖自己也有些惴惴然,这玩意说起来简单,真的修起来可是个大工程,要知道历史上徽宗知道被俘都没修完。

自己为了全盘揽下,在赵佶面前夸下海口,不耗费朝廷的钱粮。

这事难度之大,不亚于登天,但是若是办成了,自己的地位便再也无人动得了。

蔡京凭什么独揽相权十几载,还不是敛财有道,可以拿出钱来满足徽宗的一切要求。

嘱咐了王朝立几句之后,杨霖回府,他心中已经有了对策,不过需要扬州家中的帮忙。

既然赵佶许诺了无限制放权,在大宋想赚钱还不容易,只要请出‘财大气粗’来就好了么。

只要操作的好,怕是杨家还能从中赚个盆满钵满,金钱一旦沾染上权力,就跟流水汇海一样不请自来。

踌躇满志的杨霖没有回长乐楼安乐窝,回府之后大马金刀地站在院中央,叫道:“杨三,三儿,死哪去了?”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杨三倏地一下钻了出来,站在杨霖身后笑着道:“大郎,您找我?”

“把这封信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扬州,咱们要撸起袖子,大干一场了。”杨霖掐着腰,心中豪气万丈,这件事不仅仅是自己的晋升之资,运作好了也可以完成杨家崛起的原始积累。

纵使豪富一方,对于杨霖的大计来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钱这东西多少都不够用。

踌躇满志的杨衙内,刚到内院,就收到了皇帝一天之内给他的第二封圣旨。

杨府别院下人不多,杨霖在汴梁几乎就住在长乐楼,这里只有受伤时候才偶尔来住。

如今迎接圣旨,几乎所有人都出来了,杨戬这次是自己主动要求来的,叠石为山的事陛下大为关注,几乎成了他的头等大事,杨戬等人岂能不上凑。

这件功劳的头功是抢不到了,跟这杨霖刷点功劳,来获得官家的好感还是很有必要的。

“杨老弟,老哥哥是真的服了你了,你说你这脑袋难怪能中状元,怎么什么绝妙的主意都能想得出来。你是不知道,官家跟疯魔了一般,两句话不离修建园林的事,甚至啊,连名字和匾额都做好了。这园林就叫艮岳寿山,又叫万岁山。”

杨霖屈膝坐在太师椅上,手指轻轻揉捏着伤处,听了这话先是暗暗骂了几句昏君还能有什么追求,脸上却一副恭敬之色,笑道:“咱们这些做臣子的,最紧要的就是为陛下解忧,想的多了这些主意可就来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殷浅浅迈步走来,手里端着一个茶盘,身穿着杨府的使女罗衫,面无表情声音有些清冷:“大郎、尊客,请喝茶。”

说完就将茶盘放到桌上,也不福礼就这样旁若无人地走了出去,杨戬直接愣在原地,他逛了不少官员的府邸,没有这么嚣张的下人使女。

杨霖看着老太监八卦的眼神,干脆就嘿嘿一笑:“这丫鬟,皮子紧了,看我回去怎么收拾她。”

杨戬会心一笑,他对这些不感兴趣,继续追问艮岳寿山的事。

看来这老东西是势必要插一手了,杨霖也乐得拉他下水,到时候做起事来更加方便。

“这运送花石纲,其中大有商机,杨老哥试想一下,汴梁人口百万,每日的耗费惊人,都是从外地运来。要是我们运送花石纲的同时,包揽了这些运输,征召漕运两道的商船、货船、客船还有旱道马车、牛车、驴车将他们统一起来,他们可以赚钱,但是得有我们来分配,抽取一定的手续费,而且顺便捎带花石纲。”

杨戬并不笨,相反他还很聪明,听完之后眼神逐渐变得玩味起来。

“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杨老弟想要一口吞下漕运、车马行,只怕胃口有些太大了。这相当于断了某些人物的财路,据哥哥所知,他们可是手眼通着天呢。”

没有想到这个老太监思考的还挺全面,杨霖从来没有生出小觑古人的心思,也不禁有些高看他一眼。果然能在一个朝代混的风生水起,都不是什么凡夫俗子,自己的一些小心机在蔡京、童贯、杨戬这些人眼里,就跟透明的的一样。不过他们的气度也非常人,只要利大于弊,他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你不能只顾自己,得让手下吃饱才有人给你干活。

水至清则无鱼,在贪官奸臣这个圈子里,这句话更加趋近于真理。

显然此时的杨戬还没有将来的嚣张气焰,对于一些当权者和利益获取者还有着本能的畏惧,杨霖却不怕这些山猫野兽。

只要有皇帝做主,又有自己的势力和班底,和谁不能碰一碰?

“哥哥说的是那些大头巾和他们背后的士绅吧,这些人没有什么能为,我给哥哥打个比方,他们就像是涂了彩的纸老虎。你不戳他永远是威风凛凛,一脚下去就把他们踏为齑粉。”

杨戬本来还以为他是年少无知,没想到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那些士大夫文官根深蒂固,竟然被他说的如此不堪,可不是少年心性,但知向前不知妥协。

杨霖也知道,要想让这个太监相信自己,继而绑上自己的战船,必须要让他尝到甜头。

这些鸟人和蔡京一样,属于不见兔子不撒鹰,要不是帮他买通童贯拜相,蔡京也未见得会这么帮助自己。

送走了杨戬,回到内院,就看到一个美人儿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站在院中。

杨霖可没有丝毫骗子被揭穿的觉悟,笑吟吟地说道:“浅浅,怎么样,在这住的还习惯么?”

这个少女实在太有味道了,俊俏有活力,饱含这个时代女人普遍缺少的青春气息,这要是放走了,会被天打雷劈的。

殷浅浅一看他这幅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俏脸含嗔带怒,掐着腰质问道:“你明明是扬州富豪的儿子,家中钱财万贯,为什么骗人?快把契约还我,咱们两不相干。”

“啧啧好吧,我杨霖行事,向来光明磊落,强扭的瓜不甜,我这就把卖身契还你。”

殷浅浅满腔怒火还没发泄,没想到换来这么轻易的结局,一时竟然有点不敢相信。

“芸娘,把契约拿来。”

李芸娘满怀同情的目光,深深地注视着美丽的少女殷浅浅,希望她能回心转意。

转眼一看杨霖正在低着头,李芸娘递过去契约的时候,悄声说道:“你斗不过大郎的”

殷浅浅哪里肯信这个帮凶,拿着契约一看,果然是真的,不禁喜上眉梢,皱着鼻子娇笑道:“既然你知错能改,本姑娘就不追究你骗人的事了,咱们后会无期。”

说完把手里的契约一撕,随手扬在半空,背着手一蹦一跳地就要出去,这一回在这里呆了七天,吃的好睡得好还有钱给阿爹抓药,还不是美滋滋。

杨霖唉了一声,叹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圣人教我们百善孝为先,可叹现在的女儿,不顾亲爹死活让人不齿啊!”

殷浅浅止住脚步,回头皱眉道:“你是什么意思?”

“本少爷不才,乃是今科状元,和小刘贵妃交情匪浅,才能请到王太医来给你爹医治。莫给你以为,自己拿着无十贯钱,就可以请得到王太医?令尊的病这么久了,你们应该没少求医问药,外面的郎中管用的话还能到这个田地么?”

殷浅浅如遭雷击,他说的全部都对,离开了杨府那个妙手回春的王太医,还会给阿爹治病么?

看着杨霖得意的笑脸,殷浅浅心中恨意大增,怪不得他这么大方原来是等着看自己出丑。

殷浅浅羞愤交加,终于还是担心自己父亲的病情,斗大的泪珠在梨涡转悠,羞愤不已地来到杨霖跟前,半跪道:“大郎,浅浅知错了,浅浅愿意在杨府伺候大郎。”

“哼哼,你这哪有知错的样,等你知道怎么认错了,再来找我吧。”



第四十九章 大宋物流寡头

“叠石为山”的消息一传出来,满朝文武炸开了锅,都不知道这个荒唐透顶又将耗资百万的主意,是哪个奸佞想出来媚上的。

再听到是今科状元,也就是那个搞出蹴鞠联赛的杨霖,所有的愤怒都找到了宣泄口。

要知道现在边关战事不断,表面兄弟契丹就不说了,现在出了个西夏把西北各路折腾的苦不堪言。

据说西军已经几十年领不到粮饷了,都是西军将领自己想办法搞点粮食养活军队,朝廷的财政还在吃哲宗的老本。

这个时候建什么艮岳寿山,简直就是昏聩透顶,他们不敢名言攻击皇帝,只好把矛头对准了杨霖。

又有人指出,这个是杨霖背后的蔡京搞鬼,不敢自己承担让手下进言。

蔡京气的嘴上起了一圈的水泡,恨恨地坐在大堂上,急声道:“你说你,好好的建什么艮岳寿山,现在还没动工就民怨沸腾、千夫所指了。更可恨那些人,还把污水泼到了本官头上。这不是冤煞个人,天可怜见,本官比他们得到消息还晚呢。”

这句话就带着怨意了,杨霖也知道这是怪自己没有提前和他商量,心里暗道这事让你知道了,这头功还有我什么事。

杨霖讪笑两声,说道:“恩相不必动怒,学生这一回并不用朝廷一个大钱,管教这些大头巾闭嘴。”

蔡京见他语气轻松,不似作伪,而且又有蹴鞠联赛成功的例子在前,或许这个商贾之子真的生财有道,若是那样的话,这件事办好了足以换来皇帝的无上宠信,倒是一个可以掺一手的好事。

脸上的怒气逐渐消散,蔡京皱着眉头问:“从天下搜寻、采办、运送花石纲,这样的事不花费朝廷的钱财,难道你们杨家自己拿不成?”

“恩相说笑了,这笔钱漫说是区区杨家,就是整个扬州都拿不出来。”

蔡京冷哼一声,道:“那你有甚主意?”

杨霖知道蔡京的水平,这个人不好糊弄,要是拿不出切实地主意来,一个劲扯皮的话,他一下子就能给你戳穿。

要知道,不管是新旧两党的党魁,都曾在公开场合说过蔡京有宰相之才。

“使京能正其心术,虽古贤相何以加。”这个人的才华,就连他的政敌都忍不住为之可惜,杨霖当然不敢在他面前玩心机,实打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正好也可以让这个善于理财的权相,帮自己斟酌一下,是否可行。

“学生是这样想的,如今大宋物产丰饶,缺的是什么缺的便是运通之法。

这次运送花石纲,是一个浩繁的工程,正好可以趁机奏请陛下,组建一个司卫。

我们收购几个民间的车马行、漕运帮,在运送花石纲的同时,我们还可以输粮草于边塞,治盐巴于淮扬,贩布匹于吴越,运茶叶于川蜀,销瓷器于江淮,南往北往,车车不空,车马所至遍地都是黄金。”

蔡京眼色一亮,他不是寻常的迂腐文人,并不耻于言商,一听这番见解马上意识到其中的商机。

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蔡京现在虽然贵为首席宰相,但是并没有半点机会染指禁军。

若是这个司真的建了起来,不管规模大小,至少是自己的势力伸向禁军的开始。

就算是在蔡京自己眼里,杨霖也是他绝对的心腹,他哪里想得到这个小子野心之大,根本没有把他当做靠山。

“说下去。”

感受到蔡京的兴奋,杨霖知道自己的这个操作绝对可行,不禁更为得意,上前一步说道:“现如今沿海各番邦的商船如织如促,大量钱财涌入市舶司,我们还可以趁机进言,将这块肥肉”

哐当一声,蔡京手里的茶杯落地,他却浑然不觉,陷入了深思。

“你小子,生了一颗泼天的胆子,你有什么力量将别人吃到嘴里的肉给抢过来?”

哼哼,杨霖心中暗骂一声,这厮明显是动了心了,却不敢招惹现在得益的这些人。

众所周知,市舶司控制在内侍省手里,是梁师成的衙署。

梁师成此人是赵佶的心腹,许多圣旨都是他写的,直接不经过赵佶就发出去了,可见权势之重。

外面的宰相几年一换,唯独他长期掌权,被叫做隐相。

“艮岳修成之前,我们有官家的绝对支持,就像是手握打神鞭,立于不败之地。修成之后,我们气势已成,我的恩相呐,天下谁还敢撄其锋?

恩相是何等人物,给您这么久的时间,还愁不能站稳这区区几尺地的庙堂。”

蔡京一把年纪,竟然被说的有些热血封腾,笑骂道:“你小子就作吧,早完被你害死。”

这句话一说,杨霖长舒一口气,这老小子是准备登上自己的战船了。

嘿嘿,朝堂有蔡京,边关有童贯,内侍省有杨戬老子一个人手握“六贼”之三,还怕谁来哉。

走出了蔡府,杨霖马不停蹄,直接揣着赵佶的腰牌前往皇宫。

到了皇城,杨霖无头苍蝇一般,正好遇到杨戬。

“杨老弟,在这宫中乱窜什么,莫非是进宫做了侍卫?”

杨霖看见他笑吟吟的贱样,第一次感到有些高兴,在皇宫可不是好耍的地方,忙道:“老哥哥别取笑我了,快跟我说官家在哪,我有急事面圣。”

“嘿嘿,今番要不是碰到了我,你得等上一天。官家他你且附耳过来。”

杨霖凑近了之后,老太监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如此如此

“啊?李师师,官家和她竟然是真的?”

杨戬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小声点,这哪里是好声张的。”

“嘿嘿,我晓得了,老哥哥快带我去找官家,这事可比狎妓重要多了。”

杨戬拉住他的袖子,左右看了看,板着脸说道:“杨老弟,切记不要胡乱说话,这位李师师文采风流,颇得官家宠爱,要是传到她耳朵里,给你吹一吹枕边风,不是好相与的。”

杨霖却不以为意,说道:“咱们都是肱股之臣,陛下又是圣明之君,怕个什么,咱们快走吧。”

杨戬无奈,带着他直奔宫外。



第五十章 小刘贵妃失宠记

杨霖和杨戬坐的是自家马车,走的极其平稳,两个人在车中侃侃而谈。

突然一阵急促地马蹄声,几个皇城司的马车横冲直撞,汴梁御街上的百姓纷纷躲避。

杨戬被晃得一下子撞到马车上,怪叫一声扶了扶帽子,骂道:“咱家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嚣张!”

杨霖掀开车帘一看,竟然是刘清水,赶紧叫住他:“清水,你在做甚,要拆了汴梁么?”

刘清水脸色涨红,眉飞入鬓,怒气冲天。

看清了是自己的两个好友,这才勒停马转头,抱拳道:“原来是你们二位兄弟,不好意思了,今天这事着实让人气愤,一时冲撞改日我摆宴给你们赔罪。”

“你急着去哪?”杨霖看这架势,就是带着皇城司的禁军去干架,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皇城司再强也不能这么玩啊,杨霖赶紧拉住自己的小兄弟。

杨戬苦笑一声,骂道:“幸亏是你小子,换了别人,咱家和他没完。哎吆,我这牙都松动了”

刘清水恨恨地说道:“昨日是我姐姐的生辰,陛下说好了去她的云锦宫,谁知道竟然被一个妓女勾了去。我现在就去砸了她的鸡窝,再将她毒打一顿,为姐姐出气。”

杨霖和杨戬听得目瞪口呆,你这厮是个狠人

皇帝刚日完的女人,说不定现在她那里还有皇帝的子孙没有风干呢,你撸起袖子去打一顿,真是天不怕的不怕。

杨霖好兄弟不多,赶紧劝道:“这事鲁莽不得,你可别给贵妃招灾惹祸,深宫之内的事,是你我插手的么。”

刘清水一拳捶在马车上,骂道:“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那些鸟人仗着出身好,欺负姐姐也就算了,如今一个娼妓也敢如此嚣张,合该着我们就该被欺负不成?”

杨霖压低了声音,道:“听弟一句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有咱们报仇的时候。”

杨戬在一旁冷眼旁观,直觉的这个小国舅蠢得突破天际了,如此城府真是可惜了他姐姐给他谋的好差事。

这个皇城司,要是掌握在自己或者身边的杨霖手里,那简直就是个无上利器。在这小子手里,活活玩成了街头泼皮的样子。

安抚了刘清水,把他劝了回去,杨霖和杨戬继续前行。

杨戬开始说的没错,要是没有他,估计谁也别想找到当今天子。

要知道杨戬这个官,就是靠着带赵佶寻花问柳得来的,对这里门清。

赵佶从做端王时就是性格轻佻浪荡,痴于书画美女,迷恋声色犬马,如今也无心于政务,人称青楼天子。

他虽后宫粉黛三千,佳丽如云,仍常微服出宫,寻找刺激。

为此,内侍省几个奸宦设行幸局,明为负责其出行事宜,实则帮其撒谎,如当日不上朝,就说官家有恙,诸如此类,托词颇丰。

这天子不惜九五之尊,游幸于青楼妓馆,并非光彩之事,所以赵佶也是小心翼翼,生怕被他人发现。

但是他却不知道,自己的风流行径早就天下皆知了。

今天刘清水怒气冲冲,其中因由却并没有全部说出来,小刘贵妃实则已经失宠。

刘氏本是酒家之女,出身卑贱,虽然长得光艳风流,但是毕竟文采不足。

前些天赵佶在蹴鞠场,得了杨霖敬献的一副吴道子真迹,回宫之后展开画卷细细观赏,正好刘贵妃在旁伺候。

赵佶铺开笔墨,在画上题上落款,再看自己的书法挺劲爽利,侧峰如兰竹,媚丽之气溢出字里行间,不由拂须畅笑,期间竟不瞧刘贵妃一眼。

小刘贵妃见皇上不来理她,受宠久了有些小脾气,嗔道:“官家只顾书画,眼里哪还有妾身半分嘛。”

这一番撒娇弄痴要是搁别人身上,早就大呼吃不住受不了了,谁知道赵佶风流天子,什么阵仗没见过,还是醉心于自己的书法、杨霖的题词和吴道子的画。

想要听人恭维,旁边又只有刘妃一人,便指着墙上自己的临摹作品问道:“你看朕的这幅画,和吴道子的画,谁更胜一筹?”

刘妃卖酒出身,哪懂这些,忙道:“吴道子那是个什么东西,怎能与官家的画相比。”

赵佶喝道:“无知女人,那吴道子乃是画中圣手,你有何能,竟胆敢诬蔑之。”

正要发作,见她早吓得全身颤抖,转念一想:她一酒家之女,又懂得甚么书画。

赵佶不由得想起李师师来,那美人儿打小学得十八般耍令,最会风流宴乐,又精通诗词歌赋。

赵佶在刘妃跟前把她嘲弄的一文不值,反倒捧起宫外的妓女来了,把刘妃差点气得吐血。

刘清水为他姐姐遮羞,这些事自然不会说,不然也不至于非得去打皇帝的姘头。

摘玉楼里,有几个豪客衣着华贵,神彩飞扬,气宇不凡。

犀皮香桌上,已铺下盘馔酒果;周回吊挂,均是名贤书画;

檐下放着三二十盆怪石苍松;坐榻却是凋花香楠木小床,坐褥尽铺锦绣。

赵佶在这种地方,只觉得通体舒泰,这才是他喜欢的调调。

在他旁边是蔡攸,蔡京的长子,时不时地插科打诨,逗得赵佶和旁边的丽人笑声不断。

在赵佶旁边的,就是芳名李师师的名妓,此刻内着白衫,外披红袍,眉如翠羽,肌似羊脂,当真佳人如画,卓然不群。

蔡攸是蔡京的长子,但是发迹却不指望他爹,这小子是个投机派,早就看好了赵佶能当皇帝,早早地就去端王府巴结逢迎,和赵佶成了好友。

后来赵佶登基,蔡攸当然水涨船高,风头一度盖过了他爹蔡京和二叔蔡卞,在朝中炙手可热。后来还因为和蔡京争权,父子如仇人一般,不过这是后话。

现在蔡攸浑然没有半点重臣的模样,不停地说一些带点荤话的俚语,来逗弄皇帝和李师师。

杨霖隔着帘子看到,杨戬偷告诉他,这个就是蔡攸。

暗暗摇了摇头,感叹他连自己的亲爹风采的十分之一都没有,整个就是一个弄臣。

杨戬弯腰低头,一派孙子样,刚想带着杨霖进去,就听到旁边的杨霖拉着他的手,掀开帘子,扯着嗓子道:“宣和兄,到处找你不见,却躲在这里风流快活!”

赵佶自号“宣和主人”,杨戬一听这厮嚣张到跟皇帝称兄道弟,还拉着自己的手,简直要吓尿了,使劲甩了一下,和这个不知死活的保持距离。

谁知道赵佶就爱这一套,觉得够风流,够雅致,够卓尔不群。

“嘿嘿,你小子可是迟到了,还不快自罚三杯。”



第五十一章 酒桌上的办事哲学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佳人在侧,美酒在前。

杨霖有那么一瞬,差点沉醉在这汴梁的春光中,若不是他知道即将而来的浩劫,就这样做个太平官儿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赵佶显然是玩的很尽兴,身边的几个人,蔡攸、杨霖、杨戬、李师师都是他非常喜欢的臣子和侍者。

这些人能带给他快乐,尤其是杨霖,还能帮他解决不少烦心的事。

在席间杨霖并没有开口,而是就这样陪着皇帝插科打诨,谈笑宴宴。

这个时候谈国事,对于风流天子来说,是个很扫兴的事。

杨霖的目的并不是教化这个无可救药的皇帝,而是完成自己的目的,没有必要扰乱他的兴致。

赵佶欢颜不断,笑道:“师师,今日高朋满座,欢饮畅快,岂可没有丝竹声伴。”

“既然是赵公子相请,师师就献丑了。”

这声音娇娇糯糯,听得在场的男人骨头都酥了。

李师师起身,坐到旁边一个雕刻精巧的小木墩上,从旁边拿起一只琵琶,左手轻捺,右指弹挑,乐声轻扬,时而柔缓,时而激越,丝丝入耳,听得人缠绵入醉,意马难束。

赵佶等人摇头晃脑,***前世虽然不懂音律,但是继承了这一世的记忆,也算是此道大家。当然能听出这曲调的高超技艺,也不禁跟着晃起来。

一曲奏罢,生怕大家看出他不懂,杨霖第一个击掌赞叹:“好!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弹得着实是好。”

赵佶不满地看了他一眼,笑骂道:“姑娘弹得好,你赞的属实一般,半点状元风采都无。”

杨霖嘿嘿一笑,说道:“赵兄这就不懂了,所谓大赞无言,就是说的在下。”

蔡攸一看这个小子来的不久,却把和皇帝的互动全抢走了,不禁暗暗着急。

他和他老子不一样,蔡京固宠靠的是才华和能力,蔡攸却全凭巴结逢迎。

蔡攸插嘴道:“今日良辰美景,醇酒佳人,更有赵兄这等俊彦与会,我等行个酒令如何?”

杨霖一听就要打退堂鼓,行酒令这东西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需要各种典故信手拈来,杨霖自问玩不来,刚要说话就听到杨戬先跳出来了。

“行酒令这东西是你们文人的游戏,咱家才疏学浅,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杨霖暗暗给这个老太监点了个赞,然后说道:“杨大哥一个人不玩忒也寂寞,我和他在旁边喝两盅,你们继续。”

赵佶一把把他拉住,笑道:“状元退缩可不行,就由你当令官。”

杨霖赶鸭子上架,李师师给他斟满了一杯酒,掩嘴笑道:“令官状元郎,开始吧。”

杨霖冷哼一声,说道:“那本令官可就出题了,咱们来诗筹令,随便引诗一句,诗意涉及者饮酒。”

众人笑着答应下来,杨霖沉吟片刻,道:“人面桃花相映红,在场谁脸红的喝酒。”

在场的都是小白脸,就属赵佶喝的最尽兴,脸色红扑扑的,李师师笑着道:“赵公子,这一令须得落到你的身上。”

赵佶呵呵一笑,举杯喝罢,道:“千呼万唤始出来,迟到者饮酒。”

杨霖拉出杨戬来,说道:“我比哥哥早进来两步,这酒应当是你喝。”

杨戬笑着摆手道:“咱家早就出了你们的圈,你这个令官须管不得我。”

众人又一起哄笑起来,杨霖为了烘托气氛,拉着杨戬死活不放,把这个老太监白净的面颊喝红了才算完。

花时同醉破春愁,醉折花枝当酒筹。

几个人醉倒的东斜西歪,反倒是徽宗赵佶的酒量最好,其次才是来自后世的杨霖。

热热闹闹的耍笑了一场,曲终人散的时候,杨霖才低声道:“陛下,臣有事要奏。”

这时候赵佶心情正好,笑问:“何事?”

“关于艮岳寿山的。”

赵佶更是来了兴趣,问道:“艮岳筹备的如何?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关了,尽管说来朕为你做主。”

杨霖狮子大开口,开始各种索要权力,赵佶一一答应下来。

直到杨霖说要足见一支司卫,赵佶稍作犹豫之色,大宋的祖制就是分兵权,新建一支有违祖制。

杨霖趁势道:“陛下,想要迅速修起一个皇家园林,并不简单。各种问题势必会接踵而来,必须要有一支司卫,不然束手束脚何时才能成功,等到修成之后,还可以就地解散嘛。”

嘿嘿艮岳修到亡国都没修完,杨霖自然敢信口开河,因为他知道赵佶对于奇石的欲望是没有尽头的,艮岳也就不会修完。

赵佶痛快地答应下来,问道:“那这一司,叫什么名字?”

杨霖满肚子恶趣味,凑上前道:“既然是为陛下办事,必定是锦衣怒马,才有皇家气象,不如叫锦衣卫如何?”

“锦衣卫?”赵佶摇了摇头,说道:“太过直白,倒像是一个老农取得名字,不像是你状元的手笔。”

杨霖恨恨地想到,这要是让朱元璋听见,非得从坟子哦,现在还没有朱元璋,更没有他的坟子。

赵佶浑身的文艺细胞,就连皇宫的每一个小院,都是他当了皇帝之后自己重新取得,这么一个取名得见机会他肯定不愿意给别人,不一会眉毛一飞,拍掌道:“有了,这个艮岳寿山,你说别名叫万岁山。那你们这一支,就叫万岁营好了。”

叫啥无所谓,杨霖半点都不在乎,主要是有了机会偷偷培植亲信,还可以明目张胆,这才是最重要的。

要知道,这万岁营可是自己一手创建,而且假借运送花石纲的名义,各种情报搜集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搞起来,老子也有自己的特务了,大明的锦衣卫就是这个流程,不过他们靠的是驿站。

翌日清晨,早朝取消,皇帝陛下又喝醉了翘班,群臣无可奈何。

等他们第三天见到皇帝的时候,万岁营已经建了起来,杨霖的动作不可谓不快。

王朝立被他调到营中任干办,其他人马有的是从皇城司借的,有的是郁郁不得志的小吏。

新建了一支万岁营,百官还没消化完这个信息,就听到了下一个噩耗。

提举万岁营的,正是他们今天要告的杨霖,艮岳寿山的修建已成定局。



第五十二章 出了一个明白人

“为感激天恩、舍身图报,乞赐圣断早诛奸险巧佞、野心贼臣以清朝政。

臣观将作监丞杨霖,盗权窃柄,结交权贵,媚上逢迎,误国殃民,其天下之大贼!

方今在外之贼惟童贯为急,在内之贼惟蔡京为最,童贯蔡京之爪牙,舍杨霖而其谁。

权者,人君所以统驭天下之具,不可一日下移。臣下亦不可毫发僭逾。

今蔡京滥用相权,欺君妄上,专权怙宠,蠹财害民,坏法败国,使天下官员不出与吏部,而出于蔡府。

童贯在西北,妄奏边捷,以为己功。汲引群小,易置将吏,以植私党。

杨霖在朝,屡进谗言,先开蹴鞠恬戏,又建万岁之营,叠石为山,耗费国库,巧言惑主,黑心媚上。

臣感皇上知遇之厚不忍负,荷皇上再生之恩不能忘,感激无地,故不避万死,为此奏请罢黜三贼,发配海外。”

蔡京念完,问道:“这就是御史中丞陈东今日在大殿上的奏章,文渊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朝中竟然有这种明白人,万万留他不得。

当然这种肺腑之言,只能是在心中走一走,是不可以说出口的。

杨霖摊手道:“恩相何必挂怀,不过是个搬弄是非的小人,只要官家不起疑心,我们便可高枕无忧。”

蔡京干笑两声,问道:“文渊,你觉得官家是什么人?”

“呃,嘿嘿,恩相言重了,学生岂敢揣测圣上。”

蔡京瞪了他一眼,说道:“官家是聪明绝顶的人,不过他的聪明,不想用在某些人想让他用到的地方而已。”

杨霖起了一层冷汗,擦了擦额头,问道:“恩相的意思是学生先收手?”

“万万不可,箭已离弦,改道伤己,若是此时收手岂不是明白告诉别人你有贰心。”

“学生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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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奏章,没有取得任何效果,或者说没有任何明面上的效果。

至于皇帝心中如何想的,谁也不得而知,不过杨霖突然惊醒,自己最近做的是有些出挑了,赵佶纵是昏庸,但是他并不是一个蠢蛋啊。

蔡京这个老贼,果然是有些道道,自己这方面还稚嫩的很,没事多向他请教,才能干好奸臣这个工作。

万岁营建在汴梁城东,这里的漕运发达,汴河上各色船只运送着全国的物资进入汴京,人流极大。

杨霖坐在下首,不是说营中有人比他官大,而是杨通来了

杨通安置好了扬州的生意,亲自来到汴梁,帮助自己的儿子出谋划策。

“车马行好办,我们杨家就有几个,规模还不小。”

杨霖苦笑道:“爹,这几个恐怕不够用,我们要的是遍布全国的车马行。”

杨通不以为意,笑道:“霖儿不知商场,这车马行能和我们合作,怕不是做梦都要笑醒。他们开车马行的大多是些在地方上有些势力的人物,为了营生他们在白道上要花银子疏通,黑道上同样要花银子买平安,处处陪着小心笑脸,沿途还要受人刁难。

爹当初要打通苏州和汴梁的漕运线,分一杯苏州织布的羹,上下打点光知府那里就送了不下万贯钱。如果这些车马行肯和我们合作,他们出钱出物,我们出人,各处关卡一定不敢刁难,也不敢多收各种杂税,这一下省下来的钱,足以让他们动心。”

毕竟是专业的,杨霖大喜,拍着大腿说道:“既然如此,我们还需要漕运的商船,不知道是否也是这般道理。”

“那还能有什么区别。”

王朝立捧了两杯茶进来,说道:“提举,这一回官家并未派来兵马,我们这万岁营的人手”

“无妨,我们自己招募便是,朝廷禁军都是些骄兵悍将,等闲不好指使,还不如自己招募的用起来顺手。”

杨通欲言又止,被儿子看了个正着,问道:“阿爹有话,直说便是。”

“阿爹不懂官场,恰如霖儿你不懂商场的道道,说错了话你们不许耍笑我,这个万岁营的人马,为何不从咱们自家招?”

杨霖深知阿爹的性子,定是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完,不然不至于这么吞吞吐吐。

“王朝立,你去统筹一番我们的启动金,要花多少大钱,这一番我偏不和朝廷要,也叫他们知道我的手段,也让陛下放心。”

王朝立喏了一声,转身离开,杨霖道:“爹,你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吧?”

“霖儿,我们可以招募一些人,爹和他们颇有一些交情。”

“哦?什么人?”

“盐贩!”

盐贩,在古代可是一群了不得的人,整个大唐帝国,就是被一群盐贩子给搞黄的。

在神州大地上,从二千多年前的汉武帝时代开始,盐就只能被官府专卖。正由于这种自产自营自卖的原因,与此同时竟诞生了一个新行业:私盐贩子。

私盐贩子虽然有利可图,处境却相当危险,被官府抓住只能将头伸出,挨那一刀。看看古代的法律就知晓了。唐代法律规定:走私食盐一石者,就处死刑。一石就是一百多斤吧。五代十国时期,则是私盐贩子,一经抓住,不管多少,就是杀头。

宋代最仁厚,取消死罪,但是也是重罚。浙江等地沿海的贩盐团伙更是嚣张,甚至形成了生产、贩运、分销、供给、保障的运作体系。首先就是沿海的盐民会为其提供廉价的盐产品,然后盐被通过海船近海航行到其他沿海省份。在河流入海口还有准备好的小船,负责河流运输和终端销售,然后再将所获钱财上缴,由团伙统一分配。

这些贩盐团伙甚至在沿海的岛屿建立自己的生产、生活基地,与大宋进行长年的武装对抗,官府也不愿意撩拨他们。一是这些私盐贩都是亡命之徒,剿灭结果可能两败俱伤。二是,如果不加阻碍,他们只是卖盐牟利,不会过分扰乱社会治安。三也是最重要的,抓“盐子”没什么油水,纯属苦差事——搞不好得罪了“盐子”,全家活不了!

杨霖的目光逐渐玩味起来,杨通不好意思地讪笑两声,说道:“不然你以为爹为啥能这么快起家,你当天上下铜板呢,穷人翻身哪有想的那么容易。”

盐贩子都是些全国到处跑的行家,他们机警、干练、有经验,天生就是干特务的料。

大浪淘沙,不合格的早就被抓起来刺配了,剩下的都是些精英。

这确实是合适的人选,杨霖问道:“爹,你在其中曾经是?”

杨通老脸一红,语气竟然有些扭捏,道:“当年,他们叫我两淮盐王爷。”



第五十三章 十年藏拙杨盐王

杨霖心里咯噔一下,还好自己的爹金盆洗手了,要不然自己这个状元郎的身份,恐怕会变成一群亡命之徒的盐贩子的少东家。

大宋是文人的天堂,还是做个状元最舒服,盐贩子什么的听听就知道有多危险。

“爹,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

既然杨通是盐贩子出身,就势必要保守住这个秘密,一旦传开了后果不堪设想。

杨通念及往事,勾起了回忆,眼神迷离起来,眼皮一抹说道:“既然你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是该告诉你了。咱们不是扬州府的人,从根上说我们是江浙东路江宁府太平州人。当年江南遭了洪灾,大雨灌溉太平州饿殍遍地,我和五个弟兄在难民营中相识。

故园被毁,狼官鹰吏层层剥削,朝廷发下的救济粮到了我们这里还剩下几颗米,煮在锅中连清水都不如。人饿急了真是什么都敢吃,什么都敢做,爹被选为煮粥的人,那一天下来发粮的酷吏拿走了,本来层层盘剥下来就没剩下多少,这该死的瘟吏还要拿走!”

杨霖听得头皮发麻,身宽体胖的父亲平日里一向笑吟吟的,时隔几十年说起此事还是眼中冒火,可见当年恨意之深。

“我见状便哀求他留下一袋,让几十个人活命,这贼厮鸟执意不肯,你三叔便从后面用石头拍晕了他。老六年纪虽小,性子却最烈,上去就是一阵撕咬捶打,那个小吏脑袋被砸烂了,眼珠也掉了出来。”

杨霖都能感觉到当时的场面,真的是***,不仅没有感觉到残忍,甚至还有一丝痛快。

“所以你们就隐姓埋名,来到了扬州府?”

杨通笑道:“大灾起时,人命如蝼蚁,岂是我们能躲掉的?爹一看老三和老六杀了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带着他们五个劫了当地贪官的别院,拿着一笔钱做起了一本万利的买卖。”

“什么买卖?”杨霖的语气已经开始颤抖。

“就是贩盐!当初两淮盐贩子遍地,为了争夺盐民和商路,什么事干不出来?我们既要和官府斗,又得和同行竞争,每一个都是要人命的勾当。”

贩盐确实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利润丝毫不下于后世的毒品,当然风险也大。

大宋的士大夫有多潇洒自在,底层的百姓就有多么悲惨,社会的生产力还很落后,他们顶层占用了太多的资源,下面的很多人只能靠着游走在犯罪的边缘,才能勉强维持生计。

对酒、盐、茶等产品由朝廷专卖或者授权给商人进行销售,这叫“榷酒”“榷盐”制度。这种制度是朝廷和官员们的奢侈生活的来源,却也是老百姓的梦魇,百姓只管吃盐,具体这盐是谁产的、谁卖的,是不是从中牟取暴力,百姓不管。实际情况是,官盐价格高而质量差,甚至偶尔会传出吃了官盐死人的事,反而私盐质量却更好。

正因为如此,盐贩子的存在,其实是帮助了很多吃不上盐的百姓。

杨通叹了口气,说道:“在太平府,我们出师不利,首先就折了老六。两年后,我们初具规模,却在山东青州着了道,老二老三都死了。死的人多了,心也就硬起来了,剩下几年我们杀光了所有敌对盐帮,垄断了淮扬一带的私盐。”

说到这里,杨通语气一软,眼光也柔和起来,道:“再后来就有了你,爹不想你一出生就是腥风血雨,便带着剩下的弟兄们金盆洗手,唯恐他们不服,爹就带着他们去道观求签。嘿嘿,这几个挫鸟如何知道,我早就换了签文。那一天我们得到了关帝六十八签,这签文便是:南贩珍珠北贩盐,年来几倍货财添;劝君止此求田舍,心欲多时何日厌。

从那之后,我给老四吕泰玄在浙江老家购买了许多田产,老五在楚州掌控我们的漕运,让他们安享富贵。这几年风声又紧了起来,有些小辈太过嚣张,以至于官府传出流言说两淮盐王重出江湖,我便让他们不要前来,以免惹上麻烦。”

杨霖这才想起来,自己从小就知道,在浙江有个四叔和五叔,他们每年都会来一次,带着一群身材魁梧的庄客,住上几天就会离开。以前的自己还好奇地问过,杨通只说是家中有事,走不开了。

这俩叔父对自己十分疼爱,见了面总是喜欢把自己抛到天上,然后稳稳地接住,后来却很长时间没来,看来就是自己爹剩下的两个结义弟兄。

杨通的经历让杨霖叹为观止,自己摊上了个什么样的爹

既然是这样的话,这些人还真是自己的最佳选择,毕竟自己要干的事不见得多么光彩,很多都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这些人正好合适。

“爹,事不宜迟,万岁营成立在即,还要麻烦您老人家,再跑一趟啊。”杨霖笑道。

杨通生怕儿子的书生气犯了,不理睬自己,那可就要了命了,一看他竟然如此开通,果然是和以前大不一样,不禁喜上眉梢。

自己的身份这些年来就跟一根刺一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杨通,就怕儿子不跟自己相认了,毕竟以前的杨霖确实是一个道德圣人。他说的老四老五为了避风头不来,其实也是因为怕杨霖不喜。

如今心事已去,杨通只感觉浑身舒泰,起身道:“爹这就走,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杨通要去楚州,自然是走汴河,杨霖把他送到了码头前,嘱咐道:“爹爹一路保重,杨三,照顾好我爹。”

杨三拍着胸脯:“放心吧少爷,只要有小的”话没说完,船体一阵抖动,晃得他差点坠船,却被杨通一把抓住,提小鸡子一般悬空,船平了才放下。

这还是那个痴肥、憨憨的父亲么杨通藏拙这么多年,似乎走路多了都带喘的,这演技真是没谁了。

“哈哈哈,霖儿回去吧,现在你可放心了?”

这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难怪杨家的商队极少出事,这群人本来就是一群亡命之徒啊。



第五十四章 没事找事杨状元

殿帅衙署,节堂内。

高俅端坐其上,气的手抖直打哆嗦,他是统领禁军的殿前司长官都指挥使。万岁营本该隶属禁军,那就归他管辖,可是杨霖非但不来报道,甚至连备案都没有。

这俨然是要自成系统,仗着自己是新建的编制,不肯归于枢密院管理,要效仿那皇城司一般。

要是认为高俅仅仅是因踢得一脚好球而得到皇帝宠爱以至平步青云,这未免小看了高俅。高俅不是寻常之辈,在为官弄权上还是有些手段的,所以能居高位数十年而不倒。事实上,后世高俅被黑这么多年,是有点冤枉的。

在正史中,高俅的记载并不算多,这很奇怪,因为一个太尉这么大的官职却没有列传。并且对他的历史评价含糊不清,也就是说他不算是个大奸臣。因为这种人物有自由发挥的空间,所以《水浒传》就将他与童贯、蔡京和杨戬四人并称为四大奸臣。

他把禁军这一块,看作是自己的禁脔,等闲不许别人插手。

现在有一个建制在汴梁的万岁营,要摆脱自己的控制,高俅当然不肯。

这时候外面一个带刀的将军,直奔这节堂之上,足见其平日里多受高俅照顾。

事实上,这就是高俅的大儿子高柄。在小说水浒传中,高俅无后,所以找了个养子,事实上高俅有三个儿子,而且都被他安排进了禁军任职。

“爹,那新科状元杨霖,在汴梁东屯所,大肆驱赶我们的人手,要占地修建什么劳什子艮岳寿山。”

“又是这个杨霖!”高俅把手里的茶碗一扔,拍案而起,怒道:“我倒要去会一会他,看看是谁给了他泼天的胆子,要来这里捋虎须。”

汴梁城西,住的都是勋戚贵族,所以很多设施都在城东。

杨霖带着皇城司的人,正在清场,现在小刘贵妃失宠,连带的刘清水每日恨意滔天,要不是有杨霖拉着,早就到处惹事泄愤了。

刘清水要死不活地站在一旁,他手底下的皇城司是帝王的利器,可叹赵佶冷落了小刘贵妃却忘记把这柄利器收回,真是声色犬马让人玩物丧志。

“此地平坦,正堪用来修建假山。”杨霖笑吟吟地指着不远处的校场。

周围的禁军是无所谓的,反正拆了这里,还得给他们安排地方,都站在一旁懒洋洋地看着皇城司用白石灰划线。

不一会,又有一个将官骑马而来,在他身后一群兵马跟着他小跑,累的满头大汗。

“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要来这里拆禁军的营寨?咦,刘清水,你小子是不是疯了?”

刘清水一看,是自己的老熟人,高俅的三子高尧。

“高尧,这地方被万岁营看中了,要用来修建艮岳,你快带着你的人散去,不要阻碍阻碍什么来着?”

“是公务,阻碍公务。”杨霖补充道。

“放屁,老子还没听说禁军要给人让地的,识趣地赶快滚,不然别怪我认识你,我的拳头却不认得你。”

若是平时,刘清水还能克制一下,这个非常时期,简直就如同一个火药桶一样,双方一言不合便要大打出手。高柄手下这些兵卒也不是好惹的,你拳我脚,校场上顿时上演了全武行。

而其他的禁军,则围在一旁哄然叫好,没有半点下场帮手的意思。

“好,这手狮子搏兔摔得漂亮!”

“唷,慢着点,这位裤子都打掉了诶!”

“娘的,这点本钱也太小了,他娘子不思汉才怪哩。”

高俅赶到现场的时候,就看到两边人马鼻青脸肿,最受宠爱的小儿子更是被打成了滚地葫芦。

见到自己的亲爹来了,高柄赶忙爬起来,嘴里却感觉有异物,一吐才发现是半个碎牙。

含着嘴中血水说了半天,周围人却没听懂句,高俅心疼的都要哭出来了,跺着脚问道:“到底是谁动的手!”

这时候从人群中钻出一个身穿绿袍的小官,大声道:“殿帅,你这儿子是得管管了,建造艮岳寿山可是陛下的心头事,令郎这般动手动脚,不光是蔑视下官,还是蔑视朝廷,蔑视皇上。”

高俅两眼一黑,差点晕了过去,指着他颤抖的厉害:“你杨霖,你等着!”

杨霖赶紧上前,一把扶住高俅,宽慰道:“高殿帅小心贵体,现在是非常时期,整个禁军都得行动起来,为艮岳寿山出把力,殿帅这个节骨眼倒了,可就成了消极怠工了。”

“爹这个仇可得给儿子报啊。”高柄说起话来含糊不清,他这次亲自前来,就是为了在军中树立威望,谁知道被人痛揍一顿。

高球冷哼一声,甩了甩袖子把杨霖的手拨开,杨霖不以为意笑道:“现在殿帅可以清场给我们万岁营了吧。”

“本官要到皇宫中,跟陛下好好讲清楚,你就等着吧!”

“下官等待殿帅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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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师府,蔡京的书房内。

杨霖故作委屈,道:“恩相,你可得给下官做主啊,下官被人欺负了。”

“你又欺负谁了?”蔡京临摹一副名画,头也不抬地问道。

一句话把杨霖噎的不轻,他怔了一会,缓了缓神道:“恩相,这高俅仗着自己和梁师成的关系,是越来越不把您放在眼里了。下官堂堂的的万岁营提举,竟然被他的儿子照屁股踢了一脚,他这哪是踢下官的屁股,他这是打恩相您的脸呐,谁不知道我杨霖是恩相的干将,这老玩意眼中没有学生便是没有恩相,没有恩相眼中可还有皇上?”

“闭嘴!”蔡京忍无可忍,转身看着他,眯着眼问道:“你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夺市舶司了吧。”

杨霖嘿嘿一笑,说道:“恩相英名,下官的一点小心思,也休想瞒住恩相。”

“哼,那高俅是梁师成的心腹,你这小子奸猾无比,等闲无事会去撩闲他们父子?你是想闹到皇上面前,好趁机开口要市舶司,不过我可提醒你,那内侍省看待市舶司,比看他们祖坟还紧,你这一下子想要渗透进去,恐怕不容易。”

“只要锄头挥得好,哪有墙角挖不倒。梁师成虽然号称隐相,还能真的盖过宰相不成,有您这坚实的后盾,学生半点也不怕他。”杨霖还是那副欠揍的样子,看得蔡京脚尖痒痒,他指了指外面说道:“你此时最好是进宫一趟,既然开战了就要把握先机。”

说完,低头继续作画。

杨霖心领神会,转身就走,走到一半回头道:“恩相可要记得,我这是为您冲锋陷阵呐。”

“滚。”蔡京骂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看着杨霖的身影逐渐消失,蔡京搁笔,背着手自言自语:“隐相?哼,不过是一个身体残缺之人,凭什么要宰执这大宋江山。”



第五十五章 反弹琵琶杨佞臣

御花园内,赵佶正在欣赏着宫中乐女的舞蹈,身边只有两个打扇的小宫女。

院外的侍卫躲在阴凉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几个侍卫赶紧正色站直。

一群宫女内侍簇拥着一个大太监前来,身穿着的是大宋顶级的官员才有的紫青袍服,此人正是掌管睿思殿文字外库,负责出外传道上旨的梁师成。

梁师成此人虽然是个下等的内侍出身,但是善于逢迎学习,聪慧狡黠,熟习文法,而且为了迎合赵佶努力学习书法。

只要是书法好的,在赵佶看来都是好人,于是他就得以掌控书艺局。

还选了些擅长书法的小官练习模仿徽宗的字体,掺杂在诏书中颁布,朝官不能辨别真伪。

梁师成在宫中的威望很高,几个侍卫对他颇为恭敬,点头道:“官家在里面么?”

“回梁公公,官家正在里面听曲。”

梁师成回头道:“我们再等一会,别扰乱了陛下的雅兴。”

几个侍卫这才发现,在梁师成的身后宫女堆里,还有一位穿着官服中年人,看模样正是自己的这些禁军的头儿,殿帅高俅高大人。

赵佶听曲看歌舞的时间,梁师成还是有些把握的,就在他们站在树荫下等待的时候,杨霖匆匆赶到。

“吆,诸位这么有雅致,在这御花园外乘凉。”

高俅一看是他,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恶狠狠地道:“你不用嚣张,一会官家面前,看你怎么辩解。”

杨霖没有睬他,反而看了一眼站在其中的梁师成,这厮什么话都没说,眼皮耷拉着,看上去就是一个人畜无害还有些沉默寡言的老太监。

最让人忌惮的,还是这个号称大宋隐相的老东西,似乎是感觉到了杨霖的目光,梁师成侧过头来,冲着他微微一笑。

杨霖抱着拳还了一礼,直愣愣地往御花园内走,几个侍卫伸手将他拦住:“陛下正在欣赏歌舞,还请杨提举稍等。”

掏出腰牌,晃了一晃,杨霖笑道:“官家有旨,但凡是艮岳寿山的事,都可以直接面圣。”

侍卫看了一眼梁师成,后者轻轻点头,杨霖笑呵呵地闯进院内。

高俅急道:“公公,他先进去了咱们?”

等了大概百步的时间,梁师成道:“差不多了,走,我们也去会一会这个状元郎。”

走过长廊,御花园内百花争奇斗艳,锦带丝绸布满,一片人间仙境模样。

居中的小亭位于湖心,两个高佻侍女打扇,坐着大宋天子赵佶,在他对面的舞姬身段玲珑,宛若水上仙子。

一侧的锦墩上,坐着一位少女,玉手轻挥,曲乐悠扬,配合着舞姬天衣无缝。

杨霖上前,走到一个怀抱琵琶的少女身边,取过琵琶来,左手轻捺,右指弹挑,乐声轻扬,如秋风习习,与抚琴少女所奏之曲高低相和,毫无突兀。

杨霖身为扬州财大气粗的儿子,对于音律也是自小有名师教习的,如今使出来果然还有当初的本事。

赵佶呵呵一笑,抚掌道:“没想到杨卿还有这一手,果然是多才多艺。”

杨霖更为得意,边弹边唱:“

残腊晴寒出众芳。风流勾引破春光。

年年长为此花忙,夜久莫教银烛灺。

酒边何似玉台妆。冰肌温处觅余香。”

赵佶也坐不住了,起身跟着歌姬起舞,杨霖坐到栏杆上,斜倚着玉柱,双眼微闭,仰面朝天怀抱琵琶,弹了个不亦乐乎。

梁师成带着高俅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副群魔乱舞的场面,心中稍微有一丝不快。

高俅更是恨得牙根痒痒,这些溜须拍马,逢迎上意的事,不是一直都是他们这些宠臣、近臣的活么。

什么时候正经科班出身,连中三元的状元郎,也要来抢活干了,而且连逢迎媚上都搞得这么风雅,还要不要佞臣们活了?

高俅在心里大骂杨霖祖宗十八代,把读书人的气节都丢光了,赵佶这个人好像在玩乐的时候,有无穷的精力,跳了这么久也不觉得累。

直到看到梁师成才停了下来,自有侍女递上毛巾,赵佶问道:“你们两个来找朕,有何事?”

高俅还没说话,只听杨霖哎呀一声,抱着琵琶冲了上去。

侍卫见状将他按倒在地,赵佶也吓了一跳,皱眉道:“杨爱卿,这是作甚,成何体统?”

杨霖哇的一声,嚎啕大哭:“陛下!陛下啊,你要给臣做主啊。臣为了陛下的千秋大计,不辞辛苦揽下修建艮岳的苦差事。搞得骂声不断,天天被弹劾,臣都不知道背负了多少的冤屈和脏水。”

赵佶暗暗点头,这一点是真的,弹劾杨霖的奏章每天就跟雪花一样,无非就是蹴鞠联赛和艮岳寿山。

“这些毁谤臣根本不放在心上,为了陛下,臣死都不怕,还怕那些小人的谩骂么。可是这个高俅,高殿帅,却指使他的三儿子,当众殴打微臣。我那万岁营还没建起来,就被他们打的给灭了营啦。臣丢不起这个人啊,臣以后怎么带着万岁营给陛下修艮岳寿山,臣还是死了算了。”

杨霖连哭带爬,就要往湖里跳,赵佶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叫道:“快拦住他。”

侍卫们拽住龟速前进的杨霖,将他按在座位上。

梁师成眉头微皱,随即展开,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高俅一看慌了神,他虽然是个奸臣,但是还是要脸的,轻易碰不到这种情况。

杨霖倒打一耙太过无耻,竟然让他忘记了辩驳,赵佶皱眉道:“高爱卿,这是怎么回事?”

高俅一看,终于轮到自己说话了,想要叫屈吧,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梁师成恨铁不成钢,开口道:“状元郎有些夸张了吧,咱家怎么听说,是你带人去禁军驻地,要把人家禁军赶走呢?”

杨霖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可不是我自己的主意,我是询问了汴梁延庆观的三位道长,那里实则是顶好的修建地点。”

一说起道教风水学的事,赵佶瞬间来了兴趣,追问道:“哦?有何说法?”

杨霖做足了功课,道:“道长们和微臣再三堪舆,得出结论,‘京城东北隅,地协堪舆,但形势稍下,倘少增高之,则皇嗣繁衍矣。’陛下若是在此修建,必定多子多女,多福多寿,臣愿以身家性命担保。”

赵佶不禁神色一动,生不生孩子,可是过几年就能应验,来不得半点假。

这个杨霖如此笃定,难道真的是在风水学上,有很深的造诣。

再联想起当日殿试,易数之法,就他最为熟悉,看来是真的有点道行。

赵佶崇信道教,对杨霖不禁更是青眼相看,杨霖心中暗道,你这厮当皇帝不行,生孩子一群一群的,被俘了还能生那么多,老子还用给你看风水,你就是住在猪圈里也挺能生的。

梁师成久伴皇帝身边,一看赵佶的反应,就知道大事不妙。



第五十六章 重开四州市舶司

赵佶面带不愉,责斥道:“高卿家,朕已经再三下旨,要配合万岁营营建寿山,你为何要阻拦呐?”

高俅吓得面如土色,他一身的富贵荣华都是来自皇帝的宠幸,若是失去了皇恩,他就是泯然众人一个,可想而知朝中的清流会把他置于何地。

“臣一时失察,未料此地竟然如此重要,这就回去改防驻军,为艮岳寿山让地。”

梁师成一言不发,高球偷偷看了他一眼,发现他面无表情,心中暗恨自己这个靠山关键时刻不知道帮自己说话。

赵佶点了点头,笑道:“如此便好,杨爱卿忠心为朕,朕心甚慰,今后建造艮岳有什么需求,或是有人阻碍,皆可直接来宫中奏明于朕。”

杨霖当即开口,道:“陛下,运送花石,需要船只和车马行,若是想不耽误工期还能不花费国库的钱财,臣请求陛下将市舶司部分职权归于万岁营。”

“不可!”梁师成罕见地在皇帝面前插嘴道。

赵佶疑道:“有何不可?”

梁师成平复了下心情,刚才杨霖开口就要市舶司,让他方寸大乱,咽了口唾沫道:“陛下,市舶司乃是国库来源的重要部分,每年都能为陛下提供近四十万缗的银钱,用于各处花费。若是将市舶司交到万岁营手里,专门为艮岳寿山供钱,臣只怕契丹的岁币、前线的军饷、百官的俸禄都入不敷出呐。”

杨霖冷笑一声,拍着胸脯道:“梁公公无须担心,若是下官掌领市舶司,管叫四十万的收入只增不减。”

赵佶面带犹豫,他虽然不喜国政,但是也知道市舶司的厉害。心里也明白这是两个臣子之间,或者两股势力在争抢这块肥肉。

梁师成是自己的心腹,杨霖的作为也很和自己的心思,尤其是艮岳的修建,可以说建到了自己的心坎上。

市舶司只有一个,不管给谁都让另一个寒心,赵佶犹豫之际,梁师成和高俅面色紧张,反观杨霖则是神色平静。

梁师成心中隐隐有一丝畏惧,难道这满肚子坏水的王八蛋,还有什么后手?

果然,没等赵佶做出决定,杨霖便抱拳道:“陛下,既然梁公公不愿意将现有的市舶司交给微臣,臣倒是有一个主意。”

赵佶一听,喜道:“杨卿主意不少,赶紧说来听听。”

“太祖开国之初,在广州、杭州﹑明州(今浙江宁波)﹑泉州﹑密州(今青岛胶州)设立市舶司,如今各处皆已关闭,只有广州尚存。微臣不要广州,只要陛下下旨重开其他四处,交由万岁营管制,则不出一年,不光艮岳不要钱,臣还会为陛下的国库,增添一大笔的收入。”

梁师成面色再也绷不住了,刚想出口反对,就听到皇帝金口一开:“好!就这么办,杨爱卿不愧是朕的状元郎,有状元之才,更有宰相之才。”

这句话可是烫手,杨霖还没狂妄到敢接下来的地步,谦恭地说道:“臣还年轻,还需要磨砺,尤其是和蔡相比,还差得远呢。”

出了皇宫,高俅还在身后喋喋不休,梁师成半句也没听进去。

市舶司是他们这一派的收入来源,守着茫茫大海,日进何止斗金。

这个时代,一共有五十多个国家在广州和大宋有生意往来,再加上他们偷偷把一些奢侈品往番邦外国卖,这才确保了梁师成有足够的钱财,养活下面的一群人。

在徽宗一朝,谁有门道弄来钱,可以供皇帝玩乐,谁就有无上的权势。

后来的蔡京能够独霸相位十七年,靠的就是利用市舶司来搞钱,现在杨霖这小子一句话轻飘飘的,就重开了四处市舶司,让梁师成恨到了骨头里。

梁师成面色一寒,冷冷地说道:“这小子,留不得!”

正在嘟囔的高俅一听喜上眉梢,低声道:“恩相,打算如何处置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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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开?重开四州的市舶司,都归万岁营管制?”

蔡京一脸的不敢置信,杨霖暗暗得意,老子早就看准了赵佶的秉性,他的下限就是没有下限。

“行啊你,文渊,这下你小子要阔绰了。”

杨霖笑道:“恩相哪里话,学生不过是为官家做事,不过江南是个好地方,我们可不能拱手让给内侍省那群阉宦。”

蔡京凝视着他,微笑着不说话。

杨霖被这老东西看得心里发毛,告饶道:“恩相,学生有什么不对恩相尽可直接训斥,这么盯着学生看作甚。”

“你小子运送花石纲,手里握着的权力多在江南,你能放过这个机会。我看江南不少官员要倒霉了吧”

杨霖眼珠一转,上前道:“恩相手里有人,可在江南拔擢,怎么也得和我们同心,才好给官家办事嘛。”

蔡京唔了一声,不置可否,杨霖知道这就是默认了,当即从袖子拿出一个履历表:“这是将作监的一个小官名叫王朝立,勤勤恳恳为吾皇效命多年,奈何怀才不遇,一直也得不到晋升。”

蔡京看也没看,道:“放到桌上吧。”

“学生代他谢过恩相。”

杨霖把纸放到桌上,正好瞧见桌上是前些天蔡京临摹的一副江山渔乐图,这幅画作是唐代的,蔡京临摹的却是大宋开国时期的仿真图。

江山渔乐图是大唐李思训的画作,杨霖看到蔡京临摹过一副,便派人重金购买来。此时却道:“哎呀!恩相这幅《江山渔乐》图,意境隽永奇伟、用笔遒劲、风骨峻峭。依学生看来,倒是比真迹也不遑多让啊。”

蔡京笑骂道:“一派胡言,岂敢和古人争锋,不过是闲来磨笔罢了。”

杨霖一脸严肃:“这可不是胡言,恩相的这幅画,在学生看来,确实远超真迹。这样吧,学生家中正好有这幅原作,如蒙恩相开恩,愿意换您桌上这幅,只求提个落款便可。”

饶是蔡京也不禁动容,这小子可真舍得花钱,若是不答应除非是脑子有问题。

蔡京轻轻拍手,几个侍女进来,在蔡京的吩咐下将画卷了起来。

杨霖揣在怀中,如奉珍宝,笑嘻嘻地说道:“过几天便让下人将《江山渔乐》送到府上,学生就先行告退了。”



第五十七章 一袭绯服江湖远

王朝立的破落宅子里,迎来了一位贵客,是内侍省的太监。

一直郁郁不得志的小官,如今鲤鱼跃龙门,成为了大宋礼部员外郎。

看着新发的绯色官服,王朝立爱不释手,双手到现在还在颤抖。

王家娘子也是喜上眉梢,眉眼欲滴,夫妻俩一起把小内侍送出门外。

关上门,王朝立一把将娘子抱在怀里,喜道:“贞儿,这番我们终于不用过苦日子了。”

王家小娘子急喘了几口气,道:“这青天白日的,官人想要也不急于此刻,依奴家浅见,不如先去谢过杨监丞才是正理。”

王朝立恍然大悟,将自家娘子放下,嬉皮笑脸地作揖道:“家有贤妻,才叫我时来运转,娘子说的不差,赶紧备礼,我要去杨府一趟。”

王家囊中羞涩,王小娘子狠了狠心把自己的陪嫁的首饰当了,给自家官人置办了些礼物,王朝立已经穿戴好了新的官服,这才往杨府走去。

出门之后,打了辆驴车,赶车的一看他的官服,巴结道:“哎吆我的爷,这哪里是您坐的车,我这就给您叫一辆马车来。”

王朝立哈哈大笑,人生畅快不过于此。

杨府内,杨霖累的浑身乏力,这几天忙着筹建万岁营,忙得他上蹿下跳跟三孙子一样。

偏偏杨三还跟着自己亲爹走了,身边连个跑腿的都欠缺,今日好容易得了闲,正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歇着。

几个义子干儿在他身前,呼呼哈哈地耍着枪棒,杨霖也是看开了,几个小畜生根本无心读书,干脆也就放开了让他们甩枪弄棒,将来到战阵上,也好有个一技之长。

在躺椅旁边,杨天爱正一颗颗地剥着葡萄皮,再用小竹签把籽挑了,喂到杨霖嘴里。

杨霖闭着眼享受难得的安逸,摸了摸杨天爱小脑袋:“好女儿,就属你最孝顺,比那四个强多了。”

杨天爱抿唇一笑,露出脸上两个浅浅酒窝,漂亮的大眼睛笑眯眯的十分耐看。

李芸娘从一旁走来,低声道:“大郎,将作监的王署令来了。”

“让他进来吧,他现在应该已经不是署令了,是正五品的礼部员外郎了。”

李芸娘咋舌道:“天爷,怎么升的这么快。”

一个八品小官,竟然瞬间就到了正五品,这种速度十分少有。

杨霖不无得意,道:“嘿嘿,少废话,搭上老子的车,升个正五品就跟戳破一层薄纸一样简单。”

守着杨天爱,李芸娘红着脸逃也似地出去,不一会王朝立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提举,下官前来拜见。”

杨霖斜着眼,看到他提着一串礼盒,笑道:“你家中也不富裕,暂时还不用孝敬本官,你那小屋我也去过,还不够我这府邸的一块石头值钱。还有就是你现在是正五品,我这个提举才是正六品,别乱自称什么下官。”

王朝立笑吟吟地道:“在卑职心里,永远是提举的下官。”

“算你小子懂事,进了礼部之后,要记得手勤眼快嘴利索。”

王朝立上前道:“提举放心,下官一定勤勉办公,不负提举提携之恩。”

“礼部的蓝从熙,是蔡相的心腹,你在里面要学会站队,知道我们是属于哪一派的。”

“下官永远是提举这一派的。”

杨霖暗暗点头,孺子可教也,自己刚才故意这么问,他要是说自己是蔡京一派的,这个人就得打上个问号了。

官场上人心不古,提拔个白眼狼的事可不罕见,自己现在需要大量的手下,出几个二五仔够自己受的。

留王朝立在府上吃了一顿饭,杨霖让芸娘给他包了些财物,好让他上下打点。

王朝立赶忙推辞,叫道:“受提举大恩,已经难以报答,如何还能收受财物,这万万使不得。”

杨霖坐在椅子上,并未起身,笑道:“这钱是让你打点的,又不是让你逛青楼睡姑娘的,在本官手底下做事,不要怕花钱,就怕你花的不到位。你不上下打点一番,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你调到礼部,难道是让你去受排挤的。进庙提猪头,懂不懂?”

王朝立这下是真的感动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如此的恩情属实难报,不过是下半生有机会再为提举鞍前马后罢了。

深深作了一揖,王朝立拿着一包袱珠宝走出了杨府,汴梁街道上车来车往,此地的深宅大院都是门前车水马龙,往来非富即贵。想到来时打了一辆马车便兴奋的自己,王朝立竟生出些许惭愧。

大丈夫在世,岂能如此肤浅,稍微得意便沾沾自喜。

看着身后杨府的鎏金匾额,王朝立挺直了腰杆,转身走进繁华的汴梁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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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府,梁师成的卧房内。

这里挂满了苏东坡的书画,梁师成的身份不一般,实际是他是苏轼的骨血。

当时,苏轼的文章被禁,他的文章在民间的都被毁去,是梁师成向赵佶诉委屈说:“我的先辈有何罪?”此后,苏轼的文章才慢慢流行。

当年苏轼号称风流名士,其实所作所为就是玩弄女性,实打实的渣男。在这些渣男群里,流行一种玩法,互相赠送美婢。

白居易就曾经把怀孕的婢女送人,苏轼有样学样,也这么干过。

在他远谪之时,将家中侍婢送与梁氏友人,不足月而生梁师成,只不过后世的史学家,因为梁师成是个奸臣,而苏渣男是要歌颂的,便含糊其辞。

在那个时代,苏家人自己都承认梁师成这个亲人的,经常上门要钱。

梁师成也很有亲戚滋味,顾及兄弟情谊,甚至对家中帐房说:“凡小苏学士用钱,一万贯以下,不必告我,照付就是。”

按照宋朝的货币,一万贯大概就是一万两白银,就是亲兄弟这么大方的都不多见。

高俅、王黼、蔡攸等人就守在他的身旁,蔡攸虽然是蔡京的长子,但是一向攀附于梁师成,后期甚至因此跟他爹闹翻了。

而且在很多时候,蔡京都是被梁师成压制的,这个隐相实际上才是徽宗朝最有权势的人。蔡京童贯等人,也经常有事求到他的身上,不过此时这个阉宦还没有到达他的顶峰。

“这个杨霖上蹿下跳,搅扰的咱家不胜其烦,你们倒是说说,该怎么治他?”

“他取了四个市舶司,还不把我们的进项给分完了?恩父,咱们不能坐以待毙,不如派人”

王黼长得金发金眼,嘴巴巨大,估计是有一点洋夷血统。他对梁师成躬驯异常,一直以儿子自居。这个人才智出众但没多少学问,最善于巧言献媚,因此还创造了大宋朝官员升迁的速度记录。

“胡闹,现在官家正宠幸他,他要是出了事,惹恼了官家,你们真当官家什么都不知道?”

这几个人里,高俅实际上是唯一的老实人,而且他是苏轼推荐的,跟梁师成是天然的一派,此时一点都插不上嘴。

王黼这厮一肚子坏水,嘿嘿笑道:“恩父,儿子倒是有一个主意。”



第五十八章 特训(给熟悉的目光加更)

春光易逝,韶华难流,暖风吹开了汴河的荷花,也昭示着盛夏的到来。

一艘艘的客船从两淮沿汴河而来,在城东郊的万岁营落脚,下来的尽是些昂藏的汉子。

时到徽宗一朝,大臣家中蓄养家将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童贯甚至有自己的一支军队。

杨霖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万岁营是肯定要打造成杨家军,所以他也格外用心。

校场上的一侧,是正在施工的艮岳寿山,相比之下这一角的校场显得有些小。

百十个汉子站在其中,已经有些满当,杨霖看着他们,果不其然是一群乌合之众。

乱纷纷的阵型,没有丝毫的行列,袒胸露1乳赤着胳膊的、伸手掏裆还要把手放到鼻下闻闻的、一头鸟窝嘴里含着狗尾巴草的

杨霖站在十米开外,都能闻到浓浓的汗臭味,这群盐贩子都是桀骜不驯之辈,练好了是一群精英,练不好就是一群刺头。

冷冷地打量了一圈,杨霖踱步走到众人之间,旁边是久不相见的杨三。

乱纷纷的人群,丝毫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又片刻的安静,但是主仆两人却不怎么感觉到吵。若是靠近了一看,便发现这两个耳朵里都塞了一团棉花。

杨霖手指一动,旁边的杨三便使劲在腰间的铜锣一敲。

刺耳的锣声传来,这群刺头顿时叫骂起来,尤其是靠的近的。

杨霖又一摆手,锣声大作,有一个人喊道:“杨提举,我们不吵了,你有话便说,不要再折磨人了。”

还有那要走的,走到门口被杨通一瞪,只得乖乖地回来。

盐王爷不是好相与的,不然不会得一个诨号,和阎王爷同音。

杨霖点了点头,拔出耳朵里的棉花,耳朵嗡的一声,气的他一脚踹在还在兴高采烈地敲锣的杨三大腿上。

“各位,把你们从江南带来汴梁,不是让你们来展示自己的邋遢和无礼的。大家都是刀口舔血的江湖人,都知道个强字怎么写,弱字怎么念。本官不和你们说虚的,就说一件事,从今天起我要从你们中挑出一百人,这百个人必须是各方面的强者,到时候除了有正式的军官身份,每人每个月还有百贯的饷银。”

哄的一声,人群又乱了起来,杨霖捂住耳朵踹了杨三一脚,又是一声锣响。

人群再次安静下来,有杨通、吕泰玄、雷栋三个杀神站在一旁,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只能听杨霖继续说。

“但是我丑话说在前面,我只选精英,宁缺毋滥绝不挑选馕货。”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你们将接受到最严苛的训练,你们要做的只有三条,服从,服从,还是他娘的服从。”

“有不听话的,或者中途想退出的,我就派人把他打死丢到汴河里,相信没有人会为你们鸣冤收尸。老子后台硬的很,黑白通吃你们不是不知道,现在你们就是烂命一条,通过了老子的挑选,才是金贵的万岁营特勤队。我觉得你们肯定没有那么高的觉悟,我至少得打死几个刺头立威,想要出头挑事的我劝你快一些,好让我早早立威。”

这些盐贩子都是死人堆里打滚,血海里爬出来的,手上不知道染了多少人命,都是桀骜不驯的主,先前知道杨通威名的还好,新人早就忍不了这个自大的官儿了。

杨通就是威名再盛,也是十几年前的老黄历了,这些亡命之徒被招来,有的是纯属躲避仇家或者官府。

“老子先弄死你!”

一个脸上挂着刀疤的精瘦汉子,被杨霖的态度惹焦了毛,一出手就直奔杨霖的喉咙,却发现打在了一个拳头上。

吕泰玄握住他的手掌,聚力一扭,一阵骨肉分离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就是惨烈的嚎叫。

杨霖面无表情地说道:“很好,这是第一个,拉出去打死丢到汴河,还有么?”

从那一天开始,万岁营中每天天还没亮就是一群汉子扛着木头奔跑,泥巴地里打滚,翻墙钻洞好似一群疯子。

杨霖从自家的庄客中,选出了几个佼佼者作为教练,每天监督他们训练。

只要有不服从的,拖下去就是一顿毒打,然后绑到一旁吊着看剩下的人训练。

杨霖时常带着一群狗腿子,在周围巡视,刘清水看得惊心动魄,问道:“大郎,这么搞确定不会出人命么?”

“我心中有数。”

这群盐贩子几尽崩溃,每天都有人对着天破口大骂,不过他们受伤之后就有最好的郎中用最好的药材来医治。每天吃的不是牛肉就是羊肉,绝对不会出现缺衣少食的情况。

饶是如此,也让他们从心底恨透了杨霖,当然也有几个是乐在其中的疯子。

慢慢地,骂声越来越少,逐渐被淘汰的,也是留在万岁营中当了普通的番子,不过待遇却是天差地别。

看着被刷下去的人,在一旁打杂干活,一种荣誉感逐渐在剩下的人中蔓延开来。

从刚开始都想被淘汰,到现在人人自危努力,想要享受最好的,就得留下来。

这些人自有一股子狠劲,不光是对别人,对自己也一样。都是咬钉嚼铁的汉,狠狠心便放开胸怀,接受这样的死亡训练。

日头一天比一天毒,苦日子还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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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到皇帝注目的艮岳,终于开始动工了,首批被运送前来的奇石都是杨家自费,车马行和漕运船只正在招募,杨霖决定自掏腰包先给赵佶一点甜头。

看着一块块的花石纲,精巧别致,被堆放到艮岳之中。

赵佶乐不思蜀,简直要挪不动脚步,不短催促杨霖加快工期。

杨霖借机又上谗言,要把艮岳的目标扩大,不光是太湖,灵璧、慈溪、武康的奇石;两浙花竹、杂木、海错;福建异花、荔枝、龙眼、橄榄;海南椰实;湖湘木竹、文竹;江南诸果;登莱淄沂海错、文石;两广、四川异花奇果都可以运抵汴梁。

赵佶乐得龙颜大悦,将杨霖提拔兼任左司谏、校书郎,特许他代天子巡视江南,好就近搜刮。

杨霖正好也想去把沿海各州的市舶司建起来,这是个大好的机会,便着手准备巡视的事宜。



第五十九章 我要这虚名有何用

绯色罗袍束大带,系蔽膝、方曲领、佩明鸾、挂玉剑、执笏板。去到庙堂上指点江山,匡扶君王,是每一个读书人的梦想。

杨霖此刻站在大殿上,也不免心激昂,这还是他第一次参与朝会。

新科状元打破成规,被官家破例拔擢,而且马上就要代天出巡的消息,已经在百官之间传开。

朝中清流无不气的牙根痒痒,别说梁师成一派,就是素来亲近的蔡京一脉的官员,看向他都有些酸溜溜的。

终于告别了绿袍的杨霖,似乎毫不自知,正在抬着胳膊欣赏自己的绯色朝服。

不得不说,这身衣服真是好看,大气舒适还有一点点帅气。跟后世电视剧里的廉价货完全不一样,不过这一套造价不低,电视剧组不肯花这个冤枉钱也在情理之中。

不一会,时辰到了,杨戬带着赵佶来到御座之上。百官拜见之后,开始了今日早朝。

赵佶一向精力充沛,不管什么时候都很有活力,除了在朝堂上

杨霖暗暗给他数着,坐在御座上已经打了三个哈欠,无奈地摇了摇头,冷笑一声。

杨戬看到皇帝兴致乏乏,便唱喏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蔡京当先一步,出列道:“臣有本要奏。”

赵佶见是近臣蔡京,笑道:“蔡卿家有何事?”

“本朝行科举取士,乡间县试府试多藏污秽,常有奸邪,是地方不靖之故,竟致贤人不得录用。臣奏请圣上,罢州郡解试,而由太学岁贡,以供陛下选琢。”

此言一出,朝堂顿时爆发出一阵惊疑声,蔡京这老小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竟然要废黜科举,改用学校推荐名额。

要知道科举参加人数最多的,覆盖面最广的,就是州县试和礼部的省试。

要是废除了这两个,太学无疑是最大的受益者,可是太学生的门槛,最低是七品官的子弟才能读。

韩忠彦冷笑一声,出班道:“如此岂非断了寒门入仕之路?”

蔡京呵呵一笑,继续道:“谁说学校取士就是断了寒门之路,韩相稍安勿躁,听我把话说完。如今州县之中,是谁在读书?寒门子弟,有几个能上书院,又有多少农夫愚妇舍得出钱让子弟就读私塾。”

“臣之本意,是要在我大宋各州县,兴建学校,建立县学、州学、太学三级相进的学制;臣要罢科举,实则是要改由学校取士,为寒门开路。”

“如此还不够,臣觉得应新建辟雍,发展太学;恢复设立医学,创立算学、书学、画学等学校,为陛下所用,为大宋所用。”

尼玛,杨霖惊得下巴都掉下来了,这老贼要在大宋办义务教务?

难道自己一直误会了蔡京,他才是忧国忧民的宰相,怎么看他都不像啊。

朝中各派的领袖一时间都沉默下来,仔细思索着此事的利弊,至于那些摇旗呐喊的,只需等待韩忠彦、曾布等人的决定,再跟着附议就是了。

杨霖一看冷了场,此时不表忠心,更待何时,赶紧出列道:“微臣附议,蔡相所言对于兴文教大有裨益,非圣明天子在位,不能有此开明之言。”

赵佶笑着点了点了头,蔡京的用意很简单,这样一来确实对于基层的百姓有些好处,但是更大的利益掌握在这些人手里,他们就有机会给自己的子弟走后门了。

从此之后,当官的儿子想要当官,可更简单了。

总的来说,这是一个好的政策,不过也给当权者留下了口子。

蔡京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改革派,所有的变法都会伤害一部分人的利益,所以历史上每次变法都会阻力重重,几乎都伴随着残酷血腥,但这几乎是必经之路,蔡京也不例外。

如果摘掉有色眼镜来看,蔡京比王安石的手腕还硬,能力更强。他打压的官员,全都是毫无还手之力,甚至东山再起的可能都没有。

最终韩忠彦和曾布也默许了这个做法,他们同样可以从中获利,在各人的势力范围内,可以帮助族中子弟入仕,这可是一个了不得的好处。

这是王安石的三舍考选的升级版,蔡京的做法无疑比他更加激进,但是遇到阻力却小了很多。

崇宁三年,朝廷罢科举,学校考选代替了科举考试,五榜进士皆由太学所出。

读书人可以一级级地升学,不再由一场考试定论,蔡京促成此事,一时间风头无两。

杨霖走出皇城,感慨姜还是老的辣,蔡京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一出手就是石破天惊。

自己现在可没有这样翻雨覆雨的本事,还是老老实实去沿海,把市舶司重开的事办好吧。只要有了市舶司,将来在朝中早晚也能像蔡京一样风光。

算起来离出京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杨霖打算让万岁营的特勤队训练好了之后,带着他们出巡,毕竟现在的世道不太平。

尤其是还得去密州,山东地面上强梁遍地,占山为王拦路打劫的数不胜数。

刚出皇城,到了御街,车子突然停了下来。

杨霖掀开帘子,问道:“怎么回事?”

“大郎,有人拦路。”

光天化日,天子脚下,竟然还有人拦朝廷命官的车。还有王法嘛,还有法律嘛?

走出马车,杨霖意外地发现,拦路的竟然是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人。

“杨霖!”

此人怒喝一声,听口气就知道来者不善,找茬的?杨霖也就没想着惯着他。

“叫你爷爷作甚?”

官服中年人一愣,随即面皮涨红,骂道:“你也配做圣人门生,你也配读论语,你也配做状元?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此人乃是陈朝老,杨霖虽然不认识他,但是他的名气却很大。

这是出了名的太学清流老顽固,凡事看不顺眼的见谁骂谁,偏偏他的名声很大,声望很高,谁也不敢轻易动他。

主要也是犯不上,他虽然名气大官也不小,但是又没有什么实权。真出手和他放对,就遂了他的意,没完没了的骂丈再加上他在太学的那些学生,活活把你恶心死,把你名声搞臭,还能帮他继续扬名,养的好一个清流名望,让士林敬仰。

杨霖不怕,是因为他已经把自己名声搞臭了,徽宗虽然毛病很多,但是他有一个特点,就是从来不理会这些清流。我想用谁就用谁,你们把他骂化了,我照样捏起来继续用。

在远处的茶楼上,王黼端着一杯茶看热闹,这次就是他指使人唆使的陈朝老来骂杨霖。

杨霖染指市舶司,已经触动了梁师成一派的核心利益,他们要出手就先把杨霖搞臭。新状元名声臭了,搞起来就容易多了。

陈朝老摆开架势,带着几个太学生在其后助长声势,张嘴就骂。

一顿之乎者也,听得杨霖又好笑又好气,这老东西无缘无故前来找事,究竟是他自己看不惯自己的蹴鞠联赛和艮岳寿山,还是有人撺弄。

杨霖凝神思索,对于那些文绉绉的骂声却充耳不闻,御街上的百姓不知就里,还以为新科状元郎被骂愣了,不禁喝起倒彩。

赶车的杨三听不下去了,羞愤地叫了一声大郎,撸起袖子就要上前拼命。

这一声提醒了杨霖,看着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杨霖心中已经了然,往四周看了一圈,冷笑一声:“杨三退下!都让开,拦住他身后的人,我要和这老杂毛单练。”

崇宁三年夏,十六岁的状元杨霖骑着六十六岁太学陈朝老,当街痛殴。

士林侧目,文坛顿足,天下舆论一面倒。

随即一纸御状告到金殿,天子赵佶下诏,各罚半年俸禄。

杨霖恶名传开,陈朝老心如死灰,告老致仕还乡



第六十章 代天巡狩杨钦差

才刚过晌午,杨霖便兴冲冲地来找蔡京,今日是他出巡的日子,当然要来和明面上的靠山道别。

“杨老弟,恭喜高升啊。”未到二堂便遇见了杨戬和蓝从熙二人,如同一尊弥勒佛般的杨戬老远便开口恭贺。

“这算哪门子高升,不过是多了一件差事罢了,要不是为皇命奔波义无反顾,我还不愿意冒着酷暑出这趟远门呢。”杨霖笑着说道。

杨戬撇着嘴道:“杨老弟这心口不一的本事,可是越来越高超了,这差事代天出巡,听他的口气还担着委屈了,不行咱家就吃点亏,去宫里奏请圣上,替你挨一挨这酷暑如何?”

蓝从熙笑道:“公公若是也怕热,下官倒是乐意代劳。”

“哈哈,两位老哥哥就别拿我耍笑了,恩相呢?”

蓝从熙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此刻太师多半正在午睡,我们可以稍等一会再去。”

杨霖皱着眉头一想,这天半晌不发的,若是等蔡京睡到自然醒,还不得延误了出发的时辰。眼珠一转,杨霖扯着嗓子喊道:“蓝兄和我等一等尚可,杨老哥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在此久等呢。恩相,恩相,快醒醒,杨公公来啦。”

说完就往蔡京休息的院落里闯,这院落内的青衣小帽的蔡家仆役,花钿罗裙的蔡家使女,都大气也不敢喘的在各处静立。就连寻常走路也都踮起了脚,生怕发出一点声响。这一嗓子吓得蔡府的侍女不轻,蔡京也被吵了起来。

不一会侍女们捧着唾筒、香炉、净面水、胡梳等物进去伺候,又过了一会蔡京才精神奕奕地走了出来。

“文渊,大中午的你不睡觉来扰老人家清净,成何体统。”

杨霖嘿嘿一笑:“要是学生自己,说什么也屏息等待恩相睡醒,这不是有杨公公在此么。”

杨戬笑道:“你这惫癞小子,就知道给哥哥泼脏水,蔡相为国劳累,咱家就是等一天也心甘情愿。”

蔡京对身边的侍女道:“文渊说的对,以后但凡杨公公来此,记得叫我醒来。”

侍女点头答应,杨戬忙摆手道:“不可,万万不可。”

“行了,大家先别客气了,我这次来是要辞行的。”杨霖插话道:“我准备先去山东一趟,把密州市舶司开设起来,然后由此南下,依次安置。”

蔡京点了点头,没好气地道:“你快点出去汴梁避一避风头也好,现在弹劾你的奏章每日雪花一般,压的官家龙案都要塌了。太学生每日在坊间传言,直接将你打作了斯文败类,本相也只想劝你收敛一些,要知道刚极易折。”

杨霖眼珠一瞪,道:“我等大臣,食君之禄,只要是国家昌盛民安乐,管他娘身后骂名滚滚来。”

蔡京直接站起身来,将慷慨陈词的杨霖推出门去,乌木的木门关上之后,传来蔡京的声音:“你快回去收拾一下,此去巡视,早去晚归,记得保重安全。”

杨霖不以为意,在外面大声道:“恩相、哥哥、蓝侍郎,杨霖告辞啦。”

蔡府外,杨家的车队早就准备好了,这次是万岁营第一次出门,就是代天巡视,简直是莫大的殊荣。

靠着儿子成功洗白的盐王杨通,将手底下刚训练的精英全部带上,自己则带着两个兄弟继续回两淮招兵买马。

这年头天下承平,赵氏江山稳固的不像话,有谁不想从匪变成兵,吃一口官家饭。

万岁营如今兵少将寡,除了杨霖这个提举,就是从特勤队挑选出的两个精英做了两个虞候。

这些人精气神跟刚来汴梁时翻天覆地的变化,往那里一战自有一股子气势,见到杨霖出来全都精神一振。

收起在蔡府的嬉皮笑脸,杨霖眼皮一抹,面沉似水,登上马车沉声道:“出发!”

代天巡狩,这么大的场面,本该是百官相送。

但是杨霖的名声不好,汴梁和他无过节的官员,大多是蔡京一脉,为了避嫌也不来。

至于其他派系,尤其是依附于梁师成的,更是不敢前来,甚至要躲得远远的。叛徒,在官场上永远是所有派系最厌恶的角色。李商隐惊才艳艳,就因为在牛党和李党之争中立场不明,身份暧昧,结果闹得不管是牛党上台还是李党上台,他始终是怀才不遇、不受重用。

大宋党争这么多年,新旧两党互相之间水火不容,坑害同僚的事更是常见。

汴梁的街头依旧是繁华热闹,满满当当地尽是来往车辆,杨霖便让人挂起钦差旗帜开道,果然沿路的推车、马车、牛车、驴车尽皆躲避。

城门口,一身公服的王朝立站在青石板的街道一侧,远远瞧见钦差仪仗便整了整衣冠,上前作揖道:“下官王朝立,来为提举送行。”

杨霖走下马车,将他叫道一旁,嘱咐道:“你在朝中多给我留点心,但有风吹草动,及时派人到汴梁城东万岁营中,自有人和我联系。”

“提举放心,下官定不辱使命。”

杨霖轻笑一声,道:“行了,回去吧,我有蔡相照拂,料想也没人动得了我。”

唯一一个前来相送的王朝立,很快就淹没在汴梁的人群中。

出了城门,雄壮的开封府已在身后,高耸入云的城墙渐渐成为背影。

杨霖掀开帘子外后看,不论从哪个角度,这都是一座富贵繁华的所在,如果说当世真的有仙境,那么一定是汴梁。汴梁当时登记在册的男丁就有四十五万人,推算出有一百二十万到一百五十万人生活在繁华的东京汴梁。

当此时也,君士坦丁堡是拜占庭帝国的城市中心,作为扼守欧亚大陆的重要港口,当时人口总数是二十万;吴哥当时是高棉帝国的首都,是东南亚的中心城市,有二十万人口;西方自认的当时全球知识的中心,知识的创造地巴格达,人口十三万。

大好城郭怎能被胡风肆虐。

“汴梁百姓百十万,有谁识得真杨霖。”



第六十一章 代天巡狩(为我还有个地瓜三更)

出了汴梁城,行到陈留县,杨霖弃了马车,骑乘一匹骏马快马扬鞭,带着百十个万岁营的护卫直奔密州而去。

白天经城穿镇,夜里打间住店,不扰沿途州县衙署,不摆钦差仪仗。

饶是如此,行了半个月,才刚到山东地面。

正值盛夏,太阳烘烤下的济州济阴郡,走路都烙脚底。到了黄昏,燥热的感觉还未散去。

夕阳西下,余晖似雾,放眼望去一片烟红。

杨霖出了一身的汗,浑身粘哒哒的,忒不爽利。

伸手驱赶着嗡嗡叫的蚊虫,杨霖不耐地问道:“如今是到了哪里?”

“回提举,前面是郓城县。”

杨霖点了点头,道:“这几日住的小店,连个浴桶都无,既然已经到了山东就不需太着急赶路了,把我们的旗帜挂起来,今夜到县城好好歇息一下。”

郓城门口,几个公人懒洋洋地倚在城门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突然外面一群健马飞奔而来,守门的公人顿时慌了手脚,抹了抹眼睛道:“莫不是强人攻城?”

“睁开你的眼开清楚了,这是穿的咱们大宋禁军的军服,估计是出外办差的禁军。”

到了门口出示了自己的文书,亮明了身份,守城的公人这才一脸恭敬地打开城门,早有那跑得快的,奔回县衙报信去了。

不一会,县衙所有的官吏、捕快、差役全部出来,走到城门口前来迎接钦差。

杨霖第一次受到了这种欢迎,在汴梁人憎狗厌的他,竟也有锣鼓喧天彩带招展被迎接的时候。

时县令年近六旬,是个老汉模样,穿戴整齐皱皱巴巴的老脸上写满了紧张。

这可是大宋的状元,是文曲星下凡不说,这次还是带天巡狩。

不管杨霖在东京汴梁闯下了什么混不吝的名声,来到地方他还是直达天听的大人物,郓城县一百年也没有来一个状元。

杨霖马都没下,旁边的陆虞侯直接道:“钦差远来多染风尘,先安排地方净面换衣吧。”

时县令赶忙回头,对着一个小黑胖子耳语一番,此人便越众而出,抱拳道:“钦差和各位请这边走,由小人带你门前去。”

杨霖这才下马,将手里的马鞭丢给此人,任由他牵着马带路。

一路上询问着山东地面上的风土人情,再和后世比较,果然是大有不同。旁人听得甚是无聊,杨霖倒津津有味,黑胖子看年轻的状元钦差如此感兴趣,便抖擞精神,卖力的讲了起来。

到了酒楼之内,自然是安排不下这么多人的,杨霖便吩咐他们在县城内驻扎。

黑胖吏人面带羞惭,道:“小县地寡人穷,倒是让钦差笑话了。”

这些人经过了一个月的特训,站着都能睡觉,更遑论扎营了。杨霖笑道:“这倒是无妨,只要让你们的厨子,把八大菜系之首的鲁菜亮出来,才是正道。”

“早就备好酒宴,就只盼望钦差赏脸。”

洗漱一番之后,杨霖舒舒服服地走出酒楼,感觉脱胎换骨一般,说不出的清爽。

酒宴布置整齐,时县令请来了县里的乡绅作陪,平日里也都是州县的望族,见了状元也不至于怯场。

小县的酒宴,说不上豪奢,但也颇有特色。

杨霖夹了一口烧鱼,肉味鲜美,汤汁浓郁。

时县令举起一杯酒,道:“这第一杯酒,下官代盍县百姓,感谢钦差前来。”

众人一起称是,杨霖陪饮后,轻轻一叹,神态疏懒。

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在东京属他最会说,也是他说的最多。不知怎地,出了汴梁他便毫无兴趣,一听都觉得味同嚼蜡。

时县令一看,钦差把玩酒盏,若有所思,抿唇不语。

一肚子的官话全被他咽了回去,小心翼翼地问道:“钦差似乎闷闷不乐?”

杨霖站起身来,道:“为官一任,尚知造福一方,本官巡狩天下,此乃分内之事,何谈一个谢字。”

“当今大宋官场文恬武嬉,尸位素餐,衮衮诸公鲜衣怒马,峨冠博带,却只知良田美宅,子女玉帛,置国家安危于脑后,这大宋的天下看似鲜花似锦,烈火烹油,实则厝火积薪,处处惊心,我杨霖又何乐之有!”

时县令嗫喏几声,未有下文。

却听一个激动的声音从外间传来:“好!讲得好!”

杨霖疑道:“是什么人?”

时县令赶忙怒道:“宋江,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快快离开。”

他的本意也是保护这位得力手下,生怕他不懂规矩乱说话,惹得钦差不高兴。

杨霖却一个激灵,问道:“谁?宋江?”

随即恍然大悟,抚额道:“我说这郓城县怎么如此耳熟,原来是这个郓城。”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听得在场诸位更是云山雾罩,杨霖凝声道:“外面那个叫宋江的,进来说话。”

门一推,原来是白日里送自己的黑胖子,杨霖当然知道施耐庵的水浒乃是杜撰,不过宋江却是真实存在的。

这小子不久之后还真造反了,不过却没有那么厉害,聚集了三十六个人在梁山扯旗造反,没几天就被张叔夜给剿灭了。

水浒里说他剿灭了方腊,也不过是笑谈,真让他去打方腊,早被人碾的灰飞烟灭了,两者不是一个档次的。

此时这个“反贼”可看不出半点造反的迹象,进来之后规规矩矩地作揖唱喏:“小人宋江,听得钦差金玉良言,忍不住叫好,还望上官勿怪。”

宋江虽在衙门做事,见过最大的官不过是济州知府,还是远远地望见低头不敢直视。现在面对大宋状元,带天巡狩的钦差,更是紧张。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脚面,腰弯的像是一只虾子。

这份恭敬哪有半点反贼的桀骜,看来水浒里的原型还真和他的性格差不了多少。

第一印象先入为主,杨霖白天就对他感觉不错,这小子见识谈吐都不似寻常的乡县押司,心中暗道此人一心为官,本事不俗,自己手下缺人,正好留在身边听用。

这对宋江何尝不是个奇迹般的机会,杨霖暗暗点头,不愁他不感恩戴德地为自己所用。



第六十二章 凤在林中鸦雀惊

树深草盛,人迹渺茫。

道路两侧连一间野店都没有,走过了梁山泊,杨霖并没有去看看,他急着前去密州建市舶司。

梁山泊此时应该是一副繁荣景象,周围的百姓靠水吃水,在此打渔为生的极多,不久之后朝廷下令把梁山泊收为公有,打渔要交税之后,才惹得这些人扯旗造反。

宋江部众见之于史的有:建炎元年七月,在陕西兴州造反称帝的史斌,他被称为宋江之党,就是九纹龙史进的原型;将门之后的杨志;伪齐皇帝刘豫降金前杀害的关胜、张横、解宝;贼性不改在山东烧烧淫掠的董平。其他的没有出现在史书中,《大宋宣和遗事》记载的名单中倒有卢俊义、吴用等三十六人。

有宋三百多年,农民起义大大小小有数百次之多,宋江起义只是其中规模与影响都较小的一次。多亏了一部水浒传,才让后世知道了宋江的名号。

看着身边一脸喜色的小黑胖子,杨霖暗道自己把宋江弄到身边,不知道这些人还会不会造反。

日本素来是渴望和中原王朝交易的,在密州开设市舶司,市场前景很广大。

大宋的造船和海航技术,当世无可比拟,一旦打开密州市舶司,就是数不尽的钱财进项。

这种事朝堂的相公们未必不知道,但是身在东京汴梁,云锦之上神仙般的生活,谁又想扑下身子来这不毛之地拓荒。

不说别的,就山东这些荒草古道中,不知道藏了多少强梁蟊贼、毒虫猛兽。

宋江的马术精湛,这和他的性格有关,他虽然出身乡绅之家,但是性情豪放,乐于助人。史书上说宋之为人,勇悍狂侠,结交了不少江湖好汉,在当地百姓中颇有威望。

这一次杨霖给了他个万岁营六亲指挥之一的官职,这是正八品的官位,从吏到官天差地别,幸福从天而降到现在宋江还有点晕眩。

尤其是从一个乡野小县的押司,到汴梁天子近卫万岁营的指挥,若非有奇遇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按说这种级别的官员,是需要朝廷吏部来任免的,但是万岁营有自己的特权,毕竟是徽宗赵佶创立的建制,他为了快点建成艮岳寿山,给了杨霖足够的权力。

宋江一路晕陶陶的,杨霖看他好似在神游天外,心中狐疑道,这小子不会是个傻子吧,在郓城看着不像啊,轻轻踢了马腹,上前咳一声叫道:“宋江。”

“提举,您叫我?”

我们此去密州,最大的问题就是人手不足,你在山东交际广,沿途有人才要多给本官引荐。

宋江乐呵呵的刚想说话,突然脸色一窘,说道:“提举,小人结交的尽是些唉,实话跟提举说,小人的朋友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

杨霖笑道:“那倒无妨,只要有一技之长,我们这万岁营就可以帮他们上进。你看我的这些兵马,觉得如何?”

“提举所带精兵,雄壮肃穆,举止有据,令行禁止,实乃不可多得的强兵。”

杨霖自得地一笑:“以前呐,他们跟你的朋友差不了多少。这样吧,前面便是济州府,长途奔波人累马乏,我要在此修整七天。我给你五十个健卒,你在这附近给我招募些汉子听用。”

宋江面露难色,道:“提举,小人的弟兄真的是稂莠不齐”

杨霖瞪了他一眼,骂道:“老子已经说了,你就去招募便是,婆婆妈妈墨迹个什么劲,快滚!”

说完一伸手,旁边的陆虞侯举起旗子,随行的百余人分作两队,宋江只好拱手道别,硬着头皮带着他们钻进了深山,去找他的狐朋狗友。

杨霖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己太缺人手了,饥不择食。

济州府内,杨霖摆出钦差架势,耀武扬威一番之后,便钻进酒楼熟睡。

这个时代的交通着实不便,长期赶路累的就跟浑身散架了一般,从东京汴梁出发都已经快两个月了,才刚到济州府。

钦差大人到来,所有的官员都吓得浑身发抖,只因此人竟然不参加什么饮宴,整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济州府官吏人人自危,生怕他是在暗中调查。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年头,哪个当官的屁股是干净的。

济州知府李崇文在府上有些神思不属,长吁短叹。

李府尹新娶的小妾,年方十六,披着一件月白色的薄纱,如笋般地玉指从他的眉心揉过,轻轻的按捏起来:“也没听说府上有什么事,老爷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李府尹侧身一趟,枕着柔软富有弹性的大腿,享受着十根修长有力的玉指在头部的按动,叹道:“我自进士出身,历任到这一郡诸侯,非同容易!现在来了个钦差,是今科的状元,最爱无事找事,是个混世魔王样的太岁。听说他在汴梁骑殴太学陈朝老,官家只是罚俸半年,可见此人圣眷之隆。”

“他在山东地面,从未进驻大府,偏偏在我这济州府停留这么多天,还不和我这一府之尊相见,教我如何不担心。”

说着话,李府尹的一只鬼手已从小妾领口滑入,握住了丰硕饱满的一只ru鸽。

小妾呼痛,娇嗔着在他身上拍了一下,道:“老爷何不设宴,请他来府上一聚,谈话间便知其虚实,不好似在此担惊受怕。”

李崇文叹了口气,道:“原本以为他能待一待边走,谁知道赖在这了,若是设宴不知道要赔进多少钱财去,这些汴梁的官员心黑手毒,个个浑似无底洞一般。现在看来,只好舍财保平安了,我们就请一请这位状元钦差。”

杨霖泡在浴桶中,浑身烫的发红,头顶水汽氤氲,头脸上盖着皂巾,快活似神仙。

外面是杨通留在他身边的几个亲随,其中一人名叫吕望,敲了敲门,道:“提举,济州府尹李崇文派人送来请柬,邀提举赴宴。”

“李崇文?莫非是蔡京提拔的,不然怎么想起宴请我来了。”

吕望是资深的盐贩子,最熟悉人情世故,笑道:“多半是提举大人在济州待得时间太长了,这里的地头蛇都害怕了,李府的人还在外面,提举要去赴宴么?”

“去,白吃谁不吃。”



第六十三章 常在穷乡养巨贪

在汴梁若是高官聚饮,必是金紫银青,冠盖云集,盖因汴梁东京乃是大宋的中心。

济州府尹的宴席,坐中虽然都是当地官吏、豪绅,连个配穿绯服的都没有。

杨霖从城中穿行,偶然经过一条稍显破落的街道,领头的济州府衙役眼里神色莫名,没来由说道:“这里虽近,却是个腌臜的所在,我们还是绕道吧。”

“本官肚子饿了,走哪里不是走,来时荒山都爬了几座,就从这里过去吧。”

其他衙役面带难色,终究还是不敢违逆,都诧异地望向最先说话的同伴。

杨霖身边的吕望看在眼里,低头附耳对着杨霖耳语几句,杨霖低声道:“我们就是路过,别管闲事。”

吕望转过头去,眼光却不住地往那个指出近路的济州公人身上看去。

这个衙役低着头,不敢面对同伴的目光,也不敢面对钦差身边人的目光。

不一会,进了这条街道,两侧多是穿着破烂的衣服的乞索儿,袖着双手看着这队衣甲鲜明的队伍从路旁经过,目光呆滞如同泥塑,偶尔才能见到他们动一动,抬起袖子麻利的把流到嘴边的鼻涕一把蹭去。

两边都是些茅草铺在地上,有很多骨瘦如柴的人,躺在上面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死活。

这济州似乎有点穷啊。

杨霖招了招手,想把那个公人喊过来,可惜他低着头没有看到。

吕望一直注意着,便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叫道:“钦差叫你,听不到么?”

公人眼珠圆瞪,似乎十分害怕,走了过来结结巴巴应承道:“钦差叫小人有何吩咐。”

杨霖不直接问,却闲聊似的,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何涛,是此处的三都缉捕使臣,奉府尹之命,来护送杨钦差。”

何涛?杨霖突然觉得有点耳熟,这不就是水浒中被割掉耳朵的巡检么没想到济州还真有这么一个官儿。

“这些都是你们济州府的乞索儿么?”

“钦差慧眼如炬,这些都是我们济州府的百姓”

说话是门艺术,学会了受用无穷。

短短一句话,杨霖心中顿时了然,这个小官肯定是知道内情,又害怕自己和府尹蛇鼠一窝,不敢举报。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杨霖也不多问,不一会就到了李崇文的府邸。

出乎杨霖的预料,破落的济州府内,这处宅子竟看上去极为阔绰,宅第从西大街延绵至南河岸,占地百亩,房屋五百余间。

宅第中房舍层层分明,错落有致,楼阁峥嵘,气度非凡。

进了大门、中门,迎面便是石础木柱的客厅,套方花窗,隔扇支摘门,内外坊间饰以大块的木雕花鸟,显得古色古色。

杨霖暗暗咋舌,妈的都说汴梁是个富贵窝子,外面都是穷乡僻壤,我看这宅子在贵胄云集的汴梁西城也不露怯了吧。

李崇文全家,在门口前站着,笑呵呵地上前道:“下官拜见杨钦差,钦差远道而来辛苦了。”

这个时代,是不说大人的,大人这个词是专门叫自己的爹爹的。一般官员见了上官,熟悉有提拔之恩的都称呼恩相,否则大多以官职相称。而且除非是祭天祭祖或者大朝会,亦或是犯了天诛地灭的大罪要认罪悔过,否则也不会跪拜。就是见了皇帝,也是弯腰作揖就算行礼了。

杨霖背着手,笑道:“有劳李府尹设宴,本钦差到这济州,眼见到处歌舞升平,百姓安居乐业,都是李府尹的功劳呐。”

此言一出,身后的何涛眼中的光彩逐渐消失,变得黯淡起来,李崇文却十分开心,笑道:“钦差谬赞了,快快里面请。”

厅堂内却另有一番景象,房中凉爽如秋,四壁银盆高挂,里面都是消暑的刨冰。

主座上据案高坐着一英武少年,仪表不俗,脸色红润,身穿绯服,正是杨霖。

堂内满满当当,大都穿着锦缎衣衫,一看就是些富泰士绅。这些都是李崇文请来,陪客的。

每个人旁边都坐了一个盛妆丽人伺候,窄袖子徘色春衫,把隆胸细腰的美妙曲线暴露无遗。

杨霖心中已经断定,这就是个贪官的窝,看来济州府是烂透了。

本来他就是想,等待着宋江去招募点人手,自己就带着他们去密州重开市舶司。

但是这他娘的王八蛋,穷奢极欲,想起自己还要到处奔跑,这群烂人却在背后舒舒服服地掏空这个国家的民脂民膏,杨霖就气不打一处来。

如此看来,街道上那些浑浑噩噩的所谓百姓,也是这些人的杰作了。

被安排伺候杨霖的女人,是席上最漂亮的两个,见到年轻的钦差状元郎竟然不被自己吸引,不服输地扯开春衫,酥xiong半露,妩媚地用软处研磨他的左右肩膀。

有那么一瞬间,杨霖真想下令把这些全部砍了,然后再一一查,他可以保证没有几个冤假错案。

美人侍酒,琼浆玉液入喉,杨霖一口干掉,只觉得酒液苦涩,尝不出一点别的味道。

满座推杯换盏,杨霖和他们虚与委蛇,所有人都看不出异样。

只有杨霖身边的人,才看得出他的目光有些不同,似乎比平时冷了一些。

李崇文见他如此,只道是被自己猜中了,这个钦差先前的出奇行为,是因为嫌弃自己没有送礼。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服侍的美貌侍女们俏盈盈起身离座。

几个下人搬进来一个木箱,打开之后是一个红绸覆盖的泥塑,李崇文道:“素问状元郎深谙道教,在殿试上拔得头筹,我们济州官绅,送您一座道君像,内中奥妙无限。”

杨霖笑着道:“如此,杨某却之不恭了。”

一群人把杨霖送出李府,挥手告别,杨霖带人回到酒楼。

酒楼的卧房内,杨霖吩咐人打开新得的金丝楠木百宝嵌官皮箱,箱内摆放着一尊泥塑,奇怪的是并不是道君像。

“内里奥妙无穷?”杨霖冷笑一声,从吕望的怀里抽出朴刀,用刀背一刀斩下。

咣铛一声,泥塑破裂,泥塑内散落了出一地的金珠宝石,珠光宝气,耀眼生辉。

杨霖沉声道:“吕望,去把那个叫何涛的小官,给我带过来。”



第六十四章 天高帝远多豺犬

何涛家中,一群捕快明火执仗,正在敲门。

何涛坐在客堂的椅子上,脸上写满了悔恨,娘子吓得抖似筛糠,抱着两个儿子哭成一团。

砰地一声,一拳击在木桌上,何涛骂道:“怪我瞎了心,蒙了眼,这厮在汴梁就是有名的奸佞,我竟把他当做救星。”

“官人,这可怎么办啊?”

外面的敲门声越来越响,有人对这个昔日的上司骂了起来,今日何涛引着钦差走那条街道,已经被有心人告诉了李崇文,后者当即大怒,派人前来捉拿他。

一声闷响,门栓断裂,几十个捕快涌进小院。

“何缉捕,这么晚还没睡,兴致不错啊,走吧,你知道去哪,别让兄弟们为难。”

何涛站起身来,心知此次必死,断无生路,竟也不求饶,正了正衣冠便走。

两个捕快上前,水火棍交加,半人大的锁枷披身,在给他戴上手脚镣铐,牵着就走。

何涛艰难地转动脖子,回头看了一眼妻女,绝望地闭上眼睛。

吕望、陆虞侯带人找到何家的时候,漆黑的小院中,只剩下一扇破毁的木门和呜呜咽咽的哭声。

“何涛呢?”

吕望拿着火把上前,照出是一个妇人抱着两个孩子,沉声问道。

何娘子只顾哭泣,说不出话来,这群人虽然被特训过,但是毕竟是盐贩子出身,刀头舔血动辄杀人的主,哪有耐心看着妇人痛哭。

“兀那婆娘,老子问你何涛呢,在哭哭啼啼一刀砍了你的崽。”

何涛的大儿子从娘的怀里钻了出来,抹了一把眼泪,道:“爹爹被官差捉走了。”

陆虞侯皱眉道:“放屁,你爹不就是官差么?”

吕望白天看得真切,心里跟明镜一般,笑着拉住陆虞侯:“跟孤儿寡母的呈什么能为,我们去衙门要人就是了。”

一行人径直前往衙门口,此时何涛已经被打的不成人形,吊在水笼中,浑身都是鞭痕。

李崇文自然没有心情半夜审他,在府尹看来这只是一个小虾米而已,吩咐手下将他折磨死算完。

吕望等人来到衙门,揪住几个刚要回家的公人,两拳下去知道何涛被关在了牢中,于是提溜着两个倒霉的捕快来到牢中要人。

到了门口,狱卒见他们来者不善,死不开门。

吕望拔刀就砍门,几个遮奢的汉子着实剽悍,几下便破门而入。

陆虞侯将何涛解了下来,吕望上前脱下外套,把他包了起来,笑着问:“怎么样,死了没?”

何涛摇了摇头,陆虞侯道:“没死就好,你要是死了我们完不成提举的命令,这群汉子都得为了你受罪。”

吕望等人拆了个门板,抬着何涛往酒楼去。

李崇文的府上,累了一天的李府尹正在酣睡,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的小妾先醒了。

晃着李崇文的肩膀,叫道:“老爷,老爷,有人来了。”

李崇文迷迷糊糊爬起来,脸色不善:“谁这么大胆,搅扰本官休息。”

门外是他的心腹官家,急声道:“老爷,不好了,杨钦差的人大闹牢房,把何涛抢走了。”

李崇文吓得睡意全无,摸索着穿了件衣服,叫道:“这如何说得,这厮不是收了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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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山可填海,欲壑终难平。

何涛到了酒楼,杨霖就明白了一切,只能说这些人已经丧尽天良。

这件事还要从黄河改道说起。

西汉末年,黄河和汴渠决口频繁,肆虐的水灾前前后后持续了六十多年,一直到东汉初期。汉明帝时期,王景奉诏和王吴共同主持了对汴渠和黄河的综合治理活动。王景修筑千余里黄河大堤,并整汴渠渠道,使黄河决溢灾害得到平息。从此,黄河决溢灾害明显减少,自此八百年不曾改道。

好日子到了北宋戛然而止,北宋时期,黄河及其支流共出现泛溢一百五十四次,平均每二到四年就有一次大的决口。

北宋的士大夫们为黄河的流向开始了激烈的争论,一直到北宋亡国,这群大头巾也没拿出个好的办法。

河北转运使李仲昌提议堵塞商胡北流河道,恢复横陇故道。结果引黄河水入横陇故道的当晚,水流宣泄不及再次决口,河北数千里一片汪洋,百姓死伤无数。

害死了几十万人,这群士大夫还不醒悟,忧国忧民挂在口头的士大夫们还是义无反顾地强行让黄河东流,其结果就是每东流一次就大决口一次,导致河北、山东地区赤地千里,民不聊生。

而这群人如此固执的原因,说起来令人啼笑皆非,竟然是为了让黄河改道往北,抵挡辽人南下。

济州府作为京东东路的府衙,也有任务在身,就是提供泥土加固河提。

李崇文趁机联合府上的士绅土豪,划出了一片供沙区,说是这里的泥土坚固,适合筑堤。

这孙子把区域划在城内居住区,无数的百姓的房屋就在其中,想要保住自己的房屋,就得交上大笔钱财,不然不好意思,扒了你的房子挖泥巴用。

济州府无数人倾家荡产,无家可归,流落街头。

到后来就成了明抢,税吏衙役在李崇文的默许下,殴打百姓,强抢民女,抢劫过往商旅,简直就是一片法外之地。

何涛说,这几年为了强占民居,前后打死了良民不下千人。

山东自古是造反大户,揭竿而起,聚众造反的不计其数。也是因为此地是黄泛区,天灾人祸不断,更有这些官吏太过猖狂,逼得本就尚武的山东大汉忍不可忍。

杨霖听完,默然无语,凝神片刻之后才问道:“李崇文是什么来路,可知他靠山?”

“李崇文的弟弟李彦,给事掖庭出身,如今掌管后苑,是梁师成之下内侍省第一人。”

“少他娘的含糊其辞,就说是不是梁师成的人。”杨霖皱纹问道。

何涛低声道:“是。”

梁师成是什么人,何涛心知肚明,这个钦差在人家面前根本不够看。所以他不敢直言,怕把这个最后的救命稻草给吓跑了。

吕望低声道:“强龙不压地头蛇,此事如此棘手,不如早日脱身。”

杨霖眼珠一转:“只怕是来不及了”



第六十五章 铤而走险恶胆生

崇宁三年的夏天,济州府的夜里格外的热,很多百姓从房里搬着凉席、吊床在院子里睡觉。

李崇文的府上,坐满了架着车马或者乘坐轿子来去的权贵富豪,懒洋洋的兵丁们举着长枪围着府尹宅邸来回晃悠着,戒备森严。

“这么说,这个钦差是铁了心跟咱们作对了?”

说话的是一个大胡子,鹰钩鼻、丹凤眼、一字眉,正是济州团练使周洪。

济州通判孟继宗一听,吓得脸色大变,咽了口唾沫,艰涩地道:“府尹,此人乃是代天巡狩的钦差,怪不得他进城之后躲在酒楼不出,恐怕已经把我们的底探了个干干净净。唉,我说什么来着,当初我就让你们收敛一些,要是早听我的,那至于到这个地步啊。”

杨霖要是知道自己的无心之举,会让这些鸟人误会这么深,说什么也要大摇大摆进来吃喝玩乐一番。

李崇文也害怕起来:“这个杨霖是个状元郎,而且是扬州人士,和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跑到这里专程与你我为难。”

周洪冷冷地看着一群文官,皱眉道:“他在山东不挂钦差仪仗,钻山越岭,谁知道他的行踪。要我说,把他们杀了运出去埋到其他州郡的荒郊,谁知道是我们干的,推给强人土匪就是了。大不了我到时候去剿灭一些替罪羊,咱们再花些钱给梁公公,要他平息此事。一个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谁肯为他得罪梁公公。”

孟继宗一听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他一伸手揪住了周洪的衣领,颤声道:“杀钦差?你当的起这个罪过么?”

周洪见他一副后悔莫及的窝囊样,心里有些鄙视,收钱的时候你怎么不后悔?一把甩开孟继宗,不屑地说道:“被抓到的罪才是罪,不然就是悬案。”

李崇文只是来回踱步,突然一个公人跌进房门,抱拳道:“府尊,杨钦差他趁夜出城去了。”

周洪一把揪起他来,问道:“走了多久?”

“刚出城门。”

周洪顿足道:“还等什么,就说有贼人夜袭了牢狱,救出同伙。我们把人杀了,夜色正浓谁知道是钦差?难道你们想让他捅到上面去,把我们全部处死么?”

李崇宁叹息一口,低头道:“做的干净一些”

周洪冷笑一声挎刀走出客堂,不一会率兵纵马而出。

整个济州府的官场都糜烂了,如果有人不和他们同流合污,肯定会被驱逐。这些人才是真正的生死与共,因为他们有共同的利益和把柄,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不可能出卖谁。

城外吕望等人护着杨霖,何涛已经被他们藏了起来,不是杨霖太无情,实在是那幅身体不能再奔逃了。

带着一个累赘,很可能把这些人全部葬送在这里,毕竟自己只有五十来人。

黑灯瞎火的,杨霖这些人虽然是久经磨砺的盐贩子出身,还经过了特训,毕竟人生地不熟。

周洪在城外七八里就追上了他们,把他们赶到了一处破庙当中。

夜色掩映下,看不清杨霖脸上的表情,吕望宽慰道:“提举勿慌,地方厢兵而已,我们随着盐王不知道杀了多少。”

话虽如此,也只是提一提士气,敌众我寡实力悬殊,在场的都知道,这一回凶多吉少。

周洪骑着马赶来,真让他的手下面对钦差,估计没几个人敢打。周洪也是怕夜长梦多,丝毫不拖泥带水,直接下令:

“里面是二龙山的匪徒,为救同伙劫狱杀伤百姓,马上给我放火烧了破庙,出来一个杀一个,不留一个活口。”

“杀!全杀光!”

炙热的空气送来浓烟,杨霖咬着牙道:“贼厮鸟放火烧他爷爷,给我冲出去搏一搏,胜似在此等死。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弟兄们,给我冲!”

万岁营的精兵破开庙门,迎着当头的箭雨,用刀拨开、用身子挡住为后面的人争取机会。

周洪没有料到他们如此彪悍,再加上济州腐败,箭矢偷工减料,轻飘飘地好似空心麦秸。

万岁营只有五十人,最精锐的还留在杨霖身边保护,还是冲到了周洪军中。

周洪提着刀来到人堆,举起大刀就砍,劈在一个万岁营的悍卒背上。那汉子却没有倒下,回头狞笑着呲牙,骂了声‘狗官’,满脸血污浑身是伤,转身就砍。

周洪武艺不差,可是何曾见过这般情形,气势上先输了。被受伤的万岁营悍卒一刀劈在马上,骏马惨叫一声挣扎着没有倒地。

这是钦差近卫?这气势更像是亡命之徒。

周洪欺辱百姓犹如恶魔,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凶悍的人,一恍神忘了补刀,转身就走。

周围的厢兵马上围了上来,周洪咬了咬牙,低声咒骂道:“这群疯子能护着一个什么好鸟,必定是个狠辣记仇的主,今夜必须把他们杀完。”

万岁营的人太少了,纵使个个剽悍,还是被分割开来。

吕望、陆谦护着杨霖,被一群厢兵赶到了庙前。

后面就是熊熊烈火,烤的杨霖后背疼的要命,撕开了烤焦的衣服骂道:“娘的还要往哪退?”

吕望手持双刀,劈死一个厢兵,道:“我受了杨爷重托,把儿子教我来看护,这要是折了提举,还有什么脸面活着。”说完撕下一块沾血的衣服,咬在嘴里,舞着双刀疯魔一般往前顶。

近百人在围杀他们,气势也不免为之一夺,砍杀了四五人之后,生生往前压了回去。

厢兵中也不是都是馕货,找准时机一枪戳在他的肩膀上,吕望大叫一声左手刀落地。

其他人瞅准时机,往杨霖脖子里刺来,枪尖近在咫尺。

在那一瞬间,杨霖失魂落魄,眼前一黑

突然一道利箭破空之声传来,将他钉死在旁边的树桩上。

远处传来一阵喊杀声,当先一个小黑胖子,眼珠圆瞪、脸色黑紫,死了爹娘一般扯着嗓子道:“快快给我救下提举,快快救下我的提举。”

在他身后群魔乱舞。

有弯弓射箭、箭箭杀人的军官;

有手举鱼叉、布衣坦胸的雄夫;

有提着尖刀、油头粉面的后生



第六十六章 惧意浓时怒无边(给凝珠漫水加更)

杨霖的面前,已经死透了的厢兵,手里的枪尖还是离自己的喉咙近在咫尺。

轻轻地捏住枪头,慢慢地走了出来,这才长舒一口气。

宋江圆滚滚地从马背上翻下来,抱着他叫道:“提举,小人来迟一步,叫提举陷入险境,小人”

杨霖摆了摆手,制止了他,场上的局势已经反转,宋江带回了半数的万岁营精兵,还有一群三山五岳的山东汉子。

本就不是很强的厢兵再难抵挡,扔下武器投降的占了多数,陆谦恩狠狠地把周洪提溜过来,往地上一扔。

杨霖怒不可遏,上前照着他的脸猛踢几脚,脚尖都隐隐作痛。

“王八蛋,老子这条命,差点折在你的手里。”

宋江把人带到自己身边,介绍道:“提举,此乃宝应县三阿乡人花荣,是我的至交好友。”

花荣抱拳道:“见过提举。”

杨霖点了点头,原来历史上的花荣并非是清风寨的武知寨,不过诨名确是叫小李广。刚才的箭法,已经让杨霖见识了他的武艺。

“这是关胜、张横、解珍、解宝、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

听着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杨霖恍然大悟,怪不得水浒里有人本事一般,却能入选天罡三十六星,就像这解珍解宝兄弟,原来是有历史原型的。

“既然是宋公明的弟兄,进了我这万岁营,好生遵守军令,早晚有出头的一天。”

众人皆面带喜色,这是免试进了公务员队伍,跟以前的草民不可同日而语。

永远不要小看官本位社会的中国古代,一个官职对于这些草根的致命吸引力。

杨霖看着宋江身后,还有一群衣服杂乱的青壮,呜呜泱泱的怕不得有两三百。

宋江脸色一窘,解释道:“提举,这些是”

杨霖摆了摆手,道:“老子用人之际,对你们既往不咎,以后好好跟着我干,不强似山林中讨生活,刀口上混饭吃。就是死了也是个体面人,能有清白的身子进祖坟。”

几百人一片片地跪倒在地,对着杨霖行礼,大宋恕罪悔过才用跪礼,杨霖面色如常地接受了,算是给他们一个新生。

“随我杀回济州,除了这群鸟人,给死伤的弟兄们报仇。”

一行人押着周洪开道,诈开济州府门,杨霖马上派人守住各处城门,来个瓮中捉鳖。

他自己提着刀,带着宋江、吕望、陆谦等几个心腹,直奔李崇文的府上。

李崇文府上,聚集了济州的大小官员,他们这个团伙的骨干心腹正好都在等消息,来了个一网打尽。

至于下面的小鱼小虾,杨霖并不打算深追究,凡事不可能做到完美,真的在这里反腐,来个三四年都肃不清。

李崇文再不复往日的文雅,一柄雪亮的钢刀已架在他的颈上,双腿不住的抖动。

杨霖赤着上身,身上的衣服都被火烤焦了,早让他丢在城外。

借着火把,远远看见杨霖走来,李崇文尖着嗓子求饶:“钦差,我”

话还没说完,杨霖已经怒气冲冲奔了过来,一拳捶在他的脸上。

李崇文疼得蹲伏在地,杨霖还不解气,一脚将他踹了个四仰八叉。

抬脚就往他两腿之间猛踹,边踹边骂:

“我让你放火烤我!”

“我让你拿枪戳我!”

“我让你谋杀钦差!”

宋江一阵恶寒,下身一紧,在一旁低声道:“提举,再踹就死了,他是朝廷命官,要押到汴梁处置的。”

宋江在衙门任职,当然知道大宋的规程,这种级别的官吏须得刑部量刑。

杨霖拿脚尖踩着他的脖子,啐了一口道:“今夜先抄家。”

李府这么大,内院的女眷都已经被集中起来,凄凄惶惶地好不可怜。

不久之后,她们就看见一个光着膀子的少年,带着几个魁梧汉子,举着火把往内院闯去。

“谁是都管?”

一群人推着一个白皮老叟出来,杨霖上前扇了他一巴掌,据何涛说,这黑心管家是最坏的,负责给自家老爷助纣为虐,甚至很多恶事都是他安排下的。

管家被扇的七荤八素,眼冒金星,杨霖在他耳边喊道:“带老子去狗官的金库,不然一刀戳死你。”

宋江再次恶寒,这是什么状元这是什么钦差。

不过万岁营的几个人却很淡定,杨盐王的儿子不就该这样么。若是文绉绉的读书郎,大家倒要怀疑这是不是杨通的种了。

今夜杨霖在鬼门关走了一圈,是彻底激发了他心里的戾气,人谁不怕死,死亡是最大的恐惧,恐惧到了极点,就是无边的愤怒。

老管家尿了裤子,俩滚带爬带着他们来到一处别院,这里一般只有他和李崇文能进,就算是李崇文的夫人小妾都不行。

院中的假山上,拨开杂草,是一个把手,使劲一转,竟有一道暗门被打开。

火光一照,金珠满堂,恍神夺魄。

“这里都是谁知道?”杨霖幽幽问道。

“只有老爷和小人知道。”管家谄媚着说道,希望可以通过这个大功劳,免去罪责。

在场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叹,杨霖转动把手将门一关,一巴掌扇在管家脑袋上,骂道:“大半夜带我们来这里作甚,这里什么都没有,耍你爷爷呢?”

“钦差爷爷明鉴,老爷的财产确实都在此地了,再有就是一些散碎银两和地契田产。”

杨霖抽出刀来,捅到老管家肚子上,骂道:“还敢嘴硬。”

老管家口吐黑血,被陆谦揪住衣领,往人工池中一扔,扑通一声不见了踪影。

吕望道:“提举,我这就叫人来,把我们的伤员拉出去。”

宋江到这里彻底麻木了,今夜他算是见识到了大宋新科状元郎,是个什么货色。

怪不得他能接受自己带来的啸聚山林的强人,原来他和他的手下比那些人黑十倍、百倍。

济州府的夏夜,燥热还未散去,漫天的星月昭示着明天还是个晴天,照样是灼人的日头。

不过此刻在院中乘凉入睡的百姓不知道,济州明日可就变了天了。



第六十七章 民怒更胜于天威(为liveaben加更)

翌日清晨,万岁营众人满城张贴布告,言李崇文及其党羽已经被全部活捉,要有冤屈的来衙门签字画押。

一时间,济州府陷入了疯狂,无数家破人亡的百姓,涌入衙门所在的大街,一摞摞的罪证被整理出来。

衙门旁的鼓楼上,杨霖把玩着一块玛瑙玉佩,望着街上的人群,笑道:“这一回咱们大意了,还可以说是经验不足,差点葬送了自己小命。将来切记走到哪都要稳妥第一,人死了任你权势滔天,也不过是一堆枯骨,所有的心思、努力可就全废了。”

宋江背着双手,看着下面的人群,叹道:“李崇文进士出身,游历官场进封府尹,已经是天下读书人求之不得的大好前程。正该鞠躬尽瘁,以报天恩。谁知道他竟然欲壑难填,蒙昧良知,做出这种天怒人怨的事来,真是愧对圣人,愧对朝廷,也愧对父母啊。”

杨霖略感诧异,看着这个黑胖子,背风而立衣带飘飘,有点儿刮目相看的意思。

这小子身处衙门那种勾心斗角的地方,却能为人四海;狐朋狗友都是些草莽之辈,却能心怀家国;杀人放火眼都不眨,却是个时常把父母挂在嘴边的孝子。

这一回救援的正是时候,也难怪被叫做及时雨,杨霖笑着道:“公明,你这次立下大功,这串珠子是李崇文的私藏珍宝,就赏你了吧。”

宋江见状元郎钦差直呼自己的字,显然是把自己当成了自己人,心中一喜。回头一看,是一串玉佩下挂着玛瑙的串珠。

宋江摇头道:“提举,此乃极品的红玉,颜色艳冶却有清幽之致,质感温润仿佛和田美玉,油润如脂恰似玉人肌肤,从里到外透绝艳,大增丽色。正合该送与相好的佳人,一庭春色恼人来,满地落花红几片。便是古人盛赞这红玉的诗句。”

杨霖一听赶紧收到袖子里,盘算着哪天得了姑娘的落红,再送给她,忒有情调。

随即抬头,看着宋江,笑道:“你小子,能文能武,通情识趣,还真是个人才!”

宋江腼颜一笑,黑乎乎的,看上去竟然有些萌。

杨霖站起身来,说道:“我们在此地耽搁太久时间了,得快些去密州干完正事,这次办完事回京,我还有个大事要做。”

宋江神色一动,问道:“提举要?”

“治理黄河!”

这条半是泥沙半是水的母亲河,已经成了吃人的巨兽,每年夺走的性命比异族入侵还多。

黄河泛滥一次,造成的经济、人口损失,比战争还厉害。

既然回到了这个时代,就要为子孙后代做些利在千秋的大事,前面几百年统治者为了大兴土木,建造宫殿,已经把黄土高原的千年巨木砍伐一空。

娘的,是时候植树造林了,然后治理好下流的河道,就算别的事再急,也要先放一放了。

宋朝是一个中间期,是黄河爆发的时代,也是可以治理的最后机会。宋人倒霉,前面几个朝代关拢贵族在黄土高原的伐木,造成的恶果在这个时代爆发。但是宋朝也属实活该,北宋的人喜欢用木头盖房子,整个汴梁全是木屋,金人打进来之所以这么容易打下开封,跟这里一点就着也有很大的关系。

自己回去之后,需要慢慢在朝中改变这一现状,然后忽悠着徽宗赵佶同意帮助自己推广植树造林才行,想到这里杨霖还有一丝的兴奋。

小时候学地理,可是为了水土流失和沙漠化操碎了心,夜里睡不着还苦思冥想对策来着,简直比那谁还操心,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宋江一听肃然起敬,抱拳道:“小人愿为提举鞍前马后,成此大业。”

治理黄河,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汉人的大事。治理好了黄河,不但可以减少灾害,还能让下游的无数荒地变成良田,养活无穷的人口。尽管这条河现在夺走了无数人的性命,但是它始终是汉人之根,从夏朝开始绵延三千年,中华文明在此孕育发展继而强大。现在它病了,不该被抛弃、被嫌弃。

吕望扶着一个浑身缠着白布的汉子上来,凑近了一看原来是何涛,杨霖笑着道:“何涛,你揭举李崇文立下汗马功劳,但是也差点把老子害死在这济州府。”

何涛苦笑一声:“小人也是实在没有办法,若是钦差也治不了他,只好让这些人喝光我这济州府十万乡亲父老的血了。”

“我把这里的豪绅搜刮把他们绳之以法,你可就倒了大霉,这些地头蛇势力盘根复杂,你留在此地凶多吉少,不如以后跟我干吧。”

何涛一激动,叉手道:“若蒙钦差提携收留,何涛敢不效死。”

“带上你的家小,随我去密州一趟。吕望,准备好启程吧。”

陆谦在一旁道:“提举,这些贪官污吏,是不是留下人手押送到汴梁?”

“打蛇不死,必遭反噬,斩草除根,才是王道。将他们运到汴梁,老子又不在,万一被什么凉公公、热公公的救了,岂不是多了一群恨我入骨的官吏。我们的官家嘿嘿,可是仁慈的很呐。”

陆谦眼色一寒,道:“属下明白,济州民变,饱经欺压的百姓怒而捶杀贪官。”

宋江在一旁道:“最好是半真半假,以免贻人口实,依小人看,不如在护送他们的途中,召集百姓观看,找几个人混在人群挑动百姓情绪,然后咱们的人再一撤”

“就这么办!”杨霖道:“再找几个书记官,把罪证列的清清楚楚,全都呈给陛下唔,先给蔡相。”

吕望、陆谦领命而去,杨霖也起身,准备回去收拾一下赶路。

乌云掩映,狂风大作,杨霖率众离开济州府。

“轻轻地我走了,比来时多了十几辆车的财宝。”杨霖迎风笑着唱道。

济州的百姓没有人出城相送,大家都在街道上,忍着狂风带来的湿气,看着囚车里一个个熟悉的面孔。

几块小石子突然袭击了运送他们的万岁营精兵,这些汉子演技拙劣,落荒而逃。

“贪官不死,天道难安!”人群中更不知道谁高喊一句,百姓们一见这般情形,胆气顿壮、蜂拥上来的百姓倾刻间把几个贪官砸成了烂泥。

“杀了贪官,天下太平!”的呼啸声中,李崇文等人迎来了一群饱受他们欺压的绵羊。

民怒,甚于天威。



第六十八章 活学活用夺山头

密州郊外,山清水秀,道路平整宽阔。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

“这首《密州出猎》,就是本朝大才子苏轼在密州任知府时写的,现在看来,果然是个风景殊丽的好地方。”

宋江笑吟吟地上前,道:“当年哲宗在密州板桥镇设提举市舶司,管理对番邦贸易和征收商税,密州才有了如今的繁华。可惜后来关闭了,已经是大不如前。”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现在杨霖走到哪都挂起钦差大龙旗,提前派人前去知会当地官府。

密州府尹徐知慧带着大小官员在城门外等候,并在密州天平楼设宴为杨霖接风洗尘。

杨霖是重开市舶司来的,密州的大小官吏都十分欢迎,这密州近海,没有了市舶司,收入怕不是少了一半还多。以前哲宗时候,这里可是和广州、泉州、明州共称为大宋四大港口。

太平楼坐落于城东的枫香湖边,杨霖等人所在的三楼窗口可以看到枫香湖的粼粼波光,宋江低头告诉他,这是密州最好的酒楼。时值夏末,可以远观林木苍翠的大源山,也可近观满湖的荷花盛开。

密州府前来赴宴的大小官员人人备了厚礼,太平楼上热闹非凡,很多都是上前拜见了钦差便下楼了去,只有几个府衙的大官儿才有资格落座,陪着杨霖饮酒叙话。

杨霖带着宋江、陆谦在身后,因为到了密州,终于可以大展拳脚,为万岁营建立第一个捞金场了,所以杨钦差喝的兴高采烈,酒宴刚开始便有了七八分酒意,年轻俊朗的脸庞赤红。

大宋官场饮宴,密州的美貌歌女坐在各位官员身旁巧笑嫣然地侍酒。

杨霖身边的美人,自然是最好的,曲线扣人心弦。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杨霖便起身道:“天色尚早,我等不如去哪板桥镇看一看,早日建成重开市舶司,也了却我的一桩心事。”

密州的官员初见他年纪轻轻,在酒宴上一副老官油子的模样,还有些轻视。

谁知道才吃完酒就要办公,瞬间又变得勤政起来,不禁重新审视这位少年状元。

一行人到了板桥镇,已经是黄昏时分,府尹徐知慧指着远处的港口:“这里便是密州港。”

密州港依旧是十分繁忙,这里只是关了市舶司,并没有锁海。

大大小小的商船在码头上停泊,无数的小蚂蚁一样的搬运工,赤着膀子搬运货物。这里在后世被叫做胶州湾,是天生的避风港口,适合做码头。

杨霖指着远处的小山,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徐知慧轻咳一声,道:“此处乃是密州富豪徐进的庄园,因为靠近大海,常做消暑之用。”

杨霖眼皮一抹,沉声道:“这个徐进,是什么来路。”

“地方豪强,有的是钱,而且养了很多庄客。杨钦差,恕下官直言,您要是看上了这片土地,他未必会让。”

这座小山正好处在港口旁,在其上设立市舶司,可以一窥密州港全貌。而且不管出了什么事,这里也方便管理,杨霖是势在必得。

杨霖现学现卖,说道:“这次加固河提,难道密州没有被指派么?”

府尹不知道他为啥突然这么问,还是老老实实地回道:“有啊,密州出壮丁两万,运送沙土十万袋。”

杨霖嘿嘿一笑,道:“这座山的沙土正好适合筑堤,去给我划上!”

这一招还是跟刚刚被百姓咂成肉泥的李崇文学的,杨霖马上活学活用起来。

“可是,这是人家的私人庄园啊。”

杨霖拧眉道:“治河乃是国家大事,还顾虑这等小情,大礼不辞小让,再说了我又不要他的房屋,只要这地底下的沙土。难道大宋的沙土,是他徐家的?”

随行官员无不咋舌,这是什么歪理,简直是荒谬。

杨霖也不是非要和地头蛇徐进作对,只是他深知,朝廷关闭了市舶司,这些人是最大的受益者,他们接手了许多朝廷的利益。

如今自己来了,想要让他们吐出来,难如登天。

这就是重开市舶司的最大阻力,杨霖决心以此敲山震虎,让他们这些地头蛇都老实一些。

徐知慧神色一动,暗道这杨钦差要和徐进作对,如此不择手段,对方多半赖不过。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但是也要看这是条什么龙。

和风轻送,绿柳微扬。杨霖看着胶州湾的黄昏,真的是一番别样的瑰丽。

“有朝一日功成身退,合该在此起一小楼,养上两三个外室,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宋江老脸一红,深感跟着这样的上司有些丢脸,密州的官吏却在身后大肆吹捧。

杨霖哈哈一笑,就在这高岗的巨石上一坐,稍微有些烙屁股,又垫了个刀鞘。

面对着满山的官吏,杨霖扫视一圈,然后道:“板桥县令是哪个?”

一个小官从文官里钻了出来,抱拳道:“下官便是。”

“你带人将密州港重新整饬一番,多找些青壮先把环境弄好,道路再修得阔一些。这些货物来了,免不了要车马运出去,现在这羊肠道,够做什么的。本官提前跟你说好,招人的时候不用强征劳力,本官每日给他们工钱,不低于在这码头搬运三天。”

板桥县令大喜,乐颠颠地转身去着手开干。

杨霖又道:“宋江,你带着人竖起我们万岁营的大旗,招募人手,在密州找裁缝,多造军服。以后密州市舶司,必须悬挂万岁营旌旗,穿戴万岁营军服,这他娘是我们的地盘。”

宋江领命而去,招呼着自己的手下分派任务。

“徐府尹,这小山本官要定了,就按我说的,回去办吧。”



第六十九章 袭击钦差是谋反

板桥镇小山下的空地上,万岁营新起的营中,一群宋江带来的强人正在浑汗如雨。

在校场上跑了四圈,后面一个万岁营的精兵拿着皮鞭赶牛一般追着,谁要是累得摔倒在地,那万岁营的老兵就一阵乱打。

新兵挨不过,逼得又继续跑,他们今天本来就十分疲惫了,这四圈再下来,全都累得如同散了架,感觉连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宋江在一旁看着,十分替自己的这些兄弟担心,不住地问道:“提举,这个练兵法,是不是太过激进了,这些汉子未必挨得住啊。”

杨霖不以为意地说道:“现在累一些不要紧,真的与人厮杀时候,再想练可就太晚了。”

宋江开始不信这个万岁营还需要跟人厮杀,随即想到济州府的一幕,也就不再言语。

徐知慧从远处赶来,进到这万岁营的兵寨内,神色略有异动。

这里俨然是一个军营,虽然兵甲数量不多,但是训练之严厉,是他在地方上从未见到过的。

与之相比,厢兵们几乎就是没有什么训练,每日里光顾着给上司武将的私田务农了。

“府尹来此,有何指教?”

“不敢不敢,杨钦差,那山上的徐进不肯让出庄园,还指使手下对我们的公人破口大骂。”

杨霖愣在原地,道:“民不与官斗,他不懂么,不给就算了还敢骂人?”

徐知慧老脸一红,自己治下的豪强如此嚣张,确实不是他能对付得了的。现在当着钦差丢这么大脸,说不定回去之后一宣扬,自己的仕途都会受影响。

“钦差刚来密州,不知道徐进这号人物这徐进唉,一言难尽啊。”

宋江见他如此为难,便接过话茬,解围道:“提举,这徐进小人也略有耳闻,他家是密州望族,当初辽人南下,他的祖父招募乡勇以堡寨迎敌自保。后来真宗签订盟约,辽人退却,朝廷为了奖赏他家,便许他招有民兵,世代镇守徐家庄。”

杨霖一听,这尼玛合法武装都出来了,还真是个硬茬。

宋江继续说道:“徐家从徐茂开始,传了三代,到现在的徐进一代比一代霸道,在山东地面上十分有名,但有惹到他家的,都没有好下场。”

有这么个邻居在密州港,摆明了是要来分一杯羹的,杨霖握了握拳头,十分不甘心。

“这么嚣张,老子的地盘附近,就不许这么嚣张的人存在。走,我们去山上看看。”

徐知慧提醒道:“杨钦差,那些刁民不读书,性格乖张,脾气火爆”

“不读书还挺光荣啊,老子堂堂状元郎,天上文曲星下凡,最看不起这种乡野村夫,偏去感化他们一番。”

看到徐知慧站在原地长吁短叹,杨霖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也别在这杵着了,回去帮忙筹备砖石,准备建造衙署,以前的密州市舶司距离海港太远,本钦差决定弃之不用。还有你招募的壮丁不够用,多招一些,本钦差有的是钱,别给我省钱。”

杨霖在济州府发了一笔横财,说起话来中气十足。

徐知慧没来由挨了一顿骂,垂头丧气地返回板桥镇,准备快点配合这个脾气又倔又臭的少年钦差,抓紧时间办完差事,还让他离开密州。

得知对方有武装,杨霖不敢大意,带上了从汴梁来的一百个万岁营的精兵,还有宋江手下的几员猛汉。

徐家庄在板桥镇以西,距离这处海港有一定的距离,所以山顶的庄园内应该没有多少人。

杨霖估计这是他们走私的窝点,要说在胶州湾的地方豪强不走私,杨霖打死都不信。

这么大的家业,你不走私,你的手下都要偷着干了。

白花花的银子摆在眼前,只有瞎子和傻子能够视若无睹。

一行人来到半山腰,徐家的庄园竟然还有箭楼和厚厚的矮墙,上面一个个的射箭用的孔黑乎乎的,十分吓人。

远远看见一众官兵上来,守门的徐家兵不识得万岁营军服,只当是密州的武将又来了。

“贼军汉,我们庄主说了,这地方不卖,为何还来骚扰。”

杨霖听后气的不行,这还没上门,就先骂上了。

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杨霖骂道:“入他娘的狗腿子,真没素质,果然是不读诗书的人就是没法和老子交流。给老子上前叫门,就说大宋的状元、钦差来了,老子代天巡狩,挡我就是挡皇上。”

陆谦将刀插在腰间,紧了紧护腕,上前道:“你们先把门打开,进去之后再谈,外面这位是我们大宋的”

话未说完,一个清脆冷冷的声音传来:“管你们是谁,这里是我徐家买来的土地,地契齐全,不欢迎你们进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杨霖一听这么嚣张有个性的雌儿,还是第一次见。

不一会,徐家的大门前,闪出一个骑马的少女。

目光一触,杨霖忍不住暗道:“日,好辣的妞!”

这语气冰冷嚣张的女人姿容妩媚,尤其是身材。穿了一身紧身的骑装,把她那峰峦起伏的美好身段,勾勒出无限的美好,散发出诱惑到致命的媚惑。尤其是一双修长、笔直、紧致、秀美的大腿,简直可以夺人魂魄。

杨霖看得目瞪口呆,尤其是盯着人家的大长腿,眼光好像陷进去拔不出来了。

“提举?”

“这他妈要是抗在肩上输出”

“提举,您说什么?”

杨霖咳嗦一声,正色道:“没什么,我是说这地方适合万岁营入驻。”

里面的长腿美人,英姿飒爽,杏眼圆瞪,嗔道:“我不管你们是哪一路的人马,别来我们徐家庄找不自在,这里可不是你们欺压良民撒野的地方。”

不就是一群靠走私阔气起来的土豪,有什么神气的,杨霖冷笑一声,摆手道:“都散开!”

周围的人围绕着他散开,陆谦和吕望手握着腰刀,虽然不知道提举要做什么,但是服从命令是万岁营的唯一军规。

只见杨霖威风凛凛地摆了个造型,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扑倒在半山腰的泥巴路上,来回打滚。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万岁营的汉子一脸尴尬,徐家的人也是目瞪口呆。

杨霖弄了一身尘土,满头都是,十分狼狈,继而捶地痛哭狼嚎:“徐家庄袭击钦差,徐家庄造反啦,快快护送本官下山。刁民要杀钦差了,杀我就是杀皇上,我是钦差,代天我代天巡狩呐。”

杨霖跳上吕望的后背,一群人逃命似地奔下山去。

“马上去给我找个郎中,让他带上足够多的白布,老子浑身是伤需要包扎。”

“派人去徐家庄,告诉他们我生命垂危,但是念在他们的父辈有功于朝廷,再给他们最后一个机会。”

“让徐进来营中认罪道歉,不然本钦差点齐京东东路兵马,上奏圣上刁民袭击钦差,这可是十恶之一的大不敬,诛九族的罪过。”



第七十章 是真小人自风流

徐家庄,后花厅。

砰地一声,一个上好的汝窑瓷杯被摔得粉粉碎,徐月奴在厅前站立,噤若寒蝉,其他下人更是连头都不敢露。

徐进罕见地对着自己的独女大发雷霆,“你连钦差都敢打,还把他打到了生命垂危,这下好了,我们徐家要灭在你的手里了。”

天降奇冤,不让窦娥。

在徐家庄小公主一般的徐月奴,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斗大的泪珠挂在长长的睫毛上,一张俏脸气的血红,咬着唇珠道:“女儿都说了十次了,我真的没打他,我们连门都没出。”

“住口,你……”,徐进作势欲打,抬起手想想又终究不忍,狠狠将手放下,道:“这个钦差刚来密州,就要来招惹我们徐家,分明就是要杀鸡儆猴、敲山震虎。他也知道,压服了我们徐家,在密州谁还敢跟他作对。这一回朝廷竟然要重开市舶司,我们想要逃掉商税继续和倭人交易可就难了,若是没有了那个靠海庄园,难度又将倍增。”

“这种时候,就该避着他,不给他一点机会。你在庄门前耀武耀威,以为阿爹不知道?”

徐月奴心中不服,但是给自己家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她是又恨又急。

都怪那个卑鄙无耻的钦差

“那怎么办,爹,我们总不能真去认罪道歉吧。”

徐进苦笑一声,道:“你当钦差是什么代天巡狩呐,我们徐家看似强大,不过是在密州一隅,真到了汴梁那群相公的眼中,跟蝼蚁有什么两样。”

深深呼出胸中浊气,徐进缓缓道:“来人,准备好几箱子厚礼,随我去密州港,见识一下这位杨钦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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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营中,杨霖脖子上挂着一个白布,将胳膊吊着,骂咧咧地道:“这玩意勒的脖子生疼,狗弄的徐进还不来,算他有种,先帮我取下来。”

吕望忍着笑上前,想帮他拆开,外面一个兵卒进来抱拳道:“提举,徐家庄主徐进求见。”

“系上,系上,把他给我叫进来!”

大营内还没建成新的兵营,用了一个大帐,四周挑起窗户。

徐进挑帘而入,只见帐内四处通风,上面坐着一个俊朗面嫩的少年,朕眯着眼睛打量自己。

周围全是怀抱着朴刀的大汉,每一个都是面色肃穆,这小小的钦差仪仗,竟真的有行伍之气。徐进留了个小心,抱拳道:“草民徐进,见过钦差。”

在他打量杨霖的时候,杨霖也在扫视这个密州豪杰。此人身材之魁梧,不下于自己的四叔吕泰玄,面庞是古铜色,卧蚕双眉,鼻高口阔,是一条昂扬的山东大汉。

杨霖眼皮一抬,淡淡地说道:“徐家好大的威风,本官代天巡狩,竟然遭此大难。说出去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不是本官一人之辱,实乃陛下之辱,我大宋之辱。”

徐进现在有点理解女儿了,强忍着怒意违心道:“小女年幼无知,冲撞了钦差,我们徐家罪该万死。还望钦差大人有大量,给我们徐家一个机会。为表歉意,草民略备薄礼,还望钦差收下。”

几个戎装庄客,抬着两口箱子进来,杨霖眼都不抬:“把徐庄主带来的土特产,这两箱海货鱼虾带回我的卧房。”

等到手下抬走箱子,杨霖终于抬起头来,冷哼一声:“机会?机会只留给知进退,识时务的人。你姓徐名进,这进你是有了,退呢?”

“钦差的意思是?”

杨霖摆了摆手,示意大帐中的侍卫退下,只留下吕望和陆谦,还有旁边的书记官。

徐进心中一动,这厮占尽优势,他还搞这么神秘是要做什么?

不过现在徐家被逼到了绝路上,不管他要干啥,只要有变数就有机会。

杨霖笑吟吟地起身,把脖子上的绷带扯开随手扔掉,问道:“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谁也别藏着掖着,你觉得怎么样?”

徐进一看月奴说的没错,果然是被这个斯文败类给算计了,不过现在没有资格清算,凝声道:“钦差有何吩咐,尽管说,草民个徐家庄若是能帮上忙,定然不敢推辞。”

杨霖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你们占据这里的用意,本官清楚明白,不过是和倭人、番人望来交易,逃避朝廷的商税而已。这里面有多少利润,你比我清楚,我现在要分一杯羹。”

“怎么分?”徐进叹了口气,这小子如此油滑,不给他一点甜头看来是不行了。

杨霖笑呵呵地跟书记官道:“记上,徐进承认偷税漏税,私自买卖货物。”

“杨钦差!这是何意?”

杨霖笑道:“本官说过了,不跟你藏着掖着,这就是制衡你的一个证据而已。要是将来咱们的关系不再像今日一样亲近,这就是本官上禀天子的一纸奏章。”

“我是真小人,我摊牌了。”杨霖摊手道。

徐进彻底无语了,这钦差看来是吃定自己这徐家庄了,偏偏狗东西身份大的吓人,又豁得出脸皮,徐家庄无从反抗。

他就咬定自己的女儿打伤了他,饶是徐家庄几千张嘴,也说不清楚。

这世道,官官相护,更何况这厮还是那权相蔡京的心腹,天子赵佶的宠臣呢。

形势比人强,徐进彻底败下阵来,不是这个嘴上没毛的钦差多么厉害,实在是他占尽了优势,双方不在一个级别。

地头蛇再强,也压不住真龙。

“钦差要我徐家的庄园,我这就派人腾出来,至于里面面的房屋和不值钱的器具,也都奉送了。”

杨霖掐着腰哈哈大笑,笑了一会才说道:“我要你那几间破房有何用,我要的是什么你徐进不知道?”

“请钦差明示。”

“我要你们徐家,从此之后依附于我这万岁营;我要在密州起磁窑、收布匹、采茶叶、造纸张你们继续偷偷给我卖,然后建船坞,造大船,出海运,敛巨财。”

徐进听得目瞪口呆,杨霖半仰着脑袋,沉浸在即将到来的无边财富中:“本官志向远大,胸有大志,没钱不行。以后老子吃肉,你们徐家喝汤,乖乖给我干走私,我在朝中做你们的保护伞,买通门路,谁也不敢多嘴。”



第七十一章 你且退后让我来

徐进晕晕乎乎地走出大帐,脑子里现在还嗡嗡的。

自己看似莫名其妙得了一顶保护伞,有了一个大的靠山,实际上已经变成了人家的附庸。

苦笑一声,徐进心道,这小王八蛋吃人不吐骨头,不是要占徐家什么便宜,是把我们徐家给降服了。

从此密州豪强徐家庄,就成了这小子的附庸了,徐进越想越气。

以势压人,层层递进,一步步地把徐家这头猛虎给拴住了,现在想反抗也晚了。

不过仔细一想,这个狗官说的也有道理,朝中有人好办事,自己遮遮掩掩、偷偷摸摸,还不如找个大靠山明目张胆地干。

就是不知道这个小钦差,靠不靠谱。

密州这地方,靠近胶州湾,是天然的港口。倭人通商的最佳地方,这里虽说天高皇帝远,但是这里的土豪,土是土了点儿,口袋里是真有钱。

徐家把持密州港这么多年,积累的财富更是吓人,而且有了一套完整的走私系统。

杨霖收伏这么一个徐家庄,至少可以少奋斗十年。

第二天,杨霖在密州港旁边的小渔村设宴,邀请密州的官员和徐家庄的人聚饮。

天高云淡,几只海鸥盘旋在远处的海面上空,风吹来都带着湿气,十分舒服。

杨霖大排宴席,请来了密州最好的厨子,万岁营的士卒摆好桌椅,带着密州官吏和豪绅依次入席。

热荤、素菜、冷盘、羹汤、粥面、糕饼、饮料、果子不可谓不丰盛,宋朝的饮食实则已经相当讲究。

徐进看着台上的杨霖,气就不打一处来,即使知道以后要依靠他,还是恨得牙根痒痒。

杨霖笑吟吟地把他请上来,坐到自己的旁边,拍着肩膀说道:“今日设宴,就是要你和密州的官吏好好熟悉熟悉。虽说咱们家大业大,但总归是官场有人好办事嘛。”

这句话倒是大有道理,想到以后做事不必再遮遮掩掩,徐进心情稍微好了一点,强颜欢笑道:“杨钦差有心了。”

“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这么客气做什么。”

密州府尹徐知慧看着这宾主尽欢的酒宴,捻须点头,心情很愉快。密州的大好前景就在眼前,他似乎已经看到自己的政绩被吏部发现,然后步步高升了。

酒席散场的那一刻,从山下的万岁营到山上的徐家庄,一条官、商、地方豪强勾结的船已经启动,即将在这广袤的胶州湾里疯狂捞金。

杨霖喝的晕乎乎的,第一处市舶司已经初步完成,万岁营有了自己的入帐,再也不用花自家的钱了。

杨通就是再有钱,面对艮岳寿山的修建,也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宋江酒量也不好,所以今天他几乎没有喝酒,掀开帘子看到杨霖红着脸趴在桌子上大睡,还有轻微的鼾声,不禁苦笑着摇头。

刚想出去,杨霖却已经抬起了头,揉了揉眼睛骂道:“宋江,你鬼鬼祟祟的作甚?”

“本来想跟提举商量点事,见提举睡了,小人想一会再来。”

杨霖喊了几个亲兵,让他们给自己端杯水来,坐直了身子问道:“你有什么事?”

宋江咂摸着嘴,问道:“提举,这徐家庄可靠么?”

杨霖嘿嘿一笑,道:“徐进虽然是豪强,无奈落到了本官手里,还能让他飞走了不成。他只要敢不老实,老子马上发兵灭了他。”

宋江凑近了道:“以势压人,终究不是驭下之道,提举对我们都是剖心剖腹,我等也愿意为提举效死。为什么那徐进如此重要的位置,徐家庄这般强大的势力,提举要用这下策收之呢?”

这番话说到了杨霖的痛处,他叹了口气,道:“这不是时间仓促,来不及了么,我跟徐家又没有什么交情,咱们都是济州府出生入死的弟兄,如何可以同日而语。”

不知为何,宋江的神色突然扭捏起来,说道:“提举,小人倒是有个办法。”

“哦?什么办法。”

“那徐进三代单传,传到他这一辈,只有一个女儿,算是断了香火。虽说他年富力强,但是续房填了好几室,就是没有半点动静。这徐家小娘子的身份就尤其重要起来。”

说到这里,宋江一脸的大义凛然,道:“虽说婚姻大事,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为图提举大计,小人甘愿舍身取义,入赘徐家,如此一来小人就是徐家庄的唯一继承人,替提举拿下这徐家庄,岂不是易如反掌。”

杨霖勃然大怒,酒意都气醒了三分,指着宋江道:“这事棘手,你恐怕不行,让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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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营,提举大帐,各色人马济济一堂。

今天要讨论的只有一件事,如何让年少英俊的状元郎,抱得美人归。

一群咬钉嚼铁的汉子,个个愁眉苦脸,这事不是他们的强项。

“当初跟着盐王走江湖,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赚了银子大家一分,就要去那青楼画舫,找最俊俏的姑娘。”

“依属下的经验,征服一个小娘子再简单不过,砸钱就行。当初在天平府凝香楼,那坠儿姑娘如何的冷艳,到后来属下扔下一百贯大钱,你们猜怎么着嘿嘿。”

帐里顿时哄笑起来,笑声里带着浓浓的猥琐和猖狂。

杨霖使劲一拍桌子,骂道:“放屁,徐家虽非王侯,却有家财万贯,老子拿钱去砸一个青楼的女子,当然无往不利,用在这岂不是适得其反。此乃小人之见,不足与高士共语,快闭了嘴少现眼了。”

陆谦挨了一顿骂,讪讪地坐下,不敢再言语。

“要我说,这事就得主动一点,当初俺跟着吕四爷运盐到延安东路,路上救下一个落难的少女。水灵灵的好似刚拔的白萝卜,一行人谁不看着眼馋,可惜他们都是一群馕货。只有俺一个,夜里摸进去,嘿嘿。”

宋江身后,鬼头鬼脑的阮小七伸着脖子问道:“后来咋样了?”

“后来就成了你嫂子,娃都给俺生了四个了。”这厮名叫刘七,是万岁营的一个指挥,说起自己夫妻的事毫不忌讳,还洋洋得意。

杨霖脸色越来越难看,已经在爆发的边缘。

刘七突然咂摸了下嘴,说道:“这事恐怕不行啊,俺看着那天的小娘子,马术精湛手持大枪得有两个人高,是正宗的白杆枪。人家就是绑了双手,咱们提举也不是对手啊。”

杨霖气极反笑,站起身来,背负着双手,一边往外走一边嘴里低声嘟囔:

“潘驴邓小闲,烈女怕郎缠。老子就小露两手,教你们这些土包子,见识下本官的手段。”



第七十二章 堡垒从内部攻破

风声潇潇,月上柳梢。

两个矫捷的身形越过徐家庄的守卫,悄悄摸到徐月奴的住处,他们是宋江麾下的解珍解宝两兄弟,飞檐走壁如履平地,能从悬崖上奔走。

来到院中之后,两个人摸到房前,从开着的窗户钻了进去。

外房一个小丫鬟睡得正香,雪白的肌肤露在外面,也不怕着凉。

兄弟来对视一眼,轻轻上前一拍,小丫鬟脑袋一歪便晕了过去。

解珍把她小心翼翼地装进口袋,比了个手势,兄弟解宝心领神会,钻出去接应。

万岁营大帐中,灯火通明,杨霖焦急地等待。

不一会穿着夜行衣的两兄弟,背着个布袋就来到帐内,杨霖笑道:“得手了?”

解珍点了点头,憨憨一笑,杨霖大喜:“去领一百贯的赏金。”

兄弟俩乐呵呵地抱拳道:“谢提举。”

两个人退出去之后,杨霖搓了搓手,上前解开布袋。

手按在小丫鬟人中上,轻轻一按,不一会果然醒了过来。

“啊,大王饶命大王饶命,我就是个丫鬟,你们要绑票捉我小姐啊。”

一声惊叫从大帐中响起,门口的亲兵对视一眼,眼里闪烁着兴奋,耳朵都竖了起来。

杨霖拍了拍她的脸颊,道:“叫什么叫,睁开眼好好看,有这么英俊的山大王么?”

“本官乃今科状元郎,天上文曲星下凡,大宋万岁营提举,代天巡狩钦差杨霖,你叫什么名字?”

“奴叫妙儿,是徐家庄的小姐徐月奴的丫鬟。”

杨霖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小东西十分识趣,从她刚开始让土匪绑自家小姐,他就知道这丫鬟是个可以策反的软骨头,笑道:“实话跟你说,本官看上了你家小姐,以我的人品相貌,官职出身,早晚把她弄到手。你现在乖乖配合我,到时候你也是个通房丫鬟,还怕爷不宠你。”

妙儿神色娇憨,惊吓之下胸前还在剧烈的呼吸,看得杨霖咽了口唾沫,道:“你想清楚没有。”

妙儿仔细一想,这大官这么不要脸,听庄园的人说他是钦差,这密州还有他弄不到的姑娘?小姐虽说比自己金贵,到底是徐家庄的小姐,人家还不是手到擒来。再者说看他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官位,到时候真跟了他,还不是吃香的喝辣的享受荣华富贵。

一个心思玲珑的丫鬟,稍一犹豫已经做了决断,顺从地道:“妙儿知道了,妙儿愿意帮爷。”

杨霖大喜,这时候的富家小姐最熟悉她们的就是贴身丫鬟,甚至超过了她们对自己的了解。

有了这个内鬼,事半功倍!

从袖子里拿出一串金玉首饰,杨霖塞进妙儿胸前,顺手摸了一把,道:“好妙儿,这么识趣,还怕爷不疼你,这几个玩意,是赏你的。”

“小姐她喜欢小狗,喜欢小动物;最爱的是海棠花;最喜欢的胭脂是密州城里知香斋的,最爱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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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凄凄,一叶知秋。

冷飕飕的秋风夹带着凉凉的雨线,西风来的如此之快,让人不敢相信盛夏才刚刚过去。

小小轩窗半遮掩,露进带着湿气的秋风,徐月奴哼着小调在房中擦拭自己珍藏的宝剑,看上去心情不错。

此刻在自己的闺房之中,脱去了满身的甲胄,穿着燕居的绸裳,浑身的曲线再难掩藏。除了一双逆天的长腿之外,这徐月奴竟然还藏了一对饱满的鹅卵形的恩物在胸前,身子微微一侧,就像是一对吊藤圆瓜,脖颈之间有道微红的印子,应该就是披挂时为了裹住这般硕大浑圆的妙物而勒的。

自己惹出的事端,在阿爹去了那个无赖钦差的大营之后,似乎得到了完美的解决。至少那个恶人不再来强夺他们的庄园了,徐月奴自小在这海边的庄园长大,喜欢这里一草一木,怎么舍得让给别人。

徐月奴是个女儿,虽然喜欢耍枪弄棒,但是家里的生意徐进从不让她参与。自家和杨霖达成的协议,她当然也不知道,只道是父亲的面子大,消弭了此事。

这些天一闭上眼,就是那个面目可憎的小子,明明看上去比自己还小,竟然官做的那么大,还如此擅长以势压人。

一想到杨霖,徐月奴的好心情烟消云散,刚刚还捧在手里的宝剑,一下子被扔到床上。

外面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还有自己的丫鬟妙儿指挥的声音,徐月奴心中好奇,披上一件披风裹住有些逆天的身材,推门出来问道:“妙儿,什么事这么吵?”

妙儿捂着嘴笑道:“这都是咱们的新家具,可漂亮啦。”

只见一群健壮的妇人,抬着一个个箱子进来,这些东西做工精细,红木贴金、嵌珠饰贝,一眼看去让人目眩神驰。

徐月奴巧笑嫣嫣,上前小心翼翼地抚摸起来,眉开眼笑地问道:“这是我爹运来的?嘿嘿,可好就没给我换了,算他有良心。”

妙儿笑道:“小姐误会啦,这可不是老爷送来的,这是山下的杨钦差给您的礼物。要说这杨钦差不愧是状元郎,天上的文曲星下凡,真真是忒有礼数。”

妙儿的怀里,揣着比她的身价贵好几倍的首饰,收了人家这么重的礼,还不得拼了命的说好话。

徐月奴一听是杨霖送的,皱起眉撇嘴道:“谁稀罕这个无赖的东西,快给我搬出去,别污了我的地方。”

妙儿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赶紧道:“小姐何必呢,这又不是我们和他要的,是他赔罪嗳。小姐要是不收下,不成了觉得他没有错,不必道歉了么。”

徐月奴一阵纠结,这些东西要是寻常物件,早就被她砸碎了扔去了了,但是一个个都是寻常难得一见的宝贝。

女人呐,对于珠宝的抵抗力天生就弱的不行,这些物件上全都悬挂着硕大美丽的宝石和珍珠,金丝银线,翠玉镶嵌。还有一株大大的海棠,栽在玉盆里。

现在妙儿给了她一个台阶,徐月奴便‘不情不愿’地收下了,几个健妇相视一笑,呼喝着抬了进来。

主仆俩兴奋地开始检查新到的这些宝贝,简直就是奢侈地超过了王侯,而且每一件都挑到了徐月奴的心里。

妙儿眉目一转,道:“小姐,这个状元钦差可真舍得花钱,这东西每一件都得几万贯吧,你看这个梳妆台,还有面琉璃镜呢。”

徐月奴冷哼一声,眉眼之间却都是欢喜,妙儿想到自己的任务,趁机道:“小姐,你看这花盆可真漂亮,这就是白玉吧?雨过之后海边全是贝壳,我们去检一些放在海棠花皿吧。”



第七十三章 嘴甜胆大脸皮厚

雨过之后,沙滩笼罩在薄薄的雾气中,雨后清新的红瓦绿树、碧海蓝天,混杂着山上泥土的清新,美得恍如隔世。

徐月奴和妙儿主仆二人,挎着一个小篮子,要为新得的海棠花捡些贝壳,据说放在花盆中可以防虫。

不远处有两个人正在垂钓,见到两人之后,起身就走。偌大的海滩上,清了场一般的干净,不一会杨霖等人便拍马赶到。

杨霖怀里抱着一只小狗,轻轻捋了捋毛,小狗被撸的舒服地叫了一声。

杨霖嘿嘿一笑,把狗交给身后的阮小七,这厮狞笑一声拔出小刀在狗腿上划了一道。

“划深点,浅了没用,耽误了本官的大事,把你丢海里喂鱼。”

阮小七最不怕的就是被丢海里喂鱼,笑道:“提举息怒,我再给它一刀。”

小狗吃痛,呜咽呜咽地叫了起来,叫声很快吸引了徐月奴的注意,转头一看竟然是刚送了自己大礼的钦差。

无论如何,收下的那些东西太过贵重,若不是妙儿一个劲撺掇,徐月奴万万不会收。现在见了正主,怎么也得上前说几句客套话。

快步上前,只见杨霖怀抱着一只小狗,满脸伤心。

“好可怜的小狗”徐月奴见它腿上白毛都沾满了血,心疼地说道。

杨霖叹气道:“我这爱犬不知道在哪被划伤了,身边又没有兽医,这可如何是好?”

徐月奴嗔道:“你怎么这么笨,随便包扎一下,止血就好啊。”

“如何包扎?”

徐月奴跳脚道:“哎呀,你可真笨,算了,这里距离我的庄园不远,带过去我帮你包扎一下吧。”

“如此,真是有劳姑娘了。”

徐月奴从他怀里接过小狗,也不顾血渍,带着几人就往庄园去。

阮小七忍不住偷笑,被杨霖踹了一脚,这才老实下来。

徐家庄内,所有的庄客见到杨霖,都绕道而行。

徐月奴忍不住冷哼一声,不一会妙儿端出一个布料盒,取了点金疮药,用白布把小白狗的伤腿包扎住。小狗果然不再叫唤,徐月奴得意地道:“你看,这不就好了么?”

杨霖一脸喜色,抚掌道:“多亏了徐姑娘妙手仁心,我这小白还需要换药么?”

“当然啦,至少得一天一换。”

杨霖皱眉道:“这可就难办了,我在密州是有要务在身,身边这些军汉也未必会弄,唉,这可如何是好?”

徐月奴越看这小狗越可爱,这可是杨霖遍搜狗市,挑的最可爱的一只,毛茸茸的还给它洗的干干净净。她眼色一动,笑道:“不如你把它放在我这,我帮你给它换药,小狗狗痊愈了,我就还给你。”

杨霖道:“我和这爱犬分离一天就不行,你不知道,我可是个资深的爱狗人士。”

徐月奴实在舍不得,摸着狗头道:“真是小气”

杨霖摆了摆手,无奈道:“既然如此,为了小白着想,就寄养在姑娘这里,那我能来看它嘛?”

徐月奴一听,大为高兴,眯着眼笑道:“当然可以啦。”

大计得售,杨霖毫不拖拉,带着阮小七就走。

“本官还有公务在身,就不打搅了,告辞!”

徐月奴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妙儿马上追上来道:“小姐小姐,没想到这状元公也爱小狗呢,妙儿还以为这些人只喜欢读书写字呢。”

徐月奴开心地逗弄小狗,随口应了一句:“唔,这个人没想的那么坏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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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几天,密州港逐渐恢复正常,扩建的工程已经浩浩荡荡地开始了。

徐进在杨霖的授意下,于板桥镇招募了一些匠人,准备开始造船。

宋江招募的万岁营旗下的市舶司官吏,全都由杨霖一人任免,他是铁了心要把密州市舶司建成自己的势力。

“密州市舶司,就是地上的一根草,洞里的耗子,只要进了市舶司衙署,也得姓杨,得归老子管。”杨霖训话道。

旁边的宋江连连点头,道:“提举放心,每个位置上的管事的,都是咱们自己人。”

杨霖点了点头,说道:“让陆谦和花容、关胜去一趟汴梁,把我们从济州府李崇文那搞得财宝给蔡京一车,让他帮我进言。就说这里的水匪贼寇过多,建议让市舶司自行招募人手,保护过往商旅。具体的我再写封信给他,蔡相比我们会说,知道如何和陛下阐述。”

宋江点了点头,道:“带着一车财宝招摇过市只怕不好,反正这里也需要钱,不如在此折现,去汴梁支取。”

杨霖仔细一想,水浒里几次送生辰纲可不就是给蔡京的,都被半路截胡了么。

但是单纯送钱,又显得太没档次,未必能送到蔡京心里。

“这样吧,你亲自跑一趟,去汴梁找到礼部员外郎王朝立,让他去蔡府求一幅字,就说愿意出十万贯来买。蔡京一看去的是王朝立,就知道是我出钱买他的鸟字了,十万贯求一字,再帮他炒一炒名声,让他得个一字万金的美誉不怕他不给我进言。”

宋江领命而出,不一会点齐花荣、关胜等人,直奔东京汴梁。他们都是山东豪杰,还没有去过传说中的繁华似神仙居处的汴梁,这一回也好去见识一下,所有人都挺高兴。

宋江走后,杨霖从桌子下面抽出一个小包裹,里面是知香斋最贵的胭脂。

这几天他是每天都去山上的徐家庄园,而且次次不空手,全都是徐月奴最喜欢的东西。

一次还好,次次都能猜到姑娘心里,就是块冰山也该被暖到了。

徐月奴的态度也和以前大不一样,见了杨霖往往是笑脸相迎,两个人的关系飞速升温。

这个少年状元郎,如此年轻,还很温柔贴心,花钱阔绰,买的又都是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再加上小妙儿不时地点拨两句,让徐月奴的心里慢慢起了涟漪。

果然杨霖一到,正在逗狗的徐月奴就迎了上来,伸手道:“没有礼物不许进门。”

小白狗畏惧地躲到身后,连叫都不敢叫。

杨霖笑嘻嘻地掏出一个包袱,里面是一个小锦盒,徐月奴眼色一亮,哇地一声:“这是知香斋的兰珍古法珍珠粉!”

秦兰征古法手制珍珠粉,一款用紫茉莉与白鹤花果实制作的古法粉底,是宋朝女子的爆款粉底。

“一抹浓红绕脸斜,妆成不语独攀花。”

徐月奴翘着小瑶鼻儿,眉梢儿挑着,冲他得意洋洋,说道:“本姑娘天生丽质。”

话还没说完,杨霖轻轻上前,满眼柔情,托住徐月奴的小脸,一口吻了下去。



第七十七章 入门下须投名状(为凝珠漫水加更2/20)

(前三章被屏蔽,已在群里上传完整的)

-----东京汴梁,蔡京看着手里的书信,眉头一紧。

在他身旁的宋江,大气都不敢喘,宰相对于普通的小吏来说,是天上一般的人物。

“听说文渊在济州府被奸人伏击,怎么样,没什么大碍吧?”

“有劳蔡相挂怀,我家提举只是受了些小伤,已经痊愈了。”

蔡京嗯了一声,然后又拿起书信来,这已经是他看得第三遍了。

杨霖在密州要组建护海的军队,还要打着万岁营的名号,这已经是明摆着蓄养家将了。

前些天西北传来无数的奏章,直言童贯在当地招募私兵,培植亲信,手底下养着一万余人,这些人吃的是童贯的饷,和朝廷没有关系,可以说就是他的亲兵。

大宋开国这么多年,传到当今皇上,有权势的臣子蓄养家将早就不是什么新闻,但是这么明目张胆的,现在看来也就是杨霖和童贯。

这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找到自己,让自己给皇帝进言,倒是真看得起自己。

想到这里,蔡京冷哼一声,道:“没事了就好,告诉他在密州老实一些,地方上鱼龙混杂,非比汴梁本相还可以帮他遮挡一二。行了,本相乏了,你们先退下吧。”

宋江赶紧道:“蔡相,小人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蔡京不满地说道:“何事?”

“素问蔡相书法,当世无双,小人家中颇有余财,愿意以十万贯,求蔡相一字。”

蔡京沉着的眼皮下,不经意地一动,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道:“我看八成是杨文渊想买吧,算了,看在扬州故交的份上,本相就卖给他一次。”

宋江心底一松,没想到蔡京为了十万贯,还真能干出这种事来,看来杨提举说的对,这汴梁已经烂了

捧着四个字出了蔡府,宋江哭笑不得,这四个字每一个都值两万五千贯

这就是一个小康之家,几辈子都花不完的数目。

出了蔡府的大门,花荣关胜赶紧围了上来,问道:“哥哥,怎么样了?”

宋江苦笑一声:“事情是办好了,我们现在就回去和提举汇合吧。”

两个人同时长舒了一口气,关胜捋着胡子问道:“哥哥,这是什么?”

“这是十万贯钱买来的字。”

两个人顿时敬畏起来,花荣笑道:“哥哥,让我们也开开眼吧。”

“就是,展开让我们沾一沾这富贵之气。”

宋江面色古怪,把布帛缓缓打开,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四个大字:下不为例

这一回他们没有退路,因为杨提举已经在他们启程之前,就开始募兵了。

这要是办不成这件事回去,还不得被剥去两层皮啊,那个年纪轻轻的钦差有多狠,他们都是知道的。

三个人办完了事,一身轻松,关胜道:“哥哥,我们好不容易来次汴梁,如何能不耍一耍就离开。现在提举交待的事都办好了,弟兄们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不如在汴梁耍一遭再走。”

花荣也附和道:“正是这个道理,我们在济州那穷山恶水之间,何时见过此等富贵气象。”

宋江面带犹豫,看着两个兄弟的眼神,心一软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在此地多留一天,后天一早准时启程。”

弟兄三人勾肩搭背,雇了一辆马车,往汴梁的御街赶去。

杨霖对他们非常大方,来时带的盘缠根本没有用完,这几个又是有一文花一文的主,便决定去樊楼吃酒。

樊楼作为东京汴梁最出名的酒楼,几乎是与国同休,整个大宋都是东京的标杆,这么多年下来底蕴更是吓人。

梁园歌舞足风流,美酒如刀解断愁。忆得承平多乐事,夜深灯火上樊楼。

樊楼由东、西、南、北、中五座楼宇组成。灰瓦青砖,雕梁画栋,陈设富丽堂皇,古朴典雅。

宋江三人来到樊楼,张嘴就要雅间,酒博士听出几人不是东京口音,倒也不欺生,笑道:“几位来的不巧,楼上的雅间要提前十天半月,才能订得到。”

宋江等人也不挑剔,笑道:“那就劳烦给我们三兄弟一张靠近窗子的桌子,多上些好酒好菜。”说完从袖里掏出一点散碎银两,这时节银子已经慢慢流通开来,尤其是汴梁这种繁华的地方。

酒博士笑嘻嘻地收了,点头哈腰地说道:“贵客随我来。”

行不到几步,一个酒醉的文士,跌跌撞撞走下来楼来,好巧不巧正好撞进花荣的怀里。

这厮是山东地面上的有名的强人,尽管投了杨霖之后已经克制了自己的本性,变得不再那么凶悍,但是还是脱口而出:“直娘贼,你这鸟汉子,走路不长眼睛么?”

“你说什么?”

宋江生怕给杨霖惹事,赶紧拉住他道:“胡说些什么,这位必不是成心,你又不会少一块肉,呵呵,这位兄台对不住,我替他给你陪个不是,兄台宽恕则个。”

谁知道这个文士也是个暴脾气,却不肯罢休,花荣就在这里和他吵了起来。

这时候,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驶到楼前,一个俏生生的丫鬟出来。车帘掀开,只皓腕伸出,染了凤仙花汁的鲜红五指轻搭在丫鬟手上,从车里下来一个满头珠翠的绝色贵妇。

这妇人美目一转,就看到了醉酒的文士,笑着道:“美成,你这是又和谁吵嚷,在这大庭之下,岂不是自降身份。”

宋江一听就有些着恼,这女人说话如此强势,显然是没把他们当人看。

一袭流彩暗花云锦宫裙,小丫鬟扶着她来到樊楼下:“这几位看着眼生,身穿大宋的军服从未见过,却不知几位是在那里当差的?”声音虽不冷漠,却天然有种高不可攀的贵气。

旁边的酒博士收了宋江的银子,见他神色不善,附耳好心提醒道:“客人不要托大,此乃李师师姑娘。”

风流天子赵佶的这点韵事,大宋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宋江吓了一跳,忍气吞声道:“回女居士,我们是万岁营所属。”

李师师轻“哦”了声:“原来是杨霖的人,怎么这么粗鲁不识礼数,杨霖是怎么教的下人。”

那醉酒的中年文士,名叫周邦彦,是个有名的词人。

赵佶登基之后,因为仰慕他的才华,特意提拔他为提举大晟府,负责谱制词曲,供奉朝廷。

这小子一把年纪风流不减,李师师虽然是赵佶的禁脔,但是皇帝看得一点都不严,让她和很多人传出风言风语。

有一次,赵佶生了点小病,李师师以为他不会来了,就悄悄地约了周邦彦。

哪知道周邦彦刚到不久,赵佶就来了。情急之下,周邦彦赶紧钻到床下躲了起来。

赵佶特地给李师师带来了江南新进贡的鲜橙,李师师亲手剥了鲜橙二人分食。三更时分,赵佶要回宫了,李师师还叮嘱他说“已经三更了,马滑霜浓,你要小心了。”

这一切,都被躲在床下的周邦彦看见听到了。

赵佶走了以后,周邦彦钻出来,乘兴把他听到的写成了一首《少年游·并刀如水》: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这件韵事足见赵佶胸怀宽广,虽然公车私用,却也给广大的群众留了个小门。

也可以看出这两个恋奸情热,李师师见爱郎受气,哪里肯善摆干休。

宋江一个劲地道歉,花荣却不干了,嘀咕道:“哥哥何必睬她,左右不过是青楼女子,还待怎地?”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脸色大变,宋江暗道一声苦也

果然李师师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跟着周邦彦登上二楼。

酒博士跺脚道:“你这客人好没道理,小人已经提醒了你,为何还要招惹贵人。还是快快离去吧,免得一会走不了了。”

花荣是个强人出身,可不是水浒里那个通情达理的知寨,虽然经过了一个月的操练,匪气还在,道:“怕她作甚,俺又不曾欠了她的嫖资,偏偏就在此处吃酒。”

酒博士怒道:“你这厮真是不知死活,你想在这里吃酒,也得有人卖给你吃。”

花荣大怒,上前揪住酒博士的衣领,轻松把他提溜起来,吼道:“俺不是给你钱,凭啥不卖给俺酒喝。”

宋江脸上本来就黑,这下紫黑紫黑的,骂道:“够了!放开他,我们走。”

花荣虽然莽撞,但是却最听宋江的话,放下酒博士准备离开。

刚走到门口,一群如狼似虎的公人,脸色不善地上前,把他们团团围住。

几条水火棍齐下,三个人根本不敢抵抗,只能挺着身子生受了。

领头的冷笑一声:“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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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司的衙署内,刘清水看着三个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汉子,眼里冷意凛然。

席子上的三人正是宋江、关胜和花荣。

他们三个被开封府衙抓了去,折磨了一天,宋江买通了狱卒到王朝立那里报信。

王朝立大惊失色,他自知没有这个能力救出三人,只能求到了刘清水的头上。

宋江挣扎着道谢:“多亏这位上官搭救,宋某三人感激不尽。”

刘清水恨道:“大郎离京两个月不到,他的人就在汴梁被打,那婊子好大的威风!”

刘清水对李师师的恨意,可以说丝毫不下于地上这三个人,现在小刘贵妃都很难见到赵佶一面,天天以泪洗面,等闲很难出宫。

宋江脸上已经看不出表情,浑身都是血迹,叹道:“是我等弟兄莽撞,给提举惹麻烦了。”

刘清水安慰道:“你们好生在此休养,我倒要看看,那婊子敢不敢来我皇城司要人!大郎那里,我亲自替你们写一封信,派人快马加鞭送去,你们就不用担心了。”

宋江等三人,一根手指动也不能动,只能如此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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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州板桥镇,杨霖春风得意,市舶司一切已经步入正轨。

徐家庄的参与,让他的计划事半功倍,市舶司彻底成了当地豪强、朝中势力、地方草莽勾结,共同谋私利的巨型机器。

一旦运转起来,日进斗金如同探囊取物,关键是渊源长流,还不会侵犯当地百姓的利益,甚至会带动密州附近的发展,对这里的百姓来说,实则是一件大好事。

徐家庄园内,徐月奴的香闺内布置的珠光宝气,暖暖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格上的霞影轻纱,洒落在床上的情浓男女身上。

徐月奴斜依绣榻,灵活的手指正在专注挑剥一只葡萄,愁眉苦脸地问道:“霖郎,我们的事到底什么时候和爹爹说,现在你明目张胆地天天来庄园,庄客们又不眼瞎,早就风言风语传到我爹那里去了。”

“急什么,现在正是我事业的上升期,等时机成熟了,我自然会和老泰山说的。”

徐月奴听他叫自己的爹爹泰山,心里蜜一样的甜,但是又想到他还在拖延,患得患失起来,赌气地将手中剥好的那粒葡萄塞到了杨霖嘴边。

杨霖就是不开口,只是眼神不住示意。徐月奴只好红着脸用嘴喂他。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房门推开,妙儿红着脸进来,见到这一幕俏脸绯红,福礼道:“大郎,山下有人送了一封信来,说是汴梁传来的急信。”

杨霖意犹未尽,舔了舔嘴唇,拆开一看。

砰地一声,小叶紫檀的轩桌被一脚踢开,杨霖脸色发红,怒发冲冠:

“打狗还得看主人,我的人我要打要杀可以,轮得到一个婊子来欺负?”

徐月奴哪里见过杨霖生这么大的气,虽然害怕还是上前安慰道:“霖郎,发生什么事了么?”

“宋江、花荣和关胜,在汴梁被人打得就剩一口气了,竟然就是因为和李师师的一个姘头起了口角冲突。”

徐月奴虽然在密州,也听说过这位名满天下的李师师,不禁咋舌道:“她不是和今上怎么还有姘头?”

杨霖长舒了口气,将月奴揽在怀里,冷笑道:“你当这天下的女人都跟我的月儿一样好嘛,这李师师艳名高炽,裙下不知道多少风流才子呢。本来打算直接去杭州的,看来还是要回一次汴梁,长时间远离朝堂,怕是真的让人忘了谁是杨霖了。”

徐月奴一颗芳心,顿时被吊了起来,抓着杨霖的胳膊,怯生生地问道:“霖郎,你要走了?”

“你放心,我走之前也把你安顿好,很快就找个媒人去徐家庄。”

看得出眼前的徐月奴已经对自己情根深种,杨霖趴在她耳边,笑道:“今天晚上给我留门。”

“才不要!”徐月奴咬着嘴唇,回了一句之后,对上杨霖的眼神,又羞不可抑地低下头去。

杨霖得意地一笑,旁若无人地走出徐家庄园,里面的庄客们都尴尬地躲避着他,见到了也跟没看见一样。

到了市舶司衙署,杨霖阴沉着脸,对身后的吕望说道:“马上召集市舶司所有官吏,到我这里来。”

不一会市舶司所有人都来了,每个人见到杨霖的脸色,都识趣地收了笑脸,互相眼神交流,谁也不敢说话,招呼都不敢相互打。

吕望清点了下人数,道:“提举,人都到齐了。”

杨霖闭着眼,坐在太师椅上,鼻腔闷嗯了一声,开眼道:“有赖于诸位用心努力,我们密州市舶司已经正式建成,从此之后要好生经营。”

“首先,要记录在册过往客商所申报的货物﹑船上人员及要去的地点﹐发给公凭﹐方可出海﹔二是要派人上船“点检”﹐防止夹带兵器﹑铜钱﹑女口﹑逃亡军户等,但有此等人,一律扣留交给密州府衙﹔其三,阅实回港船舶﹔对进出密州港的货物实行抽分制度﹐即将货物分成粗细两色﹐按一定比例抽取市舶税。”

“都听明白了么?”

众人齐声应诺,杨霖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你们在此各司其职,等待宋公明回来主持全局。”

在密州新招的书记官范旗问道:“提举这是要离去么?”

“嗯。”杨霖叹了口气道:“本官还有许多事要忙,在密州已经耽搁了足够多的时间了,过些日子便要启程返回汴梁。”

虽然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是众人听到这里还是有些不舍,杨霖一个人在此,就如镇山石一般,市舶司的所有事办起来都毫无阻力。

此时外面来了一个衙役,只说是府尹徐知慧邀请杨霖去家中赴宴。

杨霖想着此地的事还得密州衙门配合,才是最天衣无缝的,便欣然赴约。

徐知慧在板桥镇靠海的忘潮酒楼,摆下宴席,于酒楼门口等待着。

不一会,十几匹骏马奔来,是杨霖带着几个亲兵赶了过来。

徐知慧亲自上前,牵马执鞭,道:“杨钦差如此赏脸,让下官脸上有光呐。”

嗯?徐知慧堂堂一个府尹,抛开自己钦差的身份,甚至官衔不比自己低。

而且市舶司理论上是地上衙署和转运使共同管理的,自己完全把他摘除,这小子怎么还如此谦恭。

事出于常必有妖,杨霖暗暗加了几分小心,进到酒楼之后,当仁不让地往主座上一蹲,问道:“徐知府,此次设宴招待,本官受之有愧呐。”

徐知慧脸带赧然,抱拳道:“实不相瞒,下官有一事,还望钦差成全。”

“哦?”杨霖眼色玩味,你要是敢开口要市舶司,看老子给你没脸。

徐知慧轻咳一声,雅间的帘子掀开,竟然进来一个点头哈腰的老头。

“徐方恒!”

杨霖一眼就认出了他,骂道:“你来做什么?”

徐知慧低声道:“钦差,此乃下官的族叔”

杨霖冷哼一声,拍桌子就准备走人,谁知道那徐方恒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那天他得知自己的侄子在京中的惨状,内心懊悔万分,悔的肠子都青了。

几次三番地想要害杨霖,却把自己搞的一次比一次惨,徐方恒彻底被打服了。

他从扬州出发,想要到汴梁找杨霖赔罪认错,谁知道扑了个空。杨霖已经代天巡狩,来到了山东地界,打听到他的目的地是密州之后,徐方恒顾不上自己的老胳膊老腿,不远千里来到密州。

正巧徐知慧是他的堂侄,如此一来,便有了这次见面。

杨霖厌恶地看着他,道:“你指使你那侄子,在老子中状元游汴梁的时候做了手脚,害的本官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正想跟你算账,你倒找上门来了。”

徐方恒哭的老泪纵横,好好的一个扬州望族,就是因为自己的一时色迷心窍,搞得几近家破人亡。

自己最得意的侄子,现在还关在汴梁的皇城司牢中,徐方恒是彻底见识到了杨霖的手段和势力。

“杨大郎,你大人有大量,就宽恕小老儿这一回吧,我们徐家再也不敢和您作对,从此之后维大郎马首是瞻。”

杨霖岂是那么好相与的,刚想一脚踢开,突然福至心灵,想出一个主意来。这个事要是办成了,徐家从此再也不敢有贰心,而且就算被抓了,也没有人相信是自己指使的。

要知道徐家和杨霖的恩怨,所有人都清楚明白,若是说徐家被抓了指认杨霖,他完全可以一推四五六,大喊冤枉。

“你起来。”

徐方恒忙不迭爬起身来,凑过来问道:“大郎愿意饶恕小老儿了?”

“你们徐家,要投奔我是不是?”

徐方恒赶紧拍着胸脯保证:“但有一点贰心,天打雷劈。”

旁边的徐知慧一脸尴尬,徐方恒是他们族长,一旦宗族投奔了杨霖,自己也就成了他这一派的人。

不过杨霖最近势头不错,在朝中异军突起,背后又是权相蔡京。跟着这样的人,早完也能被他照顾,倒是一件好事。

杨霖笑吟吟地说道:““既然如此,你若真心归附我,须得交一个‘投名状’来。”



第七十八章 断人财路如杀父母

飒飒西风,满院黄叶。

徐进神色有些不自然,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小宝贝似的养大的唯一女儿。

徐月奴穿了一身锦缎的绸裳,做工精巧用料豪奢,徐进是有眼光的,这身衣服造价不菲,光是上面叮铃作响的珠宝配饰,就值个千贯。

以前女儿做喜欢穿短打劲装,动不动就是穿着一身甲胄骑马射猎,现在是越来越有女人味了。

自己查了山顶庄园的账目,这些天她可是一文钱都没有支取,整个闺房据说都成了藏宝阁了。

老徐心里苦啊。

徐月奴上前在徐进面前晃了晃手,歪着头疑问道:“爹,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徐进稍微一愣神,就被女儿抓个现行,轻咳一声道:“你有什么话要对爹说么?”

“爹你没事吧,你把女儿喊来,当然是你有事要说。人家有什么事嘛,人家在庄园很忙的,没事我就先走了。”说完踩着碎花小步,两步一颠就要离开。

徐进一拍桌子,怒道:“你给我站住!”

徐月奴一下子停住脚步,吐了吐舌头,深吸一口气。再转过来,已经是灿烂的笑脸,上前晃着徐进的胳膊,撒娇道:“爹~~”

“你说,那个那个杨霖,你们怎么回事。”徐进实在说不出口,这种事对于一个老父亲来说,忒也残忍了。

徐月奴脸一红,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撇着嘴道:“你都知道了,还问人家做什么。”

徐进站起身来,痛心疾首地道:“你呀你,你怎么这么傻,那杨霖是什么人你知道么?”

徐月奴眼里闪过一丝甜蜜,笑道:“知道啊,他是一个好人,又细心,又贴心,人家喜欢什么他都能猜到呢,还很有爱心。”

“有有爱心?”徐进再次愣住,他甚至怀疑自己和女儿说的不是同一个人,那个指着自己鼻子说要做自己保护伞,敛取钱财后他吃肉让自己喝汤,不然就带兵杀自己全家的人,在女儿眼里竟然很有爱心

“你知道他是谁么,你了解他么,他是今科状元,才十六岁已经是朝廷重臣了!他会娶你一个密州小镇的女儿么,我的傻月儿,你被这王八蛋给骗了!”

徐月奴看到爹爹的神情,突然害怕起来,自己几次三番要他提亲,都被他搪瓷过去难道霖郎他真的是个花花公子。

女孩家爱的越深,就越患得患失,徐月奴这一下芳心大乱,泫然欲泣,大大的眼睛里泪珠儿打转。

徐进大口喘着粗气,一看女儿的模样,心如刀绞。

你要我徐家庄所有的财力和人力,可以。你哄骗我女儿,想当一个风流客,老子跟你拼了。

徐进撸起袖子,摸了摸腰间的朴刀,大步往外走。

徐月奴来不及阻拦,赶忙追了出来,刚到门口就看到一队人敲锣打鼓地往徐家走来。

当先一个笑容满面,穿戴十分喜庆,徐进仔细一看正是密州府尹徐知慧。在他身后,是一群壮汉,挑着各色担子。

他的族叔已经答应了钦差的‘投名状’,不管结局如何,徐家是彻底上了杨钦差这条现在还不是很大的船了。

“哈哈,徐庄主,本官给你道喜了。”

刚想去拼命的徐进不解道:“府尹大驾光临,不知道徐某喜从何来?”

“杨钦差钦慕令千金,特托本官前来下‘草贴’。”

在宋朝,送‘草贴’就是结婚的第一步,媒人请到之后,男方首先要让她把“草贴”送去女方家庭,“草贴”上写着男方的家庭情况,收入等。如果女方家庭兴趣,她会回同样的“贴”。

但这还没完,男方看到女方的贴后,如果打算继续下去,就再回一个贴,贴中包含更多的个人信息,包括男方的出生时辰和女方将来要生活的家庭的情况等。

然后还得再送一次,大概就是男方准备的是什么聘礼,女方回一个自己的嫁妆。

双方都满意,这才是下聘礼、送亲、迎亲等步骤。

徐进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赶紧吩咐下人将送草贴的队伍迎了进来,在后面的徐月奴正好听见,芳心欢喜的快要炸了。

她敛裙跑到后院,伏在床上大哭起来,心里又是甜蜜又是悔恨,恨自己竟然听信了爹爹的话,怀疑自己的情郎。

霖郎待我一片真心,我还怀疑他,真是可怜唉,大不了下次他再提那种奇怪的羞人的要求,答应他就是了。

想到这里,梨花带雨的徐月奴耳根都臊成了血红色,两个水滴状的耳垂,远远看去像是一个玛瑙一般晶莹可爱。

此时,在徐月奴心里‘十分可怜’的杨霖,正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

小丫鬟妙儿伏在身下,螓首上下滑动着,杨霖按住她的脑袋,道:“这次你表现得不错,多亏了你个小玩意,老子才能得手。本官马上就要回汴梁了,先下个‘草贴’稳住月儿,等我回来再把你们都娶进门。你留在这里,要继续发光发热,闲着没事就在月儿面前夸老子的好处,让她对老子失心着魔,听明白了么?”

喉咙中发出“啾啾”的声音,算是回答了。

杨霖满意地点了点头,抽身出来拍了拍妙儿脸颊,指着大帐内的桌子道:“去那里跪好。”

妙儿脸色一红,刚想动身,外面传来一个声音:“提举,汴梁有大事传来。”

杨霖听出是阮小七,不满地骂道:“是什么狗屁消息,你就在外面大声念就行。”

说完扶着枪杆,正想继续,却听见阮小七大声道:“提举,蔡相派人传来消息,皇上他听信了他人的进谏,把杭州、明州、福州三处市舶司,交给了别人去重建。”

杨霖顿时大怒,将袍子一提,系上腰带,出来照着阮小七就是一脚:“你他妈说什么?”

阮小七皮糙肉厚,摸着头皮道:“提举,此事千真万确,是蔡相府上的人亲自送来的口信。”说完附耳低声道:“听说是梁公公和李师师共同进言,保举潘美的孙子,驸马潘意来做这件事。”

杨霖咬牙切齿地道:“收拾东西,回汴梁。”



第七十九章 虎口夺食李师师

给皇帝修建艮岳寿山,靠的就是市舶司的钱,现在皇帝竟然把其他三个给了别人,杨霖只怕是还要自己掏钱给昏君修园林了。

徐家庄,府尹徐知慧正在和徐进喝茶笑谈,两个人都十分高兴。

徐知慧道:“恭喜啊,徐庄主,杨钦差年纪轻轻,位高权重,将来必是出将入相,徐庄主得此佳婿,令人羡慕啊。”

嘴上说着羡慕,徐知慧心里却暗喜,幸亏我那女儿藏在深闺,知书达理,让你闺女天天没事骑马射猎,跟个男孩一样,这下被杨扒皮盯上了吧。

徐进这里也很开心,他是知道自己女儿八成已经被这小子得手了,有了名分当然是最好的。

到时候一遮掩,月儿嫁到了汴梁那么远,这里的风言风语也就慢慢平息了。

徐知慧抿了一口茶,笑吟吟地说道:“杨钦差是今科状元,天下士林的榜样,读书人的楷模,彬彬有礼”

徐知慧在这满嘴昧着良心胡说八道,这个礼字还没落下,就听到外面一阵吵闹。

杨霖带着几个魁梧大汉,横冲直撞闯进徐府,徐进看见他一脸尴尬,这个时候他可不应该出现。

徐知慧忙起身,问道:“杨钦差,为何亲自登门了?”

杨霖罕见地抱了个拳,道:“徐伯父,汴梁出了点事,我不得不回京,今日就走特来辞行。”

“啊?这么急那个,杨杨贤侄,一路上多加小心。”

徐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也不知道该说些啥。

杨霖问道:“月儿呢?”

“在在在后院。”

杨霖风风火火地往后院闯去,到了门口伸手拦住几个亲兵,道:“在这里等我。”

后院的徐月奴一腔相思正在憧憬杨霖迎娶自己的时候,爱郎从天而降,两步跨到她的跟前。

徐月奴直接呆住,杨霖捏着她的下巴,一记长吻之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玛瑙手串。

正是他从李崇文的藏宝库里搜到的那串,血红色的玉石闪耀着妖冶的光芒。

杨霖含情脉脉地说道:“月儿,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遗物,娘跟我说遇到自己最爱的女子,就把这血玉送给她。我藏在身上已经十六年了,今天我把它送给你。”

这一刻徐月奴直接被俘获了,芳心中再也没有其他,心里全是杨霖的样子和他的情话。

泪珠儿不争气的打转,徐月奴哽咽到说不出话,杨霖在她光洁的额头吻了一记:“汴梁出了急事,我必须马上回去,你乖乖在这等我回来。”

乖巧的美人儿使劲点了点头,杨霖看着哭成泪人,感动的无以复加的徐月奴,转身离去。

徐家庄外,一百个万岁营的精兵已经准备完毕,吕望给他牵过马来,杨霖上马之后看了一眼远处的密州港,一鞭子抽在马臀上,踏上了回京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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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汴梁,驸马府上。

案几上只三足青铜香炉香烟缭绕,一个宫装丽人正在抚弄张黄金为底的古琴,所弹曲子也是昔日汉宫中最为风行的古曲《归凤》。看她眉梢眼角,万种风情,相貌端的是倾国倾城,正是汴梁名妓李师师。

不一会,驸马潘意端着一杯香茗,亲自递到她的跟前,笑吟吟地道:“居士不愧是琴道大家,这张凤凰古琴,乃汉宫赵飞燕所有,今日特邀居士来品鉴番。如今一听这归凤曲,此琴我是万万留不得了,只有交到居士手里,才能配得上这琴。”

旁边一个长相英俊的官府年轻人,却是赵佶的宠臣,梁师成的干儿子王黼。他也是满脸笑意,凑趣道:“都说是宝琴赠知音,这凤凰古琴有幸归到居士手里,真乃此琴三生有幸。”

李师师面带得色,莞尔道:“王侍郎真会说话,叫你这么一说,我都不好意思不要了。”

潘意笑道:“居士不可推辞,一定得收下,不然在下只能砸了它,因为除了居士,再没有配弹此琴的人了。”

席上还有一位周邦彦,见到这几个男人都围着李师师大献殷勤,不免有些吃味。

论才华,当时比得上周邦彦的,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可惜他的官职太小,所以这种场合势必会受到冷落,毕竟这里的都是些大宋权贵。

尤其是潘意,他的祖上就是开国名将潘美,一部《杨家府演义》让他比窦娥都冤。

潘美是开国大将,论战功他征灭北汉,扫平南唐,远胜杨业;论人品他在赵匡胤黄桥兵变之后,力保旧主的子嗣,并且收养在自己府上。

所以他死后,谥武惠,配飨太宗庙庭,更是在宋真宗时代又追封为郑王。

潘意是他的嫡传子孙,属于大宋的顶级勋贵,尚的是宋神宗赵顼最小的女儿,和钦成皇后朱氏所生的德国公主赵金玲。

这一回市舶司的事,就是梁师成想出的主意,找到了受宠的李师师,买通她在赵佶耳边吹了吹枕边风。

潘意受此大恩,对梁师成和李师师更是心怀感激,这才设宴招待这几个人。

市舶司的油水有多大,大宋无人不知,潘意送出一张凤凰古琴,一点都不心疼。

王黼喝的小脸红扑扑的,他是一个有名的美男子,读书不多却精通各种吃喝玩乐的技巧,尤其是在酒桌上八面玲珑,很会来事。

“这一回,杨霖那小子可吃了个哑巴亏,他上蹿下跳背了无数骂名,不惜成了士林败类,文坛公敌。到头来,却成了给我们做嫁衣,哈哈、”

李师师面带嫌弃,道:“那个杨霖,实不怎么样,教出的下人也是无礼。”

李师师之所以对杨霖有意见,一是当时杨霖没把她放在眼里,时常和杨戬等人开一些她的玩笑,不免传到她的耳中。

二是杨霖出身扬州富豪之家,未来汴梁便已经买通了赵佶的后宫,到处送礼。

唯独她李师师这里,连根毛都没有收到,她自视甚高,这一下更觉得是收到了侮辱。

所以宋江三人才会那么倒霉,没来由差点被打死

几个人在驸马府怡然自乐,此时一个气急败坏的君子状元,正在赶往汴梁的路上。



第八十章 东京第一恶人回归,神鬼辟易

秋野凄冷,黄叶遍地。

昨天刚刚下过一场秋雨,空气中还有泥土的味道。

几匹快马奔驰在汴梁城郊,马上的少年眼中血丝遍布,鼻子以下用黑布蒙了来遮挡风沙,眼角是展不开的疲惫,正是从密州赶回来的杨霖。

汴梁城中,刚刚经历了一场精彩的蹴鞠赛,郊外不时有看完球成群结队出来野餐的百姓。

就在这漫山的黄叶中,与三五知己小聚,饮酒谈天,也是一件乐事。

杨霖骑马而过,身后跟着吕望和陆谦,一路上溅起的泥水,引来无数的咒骂。

杨霖充耳不闻,眉梢蹙起,隐隐有怒意藏在胸口,这一路走来有半个多月的时间,还是没有消弭掉他的愤怒。

趁着老子不在,砸我的锅,抢我的饭?

汴梁城终于浮现在眼前,一队禁军打扮的武人,设置路卡拦住了三人。

“在开封府外纵马,搞得鸡飞狗跳,本衙内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这么嚣张。”

勒停了战马,一把揪下黑布,杨霖笑道:“高衙内,好久不见,我那太尉哥哥一向可好?”

横行汴梁城,称霸开封府,有了名的纨绔子弟高柄,吓得直退三步:“杨杨霖,你要干什么,这可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可不能胡来。”

恶人还需恶人磨,高三公子这小半辈子尽欺负人了,一遇到杨霖差点被活活打死,偏偏人家还一点事没有。

在床上躺了几个月的高柄痛定思痛,打定主意要远离此人,杨霖离京那天他才敢出来活动。

杨霖瞪起眼呲着牙“啊”的一声,吓得高柄双腿一软,幸亏有禁军扶住了他。杨霖跟身后两人一起哈哈大笑:“你这锉鸟怎么跟个小娘子一样,还他娘的朗朗乾坤,就是黑灯瞎火,老子还能把你给凌辱了不成?赶紧滚,老子要进城。”

高柄躲在禁军身后,红着脸羞忿不已,还是吩咐道:“撤去路障,放行。”

杨霖一夹马腹,奔入城中,高柄望着他们三个的背影,直到看不到了,才啐了一口唾沫,骂道:“就这还状元呢,嘴里比本衙内还脏,粗鄙!粗俗!呸!”

开封府的御街还是一样的繁忙,三个人来到蔡京的府前,杨霖拿着鞭子大声叫门。

蔡府的门房内,几个门子正在烧水伺候老都管喝茶,一听这敲门声,老都管吓得一哆嗦。

小门子一边起身,一边道:“这是谁啊,这么嚣张,我们蔡府的门也敢砸。”

老都管长舒一口气,苦笑道:“莫不是咱们的状元回来了,快给他开门吧,开晚了被他啐一脸可不好受。”

两个小门子赶紧抬开门栓,打开府门,杨霖把马鞭朝他一扔,道:“给我的马准备上好的草料,太师呢?”

“太师在书房。”

杨霖风风火火地往里闯,老都管在后面提着袍子追:“杨提举,杨提举留步,容我去请示下老爷。”

杨霖哦了一声,道:“烦请快一些,我这里有急事要见太师。”

蔡京府邸的内书房当中,有一位稀客,就是那位小蔡相公蔡攸。小蔡相公不停的去抓自己三缕长髯,也不知道扯下来几根,看着自己的亲爹一脸的急躁。

“爹爹,那梁师成和王黼弄了这么大一块肥肉,却丢到了潘意的嘴里。眼看着每天都将是金山银山入帐,您老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

蔡京看着儿子眼热的模样,心里也有一丝动摇,这时候自己也下手,不知道还能不能捞出一个两个的来,三个市舶司不能都归了潘意。

谁都知道,潘意就是个幌子,那每日的进项,肯定是梁师成那个阉宦拿大头。

“官家已经开了金口,咱们能有什么办法?倒是你,为父让你托庇在梁师成的门下,不惜受到别人耻笑,就是为了咱们蔡家永保富贵。你在梁师成那里花了也不少了,还需要我来接济你,怎么就没见他把这三个分你一个。”

蔡攸脸一红,这事是有点丢人,讪讪地说道:“可能是因为他想找一个边缘人来当这个幌子吧,潘意是勋戚,拉拢了他对梁师成也有好处,还看不出是他下的手。”

蔡京哼了一声,道:“看不出?别人看不出,难道我看不出?难道杨文渊看不出?这个梁隐相,正是小觑天下英雄了,他的这些小伎俩连官家都瞒不住。”

这浮浪官家,只要能哄得好,就漫天大事,全都皆无。

这属于揣着明白装糊涂,美人一吹枕边风,就把出巡两个月的杨霖忘在脑后了。

父子俩正在商议对策,老都管来到门前,弯着腰道:“老爷,杨霖回来了,在外面等候,说是有急事要见老爷。”

蔡京神色一动,道:“你从后门走,别让人看到了,咱们蔡家不能指望爹一个,你看大宋的宰相,有几个善始善终的。”

蔡攸也知道今天是谈不成了,起身跟老爹行了一礼,从内院的后们上了一辆十分低调的马车。

杨霖才走到门口,已经开始抱怨:“我的恩相,学生走时说的好好的,恩相在朝中要帮学生看好这群贼王八,到了还是被他们咬了一口。”

蔡京无奈地苦笑,看着杨霖推门进来,道:“官家的性子,你也是清楚的,这事哪有天天盯着的道理。指不定哪一天他们把官家哄好了,随口就应承了。”

“我大宋自太祖以来,一向是士大夫为重,但是那帮子禁军将门世家也是与国同休,根深蒂固。就拿潘意来说,他的祖父就是潘美!潘美是何等人,文渊应该也很清楚,故旧手下遍布禁军每一个官职,他们接手了这几个买卖,想要拿回来,就算是官家再开口,也有难度了。”

这老东西不肯帮忙,早在杨霖的意料当中,听到这番话杨霖也没有多大的失望。

潘意尚了公主,既是贵戚宗室,又是将门世家。

他们拿了市舶司,不过是为了敛财而已,他们会建造艮岳寿山么?

赵佶这个昏君难道还想让老子白干活,把好处吞了让我用自家的钱出苦力?

杨霖舔了舔嘴唇,道:“恩相,此事在恩相眼里很难,学生却早有对策,区区几个跳梁小丑,真当自己是动不得的人物了?学生对付他们游刃有余,只要到时候恩相能帮忙遮掩一二。”

蔡京一颗大心脏,久经考验,却头一次有了些不安:“你要做什么?”

“没什么,拿回我的东西,惩戒伸手的贼人而已。”



第八十一章 胸中了了旧恩仇

走出蔡京的府邸,杨霖抬头深吸了口气,问道:“你们闻到了么?”

吕望抽了抽鼻子,道:“什么?”

“血腥味,这座城真血腥,天都是暗红色的。”

吕望抬头看了看,秋高气爽,艳阳明媚,刚想纠正自家提举,一不小心看到杨霖的脸色,竟然透着一点狰狞。

吕望当即闭嘴,这少东家笑眯眯的时候都能杀人,露出这幅表情还不得吃人啊,他可不想触这个霉头。

杨霖侧过头来,道:“去,把我那清水兄弟喊到咱们府上,聚上一聚。”

杨府内喜气洋洋,各色下人来回奔走,准备迎接主人回府。

一个大宅子,长期少了主事的,下人们也无所适从。刚开始可能还觉得有些轻松自在,时间一长就会觉得心慌慌的。

这个时代,强者为尊,必须有一个主心骨才能凝聚人心。

所有人聚在门口,一阵马蹄声传来,大家都翘首观瞧。

杨霖一马当先,下马之后,马上有人上前接过马鞭,牵着马去马厩。

李芸娘脸色一喜,带着大家福礼,杨霖笑呵呵地上前:“去订几桌酒菜,今晚你们也吃点好的,芸娘,把我酒窖的仙醪酒拿出两坛来。”

芸娘应诺一声,就转身前去吩咐,不一会大家各司其职散开了。

办完事之后芸娘走到杨霖的身后,发现大郎已经躺在太师椅上睡着了,轻微的鼾声传来,芸娘小心翼翼地上前,帮他除去鞋袜,盖上了一层薄毯。

这一路上马不停蹄,异常乏累,骑马骑得大腿内侧都磨出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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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处有些荒芜了的宫院,四处倒还干净整洁,只是寥落的不带丝烟火气,院子正中有着颗参天古松,不知多少年头。

刘清水利用守卫皇城的职责便利,此时正在这间宫殿中,对面就是有些清减的小刘贵妃。

本就是人间绝色的小刘贵妃,这一下更是多了几分西子捧心的憔悴美感,让人一看恨不得拿出十分的心来呵护这个带着淡淡忧伤的美人儿。

前些日子赵佶召集后宫诸妃,在人群中见到了现在的小刘贵妃,比以往少了三分艳媚,却多了七分韵味。

富有艺术天赋的赵佶,早就把当初的厌恶抛到了九霄云外,重新宠爱了她一番。

但是小刘贵妃还是这副样子,而且不愿意搬出现在这个院子,手里捏着一串佛珠,看着弟弟道:“你也别太忌恨她,皇家哪有半点情分在,我和她都是不同的可怜人罢了。纵使没有李师师,还会有桃师师,杏师师说到底,薄情的是那位,我现在只想你们平平安安,我们一家能够偶尔团聚,便心满意足了。”

刘清水俊朗的脸上,多了几分阴鸷,姐姐的话根本半点也没听进去,看得小刘贵妃十分不喜,蹙眉道:“你听到了么?少跟那个杨霖来往,那个人看着就是个不安分的,行事又张狂,你跟着他厮混,能有什么好下场。”

刘清水拧着眉道:“阿姐,说着说着怎么扯到大郎身上了,那是我唯一的朋友,身边这些人只有大郎是真心看得起我的。”

“我一看见他,就心惊胆战的,那人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看着笑吟吟的,出手就致人死地,让人捉摸不透,不像是个省心的。我就你一个弟弟,爹娘就你一个儿子,你没事吧总跟那种人待在一块,让我们怎么放心?”小刘贵妃还有一点没有说出口,就是那个十六岁的小子,看向自己的目光,总是带着一种侵略性,有时候甚至让她感觉有些怕。

刘清水腾地一下站起来,眉飞入鬓,急声道:“阿姐,你被人欺负成这样,天天就知道念佛。大郎他是个率直的人,有仇就报,才不会如此消沉。我要是听你话,早晚也被人欺负的皈依佛门算了,我们虽然是酒家儿女,比他们又低贱在哪了,就必须任他们骑在头上?我不跟你说了,你就等着我给你报仇吧。”

说完转身就走,小刘贵妃叹了口气,捂着心口念起经来。

气冲冲的刘清水刚走出皇宫,便看见杨府的小厮和自己手下正在闲聊,看见他之后过来行了个礼,道:“刘二爷,我们大郎回来了,请您到府上吃酒。”

刘清水由怒转喜,道:“什么时候来的?走,我们可得有两个月不见了。”

杨霖这一觉,睡到了华灯初上,一睁眼就看到眼前一个俊秀的如同女子的少年。

“清水,你什么时候来的?”杨霖抻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问道。

“刚来,嘿嘿,大郎你可回来了。”已经等了一下午的刘清水随口说道。

酒菜早就凉了,杨霖招手叫来芸娘,道:“去后厨随便做几个菜来,我们兄弟喝酒,不需要山珍海味。”

芸娘敛裾而去,刘清水看了看没人,赶紧道:“大郎,你不在这些天,让那群小人得了志,可憋屈死我了。想要对付他们,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你回来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算了?你有皇城司,我有万岁营,这个汴梁除了皇帝谁能欺负我们?你是我的至交弟兄,我跟你说句诛心的话,咱们的这位皇帝,还不是个泥塑翁,两句好话就能哄到他飘上天,只要供他玩乐天下事无有不可。蒙蔽他就如同翻掌一般简单,我已经出手了,你就等着看吧。”

刘清水喜得抓耳挠腮,追问道:“大郎,你已经出手了?快告诉我!”

杨霖笑了一声,道:“一会你就知道了。”

不一会,芸娘领着四五个小丫鬟,端来了酒菜。

刘清水一个劲追问,杨霖只是不答,把他急的心痒难耐。

过了一会,外面有人来报,只说是有个姓徐的求见。

杨霖笑道:“你不是想知道么,来了。”

刘清水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只见进来的是一个老头,刘清水看上去有些眼熟,却怎么也记不起来。

徐方恒拿着个小盒,上前道:“大郎,按你的吩咐,小老儿都做好了。”

杨霖笑吟吟地说道:“不错,老徐,你以后就是自家人了,我不会亏待你的。清水,这就是徐知常的叔父,你回去之后,把他的侄子从皇城司的牢狱中放了。”

徐方恒满脸喜色,终于把侄子捞出来了,这几十天他是悔恨交加,几乎是也也不能眠。眼巴巴地望向刘清水,后者道:“你看什么,大郎说了,就相当于我说了,你侄子今夜就送回去。”

徐方恒跪地拜谢,杨霖上前扶起他来,道:“以后咱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以往的事一笔勾销,今后的路同心同德。”



第八十二章 业火三千,心中怨起

徐方恒一走,刘清水马上恢复了本来的神情,凑上前问道:“大郎,这是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

杨霖笑道:“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刘清水兴冲冲地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就合上了,急声道:“大郎,这是?”

“李师师为了她的姘头,打我的人,我就送她一双耳朵。”

杨霖眼皮一抹,叫道:“解珍、解宝!”

外面候着的芸娘赶紧去叫人,不一会两个憨头憨脑的双生兄弟来到内院,杨霖把盒子给他们,道:“送到李师师的床头。”

刘清水的心里说不出的快活,他拿着李师师半点办法都没有,大郎一回来就给了她一个“惊喜”。

在汴梁有名的青楼,一笑坊内,周邦彦捂着尖叫着满地打滚。旁边的少女也就是十三四岁,捂着被子早就吓晕了过去。

周邦彦的人品虽然屡遭诟病,但是他的才华不是虚的,词家之冠,风流才子,是对他很好地诠释。这个冠字,并不是过分的褒扬,实际上比他会写宋词的真的没有。

填词的技巧到了他的手里,已臻化境,对偶、拗句、赋体、典故。他的词篇,无论单字、句法韵律、布局结构,都令人叹为观止。

夜渐渐深了,汴梁城中每天夜里都有很多故事发生,今夜似乎也显得平平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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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鸡唱晓,东方渐白。

一个甜美的声音响起:“小姐,起来梳洗了。”

李师师的侍女端着瓷盆清水进来,伺候她起床,这李师师虽说是青楼女子,但是因为和赵佶的关系,生活也算是奢侈。

光是端着盆子在一旁伺候的小丫鬟,就有七个,换过一身轻便的晨褛,抬起鹤颈般的细长皓腕,李师师在她们的服侍下更衣洗面。

来到妆台旁,眼尖的小丫鬟突然道:“小姐,这是什么小盒,新买的胭脂么?”

她一直伺候李师师妆扮,对她的胭脂水粉门清,突然多出一个来,不禁感到十分奇怪。

李师师慵懒地道:“不知道,打开看看不就是。”

盒子打开,是一对血淋淋的耳朵。

“啊!”

几声惨叫传来,主仆几个吓得花容失色。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外面一个丫鬟道:“小姐,不好啦。”

小丫鬟推开门进来,不知道自家小姐和姐妹们为什么这幅表情,扶着腰喘道:“老爷派人来传话,家里的鸡鸭鹅狗牛马,凡是畜生都被宰了。”

李师师的脸色苍白,没有半点血色,浑身不停地颤栗。

李师师不是孤儿,严格来说她也不姓李,是东京城内经营染房的王寅的女儿。

只是姿容太过出色,才会被人弄到青楼中,被老鸨调教成了如今的绝世尤物。

成名之后,因为名声不好,毕竟是青楼女子,所以就改了名字。

李师师时常偷偷接济自己的爹娘,这些事楼里的下人都知道,因为她的身份超然,所以生父也被叫做老爷。

李师师两眼一黑,上前拉住丫鬟问道:“爹爹他没事吧?”

“这伙歹人只是杀了家中所有的牲畜,并没有伤害人。”

李师师更加害怕,这伙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自己府上的所有牲畜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这要是想杀人越想越害怕,李师师已经吓得浑身瘫软。

正值此时,有一个噩耗传来,周府派人来说,周邦彦的耳朵昨夜被人割了去。

李师师主仆情不自禁地看了看妆台的小盒,两眼一黑差点晕死过去。

也就是说,这个神出鬼没出现在这里的小盒,是凶手悄无声息地放在这里的。自己的闺房,被人轻而易举闯入,要是他们想要图谋不轨

李师师鼻尖起了一层冷汗,越想越后怕。

杨霖手下除了杨通给他的亡命之徒,就是宋江带来的草莽之辈,不凡鸡鸣狗盗之辈,更不缺心狠手辣的人。

李师师接触的,都是些文坛才子、上流士绅、宗室勋贵,设么时候接触过这种血腥暴力的事。

此时外面又传来一阵吵闹声,摘玉楼的老鸨进到房中,皱着眉道:“姑娘,外面来了一个杨霖,说是要见你。”

“杨霖!”李师师突然明白过来,自己最近结怨的,好像就是这个杨霖一个人。找到了罪魁祸首,李师师反倒不是很怕了,霍的站起身子道:“让他进来。”

杨霖早就闯到了楼上,走到门边正好听到这句话,进房之后把手里的骨扇一摇,笑道:“扬州杨霖,见过居士。”

“我们见过面。”李师师咬牙道:“你不用惺惺作态,都是你做的对不对?”

杨霖打断道:“居士,这里貌似不是谈话的地方,有些‘内情’我想还是屏退了下人的好,不然我可不保证那群歹人会收手啊。”

李师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刚刚差点忘掉了对方的手段。

不过现在是青天白日,李师师也不怕杨霖有泼天的胆子,她料定对方不敢怎么样,便把下人全部喝退了。

“你待怎样?”李师师咬着牙字顿道。

杨霖回头把房门一关,神色一变,厉声道:“我待怎样?李师师,我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先在樊楼把我的手下三人打成半死,又蛊惑圣上夺了我的三处市舶司,现在你反问我待怎样?”

赵佶登基以来,李师师什么时候见过有人敢这么和自己说话,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气势上先弱了三分,辩解道:“樊楼的事是他们先冲撞的我,你那手下还恶语相向。市舶司那是梁公公和潘意驸马求我,我事先并不知道是你的差事。”

杨霖心中十分恼火,他要做的事,是在浩劫来临前,拥有自己的力量,看一看能不能改变江北汉人沦为奴隶的命运。螳螂奋起左臂,来挡历史的滚滚车轮,本就是逆天之路,荆棘遍地。市舶司是最重要的一环,费尽心力被人半途截去,他心里岂能不火。

外面万岁营的吕望、陆谦,好似两尊门神,把所有人隔绝在外。

李师师满脸泪痕,无力地呢喃道:“你不怕被官家抄家灭族么?”

杨霖冷笑一声,道:“你当自己是皇妃?你只是个青楼女子,我是大宋状元。大宋这几朝,可有进士被赐死?还他娘的抄家灭族

李师师沉默半饷,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杨霖还不罢休,揪起她的秀发,继续道:“你爹爹可真是老当益壮,这么大年纪还给你生了个幼弟,令弟白白胖胖乖巧可爱,正是羡煞旁人。”

李师师哭的更加厉害,杨霖变本加厉:“我有死士千人,昨夜只是让你见识下他们的本事,以后老老实实听话,我让你说什么就说什么,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然死的就是不是牛马鸡鸭了,听见了没?”

李师师想到其中的厉害,再看这个恶人,只得咽泪点头。

杨霖拍了拍她的脸颊,道:“真乖,来,笑一个。”



第八十三章 新的地盘到手

万岁营中,懒洋洋的民壮们躺在地上晒着太阳,江南的奇石已经七八天没有运来了,他们想干活也没得干。

杨霖满面春风地从人群中走过,亲切地和这些人打着招呼。

这么亲民的大官,民壮们还是第一次见,纷纷呲着黄牙和杨霖行礼。

来到衙署内,杨霖往椅子上一坐,面前的上好瓷杯里热气蒸腾,杨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用手捏出一颗红枣,几个枸杞。

轻轻往茶杯一方,盖上盖子闭目养神,嘴里哼着小曲。

一向高调的杨提举,变成这幅样子已经七八天了,每天的生活就是红枣枸杞泡茶喝,见谁都是笑呵呵。

你不是砸了我的饭碗么,那我就养生给你看,我倒要看看谁有这个手笔给你建艮岳。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异动,杨霖眼皮一动,嘴角露出笑意,站起身来整了下衣冠。

“何事喧哗!呀,微臣不知陛下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杨霖抱拳作揖行礼道。

赵佶没有摆起天子仪仗,只带了几个随身的心腹公人,其中具有一个劲眨巴眼的杨戬。

赵佶面带不愉,刚一见面就斥责道:“杨爱卿,这艮岳寿山是怎么回事,朕上次来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

杨霖心里把他十八辈祖宗骂了个遍,暗道要不是你这昏君撤了老子的市舶司,会停工?

“啊?陛下,不是臣故意贻误工期,实则是唉,囊中羞涩啊。”

赵佶老脸一红,但是皇帝是不可能认错的,他板着脸继续责问道:“当初是你说,修建艮岳寿山不需要花费国库银两,朕才交给你来做,现在怎么又开口要起钱来了。你快快休要聒噪,朕今日便要看到寿山开工。”

又要羊儿跑,又要羊儿不吃草?草拟吗的宋徽宗,老子总算知道这大宋是怎么亡的了。

杨霖心里骂,嘴上却说道:“陛下强要臣营建艮岳寿山,臣只能是辞官归乡了,臣早就有言在先,只要万岁营开启市舶司,就会有足够的钱财修建艮岳寿山。当初蹴鞠联赛,臣也是这般说的,现在看来蹴鞠联赛已经为国库赚了不少的进项。”

杨戬暗暗地使眼色,杨霖视若无睹,继续道:“艮岳寿山,要的是天下奇花异石,运抵汴梁,凿地为池,叠石成山。建成之后,还有袅袅仙雾,充斥其间,珍禽异兽,以供观瞻。”

赵佶听得心痒难耐,杨霖话锋一转,道:“现在,臣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能为陛下效力了。”

杨霖此言不尽其实,现在他们招募的车马行和漕运船只,已经步入正轨。

杨通带着杨天爱,在这条条商道上运筹帷幄,每日赚取钱财无数,足够捎带上江南的奇花异石。

但是杨霖早早就派人停止了运送,你拿走老子三个聚宝盆,还想让我给你卖命?

赵佶心烦气躁,背着手道:“就没有什么其他办法么?”

答应自己宠爱的女人的事,赵佶是肯定不会去要回来的,这个轻佻的风流天子的眼中,国家大事还没有儿女情长来的重要。

杨霖一听,终于来了,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办法嘛,不是没有,臣只能是为陛下不辞劳累,再奔波一次。既然杭州、明州、福州三处都已经有人去掌管。臣愿意去江南,则一小县,由万岁营建一港口。与番邦互通有无,赚取银两为陛下修建这艮岳寿山!”

赵佶一听,由怒转喜,赞道:“朕就知道你有办法,不愧是天子门生,朕亲自选的状元。”

杨霖心道放狗屁,这个状元是老子花了百万贯,从蔡京杨戬手里买来的。

“杨爱卿需要多少天,才能重建这艮岳寿山?”

杨霖呵呵一笑,说道:“陛下勿忧,既然有了进项,源远细流,臣愿意为陛下分忧,回家劝说家父,从家产中出一部分先修着。”

“杨爱卿果然是个忠臣,走,陪朕去蹴鞠。”

这个皇帝浑身充满了无穷的精力,杨霖可不想和他去玩耍,没有一整天的功夫根本别想休息。

杨霖赶紧推辞道:“陛下,臣还是先回家讨要钱财,为陛下重启这艮岳寿山吧。”

“好,好。”赵佶拍掌道:“爱卿放心,朕不会亏待你的。”

说完在一群谄媚近臣的簇拥下,兴高采烈地去蹴鞠了。

皇帝走后,杨霖眉宇间的佛系笑容荡然无存,低声告诉吕望召集众人,自己则快步往衙署大堂走去。

沿途一个没眼力见的管理这些民壮的头儿,点头哈腰来跟他打招呼,杨霖抬脚踹在他的屁股上,骂道:“滚蛋,全都给我动起来,每天好吃好喝养着你们晒太阳?没石头?没有花石不会挖人工湖?一群贼厮鸟最是惫懒,谁再给我偷奸耍滑,就卷铺盖滚蛋,老子丑话说在前面,被赶走的一文钱也拿不到!”

大堂内,万岁营的骨干基本都到齐了,包括受伤还没好利索的宋江。

杨霖铺开地图,指着宁海镇说道:“我跟陛下讨要了一处,自己开设市舶司的地点,就在这里。”

“此地是不是荒凉了些?”宋江上来看了看,蹙眉道。

宁海镇是什么地方,它位于两浙路海门县?后世有个响亮的名字,叫浦东

杨霖笑道:“荒凉是荒凉了些,不过这里适合做港口,宋江,你带人去先把码头建起来。两浙路是我们的根,那里有的是人手,你只管带着我的信物去找我爹。”

宋江抱拳称是,杨霖笑道:“怎么样,身子没事吧?”

黑黑的宋公明咧嘴一笑,道:“好教提举得知,俺们弟兄文不成武不就,唯一还能为提举所用的,就是这身子骨还算硬实。开封府的鞭子,打不动俺们山东的好汉哩。”



第八十四章 养匪自重

月白风清,秋夜静谧。

杨霖的书房内灯火通明,陆谦、吕望等心腹济济一堂,案上铺着一张地图,看上面的山川走势,明明就是密州板桥镇。

杨霖指着一个小岛,说道:“这里附近没有海盗,也是一桩奇事。”

陆谦笑道:“提举不知,我大宋水师雄壮,等闲的盗匪小船根本禁不起撞击。”

北宋造船业发展很快,甚至可以造出楼船等大型船只,远航能力也是冠绝当世。

杨霖眯着眼,暗暗点头,在这个小岛上点了个墨点。

“让张横去。”

陆谦闻言一愣,张横是宋江弟兄,因为来的晚还没有给他官职,提举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让他去,去哪?

杨霖不等他发问,继续说道:“让张横去这个岛,做海盗。”

满屋的人都诧异地望向他,杨霖笑道:“不然咱们怎么发展水师嘛,徐家庄造些战船出来,若是不能用,还不让人告发了啊。”

众人的疑惑丝毫未减,好端端的大宋状元,前途不可限量,你建水师做什么。

要知道在大宋,文官才是最好的出路,武将根本没有什么地位。

强如狄青,时常被文官当面羞辱嗤笑,甚至还有韩琦的相好的妓女,都敢当着面笑话他是贼配军。

狄青是什么人,大宋枢密使,武将中仅有的几个拜相位之一。

这样战功赫赫的武将,经常被谏官们嘲讽,上书称他是“狗生角”不吉利,非让皇帝把他逐出汴梁。

最终因为文官集团的猜忌,他被贬为陈州通判,最后抑郁而终。

这种大环境下,杨提举是状元出身,普天之下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基础了。不好好地钻营上进,为什么要染指水师呢。

杨霖没打算给他们解惑,口气不容置疑,说道:“让张横去这个岛上,偷偷给他点人手和船只,蛰伏起来。”

吕望因为是盐贩出身,对这些海边盐厂附近的军所最为熟悉,低声道:“提举,此事不妥,密州的附近就是登州,登州与契丹的辽东半岛隔海相望,为防备辽从海上进攻,本朝在当地驻扎了澄海水军弩手指挥和平海水军指挥,是我们大宋最大的一支水师。张横要是在这里活动,只怕是”

杨霖轻轻笑道:“我自有办法,告诉张横,不要动来密州港的商船。专劫从倭国和高丽去两浙路的商船,截了倭人和高丽人也别杀了,我都有用处。”

送走了众心腹,杨霖看着地图冷笑连连,自己费尽心思不惜背上骂名,换来的三处市舶司,你潘意啥都没干就想捡现成的?

门也没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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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飞逝,接下来半个月里,杨霖每天就是兢兢业业地指挥着民壮们修建艮岳寿山。

各种奇花异石,不断地随着万岁营的运输队送进汴梁,喜得赵佶连连称赞,不断拨下赏赐给杨霖。

杨霖自己也乐开了花,这些运送花石纲的船队、车行,光是顺便捎带货物就已经赚的盆满钵满,更夹杂一些贩盐的不法收入。

这是给皇帝送花石纲的,沿途的衙门,谁敢查?

这些灰色收入,数额大的吓人,也就是杨通这些人干的出来。

这一天赵佶又来到艮岳游玩,杨霖指挥着众人,把早就烧好的香炉盖上大块的油布,里头焚着的都是上好沉香。等到赵佶来了,万岁营的汉子们就一起七手八脚的就将香炉朝下倾。沉香烟雾只是泼泄也似的朝下滚落,到了半路又开始袅袅上升,将艮岳更是笼罩得如梦似幻。

上好的沉香,闻了之后对身体有很多好处,治脾肾久虚,水饮停积,上乘肺经,咳嗽短气,腹胁胀,小便不利。

更要命的是,这一下仙雾缭绕的,把半成品的艮岳笼罩起来,简直就是人间仙境。

赵佶眉开眼笑,陶醉不已,他对这样的场景布置,简直喜欢到了极点。

杨霖趁机上前,抱拳道:“陛下,密州板桥镇近来出现一伙海贼,十分猖獗,扰的密州百姓不得安宁。臣修建艮岳的钱,可大部分来自密州,臣恳请陛下准许万岁营配备战船,守护密州港的安全,我们万岁营一定把这伙贼人剿除干净。”

赵佶现在的心情,就跟吸了毒一样,随口道:“如此就有劳杨爱卿了,你自己可万万不能去,就留在这汴梁给朕修建艮岳。”

杨霖含笑答应下来,让我去我还不去呢,我一走谁知道你又被人唆使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皇帝一句话,就赐给了万岁营配备战船的权力,徐家庄的船坞早就开始造了,缺的只是有一个理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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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密州的海面上,两伙人天天缠斗,就当是演习了。

张横和阮小七并肩战在一块,看着手底下的人互相殴打,只要不出人命随便他们怎么挥霍年轻的体力。

张横叹了口气,说道:“最近这还海面上的小伙贼匪,已经被杀的差不多了,你还天天来我这里捞功我跟你说少来剿灭我几次,你这贼厮鸟就是不肯,我看到时候交不上俘虏和首级,你怎么交代。”

原来阮小七打着万岁营的名义,天天来岛上“剿匪”,每次就带一些真的海盗回去,呈上战功领取朝廷的奖赏。

这些“海盗”也大有用处,密州港的基础设施建设,就靠他们流汗干活了。

因为大宋的奖励还行,阮小七一度上了瘾,天天没事就爱来找张横“演戏”,没有半点危险不说,好处可不少,这个海盗头子还得管饭

不过好景不长,这里本来就不多的小股海盗,要么就被抓完了,要么就是吓得上岸从良了。

阮小七狞笑道:“提举早有锦囊妙计,不是让你劫完高丽和倭人的商船,别害他们的性命么。把他们关在岛上也是浪费粮食,都打成海贼,先运到宋公明哥哥那里干几个月苦力再说,干完了可以考虑慢慢放掉。”

宋江还在宁海县建港口,这里可不是后世的魔都,现在偏僻的很。

张横有些不忍心,道:“这些商船上的倭人其实也没犯罪,就这样关上几个月,让人家受这个罪不好吧。”

阮小七眼神略带鄙夷,道:“提举早就说了,这些人去两浙路就是让杭州市舶司赚钱,杭州市舶司赚钱就是潘意赚钱,潘意那厮强夺我们的财路,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所以这些倭人就等于是我们的仇人。”

张横苦笑一声:“这他娘是什么道理”



第八十五章 蔡氏兄弟

深秋时节,百花凋零,只剩下满院的菊花开的灿烂。

杨霖在蔡京的府邸花厅中中等候,这老贼年纪大了,总是喜欢睡懒觉。

院中满头珠翠的侍女姬妾,走起路来都垫着脚尖,生怕把蔡太师惊醒喽。

杨霖捏着一朵菊花,轻轻一折,拿在手中把玩,一双贼眼四处乱瞧。

蔡京已经年近花甲,两鬓斑白,院里却填充着许多十四五的小姑娘,简直就是个畜生,杨霖愤愤不平地暗想。

叹了口气,杨霖深深为她们的青春年华感到悲哀,恨不得亲自抚慰这些可怜的大宋花骨朵。

不一会,花亭外迈步走进一个中年人,穿着一身便装。

此人的眉角倒是和蔡京有几分相似,进到堂中侍女们纷纷行礼,叫道:“二老爷。”

杨霖也振振衣袖,上前抱拳道:“蔡少保。”

原来此人是蔡京的弟弟蔡卞,也是当过宰相的人物,前期的官运比他哥哥还要旺。

蔡卞与蔡京相差仅有一岁,却显得十分年轻。

蔡卞呵呵笑道,“杨提举,怎么你也来找兄长么,难道我那哥哥又在午睡?”

这种朝中大佬,还不是杨霖现在能够轻视的,便笑着回道:“蔡相为国事操劳,我们等一会也是应该的。”

蔡卞找了个地方坐下,不一会有侍女端来香茗,蔡卞笑道:“来,反正闲来无事,左右是等他,本官与你聊一聊。”

蔡卞与胞兄蔡京同科举登进士第,翌年,被授任江苏江阴县主簿,其时当地大富豪顾新元等人,趁着青黄不接之际,借谷物于庶民,利息高出平时一倍。

蔡卞同情百姓疾苦,极力推行王安石的青苗法,断然开仓借粮,以解百姓燃眉之急,煞住不法富人趁火打劫的嚣张气焰,免除农民遭受高利贷剥削之苦,因而受到王安石器重,招他为婿。

杨霖坐在他的下面,同样抿了口茶水,道:“蔡少保若能赐教,学生不胜感激。”

蔡卞脸上带着一丝喜色,赞叹道:

“本官曾仔细揣摩过你提出的蹴鞠联赛,此等娱人之事竟然能为国家添财,实乃利国之策。而且你修建艮岳寿山,确实没有向国库伸手,更是难等可贵。”

“此二者足见你有济世治国的方略,民生经济就是国本,却不知你为何只是将这一身的本事,用在陛下身上。不管是艮岳寿山还是蹴鞠联赛,都是以媚圣固宠为主,顺带着都能为大宋谋福祉。”

蔡卞越说越激动,直接站了起来,问道:“你胸中若是有丘壑,何不用在正道,一展宏图!”

杨霖低着头,看着眼前激动的老臣,这是蔡京的亲弟弟,王安石的女婿,彻头彻尾的改革派。这些人为了变法强国,和那些保守派在官场上你死我活了这么多年,骨头从来没软过。

这一点和蔡京不同,蔡京这小子以前也是王安石一派的,王安石一倒他就成了司马光的爱将,不久之后又成了变法派左右逢源不说,两边都还混得不错,简直就是个奇迹,也足见其圆滑。

这蔡卞是值得尊敬的,杨霖决定和他说实话,叹了口气道:“为了升官呐。”

蔡卞愣在原地

杨霖稍微一顿,继续说道:“蔡少保,试问将作监丞,八品小官,身披绿袍,脚不能迈进庙堂,言不达于圣听,能为大宋作何贡献?”

盯着杨霖看了一会,蔡卞突然背着手大笑:“今日到此,不虚此行啊,杨提举,宦海沉浮熬人性,莫学饥鹰饱便飞。愿你能记住此时的心境,初心不负。”

杨霖见他已经转身,忙起来道:“蔡少保不等恩相了?”

“我来见他本无大事,改天再来一样。”

又等了一会,茶都换了两次,蔡京终于醒了。

一个侍女娉娉婷婷过来道:“太师请贵客到书房叙话。”

杨霖点了点头,随着她来到书房内,蔡京脸色蜡黄,眼色有些虚浮,看来自己是错怪他了,这家伙真病了。

“恩相,这是整的哪一出,为国操劳也得注意身子啊。”

蔡京老脸一红,前几天他刚纳了一个十六岁的姬妾,生的国色天香十分娇媚,忘情之下有些浮浪,多要了几次就掏空了身子。

人若不知道养生,到了中年,苦啊。

蔡京笑骂道:“你小子少在这油嘴滑舌,说罢,找我何事?”

“嘿嘿,在密州港市舶司,万岁营有个阮小七,屡立战功,扫平海盗无数,俘获、斩首的数目也够了。学生斗胆,为他求一个水师团练使的官职,也免得这些汉子跟着学生受苦操劳还要寒心。”

蔡京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我就知道你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得空了把他的籍贯、履历差人送来。”

杨霖乐颠颠道:“学生替他谢过恩相,恩相,这阮小七文武双全,酷爱书画,尤其十分欣赏恩相的书法,他托人让学生求恩相一幅字。”

蔡京嗯了一声,道:“我的字在库房很多,你与都管讨要去吧。”

杨霖和蔡京有了默契,每次行贿就以买字为名,这一回少不了又要给蔡京几万贯大钱,换一张字帖了。

放在现在肯定不值,真要是长远来看,杨霖还真不一定吃亏

杨霖抱拳弯腰道:“恩相,那学生就告退了,恩相好生休养吧。”

蔡京挥了挥手,今时不同往日,他的身份见涨太快,肯定不会起身相送了。

杨霖走出书房,刚想离开蔡府,从内院中飞出一个球来,砸到他的脚下。

杨霖吓了一跳,捡起来往后一看,只见内院走出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装点的十分精致,容貌也很俊俏,额头上缠着一个红丝带,小脸透着红晕,显然是正在蹴鞠。

“你能把球给我么?”

杨霖一看这小萝莉这么可爱,笑吟吟地说道:“接球!”

说完抬脚一踢,他本不会蹴鞠,这一下拿着当后世的足球踢了,球飞了过去正中小女孩的脸颊,只听哎吆一声惨叫,小女孩应声倒地。

再起来时,前面已经空空如也,小女孩掐着腰刚想骂人,却发现对方早就逃得无影无踪,气的她粉拳紧握,垂手吼道:“别让我再看见你!”



第八十六章 盛世繁华

皎月高升,一灯如豆。

李芸娘活动了下酸涩的手腕,低着头继续为杨霖清算账单。

小小的杨府别院,每日的收支都达到了惊人的地步。

从京东东路,到淮南东路,从密州到扬州,无数车马行打着万岁营的旗号,来回奔波。

悬挂上花石纲的大旗,在船头摆放个太湖奇石,这些人光明正大地贩盐、走私、逃税无人敢查,也无人有资格查,为杨霖攫取巨额资金。

这些钱随着车马行和船队,进入到汴梁,被杨霖用来建造艮岳寿山、贿赂权臣、培植亲信。

砰地一声,杨霖推门进来,吓得芸娘赶紧起身。

“这么晚了,还在清账?”

芸娘今日实在清算不过来了,就怕杨霖来了兴致,这位爷花样恁多,没有个半时辰弄不完,到时候要死要活的,再来算账更难。

为免被日,芸娘皱眉道:“大郎,你从哪赚这么多钱,有花到哪去了这简直就跟流水一样,吓死个人哩。”

杨霖嘿嘿一笑,道:“想赚钱还不容易,拿一本《大宋律》仔细研读半年,保准心中有的是赚钱的妙招。我怎么看你前胸又涨了几两,过来让爷检查一下。”

芸娘美目一转,想到一招祸水东引,道:“爷,你还记得浅浅姑娘么,进来杨府半年了,也没个名分也没个说法的,忒可怜人了。”

可怜的殷浅浅,被这对黑心主仆骗来杨府,过了半年无忧无虑的好日子。

刚开始还担心杨霖对她用强,小心提防了半个月,杨大少爷拍拍屁股出京了。

回来之后,也是公务缠身,好像把她给忘了。

这下殷浅浅反而更恨了,经常会自怨自艾,然后啐一句没眼光的东西所以女人这个东西,实在奇怪的很

躲在被窝睡得正香的殷浅浅,突然起来打了个喷嚏,紧了紧被子,嘟囔道:“天凉了”

杨霖一拍额头,想起那个瘦削、倔强又美丽的女孩子。

杨霖低声道:“这么冷的天,姑娘家一个人睡,肯定有点凉。我杨霖急人之所急,古道热肠,在所不辞啊。”

李芸娘急着做账,笑着将他推了出去,还顺手把门关上。想了一下,又怕不保险,偷偷插上门栓。

是夜,露白风清,轻纱掩月,门扉轻轻被推开

夜半门开怨风冷,白羊进退两无能,可爱锦被一层层。

不知深浅长短称,更看枪头血浓凝,蹙眉轻呼钻心疼。

翌日清晨,艳阳高照,殷浅浅睁开濛濛睡眼,就看见杨霖坐在床头看着她。

本能的羞涩,让她俏脸一红,却见杨霖深情款款,从怀里掏出一个玉佩。

“浅浅,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决定不择手段也要得到你,爱情蒙蔽了我的良知,我知道自己很过分,但是还是渴望你能原谅我。这玉佩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遗物,娘跟我说遇到自己最爱的女子,就把这玉佩送给她。我藏在身上已经十六年了,今天我把它送给你。”

女孩子对自己的第一个男人,总是有一种莫名的依赖,殷浅浅感动的眼泪汪汪,心中的情愫蔓延暴涨,钻到杨霖怀里哽咽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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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霖神清气爽,走在初具规模的艮岳里,耳听的风声也悠扬,鸟鸣也动人。

四周的道路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主道上更是黄土铺垫,洒水焚香。

不远处,一群禁军将门世家家主,人人冠带俨然,璞头纱帽端正,打叠起精神翘首盼望着皇帝的仪仗。

其中俨然就有德国公主的驸马潘意,他远远瞧见杨霖,眼中尽是得色。

杨霖没有发现他,这里算是他半个主场,皇帝要在此地庆祝中秋,与百官齐乐,这件事又是交给杨霖来操办。

雅乐中,一队队仪仗鼓吹从宣德楼鱼贯而出,簇拥着天子赵佶的马车。

这马车由十六骑白马的牵引,车内当今官家头戴通天冠,身穿红修纱袍,端然而坐。

御前金枪班在马车前开道,今日所持仪仗都是金吾细杖,这却是上承唐制,一直传到此时,都未曾更易。你别说,光看这皇帝的架势,和御街上山呼海啸地百姓颂圣欢呼,还真有一点盛唐气象。

可惜,这只是这个帝国华丽的外表,内里已经烂透了。

大宋在开国之初,名将云集,先不说那赵匡胤,就算是曹彬、潘美、李继隆就是后来的几个朝代,还有狄青、寇准、大范、韩绮、富弼等一时风云名臣气象,再看如今

整个大宋,杨霖感兴趣的文臣武将,已经不多了。

一百多年富贵升平奢华的生活,崇高的地位,让文臣士大夫们死气沉沉,得过且过。新旧党争,司马光等人的赶尽杀绝,又让他们只关心着朝廷党争中如何站队,如何保住身家富贵。

这个歌舞升平的大宋,已经一天天的显出腐臭的味道出来。

杨霖升官的手段,没有一个上得了台面,不是贿赂权臣,就是逢迎皇帝。

但是结果呢,他现在风生水起,高歌猛进。

大宋已经不是原来的大宋了,已经没有敢扯住皇帝袖子的寇准;也没有喷皇帝一脸唾沫的包拯;更没有先天下之忧而忧的范仲淹了。

蔡京之辈,虽然争权夺势、党同伐异、卖官鬻爵,但是已经算是士大夫里干实事的了。其他的?一堆腐朽的散发臭味的烂肉而已。

远处皇帝的车架已经到来,山呼海啸地声音传来,让杨霖的思绪为之一断。

眼前这繁盛的一切,这富丽堂皇的京城气象,更像是中华文明的回光返照。

很快,杨霖所挚爱的这一切,就沦亡在女真铁骑的血海当中。

他们南渡之后,再也没有回到故土,百十年后,崖山海面上浮尸十万,陆秀夫背着小皇帝纵身一跃,跃出了一个再无中华。

有的东西,一旦断过一次,就在也不是原本的模样了,无论我们多们痛恨,都不会改变这一事实。

站在这个节点上,人群中的绯袍五品小官儿,实在不起眼。

杨霖暗暗起誓,什么狗屁道德,什么底线原则,都已经不再重要,老子就这样走下去,哪怕拿出最不堪的手段,也要逆天改命!



第八十七章 与民同乐

天子仪仗,华夏气象,自然是庄严华美。

车轮滚滚向前,一队队金盔银甲的班直扈卫举着仪仗,向两边分开。

众星捧月一般地将天子御辇护了出来,杨戬指挥着内侍们在地上放包裹锦缎的梯级,纱帘掀开赵佶缓缓走出,拾级而下。

尽管杨霖心里酸酸的,但是他还是得承认,单论相貌颜值,杨霖所认识的人中,只有刘清水能够和赵佶相提并论,不过气质上又差了十万八千里。

赵佶微笑颔首,与群臣示意,飘飘然似神仙中人。

杨霖作为艮岳的修建者,有幸排在前面,赵佶一眼就看到了他,笑着道:“杨爱卿辛苦了,这艮岳寿山足见我大宋盛世太平,装点都城气象,都是杨卿的功劳。”

他现在看杨霖怎么看怎么顺眼,因为艮岳刚刚开建,后宫就传来喜讯。显肃皇后郑氏怀有身孕,赵佶想当然地就把这件喜事算到了寿山的头上,毕竟当初杨霖就是打着皇室兴旺,这个地方修建艮岳可以多子嗣的名义,上奏赵佶开工的。

赵佶现在有四子三女,杨霖仔细掐算了一下,皇后这一次生的,应该就是赫赫有名的茂德帝姬赵福金或者安德帝姬赵金萝。杨霖隐隐记得,只有这两个的年纪是对的上的。

安德帝姬赵金萝靖康之变后为金之都统完颜阇母所占,于同年十月二十六日即被折磨死于完颜阇母寨;

茂德帝姬容貌最美,据传冠绝两宋,因而为金人指名索要,为第一批送入金营者。茂德帝姬先为完颜宗望所占,又为完颜希尹所占。第二年,即天会六年八月即被折磨死于完颜希尹寨。

草***金狗

杨霖一听赵佶的夸赞,赶忙抱拳道:“官家夸赞,微臣不敢辞,虽说营建艮岳臣不辞辛苦,趟风冒雪,自掏钱财,此皆不足道也。就算是为官家剖肝沥胆、赴汤蹈火,臣也在所不辞。”

赵佶哈哈大笑,旁边的文臣武将却都有些膈应

这状元郎看上去俊逸倜傥,气质出众,没想到说起话来这么没有底线。

关键他还说的大义凛然,好似真的为国抛头颅洒热血了一样

赵佶瞧着杨霖大表忠心,心中十分开心,这个人就是喜欢用这种臣子。那高俅到一介仆从,都能升任大宋枢密使,掌管天下兵马,何况是状元出身的杨霖。

整个大宋,就算是宗室入仕途,也不如状元来的有分量。

这里是文人的天堂,状元就是文人的魁首。

赵佶笑的洒脱随意,转过身去,又和几名有面子的勋臣世家家主说了几句。随即笑着扬手道:“走吧,去杨卿的彩台一看,看他准备的庆典如何。”

众人簇拥着赵佶,来到高台上,台下先是一番歌舞表演,众人看的津津有味。

不一会,舞女歌姬缓缓退下,上来一群健壮的男儿,都是各个队的蹴鞠好手。

这些人因为蹴鞠联赛的火爆,在汴梁很有知名度,等闲请不到。

杨霖先是抬出为皇帝表演的大帽子,说道谁敢不来就是欺君,然后带着皇城司、万岁营两个最跋扈、能打的团体,挨家警告,这才把他们的当家球星全都请到,还不花钱。

今天要表演的,自然不是蹴鞠比赛,而是杨霖精心设计的各种花里胡哨的炫技表演。

皇帝要与民同乐,艮岳外围第一次涌进许多百姓,其实也都不是寻常百姓。

杨霖公开拍卖和皇帝同台的机会,汴梁的豪绅富商,大小官吏,都纷纷出钱购买。杨霖赚的盆满钵满,光这一项,就已经够了此次宴会的本钱。

赵佶在帘中看得兴起,这些人都是顶尖的高手,各种花样晃得高官显贵们目眩神池。

杨霖突然起身,弯腰叉手道:“微臣斗胆,愿请官家下场,一展天子风采!”

此言一出,附近的官员哗然,纷纷指着杨霖大骂。

赵佶却跃跃欲试,这番出风头的机会就在眼前,风流天子果然是不按常理出牌,抬手微压止住了谩骂,道:“既然是与民同乐,朕又何惜下场一试。”

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不久之后换好一身轻便装扮的赵佶,头缠丝带腰系流苏,白衣如雪,俊朗出尘。

看台上人们交口相传,先是不信,转而往这边望来。

前面自觉地闪出一条道来,赵佶缓缓而下,不一会所有人都陷入了疯狂。

观众情绪就加倍激动起来,欢呼叫好之声更是响彻云霄。不少人都激动得站起来垫脚看,赛场上四下人头起伏涌动,宛如潮水。所有人的热情,似乎要将艮岳的空气都点燃了。

耳听的这些失控的吼叫,赵佶只觉得比歌功颂德还要悦耳,身处其中简直是从未有过的享受。

天子什么都不缺,天子就缺这种底层的欢呼。深宫大院,也是众星捧月,庙堂之高,也是独占鳌头。可是哪里会有这种体验,大臣们跟自己说话都小心翼翼,妃嫔们更是曲意迎合。他们也是恭顺的,却总显得刻意,没有这种嘶哑的吼叫来的痛快真实。

下面的球员,虽然也是汴梁的名人了,平日里也有些傲气,此时却都激动地手脚颤栗。

赵佶微笑道:“不必惶恐,刚才如何现在还是一样就好。”

不得不说,赵佶的球技属实不赖,而且风采出众。再加上其他人有意抬高,都小心翼翼地帮他维护,蹴鞠场瞬间成了赵佶的个人舞台。

看台上杨霖看得津津有味,这个人他要是不当皇帝,随便当什么都是个万人迷。

赵佶玩的兴起,享受着山呼海啸般地欢呼,满场炙热的眼神,满头是汗才退场。

众人的目光都在皇帝身上,杨霖却感觉浑身有些奇怪,转头一看梁师成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杨霖嘴角一勾,冷笑一声转过来为皇帝喝彩。

被称为大宋隐相的梁师成,看着皇帝发自真心的笑容,再看向杨霖时眼神逐渐阴鸷

此子,断不可留。



第八十八章 张嘴要官

八月中秋,汴梁艮岳,万民欢呼。

赵佶回来之后,脸色红晕,有侍女递上湿热的毛巾,赵佶展颜道:“杨卿今日的布置,朕十分喜欢。”

杨霖笑道:“能为陛下解忧,是微臣的福分。”

纵观历史,像是唐玄宗、宋徽宗这种喜欢玩乐的皇帝,最喜欢的就是可以搞到钱的大臣,当初的李林甫,如今的蔡京,都是因为这个才能,故而可以连任相位十几年。

赵佶最满意的就是,杨霖每一次的大活动、大手笔,都不跟他要一文钱。

这在皇帝眼中,就是最有用的才华,朕想干啥你都站在那里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来一句国库空虚怼的皇帝无话可说,这样的大臣就是名声再大,也不会长期担任要职。

所有人都知道北宋富裕,那么富裕在哪?富裕在士大夫

这些人手里,握着大量的钱财,除了每日的豪奢生活外,剩下的几乎都窖藏起来。

埋在地里的钱,那还叫钱么,跟泥土有什么区别。

杨霖笑意中带着三分恰到好处的谄媚,上前道:“陛下,此皆小道尔,微臣能为陛下所谋的,又岂止是这等粉饰太平的小动作。”

赵佶心情好的时候,跟臣子之间称兄道弟都不在乎,也不管杨霖是否违礼,笑着问道:“那你还能为朕做什么?”

“陛下所虑者,国库耗费日巨,而财政收入不足。就拿这汴梁来说,汴梁城中养了六十万都门左近禁军,每年漕粮三百万,军饷数千万贯。”

赵佶脸色一变,大宋财政不足,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国库现在还在吃哲宗的底子呢。

在延安东路几十万西军为国死战,已经三年吃不到兵饷了,种家军甚至出现了打到西夏差点亡国,却因为粮食不够吃的,无奈退回的千古奇闻。

赵佶不是圣明天子,但是也想过文治武功,将来好夸耀一番。

既然杨霖显示了自己的理财、生财的能力,赵佶也确实很像让他试一试。

但是所有的政策都有祖制,要是拨给这厮太大的权力,赵佶一时又有些不放心,害怕生出什么乱子来。

杨霖看他神色,大胆地上前低声道:“每年的军费军资都是枢密院出,陛下若让微臣担任这枢密副使,微臣岂敢不为陛下尽心竭力,稍解圣心!微臣保证,到时候必定削尖朝廷用度,却不教禁军少拿一文钱的兵饷。”

周围的都是近臣和内侍,齐齐咋舌,就连蔡京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小子才十六岁,他竟然觊觎枢密副使的职位,还毫不掩饰地提了出来。

至于高俅,一张脸早就憋成了紫红色,恨不得上前掐住杨霖的脖子,叫这个不要脸的人闭嘴。

禁军,是大宋最强的兵马,也是一个巨大的利益团体。

这里面的势力盘根错综,复杂至极,稍有不慎就是动摇天家屏障。大宋历任的皇帝看禁军都跟看命根子一样严密,而且还有庞大的文官集团帮他们盯着。

赵佶神色复杂,皱眉想了一会,才说道:“你此前说的生财之道,先拿出一个章程来,让朕好好看一下。只要杨卿继续深体朕心,恭谨用事,将来这西府之位,你也不是不能指望。”

高俅一听就急了,刚想出来劝阻,被梁师成紧紧拽住。眼皮一抹,示意他退回去,高俅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来。

有宋一代,枢密院主副两差遣,往往只有一人在外。若是要把杨霖升为枢密副使,现任的高俅就得出京了,到时候可就远离这权力的中枢了。

杨霖也不再言语,只要皇帝有了这个心思就行,早晚有一天他缺钱花了,自己就可以顺利上任。

繁花似锦也有曲终人散的时候,中秋赏月照例是要在金明池的,赵佶到了下午便率众离开了这艮岳。

刘清水凑了上来,笑着捶了杨霖肩膀一拳,道:“大郎,晚上有地方吃酒么?没有的话,我们去喝两杯。”

这几天小刘贵妃重获宠爱,刘清水额头的阴郁也去了不少,整个人变得开朗起来。

杨霖累的不轻,想了想说道:“为了这次庆典,搞得我整日疲乏异常,不如去长乐楼安乐窝待几天,舒缓一下。”

安乐窝的厨子是请的各大菜系的主厨师傅,煎炸烹炒样样都有,在这个铁器盛产的年代,饮食文化也变得丰富多彩起来。

刘清水笑道:“那你等我,我回家取两坛老酒,还是阿姐出生时候,我爹埋在门前大树下的,可惜嘿嘿,后来进了宫用不上了。”

小刘贵妃进宫时,是个普通的宫女,自然不算是嫁娶,刘老爹也就没有喝,存到现在成了家里的宝贝。

小刘贵妃是酒家出身,这一点刘清水讳莫如深,一直害怕别人拿着个嗤笑姐姐。但是只有面对杨霖的时候,他才会大大方方地承认,这种人最缺朋友,一旦有了朋友也最是珍惜。

杨霖一听,这不就是小刘贵妃的“女儿红”,暗暗咽了口唾沫,说道:“我最爱喝的就是这种酒,快去快回,我给你摆一桌上好的鲁菜!”

刘清水风风火火地走了,杨霖独自一人乘车前往安乐窝,这里不同于其他画舫,本来就是杨霖养的外室,冷冷清清地没有几个人。

他下了车,吩咐车夫回府说一声,这几天都不回去了,说完一个人振衣而入。

门口一个小丫鬟托着腮,怀里搂着个扫把,正在偷懒打盹。

杨霖暗暗摇头,这里还得安排几个看家护院的人才行,自己回去之后就得吩咐吕望来办这件事。

刚想叫醒小丫鬟,杨霖突然有了个坏主意,蹑手蹑脚地往楼上走去。

这里他住的时间比杨府还长,轻车熟路找到凝儿的房间,只见里面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杨霖勃然大怒,老子出去几天,头顶就绿了?

趴在门上一听,是两个女人在对话,说的奇奇怪怪,好像是有一个大婶在教凝儿念诗。

“光明普遍皆清净,常乐寂灭无动诅。彼受欢乐无烦恼,若言有苦无是处”

还好,不是绿帽子,杨霖长舒一口气。随即一脚踢开房门,把里面两人吓了一跳,转过头一看是他,凝儿满脸惊喜,刚想扑过来,来一个乳燕投林,想起还有人在,俏脸一红停住脚步,偷偷瞟他一眼,低下头道:“王婶,大郎来了,你先回去吧。”

这个看上去很和善的妇人,微笑着点了点头,和杨霖行了个礼,转身离开关上了门。

凝儿再没有顾忌,抱住杨霖的胳膊,眉开眼笑地说道:“大郎今日怎么得空来了,我去给大郎斟茶。”

杨霖眉头皱起,拽住她问道:“这个妇人是什么来头,你们在这鬼鬼祟祟做什么呢?”

凝儿展颜笑道:“这是王婶,给我们长乐楼送菜的,在教我摩尼教的教义呢。”

杨霖一听,心头怒气噌的一声,火冒三丈。



第八十九章 未雨绸缪

砰地一声,杨霖把桌子上的茶杯摔倒地上,这突如其来的惊变吓得凝儿浑身一个激灵。

看着杨霖的眉头高高蹙起,凝儿委屈地站在原地,咬着嘴唇几欲出血,哀鸣道:“几个月不来,来了就这般发脾气,大郎要是嫌弃凝儿,不如把凝儿卖了给新欢腾出这长乐楼来。凝儿到了哪里,都念着大郎的好处,给你烧香拜佛求明王保佑你安康。”

杨霖一听,她满嘴的话,分明就是摩尼教这种教义,还他妈明王气的浑身哆嗦,这小妮子是要害死自己啊。

外面扫地的小丫鬟,听到里面的响声,顿时吓醒了,抱着扫帚进来,一副忠心护主的模样。

看见是杨霖之后,小丫鬟名叫柔柔,吐了吐舌尖,低着头装成要去扫碎了的杯子。

“滚蛋!”

小丫鬟柔柔如释重负,赶紧转头就想溜之大吉,杨霖喝到:“把扫帚留下。”

凝儿脸色大变,小丫鬟也十分害怕,看了一眼小姐娇滴滴的臀部,再看手里粗粗的扫帚,奋起弥天之勇抱着扫帚就跑了。

杨霖气极反笑,骂了一声:“狗东西。”

凝儿一看他要动真格的,赶紧擦了擦泪珠,上前抱住杨霖的胳膊满脸哀怨强笑道:“大郎,到底怎么了么,你也不跟人家说就发脾气。”

摩尼教也叫明教,再过几年江南有个方腊,就是这摩尼教主,打着这个旗号召集人马造反,利用摩尼教的“二宗”(明、暗)、“三际”(过去、现在、未来)之说,在睦州帮源发动起义。

这东西跟后来的白莲教同宗同源,就是祸乱天下的隐疾,打着这个旗号造反的不胜其数。

这个教派在北宋末年,已经发展地相当快,没想到在自己身边都渗透进来了。

杨霖叹了口气,捏住凝儿的下巴,说道:“我今天不来,有可能就被你害死了,这个摩尼教早晚会造反,已经有了苗头。”

凝儿吓得魂不附体,造反这种事在她眼中,简直是太过可怕了。

杨霖又仔细询问了她,这个王婶的事。

“前些日子大郎出京,回来之后又没有踏足安乐窝,奴便有些惶恐,整日里睡不安稳。王婶她偶尔瞧见,便说奴是邪灵附体,给了奴一束香,睡觉时候点上,果然就安眠了。奴家一时不慎,便信了她的话。”

凝儿心惊肉跳的,生怕自己已经成了反贼,眼泪如断线珠子垂下,“我宁可死……也不连累大郎。”

杨霖摸着她的发髻,叹气道:“是我大意了,你现在找个人去府上,让吕望来见我,我给你这里安排上几个万岁营的护卫,一来防备闲杂人等进来,二来也不会发生这种腌臜事。这几天我都住在你这里,你不用害怕,万事有我顶着。”

凝儿没想到他今天这么好说话,而且还满心为自己着想,忙抹了两把眼泪,上前殷勤地捏起肩膀来。

杨霖感觉到肩头一阵舒服,眯着眼思绪万千,呢喃道:“江南方腊”

方腊这一次造反,后果着实不小,若是能提前避免,当属一件天大的好事。

凡破六州、五十二县,戕平民二百万。所掠妇女,自贼洞逃出,裸而缢于林中者,相望百馀里。

这场战乱的确是给江浙一带造成了极其空前的灾难,宋朝最为富庶的东南一带被打了个千疮百孔,无数良田化为荒野,商业兴盛的城市也在战火中被吞噬成一片片断壁残垣,经济重心被重创极大地影响了宋朝的赋税收入。

这也给了北边的金狗一个信号,就是宋人羸弱,内乱不断,可以攻打。大宋编制臃肿的毛病,全部显现在世人眼前。

自己现在包办了花石纲,对江南的害处便消弭了不少,没有那么多活不下去的老百姓,这次方腊的起义应该不会这么烈了吧。

正想着呢,刘清水标志性的声音在楼下响起,杨霖抚上凝儿的柔夷,道:“去吩咐后厨准备一桌酒菜,你陪我和水哥儿共度中秋。”

说完起身下楼,刘清水果然提溜着一壶老酒,杨霖接过来揭开盖子,一股醇香扑鼻。

看着他陶醉的神情,刘清水得意地笑道:“怎么样,没骗你吧,这是我们家最好的酒。要是让我老爹知道,我把这酒拿来让你喝了,非得闹翻天不行。”

杨霖大赞他讲义气,自家姐姐的女儿红都偷出来给自己喝,真是没有白交这个朋友。

不一会,凝儿打扮一番,换了一身得体的衣服出来。跟刘清水打过招呼之后,便坐到杨霖身边,斟酒布菜。

杨霖夹了一口菜,将摩尼教的事跟刘清水一说,后者皱着眉头道:“大郎,这汴梁都有不少人信这个,什么明王传的神乎其神的,他们真的会造反?”

杨霖轻哼了声,道:“这倒是个机会,你可以派人去江南取证,造反这种事,没个十几年的准备,谁敢胡来?现在这些人在江南准有些异动,若是提前被皇城司侦破,岂不是大功一件。”

刘清水沉思一会,说道:“好,我信大郎的,明天就安排人手去江南。”

酒过三巡,刘清水晕乎乎地还想骑马回家,杨霖派人将他送了回去。

杨霖摸着酒坛子道:“把这坛酒给我封起来,有空还要仔细品尝。”

凝儿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好酒,让大郎如此惦记。”

“嘿嘿。”杨霖在她的翘臀上拍了一巴掌,又想起小刘贵妃那万种风情来,道:“这个啊,叫美人如玉酒如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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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师成的府上,朱紫交加,绯袍如云,梁氏一党在此共贺中秋。

酒宴上欢声笑语不断,王黼举杯笑道:“那杨霖开口要官,竟然直奔枢密副使而去,已经成了大宋官场百十年来的第一笑谈。真不知道,这样的人是如何成的状元。”

高俅拿起帕子抹了抹嘴唇,心有余悸地说道:“我看那日,官家竟然没有断然拒绝,总觉得这事危险呐。就那杨霖,简直就是个翻江倒海的祸害,真让他进了我的枢密院还指不定出什么事呢。”

梁师成脸色阴郁,眼皮一抹说道:“你们难道没有注意,他这几日的动作不断,已经重获官家的喜爱。咱家那天跟李居士说,让她在官家面前点破密州市舶司的剿匪闹剧,李居士竟然惊慌失措,将咱家赶了出来。我看八成是杨霖对她做了什么手脚,王黼,你回去之后派人查一查。”

王黼眼珠一动,道:“恩父,儿子又想到一个主意,可以让这杨霖滚出汴梁。”



第九十章 飞扬跋扈

王黼说完,老实人高俅脱口说道:“王将明你又有什么主意,上次你说要找太学陈朝老污他名声,好使他无法在士林立足,反倒让他当街殴打。官家的判罚,一下子让天下都知道他的圣眷正隆,更助长了他的气焰。”

王黼脸色一红,厌恶地看了他一眼,转而望向梁师成,低声道:“恩父,这小子的圣眷,全部来自艮岳寿山。不过就是搜集一些奇花异石,偏就他杨霖能做?我们可以上奏陛下,在杭州设置应奉局,搜寻江南奇玩献与陛下。”

梁师成神色一动,道:“继续说下去。”

王黼大受鼓舞,奸笑两声:“他杨霖不是心思活泛,知道怎么逢迎官家么,那我们就在他后面,他想一个主意我们给他夺过来。就凭您和官家的关系,是他杨霖能够相比的?”

梁师成阴沉的老脸一笑,高俅也大喜道:“这次这个主意还像话,比以前的靠谱多了。”

翌日早朝,百官聚齐了等待皇帝,蓝从熙悄悄靠近没睡醒的杨霖,低声道:“文渊,蔡相让我告知你,今日可能有人要夺艮岳寿山。”

杨霖顿时吓醒了,眯着眼想对策,最后无奈地发现,这事只能看赵佶的想法。

终于,姗姗来迟的皇帝仪仗进到殿中,好在赵佶早朝迟到是常态了。

赵佶神色虚浮,连着打了几个哈欠。

杨戬扯着嗓子,唱喏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只见王黼捧着笏板,出列道:“陛下,自从修建艮岳寿山以来,我大宋福运不断。臣窃以为此乃万岁营提举杨霖的功劳,不过艮岳寿山修了这么久,工期有些缓慢,毕竟是万岁营人单势孤。为了陛下,为了大宋,臣提议由工部和三司共同着手,早日建成艮岳。”

杨霖一听,就知道这事完了,这个王黼狗贼一番话,还能说不动赵佶?

果然,皇帝脸色一喜,欣然准奏。

杨霖叹了口气,自己接手艮岳寿山,一来是快速升官发财,二来就是为了避免这些黑心的贼臣把江南搞得民不聊生。

这一殿的君臣,到底还是让自己的努力付诸东流。

现在再出言反对,已经不行了,皇帝刚刚开口,出来只是自取其辱。

蔡京也暗暗使了眼色,示意杨霖隐忍,不要出班。

杨霖想了想,踏出一步,道:“陛下,王中丞所言大有道理,微臣已然将艮岳建成一半,他人插手虽然会有些瑕疵,料想也无大碍。”

赵佶看着明显在说气话的杨霖,心里也觉得有些对不住他,便柔声道:“艮岳非一日之功,就由几位卿家共同营建,杨卿也要继续为朕分忧才是。这些日子杨卿功劳不小,迁为符宝郎、左司谏。”

杨霖含恨退回,赵佶却自以为得计,又可以加速艮岳修建,又笼络了两个亲信臣子,洋洋自得。

退朝之后,杨霖沉着脸骑马回府,旁边的吕望陆谦对视一眼,生怕受到迁怒,大气都不敢喘。

这个时候的官员,很少有乘骄子的,能骑马的骑马,不能的坐马车,只有到了大清,那些号称弓马骑射打天下的人,才跟锯了腿一样,两步路也要做骄子。

心情不好的杨霖,骑着一匹白马,带着几个威武雄壮的狗腿子,走在御街上。

御街百姓们,抬头瞧瞧,马上这十几位爷,一个个横眉立目,凶相毕露,纷纷躲避。

杨霖低着头信马由缰,思考着今天大殿上的事,赵佶这昏君怎么哄怎么行,自己能哄他,梁师成、王黼这些人,又何尝不能。

一想起王黼,杨霖就从心底火起,这个狗贼已经坏了自己好几次大事了。

正走着,忽然听到前面鼓乐声大作,杨霖抬起头来,见到是一群公人,以教坊乐为先导,吹吹打打地往前走。

杨霖刚想走,却看见后面就是王黼,骑在马上摇头晃脑十分嘚瑟。

“去问问怎么回事。”杨霖冷笑一声道。

过了一会,陆谦回来,低声道:“提举,是官家赏赐了王黼一套宅子昭德坊,门下侍郎许将的住宅在他旁边,这厮便利用内侍省的人马,要来逼走许侍郎,霸占他的宅子。这些教乐坊的人,还有后面的差人,都是内侍省的。”

许将是历史上福州地区第一个状元。其人文武双全,廉洁奉公,深受宋神宗和宋哲宗的器重,曾担任明州通判、兵部侍郎、尚书右丞、尚书左丞等职。

这个王黼竟然这么嚣张,仗着昏君的庇佑,横行无忌到了这个地步。骑在这样的朝廷大员、三朝老臣的头上拉屎撒尿,自己跟他一比简直就是个胆小怕事的老实官儿。

杨霖眼珠一转,笑道:“许侍郎是我的故交,从小一起捏泥巴长大的,今天突然想起他来,还怪是思念的。你现在去买点薄礼,我们去许府做客。”

陆谦点了点头,调转马头就走,杨霖哈哈大笑:“走,今天有事干了。”

许将的宅子前,白发苍苍的许将心如死灰,自己状元出身,侍奉了大宋三朝皇帝,兢兢业业不敢有半点懈怠,没想到到老落了个这种下场。

住了半辈子的宅子,竟要被一个靠阉宦起家的佞臣夺去,自己不甘心呐。

想当初他才二十七岁,风华正茂,高中状元,赴宴金明,打马御街,是何等的光宗耀祖、意气风发。

在他身后,几个小厮和护院,手拿着水火棍,脸上全都是畏惧的神情。

内侍省的梁师成,可以说是除了官家最有权势的人,他给自己的干儿子撑腰,一个从尚书位置被贬为侍郎的旧臣该如何对抗。

突然一阵哐哐的砸门声,许将怒道:“给我打开,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从我这老迈身躯上踏过去!”

门子们战战兢兢上前,打开大门,只见一个兴高采烈的笑脸出现:“哈哈哈,哈哈,老许,我来看你啦。哪个是老许?好久不见都认不出来了。”

“杨霖?”



第九十一章 断子绝孙脚

杨霖认不出许将,许将却认得杨霖,这厮最近出尽了风头,圣眷之隆不下于王黼,甚至犹有过之。

而且许将是福建人,是蔡京的老乡,和蔡京弟兄两个彼此间天生存在一层亲近。

所有人都知道杨霖是蔡京一伙的,许将神色一缓,问道:“杨提举怎么来了,今日将有恶犬临门,恕老夫不能全礼,杨提举还是先走吧,免得一会被殃及池鱼。”

杨霖脸上笑意不断,摇头道:“这不是巧了么,本提举最擅长打恶犬,许侍郎且从容观看。”

正说着,突然从许府内院窜出几个人影,为首的是一个锦衣公子,拿着一把宝剑,不停地吼叫:“恶贼在哪,恶贼在哪?”

许将满脸羞惭,杨霖摇了摇头,撇着嘴问道:“这是你儿子?”

“犬子无方,让杨提举见笑了。”

“呵呵”

许将老脸一红,训斥道:“许份!你出来做什么?还不滚回去,少在这丢人现眼。”

杨霖却无心和他们扯皮,大咧咧往台阶上一坐,叫道:“有西瓜没有,给我切一块来。”

许将心里暗想,他和王黼不对付,今日朝堂上又吃了个哑巴亏,心中怎能不气。

这杨霖办事也会是个无法无天的,让他在这里和王黼放对,岂不是能解我燃眉之急。想到这里,许将稍微有些惭愧,他是个正经的状元,一辈子没有玩过这种心计,再看向杨霖的时候,多了几丝感激。

不一会,没有上门栓的大门被打开,一群人吹吹打打地进来院子。

当先一个尖声尖气地道:“今天是王中丞乔迁的日子,闲杂人等不要占在他的院子里,赶紧搬出去,不然的话,可别怪我们内侍省的爷们不客气。”

前排站着一群万岁营的打手,这些人身材魁梧,把蹲坐在台阶上的杨霖遮挡的很严实。

杨霖看不到这群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强占别人家的院子,连个理由都懒得想,老子从没听说过这号事。”

“什么人在这里胡言乱语?藏头露尾的,不敢出来?”

吕望、陆谦摆了摆手,各自带手下散开,笑吟吟的杨霖顿时显露了出来。

前面的内侍省的任脸色一变,人的名树的影,这个恶人怎么在这里

前面的声音突然停了,王黼十分不满,今日是他双喜临门的日子,可不许人扫他的兴。先是使了一记阴招,把握住皇帝的命门,把杨霖嘴里的肥肉抢来一半。然后又可以抢夺这汴梁最贵的住宅区的一套宅子,他已经打听过,崇宁元年许将进门下侍郎,累官金紫光禄大夫。后来跟着童贯在河湟立下战功,本来是要升官的,但是却一贬再贬。

究其原因就是童贯挂帅,在朝中反对的人太多,这些人杀鸡给猴看,按住和童贯并肩作战的许将收拾。为的就是让童贯看看,你打了胜仗又怎么样,我们想治你还不是简单。

这时候跳出来欺负许将,是最好的时机,王黼敢想敢做的,就来强夺别人的宅子了,大宋的律法在这些人眼前,就是个笑话。

他们明白,只要皇帝没有厌恶他们,再怎么折腾都没事。

王黼推开众人,来到前头一看,正好看见杨霖坐在地上笑的有些瘆人。

“杨霖?”

杨霖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脸上的笑意以最快的速度变没,横眉怒指:“贼厮鸟,你这鸟人不过是靠攀附权贵,给官家表演口吞拳头上位的弄臣,现在竟然狗仗人势欺负到状元头上了。别人住了几十年的院子,你带着一群虾兵蟹将就要抢走,呵呵,还有王法么,还有法律么?你拖谁的势,敢欺负一老一小两个状元。你这饢糠的夯货,打脊饿不死冻不杀的烂乞丐、没信行不成才的破落户、天不盖地不载该剐的贼。”

王黼被骂的面红耳赤,他虽然也是底层出身,但是居上位久了,哪里经历过这么草莽气的指着鼻子大骂。

杨霖骂爽了之后,下令道:“给我打这贼鸟,打的他亲娘都认不出来,王黼,今天万岁营打不出你的绿屎来,老子算你没吃过韭菜。”

王黼被骂的有些头晕,但是他人多势众,岂肯罢休。

双方很快就在许将的家中缠斗在一块,万岁营人虽然少,但又岂是内侍省的阉人能比的。

武艺最强的吕望和陆谦守在杨霖身边,其他十个人下场,已经打得内侍省差人人仰马翻。

刚才喊话的小公公,已经被打的满眼金星,口角流血,待好不容易站稳,又觉得口有异物,张嘴吐,竟是半口碎牙。

大街上不乏闲人,天子脚下的汴梁百姓,都不是小地方怕事的平头百姓,对看热闹有着极大热情。很快,许将的府外就被看热闹的人挤得满满当当,里面的人想跑都没机会。

不一会,外面又来了一群人,连打带骂挤开人群冲了进来,正是早先回去报信喊来的万岁营人马,还有闻讯赶到的刘清水和他的皇城司禁军。

这伙强援一到,局势瞬间明朗起来,不一会王黼的人就被打得倒地哀嚎,王黼本人也被抓到杨霖跟前。

王黼此时还敢横眉怒目,大声道:“姓杨的,你等着吧,我必到圣上那里参你,看你如何自置。”

杨霖早上就积压了一肚子火气,冷笑道:“今日某就教你怎么自置。”说完抬手耳光将他抽的嘴角肿了起来。

“给我拉住他的双腿!”

王黼眼里闪出恐惧的光芒,大力挣扎无果,叫道:“你要做什么?你要作甚!”

杨霖抬脚就踢,照着他的胯下一顿猛踹,王黼被打的嘴歪眼斜,嘴角不停流下口水,两眼无神已经是彻底疼晕了过去。

这时候,就连被欺负的许将都看不下去了,忍着逃离的冲动上前劝道:“杨提举,再打出人命了。”

杨霖踢得兴起,听了这话才停了下来,拉着许将的胳膊道:“走,随我进宫。”

许将楞了一下,问道:“进宫?”

“这厮这么欺负咱们两个,你不趁着他晕死了没法进宫诬陷我,先跟我去官家面前告他一状,难道等着他醒过来反咬一口吗?”

“诬陷,反咬一口”

许将脑子里一片混乱,就已经被杨霖拽着,往宫里走去了。



第九十二章 此人子乎

马车上,许将的脑子里嗡嗡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杨霖拉着他,语重心长地说道:“许侍郎,这次我痛殴王黼,可都是为了你抱不平啊。”

许将赶紧点头,道:“杨提举仗义出手,颇有古侠者风范,老夫在这里谢过了。”

“别急着谢啊,这次进宫,咱们是占着理的,这理就在你身上,那王黼说破大天去,公然强占你的府宅就是他的不对。一会见了圣上,你可得老泪纵横,将这其中的万种委屈全都倾泻出来,不然我可让你害惨了。”

许将老脸一红,让他撸起袖子和王黼拼命还行,让他在皇帝面前哭诉就有点难为他了。

杨霖悉心教导:“你就说王黼带着一群泼皮,去你的家中大肆打砸,还试图侮辱你的孙女。”

“老夫的孙女还未出阁,这不是会毁了她的名声。”

“许侍郎无须担心,实在不行下官就娶你孙女,反正不会委屈了孩子。”

许将赶忙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杨提举继续说就是。”

杨霖趴在地上,不断地捶着马车的地板,抬头说道:“看到了么,一会见了官家就这样。”

许将一颗白头摇的跟筛盅一样,摆手道:“杨提举,这老夫都六十岁了,实在做不出来啊。”

杨霖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指着车帘道:“许侍郎,你看那是什么。”

许将一转头,杨霖从侧面一拳打在他的脸颊上,老人家兢兢业业当了一辈子官,闲适富贵了六十年,还是第一次挨这种打。

嘴角肿起一大块,许将怒道:“杨提举!你做什么?”

杨霖赶紧道:“许侍郎,你糊涂啊,你这油光满面,仙风道骨地去告状,说别人欺负你多么厉害。你就是说破大天也没有人信呐,本来我让你捶地哭诉,还可以靠表演镇住场面,既然你不肯,下官只好行此下策了。你就说这是王黼打的,你一把年纪,他还打你,那是人干的事么?谁见了不得为你抱不平。”

许将疼的呲牙咧嘴,吹胡子道:“老夫六十岁了,你也下得去手!”

“我的侍郎大人,你糊涂啊,你想想,挨这么一拳,非但可以保住你的宅子,还不至于被王黼欺压。你要是真被他赶出来了,余生肯定天天憋屈,每天夜里睡不着,想起来就会痛不欲生,甚至有可能想不开轻生,我这一拳实则是救你一命啊。”

许将仔细一想,好像有这么点道理,但是嘴角的疼痛还是让他恼火万分。

不过想到刚开始被王黼欺负时候的愤懑,倒不是不能忍受,于是顶着个带血的香肠嘴听杨霖接下来的吩咐。

到了皇城外,杨霖从腰里掏出令牌,这牌子是赵佶给他方便修建艮岳的,要是他知道杨霖没有一次用来是和艮岳有关,估计打死他也不会给杨霖这么一个令牌了。

禁军开门之后,杨霖现在对宫中,可谓是轻车熟路,带着许将就赶往内宫门。

一个小内侍是杨戬的人,杨霖认得他,一把揪住问道:“陛下何在?”

“杨提举,陛下在御花园和几位贵妃蹴鞠。”

“快去通报,杨霖求见。”

许将暗暗咋舌,这些皇帝的亲信,等闲就可以进入宫内面见官家,自己这些臣子却只有朝会才能见到天颜,怪不得那王黼如此嚣张。

不一会,杨戬笑呵呵地出来,问道:“杨老弟,今天来见官家,是又想出什么好主意了?我跟你说,这次可不能把老哥哥忘了。上一次你搞了个蹴鞠联赛,却让给了刘清水那小子去摆弄,让他没来由升了皇城司提举,我这当哥哥的心里不得劲啊,难道是咱们的关系不如你和小刘国舅?”

“嘿嘿,老哥不用激我,咱们的关系那还用这些俗事证明,改天得了空我斗胆跟哥哥择吉日,换帖子,写金兰谱,拜为弟兄。不过今天不凑巧,今天我是来告状的,官家呢?”

杨戬十分好奇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老头,惊叫道:“这不是许侍郎么,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好啊,天子脚下朗朗乾坤,竟有这等恶人,连老人家都不放过”

许将被他说中心事,越发觉得委屈,眼中闪着老泪,已经是情难自抑。

杨霖脸一红,道:“哥哥别絮叨了,快带我们去吧,过一会这肿消了,还怎么告状。”

杨戬引着两人,来到御花园中,隔着老远就听到娇笑声。

许将暗道,这必是官家和后宫妃嫔调笑,我们这些外臣,怎么好得见。

杨霖却拉着他,快步走到院内,当先看见一个人影,杨霖想也没想,往地上一躺,泪如雨下,声嘶力竭:“陛下!陛下!你要给微臣做主啊,微臣微臣冤啊。”

周围一阵娇啼哄笑,伴随着皇帝清朗的声音:“杨卿,朕在这里呢。”

杨霖抬起头来,已经是满脸泪花,只见面前的男子穿着圆领宽袖的青色便衫,一身的富贵风流,杨霖楞了一下:“赵四?”

杨戬在一旁,大声帮他遮掩道:“这位是睦王殿下,你怎么能直呼其名。”

“赵四”得意地一笑,说道:“无妨,小王在扬州,就跟状元郎有过一面之缘。”

杨霖顾不上他,转到皇帝跟前,继续哭诉:“官家,这次无论如何,也得给微臣做主。”

赵佶抬首笑道:“哦?汴梁城还有人能欺负到杨爱卿,你且说出来,朕一定给你主持正义。”

杨霖把许将喊来,指着他说道:“官家请看,这位是我们大宋的门下侍郎,状元出身,兢兢业业,侍奉了三朝圣主就是这样的人,竟然被人堵在门口,要强占他的宅子,让他无家可归,还招了一帮子泼皮,当街侮辱他的孙女陛下,这可是都城汴梁啊。”

赵佶一听,勃然变色,道:“许爱卿,此言当真?”许将拜见了皇帝,一抬头之后,赵佶吸了口凉气:“嘶他们还真敢殴打朕的大臣,此子不当人乎!”

许将一听自己的孙女还是没能躲过这个命运,心里恨得牙痒痒,不过他可不能揭穿杨霖,毕竟现在是一伙的。

许将一想起自己一把年纪竟然遭此无妄之灾,起处还能娓娓道来,说着说着情绪也抑制不住,哭诉起来。

一个花甲老臣,语带呜咽,一把鼻涕一把泪,讲述自己被人逼出家门,强占府宅,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第九十三章 抢了一对双生儿

赵佶听完,心里对王黼的跋扈也有些气愤,他竟然打着自己的名义,欺负老臣。

这样势必会让自己的名声受到影响,毕竟外人都知道,昭德坊的宅子是自己赐给王黼的。

赵佶拂手道:“没想到王黼看上去这么恭顺一个人,到了背地里如此骄横,辜负了朕对他的赏赐和提拔。”

杨霖马上道:“陛下,这还不算什么,微臣路过好心劝阻他不要生事,不要给陛下抹黑。这厮非但不听,甚至对臣破口大骂,乃至拳脚相加”

赵佶悄悄撇了撇嘴,没好气地问道:“朕怎么看不出你被人拳脚相加的模样?”

杨霖道:“微臣手底下的万岁营将士,拼死护住微臣,才免遭他的毒手啊。微臣趁势反击,将这个奸贼打倒,还请官家宽恕臣的行为不合礼数。”

赵佶只道是杨霖被迫反击,踢了王黼一脚,哪里想到人都被废了他用恨铁不成钢的语调,气道:“杨爱卿不过是见义勇为,何罪之有,那王黼就是欠打。”

杨霖抱拳道:“陛下为微臣做主,臣不胜感激涕零,微臣乃是商贾之子,受尽了无端的鄙夷和欺辱臣,苦啊。也就是遇到陛下这般圣主,才让微臣有了一席之地,臣敢不竭尽肱骨以报陛下,为陛下为大宋流血流汗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赵佶笑骂道:“你这最多就是路见不平,为同僚出头,该着朕和大宋什么事了。朕知道你委屈,你也不用在这里满天邀功了,这样吧,朕把昭德坊的宅子赐给你,如此一来既奖励了你,又惩戒一下王黼,还算是给许爱卿一个交代,你们看怎么样?”

赵佶说完,洋洋自得,杨霖暗道这是什么和稀泥大法,简直是狗屁不通。不过如此一来,王黼那狗贼估计吐血的心思都有了。

许将和杨霖一起谢恩,赵佶早就忍不住了,将他俩匆匆赶走,继续和后宫妃嫔嬉戏。

杨霖带着许将出来,关切地道:“许侍郎,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还请多多关照。”

许将捂着腮帮,神色复杂,说了声:“无论如何,还是多谢杨提举此番仗义出手”

“嗨,老许,你客气什么。咱们都是状元,将来我还是有可能作你孙女婿的人,说这些可就太见外了啊。”

许将想起自己娇滴滴、粉嘟嘟的小孙女,再想起猛踹王黼下体、拳打花甲老人、骑殴太学老夫子的杨霖,突然感觉到一阵恶寒,说道:“杨提举莫开玩笑,我那小孙女才十一岁,呵呵”

这句话说完,本以为这个恶人会识趣,谁知道杨霖突然眼色一亮

老许看着他的眼神,突然做出了一个决定,回去之后把房子卖了就搬家。

出了皇城,许将说什么也不跟杨霖同乘一车了,自己打了个马车就回府去了。

养了你目送他离开之后,发现皇城边上有一伙人,正在等着自己。

原来是刘清水带着皇城司的人,在外面等候,杨霖笑吟吟地走过去,刘清水捶了他一下,道:“怎么样?”

“官家把昭德坊赐给我了。”

刘清水哈哈大笑,竖起拇指道:“有你的,大郎,我就知道你的坏水最多。”

“走,到我的新宅子去看看,可怜王黼忙活半天,还没住到让我生受了,改天得去好好谢谢他。”

哥俩勾肩搭背,笑着往树边拴着的马匹走去,各自骑马带着皇城司和万岁营的人招摇过市。

走出皇城,一个拱形的小石桥上,一顶小红色的骄子停在桥边,桥上喝五吆六地正在打人。

见有热闹看,杨霖一夹马腹,到桥边下马,只见一群青衣护院模样的人,正在殴打几个行脚的客商。

稍微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是大户人家纳妾,只因为这些行脚客商挡了他们的道路,这些小厮便把新娘停在一旁,下来当街打人耀武扬威。

为首的那个得以洋洋,威风八面,指挥着手下边打边骂。至于主人家新纳的妾室,就这样被晾在一旁的小骄子里,掀开帘子看一眼都不敢。

妻和妾那是天壤之别,妾是什么?妾就是一件物件儿,达官贵人只要愿意,随便就可以拱手让人、赠人的一件东西,唐宋时候,随手赠以姬妾,或以姬妾易马、易诗词,甚至听到某位好友孤身上任去某处做官,怕他旅途寂寞,就赠一美妾服侍的,那都是司空见惯的事。

杨霖一看这还了得,上前骂道:“狗囊的玩意,给老子住手!”

几个小厮转头一看,这个少年身穿着绯色官服,倒也不敢怠慢,点头哈腰地道:“这位官爷,给您问好了,你要过去的话,小人们给你挪开道路不必发火。等您走了,我们再教训他。”

杨霖拧眉道:“放屁,人家行脚的商贾,碍着你们什么事了,为了争道就要打人,你当你是个什么玩意。狗养的杂碎,马上道歉赔偿人家的医药费和损失,然后给我滚蛋。”

这个护院头子,强忍着怒气,上前低声道:“这位官爷,给个面子,我们是驸马府的人。”

杨霖刚想骂娘,神色一动,问道:“哪个驸马?”

小厮面带得色,压低了声音道:“潘家。”

潘家是禁军世家,潘意又是族长,等闲没人敢惹。

没想到是他偷偷玩女人,杨霖简直要笑出声来了,他举起马鞭抽在护院头子的脸上,顿时出现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这时候正好万岁营和刘清水的人马到了,站在他的身后,杨霖一挥手,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群狗杂碎是潘意的人,给我往死里打。”

吕望陆谦一马当先,刘清水都嗷嗷叫着上前踹了两脚,杨霖则偷偷来到小骄旁边,掀开帘子里面的两个女人受惊,抱在一块。

杨霖掀开她们的盖头,竟然是一对双生儿,十四五岁的年纪,五官精致自不待言,那肌肤尤其生得好,水一样细嫩。尤其是一模一样的俏脸,更是起到了一加一远大于二的效果。

似这等双生美人儿,在这个时代,除非是生在王侯之家,不然注定要沦为权贵的玩物。

难怪潘意这个孙子是个驸马,都忍不住要偷这两个腥,杨霖笑了两声,大声道:“来两个人,给我抬到新宅子里,新家新气象,老子要拿潘意的女人的落红,给咱们的院子取一个好彩头。”

这事潘意根本不敢声张,他是驸马,难道敢公然叫嚣自己偷养的外室被人抢了?

万岁营的人哄然大笑,几个汉子争着抢着上前,抬起轿子就走。



第九十四章 送他个活王八

昭德坊作为御赐王黼的宅子,着实被他下重金打理过一番,可惜还没来及住就便宜了杨霖。

进到宅内,擦发现这里占地甚广,布置华丽,亭台楼阁点缀,曲水流觞雅趣。

一群万岁营的大兵和皇城司的番子如同狼入羊群,把王黼的下人赶苍蝇一样打了出去。

杨霖这几天被昏君和梁师成的狗腿子恶心的不行,丢了三个市舶司,半个艮岳,可以说财源被掐断了一半。

今天连报两个大仇,心里稍微舒缓了一下,大笑道:“今天弟兄们都辛苦了,打了两次恶仗,去订几桌酒菜,去我府上把芸娘叫来,给你们每人支取二十两银子。”

众人脸上挂着喜色,这两场仗都是倚强凌弱,比平时训练轻松百倍,没想到还有这种好处。

过了一会,芸娘带着杨府几十个下人赶来,进来之后不禁咋舌。

“大郎,这宅子如此豪奢,怕是花了不少钱吧。”

杨霖哈哈一笑,说道:“这是官家赏赐的,今日我新纳了两房小妾,停在了内院,你去给我布置一下,吃完酒我要入洞房。”

李芸娘嘴唇微动,欲言又止,杨霖看见,把她拉到内室,搂着她笑道:“你再给我办件事,要办的漂漂亮亮,不然仔细的你的这里。”

李芸娘的臀部被捏了一下狠得,哎吆一声,娇声嗔道:“狠心的人,说就说,作甚么下这种重手。”

杨霖哼了一声,道:“我看你鬼头鬼脑的,有什么话提前说,别到时候不出力,少爷我揭了你的皮。”

李芸娘迟疑了下,才说道:“大郎,我在路上听说,这里是你抢的人家的院子,两房妾室也是抢的这里毕竟是汴梁,不是扬州,大郎年轻行事还需总不好太过浮浪。”

杨霖撇着嘴道:“你懂什么,我做事极有分寸,这王黼三番五次跟我作对,还有那潘意狗贼,夺我财路。要是我忍气吞声,谁都知道我杨霖好欺负了,还不都骑到我的头上拉屎撒尿。”

“你现在,先去安置好后院的两个小娘,然后去准备两只活王八,用鸡血或者什么血,伪做两个帕子的处子落红,派人把王八和帕子送到驸马府。记住要包装的精美一点,三个市舶司都送出去了,老子不差这点钱。”

李芸娘脸一红,说道:“这也太”

啪的一声,杨霖赏了肉乎乎的翘臀一巴掌,笑骂道:“少废话,快去!”

李芸娘刚想走,杨霖在后面补充道:“教一教那两个小娘,不然晚上太生涩,没来由少了许多乐趣。”

芸娘:

安排完了之后,杨霖来到外院,院子里已经摆好了酒菜。大宋的外卖体系不是盖的,尤其是汴梁城内,方便快捷。

刘清水站起来,将他拉到一个桌子前,笑道:“大郎,我是服了你了,以前我还以为我们皇城司做事最痛快,现在才知道以前都白活了。”

杨霖暗道,你就是皇城司,不能讨得昏君的欢心,这么嚣张也是取死之道。但是老子不一样,赵佶要享乐,舍不得我这个妙计频出的“好臣子”。

在徽宗朝想要永保富贵很容易,只要你能搞到钱供赵佶玩乐,而且会逢迎他,就是犯了再大的罪也能逍遥自在,除非脑子发热现在就谋反。

外面的人推杯换盏的时候,两个少女在内院不知所措两个妙龄女子在床头掩面而泣,听得房门响动,吓得差点跳起,那胸前还不是很丰盈的软肉跟着微微颤动,待看清进来的同是女子,才长出口气。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李芸娘端着两杯热茶进来,笑着在两个人中间坐下。

带着任务来的李芸娘,一手拉着一个,笑着问道:“两位姑娘不要怕,这里是今科状元郎的府上,你们以后就是大郎的人了,大郎最是温柔体贴你们是哪里人啊?”

其中一个垂泪泣道:“好教姐姐知道,我们姐妹是汴梁城外潘家庄园的女儿,我是姐姐名叫苏凝香,妹妹叫苏妆怜。爹爹他为潘府经营着城郊的农田,这一回若是恶了潘意驸马,只恐爹娘为人所害。”

芸娘一听,叹了口气,说道:“一会我去跟大郎说一声,说什么也劝他保住你们的爹娘。”

两姐妹顿时把她视为依靠,三言两语下来,一大二小三个美人儿熟稔起来,甚至有些亲近。

芸娘想起自己的任务,脸色一红,低声道:“妹妹,一会你们免不了伺候大郎,须得服侍地他称心,才好搭救你的家人姐姐这里有几幅画册,你们过来学一下。”

天色尚早,酒席未散,杨霖喝的脸色红馥馥的,便起身抱拳道:“弟兄们,你们继续喝,我先去入个洞房。”

众人一起哄叫起来,几个胆大地吵着要闹洞房,杨霖把脸一板,破口骂道:“老子的墙角你们也敢听,都他娘的滚蛋,让我看见谁靠近,把他腿撅折了扔到粪坑,泡上三天三夜。”

说完之后,万岁营的人噤若寒蝉,都坐下老老实实喝酒吃菜。

杨霖转怒为喜,笑吟吟地跟刘清水说道:“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就不陪你了,吃完了自己走就是,咱们兄弟没有那么多礼数。”

刘清水对女色兴趣乏乏,可能是因为他长得忒过标致,一般的女人根本比不上他俊俏不得不说,刘酒保的基因属实不错,生了一儿一女都是不世出的“美人”。

杨霖哈哈笑着来到内院,人未至笑先闻,芸娘起身对着俏脸晕红的两姐妹道:“姐姐能帮你们的就是这些了,一会你们自己用点心,许能少受点苦。”

说完就逃也似的离开,不一会,房门被一脚踢开,刚刚逃走的芸娘姐姐被一个少年郎搂着肩膀揪了回来。

杨霖低着头问道:“我安排的事都做好了?潘意那里送礼的去了没有?”

芸娘被压在胳膊下,讨好地笑道:“都弄好了,我让杨大牛去送的,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大郎,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就不在这碍眼了。”

杨霖轻轻一推,笑道:“今天的雨露是没你份了,你留在这扶肩推臀,给爷助兴。”

此番风月怎表:

云鬓盘时小腰身,一抹香帘三段春。

泯泯清泉尺寸地,蝶恋蜂狂透芳心。



第九十五章 把他气到吐血

一个青衣小厮,跑到他的跟前,附耳一番话,潘意的脸色当时就变了。

不一会,外面的门子提着个精美的礼盒前来传话,说是新科状元、万岁营提举送来礼物。

公主刚刚被进封为徐国长公主,温柔贤淑,长相俊美,潘意也是人模狗样,站在一看倒是显得十分恩爱。

徐国长公主听到下人的话,笑吟吟地说道:“杨霖是皇兄身边的近臣,颇得皇兄的宠信,竟然亲自派人给驸马送礼,你可不能失了礼数。”

潘意脸色古怪,淡淡地说了一句:“知道了,我这就出去看看。”

公主看礼盒精美,心里有些期待,便俏皮地说道:“在这拆开看呗,我还能要你的不成,小气劲的。”

公主拍着手指挥丫鬟拆开礼盒,只见两个伸头摆尾的王八,绿油油的非常迟钝,十足的铁憨憨。

在旁边还有两个手帕,上面隐隐的血迹,旁边写着:

将门公子自夸,原来是个王八。

我自提枪上马,你在张牙舞爪。

咬牙顿足何用,姐妹并蒂开花。

送你香帕两张,闲来无事摩擦。

一股郁气直冲天灵盖,潘意俊朗的面庞变得狰狞扭曲,眼前的公主和下人们身影模糊起来。

突然,一口鲜血从潘意的嘴里喷出,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公主也慌了神,带着哭腔道:“快把驸马抬到床上,去请御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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楠木玉榻上,潘意斜靠在软塌上闭目养神,一阵敲门声响起,潘意道:“进来吧。”

语气中透着丝丝疲惫,明显是还没从病里挣扎出来,徐国长公主亲自端着一个木盘,将药放在床头。

“驸马,药凉了再喝吧。”

潘意点了点头,公主是自己的妻子,身份当然和姬妾不同。潘意对这个公主妻子也十分满意,但是男人哪有不偷腥的,尤其是他这个身份。

公主坐到床头,将他揽在怀里,一双玉手轻轻按着他的太阳穴,叹了口气说道:“那杨霖岂是好相与的,没想到你和他的过节这么深,我虽是公主,毕竟是先皇的血脉,与官家只是兄妹,皇家恩情淡薄,那杨霖又是炙手可热的近臣,妾身求到官家的头上未必能给驸马出气。”

潘意握住公主的柔夷,感动地说道:“公主有这个心,潘意就是死也值了。”

长公主叹了口气,道:“我和那摘月楼里的李居士是手帕交,本想求她给我们夫妻出头,谁知道一提那杨霖,竟被她赶了出来唉,这个人现在如日中天,凭着媚上逢迎的蹴鞠联赛和艮岳寿山,已经是官家眼里的红人,驸马还是忍一时,不要和他斗了。”

潘意点了点头,眼里却满是恨意,公主和他夫妻这么久,如何看不出丈夫的不甘和怒火。

潘意是开国元勋的嫡系子孙,潘家是禁军世家,潘意更是贵为族长,要知道他的祖父潘美死了之后,是被封王的。

这样的家世中长大,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侮辱,直接差点气死过去,这样的仇恨不好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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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京的书房内,杨霖哈欠连天,昨夜新得的两个小美人儿,容貌酷似

蔡京画完一副山水图,搁笔之后看见他这副模样,笑骂道:“你才十几岁,不知道身子的可贵,平日里最好是节制一点。”

杨霖笑道:“恩相,为了给恩相当马前卒,学生在这汴梁当中,现在是遍地仇家,睡觉都不踏实。你可得给学生寻摸一个出路,到外面避避风头,最好是跟童供奉一样,去边关捞点战功。前些日子我和官家讨要官职,官家的口已经松了,咱们再使把劲,这事准成。”

“学生的才华虽然没有恩相十之一二,但是胜那高俅百倍不止,到时候进了西府,这枢密院还不就是咱们的了。这么重要的位置,可不能掌握在梁师成手里。”

蔡京眉头一皱,道:“文渊,你是状元出身,为何偏要去那枢密院。要知道我们大宋重文轻武,已经是世人皆知的事,枢密院虽然重要,岂是状元屈就之地。近来老夫准备重启新政,你留在汴梁做我的帮手,保你平步青云,等我致仕之后,这宰相位置未必不能染指,何必非得去西府呢。”

说白了,枢密副使虽然位高权重,但是对于状元来说,这地方不去也罢。

杨霖嘿嘿一笑,说道:“学生志在疆场,常有弃笔从戎的壮志,看着那童帅在西边建功立业,好不羡慕。再说了学生出身不好,不如去用军功博个爵位,也好光宗耀祖。”

还有一点他没说,不打仗怎么光明正大地培养自己的家将亲兵,要知道童贯那个死太监,手底下的私兵已经有两万人了。

将来浩劫来临时,燕云地区风云既变,是英雄崛起之时。

补天裂、挽天倾,难道靠文臣的官印和笔杆子么。

做到宰相有什么用?靖康之时宰相何栗到金营求和,送上降表,并屈辱地下跪。

蔡京的相位长不长?最早向金军营寨输送的女性是蔡京、童贯、王黼的家属各二十四人,其中福金帝姬作为蔡京家中的女眷也在遣送之列,被送往皇子寨。史载,福金帝姬见到斡离不即金兵统帅完颜宗望后,吓得“战栗无人色”,斡离不令其婢李氏将福金帝姬灌醉,乘机对其实施强暴。

福金帝姬是蔡京的儿媳妇,也是“靖康之难”中第一个被金人蹂躏的宋朝公主。再往后更是不计其数。

开封府官员除对照玉牒将宫廷、宗室妇女押往金营外,还搜拿京城民女充数,都是都明码实价。

选纳妃嫔八十三人,王妃二十四人,帝姬二十二人,嫔御九十八人,王妾二十八人,宗姬五十二人,御女七十八人,近支宗姬一百九十五人

来折价抵债的各类女子竟然多达一万一千六百三十五人。

杨霖可不想自己的女人,也被人明码标价用来抵债,交给金狗奴役、虐杀。

蔡京见他一副滚刀肉模样,自己的教导显然是没有听进去,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回去好好收拾一下,下次有了战事,我就保举你出征。这期间若是反悔了,随时来找我,我们大宋的天地始终是文官的,不要舍近求远。”



第九十六章 江南悲秋

西风渐紧,月露成霜,天气一天天冷了起来。

杨府内的院子内,密室开沟,杨霖带着几个老农在种植摆弄蔬菜、花卉。

为首的一个就是苏循,是苏凝香姐妹的爹爹,被杨霖从潘家的庄园抢了过来。

这个时代没有家奴,最多就是签了契约的雇佣关系,苏循一家的底细清清白白,带着一大家子人成了杨霖的庄客。

白苣黄瓜上市稀,盘中顿觉有光辉;时清闾里具安业,殊胜周人咏采薇。

这是陆游赞叹温室培育反季节的瓜果蔬菜的诗句,可惜的是这种温室的蔬菜并不是他能吃到的,实际上就连皇帝也很难经常吃到。

而且因为采光不足,通风不好,这种蔬菜往往菜叶发黄,被认为是不时之物,有伤于人,不宜以奉供养。

杨霖干脆在院内挖了个地窖,然后用烧火加温的立土墙开纸窗火暄式温室,最后在四周布满镜子将太阳光折射进来。

苏循拿着锄头,擦了擦汗,看着满院的蔬菜,叹道:“似这般种地,花费的也太大了,还不如喝粥吃肉。”

杨霖笑道:“只要种好了。送给官家品尝,所获比今日付出多出百倍不止。当臣子的,不为陛下分忧,靠什么升官发财。”

苏循也知道这个便宜女婿的权势,自己的两个女儿是潘意驸马亲自点名要的,竟然都被他半路抢了来。

那潘意在这些乡野人眼中,简直就是高居九天的人物,反倒一点办法也没有,老苏打定主意,让女儿抱紧这根大腿,好让苏家有机会翻身。

所以听了这番话,憨笑着夸赞起杨霖来:“还是大郎心思活泛。”

杨霖打眼望去,一排排的蔬菜已经崭露头角,绿油油的十分整齐。

这个温室足足有半个球场那么大,只要照看好了,足够自己上贡的。

外面突然跑来一个小厮,刚想禀报就看到他身后是刘清水,不请自来。

杨霖笑着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刘清水上前道:“大郎,真有你的,我派人到江南探查,你猜怎么着,真有谋反的摩尼教反贼。”

杨霖神色一动,问道:“你查到了什么,多少人,准备的怎么样了?”

“这些人规模不小,已经成了气候,他们互相以传教为由频繁聚会,言辞间多有大逆不道之语。我的手下乔装进去,抓了几个一审问,顺藤摸瓜果然他们正在谋划叛乱。不过到底是一群愚夫愚妇,大军一到就能碾为齑粉。此时我已经上奏官家,嘿嘿他赏了我个玉如意,改天我借与你玩赏几天。”

杨霖可没有他这么乐观,皱眉问道:“官家怎么说?”

“官家当即让梁公公和蔡相商议,派人前去江南镇压,现在应该已经出发了。”

“去的是谁?”

刘清水脱口道:“梁公公保举的内侍省总管李彦,蔡相推荐的是合州防御使朱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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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浙路,凄风冷雨,秋意已浓。

杭州应奉局,是梁师成一脉夺了半个艮岳的修建权后设置的衙门,门前往来着玄衣黑袍的公人,骑马而过如同瘟疫一般,见着无不躲避。

衙门内,一个面容和善,皮肤白净的中年人坐在大堂上,底下却跪着一个身材肥胖的人,不住地磕头。

坐在大堂的白面官员就是朱缅,他微微一笑,道:“曹员外,这一大早的,你就来衙门哭丧似地磕头,这也太不吉利了吧。”

“朱供奉,求您高抬贵手,我这小本买卖,哪里来的嶙峋美石。您一大早地派人到我店中又抢又砸,搜地三尺也没有找到呐,求您就高抬贵手吧。”

朱缅脸色一变,怒道:“我看你是要钱不要命,那块石头是官家的东西,你私藏了本就是死罪。现在本官给你个机会,回去筹集三万贯钱,这件事就算了。”

曹员外一听,擦了擦汗,哀求着叫道:“朱供奉,三万贯实在太多了,你就是把我们全家卖了,也凑不齐三万贯呐。”说完从袖子里哆哆嗦嗦掏出一叠文书,道:“这是我的店面和地契,值个万贯钱,愿意都交给供奉,就饶了我们一家吧。”

朱缅使了个眼色,手下的家奴上前,接过文书。

朱缅笑道:“既然如此,我就宽宏大量一次,你走吧。”

曹员外如蒙大赦,连连弯腰作揖,连滚带爬出了衙门,身后传来一阵嘲笑声。

朱缅看着他狼狈的背影,笑道:“这铁公鸡不老实,还没有吐干净,继续派人去整治他。”

周围的手下露出一丝残忍的狞笑,点头称是。

朱勔的发迹史,和杨霖有些像,当初蔡京在杭州为知府的时候,要修一个建阁楼,但是钱不够,结果朱勔他爹朱冲就抓住了这个机会,出资帮助蔡京修建。

后来蔡京拜相,朱冲父子全都被他提拔为官,也算是完成了翻身的第一步。

朱冲和杨通都是底层出身,杨通被逼无奈,杀官贩盐,终成一方豪杰。

朱冲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厮,苏州混不下去了就不得不流落城外,结果时来运转碰上了一个道士,送了他几个治病的药方,因为药效不错,所以很快就闯出了名头,靠着卖药发了大财。

不一样的是,杨通身为一个豪杰,发迹之后懂得请名师教导儿子读书,最终养了个状元出来。朱冲却只教会了儿子,投机取巧,玩弄权术。

朱勔的酷历手段都用在了百姓身上,从蔡京那谋取到这个职位后,他以捉拿摩尼教为由,在江南大肆迫害无辜百姓,已经搞得无数江南富户们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而且他还不满足于单纯的剿匪,杨霖靠着媚上现在是如日中天,朱勔看在眼里谗在心里,也想着趁机搜刮江南奇石异珍,讨得赵佶的欢心,再进一步。

北宋末年,士林评选出六贼,朱勔、李彦赫然就在其中,有幸和蔡京、童贯、梁师成、王黼这种朝中巨奸并列。

六贼来了两个最害民的江南大地的这个秋天,注定不好过了。



第九十七章 暗无天日

太平州,江边商船如云,其中几艘挂着万岁营的旗号,格外的引人注目。

船头坐着杨通兄弟三人,望着辽阔的江面,吕泰玄笑道:“大哥,当年咱们走这里,可不敢明目张胆地白天走。那得是夜深人静,手里还得握着出鞘的刀子,江风像是刀刃吹在脸上生生的疼。到底还是霖儿有出息,现在我们大摇大摆地走,哪条船见了都得让路。”

即使是说起了最得意的儿子,杨通的脸上也没有丝毫喜色,他站起身来,扩了扩胸,吐出一口浊气:“前面就是白霜渡口,当初为了和黑鹞子抢这条线,老六死在这里。”

吕泰玄神色一黯,沉声问道:“大哥,当初老六死在你的怀里,这么多年我们弟兄一直想问,他死前跟你说了什么?”

杨通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伤感,那天的江风和今天一样,老六满脸是血躺在自己怀里。

眼中湿气氤氲,杨通闭上双眼,淡淡地说道:“老六说,吴江县的翠儿姑娘那里,他还欠了二十两的过夜费,让我给他还上。”

桅杆旁的汉子正在升帆,听了这话笑道:“六哥是个体面人,临终遗言都这么与众不同。”

吕泰玄和雷栋相视一笑,这么多年大哥终于主动谈起这件事了,往事即使再沉重,也得有放下的一天。

船舱的帘子掀开,一个瘦削的小姑娘端着几个杯子出来,看着杨通甜甜一笑:“大爷爷、四爷爷、五爷爷,喝杯茶暖暖身子。”

这些日子,杨通带着杨天爱走商,把几十年的经验倾囊相授,当成了一个小徒弟来教,还可以享受天伦之乐。

吕泰玄端起茶来,故意调笑道:“唉,大哥你这回可是失算了,小天爱跟你学了本事去,将来却不能用在你们杨家。一旦出嫁,还不知道便宜哪个小子。”

杨天爱赶紧辩解道:“爱儿一辈子都在杨家。”

杨通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说道:“没错,等你再大一点,我就做主让霖儿收了你。”

吕泰玄在一旁起哄道:“乱喽,全乱啦。”

杨天爱脸一红,低着头道:“大爷爷说话可算数”

“哈哈”

砰地一声,一条横江的锁链拦住了去路,差点把船给掀翻。

杨通将杨天爱抱在怀里,站在船头巍然不动,吕泰玄双手伸向腰间,被雷栋按住了双手。

一个乌黑色的大船逼近过来,船头几个举止轻佻的公服差人,玄衣黑袍,肩头扛着几把朴刀大声道:“前面的人,打开舱门,搭上甲板,老子们要检查。”

雷栋笑道:“好教差人得知,此船乃是万岁营的船只,要运往汴梁的。”

吕泰玄低声道:“大哥,这些是朱勔手下的狗腿子,大多是他招的泼皮闲汉,心黑手毒又没见识,就怕他们非要上船搜查我们这一船可都是私盐。”

果然,对面船上的人骂骂咧咧:“什么狗屁万岁营,赶紧开舱,不然我们可放火了。”

杨通朗声笑到:“万岁营的差事,是给陛下运送花石纲,照例是免检的。”

对面的泼皮,刚刚披上公服不到十天,都是些没事找事的主。

这些人长期被鄙视,一旦得势往往更加得意忘形,尤其是往日里都不正眼看他们的那些士绅富户,都被他们欺辱的家破人亡,这种快感让这些小混混飘飘欲仙。

为首的这个叫曹宁,这些天打着扫除邪教的名号,带着人直入富商府邸,勒索钱财,奸辱女眷,侵吞土地。当然这些财物大多归了朱勔,但是他们却十分享受这个过程。

两浙路现在水深火热,李彦和朱勔借着摩尼教的事,大肆搜刮迫害良善百姓,这些人就是他们的爪牙。

见到对面的船只竟然敢反抗,几个混混舔了舔嘴唇,架起木板乌泱泱冲了过来。

杨通这边,每个人都微微弯着身子,双腿聚力面沉如水,和对面的混混不一样,这是一群真正的厮杀汉,光是这些年贩盐内斗,就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

杨通深吸了一口气,船舱的东西是万万不能曝光的,不然就有可能被治个欺君之罪。

从衣服上死了一道布条,杨通笑道:“天爱,把眼睛蒙上。”

杨天爱懂事地点了点头,蒙住眼睛,杨通把她搂在怀里。

雷栋回头看了一眼,杨通点了点头,等到为首的公差过来之后,举着刀开口就骂。

冷不丁不防着雷栋一拳打出,正打在他的咽喉,这个刚刚披上公服的混混,双眼迸出,口吐丝血,脖子里发出咔嚓的声响,倒地不起,眼看是活不成了。

所有的黑袍公人愣在原地,这边的盐贩们已经拔刀在手,上前劈剁,刀刀都像是长了眼睛,专往致死的地方刺、砍。

船板上顿时腥气冲天,十几个人几乎是一瞬间就死了个干干净净。

然后杨通的手下,默默上前收拾尸体,冲洗甲板,这些人沉默而熟练让人害怕。

吕泰玄擦了擦刀刃,重新插回刀鞘,问道:“大哥,往哪走?”

“回宁海县,去宋江那里躲躲,然后派人告诉霖儿,我们听他的。”



第九十八章 荒唐君臣

宁海县,华亭港。

号称记有三十六坊,烟花万家,是个十分繁华的所在。

宋江在此建立市舶司,掌管华亭港和青龙港各国商船及征收税捐,让这里变得更加繁忙。

来自日本和高丽的商船,为了躲避胶州湾附近的海盗,大多选择来此停泊上岸。

宋江自从投奔了杨霖之后,兢兢业业为他奔走,现在终于有了些起色,站在江边看着来往的大船商户,心情十分不错。

“咦,那不是咱们的船,前几天刚刚出发的?”

花荣举手遮阳,看了一会道:“没错,哥哥,那就是咱们的船。”

迎入船队之后,宋江上前正好赶上杨通下船,问道:“杨员外,这是?”

吕泰玄啐了一口,骂道:“真他娘的晦气,碰到朱勔的狗腿子耀武扬威,被我们给宰了。”

宋江差点没站住,惊道:“宰了?”

“那等鸟人,还留着过年不成。”

宋江暗自叫苦,现在江南一带被他经营的不错,好不容易步入正轨,眼看着滚滚财源进项,竟然就出了这件大事。

本来还觉得杨提举行事有些偏激,现在看来比起他爹可差远了

梁山伯附近的几个好汉,跟这群人比起来,就是群奉公守法的好百姓。这些盐贩子闷声不响,平日里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杀人却利落的很。

杨通讪笑两声,道:“还是给霖儿捎个口信吧,这事得他出面才能平息。”

事到如今,宋江也知道别无他法,当即命令花荣:“花荣兄弟,此事万分紧急,你去挑两匹快马轮着骑,尽快告诉提举知道。”

因为摩尼教谋反案及时发现,蔡京和梁师成各派一个心腹,到两浙路搞得鸡犬不宁。

汴梁却还是那样的富庶繁华,杨霖用温室加金属折射光线,带着庄客们搞出的逆季节瓜果蔬菜,已经有几个熟的。

一大早,杨霖就爬起来,看了一下外面的叶子上,霜已经很厚了。

苏循等人早就在外面等候,杨霖穿着家居的燕服便跑了出来,指挥道:“把熟了的水芹、芦菔、百合挖出来,今天我要进宫献菜。”

身后苏凝香和苏妆怜姐妹,带着三四个丫鬟,拿着大氅、端着洗漱用的温水和帕子追了出来。

杨霖就地梳洗一番,撸起袖子亲自走到温室,指挥着众人挖菜。

苏循瞧准机会,偷偷靠近两个女儿,问道:“怎么样,在杨府没受什么委屈吧?”

苏凝香俏脸一红,低声道:“爹爹放心,大郎他待我们挺好的。”

苏妆怜晃了晃手腕,娇笑道:“大郎可宠我们呢,还把他娘临终留给他的一副手镯给了我们,你看,我和姐姐一人一个。”

雪白的皓腕上,果然有一个碧玉的手镯,更添不少丽色。

苏凝香拍了妹妹一巴掌,嗔道:“快收起来,大郎不是说了么,这事不能对外说他已经有几个妾室,都没有得到这镯子,嘱咐我们千万不能说出去,不然那几个姐姐吃味起来,会家宅不宁的。”

苏妆怜掩不住得意,笑道:“这不是没有外人嘛,只有咱们爹爹在。”

苏循心中大喜,叮嘱道:“大户人家规矩多,不比在家中父母面前百无禁忌,你们要仔细服侍好杨提举。人家越是宠爱你们,越不能没了规矩,才会被人敬重。”

姐妹一起道:“知道啦,爹爹。”

底下传来杨霖的叫声:“苏循,快来看看,我这菠菜怎么死了几棵!他娘的,可惜了可惜。”

苏循看了一眼千娇百媚的两个女儿,穿着打扮和在自家时简直云泥之别,便放心地大步走进温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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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赵佶正在宴请群臣,只有他自己吃的是杨霖进贡的新鲜蔬菜。

杨霖献菜有功,被赵佶特意安排在自己身边,这份殊荣连蔡京都没捞着。

“一剪梅花万样娇。斜插梅枝,略点眉梢。轻盈微笑舞低回,何事尊前拍误招。

夜渐寒深酒渐消。袖里时闻玉钏敲。城头谁恁促残更,银漏何如,且慢明朝。”

一位身体欣长的美人,着一件紧身雪花宫装,上面染着点点红梅,梳着高高的双丫发髻,手捻一枝红梅,纤腰一握,在大殿之中轻歌曼舞。

这是教坊司的歌姬,她唱的正是本朝才子周邦彦的词,周邦彦本来作为大晟府提举,这种场合也要参加的,不过因为得罪了杨霖,被人割了耳朵,早就致仕回乡了。

赵佶拍了拍手,叫了声好,杨霖当即跟着附和:“好!唱的属实不错。”

赵佶没好气地问道:“杨爱卿如此激动,倒是说说哪里好了。”

杨霖连听都没听,闻言却不慌,起身道:“她好就好在能让官家称赞,微臣以为官家赞过的,必然是好极的,就值得微臣大声叫好。”

赵佶哈哈大笑,晃着手指道:“你啊,小小年纪,便如此油滑。”

人群中,两道恶毒的眼光盯着杨霖看,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正是王黼和潘意,这对难兄难弟,一个差点被踢成了太监,还丢了自己的御赐的大宅子;另一个养的金丝雀,被杨霖半路截胡,差点被气得吐血身亡。

王黼见他与皇帝如此亲近,更加的不甘心,过了一会舞姬上来之后,王黼这小子也是个狠人,把衣服一脱,钻到舞姬中,顿时如同一根泥鳅进了鱼池,搅得鸡犬不宁。

大臣们纷纷喝骂,这种有伤风化的事,大宋开国也未曾见过。

王黼非但不听,竟然做出矫揉造作的动作,嘴里哼哼唧唧地发出***之音。王黼此人,长相着实不赖,史书上说他“为人美风姿,目睛如金”。皮肤白嫩的如同处子,这一搞还真有不少好男色的官员看得津津有味。

这下子,连赵佶也忍不住了,拿起旁边的一根木棍,窜到人群中追打王黼。

皇帝若是想惩戒臣子,何须自己动手,赵佶不叫侍卫已经是说明了他虽然表面生气,实则乐在其中。

杨霖看得目瞪口呆,下面大臣中,一个中年武将愤然起身,走出了这荒唐的皇城。

外面候着的手下,纷纷围了上来,道:“恩相,宴席刚刚开始,恩相何故早退?”

种师道背着手,看着阴云笼罩的皇城,他来汴梁是为了要粮饷的,西军已经三年没有饷银了,靠的全是自己想办法填补。

但是满朝的君臣,都在推诿,拿不出一文钱给边关死战的将士。

汴梁城中,却是花天酒地,纸醉金迷。

种师道叹了口气:“奸臣当道,此路不通,我们自寻他法吧!”

周围的西军将领,脸色瞬间灰暗下来,谁也不想饿着肚子打仗,更何况还有一大家子指着这些遮奢的汉子吃饭。



第九十九章 亡国之相

这场荒唐的酒宴散场之后,天色已经不早,杨霖心情不是很好,带着八个家将在汴梁街头走一走散散心。

皇帝如此荒唐,王黼等人又精通谄媚,自己不能把有限的时间全都浪费在和他们明争暗斗上。

但是彼此间仇怨太深,不斗倒他们,势必会被这些人反噬。就像先前丢掉的三个市舶司,对自己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汴梁市井间风光,也自与别处不同,推车挑担的小经纪,捏泥人的民间艺人,街头打把式卖艺的武夫,熙熙攘攘都能混口饭吃。

走着走着,已经是日落时分,杨霖看了看四周,自己信马由缰竟然到了汴河畔。

“既然到了这里,就不回府了,今夜睡在安乐窝。”

杨霖吩咐一声,八个家将便随他前往长乐楼,到了楼前果然已经有人在此护卫。

杨霖进去之后,将马匹拴在楼下,自有人牵着去马厩。大步走上长乐楼,房中已经掌了蜡烛,推门进来却见凝儿和几个丫鬟同桌而坐,正在用餐。

一般的人家,丫鬟是不许上桌的,凝儿性子懒散,也不是争强好胜的主,更兼心地良善,一般都是和房里的丫鬟一起吃。

众人见到杨霖进来,纷纷起身行礼,凝儿更是满心欢喜,眸光盈盈,迎上前来帮他除去官服,嫣然笑道:“大郎怎么来了,事先也不说一声。”

杨霖肯定不会说自己是闲逛到了这附近,才临时起意要在这夜宿的,他守着满屋的丫鬟把凝儿揽在怀里,挑着下巴道:“当然是想你了,事先说了你又要忙活,不如给你一个惊喜。”

凤烛高张照珠履,表的就是灯下看美人,愈发显得娇媚异常,尤其是这等凤髻浓梳,蛾眉淡扫。樱桃口,杨柳腰。

凝儿被他看得心慌意乱,喃语道:“大郎还未用餐吧,柔柔,你去后厨把饭菜热一热。”

杨霖笑道:“在宫中灌了一肚子酒菜回来,你们继续吃你们的,不用管我。”

话虽如此,几个丫鬟还是奉上香茗,殷勤地铺着被褥。

凝儿亲自端来一盆热水,帮他除去鞋袜,蹲在地上伺候他洗脚。

杨霖舒服地哼了一声,摸着她的秀发,笑道:“这几天我准备把长乐楼关了,你的名声赚够了,是时候给汴梁留下一个才女的传说然后消失不见了。”

凝儿惊喜不定,抬起头来,娇憨地问道:“大郎说的是真的么?”

杨霖拿出脚来,也不用凝儿擦拭,蹬在她身上随便蹭了几下,道:“我说话什么时候不算过了,明天就开始收拾一下,我找人帮你搬到昭德坊去。”

凝儿终于能重回杨府,心怀感激,使出浑身解数逢迎,两个人弄到了半夜,精疲力尽地睡了过去。

近四更时分,杨霖忽被推醒,桌上一枝红烛早就烧尽,此时也将燃尽了,光线极微弱,杨霖正要问话,凝儿已悄声说道:“大郎,有人敲门呢,听着像是前门看院的声音。”

杨霖起身披着个大氅,来到楼下,走出内院,只见外面一个汉子正在焦急地等候。

杨霖上前一看,皱眉道:“花荣,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什么事这么急着见我。”

花荣一路狂奔,两马换乘,终于赶到了汴梁。累的嘴唇干涩发白,形容憔悴不堪。

距离杨通他们在江上杀人,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了,花荣也不知道现在的局势如何,只得把自己的知道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杨霖听完一愣,道:“两浙路已经被这两个贼厮鸟折腾成这副模样了,当地就没有官员管么?”

说完之后,杨霖突然寻摸过来,这两个人是蔡京和梁师成举荐去的。

蔡、梁二人,一个是正儿八经的首席宰相,一个号称大宋隐相,等闲的官员就是要告状,也没有门路。

恐怕告状的奏章还没到皇帝眼前,撤职的诏书就下来了

花荣见他半天没有回应,急道:“提举,此事该如何是好?”

杨霖从沉思中醒来,道:“杀了几只贼鸟,有什么打紧,宋江此时应该已经摆平了吧。朱勔虽然在两浙路跋扈,他又不是傻鸟,不敢跟我作对。”

杀官差这种大事,在提举嘴里竟然如此轻描淡写,花荣怔了一下,随即喜道:“既然如此,俺便放下心来,这一路上别提多揪心了,俺想去大睡一觉。”

杨霖被他憨直的性子逗乐了,水浒中的花荣,不知道为啥写的跟原型如此不符,估计是施耐庵偏爱这个角色吧。

杨霖摆了摆手,说道:“在这外院,给花荣安排一个住处,明儿带他好好吃一顿。”

万岁营的家将点头称是,带着花荣出去睡觉,剩下杨霖已经睡意全无。

江南局势如此不堪,自己事先发现摩尼教的隐患,本来是一件大好事,没想到让这两个奸贼变成了一桩祸害。

重压之下,方腊起义会不会提前爆发,主事的还是不是方腊,这次动摇北宋国本的起义,究竟还能不能阻止。

江南富庶,两浙路尤其繁华,若是被一次内斗毁于一旦,是杨霖不想看到的。

无论如何,现在的恶敌在北,不是那腐朽不堪,行将死去的契丹,而是白山黑水中,一群茹毛饮血的半兽人。

这些人已经进化出人类的身体躯干面容,却还没有人应该有的心肠,在联想到今天殿上的荒唐君臣,杨霖突然觉得心头一阵难受。

本来以为靖康还有一段时间,现在才发现自己以前的想法大错特错,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靖康之难的到来,也不是因为那一年才造成的。

这是北宋末年,文恬武嬉,朝政败坏的必然结果。

想要避免这次灾难,也不能等到靖康年间,甚至现在开始都有些晚了。

一股寒风吹进客堂,从脖子里灌进身体,杨霖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衣襟,自言自语道:“老子要加紧时间,开始夺权了,有些手段不得不用了啊。”



第一百章 皈依道教

不出杨霖所料,宋江派人去和朱勔交涉之后,截江杀人的事不了了之。

朱勔虽然嚣张,但是却不蠢,他知道自己的靠山是蔡京和皇帝。

但是杨霖与这两个人的关系,远胜自己十倍,而出状元出身,家中势力也比自己大,无论从哪一面来说,为了十几个泼皮跟他作对都是得不偿失的。

杨霖则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在汴梁用了一个月,又搞出一件震惊天下的大事来

长乐楼里,三个老道长侃侃而谈,杨霖已经是他们的老熟人了,彼此间聚饮没有什么拘束。

杨霖道:“道长,在下虽然读的是儒林古卷,但是对道教心向往之,不知道可否在尊观入教呐。”

洪九陵是正一教派的掌教,此时全真教还未显赫,天下道教以正一为正统。

听了这句话,饶是洪九陵也吓了一跳,读书读到状元,现在要入道教?这可是文官盛世的大宋朝啊

一个状元入教,可想而知造成的轰动和效应,一般百姓见到文曲星进了道观,还不是从者云集。

正一派道士一般是居家修行,可以饮酒,不持荤戒,也可以娶妻生子。

“杨居士有此向道之心,真乃我观之福呐,贫道愿代替我师傅收徒,从今之后杨居士就是我们正一教的名誉掌教。”

杨霖没想到老道士这么上道,不枉自己投入的巨资香油钱,笑呵呵地说道:“杨霖岂敢,只要肯收留我这向道之心,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其他两个老道,鬓髪皆白,笑吟吟地起身道:“参见师叔”

汴梁城外的延庆观,号称中原第一观。

今天大殿内所有的道士齐聚,观看杨霖的入教礼,为了这次入教,杨霖表现出极大的诚意,捐了二十万贯大钱。

天师府的几位道长齐聚,授录醮仪,主要由三师:传度师、保举师、监度师分别给杨霖讲经说戒演法,并举行隆重的传度法事。

最后,受给授录弟子职牒、经书、法噐(天师法印)、法剑、令旗、号令、笏板(朝简)、拷鬼桃杖、天蓬尺、道服、道帽等。

杨霖身穿道袍,头戴逍遥巾,在高坛上接受众道士的礼敬。洪九陵笑道:“家师成仙多年,本道代师收徒,从此你就是我们正一教门下,道号赤阳子。”

“谢师兄。”

有道不在年高,杨霖一上来辈分就高的吓人,谁让人家是文曲星下凡,而且还捐了二十万贯。饶是杨霖有钱,二十万贯也绝非一个小数目,买俊俏的小丫鬟能买几千个了。

在顶上这些道长的眼中,杨霖这下子不但是文曲星,还是财神爷转世了

底下的小道士、小道姑们弯腰行礼,拜见这个刚入门的师叔祖。

新科状元入道教的事,在汴梁迅速传开,让士林再次顿足捶胸,大呼耻辱。

蔡京听了都微微摇头,笑道:“文渊太过荒唐了。”

回府之后,下人们的眼光也变得躲躲闪闪,既觉得有意思,又很是想笑。

杨霖穿着一身道袍,往内院走去,正巧撞上苏凝香、苏妆怜,两个小妮子正是受宠的时候,没那么多顾忌,掩嘴偷笑起来。

杨霖一手一个,也分不清哪个是姐姐,哪个是妹妹,,道:“大胆,竟敢嘲笑本赤阳大仙,还不快跪地求饶。”

苏妆怜挣了出来,掐着腰笑道:“上仙饶命,小女子再不敢冒犯啦。”

杨霖说道:“本大仙看你们长得妖艳,要收在座下当两个童子。”

杨霖摆了摆手,道:“你不用管,按我的吩咐做就是,老子心中有数。”

院内的万岁营兵马,将这些东西悉数带出,运往艮岳。

崇宁五年冬,岁暮来临之前,冬日的雪景覆盖整个汴梁,杨霖请皇帝赵佶到艮岳赏雪。

赵佶欣然赴约,轻装简从,携重新得宠的小刘贵妃,剩下的只带了随身的几个侍从和侍卫。

进到艮岳之后,赵佶惊喜地发现,这个园林到了冬天别有一番风味。

银白色的雪堆在枝头,妆点得盛世雪景,一派大气景象。

来到园内之后,竟然有白鹿充斥其中,在园中跑来跑去,并不怕人。

还有五彩缤纷的孔雀、憨态可掬的貔貅(大熊猫),这些都是驯化好的动物,尽管侍卫们严阵以待,赵佶还是上前触摸,龙颜大悦。小刘贵妃也是童心大起,跟着小动物们嬉戏起来。

“杨霖不愧是朕的爱卿,这番布置也算是用心了,对了,杨霖呢,他让朕来园中赏雪,自己怎么不见踪影?”

话音刚落,杨霖便从一旁出来,笑道:“好教道君皇帝知晓,微臣在此恭候多时了。”

赵佶楞了一下,自己的大臣竟然穿着一身道袍,身后跟着四个明眸徕齿的小道童。

这些道童都是正经的延庆观出身的小道士,举止得体,长相俊秀。

杨霖向前一步,突然弯腰道:“天有九霄,而神霄为最高,其治曰府。神霄玉清王者,上帝之长子,主南方,号‘长生大帝君’,陛下是也…己乃府仙卿禇慧,亦下降佐帝君之治。”

赵佶茫然道:“如此说来,朕乃长生大帝君?”

“正是,非但官家是天上神君,臣等皆是天上的神仙。如今,我等都下凡来辅佐您,跟官家一起渡劫。”

这番话就跟闹着玩一样,若是朱元璋、赵匡胤这些人,早就喊人进来把这个妖道拖出去砍了。

可是赵佶却满脸喜色,追问道:“那朕身边,都是些什么神仙?”

杨霖丝毫不慌,朗声道:“陛下乃是长生大帝;刘贵妃乃九华玉真安妃;蔡太师是左元仙伯;王黼乃是天上文华使转世;童贯是武德星君至于微臣,本是陛下身边,通灵真君是也。”

赵佶听完,暗暗思量,这王黼与他是对头,杨爱卿直言他乃是文华使转世,可见此事大有可能。

赵佶享受着无边的富贵,每日想的就是长生不死,永享太平。

这一下杨霖给了他一个理论上的希望,把赵佶乐得是喜不自胜。

第二天,天下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时候,皇帝突发圣旨,正式皈依道教,授意道录院册封他为“教主道君皇帝”,从而把道教变成了国教。

这一下,好好的皇帝成了道教教主

而他在天上的小伙伴赤阳子杨霖,跟坐了火箭一样,从正五品的提举,拔擢为少宰兼中书侍郎。

中书侍郎是三品官,实打实的副相。



第一百零一章 众星捧月

如果没有杨霖横空出世,历史上的北宋这个时候,汴梁的街道上有一个落魄的收债人。

他本是苏轼的书童,后来流落街头,为了收到债务划伤自己的左脸吓人,再后来成了沙弥,偷喝酒,被长老鞭打,愤而做道士。

此人名叫林灵素,他会做和杨霖一样的事,然后荣宠冠绝群臣,成为徽宗赵佶的第一心腹。

到徽宗朝后期,此人号称“道相”,力压隐相梁师成和宰相蔡京,几次斗法把蔡京搞得灰头土脸,让蔡京屡遭罢相。

可惜,现在他的晋升之道,被杨霖提前四五年给剽窃了。

说起来苏轼官运虽然不亨通,但是身边的书童仆人,却都是权倾一时的人物。

私生子梁师成自不待言,那是大宋隐相,皇帝的诏书都敢随便发的人;小厮高俅,执掌西府枢密院,手握大宋六十万禁军;书童林灵素,那是道家的名人、神霄派领袖级人物,承接王文卿使神霄派从奠基到兴盛,打败佛教密宗、禅宗众多高僧,修改佛祖称号的狠人。

杨霖升任少宰中书侍郎之后,充分应证了什么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吏部员外郎王朝立,升任正四品的右谏议大夫;万岁营指挥宋江,被调任从五品的殿前都虞候;密州知府徐知慧升任节度留后;被贬官的徐知常调回继续任礼部侍郎。

半个月后,杨霖彻底从原来的杨府汴梁别院,搬到昭德坊内,众人都来恭贺他的乔迁之喜。

徐方恒这几天就差住在杨府了,进进出出忙上忙下,好好的一个扬州望族士绅,活成了杨少宰府上的老管家。

老徐脸上笑的跟朵花一样,自己的两个侄子高升这么快,就是花多少钱都办不成的事,就是因为自己当机立断,投靠了年轻的杨霖,才有了徐家连续出了两个士大夫的美谈。

隔着老远,看到杨霖过来,徐方恒马上凑了上去:“少宰,还有什么吩咐么?”

杨霖一看,笑道:“老徐啊,你辛苦了,这里暂时没呃,你跟我来。”

杨霖搂着徐方恒的肩膀,喜得徐方恒骨头都酥了几两,来到卧房之内,杨霖指着中间的大床说道:“你看这个。”

徐方恒一看,顿时咽了口唾沫,只见卧房内一个超级大床,用金玉为屏,翠绮为帐,四周再围以小榻数十个。

杨霖得意洋洋地说道:“此乃本少宰特制的众星捧月帐,怎么样?”

徐方恒挑着大拇哥道:“少宰风流俊逸,果然是神仙中人。”

杨霖叹了口气,道:“可惜,这周围的二十多个小塌,空空荡荡的,十分落寞唉,一看就十分凄凉。”

徐方恒咬了咬牙,道:“少宰对我们徐家恩重如山,小老儿不是知恩不报的人,说完转身就走。”

杨霖看着他的背影,笑了几声,正好被李芸娘看见,她先是看着大床啐了一口,红着脸问道:“大郎,徐老这是去哪?”

杨霖笑道:“徐家搬到汴梁这么久了,也没见怎么孝敬我,还整日里在我跟前晃荡,刚才被我点拨一下,这老东西才知道该干什么。”

说完拥着李芸娘,在这众星捧月床上试演了一番,完事之后气喘吁吁地坐在床头。

不一会,一个小丫鬟脸红红地上前,道:“大郎,外面徐员外求见。”

杨霖随手拿了个袍子,往身上一套,叫道:“让他进来吧。”

李芸娘闻言缩手缩脚,躲在被窝,一动不敢动。

徐方恒引着三个彩衣霓裳、体态婀娜的妙龄少女,进到房中。

三女见里面有个男人,本能的羞涩让她们踟躇不前,徐方恒转头怒道:“快进来!”

这三个不算是绝色的美人,长得也还算标致,杨霖道:“这是?”

徐方恒满脸堆笑,指着她们一一介绍道::“少宰,这是我的女儿徐金儿,这是我堂弟的嫡女徐金叶,这是我的孙女徐赛月。愿少宰收下她们,伺候起居,当个使唤丫头就好。”

杨霖呵呵一笑,说道:“不错,留在府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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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皎月清明。

杨少宰在府上宴请收下人马,这些人已经算是杨霖的骨干心腹,为他来回奔波,赚取无尽的钱财,俨然已是牢不可摧的一个利益团体。

王朝立、徐知常等都是携夫人前来,杨霖指使殷浅浅前去招待,这小妮子不知道什么出身,应对竟然颇为得体。

殷浅浅见爱郎让她接待女客,俨然女主人一般,虽然知道这不会很长久,还是铆足了精神使出待客之道。

杨霖往下一看,泾渭分明,宋江等山东的好汉在一块谈笑,吕望、陆谦这些盐贩子出身的,凑在一块沉默寡言,简直就是一群闷葫芦;王朝立和徐知常都是进士出身,倒也谈得来。

他轻咳一声,端起酒杯道:“今年岁末将至,是本官中了状元之后的第一年,还算颇为顺利。”

底下的纷纷点头,你这也太顺利了,就是名声不怎么好,已经被士林称为四贼之一了,这四个哪一个拿出来都是朝中的擎天一柱:宰相蔡京、内侍省梁师成、威武军统帅童贯、少宰杨霖

“本官自上任以来,兢兢业业,勤于政事,终于被官家发现了我这棵好苗子,大力提拔。这叫什么,这就叫是金子到哪都发光,大唐的刘禹锡就曾经在梦里预感到几百年后本官的事迹,特意作诗‘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来称赞我。”

底下人掩面吃酒,唯有花荣拍手道:“这个姓刘的,是个识货的。”

杨霖对着他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愿你我弟兄,把臂同行,今后建功立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阵烟花爆竹声,整个汴梁淹没在欢声笑语和绚烂烟火中。

崇宁五年就在这烈火烹油的盛世中,悄然落幕



第一百零二章 吾谁与归

新年伊始,银装素裹,汴梁内外一场大雪带来了许多年味。

钟鼓齐鸣,百官退朝,杨霖在一处楼阁廊柱下候着所有的文武百官退出,皇帝的仪仗向后殿行去,直至那黄罗伞盖看不见了,他才举步继续向中殿行去。

出示了腰牌之后,侍卫带着他来到宫内,赵佶此人对臣子十分亲近,尤其是这种近臣。

看到杨霖之后,笑着让人带他过来,问道:“杨卿有何事?”

杨霖抱拳道:“陛下,往日上元节,汴梁张灯结彩,百姓欢聚新禧。如今圣明天子在位,是不是可以与民同乐,臣有意在汴梁城中,建一个群玉楼,请陛下在上元节那天登楼,接受万民瞻仰。”

赵佶一听,喜上眉梢,这个主意又一次合乎他的心意,便笑道:“如此高楼,只怕是花费不小吧?”

杨霖拍着胸脯道:“为陛下分忧,是臣子的本分,微臣愿意倾家荡产,出资为陛下建造此楼。”

“好!爱卿果然是个忠臣,朕有杨卿,如同周得吕望,汉得张良。”

杨霖眼珠一转,眉间带着几分忧色,道:“陛下,臣和延庆观的道长,堪舆风水,择地建楼。愿陛下给臣权力,可以让这些住户搬家,臣愿意出钱资助他们。”

“准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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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营倾巢而出,在杨霖的带领下,直奔驸马府。

吕望上前抡起两个铁拳,哐哐砸门,里面的门子吓得不敢开门。

杨霖扯着嗓子,高声道:“再不开门,放火烧家。”

话音刚落,一个火把就从外面扔了进来,吓得潘府下人手足无措,为首的高声道:“快去请驸马!”

终于,大门的门闩被抬开,一群万岁营的壮汉鱼贯而入。

不一会,潘意怒气冲冲,带着一群家将赶了出来,嘴里还怒道:“是什么人吃了豹子胆,要来潘府闹事,自从大宋开国,这还是第一家。我倒要看看杨霖?”

杨霖身穿着道袍,身后带着一群年纪年轻的小道士,笑吟吟地宣号:“无量天尊,正是本赤阳大仙。”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个杨霖差点把自己活活气死,现在身体还没恢复,潘意忍着怒气:“你来做什么?”

杨霖指着东墙,道:“在这里,写上。”

身后的万岁营健卒,三个人迈步上前,提着木桶和刷子,在墙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拆”字,还用圆圈圈了起来。

潘意楞了一下,随即指着杨霖道:“姓杨的,你不要欺人太甚!”

杨霖笑道:“恭喜你,潘驸马,你的宅子有幸被选做陛下的“群玉楼”地址,你可以搬家了,真羡慕驸马可以为陛下做此贡献,真是旁人求都求不到啊,要是我的话,早就欢天喜地把房子拆了给陛下建楼了。”

潘意刚刚恢复了七七八八的身体,再次有吐血的前兆,稳了稳心神道:“杨霖,你这是公报私仇,你有什么依据说我这宅子适合建楼。”

高人能自己吹嘘么?肯定不能。

杨霖抬头望天,背着双手,风吹过衣袖飘飘,一副仙风道骨模样。

身后的小道士们,纷纷高声赞道:“赤阳大仙,法力无边。”

“赤阳师叔祖,乃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区区堪舆风水,简直是探囊取物。”

“师叔祖学究天人,道行高深,不是凡夫俗子能够窥其一二的。”

潘意的家将,也是禁军中的宿将之后,实在受不了了,出来喝道:“哪来的一群马屁精,识相的赶紧滚出去,不然拳头下面,可不认得你是什么狗屁吃羊大仙。”

这些小道士,来时受了杨霖的吩咐,越嚣张越好,闻言指着他大骂:

“哪里来的狗腿子,满嘴喷粪。”

“小婢养的,忒无教养!”

“敢对赤阳子无礼,简直是活腻了,小心你祖坟成了野鸡窝。”

杨霖抬手压了压,骂声戛然而止,果然是训练有素。

“大家都少说两句,潘意,怎么着,你就是不肯为陛下搬家呗。我知道你是舍不得这个宅子,这样吧,我不是记仇的人,这一百两银子,是我私人赞助你的,拿去重起一个宅院吧。”

杨霖刚刚说完,吕望就丢出一个包裹,扔在地上,杨霖笑吟吟地说道:“嗟,来拿吧。”

包裹里不小心露出一角,都是些碎石块,杨霖一阵尴尬,刚想回头骂娘潘意就给他解了围。

“杨霖,你今日欺我太甚,我潘家是开国元勋,与国同休,我先把你这商贾之子打死,再去找陛下理论。”

说完身后早就忍不住的家将,一拥而上,与万岁营的人缠斗在一块。

潘家是禁军世家,他家中养的私兵,战力着实不弱。

双方人数相当,打得难解难分,不分上下。

“都给本宫住手!”

徐国长公主,身穿一袭华彩宫装,满头珠翠凤眼含怒,站在高处娇叱一声。

毕竟是天潢贵胄,流的是皇室的血,她这一声下来,底下的大都渐渐停了下来。

潘意看见了之后,过去道:“公主,怎么亲自出来了,这些跳梁小丑,有我应付就行。”

长公主恨恨地看着还在扮神仙的杨霖,道:“我再不出来,房子都被人拆了杨少宰!驸马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苦苦相逼,莫非少宰,定要逼死我们夫妻耶?”

杨霖叉手抱拳道:“长公主,此言伤透了本官的心,我们做臣子的,无非是辅佐陛下,为圣上分忧解难,这简直比吃饭喝水还要重要。不吃饭还不会立刻就死,但是若是让本官不为陛下着想,本官一刻钟也活不下去。”

“如今陛下要建群玉楼,为的是上元节与民同乐,有如此爱民之君,简直是汴梁百姓,更是所有宋人的运气。不过是区区一个宅子,你们就不肯割爱是么,难道你们真的没法体会本官这种愿为陛下献出所有的决心么?”

“噫,微斯人,吾谁与归?”



第一百零三章 最后通牒

赤阳子杨霖张嘴陛下,闭嘴官家,摆明了是要和驸马府没完,一点和解的意思都没有。

长公主羞恼之余,暗暗叹气,这块滚刀肉油盐不进,竟然这么难对付。

“杨少宰,既然少宰是为了皇兄,那我们不如去湖心亭中,我夫妻愿和少宰开诚布公,好好谈一谈。”

杨霖点了点头,道:“可以。”

驸马府看上去十分豪奢,潘家几代人积累下来,确实是王侯气象。

后院花园中,人工开凿的湖水,是从莲花池引来的清泉,湖中亭子内四周的纱幔珠帘放下,几个侍女端来三杯香茗。

长公主挥了挥手,侍女们缓缓退下,亭中就剩杨霖、潘意、公主三人。

潘意看着眼前的少年,眼中的怒火喷涌而出,恨恨地道:“你到底要怎样!”

长公主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激动。

杨霖脸色一寒,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轻轻将茶杯放下,冷声道:“老子想怎么样?趁我在密州,仗着李师师和梁师成,你黑掉我三处市舶司。莫非你以为我会忍气吞声,就此作罢?我实话跟你说了,识趣地把这三个地方给我吐出来,老子宽宏大量既往不咎,不然的话,哼哼”

长公主万万没有想到,在人前满嘴大道理,恨不得为皇兄鞠躬尽瘁的少宰杨霖,一旦到了私下,半点伪装也没有了,这反差太大让她有些接受不过来。

仔细端详了一下杨霖,眼前的人实在是足够年轻,这个年纪就当上了少宰,只要不犯致命的过错,未来可以说势必会拜相。从任何角度来说,与眼前的少宰结怨都不是个好的选择。

“杨少宰,此事乃是皇兄的旨意,驸马他也是恰逢其会罢了。”

杨霖哈哈一笑,道:“公主你莫要被这厮蒙蔽了,他可不是什么好人,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本官一清二楚。梁师成要打压本官,撺掇着李师师给你这好驸马做说客,驸马还送了一个凤凰古琴答谢。”

“嘿嘿,潘意你这狗贼,公主乃是金枝玉叶,神仙一样的人物,你娶了公主尚不知足,还要在外面蓄养姬妾,简直是禽兽不如。公主你可能不知道,这个奸贼利用权势,强夺了城郊的一对双生姐妹,名叫苏凝香、苏妆怜,公主不信可以审问一下贵府的下人,不知道估计很少,这些奸贼就瞒着公主一个。”

潘意脸色刷的一红,恨不得把杨霖生吞活剥,公主一看丈夫的模样,便信了七八分,但还是叹了口气,知道现在不是夫妻置气的时候,淡淡地道:“我们夫妻这些家事就不劳杨少宰挂心了,还是说一说这宅子的事吧。此地乃是潘家的祖产,价值何止千万,杨少宰轻飘飘一句风水好,就要拆了,是不是有些过分。”

杨霖站起身来,抱拳道:“公主,下官诚意十足,没有丝毫隐瞒,一来这亭中就把话说得很明白了。看在公主的面子上,下官再给这潘驸马三天时间,三天之后得不到本就是我的市舶司,咱们就去陛下面前说道说道,这群玉楼还要不要建。实不相瞒,下官乃是延庆观九字辈真人,天下道教副教主,堪舆风水一道,下官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杨霖走出湖心,身后的小道士和万岁营紧紧跟上,不一会就离开了驸马府。

潘意有些心虚,叫道:“公主”

徐国长公主站起身来,没有理睬他,叹了口气拂袖而去。

桌上三杯热茶,腾腾冒着热气,潘意一袖子全都推到地上,捶着桌子骂道:“狗贼杨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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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皇妃绛云殿,御花园。

园中一个小圆池,架石为亭,名为飞华。又有一个凿开泉眼扩建成的湖,湖中作堤以接亭,又于堤上架一道粱入于湖水

这里奇石幽静,龙槐翠拔,皇家花园布局精致,处处彰显匠心,中心皓白玉凋刻的圃栏,怒放沁香百合。

湖心亭台,雪石装饰,上好的白玉铺造的桥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远方似有袅袅雾气笼罩着玲珑的宫殿。

一道轻和略带无奈的好听叹息萦绕这里,光听着声音便让人情难自禁。闻声望去,更是令人惊艳。

“你这些日子,跟着那个杨霖,不知道得罪了多少权贵,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们到底是寻常出身,切不可招惹事端,汴梁勋戚权贵何其多,你要是惹祸上身,爹娘就你一个儿子,该如何伤心。我们一家从此也就再无笑颜了,你为了我们着想,就本本分分,远离那个杨霖可好?”

小刘贵妃凤袍罩体,修长颈项如凝脂白玉,素腰一束,竟不盈一握,蹙眉不展更添三分妩媚,正在训斥自己的胞弟。

“勋戚?哈哈,姐姐不提则以,那些膏粱子弟,全都是软骨头,还值得阿姐这般畏惧。你是没见他们的窝囊样子,大郎说的对,这些人呐,就是一群纸老虎。看着威风凛凛的大虫模样,一戳就破。”刘清水翘着二郎腿,不屑地说道。

刘清水刚刚亲眼见识到杨霖是怎么强夺潘意的姬妾的,潘意便是勋贵中的翘楚,尚且这般不堪,他怎么可能还把这些人看在眼里。

小刘贵妃叱道:“你把腿放下!这是跟谁学的毛病,流里流气的,像什么样子。”

刘清水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还是放下了腿,心道大郎这个姿势潇洒自在,不知道多舒服,姐姐真是少见多怪。

小刘贵妃抚着胸口,每次和胞弟一谈到杨霖,这小子就跟变了个人一样,让自己费尽唇舌也不管用。

“看来从清水这里是没有用了,改天我见见杨霖,让他远离清水,希望能够有用。”

小刘贵妃暗暗决定,越想越觉得自己很聪慧,不期然莞尔一笑,红唇微微扬起,美的令人不敢直视。



第一百零四章 又是三天

“你说什么?”

梁师成难得这么动怒,尤其是对这些勋贵子弟,他一向比较客气。

但是这一次,却气的他瞪圆了双眼,声音也更加尖细难听。

潘意一脸苦色,道:“梁公公有所不知,这个杨霖着实难对付,他几次三番出手,让在下不胜其扰,而且公主也说话了,让我不要再招惹他。”

王黼在一旁阴声道:“驸马,你是郑王之曾孙,郑王生前是何等的伟岸人物,怎地到了两辈之后,英雄气被消磨殆尽。在下说句不好听的,我们这些人都可以怕杨霖,唯独你不能。”

“郑王世之英豪,开国元勋,终五代之战患,致天下于太平,难道他的子孙,要向一个商贾之子低头么?”

潘意面皮羞红,他这辈子最看重的就是曾祖父的名声,尤其是引以为傲,现在被人拿出来对比自己,简直是让曾祖宗蒙羞。

梁师成也在一旁煽风点火,沉声道:“杨霖上蹿下跳,他有什么根基,不过是靠官家宠信。然而官家的性子我们都知道,他会宠信活杨霖,还会在乎一个死少宰么有咱家在,难道不能抹平一个大臣意外亡故的案子?”

潘意愣在原地,心中的翻江倒海一般,仔细揣摩梁师成的这番话。

这是实打实的诛心之论,但是却让潘意心动不已,梁师成的能力他根本不会怀疑,稍微懂一点大宋朝堂的官员,也不会怀疑。

潘家是禁军世家,家将无数,武艺超群,暗杀一个商贾之子

这是一件石破天惊的大事,潘意虽然很想答应下来,但是却不得不慎重考虑。

谋杀少宰,不是一件小事,官家震怒之下,梁师成这群人会不会把自己揪出来,难说的很。

杨霖不是好东西,梁师成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潘意犹疑不定。

王黼自从被杨霖猛踹一番下ti之后,说话声音都有些尖,越发显得刻薄:“怎么?话说到这个份上,驸马还是不敢么?”

潘意冷哼一声,道:“容我考虑三天。”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梁师成冷笑一声:“废物,枉费我们把市舶司挂在他的名下,若是这软骨头真的交出去,我们每年要损失百万贯。”

“恩父放心,这个人心高气傲,我们用他祖父潘美激他,他回去之后岂能忍受。用不了三天,他就会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案。”

眼皮一抹,梁师成点了点头,说道:“等此事了了,我们拿潘意顶罪,将此事糊弄过去,到时候我奏请官家,让你出掌万岁营。”

王黼眼色一亮,想到杨霖那个美差,简直是日进万金,抱拳道:“恩父大恩,儿粉身碎骨难报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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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火而燠,其名汤泉。

昭德坊内,热气蒸腾,从温泉泉眼以白玉为道,引着水流入池,泡在其中浑身舒泰。

熏度红薇院落,烟销画屏沈水。

池内隐隐有娇笑声传出,还伴随着扑腾水花的声音,若是被人听到定有无限遐思。

一个小丫鬟悄悄靠近,在屏风后垂首道:“大郎,刘提举到了,正在外面等候。”

不一会,杨霖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袍子,头发还湿漉漉的,走了出来。

紧跟着他的,是两个一模一样的美人儿,翠袖牵云,朱唇得酒,脸晕胭脂。

姐妹俩极有默契,刚刚出浴身披薄纱,伸出皓腕如雪,半蹲在杨霖跟前,为他系紧衣带,穿好靴袜。

杨霖一手一个,摸着青丝散落的甄首,笑道:“去房里等我。”

姐妹俩俏脸一红,美目流转,翩然退下。

刘清水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坐在客堂来回晃荡,看见杨霖进来才不耐烦地道:“怎么这么慢?”

杨霖坐下之后,笑道:“在泡澡呢,什么事这么急?”

“刚才得了旨意,说是三天后我姐姐回家省亲”

杨霖奇道:“贵妃省亲是大事,你不在家准备,帮伯父打理,跑我这里作甚?”

刘清水知道姐姐不喜欢杨霖,每次都劝自己要远离他,但是这次又点名要见杨霖。

刘清水就这么一个朋友,而且颇为交心,就怕姐姐说话难听,惹得大郎跟自己绝交。

所以巴巴跑来,想要做点什么提前挽救一下友谊,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杨霖好奇地看着他,问道:“有啥事你就直说,咱们弟兄还用瞒着?”

刘清水下定决心,长舒口气道:“大郎,我那姐姐想要见你。”

噗的一声,杨霖刚喝的茶水喷了一地,小刘贵妃要私会自己?

身边几个女人,不是抢来的,就是骗来的,终于有人看上自己,要主动出击了?

难怪我杨霖如此俊逸,却没有女孩儿上杆子倒贴,原来憋着个大的。看来以前是那些庸脂俗粉太自卑了,不敢表明心志,只有小刘贵妃这等不世出的尤物,才有这个自信啊。

唉,可惜了,这些女孩儿只知道自己的优秀,却不了解自己的博爱啊。

刘清水看到杨霖突然愣住,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叫道:“大郎?”

杨霖这才晃过神来,忙整了下衣冠,紧张地说道:“不知贵妃见我,所为何事啊?”

事到临头,下定决心的刘清水支支吾吾,终究是说不出口。

杨霖看着他的这副模样,心里顿时产生了误会,这小刘贵妃看着十分温婉,没想到动起情来这般痴狂,竟然让自己的亲弟弟当传话使者,看把我清水弟兄给为难的。不过这事是得机密一点,小刘刘想的十分周道,万一被抓住了,这可是杀头的罪过。

急人所急的杨霖,笑呵呵地说道:“行了,看你这样,真是封建没见过世面。我跟你说,什么大风大浪我没见过,你也不必太过大惊小怪,这事我保证不影响我们的兄弟情谊。这在我们那个时代我是说在我们故乡,是很常见的事。”

刘清水愕然道:“原来你都知道了,唉,这事属实难以启齿,不过大郎既然说了这番话,哥哥心里暖烘烘的,也就放心了。我就你一个至交好友,你放心,不管我姐姐如何你都是我的好弟兄!”



第一百零五章 试手补天

银装素裹,海晏河清。

年初的一场大雪,到现在都没有化净,汴梁依旧如往昔般繁华。

驸马府上,潘意喝的面红耳赤,几个家将跪坐在下面的桌前。

这些人对他绝对忠诚,是潘家时代流传下来的亲兵,很多人的祖辈就是潘意当年纵横天下时候,身边护卫的亲兵。

他们目光坚毅,看向上首的潘意,这个人是他们的主人,虽然外表俊朗但是早就没有了郑王的英雄气概。

他此时窝窝囊囊,竟然只是因为一个商贾之子,就将这王孙贵胄欺辱成这般模样。

主人如此差劲,这些汉子也兀自羞耻,很多人早就憋着劲,想把杨霖碎尸万段。

一杯苦酒入喉,潘意眼色一狠,咬牙道:“潘青!”

一个魁梧汉子起身,到中间抱拳道:“属下在。”

“我要你取杨霖小儿狗命,记住,不许用刀剑,不许用毒,不许留下证据,我要他死于意外!”

潘青狞笑一声,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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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刘清水,杨霖仔细揣摩了一番,暗道这事可能不是这样简单。

小刘贵妃不像是那么闷骚的人,而且也没有表现出对自己的好感,她见自己究竟是什么事?

难道事情牵扯到宫闱秘事

她想借自己的力量帮她除去竞争对手?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自己还是置身事外的好,毕竟目前的头等大事是夺权挽救靖康浩劫。

自己和小刘贵妃,并无什么感情,充其量不过是眼馋她的倾城美貌。

刘清水刚走,宫里便来了内侍,传杨霖入宫觐见。

杨霖刚想对人家妃子下手,正主就来宣召,让他心虚不已。传话的内侍是杨戬的手下,杨霖仔细追问了一会,两个小内侍只推说不知何故,但知官家和蔡京都在。

蔡京也在?杨霖顿时放下心来,这个老贼只要在,保准不是什么坏事。

杨霖穿好官服,来到文华殿,赵佶罕见地正在和宰相商量国事。

杨霖十分好奇,风流天子竟然也有敬业的时候,上前行礼之后,赵佶说道:“杨爱卿来的正好,契丹遣使来朝,预计这几天就到了,朕和蔡相商议之后,决定由你接待。”

契丹使者,这个时候又不是送岁币的时候,他们来作甚?

看到杨霖眉头一皱,蔡京笑道:“文渊,这次契丹使者,是来调停我们与西夏的战事的。”

宋徽宗一朝,对西夏的战争,总的来说是赢多败少。

尤其是拿下横山之后,更是占据了绝对优势。

横山一带对于西夏,就像是燕云十六州对于大宋一样,占据之后是进可攻退可守。

蔡京为相之后,开始对西夏用兵。去年五月,陕西转运使、知延州陶节夫,出兵进攻石堡砦,夺其粮食窖藏,筑城堡以守。

石堡砦是西夏重地,夏人称其为“金窟埚”,夏崇宗李乾顺大怒,出动铁骑与宋朝相争,被宋军击退。

六月,夏军与宋将折可适战于灵州川,又被三年无饷的宋军击败。

十月,李乾顺遣使向宋朝请和,遭到拒绝后,被迫集聚四监军司兵力,向宋朝泾原等州发动进攻,包围平夏城,又攻镇戎军西军奋起反击,数次击败夏军。

这些振奋人心的战报,杨霖是知道的,没想到西夏被打的没了办法,竟然求到了契丹的头上。

蔡京与童贯开边之功,是抹不掉的,正是他们一内一外,将西夏打得喘不过气来。

杨霖沉思片刻,问道:“招待契丹使者事小,这次他们为夏贼而来,却是棘手的很。”

赵佶显然也是十分为难,自己登基以来捷报频传,神宗几次出击西夏都折戟而归,唯独到了自己形势一变,大宋不断蚕食西夏国土,再过几年它就快消失了。可是契丹的威胁就在那里,若是和他们撕破脸皮,燕地辽人南下,恐怕又要重蹈澶渊覆辙。

杨霖暗暗湿使了眼色,询问蔡京,蔡京微眯着眼,轻轻摇头。

杨霖马上开口道:“陛下,西军开边之功,是我大宋自太宗太祖之后,绝无仅有的傲人战绩。此皆因陛下乃是帝君下凡,仙运缭绕,更兼文治武功远超寻常帝王,照臣看来收复燕云也屈指可待。”

“再说那夏贼,本是大宋臣属,不念君恩却要悍然自立,本就是大逆不道之辈。若是不趁势将其屠灭,西北群豪必回效仿夏贼,则我永不得安宁矣。”

“区区契丹,化外之民,凶蛮似兽,不通礼法,竟然妄图干涉为大宋朝政。微臣以为,此事断不可给契丹人好脸色。若是契丹敢南下,微臣愿领兵北上,有陛下神霄玉清王者、长生大帝君的庇佑,何愁不能收复故土,席卷幽燕!”

“杨卿以为,我们大宋能打赢么?”赵佶语带犹疑。

杨霖仰天大笑,抱拳道:“陛下!仙班下凡,驱狼逐兽,不是探囊取物?”

赵佶被他一阵吹捧,尤其是拿出了帝君下凡那一套,说的心花怒放。当即说道:“此事交给杨卿处断,朕无忧矣。”

蔡京和杨霖,一大一小两个权臣,目送着皇帝回到宫内,这才转身并排走出文华殿。

蔡京背着手,低声道:“文渊,你今日可以让陛下不同意契丹说和,却不该大包大揽呐。契丹虽然没有了当年的凶猛狠戾,也不缺马背上的厮杀汉,万一真的起了战事,这口锅你可不好摘了。”

未虑胜先虑败,这是官场老油子的哲学,杨霖对此并不反感。但是今时不同往日,要是如今是李二那种盛世,自己当然要一心求富贵保住小命第一位。

但是现在是北宋徽宗赵佶当朝,不能一味地苟着奸猾,杨霖嘿嘿一笑:“恩相,这江山如此富丽多娇,我等活在云锦之中,享不尽的风流富贵,总得有人出来担当一下。”

蔡京眼中诧异一闪而逝,转头看着一向奸猾的杨霖,目光中多了一丝问询。

阴沉沉的天空上乌云密布,壮阔的皇城之中,杨霖挺直了腰杆,宽松的官服迎风猎猎,飒然一笑:“男儿到死心如铁,学生不才,常有当仁不让之意。”



第一百零六章

汴梁城郊,少宰杨霖带领着鸿胪寺、礼宾院的官员,在城外等候。

不一会,远处一行人缓缓驶来,他们乘坐的是马车,契丹建国比大宋还早了五十年,此时已经发展的不错,并不是想象中粗鄙无礼的野蛮民族。

杨霖远远地迎了上去,契丹派来的是他们的韩林应奉萧保先,通晓汉文,剩下的几个使者应对也颇为得体。

杨霖和他们客套几句,便带着使团进入汴梁,当下住进礼宾院,杨霖笑吟吟地说道:“贵使远来,一路辛苦,今日且休息一天,明早本官会来接迎贵使入宫。”

萧保先笑道:“如此有劳杨少宰了。”

“那本官先把明日面圣的事,跟贵使说清楚,免得忙中出错。”杨霖例行公事道。

“少宰请。”

杨霖轻咳一声,道:“明日一早,本官会来迎接辽使,引萧翰林过大庆殿,使者随员捧币、玉及“庭实”贡品。鼓乐齐奏,吾皇升御座,面南背北,接见贵使。”

“贵使登楼向吾皇稽首行礼,我朝礼部员外郎宣读制书,宣敕命,中书侍郎率令史等捧案至贵使面前,贵使递交国书,侍郎将国书置于案内呈交吾皇。”

“贵使再将贡物交礼官收下,并率随行人员再拜行礼。接见完毕,贵者及随员行礼退出,回礼宾院。次日,我大宋设宴款待辽使,席间我们再谈正事。”

萧保先眉头一皱,不满地说道:“如此一来,想要商谈正事,岂不是要等到三天之后?”

杨霖笑吟吟地说道:“严格来说,是两天半。”

边关的西夏人已经撑不住了,夏崇宗为了能够让契丹人劝住宋人,往辽国送了无数的财宝。

契丹把宗室女耶律南仙封为公主,嫁给夏崇宗和亲,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他们都等不及了。

前线战事如火如荼,宋军不断地蚕食西夏的国土,晚一天都有可能会出现大的变故。

要是宋军再攻下几个重要的城镇,那么谈判起来的筹码无疑更大,萧保先带着任务来到大宋,当然不愿意在繁华的汴梁逛街两天。

萧保先看着这个笑眯眯的宋官,心里恨意飙升,闷声道:“若是你们故意拖延,我们大辽使团回朝之后,定会原原本本告知朝廷。”

“我们宋朝乃是礼仪之邦,当然要以礼为重,礼法是汉人立国之本,面圣的礼仪一步都不能少,至于你回去之后怎么禀报,嘴巴长在贵使身上,你随意。”

杨霖说完,拽拽地转身就走,萧保先气的手臂一紧,问道:“这是什么人?怎么以前没听过宋廷有这号人物。”

辽国自从天祚帝登基以来,文恬武嬉不亚于大宋,国内朝政腐败、人心涣散,内外矛盾激化。

天祚帝还信用萧奉先、萧德里底等佞臣,一味游猎,生活荒淫奢侈,不理国政,致使宗室贵族之间的争斗愈演愈烈,国内起义此伏彼起,各部族首领也纷纷起兵反辽,辽统治趋于崩溃。

这种契丹朝,当然没有完善的情报系统,来了解几个主要邻国的情况。

“少宰乃是大宋的重要官职,此人如此年轻,竟能当上这个少宰,难道是权贵之后?马上去查清此人的来历,回来禀报。”

契丹使者上街没有任何限制,想要打听杨霖的情况十分简单,毕竟在街头巷尾杨霖的事迹传颂的十分广。

杨霖把契丹使团安置好之后,率众回到万岁营内,看了一会艮岳的修建。

行走在长廊走庑中,感受着点点复苏的春光,不得不说艮岳就是园林建筑的顶峰,不是后世的颐和园之流一味地堆积奇珍异草就能相媲美的。

自然的雅趣,充斥着这座艺术性的园林,每一点仔细看都隐藏着妙处。

如果是明清园林是秦淮河上的艳压群芳的花魁,这艮岳寿山,就是那瑶池中不食烟火的仙子。

既然有了正常的途径,就好好把它修完吧,若是侥幸能扛过靖康浩劫,然后再治理好黄河(开封府被黄河淹没了六次),说不定能给后世留一个顶级的胜地呢。

在艮岳待了一段时间,天色已经接近黄昏,查了查杨家车马行近日的运送到汴梁的奇石、珍禽、走兽、花草杨霖这才回府。

杨霖坐在马车中,车后是几十个万岁营的精兵,守卫的滴水不漏。

不一会,陆谦拍马上前,隔着帘子低声道:“少宰,好像有人跟踪我们”

杨霖眼皮一动,低声道:“回府再说。”

这些盐贩子出身的人,许是大宋最会反追踪的人士了,他们稍不留心就是送命的危险,那些马马虎虎的现在早就是路边的枯骨了。

要知道,私盐贩子不但要防着官府的追查,更加要警惕同行的竞争。

在很长的时间内,这些盐贩子的战斗力都冠绝当世每逢乱世就是他们的舞台,黄巢、王仙芝、陈友谅、张士诚、方国珍这些猛人都是盐贩子出身。

禁军虽然单兵素质高,战阵上的本事大,但是论起这些暗杀追踪的细活,照着万岁营差太多了。

杨霖回府之后,低着头来到书房,陆谦和吕望紧紧跟随。

门一关,端着茶进来的苏妆怜见他面色凝重,仗着受宠问道:“大郎,出什么事了,怎么脸色这般难看?”

“你先出去,没我的传唤,谁也不许进来。”

苏妆怜咬着嘴唇,芳心一苦,打定主意在床上要撒娇弄痴找回点场子来。

吱呀一声,门被关上,杨霖沉声道:“怎么回事?”

陆谦抱拳道:“有一伙人,从今晨开始就跟着我们,看他们的步伐做派,有点像禁军。”

吕望点了点头,道:“这些人身上穿戴,并不是凡品,牛皮的护腕是禁军都不曾配备的。依属下等人看来,此必是禁军世家养的家将,我们和潘意的家将交过手,气质如出一辙。嘿嘿,这些厮杀汉本事不弱,可惜不会追踪,是他娘彻头彻尾的门外汉。”

“他这叫狗急跳墙,连官场最起码的规矩都不守了。明天我们做一个局,把他们引出来,这次我要让潘意彻底完蛋。”



第一百零六章 狗急跳墙

汴梁城郊,少宰杨霖带领着鸿胪寺、礼宾院的官员,在城外等候。

不一会,远处一行人缓缓驶来,他们乘坐的是马车,契丹建国比大宋还早了五十年,此时已经发展的不错,并不是想象中粗鄙无礼的野蛮民族。

杨霖远远地迎了上去,契丹派来的是他们的韩林应奉萧保先,通晓汉文,剩下的几个使者应对也颇为得体。

杨霖和他们客套几句,便带着使团进入汴梁,当下住进礼宾院,杨霖笑吟吟地说道:“贵使远来,一路辛苦,今日且休息一天,明早本官会来接迎贵使入宫。”

萧保先笑道:“如此有劳杨少宰了。”

“那本官先把明日面圣的事,跟贵使说清楚,免得忙中出错。”杨霖例行公事道。

“少宰请。”

杨霖轻咳一声,道:“明日一早,本官会来迎接辽使,引萧翰林过大庆殿,使者随员捧币、玉及“庭实”贡品。鼓乐齐奏,吾皇升御座,面南背北,接见贵使。”

“贵使登楼向吾皇稽首行礼,我朝礼部员外郎宣读制书,宣敕命,中书侍郎率令史等捧案至贵使面前,贵使递交国书,侍郎将国书置于案内呈交吾皇。”

“贵使再将贡物交礼官收下,并率随行人员再拜行礼。接见完毕,贵者及随员行礼退出,回礼宾院。次日,我大宋设宴款待辽使,席间我们再谈正事。”

萧保先眉头一皱,不满地说道:“如此一来,想要商谈正事,岂不是要等到三天之后?”

杨霖笑吟吟地说道:“严格来说,是两天半。”

边关的西夏人已经撑不住了,夏崇宗为了能够让契丹人劝住宋人,往辽国送了无数的财宝。

契丹把宗室女耶律南仙封为公主,嫁给夏崇宗和亲,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他们都等不及了。

前线战事如火如荼,宋军不断地蚕食西夏的国土,晚一天都有可能会出现大的变故。

要是宋军再攻下几个重要的城镇,那么谈判起来的筹码无疑更大,萧保先带着任务来到大宋,当然不愿意在繁华的汴梁逛街两天。

萧保先看着这个笑眯眯的宋官,心里恨意飙升,闷声道:“若是你们故意拖延,我们大辽使团回朝之后,定会原原本本告知朝廷。”

“我们宋朝乃是礼仪之邦,当然要以礼为重,礼法是汉人立国之本,面圣的礼仪一步都不能少,至于你回去之后怎么禀报,嘴巴长在贵使身上,你随意。”

杨霖说完,拽拽地转身就走,萧保先气的手臂一紧,问道:“这是什么人?怎么以前没听过宋廷有这号人物。”

辽国自从天祚帝登基以来,文恬武嬉不亚于大宋,国内朝政腐败、人心涣散,内外矛盾激化。

天祚帝还信用萧奉先、萧德里底等佞臣,一味游猎,生活荒淫奢侈,不理国政,致使宗室贵族之间的争斗愈演愈烈,国内起义此伏彼起,各部族首领也纷纷起兵反辽,辽统治趋于崩溃。

这种契丹朝,当然没有完善的情报系统,来了解几个主要邻国的情况。

“少宰乃是大宋的重要官职,此人如此年轻,竟能当上这个少宰,难道是权贵之后?马上去查清此人的来历,回来禀报。”

契丹使者上街没有任何限制,想要打听杨霖的情况十分简单,毕竟在街头巷尾杨霖的事迹传颂的十分广。

杨霖把契丹使团安置好之后,率众回到万岁营内,看了一会艮岳的修建。

行走在长廊走庑中,感受着点点复苏的春光,不得不说艮岳就是园林建筑的顶峰,不是后世的颐和园之流一味地堆积奇珍异草就能相媲美的。

自然的雅趣,充斥着这座艺术性的园林,每一点仔细看都隐藏着妙处。

如果是明清园林是秦淮河上的艳压群芳的花魁,这艮岳寿山,就是那瑶池中不食烟火的仙子。

既然有了正常的途径,就好好把它修完吧,若是侥幸能扛过靖康浩劫,然后再治理好黄河(开封府被黄河淹没了六次),说不定能给后世留一个顶级的胜地呢。

在艮岳待了一段时间,天色已经接近黄昏,查了查杨家车马行近日的运送到汴梁的奇石、珍禽、走兽、花草杨霖这才回府。

杨霖坐在马车中,车后是几十个万岁营的精兵,守卫的滴水不漏。

不一会,陆谦拍马上前,隔着帘子低声道:“少宰,好像有人跟踪我们”

杨霖眼皮一动,低声道:“回府再说。”

这些盐贩子出身的人,许是大宋最会反追踪的人士了,他们稍不留心就是送命的危险,那些马马虎虎的现在早就是路边的枯骨了。

要知道,私盐贩子不但要防着官府的追查,更加要警惕同行的竞争。

在很长的时间内,这些盐贩子的战斗力都冠绝当世每逢乱世就是他们的舞台,黄巢、王仙芝、陈友谅、张士诚、方国珍这些猛人都是盐贩子出身。

禁军虽然单兵素质高,战阵上的本事大,但是论起这些暗杀追踪的细活,照着万岁营差太多了。

杨霖回府之后,低着头来到书房,陆谦和吕望紧紧跟随。

门一关,端着茶进来的苏妆怜见他面色凝重,仗着受宠问道:“大郎,出什么事了,怎么脸色这般难看?”

“你先出去,没我的传唤,谁也不许进来。”

苏妆怜咬着嘴唇,芳心一苦,打定主意在床上要撒娇弄痴找回点场子来。

吱呀一声,门被关上,杨霖沉声道:“怎么回事?”

陆谦抱拳道:“有一伙人,从今晨开始就跟着我们,看他们的步伐做派,有点像禁军。”

吕望点了点头,道:“这些人身上穿戴,并不是凡品,牛皮的护腕是禁军都不曾配备的。依属下等人看来,此必是禁军世家养的家将,我们和潘意的家将交过手,气质如出一辙。嘿嘿,这些厮杀汉本事不弱,可惜不会追踪,是他娘彻头彻尾的门外汉。”

“他这叫狗急跳墙,连官场最起码的规矩都不守了。明天我们做一个局,把他们引出来,这次我要让潘意彻底完蛋。”



第一百零七章 羊入虎口

当天夜里,杨霖暗暗派人,到长乐楼内埋伏好。

翌日一早,阳光明媚,杨霖带人到礼宾院带着辽使面圣,赵佶托病不出,由蔡京和梁师成接见了辽国使者。

萧保先气的跳脚,但是也没有办法,只能忍气吞声希望西夏这几天不要掉链子。

杨霖辞别了辽国使团,带着很少的人,前往长乐楼。

一路上小心翼翼的,警惕地看着四周,突然一群人纵马赶来。

杨霖如临大敌,紧张地额头冒汗,看着身边的几个人都神色如常,吕望凝声道:“少宰,是刘提举。”

刘清水拍马赶到,身后跟着一群皇城司的汉子,问道:“大郎,这是去哪里?”

“长乐楼。”

杨霖生怕他多事,影响了自己的计划,不冷不热地说道。

刘清水摸了摸脑袋,支支吾吾地说道:“那个你在长乐楼待多久?”

“一整天。”

杨霖一边说,一边用眼色示意刘清水离开。

刘清水一看,杨霖挤眉弄眼的,顿时会错了意。叹了口气说道:“那好吧,本来还要给你挡一挡的,既然如此我这就回去带她来。不过我们可说好了,无论如何,都不影响我们的兄弟情义。”

看着刘清水离去,杨霖嘟囔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走,按原计划去长乐楼。”

汴梁御街,人群中,几个汉子交头道:“这厮带了这么少的人,正是天助我也,而且我看他的去向是长乐楼,那里是他养的一个外室,守备肯定没有杨府森严,是我们下手的最好时机。”

“记住,要制造意外,别给驸马惹麻烦。”

几个人说完之后,各自散开,谁都没有注意到身边一个不起眼的佝偻着背的老头。

摘下帽子,老头笑了笑,啐了一口心里暗道,就这些人,还不给驸马惹麻烦,你们惹大了。

长乐楼一半建在河上,平日里十分清静,尤其是凝儿姑娘闭门谢客之后。

想要来谈诗论词的,心思也慢慢淡了下来,久而久之这个大宋第一才女,就成了许多词人的回忆,只有在诗词中才能窥见其风采。

杨霖能看到,自然比他们多了不少,比如说现在屈膝弯腰,翘着tun儿,蜷缩着足儿跪伏于地的模样,外人就绝难想到。

杨霖摸着她的脑袋,轻轻捋着青丝秀发,说道:“把手背到脑后。”

凝儿眸含春水清波流盼,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一颦一笑动人心魂。

闻言乖巧地把按在膝盖的双手,半举着放在脑后,继续口she服侍。

杨霖长舒一口气,眯着眼说道:“我已经吩咐芸娘,在昭德坊给你收拾好了一个院落,今晚你就搬过去。”

凝儿的喜色掩盖不住,搬进杨府是她的梦想,这种出身的女孩子心里的安全感最低,只有到了心爱男子的府上,才算是稍微可以不用担心被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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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霖钻进长乐楼,一天都没有再出来,反倒是不一会,一辆精致的马车驶来,刘清水扶着一个人下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皇城司的提举似乎有些顾忌,转了两圈带着手下去喝酒了。

这里是杨霖的地盘,刘清水对杨霖太过信任,几乎到了盲目的地步。

底下传来小丫鬟柔柔的声音,说是有人来找,杨霖眉头一皱,提上裤子下楼来一看,一个人聘聘婷婷坐在客堂,一双美目深邃,俏脸白皙晶莹,容貌挑不出一点瑕疵,称得上美丽脱俗,风华绝代。

“贵妃娘娘?”

小刘贵妃本来是来警告他远离自己的胞弟,不要教坏了自己的弟弟的,但是见了杨霖反倒不敢开口了。

这个男人的目光,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样,尤其是看向自己的时候,从来没有面对贵妃应该有的敬畏。

这厮直勾勾的眼神,不带一丝掩饰的垂涎,恼的小刘贵妃心中有些恚怒。

“杨少宰,本宫近日承皇恩省亲,有些话必须和你说清楚。”

杨霖看她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十分有趣,笑道:“娘娘有何吩咐,微臣莫敢不从。”

小刘贵妃最烦的就是弟弟从他这里学的这一套轻佻模样,蹙眉道:“杨少宰,你在朝中的作为,即使在深宫本宫也如雷贯耳。这些事都和本宫没有关系,但是希望你能远离清水,他只是个没有心机的孩子。我们刘家根基浅薄,若是跟着你继续胡闹,我怕他早晚出事。到时候,我这当姐姐的还好,爹娘可就再难独活了。”

果然够直接杨霖苦笑一声:“不瞒娘娘,微臣和清水虽是挚交好友,却从未让他参与微臣的大事。微臣替官家奔波,难免得罪一些奸佞小人,娘娘何须害怕这些腌臜劣货。”

“只要有微臣在,清水就断然无事,而且还可以步步高升。他能提举这皇城司,难道还不说明问题么?至于说根基浅薄”杨霖大笑一声,凑上前,甚至有些狷狂地道:“我杨霖,在这大宋朝堂,还算是有本钱雄厚的根基吧!”

杨霖暗暗开车,偷偷看了一眼小刘贵妃,显然没有听出其中的含义,不仅略微有些失望。

小刘贵妃何曾见过这等男人,平常人见了皇妃莫不是彬彬有礼,似这等雄性张力爆发的做派,让她心慌意乱。

小刘贵妃刚想说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械斗喊杀声,吓得她花容失色。

杨霖眼珠一转,说道:“恐怕是有人要对皇妃不利!快随我来,躲到安全处,外面的宵小交给微臣来对付。”

小刘贵妃慌乱之下,大声呼喊自己的弟弟,可惜没有半点回应。只能跟着杨霖,匆匆上楼躲避。

杨霖自然知道外面的情况,今天这里防备森严,就是来多少人,他也不怕。

但是此刻,杨霖却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悲情万分地说道:“老子拼了命,也要护得娘娘周全!”说完拔出剑下楼去。

下楼之后,院子里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埋伏在此地的万岁营精兵,很快就剿杀了一群愣头愣脑的家将。

杨霖看到好整以暇的吕望,问道:“如何?”

“捉了三个,其他的都杀了。”

杨霖点了点头:“让陆谦去稳住刘清水,最好把他灌醉。让我们的人继续打杀,配合老子演一出戏”



第一百零八章 不报睚眦方为雄

为图隐秘,十三个潘府家将一头钻进长乐楼,还没落地一半人就被射成了筛子。

剩下的也几乎丧失抵抗能力,很快就全被活捉,陆谦本来正高高兴兴清点俘虏,一听杨霖的话,赶紧开口劝道:“少宰,不可鲁莽,贵妃娘娘在此,刘提举怎肯饮酒不归。”

杨霖一听大有道理,刘清水是一个姐控,肯定不会丢下姐姐饮酒。杨霖往地上啐了一口,满脸可惜:“本来还有个好主意,现在看来是没机会了,把这些人全都绑起来,等清水回来弄到皇城司。”

走到院内,找了一滩血迹,随便在身上一抹,杨霖瘸着腿来到楼上,只见小刘贵妃和凝儿吓得抱作一团。

杨霖推开门,正色道:“贵妃放心,宵小已经尽数伏诛,为恐他们还有同伙,皇妃还是快收拾一下准备离开吧。”

听到贼人伏诛,贵妃伸手抚胸,问道:“清水呢?”

“马上回来。”

小刘贵妃暗恨弟弟没用,强行打起精神,道:“多亏了杨少宰退敌,少宰受伤不轻,还是早日去医治吧。”

凝儿也赶紧上来,搀扶着他,杨霖正义凛然,大声道:“若叫贼人伤到皇妃一片裙裳,微臣再难为人。”

果然不出陆谦所料,刘清水出去转了一圈,晃晃悠悠就回来了。他纯属是不希望夹在中间难做,一进门见到满地狼藉,刘清水吓得浑身汗毛直立,大声道:“怎么回事?贵妃呢?”

二楼的过道传来一声哭腔:“你还知道你有一个姐姐?”看到至亲之人,小刘贵妃再难控制情绪,泪眼氤氲地说道:“你整日里半句话都不肯听,看见我就躲的远远的,此番若不是杨少宰英勇,你只怕梦里才有姐姐了。”

刘清水上前握住杨霖的胳膊,怒道:“是什么人?”

“潘意,驸马府的家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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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杀政敌,是官场的禁忌,饶是弄权如梁师成,都想着事后抛出一个潘意来做替罪羊。

这种出格的事,一旦败漏,就连自己这边的官员,也不敢再顶风支持。

潘意尚的是长公主,并不是皇帝的女儿,本身就隔着一层关系,不是很亲。

蔡京的书房内,杨霖把前因后果说完,蔡太师抚掌大喜,道:“未曾想,文渊将他们逼得,竟然会出此下策!”

“潘意不过是膏粱子弟,受人撺弄便敢出来争权夺势,那市舶司落到他的手里,他却未必有梁师成等人得的多。此番更是狗急跳墙,学生觉得趁此机会,我们应该打压一下那位坐镇内侍省的隐相。”

蔡京沉思片刻,还是开口道:“不妥,梁师成的权势,不是来自他下面的附庸,而是来自圣上的宠信。神宗变法以来,新旧两党相争日益加剧,最后的结果是导致今上阴差阳错成为大宋开国以来,说话分量最重的皇帝。只要有官家的宠信,梁师成折断多少臂膀都不会伤其根本。王黼如是,潘意更是如此。”

杨霖仔细揣摩了一番蔡京的这番话,发现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徽宗赵佶的地位确实在大宋的帝王里都算是高的了。他宠信蔡京等人,饶是天下臣民反对,他都可以任用蔡京为相十八年。

谁能想到,两党之争,竟然会是这种结局。

“你打算怎么办?”

杨霖叹了口气说道:“既然扳不倒梁师成,那么不必对潘意赶尽杀绝,否则他手里的三个市舶司,恐怕会落到王黼之流的手里。这厮背后是禁军世家,且让他知道梁师成的面目,到时候看这厮如何。”

蔡京嘴角一笑,侧眼看向杨霖,故意问道:“他派人刺杀与你,文渊竟然能够饶他?”

“哈哈,恩相何故小觑学生,我放一潘意,如同放一只土鸡;重得市舶司,是得三个金凤凰。再者说了,潘意如此蠢笨,想收拾他什么时候都行。”

蔡京也十分高兴,杨霖重获三处市舶司,势必会给他大量的金钱。

要知道,蔡京现在日子过得越来越奢侈,需要的钱也就越多。

前几天他还愁眉不展地对几个受宠的姬妾说道,再这么过下去,你们这些娇滴滴的美人,还不知道填了谁的院子。

驸马府,潘意脸上没有半点血色,他哪里想到自己的那些精兵悍将这么没用,还没到院子就被人全歼了。

这下人赃并获,凭借着杨霖的权势,可以直接进宫状告天子,到时候潘家百年基业,就此毁于一旦。

因为事情实在太过棘手,潘意不得不把事情告诉了徐国长公主,长公主也是六神无主。

病急乱投医,可怜堂堂的帝世贵女,只得求到摘月楼李师师头上。

谁知道那李师师一听,比公主还害怕,一个劲地说道:“你们怎么敢你们怎么敢”

至于梁师成,早就闭门谢客,连见也不见他潘意了。

王黼、蔡攸之流,也是大门紧闭,反正谁都可以见,就是不见潘驸马。现在他就是一个瘟疫源,是个人都躲着他。潘意心里恨极了这帮人,却也无可奈何。

如今夫妻俩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在驸马府惶惶不可终日,终于大门外一阵马蹄声,潘意的嘴唇一哆嗦,扶着膝盖想要起身。

不一会,手下的家将引着杨霖来到内院,潘意犹自梗着脖子,强撑着说道:“杨霖,此事与公主无关”

杨霖捏了捏护腕,上前坐下,笑道:“连杯茶也没有?这岂是驸马府的待客之道。”

长公主直接亲自起身,去客堂指使几个丫鬟:“快去,沏最好的茶来。”

等到茶沏好,公主给杨霖端来一杯清茶,此时潘意的脸上已经恢复了血色。

“你说话可算数?”

公主听到丈夫这一句,顿时知道有了希望,屈尊降贵将茶端到杨霖身前。

杨霖看着她五根玉指,纤细白皙,果然是皇室贵胄,保养得宜,竟如同白玉般精致。

“公主殿下,折煞下官了。”杨霖嘴上客气,却早就端起茶来,抿了一口赞道:“好茶!”

“你明日上奏天子,将三处市舶司归还万岁营,就说不善此道,让本官来做。到时候,派人去皇城司,带回你的三个家将。”

潘意脸上阴晴不定,最终还是起抱拳:“谢杨少宰”



第一百零九章 猜意鹓雏竟未休

梁师成一脉,平心静气地等着杨霖状告潘意,他们好落井下石,趁机把杭州、明州、福州市舶司收到自己人的手底。

梁师成坐镇内侍省,天然就占了便宜,这厮每天都能见到皇帝,而且围着皇帝打转。

他想要个东西,杨霖断难与之争抢,除非是挥刀自宫进去和他抢饭碗。

翌日清晨,天还没亮,王黼、蔡攸、甚至高俅都来到了内侍省里梁师成的住所。

这三个地方非同小可,谁得了就是无尽的财富,哪怕是安插几个亲信进去,都能赚的盆满钵满。

大宋立国经济冠绝前朝,远迈汉唐,靠的就是市舶司。

梁师成是个阉人,醉心于权势,和蔡京、杨霖这些人不同,他对于女色、享乐不是很在乎。

在老梁的外宅,放置各种字画、卷轴,邀请宾客观赏、评论,题识。梁师成虽多少懂些诗书,但根本谈不上是什么大手笔,他却喜欢附庸风雅,自我标榜吹嘘,说自己出自于苏轼之门,还四处宣称以翰墨为己任,常常对门下的四方俊秀名士指点批评。

只要谁吹得合他的心意,他就能让你升官发财,大宋隐相的名号就是这么赚来的。

什么寒窗苦读,什么三舍选优,在这些权臣眼里都是狗屁,制定规则的人从来不曾想过,让这些规则限制到自己。

王黼、蔡攸装作认真鉴赏的模样,其实内心早就激动不已。至于高俅,这个老实人在一旁喝茶,焦急地等待。

日上三竿,梁师成在慢慢起床,一群小内侍宫女进去伺候。

不一会,众人簇拥着梁师成出来,一出来就看到手下的几个心腹,梁师成没好气地说道:“平日里一个个见不着人影,今日却像是闻到肉味的狼一般,来的这么早,这么齐!咱家还以为,今儿个是上朝的日子呢。”

三个人马上围了上来,极尽阿谀之能事,尤其是王黼,简直比对待赵佶时候还要谄媚。

梁师成心里早有打算,也知道他们为什么而来,他准备让王浚明去执掌杭州这个最富的市舶司。

王浚明何许人也,他是苏辙的女婿,苏辙的女儿就是梁师成的堂妹,这层关系让重视苏家门第的梁师成对这些亲戚十分照顾。

苏辙因为是元祐旧党,正是现在蔡京的打击对象,随意辞官在在颍川定居,因感于元祐时人所剩无几,于是筑室曰“遗老斋”,自号“颍滨遗老”。终日读书著述、默坐参禅,谢绝宾客,决口不谈时事,将所感皆寄托于诗中。

梁师成虽然权势熏天,但是内心深处对自己的这个叔父,还是很敬畏的。

梁师成斜倚在塌上,揉了揉肉眼睛,说道:“你们也别在这唧唧喳喳的,至于这市舶司嘛,咱家心里早就有了决断。”

三个人一听,顿时竖起耳朵,紧张兮兮地看着这个老太监。

几个人各怀心思的时候,突然一个小内侍匆匆走了进来,弯腰道:“公公,驸马潘意进宫了。”

“什么?不应该是杨霖进宫么,是官家派人羁押他来的么?”

“不是,徐国长公主带着驸马潘意进宫,上奏官家,说是他不善商道,要把三个市舶司让与万岁营打理,好让万岁营可以早日完成艮岳寿山的修建。官家一听龙颜大悦,当即赏赐了公主和驸马一对玉如意。并且下旨,将杭州、明州、福州三出市舶司,重新划归万岁营下辖。”

砰地一声,梁师成一拳捶在桌案上,几个心腹也是面如死灰。

谁能想到,杨霖这个小子平日里狷狂无比,没事都要主动撩闲惹是生非的主,现在被刺杀了竟然都能忍得住

“这必定是潘意那厮和杨霖何解了,恩父呐,我们都小看杨霖了。”

梁师成恨恨地道:“这一次,是他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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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杨霖,已经带着契丹使团,来到皇城之中,准备举办国宴欢迎这些使者。

萧保先一脸的郁闷,这大宋的少宰的底细他们已经摸透了,萧保先得出这样的结论,这是个不折不扣的奸佞。

靠着媚上这个新科状元,连升六级,官至宋廷少宰,已经是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这样人的态度,将会直接影响到大宋的对外政策,从眼下来看,他的崛起对契丹不是好事。

看着杨霖吊儿郎当的背影,萧保先主动问道:“杨少宰,不知道你对宋夏之战,是如何看待的?”

在大宋一直有这样的论调,从司马光开始,那些守旧文官就觉得西军战事纯属浪费国家财政,还滋生了一批不受他们控制的武将。

他们甚至极力主张把西军辛辛苦苦打下的土地,拱手让给党项人。

杨霖笑吟吟地说道:“哪来的什么宋夏之战,西北诸州本来就是汉家土地,一些逆贼趁乱自立,属于谋逆。我大宋平叛的决心,就如同巍峨的山岳一般,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动摇。”

萧保先冷声道:“西北诸州,有很多都是党项人的土地,在大唐的时候就被册封的,那时候还没有宋朝,何来谋逆之说。”

西夏的祖先党项族原居四川松潘高原,唐朝时迁居陕北。因平乱有功被唐帝封为夏州节度使,先后臣服于唐朝、北宋。不过现在的西夏国土,有很多都是立国之后,联合契丹抢夺的宋朝的疆域,比如说兰州和河西走廊。这些地方有着百万计的汉人,在异族的统治下苟活。

西夏人打仗的时候,总是喜欢集中一批“撞令郎”,就是强行逼迫汉人作为炮灰,走在队伍的前面,用汉人的血肉之躯来消耗宋军的弓箭。

杨霖不怒反喜,停住了脚步,回头道:“贵使所言,大有道理,我想燕云十六州也可以这么论断吧?”

萧保先脸色一变,冷笑道:“杨少宰,望你谨言慎行,难道你想挑起辽宋之争么?”

“哈哈哈,怎么可能,大辽大宋向来是兄弟之国,睦邻友好,我杨霖开心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破坏咱们的传统友谊。你放心,谁敢和宋辽联盟过不去,就是我杨霖的敌人。”



第一百一十章 互踢皮球宋朝堂

国宴设在文华殿,大宋天子赵佶高踞上位,其下是左仆射兼平章政事太师蔡京、右仆射兼门下侍郎封仪国公韩忠彦、枢密使高俅、少宰杨霖、少保蔡卞,大宋文武大员悉数到场。

辽使敬献雪玉貂皮一领、火红狐狸皮一领、北珠一盆,骏马十匹。

赵佶大手一挥,回赠金斛玉珠,锦缎十匹,瓷器十箱。

杨霖是这次国宴的主角,官家早就下令,这次接待契丹使者由他全权负责。

杨大状元今天一袭绯色官衣,头戴进贤冠,方心曲领,饰玉佩绶,腰间挂着银鱼袋,白绫袜乌官靴,端的是衣冠楚楚,一表人才。

萧保先带着任务前来,主要是为了调停宋夏之战,但是席间蔡京、韩忠彦等大臣不停地劝酒,让他根本没有机会说话。

酒酣耳热之后,终于被萧保先抓到一个机会,他举着酒杯向那位仪表俊逸似仙的大宋皇帝祝酒:“前些日子外臣已经将国书送上,还望大宋天子早做决断,只要贵国能够饶那西夏一遭,早罢干戈,相信贵我两国邻邦交谊会益臻亲密。仰托长生天降佑,贵我两国定能永享升平之福。”

赵佶笑吟吟地观看着席间的歌舞,这番话根本没听进去,只是推辞道:“此事朕已经全权托付给少宰杨霖处理,你尽可和他商议,朕的心思他最明白。”

杨霖轻轻一笑,站起身来,举杯道:“贵使远来,到了我们这东京汴梁,可曾想过世间竟有如此繁硕之地?何必斤斤计较些边境小事,不如在汴梁多玩几天,各处风物,任尔等观赏。”

萧保先冷哼一声:“杨少宰,本官所说的话,不知道少宰作何决断?”

杨霖指着蔡京道:“此事非同小可,容我们商议一番,再给你们答复。”

蔡京微笑点头,道:“不错,此等国家军机大事,需要仔细斟酌,大意不得。”

萧保先心里燃起希望,只要有答复就行,哪怕晚一点呢,于是追问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商议出结果。”

杨霖和蔡京对视一眼,蹙眉道:“哎呀,这可就说不准了,这种事又不是家长里短,也不是州府断案,是拿不出个准确时间的,还请贵使耐心等待。”

耐心等待?萧保先心里咬牙切齿,这群人要是拖上个一年半载,西夏还有没有都难说了,现在形势对夏朝军队十分不利,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出现举国崩溃不可挽回的局面。

他还真没有想错,杨霖已经打定主意,拖上个十年八年的。

反正现在大辽也就这样,实在不行就打一场,未必没有胜算。

只要能够有一个足够权势的统帅,可以协调边关各路人马,保证粮饷物资供应,你要是说当世军队,毫无疑问是渔猎的女真单兵最强,但是大宋也绝不是弱旅。

有人以宋军对外战争的不断割地赔款,来证明大宋军队的战斗力,却不曾想过领导这些士兵的都是什么人。一群之乎者也,吟诗作赋,流连在青楼妓院的风流士大夫文官。

在大宋确实有一些兵源素质极差,这也是因为大宋骨子里的重文轻武,导致好男不当兵,“流民”与下层“闲散人员”构成了主要兵源。每逢荒年,宋廷把成千上万的流亡农民招募为禁军或厢军。大量的士兵长期无事可干,游手好闲,军队素质低下。

宋朝指挥官的能力,一代不如一代。何以如此?因为宋朝将门世袭制。

过度依赖背景、家门功勋而缺乏战场锻炼,使宋军指挥官的实战能力几无,到北宋中期,这种情况就更为明显。这些将门子弟一旦踏上战场,便暴露出一副无能相,这种局面至北宋后期,不仅并无改观,而且变本加厉。

就按潘意来说,这种废物点心到了战场上,还真不一定赶得上童贯

他曾祖潘美再能打,也不可能托梦告诉他如何指挥三军,这种勋贵子弟挂帅,指挥着无数闲汉不输才怪。

至于说西军,那是真正的强兵,却几年领不到粮食,饿着肚子跟西夏人拼命。

大宋的对手不断变换,哪一个都是碾压明末建奴的存在,什么契丹、金、夏、蒙古要是军队真如一些人想的那么差,早就亡了。

萧保先现在看见杨霖笑嘻嘻的模样,就想把鞋底扔到他的脸上,这个大宋的少宰没有一点宋廷文官的气质,倒像是契丹军中油盐不进的老兵油子。

杨霖好似看不出来辽使对自己的不待见,还一个劲往上凑,张嘴闭嘴就是辽宋友谊万年长,口号喊得震天响,一说正事就扯皮。

再看看大宋的皇帝,根本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辽宋之间的使者往来极为频繁,萧保先作为契丹林牙也不是第一次来汴梁了,但是这种局面却是第一次见。

蔡京更是过分,直接闭口不提宋夏之战,笑呵呵地只论两国风土人情。

席散之后,一行人躲得远远地,萧保先连杨霖的面都见不到。

回到礼宾馆,萧保先喟叹:“看来大宋这次铁了心对夏朝一战到底,南仙公主马上就要出嫁西夏了,这可如何是好。”

辽使团中的通事舍人上前道:“林牙,既然宋人如此无礼,不如我们回朝奏请陛下,大辽陈兵西南,难道他们还敢贸然行动?”

萧保先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用契丹语说道:“我们契丹现在也是内忧外患,几个大王都是野心勃勃,各处刀兵不断,抽调大军为夏人奔波,恐怕很难成功。”

“明日我再见见杨霖,做最后的努力,也不算辜负朝廷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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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德坊,杨府。

吕泰玄一拳捶在杨霖的肩头,笑道:“小子半年不见,比四叔都高了。”

杨霖正在长个的年纪,这官当得吃得好睡得好,也不乏锻炼,还经常在万岁营的高手指点下耍拳弄脚,熬炼身体,所以个字是蹭蹭的长。

一般的文官这个年纪,肯定都是读书画画,逛逛青楼,很难有这种半年不看圣人文章的状元郎。

杨霖哈哈一笑,将一行人迎到院中,杨通四处观瞧,道:“霖儿,这间宅子不便宜吧?我们杨家在汴梁,还真没有这种产业,这钱花的值。”

“这是官家赐的,一文钱都没花,不过旁边的许侍郎好像要卖宅子了,我想着左右不过是多花些钱,不如买下来连成一块,将来人丁兴旺了,也住得开。”

许将前些日子,受到的打击不小,已经递交了致仕还乡的奏章。

这处宅子,也准备低价卖掉,杨霖已经准备接手了。

杨通一听大为赞成,席间还不住地问道:“霖儿,听说你纳了几房姬妾,可曾怀有身孕?”

这倒给杨霖提了个醒,自己这些天夜夜笙歌,广撒种子,改天是得叫个御医来诊断诊断。



第一百一十一章 滚滚财源入帐来

皎月高升,烛灯高燃。

杨府的客堂里,酒菜都已经换了一拨,杨通带着人回到汴梁,已经是许久不见的杨霖,陪着他们喝到了夜里。

杨霖看着几个叔父,都已经是年过半百,尚在为了自己来回奔波。

尤其是杨通,保养得宜的脸上,也出现了几道深深的皱纹,看得杨霖心里不是滋味。

不管你曾是何等的豪杰,纵横四海,草莽称雄,也抵不过岁月流逝。

“去给几位爷爷倒满酒。”

席上的几个小孩纷纷起身,抱着酒坛倒酒。

端起酒杯,放到杨天仁面前,跟着大爷爷跑了几趟的小兽孩,成熟了许多,给他倒上满满的一杯。尤其是年纪最大的杨天仁,虽然沉默寡言,但是习武刻苦,办事伶俐,是最得杨通喜欢的。

杨霖站起身来,举杯道:“爹,四叔,五叔,你们都是金盆洗手过的。为了我又召集旧部,奔波了半年,风餐露宿,着实辛苦。霖儿没有什么好孝敬的,让我义子干儿给你们宣酒一杯,霖儿在这此敬你们一杯。咱们祖孙三辈,同心同德,永不离弃。”

杨通自不待言,眼中氤氲,吕泰玄和雷栋也有些动情,纷纷举杯痛饮,杨霖一饮而尽,道:“时辰不早了,爹和叔父早些歇息吧。”

杨霖带着几个小兽孩,前往他们的院子,看着他们躺下之后,这才走出院子。

一轮素白色的满月高悬在头顶,清辉洒下满院通明,根本无须手里提的灯笼。

杨霖抬起头来,想到新得了三处市舶司,里面全是梁师成一脉的人,自己还要清理一番,便迈步走向书房。

书房内一灯如豆,李芸娘和杨天爱一大一小,正对着脑袋清理账目。

杨霖轻咳一声,这才推门进来,桌前的两个人赶紧都站了起来。

细看之下,李芸娘一副家居燕服打扮,一袭银白绸面的夹袄,下面是喇叭裤,将浑身的曲线腴润勾勒的淋漓尽致。闻着一身酒气早就见怪不怪,福了一礼就出去准备醒酒汤。

剩下的杨天爱,梳着少女特有的双丫髻,笑嫣嫣地喊了一声:“干爹。”

杨霖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说道:“跟着你大爷爷跑了一圈,晒成了黑蛋,头发也蓬松了不少,快去睡觉吧,小女孩子家半夜不睡,老的特别快。”

女人爱美是天性,不关乎年纪,杨天爱一听大为紧张,赶紧行礼蹿回房中睡觉。

杨霖坏笑着搓了搓手,终于吓唬跑了小电灯泡,不一会芸娘带着一个小丫鬟,端着铜盆、木盘进来。

将铜盆放到脚边,芸娘把手巾浸透拧得半干,缓缓敷在杨霖脸上。

杨霖坐在太师椅上,仰着脸,随手一抓隔着衣服捏住一颗樱桃大小的突起,往怀里一拽。

芸娘吃痛不轻,将柔软的身子一歪,倒在杨霖的怀里,因为守着徐家的丫鬟,瞬时间晕满双颊,薄嗔道:“大郎就知道作践奴一个,要是把疼那些小蹄子的温存,用了一半在奴的身上,让奴死了也值。”

杨霖把手巾拿开,看身边一个少女穿着一身春衫,螓首低垂,秀眉凤目,容色俏丽,正是徐家的千金徐赛月。

把手巾扔到她端着的铜盆中,杨霖把玩着怀里的妇人,笑骂道:“院里这么多莺莺燕燕,老子就疼你一个,余下的都用驯牛马的鞭子整治她们,你还敢在这胡说。”

李芸娘当然不信,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大郎这么不知怜香惜玉,枉费奴家一番苦心为你忙里忙外。”

杨霖嘿嘿一笑,拍着她的脸颊,对这个散发着成熟韵味的妇人道:“我的儿,你乖乖叫一声亲爹爹,还怕我不疼你。”

晨风冷冽,艳阳高照,晶莹的霜花在太阳下折射着光辉。

契丹使团在杨霖的挥手中,告别了繁华的开封府,踏上回程的道路。

这一回萧保先出使大宋,什么结果都没有带回去,就学会了怎么扯蛋。

每次和宋方商议,杨霖就装疯卖傻,顾左右而言他,谈正事两句离不开“宋辽友谊万年长”,实际行动或者承诺则一个都没有。

萧保先为首的辽人,恨得眼根痒痒,但是也没有办法。

这个年轻的大宋少宰,已经取得了皇帝的信任,大宋皇帝亲口说此人的决定就是他的决定,看来一向软弱的宋人,这次是不准备低头了。

满怀心事的辽使团出了开封府,就快马加鞭往北赶,想要早日把大宋如今的局势告知他们的朝廷。

杨霖则回到万岁营,将几处市舶司的部分收入,带人送往宫廷。

三十万贯,只是密州和华亭两处港口,赵佶已经十分满意。

想到接下来还有杭州、明州、福州三处,赵佶更加开心,这些钱足够他继续挥霍了。

看着皇帝不加掩饰的喜色,杨霖暗暗得意,只要再来几次,自己的地位将不可动摇。

像唐玄宗、宋徽宗这样的皇帝,谁能给他搞到钱,谁的地位就稳如泰山。

带着皇帝赏赐的锦衬袍,杨霖带着万岁营的人马,直奔蔡京的府邸。

现在是特殊时期,当然不能只买通赵佶一个,没有蔡京的支持,自己行事如此张扬,早就被人给安排了。

宰相门前七品官,蔡府的门子平日里眼高于顶,见到蓝从熙等大员都爱答不理的,唯独看到杨霖的马车赶紧低眉顺眼地开门。

当初杨霖还是八品将作监丞的时候,有一次蔡府的门子们怠慢开门晚了,被杨霖劈头盖脸抽了一顿,事后告状蔡京也只是哈哈笑道:“文渊性子急躁,你们不要惹他,早些开门就是。”

杨霖身上揣着三幅唐代颜真卿的字帖真迹,想要托蔡京把王朝立、徐知常、宋江等人的官职提上一提,喜气洋洋地进来之后,就看到蔡京罕见地在院子里和一群年幼未分家的儿女玩耍。

老东西一把年纪,没想到生育能力还不错,杨霖腹诽几句抱拳道:“恩相,学生来看你来了。”

蔡京还没说话,一个粉雕玉琢的小萝莉掐着腰,指着杨霖道:“是你!”



第一百一十二章 澄海水师总指挥

蔡京的府邸,不比昭德坊差多少,院内使女如云,围着场上蔡京和几个儿女蹴鞠。

其中一个小萝莉,一见到杨霖就恨不得跳起来。

杨霖一看这小丫头,大概十一、二岁年纪,穿一件大红色的短打燕服,额头上系着水田色丝带,唇红齿白、粉妆玉琢,乌黑的秀发梳一个元宝髻,掐腰瞪眼,十分可爱。

蔡京宠溺地摸着她的小脑袋,笑着道:“宝儿,不得无礼。”

杨霖已经认出,这个就是被自己一球踢到脸上的女孩,这个场合也只能装作不认识她,笑道:“恩相,令千金乖巧可爱,聪明伶俐,真乃恩相之福啊。”

蔡京对待儿子不冷不热的,对女儿却十分宠溺,笑着道:“你不是吵着要去看球赛么,汴梁的所有球赛都归他管。”

小姑娘已经背起双手,小大人儿似地踱到他身后,绕着他转起了圈子,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来,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就是汴梁大恶人杨霖啊?听说你喜欢往别人脸上啐吐沫,我可不喜欢,脏得很。”

杨霖眉宇间闪过一丝尴尬,看来自己在蔡府的风评也不怎么样,蔡京板起面孔,佯怒道:“不许胡说,回去玩吧。”

小女孩向他扮了个鬼脸,揪住蔡京的衣摆,摆明了不想走。

蔡京也无可奈何,往院内的石墩上一坐,笑道:“这是我的小女儿蔡灵宝,本官老来得女,被家里人宠坏了。文渊不要见怪,这次来又是惹了什么事,要老夫帮你呐?”

“瞧您说的,学生没事就不能来看看恩相呐,下官听说澄海水军指挥焦平潮前些日子患眼疾,不能视物,因此辞去官职还乡了。”

蔡京眯着眼,不徐不慢地说道:“怎么,你有合适的人选举荐?”

“着哇,恩相果然慧眼如炬,密州府板桥镇有一个阮小七,文武双全,最善水师,可堪此位。”

蔡京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说道:“知道了,本官自会考虑向陛下举荐,只是他得有真才实学才好,澄海水师驻地辐射燕云,可不是等闲所在。”

杨霖嘿嘿一笑,说道:“恩相放心,这个阮小七绝对可以胜任,此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一个毛病,酷爱书法。他曾经说过,当世书法只有官家和恩县的,才可以称的上是国手,所以特意求到下官头上,想买一副字帖好带回去日夜观摩。”

蔡京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道:“这些小玩意,去老都管那里支取就是,不用和我说。”

杨霖每次行贿,就去蔡府老都管那里花重金买一张蔡京的字帖,这已经是他们之间的小默契。要不然就凭阮小七,大字不识一个,怎么会求杨霖买蔡京的书法。

澄海水师指挥,在这些汴梁权臣眼中无关紧要,但是放眼整个大宋,这实在是一个重中之重。

杨霖塞进几个心腹去,也未必就能掌握这些水军,将来如果对幽燕用兵,这些人可以迅速把兵马、粮草、辎重运往战场,还可以奇袭一些靠海的城镇。

毕竟自己拒绝了辽人的调停,鬼知道契丹人会不会出兵,还是先做好万全准备。

蔡京起身道:“人老了身子便不禁折腾,这才踢了一会,就已经腰酸背痛。文渊你不是外人,自己在花厅坐坐,我要去小睡一会。”

这是客套话,不过也看得出蔡京的身体确实一般,每天这个时候雷打不动要休憩。

杨霖当然不会在这闲坐,自己有一大堆事需要处理,站起身来送走了使女扶着的蔡京,就要迈步离开。

只见刚刚还是乖乖女的蔡灵宝,一下子拦在杨霖前面,叉着腰,瞪着一双大眼睛,对杨霖道:“你上次踢得我脸颊疼了三天,必须陪我去看球赛,不然休想走出这个院子。”

杨霖奇道:“你要去看球赛,为何要我陪你,你有这么多兄弟姐妹,还有这么多丫鬟。”

蔡灵宝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道:“他们都没有办法劝我爹爹同意,我刚才可是看的一清二楚,我们都只能听爹爹的话,你的话爹爹才肯听。”

杨霖眼珠一转,笑吟吟地低头,道:“你知道为什么你爹爹会听我的话么?”

“为什么?”

“因为我是赤阳大仙,会法术,你想不想学?”

蔡灵宝一脸鄙夷地看着他道:“呜呜呜是吹法螺,你说你是大仙,我可从没听说过你。”

杨霖伸手一招,叫来蔡府的管家,问道:“你可知道本真人的道号?”

“吃羊大仙”名头之响,开封府没有几个不知道的,蔡府的这个管家当然知道,笑着道:“杨少宰道号如雷贯耳,赤阳子的名头无人不知,乃是正一教副掌教。”

杨霖摆了摆手,道:“行了,你可以走了。”

官家笑着离开,只当是他们在开玩笑。

蔡灵宝听得两眼放光,小巧玲珑的鼻子下一张嫣红、水润的小嘴巴张得大大的,让她那张精致的小脸显得极是甜美可爱:“哇,你真是仙人会法术啊,你可以教我么?”

杨霖背着手,笑道:“你现在学法术的话,来不及了,这样吧我给你一张‘听话符’,你贴在脑门上,跑去你爹爹的卧房,大声对他喊出你的愿望,他就会听你的话,以后再也不会管你了。比如说以后不能限制你的自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去哪玩就去哪玩总之就是这一类的。”

蔡灵宝兴奋地抱住了杨霖的一条手臂,已是一刻也不舍得放开,抬起眼来巴巴望着仙人的风采,眼里似有小星星闪动。

杨霖随手掏出一个手帕,装模作样地闭眼念叨几句,晃了一下,交给蔡灵宝:“去吧,记得要大声,声音越大越灵。”

蔡灵宝紧紧握在手掌里,已经激动地手心出汗,跑出去几步想到什么,又回头十分虔诚地道:“谢谢吃羊仙人。”

杨霖背着手,呵呵一笑:“去吧,去吧,记得要大声哦。”



第一百一十三章 暴雨起遍地洪泽

汴梁昭德坊,杨府后花园,檐前雨瀑飞泄,打得院中无数的花草凋落。

“这天,好像要塌下来了。”

身穿薄纱的殷浅浅叹了口气,曼妙的身躯倚在门前,看着院中狂暴的风雨。

一双浑圆姣好的腿,被亵裤衬的腿股之美尽显,身上的湖蓝色薄纱欲盖还羞,比直接一丝不挂还要诱人。

男人喜欢的是衣底下裹得严实,自己动手剥开了自个儿看的过程。

殷浅浅感受到身后的目光,嘴角一笑轻舐唇瓣,不经意地拧腰晃臀,希望引起心上人的注意。

可惜蹲坐在房内的杨霖,无心欣赏这眼前的美景,反而蹙眉不展。

杨霖的脸色不好看,站在他的高度,关心的已经不是单纯的恶劣天气了。

这样的暴雨下了三天了,而且没有丝毫要衰退的意思,偶尔雨势停一阵闷在屋中还没来得及出去透透气,下一阵的暴雨又不请自来。

春夏交接之际,这样的大雨势必引起洪涝灾害,更别提动辄就要爆发的黄河了。

此时的大宋,正不知道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失去至亲,背井离乡,逃避洪灾。

一个小丫鬟打着伞,还是被淋成了落汤鸡,进来之后湿哒哒地拧着衣服,说道:“前院的殷大爷求见。”

杨霖闻言一愣,什么殷大爷,怎么在我的宅中?

殷浅浅赶紧跑到房内,寻摸几件正经衣服,一边换一边道:“是我爹来了。”

杨霖哦了一声,说道:“那你陪我出去,一块见见吧。”

身披着蓑衣,杨霖带着殷浅浅来到花厅,一个灰衣文士正襟危坐在厅内,身上的衣服有些破旧,很多地方浆洗的发白。反倒是拢发一丝不苟,看上去十分立正。

杨霖暗暗惊奇,殷浅浅不是不孝顺的人,为了给自己的爹看病,甚至来回奔波,最终羊入虎口求到了自己门前。

自从她跟了自己之后,杨霖每个月给她的月钱不少,别的不说,光是她平日里的首饰和衣裳就花不少钱。怎地她爹如此寒酸?

看到两人进来,中年人站起身来,抱拳弯腰道:“开封殷慕鸿见过杨少宰。”

杨霖上前扶起他,笑道:“这是怎么说的,浅浅是我爱妾,算起来是我该行礼才对。”

殷浅浅收起在闺房的万种风情,俏媚模样全然不见,规规矩矩站在一旁,不难看出是家教甚严。

殷慕鸿没有顺杆子爬上来攀亲戚,反而正色道:“浅浅只是少宰侍妾,哪有少宰给在下行礼的道理。”

在大宋,一家之中尽管妾的地位高于婢,但实质上和婢女同列,依旧属奴仆身份。

殷浅浅脸色羞愧发红,低着头眼角委屈地泪珠打转,也不敢哭出声来。

杨霖心底有些不高兴,既然成了自己的女人,便是她爹也不能欺负。

但是这事又棘手的狠,这浅浅明显是十分敬重自己的亲爹,要是自己为她出头,给她爹一个难堪,估计会让这妮子更加伤心。

杨霖忍着气,往椅子上一坐,不悦地道:“那你见我,所为何事?”

殷慕鸿说起正事,明显精神了许多,凝声道:“天降暴雨,三日不歇,开封一带,几成汪泽。此时城郊各县、村落,无数难民无家可归。少宰身居要职,正该趁此机会奏请陛下,接济难民,开仓赈灾,以解生灵倒悬之急。”

杨霖嗤笑一声,心道原来是个书呆子,调侃道:“汴河水位上升,往来货船隔断,车马行更是进了泥巴中难以自拔,粮食运往汴梁的通道已经隔绝。我汴梁城百万人口,六十万大军,就是一百多万张嘴,区区库存能不能够还不知道,岂能打开城门收纳难民、谁敢开仓赈灾?”

杨少宰侃侃而谈,本以为会把这老腐儒辩驳地哑口无言,谁知道殷慕鸿非但没有羞愧难当,还驳斥道:“杨少宰,开封府存粮,朝廷只占了半数不到。其他的倒集中在无数的粮商手里,值此天灾之际,当行非常手段,让这些人把粮食拿出来,不许涨价,兜售百姓,以活人命。”

汴梁是最繁华的地方,这里的人很少有耕田的,所用的粮食大部分靠外面运进来。

这就催生了无数的粮商进驻汴梁,这些人手里全都有不少的库存,这个老东西说的倒有一定的道理。

杨霖捏着下巴沉思片刻,说道:“这个时节,粮商们很难不坐地起价啊毕竟财帛动人心,再过几天汴梁的粮价只怕是更加高的吓人了。”

殷慕鸿满脸正气,将袖子一甩,大声道:“非常时节,行非常手段,又不是要他们捐出粮食,只是不让他们发国难财而已。平日里若是没有这场雨,他们的粮食也是照常卖。依在下看来,不如奏请陛下,先杀几个奸商立威,然后规定不许涨价,由公差挨家调查,谁敢存粮不卖的,抄家治罪刺配延安路。”

杨霖起了一头汗,还以为这便宜丈人是个腐儒,谁知道是个狠人。

“那你觉得这次洪灾,首要做的是什么?”杨霖试探性地问道。

“治河,治水,疏通积水,导入河道,否则这些暴虐的泥水,必将冲毁更多的州县。在下曾经仔细观察过开封府的山川走势,这烈火烹油,繁华似锦的汴梁城,未必便是绝对安全的。若是再有更大的雨,区区汴河不一定能承载的住,那时候才是没顶之灾。”

杨霖再也坐不住了,从椅子上起身,握住殷慕鸿的胳膊,道:“没想到你有如此见识,现在身居何职?”

殷慕鸿昂首道:“在贵府充任闲散投客,偶尔负责清扫院落黄叶。”

这尼玛混吃混喝的事,被他说的这么高大上,竟然听出了一丝隐士高人的意思,看上去浓眉大眼的,竟然这般不要脸。

不过杨霖也顾不上这个了,拍着他的肩膀道:“既然如此,你就准备一番,跟我出城治水。来人,备马,我要入宫面圣!”



第一百一十四章 风流天子丹青手

漫天大雨,倾盆而下。

御街上水已经没过半截车轮,顶着大雨往皇城去,路上零零散散有几个行人。

到了皇宫之中,杨霖身上的官服已经湿了一半,举步向前在文华殿的房檐下避雨,不一会就有内侍省的人出来,引着他穿越宫殿往天子处觐见。

赵佶此刻正在移清殿,身前摆着一个画板,手执狼毫端详着面前的一个美人儿。

在殿门口一个宫姬捧花而立,眉如翠羽,肌若白雪,身段娉婷多姿,华美的古典气质让杨霖暗暗点头,甚至咽了口唾沫。

赵佶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时而端详,时而下笔,画的十分投入。

杨霖无奈地站在一旁,等待着他画完,这幅《美人观雨图》,用时不算很长,凑上前一看果然是晕染细腻,生动流畅。

画中美人头戴花冠,云鬓高耸,青丝如墨,观瞧这殿外的雨帘,眉黛间满满的都是闲愁思绪。

再加上旁边的瓶花、香炉的点缀,更衬得一股宫廷富贵气扑面而来。

赵佶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创作中,搁笔之后才发现旁边伸着脑袋偷看的杨霖,笑道:“杨卿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没人通报?”

杨霖马上道:“是微臣示意内侍们不要打断官家作画,免得世间少了这样一副传世名作,杨霖的罪过就大了。”

赵佶虽然喜欢近臣恭维,但是却并不喜欢直白白的马屁,显得十分粗鄙不上档次,笑骂道:“杨卿休得谄媚,须得作一首配得上此画的诗词,否则便剥了你的状元头衔。”

杨霖哈哈一笑,上前从笔架上取下一支软毫,沉思片刻在赵佶刚刚完成的画作上提笔写道:

东京春尽霁雨稠,芳菲落尽逐波流。

素手香凝花含媚,娥眉蹙时柳带愁。

君王恩深情郁郁,宫娥着笔意悠悠。

谁说伤心画不就,丹青常有帝难求。

赵佶满意地吩咐宫人收起画卷,这才问到:“杨卿进宫见朕,所为何事呐?”

“陛下,连日暴雨如注,开封府及周边郡县多有山洪,百姓家破人亡不在少数。臣有意出城赈济灾民,安抚地方,改修河道,以免灾情愈演愈烈,难以把控。”

赵佶光顾着雨中赏美人,作画吟诗了,哪里想到过这种雨会带来的灾害。闻言也是一惊,问道:“已经如此严重了么?”

杨霖一阵无语,还是回答道:“再不救治,臣恐城外破家者不下十万矣。”

赵佶深吸一口气,道:“既然如此,水火无情,朕岂肯让杨卿亲冒险地,可使工部官吏前去赈济。”

不得不说,这个徽宗对自己的宠臣还是挺亲近的,杨霖抱拳道:“陛下,此事非同小可,微臣当仁不敢让于人,非得自己亲至才放心。”

赵佶十分感动,没想到杨霖不但处处合乎自己的心意,还有心为江山社稷亲蹈险地,趟风冒雨地前去修河赈灾。

其实杨霖有一点没说,要想赈灾就要开封府的粮商拿出粮食来卖,而且不能发国难财坐地起价,这可就难了。

大宋开国百年,那些世家豪强、外戚、阉竖……在汴梁经营多年,很多粮铺就是他们的私产。

不行非常手段,如何能让这些人吐出粮食,要是他们真的都不肯,恐怕就不是灾民挨饿了,汴梁可是有六十万禁军呐。

赵佶给了杨霖充足的权利,让他出城改修河道,治理黄河,赈济灾民。开封府各个衙门须得配合,服从调度,这已经是对当朝大员很大的放权了。

刚走出大殿,杨霖火急火燎就要出宫,却听得身后传来美人娇笑。

妈的,这狗皇帝刚才还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真是转头就忘了。

杨霖心里刚升起的一丝暖意也没了,皱着眉离开皇城,准备开始着手应付过这次的天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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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的汴河上,浑浊的洪水冲击着城门,守城的士卒挽着裤管站在水里叫苦连天。

城外不时飘过几具死尸,运气好的还有那好心的兵士捞起来看看死活,更多的则是被大水带走不知所踪。

杨霖带着万岁营的人马,来到北门登上城楼往下看,果然是一场难得一见的大水,汴梁百姓还可以躲在家中避水,外面的可就倒了大霉。

殷慕鸿在身后道:“这要是不加治理,过不了几天,汴梁也要被淹了。”

杨霖点了点头,跟身后的守城小将说道:“打开城门,把外面的难民陆续接来,安置在大相国寺,那里地势高,空地多。”

命令一下,几处城门开始陆续接纳难民进城,大相国寺在北宋至道元年开始大规模扩建;咸平四年完工,占地极广。

杨霖带着人,直接来到山门前,敲开大门占据各处大殿作为临时安置点,并且设粥棚施粥。大和尚们看着万岁营人披甲执锐的大兵,敢怒不敢言。

杨家的车马行和漕运一度包揽了汴河的一半生意,所以囤积的粮食也不少,这一回全部拿出来先应急。

第二天,水势有所衰减,杨霖带人来到大相国寺,此地已经人满为患。

满满当当的难民面带菜色,衣衫不整,正在粥棚前排着长队。

寺里东边的粥棚内,一个东京当地的泼皮徐道北,也拿着一个破碗排队。

轮到他的时候,徐道北嬉皮笑脸地夺过勺子,在锅里抻了几下,骂道:“贼厮鸟,全是汤汤水水,让人怎么吃?吃这东西,还不如去汴河喝泥水。”

发粥的是一个老头,气的吹胡子瞪眼:“你不要就走开,后面还有大把人排队呢。”

徐道北是受人指使,特意前来闹事的,杨霖施粥的行为,已经严重影响到汴梁的粮价。

自然就有人看不过去,要来搞些破坏,要说没事找事这些东京街头的混混是最好的人选。

徐道北翻了个白眼,索性把勺子插到背后,往前面一躺,说道:“叫老子走,老子偏不走,除非你叫一声好听的,再给我换一碗干饭来。”

周围的百姓气愤地道:“快滚开!你不吃后面的还得吃呢。”

徐道北把眼一瞪,凶狠地看向四周,那些百姓登时不敢多言。

吵嚷声惊动了旁边的杨霖,带人过来挤开人群,问道:“什么情况?”



第一百一十五章 骂人是一门艺术

放粥的老头一看少宰到了,顿时有了主心骨,跑过来一通告状。

杨霖听完也没有特别生气,这种泼皮到处都是,癞蛤蟆砸脚面,就是有点恶心人。

“花荣,去把他脑袋砸烂。”

身后的魁梧汉子摸了摸脑袋,上前就像老鹰捉小鸡一般把徐道北提了起来,使劲往地上一摔,只听“嗵”地一声,摔得徐道北像散了架似的叫苦连天。

徐道北哎吆一声,还来不及开口骂街,就被提溜起来,一个恶汉举起铁拳,眼看就要捶到他的脑袋上,徐道北吓得魂不附体,骨头都酥了,作为当事人,他完全相信,这一下要是捶上了,自己小命肯定不保。

殷慕鸿大声道:“拳下留人!”

花荣侧着脑袋一看,喊话的不是杨霖,抡起胳膊马上就要继续捶。

杨霖道:“嗯?先等等,你说怎么回事,为什么要留人?”

花荣提溜着徐道北,扔到杨霖跟前,殷慕鸿瞧着他笑道:“少宰,你看此人还有闲心闹事,定然没有经历过城外水灾。他要是城中乞索儿,这身衣着又不像,那就必定是开封府的人士。开封府的人,来到此地不为混口饭吃,除了闲极无聊,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受人指使。”

听他说完,杨霖点了点头,对陆谦说道:“把他带回去,好好审问。嘿嘿,老子还没想好怎么挑事,他们倒是先忍不住了,这下可给我省了大事了。”

将徐道北收押之后,杨霖带着其他人继续巡视,每一脚都踩在泥巴中,十分难受。

天灾面前,人力是如此的渺小卑微,到处都是痛哭的难民,挤在这泥泞潮湿的地方,以图苟活。

杨霖叹了口气,说道:“得找几个郎中来,水灾过后极易发生瘟疫,掩埋焚烧处理好尸体,熬制些风寒汤药给幸存者,才是正理。”

远处权知开封府事的当朝尚书曾布匆匆赶来,身后跟着一大群人,判官、推官、府院、六曹齐聚,整个开封府衙门都来了。曾布看见杨霖劈头盖脸问道:“杨霖,听说你把难民放进城来,还无理占据大相国寺,不知道是谁给你的权力。”

有北宋一朝,开封府尹都是极其重要的职位,常由储君担任。位在尚书下、侍郎上,一般是从一品或二品官衔,若为“储君”担任,则为一品官衔。

赵佶的儿子最大的才五岁,所以此时的开封府尹乃是赵偲,实际上担任开封府尹的亲王只是挂名,并不管事,管事的是权知开封府事的官吏。曾布本来是当朝宰相,当然没有把杨霖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蔡京就是韩忠彦为了对付自己,而提拔起来的旗子,只不过现在不受控制了。

杨霖笑吟吟地说道:“原来是老公相,本官受命治水,官家下旨三司,难道你们开封府没有收到?”

曾布最恨蔡京一党,而且这么恶劣的天气,他本不想出门,谁知道至交好友大相国寺的主持智清求到了他的府上。

曾布一家都是香油客,平日里也十分虔诚,只得冒雨出来,更添了几丝火气。

“官家给你权力,是让你假公济私,强占寺院的?”

杨霖气极反笑,这些鸟人躲在家里享清福,自己在外踩着泥巴给风雨飘摇的朝廷补窟窿,他们还义正辞严起来了。

好在对付他们,杨霖是专业的,他轻咳一声,背着双手,笑道:“本官当朝少宰,如何行事,何须跟下面的微末官员解释。”

曾布门生故吏极多,都以他马首是瞻,被一个年轻人这般奚落,如何受得了。

曾经的宰相,吹胡子瞪眼,指着杨霖张着嘴说不出话、喘不上气来。

周围的人赶紧扶住他,大声道:“曾相息怒,曾相息怒啊。”

杨霖昂首挺胸朗声一笑,大声道:“昨日黄花,尚且不自知,还要耀武扬威。自以为会有三分薄面,谁知道却自取其辱,真是可怜可叹。你当本官是谁,本官乃是新科状元,你不过是进士及第,星星之光也敢来和皓月争辉。本官一十七岁就当了这少宰,居庙堂之中挥斥方遒,岂是那倚老卖老,尸位素餐的蠢物能比的。”

曾布两眼一黑,大宋官场最讲究文人风度,哪里有这样当着面子奚落人的,而且用词之难听,用意之诛心,都已经超过了官员间的尺度。

身后的门生再难忍受,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和杨霖拼命,却被几个铁闸一般的大汉拦住。

杨霖双臂抱在胸前,笑道:“岂不闻君子动口不动手,一群鸟人真是枉读诗书,竟然要学那市井泼皮打架斗殴。不是本少宰看不起你们吵架你们不行,打架你们更是废物点心,识相的赶紧滚蛋,不然本官告到官家面前让你们统统贬谪琼州。哼几只蹉鸟,你们见得到陛下么?你们一年能跟陛下说一句话么?拿什么跟本官斗,不知所谓。”

一群人其实十分畏惧,真的敢上前的就那么几个,听了这番话更是心生绝望。

早就听说少宰杨霖行事十分邪乎,没想到落到自己头上还真难以忍受,更为可怕的是,他真去告一状到了琼州那边,哭都来不及了。

扶着已经人事不省的曾布,开封府的人狼狈逃窜,身后万岁营的人哄然大笑。

吕望忧心道:“少宰,是不是有些过了?”

杨霖还没说话,殷慕鸿轻笑道:“曾布跟蔡太师乃是死对头,朝野党争哪有半点情分讲,少宰此番若是示弱,这些人非但不会收敛,更要大肆张扬了。”

“这都是小事,审一审那个泼皮无赖,明日我们大索汴梁。”

殷慕鸿眉头一皱,低声道:“就怕那个无赖,他知道的东西太少。”

杨霖笑道:“他招供多少,不在于他知道多少,而是要看我们需要什么。一会我们先研究下需要哪些供词,晚上再去审问他。”



第一百一十六章 遇事不决问蔡京

雨过之后,天气转晴,汴梁的街市上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往日的繁华和喧闹,但也已经车来人往,生机渐复。

唯一不同的就是,往日里开门迎客的粮铺,商量好了一般集体关门。

汴河水位上升,已经好几天没有运粮进城了,官府的库存虽有,但那是紧急时刻备用的,一般不会轻易动用。而且还要供着六十万禁军吃喝,一旦用了却不能得到补充,那后果不堪设想。

开封有百万人口,每日消耗米粮无数,得源源不绝从地方向开封输运粮草。

但是如今的汴河,根本无法行船,所以粮食也就运不进来。

杨霖前几天泡在泥巴里,脚都泡的有些难受,现在也可以骑马而行了。随着万岁营的人流策马而行,却丝毫无心留意周遭的景致。

万岁营陆陆续续抓了几十个泼皮,嘴巴都够紧的,看来他们背后的势力也不好惹,以至于让这些人宁死也不敢说出来。

随着雨势衰减,各地的消息传来,这次水灾祸及整个京畿路都是灾区。

如此一来,道路势必阻塞,赖以维持汴梁百万人口生计的水运也将瘫痪,历史上这次水灾不知道是谁解决的,但是现在这件事落到了自己头上。

杨霖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万岁营只是一个组建不久的兵马司,充其量和皇城司差不多,很多职能需要仰仗开封府的各级衙署来办。

可惜的是开封府衙上下,和杨霖都是死对头,指挥他们做事有的是办法跟你扯皮。

正在犹疑之际,一个惊喜的声音响起:“少宰。”

杨霖抬头一看,来人五短身材,微微发胖,面皮黝黑,穿着一身软甲,正是山东好汉宋江宋公明。

“宋江,你怎么来了?”

宋江下马来,微微欠身,答道:“回少宰,属下奉命去白虎堂答话,这殿前都虞候不过是个虚职,那些禁军牢牢把持在高家父子手里,针扎不进水泼不进,属下在那儿”

杨霖赶紧打断道:“行了,别诉苦了,难道还比我更难做了去。”

宋江疑道:“几日不见,少宰有何难事?”

“老子新得一个差事,就是处理这水灾,汴梁的黑心粮商全都坐地涨价,外面的粮食又运不进来,在拖几天开封府百万人口,指不定要饿死多少。”

宋江眼珠一转,凑上前道:“少宰,遇事不决,可找太师啊。”

杨霖眼光一亮,着哇,这事肯定有人解决了,会是谁呢,肯定是蔡京。

蔡京的业务能力毋庸置疑,曾经得到过新旧两派的领袖的高度赞誉,两宋至此一例。

就连他的政敌,也酸溜溜地来一句:“使京能正其心术,虽古贤相何以加。”

杨霖笑道:“你这次算是给我提了个醒,跟我一起去相府吧,我求蔡相把你调一调,免得在节帅府吃瓜落。”

宋江闻言一喜,跟在杨霖身后,直奔蔡府。

蔡京的府邸,杨霖已经轻车熟路,兴高采烈地来到书房内。

蔡京果然是个雅人,外面洪水滔天,他还优哉游哉地在书房拿着一个花洒,正在浇水。

见到杨霖进来,没好气地说道:“你也是个读书的状元,怎么连这点礼仪都不懂,进来之前先敲门。”

“下次,下次一定敲,恩相这回你可得救我啊。”

蔡京放下花洒,旁边的两个侍女捧着铜盆手巾过来,蔡京净手之后,好整以暇地问道:“说吧,又惹什么事了?”

杨霖涎着脸上前,一本正经地说道:“恩相,那权知开封府衙的曾布一向和恩相不对付,为了给您充当马前卒,我在大相国寺把他臭骂一顿。”

“曾布你都敢骂?”蔡京一脸惊诧,这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过他仔细想了一下,又觉得这事属实正常

“学生为了恩相,何事不敢做了,不过这老东西真忒没点肚量。这点小事他便怀恨在心,指使开封府衙的人阳奉阴违,官家给了我调动各级衙门的权力,来治理此次开封水患。这群狗东西如此怠惰,想要查个坐地起价的黑心粮铺都无从下手,咱们汴梁马上要饿死人了。”

蔡京叹了口气,说道:“曾布乃是老臣了,出身又是宰相世家,门生故吏遍布大宋。你恶了他还想在开封府办成事,只有一个办法了。”

杨霖一听这老东西果然有招,喜道:“还请恩相赐教。”

“找一群无所顾忌,曾布还插不上手的人,来办这些事。”

杨霖沉思片刻,突然福至心灵,凑近了道:“恩相是说,内侍省?”

蔡京含笑点了点头,道:“你和杨戬称兄道弟,他现在内侍省被梁师成压着一头不说,就连李彦都后来居上,权势超过了他这个端王府的老人。杨戬面上笑吟吟的一个和善人,心里岂能没有怨坌,你去殿前助他一臂之力,凭借着杨戬在内侍省的根基,还怕组建不起一个侦缉司来?”

这不就是东厂西厂的构想,杨霖仔细想了一下,梁师成牢牢把控着内侍省,对自己始终是个隐患。

还有那个内务总管李彦,他的亲弟弟就是死在自己手里,这个仇不可谓不深。

杨戬和自己则一直关系不错,从蹴鞠联赛开始,每一次都是利益共同体。更难得的是,自己这个状元,大部分是靠杨戬的情报得来的。

蔡京继续提点道:“杨戬在内侍省,不知道多少心腹手下,被梁师成欺压了这么久,早就憋着劲要反抗了,只是没有机会。杨戬不缺人,你不缺钱,你们现在又有了合适的由头,此事还不是一蹴即就。”

走出蔡京的书房,杨霖扩了扩胸,脸上写满了憧憬。

搞一个东厂来抄家,还有比这更合适的么,宋江凑了上来,点头哈腰笑着问道:“少宰,太师有何高见?还有就是属下这殿前都虞候能不能,嘿嘿,活动一下。”

杨霖上下打量着他,你这下巴笑吟吟地说道:“好说好说,东厂需要你这样人才。”

宋江满脸不解:“东厂?”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兴办大宋缉事厂

等到说清楚东厂是个什么东西,宋江吓得面如猪肝,连连摆手摇头:“少宰饶命,我们家九代单传。割了我一个,就是割了郓县宋氏一族。”

“放屁,你不是还有一个二弟么?”

“属下回去就把他掐死。”

杨霖拽着心怀惴惴的宋江,来到内侍省,杨戬被梁师成排挤,是实打实的闲散人员。

见到杨霖,杨戬亲热地上前,挽着他的手臂,笑着责诘道:“杨老弟,哥哥待你是真心实意,你小子前些日子乔迁之喜,竟然没有往我这投帖,是看不起人么?”

杨霖满不在乎地说道:“老哥这就冤枉我了,前些日子都是我的手下庆贺,怎么能叫老哥前去,我准备过几天在家里摆一桌,咱们叫上清水,几个亲近的聚一聚。”

“一言为定。”

杨戬笑的确实很有亲和力,这个人平时跟个老太太一样,杨霖笑着说道:“老哥,这次来有一事要和你商量下。”

杨戬哦了一声,显得有些意兴阑珊,问道:“是什么事?”

杨霖凑上前去,附耳说了一通

“老弟,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见官家吧。”杨戬听得心动不已,这可比在梁师成的排挤下养花种草来的好多了。

一大一小两个杨奸臣,搂着膀子来到皇城外,有杨戬带路连腰牌都不用了,顺着小内侍的指引一路来到御花园内。

赵佶身穿一袭紧身的短打上衣,头上绑了根黄色的丝带,正在蹴鞠。

转头看见他们两个,赵佶走出场外,一边观看宫女们蹴鞠,一边问道:“你们两个怎么一起来了?”

杨霖笑道:“官家,微臣给官家报喜来了。”

“哦?朕有何喜?”

杨霖侃侃而谈:“先前微臣所说的事,已经应验,开封府水陆堵塞,粮食运不进来,奸商关门不卖粮,眼看就要饿死几万个百姓啦。”

赵佶蹙眉道:“这是喜事?”

“这是坏事,但是微臣已经有了解决之道,能够帮助官家逢凶化吉,化解此番劫数,定时陛下仙气庇佑,长生大帝果然福禄绵长。”

赵佶被他哄得眉开眼笑,杨霖这般忠心得用臣子,才不会给自己添麻烦。他总是提前想好了办法,才来面圣,赵佶对此万分满意,因为他实在不想参与处理这些国事,太麻烦了,哪有蹴鞠、作画、写字来得雅趣。

“微臣左思右想,认为只有建立一支缉事厂,由陛下心腹之人担任,再遇到这种棘手的事情,才好帮陛下分忧。”

赵佶顿时皱眉:“缉事厂?本朝祖制,不得外放军权”

杨霖嘿嘿一笑:“陛下,无须外放军权,这缉事厂可以直接掌握在陛下手中,由陛下身边伺候的人担任。”

说到这里,杨戬笑嘻嘻地凑了上来,人畜无害的老太监,活像一个笑面佛。

赵佶心中一动,他虽然懒散,但是却并不笨,马上感受到了这个办法可行!

这办法当然可行,这可是造反成功之后,最不放心臣子的永乐大帝朱棣,苦思冥想搞出来的集权的特务机构。没有皇帝能够拒绝这种诱惑,相当于多了双眼睛,多了双耳朵,可以最大限度地把控自己的帝国。

这种缉事厂一旦建成,就是皇帝的绝对心腹,宦官嘛,不依附于皇帝,他们能有什么根基。

杨霖趁热打铁,继续道:“缉事厂一旦建成,可以为陛下探听朝野、民间的风闻,监督包括微臣在内的百官举动,真乃稳固江山的法宝呐。”

赵佶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你们就着手去办吧,先帮朕把这次开封水患处理好。”

杨戬和杨霖赶忙抱拳领命,恭恭敬敬退出了御花园,刚出来就对视一笑。

“杨老弟,这次哥哥承你的情了,你等着吧,过几天我在樊楼设宴,你可一定要捧场。”

杨霖顿首道:“我们还是先建起缉事厂,然后把水患粮荒的事给官家办好了,再来这个庆功宴好了。我知道老哥现在恐怕拿不出这么多钱,招募人马开衙设厂,我手里几个市舶司,算是有点闲钱,老哥先派人到万岁营去支取。”

杨戬也知道此时不是客气的时候,便笑着接受了,迫不及待地回到内侍省,和自己的那帮子孝子贤孙们商量开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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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曲折小桥穿过清澈池塘,几株垂柳与四周屋舍倒影相映成趣,平添几分禅意。

在这庭院中,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大雨的影响,木屋前面系着几串风铃,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竟然是纯金打造。

池塘河水清澈,各色金鱼,鳞光熠熠,无忧无虑地游来游去。

“汴梁城外有这么多张嘴,那杨霖手里的粮食还没吃完?”

一声略显凉薄的声音传来,闻声望去,令人惊艳。

一袭柳红绫罗裙,裙底两只赤裸的美足飒然交错,十根玲珑的晶莹足趾比率完美,番红花汁涂染的指甲与那雪玉般肌肤相得益彰,妖娆地发出诱人的邀请。

隔着一层屏风,有人答道:“杨霖手里的粮食,远超我们的预计,也说明了杨通等人给他铺设的车马行和漕运帮是何其强大。不过他终究是填不满开封几十万张嘴,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抛售了。”

回答者的声音很嘶哑,颇显老态,却是一袭宽大灰袍形貌可怕身材略显佝偻的老人。

老人满脸沟壑,气质沉翳,浑浊的独眼暗澹无光,衣身倒整洁的很。

“吃吧,吃吧,活人没饭吃,你们倒是撑得鼓鼓的。”屏风后的裸足美人轻笑,皓白纤手向空中挥洒,将手中特制的鱼料一点点地撒向池塘,嗅到食物的诱惑,一条条灵动活泼的小金鱼争先恐后来觅食。

老人见她不再问询,转身慢慢离去,回头的瞬间一缕缕不易觉察的精芒在眼中闪烁。

面对这种女人,即使是风烛残年的他,也有着难以克制的兽欲。

不过想到这个女人的恶毒,老头还是规规矩矩地退了出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暴力收粮缉事厂

汴梁城东,杨楼街。

十几个个鲜衣番子,手执铁链、锁头,耀武扬威地穿街过巷。

汴梁百姓胆子大,在一旁指指点点,这些人不以为意,反而更觉风光。

为首的一个黑脸矮个的汉子,脸上有些烦躁,好好一个遮奢的山东好汉子,被少宰调来管理一群不男不女的小宦官,宋江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道在高俅手底下当个闲散的殿前都虞候,没事找花荣弟兄喝喝酒,不好似带着一群阉人游街串巷的痛快。

新成立的缉事厂缺兵少将,杨戬只好求助到杨霖头上,派了许多万岁营的骨干来做教官,等到缉事厂的班子搭起来之后,再撤走回到万岁营,宋江就是其中官儿最大的。

宋江抱怨了一番,继续打起精神,来到一处门面不小的粮铺前。

砰砰砰,抡起拳头上去敲了三下,没有人回应,宋江挥了挥手,身后一个小太监兴冲冲地上前,扯着嗓子道:“开门!再不开门全都抓起来。”

叫了一会,里面还是没有动静,宋江不耐烦地挥手,身后又出来两个小太监,抱着根撞木开始强行撞门。

撞了几下,里面趴在门缝的掌柜这才带着伙计开门,小太监被愰了一下,差点摔个狗吃屎,周围的百姓哄堂大笑。

宋江更加烦闷,指挥手下赶鸭子似的把这群围观群众赶走,然后走进店内。

被诳到的小太监恼羞成怒,进去照着掌柜的就是一耳刮子,在北宋,汴梁百姓都是有些傲气的,掌柜的梗着脖子问道:“草民犯了什么罪过,又要撞门,又要打人,这话不说清楚,草民非得告到开封府衙去问个明白!”

“开封府衙?哈哈哈”小太监们掐着腰嚣张地大笑:“开封府衙算个屁,我们是缉事厂的,直归当今圣上掌管,有能耐你告到官家面前,爷们才算你有本事。”

掌柜闻言大惊,气咻咻地转过头不再说话,宋江上前找了个座位,坐下之后问道:“本官且问你,如今汴梁断粮,你为何闭门谢客?”

“这是我们东家的产业,东家有令小人哪能继续兜售,再说了这也没犯什么王法吧?”

啪的一声,掌柜的左脸又多了一个掌印,两边几乎对称,扇的他晕晕乎乎的,甚至忘记了生气。

“王法?爷们是天子亲兵,爷们说你做得不对,你就是犯了皇法,赶紧把仓门打开,我们要收粮!”

“不卖!”掌柜的也被打出了火气,开封府天子脚下,一直在一群清流士大夫的治理下,何曾出现过这么蛮横的差人。

宋江沉默不语,几个小太监一拥而上,按住掌柜的和几个不老实的伙计就是一顿胖揍。

完事之后打开舱门,让几个伙计称量了粮食,再按水灾前的价格强行收购,不一会就有万岁营的精兵来搬运粮食。

偌大的仓库,连半袋米都没有留下,全部被买走了。

掌柜的倚着门哀嚎,几个伙计围了上来,殷切地问道:“掌柜的,没事吧?”

老掌柜捂着脸,嘴里掉出一颗碎牙:“快去通知东家,围着我做什么。”

同样的场景,在开封府各地不停上演,等到曾布收到消息,已经是一天之后了。

无数的权贵纷纷找上门来,才知道是当今皇上新成立了个缉事厂,专门由皇帝负责,宦官充斥,就是为了办这种差事。

这些日子,借口道路上积水太多,赵佶给大臣们放了假,连续一个月不用早朝。

寻常的大臣求见皇帝,也是一律不见,赵佶安心在皇宫内享乐,或者带着妃子去艮岳游玩。

杨霖因为有来自后世的见识,十分注意排水,所以他建的艮岳在水灾中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更加得趣,让赵佶龙颜大悦。

今天官家又到艮岳游玩了,杨戬和杨霖在身后陪着,饶是两个男人也累的够呛。

赵佶的精力实在太旺盛了,一天不带休息的,这里看看那里瞧瞧,还要蹴鞠、打猎、骑马

碰到奇石堆成的假山,他也要爬上去看看,身后两个人累的面红气喘的,当今天子却还十分轻松。

不一会,一个内侍悄然靠近,在杨戬身边耳语几句,杨戬脸色一喜。

找了个空挡,对杨霖低声说道:“老弟,这七八天,汴梁街市上的粮铺仓库,已经都被我们搬空了。”

杨霖微微一笑,上前说道:“陛下。”

赵佶转过头来,指着一块石头道:“此石玲珑剔透、曲折圆润,有重峦叠嶂之姿,可是太湖石?”

杨霖暗道,说得这么玄乎干毛,这不就是,石灰岩受到外来力量的侵蚀,长期经受波浪的冲击以及含有二氧化碳的水的溶蚀,石质容易风化形成的么。

心里虽然不屑,杨霖嘴上却道:“陛下学识广博,臣不能及也,今日又涨了见识了。”

赵佶自矜地一笑,说道:“杨卿不老实啊,你是扬州人,自小在江南长大,能不知道太湖石?前朝的白居易,最是爱石如命,曾经说过‘待之如宾友,亲之如贤哲,重之如宝石,爱之如儿孙’,可惜白乐天不能生在本朝,不然朕非跟他成了知己不可。”

没想到只要有不良嗜好的地方,就有白居易的影子,这个老淫棍真是个会玩的人。

杨霖没工夫跟他扯淡,抱拳道:“陛下,汴梁粮食已经由杨公公的缉事厂全部购买来了,微臣想要以陛下的名义,对百姓低价兜售,好让开封府的百姓,沐浴天恩雨露,感念陛下恩德。”

杨戬一听,他把功劳全推给自己的缉事厂,不禁喜上眉梢,在心里对杨霖更加信任。

赵佶喜道:“难得爱卿有此心,就按你说的办吧,若是需要朕出面,朕不介意与民同乐。”

上次在蹴鞠场,享受着万众欢呼疯狂的赵佶,显然是有些上瘾了。

杨霖的本意是把这件事挂到皇帝头上,谁也不敢再多嘴了,没想到赵佶有如此雅兴,那当然是最好不过。

打着皇帝的旗号办事,谁还敢告状,那不就是指着鼻子骂皇帝么。

杨霖马上笑道:“既如此,臣马上就去安排。”



第一百一十九章 等闲变却故友心

令旗挥动,金鼓齐鸣。

精选出来的一万禁军将士旗帜鲜明,兵甲齐整,在阳光之下耀眼生辉。

跟随将令趋前退后,不住变幻阵型,霎时间,校场之上沙尘漫天,军威赫赫。

约莫一刻钟,操演已毕,人马重新集结,一个个虎背熊腰的禁军将士头颅高昂,腰背挺直。

赵佶万分满意,他为什么宠信高俅,就是因为后者能搞出这种花里胡哨的阅兵,让赵佶相信自己的大宋禁军无敌。

只是这些金玉其外的禁军花阵,要是真的被西军几个宿将瞧去,难免要贻笑大方。

这玩意能打仗?

高俅看着皇帝兴致颇高,赶紧进言道:“陛下,这几天汴梁有个缉事厂,打着陛下的名号,在开封府哄抢粮铺”

赵佶脸上的喜色顿去,不疾不徐地问道:“哄抢?他们没付钱么?”

“他们按以前的粮价强买,现在可是水患期,汴梁都没有粮食进来了。”

这话说完,赵佶怒意隐现,对高俅冷声道:“无良奸商想发国难财,开封府百姓都要饿死了,难道你还要帮他们哄抬粮价不成。你管好自己的禁军,不该操心的事不要乱问,缉事厂是朕设立的,打着朕的旗号就对了。”

高俅吓得面如土色,他本是一个小奴仆出身,走到这一步靠的就是端王府时候,伺候赵佶的那点情分,可不想就此失宠。

赵佶见他惶恐羞惭的模样,心中一软,暖声道:“你啊你,不要听信别人胡言乱语,给朕管好禁军就行。禁军乃是国家根本,万万马户不得。”

高俅赶紧大表忠心,这才哄得赵佶重新开心起来,这个皇帝对待自己的近臣,还是很宽宏大量的。

高俅自己就有几个粮铺,被人砸开门抢了去。而且高俅执掌禁军,难免要跟禁军勋戚世家打好关系,这些将门府下田产极多,几乎都有粮铺,勋戚们被欺负了偏偏还见不到皇帝,只能求到高俅的头上。

所以高太尉憋着一股劲要告个刁状,甚至没有和自己背后的梁师成商议。这一下吃了瘪,更加忌惮杨霖,心中暗道以后还是不要惹这个人了,他的圣眷之隆比自己还受宠。

作为一个奴仆小厮出身的高俅,他的格局还是太小,这件事若是梁师成知道,定不会让他如此鲁莽就自己进言,人家杨霖已经把这件事和皇帝挂起钩来,还要硬着头皮上,十足的铁憨憨。

万岁营内,粮食堆积如山,让杨霖对开封府富庶这句话的了解又加深了一层。

民间藏富,亦或者说当权者藏富,在大宋真的是到了极致。

宋江凑上前,笑道:“少宰,属下已经完成了任务,是不是把属下调回来。不瞒少宰,属下在那个劳什子缉事厂浑身不得劲,身边全是不男不女的怪物。”

杨霖瞪了他一眼,道:“汴梁天子脚下,一定要谨言慎行,这句话要是传到杨戬耳朵里,难免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现在万岁营和缉事厂是一家,敌人无比强大,咱们不能从内部起了裂缝。”

宋江想起那山岳一般压在头上的隐相梁师成,不禁暗暗点头,低头道:“属下知道了。”

杨霖点了点头,继续观看满仓的粮食,突然想起还要给皇帝办个放粮大典,不禁苦笑一声。

这个皇帝太好出风头了,不过总比别的嗜好强,老子别的不会,给你搭高台、起声势、哄抬群众情绪让你风光一把还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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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府门口,三辆马车停下,秦桧笑着道:“锦儿姑娘,杨三,这就是你们大郎的新家,你们先进去,我晚点安顿好再来拜访。”

锦儿一脸惊讶,道:“秦公子不进来坐坐嘛?”

秦桧稍微有些不自然,道:“后面马车里是我亲眷,我先把他们安顿好,再来拜访大郎。”

几年不见,秦桧已经有了进士出身,这还要多谢蔡京的三舍取士变法。

蔡京废黜了科举制度,改由学校推荐生员,恰巧秦桧新找的岳父家有些势力,稍加运作就帮这个落魄的教书先生搞了个进士出身。

后面马车里露出一个脑袋,相貌平平,凤眼圆脸,嘴下一颗痣让她显得有些刻薄。

“怎么还不走,还得去拜访表姐夫呢?”

秦桧眼里闪过一丝厌恶,转过头来却已经是一副笑脸:“知道了,这就走。”

他娶的妻子名叫王桂莲,是北宋著名宰相王珪的亲孙女,这样的女子性子泼辣而且相貌平平,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郎君,在扬州偶尔见到秦桧,芳心萌动便央求自己爹爹做主,秦桧贪慕他家的权势,喜滋滋地答应下来。

王珪还有一个亲孙女,就是蔡京的夫人,所以秦桧一下子和蔡京成了亲戚。王桂莲急着催促他,也是为了早去蔡府见自己的姐姐,毕竟现在蔡京是当朝宰相。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王珪还有一个外孙女,名字叫李清照。

秦桧刚想走,远处来了几个骑士,为首的一个正是自己的好友杨霖。

杨霖凑近了一看,下马哈哈笑道:“会之,还真是你,我早就收到你的书信,说是被举荐来京,怎地现在才到。”

锦儿有些日子不见自家少爷,没想到以前和自己差不多高,现在已经高出那么多去了,捏着裙角站在一旁。反倒是杨三上前,笑道:“大郎,你是不知道,路上太难走了。”

秦桧笑着道:“大郎,你走之后,扬州的宅子就空了。锦儿姑娘央求我带她来汴梁,我就顺路把杨三和锦儿带来。”

杨霖这才注意到旁边的小丫鬟,露着牙齿一笑:“锦儿也长大了,快去找芸娘给你们安顿下,然后让她准备一桌酒菜,我要和会之不醉不归。”

秦淮面带羞色,惭声道:“文渊,我今日委实脱不开身,改天我设宴请你。”

马车的帘子又被掀开,王氏哼道:“好了没有,姐姐姐夫何等身份,别让人家等我们。”

秦桧叹了口气,说道:“好了,这就走。”

杨霖瞥见马车里的女人,仔细一想,暗道此人就是秦桧那个悍妇老婆。

“行,你去忙吧,改天我们兄弟再聚。”

秦桧叹了口气,转身上车,杨霖望着马车久久不肯回府。



第一百二十章 奸臣们的全盛时代

天子出幸,万人空巷。

汴梁延庆观外,新建成的堆玉楼上,杨霖高搭彩棚,雇佣了整个汴梁半数以上的彩画工匠,把道路两旁全部粉饰一遍。

营建工匠,彩画工匠,侍弄花草的园丁,甚而单纯出气力的夫役,都不下千人。

延庆观外歌舞不断,不光是竹架重新装点,就连沿途的树上都挂丝带绸,显示出一番花团锦簇的富丽模样。

万岁营、皇城司和缉事厂,汴梁最跋扈的三大流氓天团齐至,维持秩序。

百姓们翘首期待,杨霖在一旁低着头想事情,旁边的杨戬兴奋地戳了他一下,说道:“老弟,我可真服你了,每次出手都能鼓捣出这么大的场面。”

杨霖心不在焉地说道:“这算什么,以前在我们故乡,办过一次奥运会,那开幕式才叫浮夸呢。”

“什么什么会?”杨戬满头雾水追问道。

杨霖心里有事,没心情跟他闲聊,随口道:“奥运会你都不知道?”

杨戬脸一红,心道难道这个会很出名?那我可不能露怯,赶紧哦的一声,说道:“知道知道,嗨,原来是傲韵会啊,刚才你说的不清楚,我没听见。”

钧容直的雅乐大中,一队队仪仗鼓吹从皇城直到延庆观。此次算是一切从简,在受命宝,千牛驾之后,便已经引出了导驾官。

延庆观的几个老道,围着杨霖大加赞誉,恨不得把这个小师叔捧到天上去。

天子亲临延庆观,这是何等的荣耀,可以想象,等到将来几年之后,这里都将是香客不断。

终于万众期待中,天子銮舆缓缓而至,百姓们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端坐在车架中的赵佶,隔着帘子百姓们不能得见天颜,外面的皇城司提举刘清水,却是顶盔贯甲按剑持戟而立,真是显得威风亘赫,再加上他相貌俊逸似画,引得无数人欢呼雀跃。

堆玉楼前黄土铺垫,洒水焚香,众人的声响全都静了下来,瞪着眼等待着皇帝出现。

几名内使在天子御辇旁放下包裹锦缎的梯级,纱帘掀开,就见当今大宋天子,着通天冠,穿绛红纱袍,三缕长髯飘洒,飘飘然拾级而下。

这一下连刘清水的风头全都被抢光了,赵佶面带微笑,姿容朗逸,龙袍罩身,真乃神仙中人。

百官上前行礼,赵佶微微摆手,示意大家入列。

不一会,在内侍的搀扶下,赵佶登上高台,大声宣读:

“天有不测风云,暴雨连注,伤我百姓,此皆朕德薄功浅所致。为开封府百万臣民生计,朕今日开皇仓售粮,水灾虽荼,粮价却要比旧日少一成。”

这一回是真的看得见的好处,百姓们早就饿了好多天了,家中有存粮的也在发愁,毕竟粮荒一起就是几个月。几万个百姓的欢呼在这一刻真如山呼海啸一般,把集会的氛围推到顶峰。

口口相传之下,底下的百姓自发的膜拜感恩,站在堆玉楼的顶端,居高临下看着万众俯首,发自内心的拥护,赵佶一时间真有一种飘然若仙的感觉,此刻他觉得自己就是杨霖说的神霄玉清王者,上帝之长子,长生大帝君。

底下的百官无不震惊于这等大场面,梁师成、王黼、韩忠彦、曾布这些各个派系的官员,全都生出一丝忌惮。

就连蔡京,都稍微有些心慌,这个杨霖实在太会媚上了。他在其他方面或许还不是很成熟,会莽撞、会犯错,但是在皇帝心中,此人只怕是超过梁师成,成了最不能或缺的臣子了。

赵佶兴致颇高,下令让宫娥歌姬在这堆玉楼山翩翩起舞,天子与民同乐,共同观赏。

堆玉楼是杨霖集中了万千工匠,从艮岳抽调人手和材料,兴建的一座高楼。

此楼八丈二尺,只比黄鹤楼低一点,在其上俯瞰楼下百姓,真有一种苍生俯首的感觉。

杨霖在自己营造的这个氛围里,都有种莫名的豪情,再看赵佶已经是醉心其中。

趁热打铁,杨霖从自己的小座位上起身,到舞姬中间拜道:“陛下,《易·观》彖传有云,‘大观在上,顺而巽,中正以观天下。观,盥而不荐,有孚顒若,下观而化也。观天之神道,而四时不忒,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矣’。”

“今吾皇上承仙运,下安黎庶,万众倾心,四海膺服,微臣请奏,改元‘大观’,以孚海内人望。”

赵佶一心向道,现在得知自己的帝君身份,当然更加笃信道教,笑脸准奏。

在场的士大夫们无不心怀愤怒,大宋官场什么时候出过这种事,堂堂的状元郎要走幸臣的道路。

要知道,对于这些自命清高的士大夫来说,进士出身就是他们最大的荣耀。

即使那些幸臣再怎么权势熏天,也抵不过自己的身份清贵,这是大宋养士百年传下来的根深蒂固的观念。

可惜现在有一个杨霖,他是状元出身,只有寥寥几个和他一样的,超过他的却是一个都没有。

这个杨霖简直就是读书人的耻辱,一步论语还不够他找个年号的,竟然要从《易经》里找,偏偏皇帝还采纳了。

杨霖侧眼环视,心里暗笑不已,一群傻鸟还抱着以前的心思呢,醒醒吧,现在这个皇帝可是宋徽宗,马上而来的就是奸臣们的全盛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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堆玉楼山盛景空前,在汴梁西郊的一处庄园内,却十分清净。

一个紫裙女子的装束十分艳冶,但这份妩媚动人艳冶与她的神态相比,又逊色了许多。

烈日正腾下的池塘外,柳荫下水遮雾绕,媚意荡漾。

女人的美有很多种,有的是小刘贵妃那种倾国倾城;也有凝儿那般精致俏美;眼下这个却是让人一看见就想上床。

裸足涤荡着池水,红唇嘴角鲜艳欲滴,欲引人一亲芳泽。

随意一颦一愠都可以让男人想象到醉生梦死,欲仙欲死的感觉……毋庸置疑,这是一个骨子里都散发着妖媚的女人,无时无刻都在引诱着男人内心深处的野性,牵动着男人的神经。

隔着一个水田色的屏风,女子问道:“这么说,我们非但一文钱没有赚到,还赔了几万贯?”

这声音带着薄怒,却还是让人觉得是在勾引人,屏风外的老头却吓得一股冷意直冲脑顶,双腿一软道:“姑娘饶命,不是属下不用心,万没有想到那个缉事厂行事这般跋扈。”

“我去会会他,倒偏要看看,杨通这个宝贝儿子,有什么了不起。”



第一百二十一章 卿本佳人

烈日炎炎,蝉声切切。

昭德坊内长廊里,几个汉子赤着胳膊饮酒纳凉,杨霖这个院子实在是大了点,杨通的手下全住进来也没有把外院填满。

从门口有人过来,到吕泰玄耳边说了几句,后者站起身来疑道:“大哥的朋友?大哥他刚回扬州,霖儿又去城外治河了,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了个客人,走,去看看。”

来到外院的花厅,吕泰玄带着四个手下,迈步进来先是打了个喷嚏:“什么东西这么香。”

一个翩翩公子打扮的雌儿,身姿绰约,飘飘然如谪仙独立,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美得不可方物。

此时正捏着一把扇子,逗弄花厅挂着的鸟笼里的鹦鹉,见到吕泰玄等人进来,抬头笑道:“吕四哥,好久不见。”

“怎么是你?”吕泰玄眉头一皱,问道:“方妙怜,你来这里做什么?”

被叫做方妙怜的女子,天生的瓜子脸,鼻梁高挺。比起汉家的美人儿,五官更为立体,轮廓深邃有种淡淡的异域风情。柳眉下的眼睛很大,睁大之时眸光锐利,眯眼斜倚时又有着猫儿似的庸懒。

她的双唇也极是丰润,唇瓣上却不见干裂细纹,反而倍显艳红。

她轮廓虽深,五官上却有江南女子的柔媚,肌肤也比番邦女子来得细腻,明显是因为混血之故,而且更倾向于汉女,可见此女的异域血统已经历经几代,逐渐淡薄了。

再往下看,玲珑的身姿罩在宽松的袍子里,仍然难掩峰峦丘壑,挺翘有致。让人难免心生遐思,这要是剥光了来看,该是怎样的双丸迭宕,玲珑浮凸。

这样的尤物,纵使是男装也当得起祸水二字,身为男人的吕泰玄却有些烦躁,言语间十分不耐烦,甚至有一丝淡淡的恐惧。

方妙怜相貌上有些混血的特征,嗓音却是正统的吴侬软语,也不着恼只是笑道:“许久不见,吕四哥做什么这般凶,都是在白船上讨口饭吃,四哥哥做了这朝廷的大官儿,就把小妹忘到脑后去啦,连门都不让登了。”

吕泰玄哼了一声,左右看了看,全是自己心腹,这才低声道:“太平州一战,我们也死了不少的弟兄,当年厉和尚作保,两家划江行道,彼此再不相干,这么多年了,你又要作甚?”

“吕四哥何必瞪眼呲牙的,许你们洗白上岸,就不许小妹不干那刀头舔血的买卖了?现如今我们在汴梁买卖粮食,前些日子被杨通大哥的儿子,夺去好多的粮食,没来由亏损了几万贯钱财。杨大哥财大气粗,何必和我一个弱女子过不去,更何况咱们还是老相识了。”

吕泰玄想起这个老相识,就难免想到最血腥、最难熬的那段时间,盐贩子之间的争斗可比官府的威胁大多了,动辄就是灭人满门。

这个女人背后的势力深不可测,来头神秘诡异,行事狠戾异常,手下悍不畏死而且人马众多,当年在太平州争夺盐场两边没少打,六个弟兄结义,两个就是死在他们手里。

前段时间收粮的事,吕泰玄并不太清楚,但是也不想因为几万贯钱跟这条毒蛇结怨,神色一缓说道:“大哥他回扬州了,这件事你等几个月,我那杨霖侄儿治河回来了,你再来。咱们既然修好,就不会为了几万贯小钱重启干戈,这点钱安安稳稳跑几趟船就回来了。”

“治河?”

吕泰玄嗯了一声,道:“水患如此严重,我那侄儿乃是朝廷大员,当今皇帝的左膀右臂,自然要出城治理。”

“杨大哥得子如此,真真让人羡慕。”方妙怜这句话不但夹杂着羡慕,语气竟然有股说不出的寥落萧索。

吕泰玄想到当年的日子确实让人不愿回忆,同病相怜下恶意少了三分,说道:“这样吧,你给我一个传话的地址,等到霖儿回来,我第一个通知你来见他。到时候我帮你说几句好话,呵呵,霖儿这小子,还是很听我们几个老东西的话的。几万贯钱财,于你我都不是大数目。”

方妙怜眼珠一抬,薄嗔道:“这可不是几万贯的事,我的四哥,你们家那位忒也霸道了些,吃相有些难看。他不是赚了几万贯就停了,而是杀鸡取卵,把我们汴梁大部分粮铺都打上了‘黑店’的标签。说大家发国难财,要限制大家每个月的购粮数目,我们每个月只能进三百石粮食,还卖个什么劲,自己的掌柜伙计吃都不够。然后你们杨家的粮铺大肆开张,光一个开封府,已经有几十家了。”

吕泰玄老脸一红,这的确是侄子的行事风格,如此一来汴梁的百万人口,真要仰仗杨家吃饭了。

方妙怜虽然不指着粮铺赚钱,但这却是她暗中筹粮的渠道,这一点她是万万不会放弃的。所以才甘冒奇险,来到宿敌的老巢。

吕泰玄心虚之下,说道:“此事我可做不了主,你还是等他回来吧,毕竟修河是朝廷大事。”

方妙怜无可奈何,叹了口气走出花厅,吕泰玄抹了把额头,说道:“这小子也太哈哈,青出于蓝呐。”

转头一看,几个心腹手下盯着远去的背影,直勾勾的不肯回头,似乎少看一眼就吃了大亏。

“贼杀才!”吕泰玄一巴掌扇在一个的脑袋上,骂道:“你知道她是谁?这可是万年竹叶青,看一眼都可能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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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府外,咸平县,道路还是泥泞难行,一群当地的地方官簇拥着杨霖,在河边观望。

浑浊的河水滚滚而下,撞击巨石发出巨大的声浪,让人丝毫不怀疑掉下去就能粉身碎骨。

两侧的河提上有许多的缺口,河水流到外面也只能凿渠沟引流,这个时代想要去堵上河提,简直是痴心妄想。

远远看去这条灌溉了汉文化的母亲河,就跟一个巨大的蜈蚣一样,两侧全是引流出来的小河。

河提不断地加高,现在已经有了地上河的样子,这样一来难免更加容易决堤。

治理黄河这个千年难题,摆在杨霖的眼前,让他一阵头大。

“治河需要集思广益,不然都是徒劳,还会耗费大量的府库银钱,马上通知所有沿河的郡县,主事官吏到咸平来,共商治河之计。”



第一百二十二章 治河之策

“治河,首先要治沙,否则再怎么加固也有上涨到堤坝以上的时候。泥沙堆积,就是河患根源。”

咸平县衙内,挤得满满当当,很多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县尊都蹲在一旁,杨霖居中而坐。

小小的县衙门挤进几百人,让堂内有些闷热,现在虽有人都瞪着眼看一个中年县令侃侃而谈。

杨霖问道:“你说的还算有点见地,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县的?还有就是治沙,该怎么治。”

小吏一看少宰捧场,劲头更足了,撸起袖子道:“回少宰,下官是延津县令宗泽,下官认为,治沙就得建堤束水,以水治沙。”

此言一出,举座哗然,很多人已经开始嘲笑出声。

杨霖听着名字微微有些耳熟,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摆了摆手,骂骂咧咧地说道:“你这县令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不加阔河道也就算了,还要束水?”

束水就是把河道修窄,现在大水到处奔流,再束水的话肯定更难治理。

宗泽元祐六年中的进士,到现在已经十六年了,也就是杨霖出生的时候他就是进士了。混到现在还是县令,可见此人不怎么擅长钻营,也没有后台,听到当朝少宰的否定也没有惶恐,而是大声辩解道:“少宰试想一下,河道宽则流速小,泥沙堆积沉淀,只会越来越多。河道窄则流速快,冲击之下泥沙减少抬高速度,就不用再加高河堤,我们将有充足的时间治理。”

杨霖一听,陷入了思考,这事还真是说不清有没有道理。

若是修窄河提,真的有冲走泥沙的效果,当然是可行的。

但若是想当然的思路,一旦修窄了水患加深,那可就成了千古笑柄了。

抬头一看,宗泽的脸上果敢坚毅,再看看旁边脑满肠肥的一群县令,杨霖一拍桌子,起身道:“他娘的,不管了,赌一赌。反正再坏能坏到哪去,万一成功了就是个长久之计。”

当下便在开封府十六个县的县尉、县令、主簿们的围绕下,制定了详尽的治河计划。

首先是在上游植树种草,命令直接下到永兴军路,并派缉事厂的人前去监督。

其次在沿河一带重修河堤,把河道变窄,加速水流冲击泥沙。然后在河道外修防洪外河道,修筑分洪区。

然后让河北诸路主意引流,减少泥沙淤积,组织民夫浚淤和筑堤。

“至于民夫,就从难民里招募,每日按工付钱,一日一结。”

这次水灾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房屋被冲毁的极多,杨霖趁机下令,建屋多用砖石,少用木材。

一来可以少砍伐一些树木,而来也是为了防火防水。

命令一下,有些县令已经开始不以为然,都认为少宰是着了道了,竟然信了宗泽的话。

殊不知,在后世的治河中,无不采用束河冲沙的办法。

在杨霖看来,只要加固上游水土,使泥沙减少。再冲刷打捞淤泥,黄河之患将会大减。

散会之后,杨霖拍着县令宗泽的肩膀,笑道:“好好干,若是将来有了成效,本官保你升官。”

宗泽笑了笑,抱拳出了衙门,杨霖撇着嘴道:“七品小官,还挺有骨气。”

突然,杨霖一下想了起来,宗泽?尼玛不就是三呼过河那个名将么。

没想到一代名将,宦海沉浮十几年,现在竟然还是一个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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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头下令的人来头大,下面的效率就高,这是亘古不变的规矩。

杨霖现在炙手可热,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他一发令下面的官吏全都马上投入工作中。

谁都想在这个年轻的少宰面前露个脸,指不定就被看上了提拔一下,可比闷在自己的小县城埋头苦干强太多了。

杨霖为了督促他们,直接在咸平县河畔的高地上筑起大帐,带着万岁营的人马在此入驻。

仅仅用了三天,各地就都开始施工了,杨霖起了个大早,稍作洗漱就带着万岁营的人马到处巡视。

从公来说修河是千秋大计,事关沿河几百万汉家百姓的生活,从私来说,河患不除,自己的车马行和漕运对不知道每天损失多少钱。

泥巴地里,无数的精壮汉子挥汗如雨,万岁营包揽了开封府所有的粮食生意,前些天抢的都堆积在万岁营的大本营,说给谁粮食就给谁,这些汉子没法不卖力气。

普通的难民,也感念朝廷给了这么一次活命的机会,修好了河对他们来说才是大事,因为他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每次水患都是没顶之灾。

不过还是有些泼皮,狗改不了吃屎,就想着什么都不干还来蹭粮食拿。

杨霖第一天走过,默默看在眼里,并没有说什么。

回到大帐之后,杨霖面色阴沉,召万岁营的陆谦来见。

陆谦进账之后,见到杨霖脸色不善,边说道:“少宰,您的那个同窗的夫人,我们已经开始安排人手了。”

杨霖点了点头,说道:“那个不急,我今天只带了几个护卫,在河堤两侧巡查。有许多人仗着泼皮的凶性,混迹在难民中,作威作福”

陆谦抱拳道:“少宰放心,我们走私盐的时候,什么下三滥没见过。这些还是轻的,还有那些牙子趁着大水过后,很多孤儿失去双亲,到这里来蒙骗小童、幼女,还有买卖美貌妇人的,属下们都在暗暗排查。”

想到自己的几个义子,杨霖心情有些沉重,这个时代遇到这种灾难,势必会催生出一大批的无家可归的孤儿。

这些人的下场之惨,常人难以想象,值得一提的是,有宋一朝唯有蔡京大力推行的居养院、安济坊和漏泽园制度,无疑是北宋救济制度的高峰,在历史上是空前的,甚至也在元明清三代之上。

居养院专门收养“鳏寡孤独者”,六十岁以上无人赡养的老人,还包括孤儿、流浪儿童、残疾人以及基本生活无着的难民饥民。

安济坊是专门负责收治无钱治病的病人,即所谓“以处民之有疾病而无告者”。病人进安济坊后,予以免费治疗。

还有漏泽园专门负责埋葬居养院与安济坊中故去的人,以及社会上“孤老馁疾致死”后“暴露沟堑者”。为此,漏泽园还有专门由官家花钱购买的墓地。

这个臭名昭著的著名奸相,一个“奸”字就概括了他的一生,他也当得起这个字,可是孤儿鳏寡的救治制度,却也是他一手制定的。

“抓住了,集中起来,在河堤上一块斩首,祭河也祭天。”

这时候,一个小兵进来,叉手道:“少宰,外面有人求见。”

杨霖心情不好,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鸟人?”

“是一个美貌的妇人。”

“快请进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长见识了

美到一定地步的女人,走到哪都有特权。

一向架子奇大,见谁都不搭理的万岁营亲兵,一左一右掀开帘门,这本来是只有杨霖才有的待遇。

随后一个妖娆美人走了进来,本来杀气腾腾的大帐,瞬间变得活色生香。

此女脸蛋雪白细腻,细眉如柳,比桃花还要媚的眼睛十分勾人心弦,一颦一笑动人心魂。

方妙怜摇晃着曼妙身姿,走到大帐中间,微微颌首道:“民女方妙怜见过杨少宰。”

这一声吴侬软语和娇俏的脸颊就像是邻家小妹,身材却是熟透了的妇人,清纯与妩媚,妖娆与圣洁,在她身上矛盾又不失完美地结合在一起。

杨霖喉咙一动,站起身来,笑吟吟地问道:“民女好,本官最喜欢与民同乐,嘿嘿,你来找本官可是有什么冤屈,尽管说来,只要是占着理本官必定帮你伸张正义。你要是对本官芳心萌动,也大可不必遮遮掩掩,本官虽然是状元魁首,却不是读死书的迂腐之辈,断不会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周围的万岁营兵将,全都捂着嘴偷笑,气氛一时有些暧昧。

方妙怜暗暗恼怒,她的身份特殊,一向受人尊敬,什么时候被这般调戏过。

不过限购令的实施,让她不得不亲自来跟这个年轻的少宰做交易,收购粮食关系着她背后那个势力的生死存亡。

方妙怜忍着心中的怒意,强颜欢笑道:“回少宰,民女经营着几家粮铺,在汴梁的水灾中无辜受难,想跟少宰解释一番。当初我们和其他商铺不同,本不是故意抬高售价,我们囤积粮食是因为和江南几个客商有订单。民女斗胆,请少宰明察,取消我们的限购令。”

一说到粮食,杨霖顿时正色起来,眯着眼道:“水患之下,以国为大,你和江南有再多订单,一时间也运不出去,本官修好河道之前,你的粮食滞留汴梁,照样是违约。既然如此,一个商人为何不拿出来兜售,换取资金以弥补损失。说到底还是要坐地涨价,发一发国难财,你当本官好糊弄?告诉你,本官是商贾世家出身,你们这些黑心奸商的屁股一撅,本官就知道你要往哪飞。”

说完还不怀好意,眼光往人家的屁股瞄去。

从这个女人进账的那一刻,杨霖就留了小心,一个女人抛头露面来到自己的大帐,显然是对自己十分有信心。

觉得我杨霖一个十七岁的少宰,正是少年慕艾的年纪,稍一心软就给她解了禁。

可惜方妙怜失算了,杨霖这个狗官见到漂亮的女人,只会生出无穷的占有欲,甚至会强行出手强夺,怎么会色授魂与地听她摆布。

方妙怜气苦之下,一时冲动,问道:“那民女等人,又犯了哪条国法,以至于少宰不让我等收粮。”

杨霖左右看了看,和陆谦吕望等人一起笑将起来:“你什么国法也没犯,本官就是不让你收,我们自己收来卖,有钱为啥要让你分一杯羹,除非你跟我睡一觉,好好服侍伺候,我还可以考虑一下。”

方妙怜如遭雷殛,愣在原地,饶是她见惯了腥风血雨,行事诡计狠戾,毒蛇的名头是恶名昭著,也万万没有想到世间还有如此读书人

再看他的那些狗腿子,全都为虎作伥,笑个不停。

如果说世间有公平正义、礼义廉耻,一定是把这个大帐给遗漏了。

有时候,见不得人的黑道,跟这些官场的腌臜货比起来,简直圣洁的跟圣人一样。

今日她来这大帐,其实是欠考虑的,江南去了个李彦和朱勔,搞得人心惶惶,民不聊生。

明王举事在即,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一场大水已经耽搁了运粮的速度,又被杨霖强行征收了库存粮食简直是雪上加霜,再来一个限购令

种种因素让一向冷静的方妙怜方寸大乱,她强忍着心中的暴虐恨意,柔声道:“少宰何必赶尽杀绝,只要少宰能给我们一条生路,取消限购令,民女愿意拿出五万贯孝敬少宰。”

“五万贯?”杨霖的眼中没有丝毫的贪婪,反而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五万贯买限购令,你只赔不赚,想要靠卖粮食何时能赚回五万贯。大胆刁民!你到底存了什么心思,还不快快招来。”

方妙怜哪里想到这个年轻的大官这么难缠,万贯钱财摆在眼前,竟然还不动心,反而怀疑起自己来。

方妙怜被这一套操作搞得妙目通红,眼中泪珠打转,仗着摩尼教的势力一向狠戾霸道的方大圣女,头一次遇到这种魔头一般的人物。

她只是想着这小子是杨通的儿子,却忘了眼前这个人,在当今天下数权论势,除了皇帝、梁师成、蔡京寥寥几人之外,掐指算完他可以排进前五。

梨花带雨,呜咽哭腔,圣女方妙怜凄凄惶惶地道:“少宰何必吓唬民女,限购令一出,我们要赔的不止是粮食,还有那些订单的违约金。当初签了契约,可是耽误了要赔十倍,这样算来不止五万贯了,少宰若是执意要整治民女,我们马上就会倾家荡产露宿街头了。”

杨霖心中有丘壑,杨家的粮铺也在暗暗屯粮,这些事是他心中最大的秘密,只有杨通知道。

所以今天来的这个的女人,才会格外引起杨霖的注意,让他怀疑这个人也在做同样的事。

听了这番解释,杨霖心中的怀疑弱了几分,还是板着脸道:“限购令绝对不会取消,今日你来诉苦本官信了,明天他也来,到最后这项政令不成了儿戏。你回去把五万贯送到我的府上,本官把征收你的几间粮铺的粮食还给你,这已经是最大的限度了。”

方妙怜没想到峰回路转,能够拿回那些粮食也还行,大不了去别的地方收粮。开封府是天下中心,粮食都涌入此地,去别处就是慢了点,不过也没其他办法了。

“民女谢少宰大恩,没齿难忘。”

方妙怜蹙眉转身,美眸之中,闪烁出危险的神色。

看着这个尤物走出大帐,杨霖眼皮一抹,沉声道:“给我派人盯紧了她,等到粮食给她之后,只要有人往外运,全部拿下,严刑拷打审问。”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一场恶战

乌云掩映,夜色深沉。

江南方腊义女,圣女方妙怜一袭短打劲装,眼中煞气浓烈。

在她身边,全是清一色的玄衣护卫,影影绰绰也看不出有多少人,但幽幽的月光下,利刃反映出鳞鳞的寒光,静默中却是杀气漫野。

紧随在她身边的厉天闰高声道:“圣女,我们遭了道了,他们早有埋伏!”

方妙怜此时才知道,那个杨霖在给她粮食的时候,已经藏了这条引蛇出洞的毒计。

心中恨意滔天,方妙怜俏脸一寒,杀气潇然地道:“既然到了绝境,就得杀出去,这批粮食是江南紧缺的物资,必须运到江南,我们拼死杀到城外。”

厉天闰楞了一下,随即跺脚道:“我的姑奶奶,我们命都保不住,纵使粉身碎骨,又怎么能护得住这些粮食。就算你运了出去,从汴梁到杭州,这么长的路,岂能逃过官府的追查。”

方妙怜神色坚定,决然道:“我在汴河外买通了沿途的官吏,再加上咱们的商船隐秘,这批粮食又没有做标记,我们身份也没有暴露,只要杀出去,杨霖那个狗官拦不住的。”

方妙怜想的是,摩尼教的信徒十分多,这些人中不乏基层官吏和各地商户,这些人都有明面上的身份,要是帮忙运粮的话,官府会无从查起。而且方妙怜对这些属下也有所保留,粮车中不单是粮食,还有她这些年在汴梁积累的巨额财富。

汴河上运进运出的粮食,每天都有几百艘船,江南方腊还没起事,方妙怜料定杨霖对他们的大计一无所知。

若不是有后世的见闻,杨霖还真的没法知道方腊和摩尼教的事。可惜的是,他现在一清二楚,甚至已经派刘清水的人去江南探查。

可以想象的是,这群摩尼教徒就是把东西都运上船,也跑不掉了。

厉天闰到底是男儿身,大声道:“此事万万不可能,不如把这些粮食一把火烧了,不留给狗官。”

方妙怜刚想反驳,嘴巴张开没说出话,又无奈地叹了口气,道:“都烧了吧!”

点燃粮食之后,火光冲天,突然在人群之后爆发出一阵巨响,许多信徒被浓烟呛死。

“圣女,我们上当了,这里面除了几袋粮食,其他的都混着火药!”

方妙怜彻底抓狂了,把刀往地上一插,仰天怒吼:“杨霖!”

这些手下大多是忠实的信徒,历史上方腊造反,靠的就是摩尼教也就是明教的二宗三际之说,裹挟了无数的百姓和信徒参加造反,把富庶的江南打成了蜂窝。

有圣女大人的一声令下,悍不畏死的信徒们就准备浴血拼杀,只听得身后有人喊道:“左侧也有官兵,我们被围住啦!”

远处的吕泰玄面色凝重,沉声道:“我们当年和这群人拼杀过几次,输多胜少,这次虽然占了便宜将他们包围,也得小心行事,别漏了贼人回去报信,那我们在江南的船只将再无安宁之日。”

话还没说完,花荣已经搭弓射箭,守在方妙怜身边的一个魁梧汉子喉咙中箭,利矢贯喉而过,余力未消,带着此人后退几步,跌倒在圣女脚边。

宋江嘿的一声,叫道:“好样的,花荣兄弟,跟我冲,捉了这帮贼人跟少宰领赏。”

厉天闰抓起单刀,挺身向前,怒喝一声劈倒一个万岁营的小兵。

吕泰玄虽然知道这些人厉害,但也没想到他们这次拼了命,竟然带了这么多死士。

方妙怜已经决定放弃汴梁,所以在北地的所有忠实信徒几乎全部在此,这些人武艺高强又不怕死,冲进人群就是一场恶战。

足足十几个武艺高强的教徒护着方妙怜,左劈右砍如入无人之境,宋江看得双目充血,抓着一根盘龙棍上前,照着厉天闰的脑袋砸去。

厉天闰叫了一声好,身形一矮,避过破空的棍身,左肘一抬将刀柄顶在宋江的胸口,宋江遭此重击,口吐鲜血被厉天闰一脚踢飞,电光火石间抓起朴刀,就要结果了这个将官的性命。

刀身落地的瞬间,宋江绝望地闭上双眼,却听得花荣的声音如惊雷般在耳边响起:“贼厮鸟,休伤我哥哥性命。”

情急之下,花荣跃起护到宋江身上,手放在背后把刀横放,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刀。厉天闰这一下势大力沉,花荣虽然有刀背阻挡,自己的后背还是被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

趁着这宝贵的时间,宋江的手下五六个人围了上来,将他护住。

花荣呲着牙,疼的哇哇乱叫:“俺日你娘,不杀了你这贼王八,俺花荣就是驴草的。”

厉天闰没有心思理会这惊世骇俗的一骂,不敢恋战护着方妙怜往外突围,厉喝一声:“跟我冲,挡我者死!”

这厮如同蛟龙入海,只一柄朴刀,在刀剑如林的围剿中左右劈砍,竟然无人近得了身。

有了厉天闰作为开路先锋,一群人护着圣女且战且退,伤亡竟然还比万岁营少。

万岁营料敌有误,派来的人手明显不够,被一群悍匪杀到这种地步。他们也是刀头舔血的血性汉子,当下奋起秉性中的凶恶,在茫茫夜色中拼命追杀。

来到汴河旁,船上又涌下许多信徒,前来接应。

方妙怜神色一喜,冷不防远处的花容又施冷箭,夜色中极难防备,竟被他射穿了一个护卫,露出的箭头插到方妙怜的肩头。圣女受伤,碍于平日里的威势,竟然没有敢上前抱起她逃命。

这伙人的速度为之一慢,这等交锋,片刻的犹豫就足以致命。

厉天闰登船之后,大喜过望,再回头看时五脏六腑如被雷击。

只见一群官兵将圣女身边的护卫团团围住,正在慢慢逼近。

他刚想跳下船去,被身后船头一个少年揪住衣领,回头一看惊愕道:“方七佛,你也来了?”

这个少年神色坚毅,纵使面对这种局面也没有惊慌,凝声道:

“是法平等,无分高下,圣女也是教众一员,不可为一人伤百人性命。”说完一刀砍断锚绳,带着残余部众逃命去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苍天无眼

水运江南粮草到京师,称之为漕粮,兴起于两汉,全盛在北宋。

徽宗当朝,江南粮食每年有八百万石运往开封府,是大唐全盛时期运到长安的两到三倍。

“仓中常备漕运米,河中有水即行船。”

安邑之枣,江陵之橘,陈夏之漆,齐鲁之麻、姜、桂、谷、丝、棉、布、缕、鲐……

各色货物集散在汴梁,隔着历史的浓雾,我们依旧无法窥探汴梁当日的繁华。

汴梁的士大夫们过得有多舒服,江南百姓就有多苦,鱼米之乡竟至于饿殍遍地,花石纲落到朱勔的手里,正式成为劳民伤财的恶政。

北宋可没有杂交水稻,一年交出八百万石粮食,还能剩下多少给百姓果腹。

朱勔、李彦在江南大肆增设关卡,抢掠过往客商,虐流当地百姓。

江南百姓,恨不得生啖其肉,苏杭等地已经是爆发的边缘,只需星星之火,便有燎原之势。

此时的朱勔还丝毫不知,继续派出手下爪牙--他招募的一群泼皮无赖,在江南搜刮奇石异珍。

桐桥西去丝丝柳,撑出桐桥野水宽。

朱勔搜刮民脂民膏在苏营造的同乐园,据称园林之大,湖石之奇,堪称江南第一。

天未大亮,寝院中庭便有值更的丫鬟婆子敲锣叫唤。

外院的下人仆役总共不下两千人,迭被换装、梳洗干净,开始为朱家父子服务。

朱家的同乐园内,光膳房就有十几处,杨霖时常夸耀的昭德坊,跟人家一比就跟乡村别墅一般。

膳食房内的柜中成组成组的堆放着餐具,形色不同,连件数都不一样,有漆有瓷,有镶铜、镶象牙的,富贵可见一斑。

热腾腾的粥锅内,骨碌碌地翻腾着雪色的珍珠浪,浆滑液涌,米香扑鼻而来。

还有那夹有枣豆馅的天星糁拌糕、以雪花芹菜切细的芹芽鸠肉脍等菜品,将近百人忙活一早,早膳才算是备妥,各灶次第熄火,只余菜盆上热气蒸腾。

这时候天才刚亮,侍女们端着一个个木盘、瓷盆、皂巾、牙刷在朱勔的卧房外候着,等待着主人起床伺候洗漱。

等到这些娇滴滴、俏媚媚的少女腿股发酸,里面才发出一阵铃声,为首的年长妇人推开门,带着她们进到朱勔的卧房。

朱缅在更衣之后,随便用了早膳,有一半都扔了,这才施施然来到大堂。

早有许多狗腿子,带着搜刮来的宝贝,等在这里邀功。

朱勔穿着一件锦袍,往堂前一坐,底下的泼皮头子们恭恭敬敬,简直比见皇帝还仔细。

有丫鬟捧着一杯香茗奉上,朱勔笑道:“怎么样,今天又弄到什么宝贝了?”

早有那迫不及待的,上前谄笑道:“朱爷,您看这是什么。”

说完从身后抱起一个摆台,上面的石头质地细腻温润,滑如凝脂,石纹褶皱缠结、肌理缜密,石表起伏跌宕、沟壑交错,造型粗犷峥嵘、气韵苍古。

“灵璧石!”朱勔眼色一亮,道:“好,这个质地是灵璧石中的绝品。”

泼皮洋洋得意,笑道:“这石头本是吴江县一个姓周的商户所有,属下到了之后跟他索要,这老东西舍命不舍财,竟敢违抗您老的命令。小人将他一家吊在木架上,当着他的面抽死了他两个小儿子,和弟兄们轮番享用了他娇滴滴的女儿,这老东西才老老实实拿出来。”

朱勔哼了一声,道:“这些铁公鸡,不好好整治他们,根本不肯交出好东西。来人呐,把这块石头和以前的几个,送到汴梁敬献给官家。”

在他身后有几个青衣小厮,上前捧着石头小心翼翼地转身,朱勔笑着对管家说道:“这次入汴梁,除了照例给蔡太师府上送去五万贯,还要准备一份厚礼,送到少宰杨霖府上。”

管家一脸不解,朱勔接着道:“杨少宰和我一样,都是太师门下,现在他如日中天,是陛下面前第一宠臣。而且他出身状元,将来这宰相的位置是跑不掉了,太师百年之后,我们还要倚仗此人才行。做人嘛,就是得早做打算,我爹爹之所以能崛起,不就是靠慧眼识珠,提前搭上了太师这条线么。”

周围的泼皮马上围起来拍马屁,大赞朱家父子有眼力,说的朱勔轻飘飘的。

不远处的吴江县城,一个雅致的小院内,原本富庶的江南士绅周士敬,浑身血污抱着两个小儿。

突然,从外面冲进来一个婆子,哭喊道:“老爷,您快来看看吧,小姐她悬梁自尽啦。”

周士敬撇下儿子,冲进女儿闺房,只见直挺挺的身子已经被抱了下来,舌头半吐在外面,十分骇人。自家夫人趴在她身上,嚎啕大哭。

周士敬抬头看着昏惨惨的天空,目呲欲裂:

“天呐,你睁眼看看吧!”

这样的场景,在江南遍地时时上演,人心已经鼎沸。

开封府水患两个月,与外消息难通,更加助长了这群人的气焰。

此时的开封府外,河畔树林中。

宋江眼看着一具具尸体被拖出来,整齐地排列在树下,双拳暗暗握紧。

万岁营毕竟才建成几个月,虽然个人技艺突出,但是这种规模的拼杀还是第一次。

这些死的人,大多是他在山东带回来的汉子,就这样死在了异乡。

吕泰玄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这伙人是江南悍徒,我们早期和他们打过不少次,死了不下几百个弟兄。早晚有一天,我们会一并清算。”

宋江眼睛一闭,长舒一口气,再次睁眼之后问道:“昨夜只抓了八个贼人,其他人都逃的逃,自杀的自杀。我要亲自去咸平县,告知少宰,布置人手捉捕漏网之鱼。”

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的花容,凑上前问道:“哥哥,这几个鸟贼人怎么办?”

“关起来,严加审讯。”



第一百二十六章 顺藤摸瓜

咸平,河畔。

二百二十七人被反绑双手,跪在滚滚黄河水一侧,在他们身后各自站着一个露臂捉刀的刽子手。

二百多个人一字排开,在波涛壮阔的河边也蜿蜒而下曲曲折折,在河堤下是无数的围观百姓。

这些人都是水灾起时,混在灾民队伍里欺压良善,掠夺粥粮,拐卖人口,wei亵妇女的贼人。

杨霖派人明察暗访,再从百姓中打探验证,最终捉到这两百多个典型。申报刑部之后,杨霖在蔡京那里取得特权,可以就地斩首以儆效尤。

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不然不足以震慑人群中的这些宵小之辈下三滥,大水成了泼皮的狂欢,那可就天理难容了。

午时三刻已至,杨霖将手里的牌子一扔,大喝一声:“行刑!”

雪片似的大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二百多颗人头滚落进湍急的河流中,血染红了这段河堤。

底下的人直到看着他们人头落地,才敢大声欢呼起来,可见平日里被欺压得有多厉害,根本不敢在他们活着的时候拍手称快。

血光冲天,腥气遍野,这一天黄河的水也没有丝毫的变色,二百个人看上去十分多,填到湍急的河中引不起半点波澜。

杨霖走出遮阴的帐篷,杀气不减,大声道:“治河期间,凡是有作奸犯科的,一律从严处置。”

周围围观行刑的各个县里的官吏,全都噤若寒蝉,少宰也太狠了些,大宋的官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面。

这时候,提出束河治沙的宗泽站了出来,抱拳道:“杨少宰,下官以为这些泼才虽然该杀,但是绝非罪魁祸首。这些人如此跋扈,上面岂能无人庇护,应该深追劣绅,继而是包庇他们的官吏,层层递进抽丝剥茧,求一个除恶务尽。”

在他身后的官员,有几个浑身一哆嗦,恨不得上来撕咬几口。

杨霖却点了点头,朗声道:“此言有理,反正这些事都是明面上的,也不难查,本官有的是时间,肃清这开封府的魑魅魍魉。”

“不过你们无须不安,本官只查包庇恶贼,参与买卖人口的,其他事情还是交给吏部考核。”水至清则无鱼,杨霖可不是朱重八,没有心思搞一套大清洗,不然自己就成了官场公敌,有可能被搞得骨头渣都不剩。

杀几个县官,想办法安插上自己的人,还是很有必要的。这里不是普通的县,都是开封府直辖,拱卫汴梁的县治,位置十分紧要。

宗泽微微一笑,退回到同僚之中,大白天站直了身子抹着眼皮装睡,无视周围异样的眼光。

底下的百姓却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还沉浸在振奋和欢腾中,至于那些漏网之鱼早就吓得魂不附体。

别说一下子杀二百个人了,就是同事宰两百头猪,那场面也够吓人的。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杨霖,现在正随手翻着一本账册,都是这几天治河的花费。

这些钱可不能自己掏腰包,杨霖琢磨着该如何和朝廷伸手,这些天给赵佶修这修那的可填进去不少银子。

汴河水位上升,河堤坍塌,损失最大的应该就是自己了。万岁营那日进斗金的项目,全都被迫停止。

正想着的时候,远处来了一个矮胖的身影,奔跑起来十分有喜感。

杨霖放下账本,伸手一招,笑着道:“宋江,火急火燎地来做什么?”

宋江扶着双膝,气喘吁吁地说道:“少宰,果然不出少宰所料,那小娘皮大有问题!”

“小娘皮呢?”

“哪有问题?”

“捉到了么?”

杨霖还没说话,周围的亲信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道。

他们还不知道汴梁城郊血战的伤亡数,只以为是简单的伏击,肯定是大获全胜,所以神色都颇为轻松。

“都给老子滚蛋,一群腌臜打脊泼才,跟着激动个鸟,就是捉了也是老子的。”

吕望堆着笑道:“俺们弟兄,也是为少宰问的。”

宋江脸上带着悲戚神色,道:“属下等听了少宰的话,一时鬼迷心窍,寻思着左右不过是个商户,便带了百十个弟兄前往。谁知道那些贼人悍勇异常,枣树林一战折了四十多个弟兄,自小人以下,几乎人人带伤。俺们拼了命,也只是捉到八个活得,包括那个小娘皮。”

杨霖脸色一变,刚才的狞笑猥琐全不见,眉毛一抖沉声道:“是什么来头,能杀我四十个手下,还逃掉大半!”

宋江压低了声音,凑近杨霖耳边,道:“吕四叔说,那是江南的一伙盐贩,以前曾经和他们交过手。”

杨通等人曾经是盐贩,这件事是绝对的机密,只有这几个亲信心腹才知道。不过实际上也没有那么忌讳,这种事无从探查,有谁乱说话我就咬定自己不是,给你治一个构陷朝廷大员的罪,还不一定谁先死呢。

说到底,只要杨霖不失势,这就不是问题。

“不可能,贩盐获利最后厚,远超卖粮,若是单纯的盐贩断不至于为了限购令来到我的大帐冒险,大不了不卖粮食就是。这其中必有隐情,那些活捉的贼人何在,可曾审讯?”

杨霖暗暗皱眉,这些人来自江南,不会跟方腊有关吧。

能够压制两淮私盐霸主自己的老子,这伙人的势力不容小觑,放眼整个江南道,除了方腊还能是谁。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这么心急,难道举事在即?

杨霖越想越心惊,自己让刘清水提前探查,谁知道这小子捅到皇帝那里去了之后,局势反倒急转直下。

这一殿的君臣呐,给你们情报,反倒成了坏事。

宋江见他沉默不言,眉头紧蹙,恨意不减地道:“少宰,那些人还关在俺们万岁营中,一旦有消息属下定来禀报。这贼婆娘,害了俺几十个汉子的性命,这回定叫这贱妇肉儿片片飞!”

杨霖脸色凝重,摆手道:“此事非同小可,你只怕不行,让我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咸平县,宋江再一次成了替补,在河边监督治河和反贪。

杨霖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临行前将一个本子交到他的手里,语重心长地说道:“治河是千秋大计,反贪是功在当下,给我好好干,本官亏带不了你。”

宋江心里真是五味杂陈,千言无语凝结不出半句话来,只得抱拳道:“少宰,唉,不说了,祝少宰一路顺风。”

杨霖带着陆谦、吕望,纵马而去,留下一个黑矮胖子在风中凌乱。

等到杨霖没了踪影,宋江带着杨霖治河的主力心腹们回到大帐,众人纷纷上前问道:“哥哥,快掀开看看,少宰留下了什么指示。”

殷慕鸿凑上前,轻声念道:“除却大奸大恶之辈,捉几个杀了祭天,其余官吏,党我者廉,异我者贪。”

然后下面就是一串详尽的名单,上面有各个官吏和自己的关系,都是杨霖这些日子统计出来的。

宋江老脸一红,赶紧把这个名单揣到袖子里,好在他的脸够黑,一般人看不出来。

治河已经开了头,接下来的事只需要按部就班、萧规曹随就好,有杨霖留下的班底,宋江倒也并不怵头。

一来一回的折腾下,杨霖到汴梁已经是黄昏,干脆先回了昭德坊。

离家日久杨霖还有一些激动,迈步走进杨府内,只见大门山悬着一副鎏金的匾额,上书着“杨府”两个字。

杨霖一脸的不高兴,这也太不低调了,再往里走更是夸张,曲折的道路上隔几步便侧摆放着一人多高的银灯、熏炉。

原本雅致得趣的昭德坊,活活被改造成了富丽堂皇、金光耀眼的俗气窝。

杨霖直接被气笑了,阴沉着脸拿着马鞭过了花厅,一条青石板路通往左右厢房,中间一道粉墙便是内院所在。

进了内院,几个眼尖的小丫鬟见了她,笑嘻嘻上前刚想问好,就看到自家大郎面色不善。

“把李芸娘给我叫来!”

杨霖往卧房一坐,屋内的丫鬟都躲得远远地,不一会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李芸娘匆匆赶到。

李芸娘穿了一身白纱衫儿,挑线的裙子,进到房内眼中带喜,殷勤上前就要福礼。

杨霖在城外待了个把月,乍见房内人,又如此妩媚气先消了三分,捏着马鞭喝道:“你这恃宠生骄,颠寒作热的**,我出去不到两个月,你给我好端端一个昭德坊,改成了怡红院?给我剥了衫子跪好,不抽你几下我消不了火。”

李芸娘闻言一愣神,随即明白过来,当即叫起了天屈,上前抱住杨霖的胳膊,道:“大郎,平日里奴伺候大郎,哪一件不是要一奉十,怎地就没有存下半点的情分,动辄就要用马鞭子抽人。那院子里的装点,就连一个石块都不是奴做的主,是老爷回来安排下的。”

杨霖一听,奇道:“我爹回来了?这次怎么这么快,以前不都是两三个月才一趟么。”

杨霖低头一看,跪趴在地上的李芸娘一脸的委屈,拍着她的脸颊笑道:“我的儿,看把你吓得,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我爹在哪呢,快带我去。”

芸娘擦了擦眼泪,被杨霖拉到怀里上下其手,摩挲了一阵才脸红耳赤地在前面带路。

夏季衣料轻薄,一身合体线裙轻裹着成熟妇人的丰腴胴体,跟在芸娘身后,杨霖无意间瞥见她丰满圆tun,浑圆肥硕,充满了成熟的味道。

旷了个把月的杨霖,有些意动,上前捏了几把,换来一声娇嗔。

李芸娘咬着嘴唇,撩了撩鬓间散乱的头发,眸光盈盈流转,风情万种地回头道:“祖宗,又做什么张致,这天可还没黑,要是让人看见……”

杨霖捏了捏手指,嘿嘿一笑:“等回来再收拾你。”

内院的大庭内,杨通正在耍着一套拳脚,浑身的肥肉乱颤,出了一身的汗。

杨霖高声叫了个好,杨通脸上一笑,转身道:“霖儿,你回来的正好,我刚要叫人去寻你。”

杨霖从丫鬟手里接过手巾,拧了拧水,递上前问道:“爹,什么事?”

神情一肃,杨通擦了擦汗,正色道:“霖儿,我这次回去江南,耳闻目见许多的事,这江南马上要乱了。”

结合前段时间的猜想,杨霖完全相信自己的老爹的推断,追问道:“爹,你见到什么了?”

杨通虽是盐贩,当年乃是被贪官污吏逼迫,不得已带着弟兄走上这条道,平生最恨的就是朱缅、李彦这号人物。

“那朱缅在苏州、李彦在杭州,招募了无数的泼皮闲汉,在两浙路虐流四方。整治的无数寻常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人人都有切齿之恨。江南百姓笃信明教的不在少数,到处都在传明王转世,要来拯救苍生。我看这赵宋的天下,要坏在朱、李二人手中了。”

杨霖在石墩上一坐,闭目沉思,杨通站在一旁耐心等候。

方腊要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没想到自己竭力避免的事,还是要发生了。不过因为自己提前开始了艮岳寿山的修建,导致花石纲提前发生,这次造反也提前了一些日子。

这样的话,还能不能造成那么大的损失呢,杨霖自己也不清楚。

方腊造反,打了朝廷一个措手不及,来不及调动精兵前往,是事态恶化的最大原因。

要是提前布置好兵力,应该可以把损失降低到最小吧,杨霖睁开眼,说道:“爹,你的预感没有错,江南绝对有大事发生。昨夜捉的几个贼人,和这事脱不了干系,今夜我就去万岁营中,亲自确定一下,如果真的是这样,明日一早我便进宫面圣,免不了我要去一趟江南!”

杨通就这么一个儿子,当即摇头道:“江南现在就跟一个火炉一样,霖儿怎么还要去,这不是自蹈险地么?还有你们捉的那个方妙怜,爹和她背后的势力打过几次交道,这些人邪的很,要不要交给刑部处置。”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第一百二十八章 布耕播种种何处

万岁营大牢,灯火昏暗,守牢的小兵手扶腰刀,来回巡视走动。

艮岳内没有牢狱,这里也只是腾出的营帐而已,所以没有普通牢房的阴暗潮湿。

杨霖进到里面,大帐内燃着蜡烛,一个女医正在给方妙怜换药。赤裸的粉臂白皙如锦,被一条红绳拴住皓腕,系在两根柱子上。

黑色的短打劲装从锁骨处被剥离了去,露出大片粉嫩的肌肤,淡淡的血痕覆盖在雪白的锁骨下,平添几分别样的诱惑。

方妙怜目光里全是恨意,找不到半丝羞赧,仿佛不在乎自己无暇美好的绰约***暴露在火辣辣视线中。

敷药的小女医面色潮红,呼吸急促,显然身为女儿身的她,也被这美到不可思议的身子惊着了。

美人就是有优待,旁边营房里的俘虏可就没这种待遇了,全都是锁枷披身。

方妙怜见到杨霖冷哼一声,她心中恨透了这个奸猾的官儿,杨霖并不生气,摆了摆手有人搬进来一个椅子,还没吃晚饭就赶来的杨霖身前,万岁营的小兵摆上一个荷叶包裹的熟肉,两壶上好的清酒。

方妙怜见他如此做派,俏脸上写满了不屑,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他生吞了。

杨霖慢条斯理地拔开酒塞,用手撕开烤鸡,弄得满手都是油渍,大帐内顿时肉香扑鼻。

大口嚼着烧鸡,拿起酒壶仰头痛饮一阵,杨霖这才抬起头,欣赏着被吊在那儿的美人。

不得不说,这个女人简直无处不媚,真是上天创造的最完美的身体,每一处都有着让男人呼吸急促的本钱。

小女医包扎完了之后,对着杨霖福礼,垂首退出。

杨霖换晃了晃手里的鸡腿,笑道:“方妙怜,方姑娘,肚子饿了吧,要吃一点么?”

“呸!狗官,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少在这里惺惺作态。”

杨霖又吃了一口,已经八分饱,端着酒壶站了起来,叹了口气道:“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不读书就是没教养。我是个读书人,我是个状元,请你和状元说话斯文一点。”

“呵呵”方妙怜冷哼一声,不屑地转过头去。

杨霖笑吟吟地绕过来,伸过手来捏着她的脸颊抓了几把,手上撕烧鸡沾的油腥抹在祸国殃民的瓜子脸上。

滑腻的油腥沾在脸上十分不舒服,再加上一天没有吃东西,早就饿的饥肠辘辘,闻着这么香的烧鸡,方妙怜精神十分硬气,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叫。

杨霖丝毫不留情面,扑哧笑出声来,惹得方妙怜羞愤交加,耳根红的就像是血色的玛瑙一般。

杨霖的目的就是把她弄得心烦意乱,失了方寸之下,才可能露出破绽。

可惜,区区的饥饿和嘲讽,不足以击溃这个明教圣女的意志,机会只有一次,一旦让对方知道自己没有确切的信息,就休想从她嘴里得到任何情报。

杨霖就像一个耐心的猎人,慢慢地靠近自己的猎物,轻轻一拽活结,衣衫就像水面上滑过地一道鸿影,贴着她柔滑优美的娇躯悄然落下。

月白夏风清,男欢女不爱,女人的叫骂声和男人低沉的嘶吼,压过了月夜的蛙鸣。

杨霖大口喘着粗气,癫狂过后浑身是汗,灌了两口酒无意间抬头一看,此刻就是对手心防最弱的时候。

“江南反了一个方腊,几天的功夫已经打下杭州了,这事和你们没关系吧?现在你是我的女人了,说了实话我好护着你点。”

哀莫大于心死,万念俱灰的方妙怜突然眼色一亮,就是这一下,被一直盯着她的杨霖看在眼里。

江南之乱,已经确定是方腊了

方妙怜没想到义父进展这么顺利,看来在自己动手之前,义父已经起兵了。

这个狗官玷污了自己的身子,反正已经是残花败叶何不留在他身边,必要时候为义父除一大害。

想到这里,方妙怜凄凄楚楚地说道:“既然把我当你的女人,为什么还吊着人家。”

杨霖眼睛从眯着,慢慢睁开,笑道:“别装了,我的妙怜宝贝,你刚才听到我的话,瞬间流露的神色已经让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方腊还没反,更别提打下杭州了,不过现在我已经确定,就是这个反贼打着明教的旗号要祸乱我大宋江山。”

方妙怜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惊诧,杨霖以前在他眼中是个恨不得千刀万剐的狗贼,现在则是令她胆颤的恶魔。

这个人实在太可怕了,她想破脑袋也不知道杨霖是怎么知道义父的名字,在明教中知道义父大名的也还不多。

杨霖看到她的这个表情,一时有些心软,轻轻解开她腕子上的绳结,帮她把衣服穿好,杨霖轻声道:“你在这好好休息,我让人给你送吃的进来。”

方妙怜如同一具提线木偶,眼中神色尽失,杨霖系上腰带,迈步走出营帐。

抬头看疏星残月,树梢微微摆动,近来雨水充沛,四处蛙声不断。

几个心腹凑了上来,陆谦问道:“少宰,去哪?”

“回府,准备天亮进宫!这一回江南大乱即将来临,恐怕是一场恶战。”

万岁营的指挥、虞侯们摩拳擦掌,眼中兴奋,大乱才是好汉子建功立业的时候。

一个小兵,低着头端着酒菜进到方妙怜的帐中,只见这个出奇好看的女人,瘫坐在床头抱着双膝,神色说不出的凄迷。

青丝垂下几绺,被汗水浸湿,贴在她的双颊,听到声响如同受惊的小鹿般,抬头一看是一个年级很小的小兵。

在明教中,这样的小孩儿不知道有多少,见了自己也是这幅惊艳到痴痴呆呆的模样。

方妙怜惨然一笑,苍白的脸上出现两个梨涡,苦笑道:“小弟弟,你把姐姐放了好不好?”

小兵局促地低着头,结结巴巴地说道:“你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只是一个做饭的伙头兵,据那些老兵油子说这个女人可是少宰大人的禁脔,便是多看一眼都要打板子的。

突然,一阵破土声响起,小兵目瞪口呆地看着夯实的地面上,露出一个洞来,方妙怜美目一亮,从洞里钻出一个脑袋。

“圣女,我们来救你来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满城风雨

翌日清晨,借口水漫汴梁不上朝长达两个月之久的赵佶,终于想起来还要早朝。

大庆殿上,文武百官列队站好,一边聊天一边等待皇帝銮舆。

顶着一对纱帽翅子,杨霖左右晃脑,就是没有看到蔡京的身影。

王朝立上前,低声道:“前些日子,少宰在城外治水的时候,太师身子不适,据说是染了风寒。”

大热天的染什么狗屁风寒,蔡京八成是纵欲过度,蔡府那么多娇滴滴的小姑娘,这么大年纪哪里招架得住。

杨霖点了点头,寻思着本来还想提前问他一下,眼下蔡京不在,自己该如何上奏。

说是我收到了消息?那么万岁营车马行收集情报的秘密就容易暴露,杨霖蹙眉沉思,周围的官员是不是朝他瞥来,显然年纪轻轻的杨霖已经是大宋朝堂的风云人物。

日上三竿,赵佶才姗姗来迟,百官拜见之后,杨戬高声唱诺:“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才他妈刚上朝,退你妈啊,杨霖心里暗啐一口,出班道:“微臣有事启奏。”

赵佶这才睁开眼,疑道:“杨爱卿,你不是在治水么?”

杨霖上前一步,抱着象牙笏板,凝声道:“启奏陛下,臣在城郊大帐,梦见火蛇生角,星日马、张月鹿、翼火蛇、轸水蚓联为鸟形,称朱雀主南斗。依臣推算,南方恐生大乱。”

此言一出,朝堂顿时炸了锅,曾布第一个跳出来,怒气冲冲地捋着胡子,骂道:“一派胡言!什么时候,我大宋的朝堂,竟成了你杨霖风水堪舆的摊位了,我看你不如扒了这身官府,到御街上竖起竹竿为人算命。”

韩忠彦也冷笑一声,道:“杨少宰真是博学多才,本官家中小厮,昨夜弄丢了一个断腿的牝鸡,少宰可否掐指一算?”

赵佶的心里七上八下,说实话他十分希望杨霖那一套长生大帝君的说辞是真的,但是自己也不是很笃信。

眼下看到杨霖被群起而攻之,更加动摇了他的心思,但是又怕杨霖说的是真的。

大宋立国有个先天的缺陷,就是燕云十六州的丢失,让北地战火烽烟不断。但是江南一直承平日久,就是有大乱,也不会是江南发生,这事大多数人坚信的一点。

两个大佬起了头,底下的官员还有不摇旗呐喊的?一时间清流、内侍省、新旧两党纷纷出列,攻讦杨霖把朝堂当儿戏。

王朝立等人刚刚出列,就被唾沫星子淹没,这点小势力还真不足以和他们对抗。

自己的大靠山蔡京又不在,蔡京门下的大员也都暗暗摇头,不知道这个少宰为什么犯了失心疯,来到朝堂算命。

赵佶心烦意乱,摆了摆手示意这些人停下,处在风暴漩涡中心的杨霖,似乎对这些嘲讽无动于衷,面沉似水一言不发。

看着他的模样,赵佶又燃起点希望,此时他甚至想杨霖说的是真的才好,江南动乱换来自己确是神霄宫主长生帝君,在赵佶看来是值得的。

朝中的大臣看到一向奸猾的杨霖,终于露出了一次纰漏,还能放过?

太学陈东更是耳红面赤,字字铿锵,把杨霖斥为不学无术的儒门败类。

“这样的人,竟然高中状元,真乃我士林之耻啊!”

赵佶见杨霖就是不辩驳,这些人又咄咄相逼,叹了口气对杨霖罚俸三个月,在家中反思半个月。

汴梁这座城市,消息向来是最灵通的。上午廷议才毕。下午就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

风头正劲的少宰杨霖,竟然在朝堂上胡言乱语,引得百官攻讦,灰溜溜在家反思的消息飞快的流传开来。

茶坊酒肆,太学书舍,官衙吏房,街头巷尾,居室小户。全都在传言,在议论,在嘲讽。

这个离经叛道的状元郎,一向是大出风头,没想到这次失了心智,沦为笑谈。

蔡京府上,听到蓝从熙的描述,卧床的蔡京沉默不语。

蓝从熙轻笑一声,道:“文渊此番太过孟浪了,区区一个梦,就敢断言江南大乱,这不是胡闹么。如今我们和韩忠彦、曾布势同水火,文渊他又和内侍省结怨,这一回恐怕有不少人等着看他笑话了。”

蓝从熙说完,抬头看了一眼,蔡京竟然陷入了沉思。

“恩相?”

蔡京虚弱地抬起头来,马上有旁边伺候的妾侍坐在床头,让他的脑袋舒舒服服靠在胸口。

“文渊不是这么鲁莽之辈,他行事看似浮浪,却都是有的放矢。而且这厮门宽路广,难道是真有什么消息?这些日子,朱勔有没有说过江南有乱象之兆。”

蓝从熙不以为然,笑道:“说的就是这件事,那朱勔就在江南,岂能不如文渊知晓的确切。朱勔前些日子还派人进汴梁,只说江南一切都好。”

蔡京眉头一皱,脸上已经有些老态难以遮掩,叹道:“难道真是马有失蹄,杨文渊也得意忘形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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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满城风雨,昭德坊内却很平静,杨霖在家反思难得地着家,修养几天。

延庆观派了三十六个小道士,来到杨府追随他们的师叔祖,杨霖让芸娘好生安顿,给他们腾出院子。

现在的杨霖,可以说是道教领袖都不夸张了,就凭他把皇帝拉入教,就是亘古未有的大功。

这让道教的地位骤然拔高到一览众山小的高度,尤其是他入教的延庆观,更是水涨船高。

杨霖闲在家中,无视外面的冷嘲热讽,一心跟着道士们研究养生。

一颗樱桃树下,延庆观的梅云道长坐在蒲团上,耐心地讲解:“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阴阳五行、藏象经络,只要合乎宇宙规律,便可驱邪避灾,气运随身,强身健体。”

杨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兴致勃勃地问道:“阳常有余,阴常不足,滋阴补阳,是为正道。我们正一教,有没有法子,助我御女时威风八面,而不损亏。”

梅云道长老脸一红,低声道:“回禀师叔,法子是有的,不过需要勤加练习。”

“这有何难!我赤阳真人最有耐力,快快教我。”



第一百三十章 不幸言中

树荫蔚蔚,蝉鸣切切。

昭德坊内杨霖已经在家反思了七天了,每日里看上去悠闲自在,实则江南的各种情报络绎不绝地送到他的书房。

“叩齿三十六,两手抱昆仑;左右鸣天鼓,二十四度闻;微摆撼天柱;赤龙搅水浑,漱津三十六,神水满口匀,一口分三咽,龙行虎自奔。”

杨霖和一群小道士,跟着梅云道长,席地而坐,修习太极八段锦。

“两手摩肾堂三十六,以数多更妙。右法,闭气搓手令热,摩后肾堂如数,毕,收手握固,再闭气,思用心火下烧丹田,觉极热,即止。”

杨霖按着道士的话,一一做来,果然身体慢慢发热。

“端坐,闭目,握固,冥心,以舌抵上腭,搅取津液满口,漱三十六次,作谷谷声咽之,复闭息,想丹田火自下而上,遍烧身体内外,热蒸乃止。”

古人的智慧着实不容小觑,杨霖越来越信服,摒除心里杂七杂八的念头,专心做了起来。

状元郎修身养性的时候,汴梁城外一匹骏马飞奔而至,熟悉军服的都知道,这是传送重要信息的“急递铺”。

一旦“急递铺”接到了命令,一昼夜要行走四百里路,拦路者必斩。

密报送到枢密院,高俅吓得屁滚尿流,连忙进宫求见。

一股难言的恐惧,填满了高俅的胸膛,难道那个人真的是能掐会算的活神仙?

“陛下,陛下,大事不好啦!”高俅进殿之后,高声呼道,旁边的梁师成一脸怒色,这个高俅也太蠢了,当今陛下最喜欢报喜不报忧,就是天塌了,你也得慢慢说来,惊慌失措肯定惹得官家不开心。

果然,原本还是笑吟吟的赵佶,皱着眉头问道:“什么事大呼小叫,你没看到宝月大师正在演奏洞箫么?”

高俅暗暗悔恨,自己一时失了方寸,竟然犯了官家大忌,赶紧稳住心神,道:“陛下,睦州青溪人方腊,假托“得天符牒”,托左道以惑众,见官吏、公使人皆杀之。率领刁民千人,袭杀守官方有常。今已裹挟流民十万,见官吏、公人皆杀之。”

“苏州石生,湖州归安县陆行儿,婺州兰溪县灵山峒朱言、吴邦,永康县方岩山陈十四,处州缙云县霍成富、陈箍桶等人,纷纷追随反贼方腊,在青溪县息坑杀了两浙路常驻官军五千人,随后打破县城,县尉翁开被俘。如今反贼已经打到杭州城下了。”

赵佶愣在原地,满殿的宫女内侍也都面色古怪,所有人不是先想到这次动乱造反的方腊,而是想到前段时间沦为笑柄的少宰杨霖。

江南真的乱了,岂不是说杨爱卿所言,都是真的。

赵佶没有丝毫的担忧,反而有些兴奋,自己真的是神霄宫长生大帝转世?

相比较之下,南方民乱他不是很害怕,有宋一朝民乱不断,光是招安的武将在厢军里就占了一两成。

地方厢兵就是后娘养的,平日里欺压百姓还行,真让他们打仗,果然连方腊的明教信徒都打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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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霖练了半天的功,刚刚收纳完毕,苏家姐妹端着瓷盆伺候他洗完手,擦了擦脸,直感觉神清气爽。

苏妆怜皓腕上,赫然是一个翡翠镯子,在阳光下晶莹剔透,一看就不是凡品。

看到杨霖注视着自己手臂,苏妆怜更是得意,摆动着粉嫩藕臂,娇笑着对着杨霖大抛媚眼。这镯子在她看来,可是大郎娘亲的遗物,是大郎独宠她们姐妹的证据。

可惜的事,这等露脸的大事,竟然不能大肆张扬,可不把人憋疯了。苏妆怜和姐姐不同,是不是就想炫耀一下,来满足少女心性的好胜心。

酷暑难捱,再加上她不时轻抖薄衫,妃色绣花抹胸若隐若现。杨霖大为意动,将湿漉漉的手掌一甩,将手上的水滴甩到双生儿妹妹雪白的脖颈上。

水珠慢慢滑落,苏妆怜这小妖精也不怕羞,眸光流转横了杨霖一眼,挑逗地伸出香舌把沾到唇下的水珠一舔。

他妈的,杨霖再难忍耐,直接弯腰将她抗在肩头,换来一阵娇笑呼喊。

苏凝香一看,羞答答地跟在身后,杨霖意气风发,正准备降妖除魔,外面一个丫鬟慌慌张张跑进来,说道:“大郎,宫里来了一位小公公,说是宣旨来的。”

“宣旨?”杨霖心中一动,将颇为失望的小妖精放下来,一手一个,拍了拍姐妹屁股道:“到我的众星捧月帐里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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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厅内,小内侍板着个脸,大模大样往那儿一站,沉声喝道:“杨霖接旨!”

这是自古的规矩,宣旨太监代表皇帝,必须拽的跟二五八万一样才行,倒不是说他对杨霖有什么看法。

“制曰:朕膺昊天眷命,探微言于易经,虽仪刑之莫觌,尚简策之可求。少宰杨霖,揭为神霄之辰,用锡朕之臂膀。君子之道暗而彰,是以论世;王佐之才可大用,岂曰难封。早彰素履,闻望久著于士林;克懋清规,风声益昭于巷陌。可特授宣抚制置使。特颁纶綍之荣,式光庠序之列。”

杨霖接过圣旨,神色凝重,这个不伦不类的册封,实际上已经宣告方腊反了。

制置使不是一个常设官,也不是一个固定的职称,而是皇帝的使者。这个制置使,拥有很大的权力,几乎相当于皇帝亲至,所到之处可以掌控当地的军政大权。

看来自己要去江南了,果然宣旨完了之后,小内侍板着的脸放松下来,笑嘻嘻地上前弯腰抱拳作揖道:“恭喜少宰,贺喜少宰,官家说了,接完旨要少宰进宫叙话呢。”

杨霖笑道:“有劳这位小公公了,杨三,给这位小公公包个红包,算是一个彩头。”

小内侍闻言一喜,拜道:“谢杨少宰恩典。”

回到自己卧房,苏凝香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捏着裙裾,看见他进来俏脸一红,怯生生地道:“大郎。”

杨霖转头一看,苏妆怜已经爬到了帐里,扑到凉爽的竹榻上,轻薄的翠绿绸裤滑下,露出两截粉藕般光滑小腿,挺翘的臀尖随着凌空摆动的脚丫来回晃动。

“啪”的一声脆响,杨霖笑骂道:“老子要进宫一趟,给我准备朝服嗯,还是给我准备一身道袍好了,本大仙要去见我们的长生大帝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军令如山

一袭道袍,拢发簪玉,杨霖就这么走进了大宋的皇城。

沿途的侍卫、宫娥、太监无不侧目,甚至有人掩嘴偷笑。

进到殿中,赵佶已经等候多时,看见杨霖眼色一亮,招呼道:“杨爱卿,快到朕身边来。”

杨霖恭恭敬敬地抱拳道:“陛下。”

看到他这副打扮,赵佶心里激动不已,但是毕竟江南起了民乱,若是此刻高兴说不过去,按捺住兴奋,赵佶慢慢说道:“杨爱卿,果然如你所料,江南反了一个方腊。此贼杀朕臣子,戮朕子民,打破州府,横行无忌。朕有意让你前去平叛,你可愿意?”

这就是在为提拔自己做准备了啊,当年高俅得宠时,也是外放一段时间,立了军功回来升任殿帅。

这种机会杨霖当然不肯错过,赶紧躬身领命,作揖道:“官家有旨,微臣敢不效犬马之劳。”

“好!江南兵马,任凭爱卿调动,战时一切军政事物,由爱卿酌情处置。切记从速平复战乱,两浙路乃是天下赋税中心,事关朝廷安危,容不得片刻延误。”

那你早干嘛了?杨霖心口不一地答应下来,并且拍着胸脯保证。赵佶许了他三天时间准备,三天之后就将赶赴杭州,以解江南之乱。

在大殿之后,悬挂着一把玉柄金鞘的宝剑,杨霖眼珠一转,轻笑道:“陛下,微臣年轻德薄,又无甚威望在军中,只恐麾下兵马难以调度,愿求御赐宝剑一把,震慑将士,才好指挥得当,不耽误江南大事。”

赵佶此时对他是无有不从,当即道:“取一把剑来,赐予杨卿,但又不从者,可立斩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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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到皇帝,下到汴梁百姓,谁都没有把这次小造反放在眼里。

大宋至今承平已久,尤其是江南,而且方腊此人名声不显,据说是个漆匠,能有什么本事。

汴梁城中的官吏、士子、百姓讨论起此事,大多十分放松,更多的是在津津有味地传扬少宰杨霖的先见之明。

前段时间的嘲笑声有多刺耳,现在的颂扬声就有多热烈,尤其是此事带着点神话色彩,更让大家津津乐道。

只有杨霖知道,这个方腊不是个善茬,他手底下信徒如此之多,在江南又有造反的环境,这次造反虽然被自己故意放走圣女,逼得他提前举事,但是也不容小觑。

杨霖的本意,是提前逼反方腊,他准备不足的情况下,还好剿灭一点。

但是天下大势,没有这么容易计算出来,有时候只要有了造反的土壤,准备不准备的反倒无关紧要。

朱勔、李彦在江南倒行逆施,惹得天怒人怨,成了方腊最大的帮手。青溪县方腊振臂一呼,江南从这如云,很多不堪迫害的士绅、商人也加入了造反队伍,给方腊提供了不少的财力和人力。

杨霖回府还没有多久,第二道消息传来,方腊已经攻克睦州,占据寿昌、分水、桐庐、遂安等县。小将方七佛带着几万人,越打越多,向西攻下歙州,全歼宋东南第三将“病关索”郭师中部,东进攻克富阳、新城,直趋杭州。

两浙路首府杭州城,成了一座孤城,被团团围住。

时局糜烂至此,大家才恍然发现,原来我们的两浙路厢兵就是一群废物点心,几个农夫拿起锄头,就能随便把他们全歼。

有人说那方腊三头六臂,乃是明王转世,一眼望去官兵便灰飞烟灭。有人还说小将方七佛是罗刹投胎,撒豆成兵,操纵尸体,万分邪门。这些消息,都活灵活现的在坊间流传,汴梁城中的气氛为之一变。

杨霖已经来不及准备了,从赵佶处讨了圣旨,去往童贯那里要借三千轻骑兵,然后再带着五万禁军赶赴两浙路,要去解杭州之围。

就在消息传递的这段时间,处州霍成富、陈箍桶等人骑兵效忠方腊,加入战局,衢州摩尼教的组织亦起兵响应。这些事若是传到汴梁,将会更加的人心惶惶。

汴梁禁军除了高俅精心训练出来的、负责给赵佶表演的“仪仗队”,其他的都是一群花架子。

禁军世家的糜烂和指挥技艺的下降,让这支曾经大宋最强的兵马沦为平庸,光是集合出征就花了半天还没有集结完毕。很多禁军世家的公子哥,根本没拿着当回事,拖拖拉拉不肯归位,甚至有的还在逛青楼。

正午过后,令旗挥动,金鼓齐鸣。

点兵场上,杨霖一袭轻便盔甲,脸色阴沉难看。

旁边的高柄与众将说笑,众将只是恭维不停,丝毫不见出征在即的紧迫感。他虽然和杨霖有仇,但是还不至于跟那些禁军世家的公子一样胆大,早早便来了。

高俅执掌西府多年,对禁军算是有些掌控力,高柄见杨霖沉默不语,料定此番他需要仰仗自己父子,万万不敢跟自己闹翻,便得意起来。

终于,该来的将士全部归位,等到集结完毕,两旁众将也纷纷赞道:“高太尉熟读兵书,胸怀韬略,练兵之道果然不同凡响。你看这甲胄旌旗,士气高涨,足以壮我大宋军威,让方腊小儿拱手而降。”

这些人都是将门世家出身,压根没把高俅这个奴仆出身的殿帅放在眼里,很多人一边恭维一边轻笑出声。高柄这个二世祖浑然不知,还当他们是真心地。

高柄笑道:“诸位都是世代簪缨,我爹他如何能及啊。”

说完偷偷去看杨霖,只见他仍然闭目养神,看不出一丝表情。

他也是被杨霖欺负惯了,此时终于有机会拿捏一下,但是又担心挨揍,跟一只老鼠要挑逗一只被拴住的猫一般,紧张、刺激又害怕。

杨霖终于把眼睁开,指着高柄道:“来人呐,把高柄盔甲扒了,给我打二十军棍!”

高柄愕然呆住,高声叫道:“我有何罪?我有何罪?”

“你獐头鼠目,本帅看着不舒服,先打一顿再说。”

“杨霖,我不服!你公报私仇哎吆,妈呀许大马棒,你他娘的轻点,你真打啊啊!”

惨叫之声不断响起在点将台下,众将彼此眼神交汇,不知道杨霖为何突然打人,还是打的一个没有迟到的。

上万禁军兵士满是不平的看着高柄受刑,颇有物伤其类之感,迟到的将校的不见惩治,按时来的反受军法。大宋文人就这么不拿武官当人,咱当兵的命就如此低贱么,还不如兵皮一扒,逃了军籍,也是逍遥自在。

本来对他还有些畏惧的将门子弟,也不禁看不起他了,还不是只敢拿没有根基的高柄开刀。

行刑已毕,早有高柄的亲兵将人抬下,杨霖又扫视台上众人。

“曹宁、王猛、刘太东、周显涛,你们四个何故来迟?”

四个人左右对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杨霖笑容转冷,扬声道:“高柄在点将台上嬉笑闲聊,触犯军规,是罚二十军棍。这四个出征在即,却迟迟不到,让本帅和三军站在着等了一个正午!”

曹宁乃是大宋开国第一良将曹彬之后,根本没把这次出征当回事,站出来还想要狡辩几句。

杨霖眉目一横,厉声道:“斩!”

第一百三十二章 江南方腊

点将台前,万籁俱寂,一片肃杀之气,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看着杨霖。

在他身后,几个万岁营的亲兵捉刀上前,这才惊醒了曹宁等人,跳着脚道:“某无死罪,某无死罪!”

大宋纵使常常出现文官打压武将的事情,但被欺负的那都是些泥腿子出身,比如说至今还让开封百姓念念不忘的狄青。

禁军世家根深蒂固谁敢轻易撩闲,就算是有狠人敢惹,也没有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砍头的。

旁边看杨霖热闹的将官,这才紧张起来,上前苦劝说情不止。

杨霖没有说话,万岁营的亲兵没有一个停下脚步的,四个花架子公子哥身子早就被掏空了,双手反剪被按在点将台上。

突然之间,刀悬颈上,是个人都要崩溃了。

曹宁大声呼叫,双腿打颤,王萌等人也是涕泪横流,哪还有一点将门虎子的风范。

阳光猛烈,万物显形,这些人无视军令,凭的只是自己的出身而已,并不是多么硬骨头,敢跟三军统帅做对。此时原形毕露,倒教底下的禁军汉子从心底里不齿起来,平日里威风八面,此时竟吓得尿了裤子。

万岁营的亲兵,没有因为众多将校的求情而有丝毫的停顿,按身、拔刀、斩首一气呵成,血光飞溅,在烈日下分外猩红。

强忍着胸口的呕意,杨霖寒着脸上前,指着四具无头尸体,朗声道:“以前你们如何如何,我都不管,从今日起到征讨方腊功成那天,本帅的话就是军令,军令如山,违反者以此为敬。”

杨霖一伸手,身后的亲兵递来一支大笔,蘸饱了地上的鲜血,杨霖走到点将台的帅旗前,挥笔写道:有功必赏违令者斩

八个红字血迹淋漓,三军肃然起敬,刚才的鄙夷、不解和屈辱,全都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信服。

主将,是一支军队的灵魂,欺软怕硬的主帅不可能得到士卒的拥戴。

大宋开国百五十年,谁敢在点将时杀禁军世家的勋戚,还一杀就是四个

以嚣张跋扈、逢迎媚上、天子近臣著称汴梁的少年状元郎,第一次展现了他果敢刚烈的一面。

旁边屁股被打的皮开肉绽的高柄,早就忘记了哀嚎,瞪着眼圆溜溜的,眨也不眨一下。

就在这样的沉默中,杨霖一挥手,鼓声大作,令旗挥舞,征讨方腊之师正式从汴梁出发。

出了汴梁城,杨霖便乘船先行一步,作为两浙路安抚制置使,他需要先到江南统筹全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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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一走就是半个月,凭借着高城厚墙,杭州勉强还在宋廷手中。

杭州城下,高岗上,方腊大帐。

方腊的军队此时已经有了十万之众,有自已投效的,有一贫如洗被迫参加的,还有被裹胁来的,刚刚拉起来的队伍,士气最重要,他们一路过关斩将,正是士气最旺的时候。

方腊把他们分门别类,通过头上缠着不同颜色的头巾来分别。这其中,又以方腊的明教信徒组成的红巾军最为悍勇,是他手里的王牌。

此时的方腊虽然号称明王,但是和手下士卒同吃同睡,穿着一件露膊的白布短褂儿,青绸子的功夫裤,打着绑腿,坐在小凳子上,就如同邻家一个健壮的大叔。

在他们面前摆着一张短桌,桌上摆着几个大茶碗,正和几个教中心腹讨论着攻打杭州城的事情。

方腊身躯魁伟,一张国字脸,脸上棱角分明,双眼炯炯鼻梁高挺,往那里一坐,都有说不出的威风凛凛。

若是摒息凝望,不由得教人热血昂扬,忽生出“大丈夫当如是”的感慨。也难怪江南无数豪杰,愿意在他帐下听候差遣,把赵家江山搅得鸡犬不宁。

“江南被朱勔、李彦所害,我们又被狗官杨霖识破,不得已提前举事。本来想大不了就是个鱼死网破,也不枉这昂扬男儿身躯。不曾想赵官家的兵将这般不堪,你我弟兄累下州郡如在梦中,这一回只要打下杭州城,何不跟赵官家划江而治,共分天下。他能给北虏岁币割地,怎就不能给我们这些同宗汉家男儿割舍一片疆土。”

方腊说完,围着小桌的众人哄笑起来,在他们身后,一个素衣女人不施脂粉,美的出奇冒泡,听到了狗官杨霖四个字,神色间却出现一丝慌张,低着头盯着自己的小腹不知道在想什么。

方腊对面,一个少年模样的将军,慢慢说道:“要是能尽快把杭州打下来,大宋的昏君奸臣才会害怕我们。”

“杭州城没什么鸟人,就一个廉访使赵约,知州赵霆,都是碌碌之辈。我们再围上几天,等城里的教众兄弟谋划好,我们来个里应外合,杭州很快就能拿下。”

说话的人脸上一道伤疤,正是在汴梁城外大展神威的悍将厉天闰,一刀差点把宋江劈成两半。

明教在江南经营已久,在方腊还没成为教主的时候,就有不少的分坛。

这些人平日里没什么用,一旦开打在城内作为内应,起到的效果是致命的。

正因为有这个暗着,帐内众人神色都很轻松,有说有笑的。

方腊无意中一转头,瞥见后面的义女,蹙眉问道:“妙怜”

方妙怜猛地抬起头来,心里怦的一跳,结结巴巴地道:“啊?对,就是杨霖这狗官识破的。”

“什么狗官,我们在说杭州城的事,你最近怎么魂不守舍的。”方腊丝毫没有起疑,自家这个义女是从小养大的,绝对不会背叛自己。

方妙怜打起精神,道:“这几天女儿也一直在想打杭州的事,我们打下杭州也难免会被南边的宋军攻打,到时候左右夹攻我们不一定能撑住,义父,我想去南边发展教徒。”

仔细一想,她说的也有道理,方腊想到自己的义女毕竟是个女儿身,真的打起来还是不方便,去南边还是不错的。

“你多带些人去,处州霍成富、陈箍桶已经起事了,你去了之后要好生安抚他们,让这些人为我所用。”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夜攻杭城

西北边陲,宋军营寨,灯火偃息。

大帐内,童贯睡眼朦胧,他刚刚休息到一半,被人喊了起来,说是汴梁有圣旨到了。

童贯不敢怠慢,赶紧起身接旨,却是让他调三千轻骑兵去两浙路平定反贼方腊。

童贯接旨之后,笑着跟前来传旨的同行问道:“此番朝中是哪个将军挂帅?”

传旨太监如何不知道这个阉人的厉害,只是巴结还怕跟不上,赶紧堆笑道:“回童帅的话,官家钦点了少宰杨霖前去平乱。”

“哈哈哈,杨文渊?”童贯捏着胡子,笑道:“既然是文渊领兵,我倒要好生挑选些能打的,助我兄弟得胜凯旋。”

童贯听了杨霖的话,隐匿皇帝手诏,取得大捷之后,在军中的威望一时无两。

而且他还收养了西军战死将士的遗孤,全部认为义子,供他们吃穿。十年后,这些孩子长大,组成的胜捷军,战斗力之强悍让人敬畏。

三千胜捷军坚守太原十个月,数万金军打不下来,最后粮尽城破。

现在的童贯,隐隐是西北的一股新兴力量,其他的诸如种家军、折家军,也都乐意看他在西北的崛起,不为别的,就因为童贯在朝中有人,可以搞来粮饷。

童贯拿着花名册,凝神挑选,最终选定了辛兴宗前去。

寨墙上头,几个汉子身上只披了掩心甲,懒洋洋地聚在一块,其中一个二三十岁的,一脸痞气搓着手道:“直娘贼的夏狗,狗胆摘出来没有爷爷的卵子大,就知道缩在城里不敢出来。这要是肯出来跟我们打上一场,怎么也有三五个脑袋拿去换大钱花了。”

他在那里说得大声,说的口沫横飞,身边同袍却在低声笑他:“泼韩五,又欠了多少赌债?三五首级还的上么,现在一颗夏狗的脑袋可没有以前值钱了?”

被叫做泼韩五的汉子,许是输钱输的有些羞恼,骂骂咧咧地道:“俺们这些鸟汉子,命是恁的贱,每日里腰别脑袋去打仗,拼了命换几个赏钱,还不如汴梁的膏粱子弟吃场花酒打赏端茶丫鬟的多。来世俺也往那朱门大户里钻,当一回生下来就是小将军的世家子弟。”

其他弟兄听了这话,不免又是一阵哄笑,其中一个扯着关中汉子特有的秦腔大嗓门说道:“泼韩五,就怕你的脑袋大,钻不进那娇滴滴的千金小姐的肚皮里。不如来世俺发达了,认你做个螟蛉义子,你做了俺的儿,可不就是衙内一个。”

看得出这伙人关系很好,如此玩笑也不恼,泼韩五咧着嘴一乐,骂道:“贼厮鸟,你这般说,却似放屁!”

时值深夜,几个当值的军汉胡扯撩闲的时候,寨墙下一个全身顶盔贯甲,还披着大红披风的宋军将领却扬着头大喝:“泼韩五,敲响聚兵鼓,我们要出征了。”

泼韩五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拍了拍手笑道:“这不就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俺正想杀几个鸟人还赌债,这买卖就来了。辛宣帅,这番咱们和夏狗那支军马厮杀?”

“谁说要和夏狗厮杀了,你快些敲响鼓来,童帅有令调我等去江南戡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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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轻骑出发的时候,火光照亮了整个杭州城郊。

一架架云梯搭在城墙上,城头箭如雨下,方腊手下的红巾军高举着盾牌,佝偻着身子,像一串串蚂蚁似的沿着云梯攀附而上,后边,一队队弓箭手竭力地和城墙上的官兵对射着,尽全力掩护他们攻城。

杭州城头叉竿和撞杆大显身手,不时看到一架云梯被宋军用叉竿儿整个儿叉翻过去,攀附其上的方军纷纷惨叫着摔下地去。

或者几个士兵抱着撞杆合力一冲,将云梯撞得从中坍塌,红巾军哀嚎着跌进下边深深的沟壕,就象一群被人弹落的蚂蚁。但是露头的官兵也不可避免地被乱箭射中,纷纷跌倒在地。

知州赵霆亲自在城楼督战,他万万没有想到,刚刚兴起的反贼只用了一个月,就将他的杭州城逼上了绝路。

四周的州县全部失守,无数的反贼就像是出窝的蚂蚁一样,漫山遍野好像永远都杀不完。

今天的攻击格外凶狠,往常打这么久反贼们早就退潮一般地回营了,这次却不死不休地缠斗了这么久。

赵霆心里隐隐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却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城头的伤亡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再这么打下去,杭州今夜真不一定能撑住。

杭州城中,一伙伙民夫不停地往城楼搬运檑木滚石,这些人来回倒腾,杭州人手不足,也没有人具体地指挥他们。

在城上战斗如火如荼的时候,一伙民夫悄悄靠近城墙,地上横七竖八都是受伤来不及救治的宋军,看着他们也没有丝毫怀疑。

直到他们几十个人,趁乱靠近了城门,城门下的守军倚着墙呼呼喘气,他们也是刚刚从城上退下来。看见这些人,只当他们是畏惧反贼的箭矢,跑着躲避来了,横眉骂道:“滚,还不快去搬,耽误了军机把你们全杀了。”

夜色中,这些民夫突然暴起,对着城门下的收兵拳打脚踢,不知道从哪摸出各色武器,底下的宋军见事不好慌忙斩杀。

这些民夫并不是宋兵的对手,但是靠着突然袭击和人多,而且都悍不畏死,拼了命往城门冲。

一个宋将跺了跺脚,惊恐地骂道:“直娘贼,这群刁民要献城,给我杀!”

手无寸铁的民夫,只有简陋原始的武器,如何敌得过这些披甲执锐的宋军。

很快一个个的人倒下,看上去倒像是来自杀一样,混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两个宋兵悄悄后退,摸到了城门边。

杭州的厢兵中,也有明教徒,今夜他们的计划,便是前面几十个人送死,引起城下大乱,这样一来让军中的奸细趁乱开门。

两个小兵身强力壮,是明教徒精心选出来的,他们耐心地等待这两个人到城门换防,已经等了十天。

第一百三十四章 朱杨一窝?

大观元年八月,天气转凉的时候,杨霖到了苏州。

姑苏城外,朱勔亲自迎出了十里地,并且在城郊高搭彩台,欢迎这位两浙路安抚制置使。

杨霖下船之后,终于见到了这个把江南祸害成人间炼狱的罪魁祸首,只见他长得十分端正,看不出凶狠酷戾的样子

现在杭州被围,但是苏州上上下下却都看不出一丝紧张的样子,大家都认为方腊也就是攻克一些小的州府,想要拿下杭州还是不可能的。

这场席卷两浙路的造反,还没有引起它本该有的重视,目光短浅的昏庸官吏,都以为这场叛乱瞬间就可以被扑灭。

杨霖笑吟吟地看着朱勔,后者一溜小跑,过来后就抱拳道:“下官朱勔,见过杨少宰。”

杨霖颇为亲近地扶着他的胳膊将朱勔虚扶起来,道:“朱应奉,这样盛情相迎,真是让杨某心中不安呐。”

“少宰为国奔波,劳苦功高,我整日里都跟苏州官吏们说,当今朝堂除了恩相之外,就属杨少宰是官家的臂膀,大宋的栋梁。”

杨霖背起手,哈哈一笑:“朱应奉谬赞了,食君之禄,分君之忧,本官也只是尽忠职守罢了。”

两个人把臂而谈,携手进了苏州城,身后的官吏、武将、士绅、护卫纷纷跟上。

朱勔把他引到了自家府上,整个苏州也就同乐园最有档次,用来迎接当朝少宰不为过。

进了大门的第一眼,杨霖就彻底呆住了,直娘贼老子在汴梁见过多少豪宅,跟这一比都成了土坯房。

自己引以为豪宅的昭德坊,跟这一比彻底成了凡品,脸上笑嘻嘻的杨霖,心里已经把朱勔骂了个通透。

这狗贼强取豪夺,刮地三尺,造出这么大一个祸乱,自己辛辛苦苦,搭进去状元的名声,好不容易把花石纲这件事圆满地变成两赢的局面,就是这狗贼为了媚上敛财,把老子的大计毁于一旦。

也正是因为如此,朱勔在苏州拥有了自己的小势力。

朱勔搜刮民脂民膏在苏营造的同乐园,园林之大,湖石之奇,堪称江南第一。朱家也一门显贵,并拥有卫队数千人。东南一带刺使、郡守多出于其门下,“颐指目摄,皆奔走听命”,时人目之“东南小朝廷”。

朱勔带着杨霖等人来到园内,一名姿容娇妍、身段窈窕的美艳女郎携着两名侍婢,立在长廊转角等候,朱勔笑道:“贵客临门,开始上菜吧。”

杨霖带着陆谦吕望,直如刘姥姥惊进了大观园,左右观瞧。

美艳女郎回首笑道:“还请贵客登骄。”

杨霖这才发现,自己的前面,两顶小骄挺着,各有四个轿夫半蹲地上等候。

眉头一皱,杨霖摆手道:“我还是走上去吧,本官不喜欢乘骄。”

他不坐,朱勔也不敢坐了,两个人继续行走。走着走着廊距突然变宽,足有先前的三倍;不知不觉间,两侧的花树越来越矮、视线越见开阔,最后极目一空,浓翠的树冠竟都沉在脚下,须探出两边的镂空围栏才能望见。

这处设计如此巧妙,杨霖走了一遭竟然没有看个明白,就已经置身于一个宽阔的阁楼。

“老朱,你这设计的属实不错,不如下次去了汴梁,给本官负责的艮岳如法炮制一个可好。”

朱勔喜不自胜,赶紧答应下来,他身边带路的美人笑道:“我们平日都乘肩舆来,从轿夫的肩上往外瞧,那才叫做好看呢!”

望台之上,早已摆好两列矮几坐席,杨霖当仁不让地被推到首位,他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道:“本官一路远行,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快点上菜吧。”

陆谦、吕望、花荣也各自落座,他们的品阶不高,但是跟着的是权势熏天的杨霖,走到哪也是要被尊为贵宾的。

美人轻轻拍手,就有十几个侍女俏婢穿花蝴蝶一般端着菜盘上来,殷勤地斟酒布菜。

杨霖吃了几口,笑着道:“这次本官来此,为的是犁庭扫穴,剿除反贼方腊。可惜手头兵力不怎么够用,听说朱应奉手下颇有些强悍差人,不如组成一营,由本官发放甲胄兵刃,等到叛乱平息,这也是一支可靠的私兵嘛。”

朱勔面色一惊,赶紧起身,惶恐道:“少宰明鉴,朱勔安敢蓄养私兵,这必是奸贼造谣中伤小人。”

杨霖一拍桌子,喊道:“朱勔,咱们都是恩相门下,你跟老子遮遮掩掩做什么,养一些私兵有什么要紧,这江南如此不太平,动不动就有造反的逆贼,我们这些人就该有自己的私兵。如今这满朝文武,谁家里没有个百八十个家将,你若还是如此见外,本官可就摔了桌子走人。”

朱勔脑子飞速转动,这少宰杨霖一直就不怎么规矩,他自己常常无视法度,看来是真心的不是诓骗自己,朱勔顿时由惊转喜,自己的那些狗腿子要是跟着大军打几场仗,将来在江南自己这个土皇帝就更稳固了。

“既然是少宰吩咐,小人岂敢不从。”朱勔谄笑道。

朱勔蓄养死士已经很长时间了,许多杀人越货的通缉犯都在他这得到了庇护,也仗着他的权势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家。

平民家里如果有一石一木稍微值得玩赏,这些膀大腰圆的闲汉就闯进家门,用黄色的封条做上标记,不立即拿走,而是让这家主人好好看护,稍微有些疏忽,就被判以大不敬之罪。等到发运时,必定毁坏房舍、拆断屋墙,把上贡之物弄出来。

他的这些私兵可都是心腹中的心腹,为了朱勔肯定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是他最后的保命符。

现在听说可以被杨霖通过征方腊的权利,合法武装起来,朱勔当然更加高兴。

“陆谦,等到大军到了,你带人准备好三千副甲胄、兵刃。老朱,你让你的人前去领取。”

朱勔喜滋滋答应下来,陆谦和吕望对视一眼,会心一笑,低着头继续饮酒。

杨霖既然和自己坦诚相见,朱勔也就决定不再装了,他搓着手谄笑道:“少宰,小人颇有一些奇珍,一会吃完饭请少宰前去品鉴一番。”

这是要送礼了,杨霖呵呵一笑,指着他身边那个带路的美姬问道:“品鉴珠宝有甚乐趣,这是你的侍妾?”

这美人儿长发如瀑,金步翠摇、珠饰环佩,所用还比李凝儿、苏妆怜等人更加富丽,看来是颇受朱勔疼爱。

朱勔心里有些不舒服,这个侍妾是他新纳的,最近颇为受宠。但是这样一来他也更加放心,这个杨少宰果然如传说般荒唐跋扈,刚才的事更加笃信是真的了。

小妾这东西,在他们这个圈子送人、陪客很正常,朱勔一咬牙,起身道:“小人不胜酒力,去内院小憩一会,盼儿你在这陪少宰吃酒。”

盼儿刚入朱门不久,过的是锦衣玉食,奴仆如云的日子,哪里想到自己有陪客的一天,略带哭腔地哀鸣:“老爷我”

朱勔面色一沉,低声道:“伺候不好杨少宰,我剥了你全家的皮。”

第一百三十五章 剪除羽翼

朱勔下楼之后,吕望和陆谦也起身离开,没有吃饱的花荣伸手拿着一只烧鸡,抓在手里撕着吃,其他两个都装作不认识他,低着头快步下楼。

走到长廊前,站定了身子,在下面护卫。

杨霖笑吟吟地勾了勾手,盼儿花一样地俏美娇颜上带着浓浓的红晕,修长而有些青涩的身子微微颤抖,这些都让杨霖更加意动。

被哥哥送给朱勔之后,杨盼儿本来少女的心性使然,有一些哀怨伤感。但是自从一顶小轿进了这同乐园,她才知道世上竟然还有这样一种活法,往日里心疼不舍得买的首饰,在这里直如破烂一般,伺候的下人都不惜的要。

从那之后,杨盼儿专心伺候朱勔,可惜朱勔侍妾多的下人,轻易轮不到她。

今天终于因为自己这个小妾的妙容姣好,被朱勔叫来撑面子,没想到就来了这么一幕。

杨盼儿当然知道朱勔的能量有多大,说扒了自己全家的皮,绝对不是吓唬自己玩的。

看到对面的年轻的大管,狰狞的笑脸,一双眼睛毫不遮掩得放肆打量自己的身躯,一种羞辱感充盈着她的心房。

双腿灌了铅一样,怎么也挪不动,杨霖哈哈一笑,起身将她扛在肩头,往栏杆处一放。

身子软绵绵,轻飘飘的,没有多少重量。

杨盼儿惊呼一声,还来不及反应,美丽的甄首就被推出垂下的珠帘,身子则屈膝弯腰趴伏在栏杆上。

远处朱府下人熟悉的身影走来走去,羞的她身子随颤栗而轻抖。

在朱勔精心设计的小楼上,四周花草茂密,绿植遍地,清风徐来,夹带着酒香。

一声清纯含着娇媚的少女春啼呜咽,声音非但动人心魄,竟然还带有几分稚嫩之气。

朱勔面色不善,坐在大堂中,身边是他的心腹狗腿子董建。

看到主子神色不好,董建凑上前,硬着头皮问道:“朱爷,杨少宰呢?”

这句话问到了点子上,朱勔的脸瞬间变得青紫,一巴掌抽在董建得脸上,肿起个红印。

无故被打的董建一句话也不敢说,脸都不敢捂,站在一旁垂首领命。

“召集你的手下,几天后到城郊领盔甲,但是你要记住,你们只听我一个人的命令,知道嘛?”

董建赶紧大表忠心:“小人们生是朱爷的人,死是朱爷的魂,谁要是敢朝三暮四,小人第一个拧下他的狗头,打断他的脊梁,抽了他的血,剥了他的皮。”

朱勔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外面跑进来一个小厮,扶着双膝大喊:“不好啦!杭州被贼人攻破了。”

朱勔蹭的一下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扶着他的肩膀,喝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老爷,不好了,杭州城的守军里出了奸细,给方腊打开城门,杭州城失陷啦。”

朱勔迈不出门,赶往小楼,走到楼下被陆谦拦住:“朱应奉,少宰在上面休息,有什么事一会再说。”

朱勔哎吆一声,没有心情解释,走到外面抬头一看正好看见自己小妾。

她的甄首高抬,一看就是头发被人扯住,这般情景还说杨霖在睡觉,纯属放屁。

朱勔大声道:“杨少宰,不好了,杭州陷落了。”

不一会,噔噔的脚步声传来,杨霖从长廊走出,脸上带着一层薄汗,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夜里,贼人趁夜攻城,守军里有方腊信徒,他们让乱民生事吸引守军注意,乘机打开城门,现在杭州已经落到贼手了。”

杨霖往旁边一坐,凝神思考起来,没有想到提前逼反方腊,还是陷落了杭州,这个邪教头子到底是准备了多久了。

杭州城一丢,贼势已然做大,但是自己着急也没有用。

禁军还在路上,估计明日能过江抵达苏州,从童贯那调来的轻骑兵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现在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苏州等,等着大军到来。

至于两浙路的厢兵杨霖觉得没有必要去给方腊送人头,助长他们的士气。

沿途的州县也早就严阵以待,现在贼人打破杭州,吃了口大的,估计需要一段时间消化。

两手空空的杨霖,继续在苏州等待自己的兵马,这一夜苏州的官吏,没有一个睡着。

翌日,禁军前锋终于抵达,宋江下令安营扎寨,然后带人直奔城内。

大军一到,苏州城所有人长舒一口气,杨霖更是直接宴请朱勔和苏州所有的士绅官吏,勉励大家齐心抗敌。

酒宴上,大家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一点也看不出大战将起的模样。

此时董建遵循主子的指示,带着朱府纠集的一众泼皮闲汉,怕不有三千多人,来到城外的营内,讨要装备。

一行人走起路来,一个有正样的都没有,寨内的禁军都侧目而视,心里有些看他们不起。

董建暗啐一声,大头兵,老子们享受的金钱美人,你们这些贼配军鸟汉子,见都见不到。

陆谦听闻之后,笑呵呵得走出大帐,搂着董建得肩膀,十分亲热地把他们迎了进来。

“哈哈,好兄弟,你们在此稍微等候片刻,我让那些大头兵把衣甲兵刃拿来。”

董建不疑有他,笑道:“有劳指挥哥哥,等到这件事办完了,小弟请哥哥吃酒。”

“哈哈。好说,好说。”

陆谦前脚刚迈出去,周围一群群士兵慢慢围了上来,一个泼皮跑到帐中,叫道:“哥哥,不对啊,我们被点了,你看外面。”

董建出门一看,自己这些人已经被团团围住,刚说要去给他们催衣甲兵刃的陆谦,抱着双臂狞笑着看着自己。

“指挥哥哥,这是何意?”

“你们这些打脊泼才、含鸟猢狲,仗着朱勔的势,将好端端的江南搅得地覆天翻。今儿个就是你们的死期,我等奉少宰之命,先杀你们这帮腌臜畜生,再斩朱勔老狗的脑袋。”

众泼皮顿时慌作一团,他们平日里仗势欺压小老百姓,凶恶如狼似虎,一旦失去爪牙,也是一群怕死的货。

有几个心狠的,高声叫道:“反正是出不去,不如跟他们拼了!”

迎接他的是一支破空利箭,箭雨簌簌落下,收割着这群人的姓名,血很快染红了姑苏城郊的这片沃土。

第一百三十六章 民怨沸腾

朱勔和他的狗腿子必须得死,不杀他们没法平息江南民愤,很多人跟着方腊造反,都是被朱勔逼得。

杀一个朱勔,胜过杀十万反贼,至少给两浙路的士绅百姓一个信号,我们朝廷已经知道朱勔的行径,而且开始清算这些贪官。

这次杨霖充分吸取了济州府的教训,那次差点阴沟里翻船,也提醒了他这些官被逼急了是多么可怕。

朱勔的死士太多了,真给自己来个鱼死网破,杨霖可吃不住。上次不是宋江来得及时,自己就窝窝囊囊死在济州府了。

酒楼上杨霖和朱勔等人笑语宴宴的时候,突然哐啷一声响,一个庞然大汉撞开房门,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房中嬉笑声顿时一停。

闯进门来的正是花荣,他摸着脑门,呲牙笑道:“少宰,城外人杀完了,轮到这边了。”

甚至没有给朱勔思考的时间,杨霖趁机一拍桌子,厉声喝道:“朱家父子,虐流江南,骄奢淫逸,蒙蔽圣上,虽死何辜。本官安抚江南,就要为民做主,杀了你这奸贼满门。”

朱勔慌了,大声叫道:“杨霖,你这是挖了坑让我跳!”大喝一声之后,这个权奸又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再看杨霖狞笑不止,分明是吃死了自己,不禁苦苦哀求起来。

一时间,这位不可一世的封疆大吏,磕头如捣蒜,丑态百出。

大军进城之后,先是掌控了苏州各个衙门口,朱勔在此根基深厚,不得不防。

杨霖手持皇帝御赐的宝剑,留下满楼惊愕的官吏,带着心腹下楼。

花荣笑着上前,捉小鸡一样,把朱勔的同党一网打尽。

杨霖骑马赶到兵营,先是安排布防作战,免得杭州的反贼乘势北上。

江南战事紧张,汴梁方面每日都催促出兵平叛,尤其是杭州失陷之后,更是在开封府引起一阵慌乱。

曾布、韩忠彦、梁师成三派的人,趁机弹劾杨霖作战不利,全然不顾他才刚刚抵达江南。

幸亏有蔡京等人苦苦支撑,再加上赵佶现在笃信杨霖是自己在天宫的心腹,跟着自己下凡辅佐自己来了,这才力保杨霖无事。

第二天,苏州城街头,无数人张贴告示,说是要在闹市斩首朱勔满门。

这可是石破天惊的消息,在苏州引起的轰动,甚至比杭城失陷还要大。

无数家破人亡的苏州百姓,扶老携幼来到闹市,从天黑就开始等。

大批百姓忍着江南潮湿的夜晚,在外面睡了一宿,就为了能靠近了看朱勔父子及其子侄伏诛的样子。

朱家把江南祸害的太惨烈了些,他也不是没有害怕过,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会是杨霖对自己动手。

自己和杨霖都是蔡京的人,而且杨霖的作风怎么看都不像伸张正义的主,所以朱勔才会一时糊涂,着了他的道,把心腹全部葬送了。

苏州城的闹市,一大早就万头攒动,人山人海,都为的是要看朱家伏法,一吐胸中肮脏之气。

在高台上,不见朱勔父子身影,只有一个大红布覆盖的一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还没有开始斩首,似乎是感觉到了今日的杀气,空气中已经开始提前弥漫着血腥气。

接近午时,几十辆囚车,才在禁军的押解下赶到。

往日里在苏州横着走的朱家父子,已经许多子侄,全都身穿白色的素衣,后背双手反绑,插着一个牌子。

不一会,万众瞩目中,杨霖骑马赶到。

他穿了一身轻便盔甲,枣红色的骏马健壮漂亮,更衬的主人英武非凡。

人群被亲兵挤开一条道路,杨霖勒马慢行,举着马鞭朗声道:“朱勔父子,倒行逆施,残暴酷戾,江南苦朱久矣。小民易虐,上苍难欺,天理昭彰,报应不爽。今我杨霖来此,为尔等主持正义,先杀朱勔,再擒方腊,还尔等一个天平盛世!”

他话音刚落,几十个亲兵上前掀开红布,之间其后覆盖着的是一堆血淋淋的脑袋。百姓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先前闻到的血腥味,不是凭空出现的。

“这就是朱勔的三千爪牙,已经尽数伏诛!”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有几个甚至激动的晕了过去,朱勔坏事做尽,可是没有那个本事全部亲力亲为,几乎全是这些个狗腿子干的。

几千个脑袋叠在那,小山一样的十分骇人,以此为背景朱勔等人被押出囚车,今日的重头戏即将上演。

那苦大仇深、饱受朱勔残害过的百姓,咬牙切齿的站在那儿,等着行刑完毕,向刽子手买那朱勔父子的肉回家喂狗吃。

朱勔父子这时候才显出一代奸贼的风采,高声怒骂杨霖,这反而助长了杨霖的声望。

杨霖骑在马上,手举马鞭遥遥一指,朱家男丁三十多口,一瞬间人头齐刷刷落地。

大宋自从宋二之后,轻易不杀官,更不会如此草率就当街问斩满门,但是现在杨霖有御赐宝剑。

满街的百姓欢呼声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身处其中的杨霖,感受着这滔天的怒意。

这股怒意是如此的威势震天,声浪似乎要淹没这个大城,杨霖瞬间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提前逼反了方腊,他还是这么快打下了杭州,并且迅速成了气候。

就凭这股子民怨,两浙一带,是个人振臂一呼,都可以席卷江南,更何况是有明教为根基的方腊。

杭州失陷让方腊起义的受重视程度激增百倍,万众瞩目的征讨元帅杨霖,到了苏州的第一件事,就是斩了朱勔满门。

消息一出,天下震惊,江南的人望民心,在这一刻倒向了杨霖。

甚至于方腊营中,有许多人暗地里说起杨霖,都暗暗竖起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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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闻战则喜

朱勔死了,朱家的势力网应声而破,这种松垮的利益群体就是树倒猢狲散。

杨霖整顿兵马,在江南释放了所有被朱勔羁押的富户,然后废黜了他所建立的各个应奉局。

将衙署内的一切职权,挪到了万岁营旗下的市舶司,此举不但得到了日进斗金的利益,还又一次在江南收服民心、民望。

他竖旗斩朱勔的行动,也在汴梁引起骚动,首先就是蔡京有一些不开心,不过也只能捏着鼻子咽下这口气。

朱勔每年的贿赂,是蔡府的重要收入来源,现在他在江南惹出这么大的祸端,蔡京还是想保下这个心腹。

不过他没有想到,同样是自己的人的杨霖,下手这么快且狠。

他的兵马到了苏州的第一天,就把朱勔全家杀了,蔡府内蔡京看着一封密信,鼻子里重重得哼了一声。

蔡攸在一旁添油加醋,不满地数道:“爹,杨文渊杀了朱勔、朱充父子,所获不止百万,他上缴朝廷了三十三万贯,简直是把我等当成了市井蠢夫。两浙路是什么所在,朱勔在这种地方刮了一年多地皮,便是个园子,都在止三十三万贯了吧。”

他说的唾沫横飞,情绪激动,蔡京越看越气,一拍桌子怒道:“住嘴!”

蔡攸表面上是梁师成得人,实则是蔡京的算计,让他投到政敌手下,来保证蔡家的富贵。

所以一看蔡京拍了桌子,蔡攸赶紧停止了嫉妒心满满的抱怨,还有些不服气地道:“爹,我说的不对么?”

“你跟为父在这牢骚满腹,出了徒添聒噪还有何用?你眼馋朱勔的百万家财,你怎么没有提前看出江南民乱呢?若是你提出两浙路将乱,为父还保不了你去成此大功么?”

蔡京越说越气,指着自己长子的鼻子,骂道:“老夫精明一世,怎么生了你这么蠢儿子,就知道学那妇人背后长舌。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去梁师成那里,求他进言等到时机成熟,去江南顶替杨霖成为主帅,攫取这天大的功劳。”

蔡攸眼色一亮,激动地站起身来,问道:“爹,这能行吗?”

“官场一道,波谲诡异,哪里有什么仇敌盟友,不过都是些旗子罢了。杨文渊是我的旗子,我也是他上位的旗子,梁师成就不是了?到时候为父出马,亲自与梁师成讲和,抛出他拒绝不了的条件,何愁吃不到这枚果子。”蔡京说完,恨其不争地指着蔡攸1,骂道:“你再为蝇头小利,来到这里说些不轻不重的腌臜话,小心为父打断你的腿。”

蔡攸此时满心欢喜,哪里还顾得上心里那点芥蒂,赶紧堆笑道:“儿子知道了,儿子这就走。”

御花园内,梁师成正陪驾游园,趁着赵佶赏花的时候,梁师成眼珠一转,上前道:“官家,这株茶花是难得的极品,还是朱勔活着的时候献给陛下的。”

赵佶叹了口气,道:“是啊,朱勔对朕还算忠心,可惜他阳奉阴违,背地里却如此害民。”

梁师成暗暗心惊,自己把杨霖的奏章扣下,怎地皇帝还是知道了朱勔的所作所为。

“朕久居深宫,难出汴梁,辛亏有杨霖和杨戬,一个为朕忙里忙外,一个缉事厂为朕充当耳目。”

缉事厂!梁师成听到这个眼中钉肉中刺的三个字,浑身就不舒服。

杨霖和杨戬搞出的这个缉事厂,分去了他很大的权力,让原本无所作为的杨戬,一下子成了自己的心腹大患。

显然缉事厂已经成为杨霖和皇帝沟通的渠道,这让领兵在外的杨霖,跟皇帝的关系丝毫没有疏远,甚至天天都能知道杨霖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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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江县外的李家庄是一个富庶的村落,现在成了方七佛的大军的驻扎地,他们占领杭州之后,迅速地出兵扫荡周围的州县,已经初步荡清了零零散散的宋军残部。

这些小镇的防御不堪一击,但是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县衙富的流油。

轻而易举地就得到了大军的补给,这让方腊的军队更加势如破竹。

方七佛是方腊在路边捡到的,当时都已经快要饿死了,入教之后这个脑子活泛,手脚勤快的小子,很快就得到了方腊的喜欢。

如今起事,方七佛又屡立战功,已经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

远处一个胖大和尚走了过来,边走边问:“小七,怎么样,赵官家派来了多少援军?”

方七佛笑着答道:“五万禁军,据说是少宰杨霖领兵。”

“少宰?那可不是个小官,我们杀了这么多宋军,怎么才惊动了五万禁军出来,直恁的不拿爷爷们当回事。这回削了大宋少宰的脑袋,倒看他们看不看得起爷爷。”

方七佛摇了摇头,说道:“我听明王说过,这大宋的禁军可不是我们杀得那些厢兵能比的,禁军是开国时候的精兵强将的后代哩。”

他橫眼看了一下周围的士兵,这些人来自各个行业,最多的当属农民。

他们手里的锄头、棍子、耙子都是以前的使得顺手的农具,这些人现在气势如虹,是好处也会是坏处。

只要经历一场惨败,这些人的士气就会荡然无存,他们需要一直胜利,才能维持对明王的信任,慢慢积累作战需要的勇气和承受失败的信念。

如今,和这个大和尚一样,对宋军极度轻视的人不在少数,希望自己不要遇见太厉害的角色,不然他对这支义军的未来不是很看好。

此时的江南,阴雨绵绵,天空上经常是阴云密布。

苏州和杭州之间,相隔不是很远,两支截然不同的大军,正在各自磨枪擦剑,一场恶战行将爆发。

在据他们很远的地方,还有一支轻骑,正在快马扬鞭地赶赴江南。

马上的骑士们甲胄、旌旗破破烂烂,遍布箭孔,盔甲上都有刀痕。脸上却带着兴奋的喜色,而显得有些黑红。

闻战则喜,是老秦人骨子里刻着的东西。

第一百三十八章 血战太湖

苏州城外,桂叶飘香,三军齐整,正在做着最后的休整。

江南方腊照目前的感觉看,并非是一支弱旅,杨霖十分好奇为什么童贯能那么轻松打赢他们。

如果他知道,童贯当时带来了西军十五万精锐,估计就不会有这样的疑问了。

而且童贯比杨霖还狠,他不但罢免了朱勔父子、子侄,还擅自替皇帝写了一封《罪己诏》,在江南颁布,瞬间收服了江南民心。

皇帝都认错了,我们还闹啥

赵佶知道以后,也只是不开心地嘟囔几句,没有追究他。

这一殿的君臣,放眼千年历史,都是一群比较独特的人。

杨霖坐在树下,面前铺设着一张地图,看上去十分难懂。

杨霖皱着眉头,问道:“这他娘的怎么辨识,鬼画符一般,有什么鸟用。”

旁边的几个将官一脸尴尬,心里暗骂,文人指挥军队,真是狗屁不通。

目睹了四个同僚被斩,高柄现在是提心吊胆的,一听这话赶紧表现一番,大声道:“来人呐,根据此图堆一个沙盘出来。”

沙盘这东西,最早是秦始皇搞得,修建陵墓时,在自己的陵墓中堆建了一个大型的地形模型。模型中不仅砌有高山、丘陵、城池等,而且还用水银模拟江河、大海,用机械装置使水银流动循环,可以说,这是最早的沙盘雏形,还非常的高级。

到了东汉著名的天运皇帝刘秀时候,刘秀征伐天水、武都一带地方豪强隗,马超的祖宗大将马援“聚米为山谷,指画形势”,使光武帝刘秀顿有“虏在吾目中矣”的感觉,这就是最早的沙盘作业。

至今已经这么多年过去,宋军中堆个沙盘不是什么难事,很快一个苏杭之间的山川地理模型就被堆了出来。

杨霖仔细看了看,虽然还是有些简单,但是比那羊皮纸上的地图可清晰太多了。

高柄伸过头来,问道:“现在反贼方腊占了哪些地方?”

杨霖倒吸一口气,伸出手来,在沙盘上画了个圈,几乎囊括了整个两浙路。

江南的明教徒就像是瘟疫一样,扩散速度之快超乎想象,若不是杨霖及时杀了朱勔,收回一点人心民望,恐怕还要更加夸张。

如今自己要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烂摊子,不由得杨霖心头起火。

不过这也是一个刷功劳的绝佳机会,错过了再也不会有了,徽宗一朝没有比方腊更厉害的造反了。

高柄等禁军将领反而不是很在意,他们都是权贵子弟,生下来就可以在禁军中混饭吃。何必卖命地去一手一脚拼杀个前程出来。

这就是禁军和西军最大的不同,西军生在强敌环伺的边陲,他们的父辈半数以上死在异族的刀下,彼此间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他们不拼命,老父老娘就会被杀死,孩子媳妇就会被掳去为奴,在延安东路有的是全村老爷们都战死了的寡妇村。

如今杨霖手握着五万禁军,倒是有些强悍之辈,不过必胜的信念恐怕和那些被洗脑的教徒还有差距。

富贵繁华地,花鸟风流香,举世无双的开封府容易消磨人的斗志,让好好的厮杀汉变得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眼下杨霖身边的禁军将领,看到他圈起的大片土地,不禁咋舌。

两浙路据说是繁华富庶的所在,现在全部沦落敌手,若不快些拿回来,朝中官家相公们其肯罢休。

杨霖环视一眼,嗤笑道:“怎么着?这就怕了,更吓人的还在后面呐,你们知道杭州是怎么丢的吧,江南已经被明教渗透了,到处都有可能是反贼奸细。”

高柄赶紧说和道:“有少宰居中指挥,何愁方腊逆贼不死,我等誓死追随少宰。”

这厮被打了一顿之后,又亲眼看见四个衙内被斩首,这还不算,到了苏州他又看见杨霖大开杀戒,简直跟个杀人魔王一样。

被吓破胆的高柄已经打定主意不和杨霖对着干。争取早日打完会汴梁,脱了这身盔甲做个闲散的少爷,保住小命最要紧。

他的这番做派看在杨霖眼里,倒成了懂事的表现,现在杨霖对他的感觉还不错,至少不给自己捣蛋,吩咐一件事嗖嗖就给你办好,使起来出奇地颇为顺手。

听了这话,杨霖笑骂道:“追随老子,也不一定就能轻易取胜,我们还是要先和这伙贼人交交手才好。”

双方好像约定好了一样,都是万分谨慎地慢慢推进,苏州一带的父老士绅,纷纷派人劳军催促快战,避免战火烧过来。

杨霖分兵把守昆山一代,避免华亭市舶司被反贼围攻,然后率领大部人马往杭州压近。

杭州城郊,方七佛也在教中的老资格们的逼迫催促下,加快了行军速度,往苏州杀来。

谁都不想在自己的城下打这一场恶战,杨霖想要迅速平叛,方腊同样是被胜利惹起万丈豪情,恨不得现在就打到江边,渡江跟赵官家比划两下。

月光如雾如纱,杨霖率大军来到太湖畔的木渎镇附近,前方右侧出现一片起伏的缓坡,丛丛矮茶树绘映出斑驳的颜色,吹来的晚风柔柔的,带着些清凉和花香。

茶树沿着缓坡向远处延伸过去,路左是一片茂密的芦苇。现在正值秋季,芦苇丛非常茂盛,轻风拂过,黄绿色的芦苇发出沙沙的响声。

“加速前进,加速前进!”花荣骑着马来回呼喊着,军令在寂静的夜色中传出老远,军队陡然加快了行军速度,想要快速通过这片适宜布伏地带,然后再安营扎寨休息。

突然,坡上茶树丛中“哐哐哐”一阵锣响,一阵箭矢射下,紧跟着呐喊声起,茶丛中冒出许多兵将,啸叫着朝官路的宋军上扑来。

好在这些人虽然缴获了许多官兵的弓箭,但是没有经过训练,杀伤力有限。

遥想当年开国之时,大宋的步卒举世第一,步卒又以禁军为先。此时虽然大不如前,但是依旧保留着前辈的作战技能,而且在汴梁训练有素。

右侧外翼是刀盾兵,锣声响起,他们已自然地伫身举盾,“笃笃笃”一片响,伤者寥寥,然而所有的士兵都有些紧张,甚至有人心慌失措、大喊大叫。

杨霖骑马居于中军,紧张得手心已沁出汗来,下令道:“贼人埋伏,就地组织反击,放火烧芦苇,免得还有埋伏!”

火光冲天,照的太湖畔亮如白昼,火光照耀着战场,高温烤炙着将士,无数的反贼呼啸着冲杀过来。

他们没有阵势,不懂技巧,全凭着一股子狠劲,往五万禁军的大阵中冲杀过来。

红光照耀下,杨霖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这就是冷兵器战场么

好他娘的血腥!

第一百三十九章 培植亲信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太湖畔一夜激战,双方死伤都不轻,方七佛终于还是率先退兵。

清晨的冷风吹来恼人的雾气,高柄指挥着众人搬运同袍的尸首。

这些战死的男儿,在汴梁都有几个人在翘首盼归,杨霖捏着宝剑来回巡视,心底很不是滋味。

慈不掌兵呐,没有人生下来就能对这么多的尸首毫无感觉,旁边的宋江不停地汇报昨夜的战况,杨霖轻轻地摆了摆手,示意他停下来。

“这么硬打不是办法,得想个主意把伤亡降到最低,最好有什么计策破敌。”

宋江不以为然地说道:“少宰,我们昨夜是胜者,贼军气势已然受挫。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只有一鼓作气早日平叛,才是减少伤亡的人数最好的办法。”

杨霖低头不语,宋江所言其实大有道理,想到这里他长舒一口气,打起精神道:“

“昨夜火光冲天,周围郡县岂有不知的,有几个前来支援了?”

说到这个宋江就咬牙切齿,道:“都说两浙路厢兵羸弱,果然是名不虚传,昨夜前来增援我等的就一个海州知州张叔夜,其他的州县无一到场。”

杨霖出奇地没有发怒,笑道:“这也是意料当中嘛,公明你何必动怒,本官这安抚制置使,合该此时发挥功效。张叔夜还不错,这次把他调出来,不用参加接下来的卸甲大会。”

“来人呐!通知两浙路所有知州、防御使、团练使都率部前来会师。”

中午时分,早就受命赶往苏州的地方兵马,听到杨霖的军令,很快就到齐了。

昨夜他们确实看到了,但是本能的畏惧让他们不敢上前,毕竟方腊已经杀了不少的官兵。

大帐之内,杨霖笑吟吟的把这些人一一接到帐中,众人看少宰心情不错,还以为他是打了一场胜仗开心的,暗暗窃喜这下可以逃过惩治了。

“人都到齐了?”杨霖满脸和善地问道,看样子倒像是在举办酒宴。

看到宋江轻轻点了点头,杨霖突然变脸,一拍桌子怒道:“昨夜火光冲天,若非盲汉谁看不到?可惜本官战至天明,都没有看到诸君的兵马,谁能告诉我所为何故啊?”

这些人在路上早就想好了对策,虽然被喜怒无常的杨霖给吓了一跳,但是马上缓过神来,常州防御使吕和德起身道:“回禀杨少宰,我等日夜行军,无奈夜色作祟,我们常州兵是跑断了腿,也根本赶不过来啊。”

其他人也纷纷起身抱怨,不是出发的时候太晚,就是遇到了敌袭,反正各有各的理由。

杨霖冷笑一声,把御赐的宝剑往桌上一拍,吓得众人赶紧闭嘴。

就是这把剑,给了杨霖杀官的权利,朱勔就是这么栽的。

杨霖见没人再说,这才开口道:“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这次方腊反贼非同小可,皆是尔等无能庸碌养成如此贼患。如今虽然竭力狡辩,也无法文过饰非,所幸陛下圣明,早就料定尔等蠢禄之才,让本官在战时总揽军政大权。”

“来人呐,把这些人统统拿下,押赴开封府,交由西府发落。”

两浙路尚未沦陷的十几个州,所有的厢兵主事武将,全都被缴械卸甲。

杨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名单,挺直腰杆朗声道:“如今是特殊时期,各地不可无将,暂由这些人代替。”

宋江接过纸张,掀开帘子,外面早就有一大堆人等候。

禁军的将领们本来还在看热闹,抻着脖子往外一看,全是万岁营的指挥、虞侯等中级军官。

宋江大声念一个名字,就有一个迈步出列,然后被临时拔擢为地方防御使。

这是光明正大的安插亲信啊,在场的人全都傻了眼,这也太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做完了这一切,杨霖满意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指地说道:“本官做事,一向公平公正,你们要好好想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次剿灭方腊,功劳可是不小,到时候坐地分本官是说到时候论功行赏,这请功表写谁的名字,怎么写,全在你们的表现。”

禁军将领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跟着禁军世家混,是他们的宿命一般。

大宋的文官最没人情味,骨子里看不起武人,防备无将比防备异族还狠。

现在这个少宰,已经是文官中的宰相之下第一人,竟然大肆提拔自己的亲信。那些人可都是一群品级还不如自己的军汉武夫啊。

杨霖说完就走出了大帐,给他们充足的考虑时间,顺便出去交待一下自己的万岁营心腹们。

这些人是从盐贩子、山东强人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做个地方防御使带兵比起那些废物点心只强不弱。

江南是方腊的老巢,又何尝不是自己的根基所在,杨通铺设的车马行情报网已经日进斗金的各条商路,都避不开江南。

趁着这次皇帝放权厉害,把江南掌握在自己手里,胜似在朝中翻云覆雨。

杨霖在账外训话的时候,大帐内已经炸开了锅,一个黑脸大汉,左右看了眼道:“京禁军有六十万,连个都头的位置都有几个世家子排队等着上任,何时轮到我们出头。这次出京前,少宰把随军的几个二世祖斩了,连曹宁都死了,我们回去之后也落不了好。不如及早改换门庭,我老楚愿意投奔少宰门下,诸位怎么看?”

大宋禁军,铁板一块,各个世家早就瓜分了个干净。不知道多少权臣想要插手,都不曾成功。

禁军中很多人是死心塌地的效忠他们的家主,他们的父辈就是世家的家将,说话的这个楚文钊是个例外。

他是开国名将楚昭辅的后人,但却是离经叛道的一个,早早就和家族闹翻,楚家对他是不管不问。

旁边的一个指挥使,名叫潘宁,是潘家的一支远房。来时他已经受到了驸马潘意的叮嘱,一定要对杨霖言听计从,别给本家惹麻烦。赶紧表态道:“楚黑子说得对,我等武将式微,得罪了当朝少宰能有什么好下场。不如跟着少宰拼杀一场,不靠祖宗也能封妻荫子。”

有人同意,就有人反对,不是所有人都信任年轻的杨霖。官场上昙花一现的权臣太多了,万一他栽了岂不是堵上将来的前程。

杨霖一走,高柄这小子就收起了一幅孙子样,大咧咧地说道:“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杨少宰是我见过最护短的人,不跟着他干我保证你们连鸟毛灰都吃不上。老子今晚就要去大表决心,有一块去的跟着我,没有的话可别怪本衙门不提点你们。”

此时帐内人讨论的热火朝天,全然没有注意到旁边的一个小洞,正有人记录着听到的一切。

当天夜里,安抚制置使杨霖,将麾下将佐进行了调动,许多位高权重的实权指挥使,都被调去管伙头兵和后勤辎重。

反倒是高柄、楚文钊、潘宁等人,连升几级,从都指挥使,变成了军都虞候、军都指挥使。

后勤辎重营里,几个失势的将佐,聚在一块大倒苦水:“没想到,没想到,这都派人偷听,此人子乎?”

与之相反的是高柄,拍着胸脯跟楚、潘说道:“怎么样,我早就说了,杨少宰护短是立竿见影的。”

众人心悦诚服:“衙内高见!”

第一百四十章 方腊称帝

杭州已经失陷了十天有余了,这些日子杭州城里可谓是群魔乱舞。

方腊本性不坏,也有意识约束手下的这些骄兵悍将,但是无奈这些人极难自制。

被欺压的人,一旦有了权力,更想释放自己的本性。

好在还有明教的忠实信徒,秉承方腊的口号,做着一些导人向善的事。

街头巷尾,极少见敢出门的百姓,很多富户则被抢掠一空。

路上来回行走着,裹着各色头巾的反贼士兵,他们也不好好走路,吊儿郎当把刀抗在肩头,让人望而生畏。

这时候要是有一个明白人出来,指导方腊约束士卒、制定法度、巩固底盘,未尝不会出现一个足以掀翻弊病丛生大宋的政权。

可惜,能够说动方腊,还有如此见识的人,尚未出现。

巍峨的杭州城墙高高耸立着,城墙高峻,诸多门楼、角楼、望楼、箭楼、女墙交织成一道密集的攻击网,城外护城的壕堑既深又宽,足以与边塞重镇延安东路的城池相媲美。

涌金门外,几十米的水门拦腰截住,这座城池易守难攻,更重要的是具有强大的政治影响,方腊打下杭州之前,没几个人把他当回事。

现在则不同了,江南豪杰无不侧目,很多人争相来投。

今日的杭州聚集了各路人马的头领,就连刚刚在城外和禁军血战一场的方七佛,也回到了杭州。

不为别的,今天是方腊上位的日子,杭州的衙署前,被反贼们布置的十分隆重。

方腊逼着被俘的官吏,在一旁观礼,方腊自称圣公,建元永乐,设置官吏将帅一一册封。

贼首们欢呼雀跃,被俘的官吏如丧考妣,这些人的德行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成事的,自己今日被逼观礼,等到将来朝廷平叛之后,这可是个大大的污点。

还没等他们想出将来遮掩得借口,台上的方腊虎目一瞪,声若洪钟:“该死的贪官污吏,泼皮走狗,强占民田,敲诈勒索,逼得俺们卖妻鬻子,无路可走。今日振臂一呼,才知道这些泼才如此不堪一击,既然如此咱们为甚还要给赵官儿纳税缴粮。干脆反他娘,老子自己做皇帝。

诸君如能仗义而起,四方必闻风响应,旬日之间,万众云集,再一鼓作气攻下江南各郡,和宋廷分庭抗礼,划江而治,再行轻徭薄赋,与民生息之策。

十年之内,咱们定能荡平中原,统一天下。这样做或许大家都会死,但不这样做也会叫鸟朝廷狗官人害死。横竖都是死,怎就不能死的轰烈一些呢!亦或拼却一死,就能闯出一条永享富贵的道路来呢!”

底下的人顿时欢呼起来,举着拳头高喊:“反他娘。”

许多被俘的宋官,也被逼着举拳喊了两句,无不吓得心惊胆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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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开,朝野哗然,这些泥腿子已经建立了自己的小朝廷,和大宋分庭抗礼了?

赵佶也很生气,下了三道圣旨催促杨霖出兵戡乱,杨霖捧着圣旨摇头叹息。

果然是草莽出身,毕竟智谋不足,几百年后同样是在江南起事的朱元璋,听信了谋士们的金玉良言:广积粮,高建墙,缓称王这才有了大明三百年江山基业。

现在方腊才打下三州四十多县,区区的两浙路才占了一半,放眼整个大宋更是东南一隅,他就敢称帝了

既然皇帝下令了,杨霖当然不能再继续培植亲信,安插心腹,控制江南。

一道道军令下出,各地的兵马纷纷调动起来,准备合围杭州。

方腊称帝之后,马上派手下大将方七佛,领兵七万攻打明州,以图富得流油的华亭市舶司。

杨霖早有准备,仍觉得不够保险,又下令张叔夜带兵增援明州。

宁海镇码头,往日繁华的商船如云的景象已经不再,受制于江南战火,很多番邦商船都选择在密州港、活着广州登陆。

突然在海面上出现一艘艘的货船,这些船明显就是运货用的商船,却都悬挂着大宋水师的旗帜。

船头立着着一条大汉,身材魁伟,人一身黑绒对襟箭衣,同色的厚绒黑抱肚,腰系犀角玉带,肩上覆着两片黑缎披膊,足蹬皮靴、臂缠皮腕,身后黑披风猎猎飘扬,打扮既似轻装的武将,又像是威震两道的绿林大豪,说不出的威风凛凛,正是密州土豪地头蛇徐家庄庄主徐进。

在他身后的船上,都是徐家庄的兵马,此番江南方腊造反,前来征讨的是自家准女婿,徐家庄自然要来助战。

实际上这只是官面说法,杨霖才刚刚到江南,已经着手让自己的手下心腹全部来蹭点功劳。

因为他这个少宰,已经不好继续加封了,难道把蔡京挤下去当宰相?光年龄就绝对不可能,宰相这东西需要资历的。

既然如此,不如把手下的人全拉来镀金,到时候好大肆封赏,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徐家庄为杨霖在密州港建起船坞数座,打造各式船只,这一次却也不够。

只好找附近的“海盗”张横借了几艘他打劫的商船,一下子把徐家庄两千人马全部运了过来,还顺便带了一些江南紧俏的货物

一想到临行前,张横那个昂藏汉子,一脸委屈地跟自己诉苦,徐进就想笑。

“徐大哥,这回去了江南,请务必跟少宰他老人家带句话。小人在这茫茫海面上做劳什子海盗,虽然清闲自在,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弟兄们都已经谋了一个正经出身,就连阮小七那个鸟泼才,都成了澄海水师总指挥,俺这里什么时候是一站呐。”

一声轻呼将徐进拉出回忆,肩膀别人重重拍了一下,徐进没回头就笑骂道:“你爹老了,经不起你这没轻没重的丫头乱拍喽。”

身材高挑修长的女郎,笑嘻嘻地从身后出来,道:“爹爹老当益壮,什么时候再给我生个弟弟就好了。”

徐月奴一身戎装,英姿飒爽,俏脸上笑意藏都藏不住,浑身上下充斥着即将得见爱郎的兴奋。

第一百四十一章 混子到位

徐家庄的人马,自从当年抗辽之后,就一直保留了下来。

再加上徐进是做走私的,跟盐贩子一样,都是高危职业,手底下这些人经常操练。

码头上,华亭市舶司的解珍解宝兄弟,殷勤地迎了上来,笑道:“徐庄主远来辛苦,快请进大堂休息。”

华亭市舶司的人,全是宋江手下,和徐进十分熟稔。

众人客套一番之后,徐进自负的一笑:“杨少宰用兵如神,各路兵马,络绎如珠,连绵而不绝,虽是万全之策,也有些过于小心了。

方腊,一草寇耳,此贼若在山东,何须朝廷出兵。只需我这一庄两千人马,管教他灰飞烟灭。

如今倒让他占据大郡,杀官虐民,好不猖狂。我们既然来了,便不可多耽搁时辰,早日前去剿灭了方腊,再回来和尔等叙旧。”

解珍解宝稍微有些尴尬,趁着都是自己人,将徐进拉到一旁,低声道:“少宰吩咐,让你们守在明州,等到时机成熟再去混些战功。”

徐进老脸一红,嘴唇气的微微颤抖,冷哼一声。本来以为是打主力,自我感觉良好的徐进,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

他还以为自己女婿是慧眼识珠,知道徐家庄的厉害,特意请来助战,没想到调自己来是蹭功劳的。

耻辱呐!

“别人打仗,我们在一旁作壁上观,还要分人家的战功,我徐进堂堂七尺男儿,祖辈力抗辽贼,保全乡党,岂能做出这种事来!”

徐进不缺钱,徐家庄世代走私,赚的好大的家业,他也不想做官。

唯一想要的,就是扬名立万,重现祖父的荣光,好不容易有了这次机会,却是这么腌臜的事,气的他浑身发抖。

解珍解宝兄弟对视一眼,叹了口气开始劝导起来,这时候一个传令兵骑马赶到,远远瞧见解珍解宝兄弟,纵马赶来在马上大喊:“解提举,明州被方腊的人围了,漫山遍野全是反贼,守将张叔夜派人前来请求增援。”

徐进眼色一亮,拍手道:“哈哈,两位兄弟,战事紧急,刻不容缓,明州不能不救。我们这番打出名堂来,杨少宰还能再小觑我等?”

徐家庄的兵马,浑身上下都是皮甲,手持长枪,腰别倭刀,土豪气质尽显。一个个人高马大,看上去就不是弱旅,摆好了阵势在徐家父女的带领下,赶赴明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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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湖畔,两军主力隔桥对峙,新自封圣公的方腊派手下的厉天闰出战。

厉天闰资历老,武艺高,性子悍勇,却没有方七佛有耐心。

他到了军中,不问辎重伤亡,上来就发动三次猛攻,丢下了无数尸体,这才老实下来。

杨霖通过这几天的指挥,也瞧出禁军实力下滑严重,恐怕早就保不住这大宋第一强兵的宝座了。

区区的反贼,武器简陋,战法粗暴,他们也只是将将得胜,占不到多大的便宜。

站在高岗的瞭望台上,杨霖举目远眺,突然下面跑来一个小黑胖子。

宋江爬到台上,兴冲冲地说道:“少宰,各路人马已经全部到了,这几天打下来,反贼锐气已消,我们人数占优,是不是可以决战了。”

杨霖乜视着他,说道:“这里不过是方腊的半数人马,就和五万禁军杀个旗鼓相当,杭州城里还有十几万反贼,你觉得那些厢兵是他们的对手?”

宋江愕然道:“总要一战呐,朝廷再三催促,若不能有一场大胜,只怕朝中对少宰的非议毁谤会越来越多。”

杨霖往北一看,说道:“混子已经全部就位了,我在等一个能打的来,咱们就开战!”

“少宰是说延安东路的援兵?我们可以等,就怕方腊提前动手”

杨霖呵呵一笑,道:“反贼动向,尽在我手,本官了如指掌,他们只要一动我就知道。”

宋江恍然大悟,挑着大拇哥道:“原来少宰早就安插了眼线,果然是奸果然是料敌在先,用兵如神!”

杨霖瞥了他一眼,恶狠狠地说道:“奇怪,本官收到消息,辛兴宗的三千精骑今日便能到,怎么还没来?”

宋江举手遮阳远眺,突然看见黑压压的人群,从地平线翻涌出来,清一色的骑兵。

“少宰!他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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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杭州城郊,因为战争有无数人流离失所,这些人慢慢聚集起来,组成了一堆堆的难民。

方腊现在还没有时间整顿难民,这些人的家园在战争中被烧毁,无家可归想要安置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这些人中,零零散散几个孤儿就更不引人注意了,其中一个端着破碗,走到一处石碓前,蹲在一块石头上,闲极无聊地拿着小石子乱画。

还有一个小孩在他身后,从他的头发里挑虱子。

“大哥,这几天杭州出来了两队人,往南边去了,人数大概是千人。”

蹲坐着的男孩脸色如常,不经意间左右看了看,在石头上画了些奇怪的符号。

然后压低声音,训斥道:“说了多少次,不许叫大哥,你怎么还记不住?”

背后的小孩吐了吐舌头,不敢违逆,显然是十分听他的话。靠近了一看,这两个孩子脸上隐隐有伤疤,正是杨天仁和杨天宁。

杨天仁生性稳重,平日里沉默寡言,但是对弟弟们都是真心爱护。所以其他人也服他,愿意听他的话。

只有杨天爱的亲弟弟,老二杨天赐身体比较弱,不喜欢学武,反而喜欢研究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什么奇门遁甲,奇技淫巧,匠艺工法,他都格外着迷。

平日里他就鼓捣出一些奇怪的字符,教给弟兄们知道,用来传递消息,现在正好用上了。

杨霖的几个义子,主动请战,带着一群万岁营的子弟小孩,混到敌后打探军情。

小孩子的身份,就是他们最好的伪装,战事带来了无数的孤儿,没人会怀疑一个脏兮兮的孤儿。

这些小孩子,因为万岁营的缘故,都是自幼练武也能保护自己。

只不过这些难民是真正的难民,在这里活下去,也需要自己摸爬滚打。

一场方腊造反,锻炼的何止是杨霖那些混子手下,整个万岁营都在接受考验。

第一百四十二章 军心可用

杨霖亲自出迎,在寨外等候。

远远地看见这座大寨,马背上的骑士已经开始嗤笑:“这也算是个军寨?若是在西北,恐怕连一轮冲锋都挡不住。”

辛兴宗回头骂道:“韩五,闭上你的鸟嘴,这次带兵的是当朝少宰,你小心嘴贱吃了军棍,俺人微言轻也保你不住。”

这些骑兵中,韩五的眼神是出奇的好,往往能看清整个战场的情形,有时候主帅都要把他叫到身边,让他描述战场局势,泼韩五张嘴就来让人如同亲见。

他不以为意地啐了一口,往前一看,叫道:“俺们这些人,命贱好似那脚下的烂泥,咦?宣帅,你看那边官儿好大的排场,莫非就是杨少宰。”

辛兴宗冷笑一声:“杨少宰?平日里一个进士出身的宣赞,五六品的文官儿,到了俺们军营,都跟亲王一样鼻孔朝天。你还想状元出身的少宰出来迎你,那可是当朝大员,你韩五面皮是金子做的?”

韩五赌气不再说话,等到靠近了一些,辛兴宗怪叫一声:“怪哉!旌旗下莫非真是杨少宰?”

杨霖笑吟吟地说道:“大腿来了,走,上去迎一迎。”

辛兴宗等人纵马赶来,从马背上翻身下马,动作一气呵成,看上去十分连贯,甚至有些赏心悦目。

杨霖赞道:“好俊的马术!”

辛兴宗甚至有些泪眼,下马抱拳道:“末将辛兴宗,见过少宰。”

杨霖看着他们激动的样子,心里暗骂,这大宋的鸟文官,把这些厮杀汉欺负成什么样了,出来迎一迎,恨不得感动的为你赴汤蹈火。

杨霖可没有这些臭毛病和忌惮,亲手扶起辛兴宗,道:“诸位远道而来,一路上趟风冒雪,辛苦了,快来寨中谈话。”

韩世忠冷眼观瞧,心中只是不信,文官还有不一样的,不过是收拢人心罢了,俺韩五豁出去挨一顿军棍,拆穿你又当如何?

他咳嗦一声,清了清嗓门,大声道:“少宰,这军寨搭的属实不行,若是我等三千人来攻,一轮冲锋它也抵挡不住。”

辛兴宗差点被他气的当场去世,喝道:“泼韩五,鸟杀才,这里哪轮得到你说话。”

泼韩五?杨霖眼色一亮,笑道:“这军寨嘛,乃是京营禁军中少有的翘楚,偏将高柄的手笔。”

高柄一听,昂首挺胸,一脸得色。

韩五哈哈一笑,心道:你还在装,俺就看不惯这虚伪的面皮,非让你气急败坏,露出本来面目不可。

不理会辛兴宗的眼神暗示,韩五侃侃而谈,把好好一个营寨说的一无是处。偏偏在场的禁军咬牙切齿,却说不出一句话反驳,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杨霖哈哈一笑,说道:“你说的这些,在西北有大用,面对方腊高将军搭的寨子便足够用了。他也是为了节省时间和力气,因时制宜嘛,毕竟方腊军中,可没有你们这样的精兵良将。”

高柄本来羞惭的脸上,顿时有了血色,频频点头。投靠了杨少宰就是好,什么时候都有台阶下。

杨霖看着这个泼韩五,眼里都快冒光了,笑吟吟地说道:“不过你也颇有见地,能够一眼指出不足,是个人才。以后跟着本官好好干,这次说不定就让你扬名立万。”

韩五被他盯得浑身发毛,抱拳说了几句场面话,不过心里对这个文官中都数得上的年轻大官刮目相看,看来这位少宰真和那些大头巾不太一样。

辛兴宗一看少宰没有怪罪,赶紧狠狠地瞪了韩五一眼,跟着杨霖来到寨中。

大帐之中,韩五已经没有资格进了,辛兴宗刚要坐下,杨霖说道:“刚才你那个部下,十分有见地,不如叫进来一起探讨军情。”

辛兴宗直接怕了,生怕这个韩五再给自己惹事,笑道:“叫少宰见笑了,那人是个混不吝的泼才,闲常时只如鸟嘴,好处是到了战场也肯拼命,还是不要进他进来现眼了。”

韩世忠就在跟前,不快点弄到手,还让他跑了不成,杨霖坚持道:“无妨,本官就喜欢这种直性子的军汉,叫进来一块商讨便是。”

辛兴宗只好亲自出去,找到韩五,低声道:“少宰让你进帐,一会你紧闭鸟嘴,若是再蹦出半个闲话,我调你去横山看烽火台。”

韩五摸着头,笑道:“宣帅莫慌,俺理会得。”

众人坐定,杨霖让宋江把这几天的军情说了一遍,并且询问辛兴宗的看法。

上官如此看重,确实是大宋朝堂绝无仅有的事,大宋的文官不管属于哪个阵营,到了军中无不耀武扬威,板着脸装高冷。

动不动就要蛮横指挥,浑然不顾自己不懂兵法,一个个自以为是孔明转世,不知道害死了多少精兵良将。甚至出现武将打赢了,文人为了压制他们,强行要和敌酋签合约割地送岁币的事。

像杨霖这种肯和武将抻着脖子虚心探讨的,不是说没有,但是地位这么高的确实一个也没有。

方腊的战法也不甚高明,看在辛兴宗眼里,就是两个青铜呜呜渣渣打了七八天,当然他不敢直接说出来,而是认真地说道:“贼人几次攻打,已经在心中对我军有了定位,等他们再来的时候,我等从侧翼杀出,他们定不防备,待我们冲散了中军,少宰挥军杀出,当可大获全胜。”

“此战虽不能全歼反贼,也可以让他们士气受挫,到时候合围杭州,助少宰全此大功。”

杨霖第一次带兵,听了之后觉得有些简单,问道:“就这样便可以么?”

韩五听了半天,憋笑憋得脸色发红,刚刚被他搞得下不来台的高柄,一直暗暗注意着他,一看机会来了,赶紧喝问道:“贼配军,鸟汉子,你托谁的势,敢在这里嘲笑我家少宰!”

辛兴宗勃然大怒,拔出剑来道:“泼韩五,你直要害死我才罢休,不如老子先戳你几个窟窿。”

杨霖哈哈一笑,说道:“尔等是边军里的厮杀汉,究竟战阵,本官乃是一介文人,领兵打仗还是第一次,难免有些露怯。故而本官出寨相迎,就是为了让你们前来,免得本官出错误了国家大事。

既然你们看的方腊如此不值一提,来日决战须得让我看到你等的实力,否则我可一并清算。

当然你们能为朝廷除此獠,本官又何惜奏明官家,在庙堂之上夸耀尔等战功。”

文官气度,也有如此豁达开明之人么?

辛兴宗、韩世忠,仅仅用了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彻底被杨霖折服。

“俺们不为少宰全灭此贼,有何面目回营。”

第一百四十三章 把高衙内感动哭了

方腊连日进攻受挫,方七佛那一路也在明州被挡住,起事时候势如破竹的气势已经不见,所有的人都变得有些烦躁。

造反不是脑袋一热干了过后可以后悔的事,这是一条不归路,一旦选择了造反,就再也无法回头。

方腊自己的耐心也磨没了,自称圣公之后,出了最初的那段兴奋也没有别的不同。

擂鼓召集了诸将,方腊端坐在龙椅上,底下的各个大将慢吞吞地赶来。

“明王,这么早就叫我们来,什么事?”石宝睡眼朦胧地问道。

“大胆,要叫圣公!”原本是宋廷官吏的韩云怒道。

石宝一听,顿时来了脾气,上去揪住韩云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你便闭了鸟嘴!老爷自悔气,撞着你这投降的狗官!老爷们跟着明王的时候,你还在做那鸟官,现在轮得到你在这逞威风。”

说完一拳打在韩云的眼窝,直打的他眼冒金星,口吐黑血,晕死了过去。

方腊有心责骂,又怕为了降官寒了老弟兄的心,皱眉道:“石宝,他不过是说了句话,你至于打他半死?”

此言一出,石宝冷哼一声将韩云丢在地上,殿上的宋朝降臣全都齿寒不已。

这样的人,怎么能成事,不过是一群强梁做派。

“俺把你们叫来,实则有大事要干,昨夜俺瞪着眼想了一晚,半点觉也没睡,思来想去再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不如你们众兄弟保着俺再和城外宋军厮杀一回。成了咱们打过江去,不成就退回杭州再不出去。实在不行咱们便退到老家的山洞中,只要弃了这杭州城,到清溪镇的山洞中逍遥快活,谁又能奈何咱们。”

“是!”一见方腊做了决断,殿上诸将齐齐拱手称是。

方腊没有读过兵书,只觉得打仗时候把所有士兵全部带上,才是最稳妥的。

人多怎么可能会是错,两个打一个总比一个打一个好吧,抱着这种想法,杭州附近的反贼全部被赶到了北门,准备轰轰烈烈地冲击宋军大营。

消息传来,杨霖早就等不及了,一拍桌子道:“按照原来部署,迎敌!”

漫山遍野的反贼,毫无章法,甚至连阵势都没有,一股脑嚎叫着冲来。

这山呼海啸般的气势,着实有些吓人,杨霖小心翼翼地指挥着禁军结阵抵挡。

出乎他预料的是,当这些来势汹汹的反贼,第一波浪潮被挡下之后,冲击力持续减小。

很多人挤在后面,不知道该做什么,往前又跑不过去,往后也没这个说法,许多人在战场发起了呆。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反倒是禁军这边,各种平日里的训练此刻都得到了应证,开国时的先辈们在无数战阵中积累的经验,得出的大宋步卒阵势,再一次展现神威。

禁军们越打士气越高,初临战阵时候的手忙脚乱,变成了现在的得心应手。

杨霖看着渐渐明朗的局势,不厚道地想到,这方腊真是天然的练兵石

打完这场仗,自己带的这五万禁军的战斗力,至少上涨好几个档次。

毕竟在校场上演练多少遍,也不如这般实战一次得到的经验多。

西军为什么强悍,他们每天都要和羌人厮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躲在盾牌后面的宋兵,手里的弓弦铮鸣,利箭如雨般落下。被挤在原地的反贼根本无法予以还击,运气好的还能举着盾牌藏身,身手差些的只能眼睁铮的被人射死。

这时候,杨霖轻轻挥手,令旗招展,鼓声大作,一支骑兵斜刺里杀了出来。

辛兴宗率兵冲杀过来,他们从来没有打过这么奇怪的仗,从来没有杀人象切瓜剁菜一般如此俐落,一些士兵甚至杀得手软。

韩世忠已经不能挥刀砍敌了,他的刀刃都已经砍得卷了口。人马拥挤,速度却越来越快,一个不慎就要落马淹没在逃跑的“洪流”当中。

辛兴宗他们只能收刀,一声令下,众人紧紧控制着战马,就像是草原上的异族汉子驱赶牛羊一般,赶着反贼逃窜。

前方一片血腥气,杨霖下令擂动战鼓,三军出击,开始扩大战果。

方腊等人丢盔落甲,满身大汗,看起来同样狼狈不堪,逃回了杭州城,将涌金门的大吊桥高高挂起,很多还在上面的士兵都跌落到护城河里。

外面的人看到方腊已经舍弃了他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好跪在地上举起双手投降。

杨霖脸上兴奋不已,下令不许杀俘虏,这才一个杭州城,江南尚有三州四十多县在方腊手里,只要传出投降不杀的风声,望风而逃者将不计其数。

杭州城下,官兵开始收编俘虏,这些人十分配合,本来就是一群老实巴交的农民,对官府的敬畏刻在骨子里,若不是朱勔和李彦把他们逼得没有活路,谁愿意跟着方腊造反。

如今丢下武器,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好在杨霖下令不追究投降的士卒,甚至可以就地解散回乡。

就这一条,加上杀朱勔全家,废除应奉局,就是此次平叛的最大因素。

首战告捷,杨霖的身边顿时被一群将领为主,以高柄为首开始大拍马屁。

把杨霖说成是孙武转世,吴起再生,听那意思若是早点让杨霖掌兵,契丹西夏都被灭了好几次了。

辛兴宗等人,则在一旁万分尴尬,这种级别的较量,被西北的相公们看到,估计要笑掉大牙。杨霖的临阵指挥,也只是中规中矩,没有犯错而已。

杨霖伸手一压,止住这股歪风邪气,义正辞严地训斥道:“少在着乱拍马屁,本官岂能没有自知之明,还姜尚、韩信,本官哪有那么高的水准。”

辛兴宗、韩五等人暗暗点头,少宰还是个明礼的斯文人,不知怎地传出恁般名声,这明明就是个守正君子嘛。

杨霖顿了顿,继续道:“本官充其量,也就只能和汉末诸葛亮、盛唐的李靖不分上下而已。兵神是万万不敢当,兵圣还差不多。”

辛兴宗:

高柄怪叫一声:“少宰谦虚之心,简直光耀千古!末将感动的,都要哭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宋江写诗

乌云映月,火光冲天。

杭州城下,又一波的明教信徒开始疯狂靠近,想要把被围在城中的方腊救出来。

这些人往往是凭借愚忠的迷信,奋起勇气前来,结果都是送死。

一番厮杀过后,宋军又开始收拾战场,这些反贼因为席卷了两浙路三州四十县,身上的钱囊都鼓鼓的,少宰有令缴获的一律归自己所有,现在宋军的战斗热情空前高涨,恨不得每天都有反贼来攻城。

杨霖在寨墙上,摇着扇子驱赶蚊蝇,一边说道:“但知所谓‘明王’,不顾自己性命,悍不畏死,已经失去了人的本性,成了明教的傀儡,这些人必须剿除,否则将来又是一群祸患。”

宋江低声道:“少宰,近来高柄小子,有意向我们靠拢。少宰对他也不错,不过这衙内终究是高太尉的儿子”

杨霖笑了笑,低声道:“高太尉又如何?他不过当了苏轼的几天书童,还真当他是苏家人了,有什么不可以争取的。梁师成在朝中根深蒂固,我们要跟他斗,光是发展自己的羽翼根本不够,还要拆他的台才行。”

宋江摇了摇头,并不认为高俅会反水,现在自己家少宰官才和人家高太尉差不多,就已经想着收服人家了,也太乐观了。

杨霖拔开一个酒囊,喝了一口递给宋江,枕着双手躺坐在寨墙上,看着天上的一轮圆月,笑道:“今天的月亮这么圆。”

宋江顿顿顿灌了满腹,擦了擦嘴,笑道:“少宰,今儿个是中秋啊!”

“中秋啊”杨霖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迷茫,问道:“公明,中秋月圆夜,你可有思念的人?”

“怎么没有!俺在山东有一众弟兄,往日里在密州,时常能欢聚。现如今身边只有一个花荣,想起来让人有些伤感。前番汴梁城外,跟方腊的人血战一场,折了几十个弟兄,更是无限凄凉吆”说完又顿顿顿,灌了一肚子酒,醉态可掬地问道:“少宰呢?”

“我?我有些想念阿爹,还有我的几个义子、侍妾你说什么时候,咱们才能安顿下来,和亲人团聚,不用到充斥血腥臭味的战场上厮杀。”

宋江哈哈一笑:“少宰这还不简单,等灭了方腊,可就天下太平啦!”

“天下太平?早呢,幽燕之地有契丹人,横山以西有党项人,在那极寒之地的白山黑水还有一群蛮狠冷血的女真人他们都望着中原的花花江山,贪慕汉家的土地、女儿和富庶。”杨霖仰视着一轮明月,淡淡地说道:“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他们全部征服,到时候不知道要经历多少场比现在残酷万倍的厮杀呢。”

如今西军只来了三千,杀起方腊的反贼人马如同砍瓜切菜一般,这些人在十几年后的白沟河,亲眼看着西军中最能打的杨可世惨败给耶律大石。

而耶律大石的辽军,面对女真人时,毫无抵抗能力。几万女真人,灭掉契丹这个庞然大物,几乎没有遭到像样的抵抗。

真难想象,全盛时的女真蛮子到底是有多强悍,杨霖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

宋江听的血气翻涌,借着酒意,背负双手仰天望月,即兴道:“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谩嗟吁。他朝若遂凌云志,笑冠军侯不丈夫!”

“哈哈,你志向不小,连冠军侯都不丈夫了。”杨霖起身拍了拍屁股,心中的阴郁因为宋江的这首诗而消散不少。诚然,女真战士是这个冷兵器时代强绝的存在,可是只要处理好大宋内部的烂摊子,他就是再强也白给。

当年的匈奴强不强,突厥狠不狠,还不是被赶出了草原,连做我们邻居的资格都没得。

汉人不自乱,无人可乱汉。现在完颜阿骨打还是一个女真完颜部的酋长,整天忙着给契丹贵族捉海东青,时间还有的是。

底下的将士们正列队回营,杭州城头严阵以待,冷酷地看着这些前来搭救他们的反贼全部战死,并没有一丝开城接应的意思。

主将大帐外,一个魁伟的身影站在原地,不停地东张西望。

杨霖看清楚之后,笑道:“泼韩五,你在本官帐前鬼鬼祟祟,意欲何为啊?”

韩五一听,转过头来,笑道:“少宰就会拿俺韩五耍笑,俺虽然是个浑人,也不敢对少宰有非分之想。”

“那你来作甚?”

杨霖边说边进帐,韩五跟着进来,笑道:“少宰,俺有个主意,想要来跟你说。”

“哦?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韩五谈起正事,就正经了不少,指着沙盘道:“少宰,我们把方腊困在杭州,虽然可以让这老小子无处可逃,可是杭州城高墙厚,贸然强攻势必损伤不轻。照俺说,不如放开一个缺口,这伙贼人天天呼喊外人来救,摆明了十分想要脱困。他想出来,我们想进去,岂不是一拍即合。咱们把他放出来,平白得了杭州不说,晾他也插不上翅膀,早晚别俺们擒住。”

杨霖想了想,豁然开朗,原本的方腊可就是放弃杭州逃到清溪县被抓的。

杨霖拍着脑门道:“本兵圣怎么没有想到!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韩五你想的和本官不谋而合,明日我们放开西门,方腊若逃必去老巢睦州清溪县,到时候我必上奏天子,给你记上一功。”

韩五脸上大喜,他在西军不知道立了多少战功,可惜都被人把功劳分走了,到头来他还是一个牢骚不断的普通士卒。

杨霖拍着他的肩膀,笑吟吟地道:“泼韩五,本官打听过你的履历,你小子战功卓著,可惜你是上面没人对不对?”

韩五无奈的点了点头。

杨霖哈哈一笑:“你是上面没人,我是上面没几个人了你懂我的意思?”

未来的蕲王韩世忠,此时的刺头小兵,在盘根错杂的西军中郁郁不得治这么多年,终于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老子韩五以后也有后台了?

还是这么大的后台?

“韩五敢不肝脑涂地,以报少宰提携之恩!”

第一百四十五章 困兽围城

明州城下,横尸遍野,血流满地。

方七佛率兵和张叔夜厮杀已经三天了,双方没日没夜的激战,一心要争夺号称金库的华亭港。

大帐内,方七佛脸色阴沉,杭州城下的战况传来,这里的一切已经毫无意义。

十几万大军,怎么就能溃败的这么快,方七佛一拍桌子,眉毛隐隐作动,沉声道:“圣公在城下出师不利,我们打下明州也没用了,不如想办法里外合围把宋军全歼于杭州城下。”

从杭州城逃到这里的厉天闰手上带伤,绑着一个缠带,大声道:“还全歼?明王将近二十万人都打不过,现在剩下的不到五万,加上你这七万,就能打过了。现在我们要打开个口子,把明王接出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方七佛气极反笑:“接出来,然后呢?”

“逃到山中,避避风头,以后再找姓杨的报仇!”

这厮把造反当成了寻常的滋事?还避避风头,过些日子报仇明王这次举事太仓促了,根本没有做任何准备,仗着民怨沸腾前期万般顺利,到了此时才看出仓促举事的弊端。

他手下的大将,全然没有造反的觉悟,还以为是以前呢,钻到山里躲几天官府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现在方腊已经称帝,这是大宋绝对不能容忍的,势必会举国之力进行绞杀。

再加上现在擒获方腊,可是一个大功劳,怎么可能放着没人来领。

在他们对面,明州城中,张叔夜和徐进对坐喝茶,两个人十分轻松,杭州战报传来几乎不可能再有反贼攻城,只要等着他们去杭州城下送死就行了。

徐进甚至已经脱去了盔甲,一身青布短衫,配以璞头拢发,抿了一口茶水道:“方腊这一败,他的徒子徒孙四散而逃,我看打完这一场,至少还要忙活三个月。我们徐家庄,守土有责,不能久离密州,过些日子便和少宰知会一声,撤回密州才好。”

张叔夜穿了一身官府,他是海州知州,这一次因为剿匪有功,被杨霖派往明州守城。

张叔夜那天在营内,把所有事看在眼里,不经意一笑,道:“徐庄主乃是少宰亲近之人,值此大功告成之际,只怕是走不了了。”

杨霖安插亲信、培植党羽、把好处丢给自己人,是摆在明面上的,根本没有一丝遮掩,这徐家庄是他心腹中的心腹,这次恐怕就是调来分功劳的。

徐进是个磊落的汉子,还没有看清这些事,张叔夜不介意点化他几句。

毕竟他不是很反感这个缺点都在明处的少宰,这个人来江南,对江南来说是一件大好事。

别人来了,不可能这么快平定叛乱,不说别的,光是民怨就平不了。在大宋,张叔夜不认为还有人可以一到江南就杀朱勔,大宋开国这么久,官场早就有了自己的一套规矩,敢明目张胆肆意破坏规矩而行,就必须有相应的底牌。

这个底牌杨霖有,那就是皇帝的宠信,他是天子近臣,有肆意妄为的资格。至少在赵佶在位的时候,没有人可以轻易扳倒他,除非他自己作死。

在大宋,一个会媚上的官员不可怕,一个状元出身还这么会媚上的近臣,他的权势足够他肆意妄为。

徐进呵呵一笑,起身道:“张知州不了解俺们徐家庄,当初契丹犯境,俺祖父率乡人往密州一横,辽人寸步难进。先人家训在此,功名利禄对俺来说,就如同过眼云烟,不值一提。如今方腊已经是苟延残喘,正是俺们功成身退的时候,好叫世人知道,山东密州徐家庄,是一个什么所在。”

张叔夜含笑不语,半句话也不信,你淡泊名利?你淡泊名利能跟杨霖搞在一块。漫天下凡是跟少宰杨霖沾边的,说自己淡泊名利,本官都不信,说啥也没有用。

话音未落,外面一个庄客进来,抱拳道:“知州、庄主,城下的反贼撤兵,大小家她带着人追到杭州去了。”

徐进刚刚吹完,就被自己女儿打脸,顿觉脸上无光,尴尬不已。

张叔夜起身道:“贼人什么时候走的?”

“他们把羊吊在营中,后蹄捶鼓,应该是走了一会了。”

张叔夜一拍桌子,道:“贼人军心已失,追!”

徐进揪住庄客,问道:“月奴带了多少人?”

“七八个吧。”

徐进老脸一红,这哪是去追反贼,这明明是去找杨霖了,恐怕还得绕着反贼走呢。

毕竟是自己的亲闺女,就是再丢人,徐进也担心她的安全,眼下到处都是被打散的乱贼,徐进当即下令跟着张叔夜的人马出城。

杭州城外现在真是乱象纷纷,到处都是溃逃的反贼还有逃难的百姓,方七佛率众奔逃杭城,准备接应方腊出城。

他是个重感情的人,方腊曾经救过他的命,这个恩情不能不报。

骑在马上的方七佛,速度不是很快,他要从路上收编被打散的反贼

路边的难民都躲在一旁,等待着这伙人过去了才敢继续逃难,方七佛看着这些流离失所的百姓,其中有许多孤儿,一时有些愧疚。

他是乞索儿出身,娘亲冻饿而死在一个破庙,最能体会这些孤儿的感受。

突然,一个小孩子吸引了他的眼光,小孩混在人群中,紧张兮兮地看着来往的人马,跟普通的孤儿没什么两样。

但是这个孤儿,脸上面目有些骇人,有着难看的疤痕,让人看一眼就很难忘掉。

这分明就是当初救了自己的小恩公,方七佛骑马过去,杨天宁却早就忘记了当初那个乞丐。

看到方七佛过来,杨天宁心跳到了嗓子眼上,脸上也是一幅害怕的样子。

“小恩公?怎也沦落至此,难道扬州也有战事么?”

杨天宁灵机一动,装起了哑巴,哇哇几句只是摆手。

看着他的样子,怎么也不会让人心生怀疑,因为幼时的迫害,穿着锦衣时候都像是个逃难的。

方七佛沉思片刻,将他举了起来,放到自己马上,从行囊里掏出一块干粮,道:“兵荒马乱的,小恩公一个人如何能活过去,不如跟着我去救明王。只要我活一天,便保小恩公一天。”

他不是不知道方腊此番凶多吉少,但是一个孤儿在这失去法纪的乱战之地,还是太危险了。

杨天宁坐在马上,眼珠一转,心里的畏惧去了三分。

这个人明显是反贼的头领,在路上打探情报,哪有到贼窝子里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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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城,方腊皇宫的后花园内。

方腊的宫殿,是建在原本的王宫上的,碧波湖中荡漾,湖心亭红柱青瓦,四角飞檐,犹如一只展翅欲起的燕子。

高大巍峨的主殿,有前堂、照壁、回廊、中堂、四合院的园艺花园、后堂、后花园、附园,房屋鳞次,曲苑回阁,十分的豪华。

这一切却都没有让方腊有任何的归属感,这里很快就不属于自己了,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

方腊心急火燎,被围这么久自己的属下都是一批批来送死,最强的一支方七佛却不见踪影。

石宝在一旁叨唠:“那个白眼狼入教时间这么短,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明王被围这么久,就是不见他的七万大军。”

在场的都知道他说的是方七佛,人在无助绝望的时候,总是喜欢找一个替罪羊出来,纷纷出言谩骂。

方腊手掌握着栏杆,抓的木头都微微凹下,有几个手指的印子。

“都闭嘴!七佛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官兵还没有打,你们自己先乱什么。”

方腊的威望还在,手下这些骄兵悍将一起闭了嘴,湖心亭中唉声叹气响成一片。

突然,一个小卒飞奔而来,到了近前抱拳道:“圣公,外面喊杀声一片,是方七佛将军杀过来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蔡氏之殇

闻听方七佛率兵来攻,杨霖一拍大腿,道:“放开口子,正愁没有理由,这下就是瞌睡送枕头。”

拿起桌上宝剑,在亲兵帮助下披挂盔甲,杨霖马上做出反应。

宋军大营中,令旗挥舞,传令兵四散而出,很快西城被悄悄放开。

大军围歼方七佛,和方腊麾下其他大将不一样,方七佛武艺不高,居于中军指挥。

他也是方腊的阵营中,为数不多会指挥打仗的,其他的就是脱了膀子提着刀上前冲,一幅江湖械斗的模样。

这一次,方七佛把所有的红巾军留在身边,这些人是方腊的忠实信徒,其他的都是各色头巾的普通反贼。

他自知想要打败这些宋军,无异于痴人说梦,眼下唯一的机会,就是吸引宋军的兵力,让明王方腊有机会逃出来。

方腊等人正想出城,拼一条活路出来,就有人来报:为了围歼援军,西城的宋军防备松懈,已经撤的没有多少人了。

方腊等人大喜过望,马上穿戴盔甲,让各色头巾的反贼出城助战,自己带领着红巾的心腹偷偷杀奔西城门。

丢下了所有裹挟的流民,方腊带着红巾军逃窜,一路往西逃去。

杨霖并不急着追赶,而是下令挥军占领杭州,城中防守空虚,西城门的吊桥被放下并没有人负责拉起来,所有人都跟着方腊逃命去了。

很快,杭州城的城头就被宋军占领,这座东南名城陷落了一个月有余,重新回到了宋廷手中。

城头的宋军配合下面的宋军,很快就占据了战场的主动,本来战斗力就不行的反贼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方七佛看到城头变换旌旗,心道不是明王逃走,就是明王遇害,在此血战已经毫无异议,当即下令心腹红巾军撤退。

有那些炮灰给他们殿后,这些人逃得飞快,绕开沿途的城池郡县,往明教的大本营,睦州清溪县逃去。

狡兔三窟,何况是密谋造反多年的明教,他们在清溪县的群山中,有自己经营多年的老巢。

只要逃回那里,仗着山里的设施,和自己对山中丛林道路的熟悉,根本不怕官府围剿。

这是所有的核心明教都知道的秘密,所以方腊才会那么迫不及待从杭州逃走,而没有任何占据杭州反抗的意思。

他们自以为留了一条万全之路,被方七佛带在身后的扬天宁,稍微有些慌张,这些人逃得如此之快,自己还能不能回来报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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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光复,杨霖上书朝廷请功,有个靠谱的上司就是好,打了胜仗功劳绝对不会被分走。

请功表派人去送往汴梁之后,杨霖在杭州城中的酒楼里设宴,招待所有城中被关押迫害的大宋士绅名流。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老泪纵横,挤开人群哭道:“杨少宰,杨少宰在哪里。”

杨霖仔细看了看,惊叫道:“许侍郎,你怎么在此。”

“老夫辞官回乡,不料遭此横祸”许将一边说一边哭,一看就是没少吃苦头。

杨霖早知道许将辞官了,而且还把他宅子买了,当时许将可是说的回老家啊,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许将和蔡京一样,是福建人。

一问才知道,原来福建此时比较偏僻,一般做了官的读书人是不愿意回去的,而是喜欢待在苏杭。

杨霖赶紧把他请上自己的身旁,安慰道:“徐老受苦了,这都怪本官剿匪不利,让杭州父老多受了不少的苦难。”

底下一群叫花子似的士绅名流赶紧上前道谢,直言不是少宰,我们这些人都是荒地枯骨了。

杨霖使了个眼色,旁边的高柄心领神会,站出来说道:“各位乡亲父老,此番杨少宰征缴方腊,劳苦功高,都是为了两浙路的百姓着想。在此,我提议,于西湖畔为杨少宰建一个楼阁,用以纪念此番剿抚之功。”

“啊?本官何德何能,哪里当次赞誉当不得,当不得啊。”杨霖赶紧起身推辞。

高柄拔出腰刀,往地上一插,吓得周围的人纷纷躲避。

扶着刀柄,眉毛一扬,高三衙内厉声道:“少宰只顾自己清高,枉顾江南百姓的心愿,莫非要高柄一死明志,才肯接受么?”

杭州的士绅纷纷劝道:“少宰还是同意吧。”

“杨少宰当得起此楼。”

“我等杭州百姓,愿为杨少宰上万民书,以璋其德。”

见群情激涌,杨霖暗暗点头,“无奈”地答应下来。高柄这才收了朴刀,兴冲冲地站到一边。

方腊打破数个州府,四十多个县府,敛取财宝无数,杨霖取出其中的一些,安抚当地流民,奖励作战将士。

剩下的上缴朝廷,估计又够赵佶那败家皇帝开心一阵子了。

不一会酒菜上来,这些被关了一个多月的富贵老爷们,早就没了往日的气度,狼吞虎咽噎死过去好几个。

杨霖只好笑着规劝,现在条件好了,诸位不会再受无妄之灾了,还是细嚼慢咽的好。

许将喝了几口酒,凑到杨霖耳边,轻声道:“杨少宰,刚才老夫还没有说完,被高将军打断。少宰可知道,蔡相的祖父、父亲,都是葬在杭州的”

“哦?那又怎样?”

“方腊反贼,打下杭州之后,派人把蔡相祖坟刨了,开馆辱尸,禽兽不如呐。”

噗的一声,杨霖嘴里的酒差点喷出来,擦了擦之后惊道:“反贼为何如此凶残?”

“唉,还不是呐朱勔惹得,是人都知道他是蔡相的心腹,此獠把两浙路害的不浅,方腊为收民心,便干出这等缺德的事来。”

朱勔、李彦,这两个货到底是干了些什么,两个人竟然能祸害成这样,也难怪能够官职不高都入选六贼。

蔡京的祖坟被刨了,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蔡家兄弟全是做过宰相的,蔡京现在还是如日中天。

蔡京、蔡卞亲兄弟两个,都是朝中举足轻重的大佬,此事一出估计都得两眼一黑,晕死过去不可。

这个时代,被人刨了祖坟,那种伤心可不是后世的人能够理解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青溪深处

酒楼中满满当当,吃饱了肚子的士绅们,这时候才想起自己的仪表风度来,纷纷告罪要回家看看。

杨霖看着这些人,往日里跺跺脚杭州都要震颤的角色,现在凄凄惶惶,还不知道家中剩下几个亲人

再想想被人刨了祖坟的蔡京、蔡卞人不能没有自己的势力,尤其是在即将到来的乱世里。

把许将搀扶着送下楼去,杨霖刚想回去,迎面站着一个戎装美人。

杭城的秋风扫过街头,古色古香的街道上,往来人流匆匆而过。

一个姑娘站在那里,穿着一身轻盔甲,展颜一笑就是整个江南。

杨霖轻轻走上前,笑的十分灿烂:“这位小娘子好生俊俏,本官带你游西湖啊?”

英姿飒爽的徐月奴,两个手背在身后,翘着脚尖,樱唇往下一噘,扬着下巴道:“那我要坐最好的云锦香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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睦州城,清溪县,追到睦州的辛兴宗,彻底失去了方腊的踪影。

一路上,无数的忠心信徒,舍命回头拖时间。

辛兴宗的骑兵不知道杀了多少红巾兵,但是也耽搁了足够多的时间,加甚至还分兵收复了睦州城。

靠着信徒们用命换来的时间,方腊等人逃回了清溪山老巢,就此彻底失去踪影。

韩五懊恼地捶在树上,抱怨道:“沿途一些小镇,有甚好收的,擒住方腊一个,顶过百个小镇。”

辛兴宗也有些懊悔,只是被手下当众说出来,脸上顿时挂不住了,骂道:“泼韩五,你少在这乱放鸟屁,这些州县也是大宋的城池,里面也是大宋的百姓,少受一天罪过你和我都算是功德无量。”

其他人纷纷下马,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擦拭着武器上的血迹。

韩五低着头,嘴里依旧骂骂咧咧,牢骚不断。

辛兴宗叹了口气,骂道:“老子不信方腊长了翅膀,飞到天上去,还是生了爪子,钻到了石头里。必在这一带,他跑不远,给我搜!”

本来人数就不多的三千骑兵,分成十个小队,在睦州一望无际的山脉中寻找贼人身影。

此时距离他们不远,一处山洞中,方七佛笑着对杨天宁说道:“小恩公,看你这样子也是家中遭厄,与其在外流离,不如在此跟我等快活一世。”

杨天宁瞪着眼,一幅啥都不懂被吓坏了样子,心里却暗暗盘算,这里应该就是贼人老巢,我该如何传递消息出去,给义父知道。

方腊等人死里逃生,回到这老巢里,顿觉舒服不少。

杭州城的宫殿虽然富丽奢华,方腊睡在里面连一天好觉都没有过,其他人也都是如同做了一场大梦。

入夜之后,外面守备的红巾小兵,警惕地走来走去。

杨天宁从被窝里爬了起来,旁边的一个教徒马上问道:“你做什么?”

杨天宁朝下指了指,做出憋尿痛苦的样子,这个教徒脸色稍霁,说道:“我和你一块去。”

这些鸟人都不睡觉得么?杨天宁暗暗叫苦,跟着他来到洞里的一处空地,尿完之后又回到床上休息。

在进来之前,杨天宁留意了周围的环境,这里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

几个人才能合抱的大树比比皆是,树叶茂密的程度,当下起瓢泼大雨的时候,站在它下面也不会淋到一个雨点。

各种山洞隐秘地藏在林中,不熟悉的人进来之后,根本难以发现。

一到夜里,山洞中竟然月光盈盈,看来是有很多的出口通道。

摩尼教的老巢原来在这里,怪不得几次围剿都不能把他们除根,这种地方外人根本很难发现,就是发现了也没法大规模用兵,最后只能是耗在这里。

和一群熟悉地形的人,在这种地方战斗,简直就是噩梦。

杨天宁苦思冥想,想把消息传出去,顺便逃走的时候。

在树林中泼韩五等人正在树下,烤着几只倒霉的小兽,一个大汉调侃道:“泼韩五,听说你这次受到了杨少宰的单独召见,可是许了你什么好处?你发达了,可不要忘了俺们这些弟兄。”

韩五咧嘴一笑:“好叫你们这些贼厮鸟知晓,只要咱们擒下方腊,别的俺不敢说,这个功劳没人能跟我们抢走。想要一起发达,那就好好找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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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府,汴梁城,收到破贼的消息之后,赵佶龙颜大悦,在艮岳举办了一次酒宴,与百官同乐。

席间,一个小内侍匆匆赶到,只说是外面有蔡府的人,说是有紧急的事要见太师。

蔡京告罪一声,走到艮岳外,之间自家老管家眼睛红肿,见到蔡京扑通一声趴在地上:“老爷,反贼方腊反贼方腊,唉!”

“你倒是说啊?”蔡京不悦地问道:“到底何事?”

“反贼方腊,在杭州掘了太老爷的坟墓,还开棺辱尸老爷,老爷?”蔡府老都管说完,只见蔡京身子晃晃荡荡,眼看要倒在地上。

杨霖是在请功表发出去之后,庆功宴上听说这件事的,所以连忙派人去汴梁告知蔡京。

正巧蔡京到了艮岳,蔡府的老都管得知消息后,片刻也不敢延误,直接到艮岳寻人。

他如何不知道这件事对自家老爷打击多大,赶紧上前扶助蔡京,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脸,这才让蔡京醒了过来。

过了一会,蔡京回到席上,所有人的目光望过来,只见当朝宰相蔡太师魂不守舍,一步三摇。

赵佶赶紧问道:“爱卿?”

蔡京在中间,往地上一跪:“陛下,贼人掘我祖坟,辱及先人,求陛下为老臣做主呐。”

砰地一声,蔡卞的筷著掉在地上,两个眼珠直勾勾的,浑身的血色仿佛被抽干,脸上苍白如纸。

满殿的君臣,都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他们,无论如何这些反贼行事,都有些过分了。

赵佶安慰道:“事已至此,爱卿也要节哀,来人呐,快扶两位爱卿回府休息。”

第二天一早,蔡府前,蔡攸一身素衣,抹了两滴眼泪。

蔡京和蔡卞这对如今最有权势的兄弟,看着他,叮嘱道:“好好修葺坟茔,敛取先人骸骨,我和你叔父随后就到。”

蔡攸恭恭敬敬地道:“儿子知道了,你们快回去吧,好生休养身子,早日到杭州团聚。”

一队禁军护送着蔡攸的马车,往杭州赶去

第一百四十八章 爱仁赐安宁

经过几天的伪装,被安排和他同住的红巾军们已经习惯了这个小哑巴的存在。

杨天宁也装作一副慢慢习惯的样子,甚至开始跟着他们学习一些明教的教义,听得别提多认真了。

若是有机会出去洞外,是他最开心的时候,拼命地张望,偷偷记下这里的地形。

方七佛因为救出了方腊,地位蹭蹭的涨,顺带着杨天宁的待遇也好了起来。

通过这几天的相处,杨天宁终于明白,原来这个反贼的头目之一,就是当年自己在扬州酒楼救下的乞丐。

当时他可怜兮兮地求一口吃食,要去救他的娘亲,现在看来他娘估计不在了

方七佛果然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时常来看他,对他每次都是和颜悦色,甚至说一些掏心窝子的话。

小哑巴杨天宁只是安静的倾听,方七佛这些事从来不曾对人谈起,也相信这个“小哑巴”恩公无法对外说。

这个人不错,可惜是爹的对头杨天宁发现自己很难恨起方七佛,这个总是对着自己笑的大反贼。

若是可以的话,求爹饶他一命,杨天宁这样想着。

夜深人静,鸟兽蛰鸣。

清溪山洞中,小杨天宁合着眼,竖着耳朵静静听。

终于,半夜时候,耳边传来一声轻微的鼾声。

长舒了一口气,杨天宁暗骂道:你这鸟人也会睡觉

杨天宁慢慢的摸出被窝,垫着脚尖,装作去尿尿。

心里紧张万分,杨天宁走路却和平日里一样,甚至朦松睡眼,打了个呵欠。

暗中的守卫看到这幅做派,才放下心来,不一会到了尿尿的那里,臭气熏天。

杨天宁屏息闭气,左右环视,确定无人之后,顺着墙壁攀岩而上。

在这个洞里排泄的地方,为了避免臭气无法散发,其上有一个小洞。

普通人绝难钻出去,扬天宁踩在侧壁上,仗着身子瘦小,伸出双手往外钻。

洞璧岩石划破了肋下的肉,疼的他呲牙咧嘴,狠心一上终于爬了出来。

来不及止血,杨天宁小心翼翼地环视,伏在草中等了一刻钟之久,确定没人之后,缓缓地匍匐前进。

沿途不知道多少岗哨,要在这丛林中逃出去,还得小心毒虫毒蛇。

撕了一块破布,缠住自己的伤口,免得血腥味引来什么虫兽。杨天宁爬了几百步,突然听到一阵鼾声,吓得他又伏下身子。

这里果然有方腊的暗哨,不过他好像睡着了

抚着胸口,咒骂几句,杨天宁继续匍匐爬行,整整一夜的时间,他就以这种速度缓慢地逃离山洞。

最怕的是,身边那个反贼醒了,自己可就暴露了。他们可和自己不一样,这些人对地形熟悉的很,想要捉到自己很容易。

想到这里,杨天宁一咬牙,顺着流水声来到一处河边。

河中水流湍急,扔了块石头,听声音还算很深。将身上的破衣服脱下,拴在河畔的大树上做标记,使劲系了个死结。

河边的大树很多,这是一个人迹罕至的树林,地上有许多枯木,杨天宁找了一根抱紧了之后,一跃进入水中。

深秋冰凉的河水,在深夜格外的冷,让杨天宁精神一振。

抱着木头被冲走,在河中七荤八素的时候,杨天宁的脑子里突然想起:

自从被爹救了,还没有受过这种苦,可是以前呢这算啥,爱、仁、赐、安、宁,小爷的命天也不收。

万岁营严苛的训练中,就有顺水漂流一项,只因为以前的盐贩子时常要面对这种情形,在河道上厮杀不敌,难免要落水而逃。

若不是有这点底子,小东西早就死了。

在漂流了不长时间之后,他被冲到了河滩,光滑的鹅卵石硌着身子也疼,慢慢爬到河边,这才拧了拧裤子上的水。

惊悸、饥饿、疲惫刺骨的凉意,苍白的脸颊。

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着:“爱、仁、赐、安、宁爱、仁、”

一个瘦削的男孩,赤着脚,光着膀子走在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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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兴宗已经失去了耐心,这偌大的深山,便是派万人来搜,也不好找到。

外面的零星的反贼,失陷的州郡,一个个功劳可都被别人拿去了。

吹响了集结的号角,辛兴宗召集手下,站在一块大石头上道:“恁娘的反贼方腊,直如烂泥一般投到这破山恶水里,再也露不得头,没来由让爷爷们受了这么多天的罪。如今外面烽烟未断,各路人马忙着摘果子呢,是我们击溃的方腊,却没有半点功劳,岂能对得起弟兄们跋山涉水来到这里厮杀一场。”

“不如先去外面收一收功劳,再来这山里寻鸟方腊,斩了他的狗头出一出这口恶气。”

韩五冷眼观瞧,心中暗道辛宣帅好生小家子气,外面闲散功劳有什么值得争抢,捉了方腊一个胜似活捉十万反贼。俺韩五窝囊二十几年,蒙天眷顾好容易有贵人扶持,若不自己争气,那杨少宰又如何提拔俺做一个马步都头。

他暗暗使了眼色,军中与他关系好的,都放慢了脚步走在后面。

韩五人缘好的不能再好,他骁勇异常,在战场上时常救下同袍姓名,再加上为人四海,多少西军的军汉在yao子里与人拈风吃醋,都是他带人去厮打,挨了军棍也不出卖朋友。

有五十个交好的弟兄,慢慢来到队伍最后面,呼延通压低了声音道:“泼韩五,你是不是还想杀方腊?”

“鸟汉子,长的一双贼眼,恰如你五爷爷肚里的虫。”

呼延通自称是呼延赞之后,个人骁勇比韩世忠还胜上几分,硕大的身躯魁伟不似常人,就是心思太过直爽,和韩世忠十分对脾气。

最后正好是五十个人,慢慢脱节,彼此都知道对方的想法。

等到和大部队彻底脱节之后,韩五高声道:“方腊就在这山中,是天给的富贵一场,辛宣帅不取让于俺们这些军汉,何故去外面和庸碌小人争抢鸟食般的微末功劳。”

“俺们都听你这个泼皮的。”

“爷爷们跟你干一回。”

韩五大喜,带着一群弟兄,牵着马继续在林中寻找。

第一百四十九章 江南明王

杨天宁拄着一根木棍,单薄的身子摇摇晃晃,林中的的晨雾逐渐散去,飘来不知道是什么的白气。

突然,眼前出现一双绿油油的眼睛,一匹柴色的饿狼,正瞪着他看。

杨天宁暗道一声苦也,料定自己此番必死,早已忘掉的兽性再次回到这个瘦弱的身躯里。

他学着狼,呲牙发出赫赫的声音,然后不知怎么,突然笑了起来。

“你这畜生,可知道仁爱赐安宁么?”

这匹饿狼显然不知道,它悄悄地伏下身子,后腿聚力,要在这极短的距离内,扑倒撕咬吞噬这个不怎么肥美的食物。

杨天宁把眼一眯,缓缓举起棍子,奋起浑身最后一丝力气,喝道:“来啊!”

韩五正在搜寻,耳听得一声凄厉地叫声,赶紧往树上一跃。

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了,一旦大军打到这里,他们就必须和辛兴宗会合。

等到辛兴宗发现他们不在,这又是私自抗命的罪过,一顿军棍是免不了的。

“泼韩五,是什么人在此吼叫?”

来不及回答,韩五从腰间拔建、弯弓、爆射,动作一气呵成。

杨天宁已经能感觉到狼扑过来的影子和气浪,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挥出的棍子,却打在了空气上。

眼前的畜生被一箭射在地上,拖着血淋淋的伤口,往远处爬去。

在倒下的最后一瞬,杨天宁看到呜咽的饿狼眼里的神色,突然感觉到了它的悲伤。

“前面一个小娃子,在这深山之中,必是方腊的徒子徒孙,捉了之后就知道方腊在哪啦,哈哈。”

一行人拨开草木,跑到他的身边,呼延通抱起杨天宁,叫了一声:“好丑的娃子。”

韩五踹了他一脚,抢过杨天宁,用军中急救的办法,把他拍醒。

“你们,是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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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了杨天宁的身份,韩世忠等人不敢怠慢,将他安置在这里,留了个身上有伤的照看他。

其他人顺着他的指引,沿河而上,真的在一棵大树上,发现了血迹斑斑的衣服。

到了这里,韩五脸色一正,道:“那娃子说顺着大树往东,行不到几百步,就是方腊的巢穴。他在路上虽然撇下了许多人手,但是应该还有几百人,俺们四十九个,须得小心谨慎才能拿下这个功劳。”

“泼韩五,你说吧,爷爷们都听你的。”

韩五也不推辞,当下就指挥布置起来,他虽然只是一个大头兵,但是下起命令来很是娴熟,不一会就安排好了一套擒贼方案。

第二天一早,小哑巴消失的消息已经传开,刚刚经历惨败的方腊等人,当然不会掉以轻心。

所有人都已经准备好厮杀,不过或许没有几个人会想到官兵来的这么快。

韩五等人慢慢往前摸,在一处灌木丛前,韩五一摆手叫停了身后的弟兄。

伸出手里的朴刀,用刀尖挑开一堆杂草,捕兽夹的赤刃上蓝汪汪的,一看就是淬了毒的。

绕开这个陷阱,一行人继续前行,突然呼延通弯弓一射,远处树上掉下一个精瘦的年轻人。

“贼巢到了,拨开草先把弓箭射完!”

这些西军的军汉,常年和党项人在山林作战,对眼下的情况并不生疏。

拨开草丛,远处果然是一队严阵以待的反贼,韩五等人占据高处,精湛的射术加上地利,马上射死了一排的人。

还没来得及高兴,在他们身后,无数的竹排削尖了飞了过来。

众人翻滚躲避,靠树干遮挡,饶是如此还是死了十几个。

“靠着大树,把弓箭射完!”

西军的射术都不低,尤其是这些童贯挑出来的精英,很快山洞前哀嚎一片。

底下的贼兵散开,出现一群头领,韩五眼色一亮指着当中最是魁伟的一个,喊道:“穿红衣服的是方腊!”

他的目力极好,当初杭州城下,他就看见了穿着龙袍的方腊。

“泼韩五,俺们在上射箭掩护,你们杀一个方腊,削了贼首剩下的无算。”

韩五带着呼延通等二十几条军汉,将箭囊、弓箭、水壶一扔,拿着朴刀冲了下去。

剩下的十几个人,专挑对面的弓箭手射,厉天闰只剩一条胳膊能动,狞笑道:“狗官兵,来得好!”

他当先冲出去,一刀劈下,被呼延通举刀格挡,两刃相交火星四溅,呼延通被溅起的火花伤到了眼睛,剧痛之下眼睛一闭,厉天闰哈哈一笑举刀再砍。

一支冷箭不偏不倚,射在这员悍将的喉咙上,呼延通大叫着一刀将他戳倒。

“护着明王走!”

石宝怒喝一声,带着剩下的百人,开始用血肉抵挡。二十几个的冲击力,已经不是他们能抵挡的,对面这些人的配合严丝合缝,举止极有章法,非是经历过无数战阵的老兵不能有此声势。

方腊一把将方七佛推开,道:“带着洞里的孩子,去处州找妙怜。”

“明王不可!一起走吧。”

方腊摇了摇头,他要是跟着走了,这群人肯定不死不许。

但是自己在这里,他们就哪里都不会去,说到底自己的人头,比所有的弟兄加起来都值钱。

“你要杀我方腊,他也要杀我方腊,那就拿出你们的本事来吧!”方腊到了此时才显出一代狠人的本色,举着大刀杀进人群,只一刀便劈死了一个官兵。

韩世忠荡开一柄长枪,舍了对手,向他杀过来。

方腊哈哈一笑,对周围的信徒道:“清溪山生了俺方腊,今日俺也死在此地,是俺的弟兄就陪方腊最后厮杀一回,黄泉路上结伴俺们还是一样的遮奢汉。”

石宝舔了舔嘴唇,笑道:“明王,这辈子轰轰烈烈闹一回,早就值啦!”

韩五冷笑道:“反贼,休要猖狂。”

方腊持刀而立,拨开几道冷箭,笑道:“大宋朝廷赵官儿,不过如此,也叫俺乡野之人打破州郡,杀了个痛快。”

韩五哼了一声,并不答话,举刀上前。

明教信徒虽然悍勇,无奈并没有结阵的经验,遇到饱经战阵的西军,渐渐支撑不住。

远处的弓箭手,无情的收割着反贼性命,西军这边只死了七八个人。

一支刁钻的冷箭射向方腊的后背肩膀处,石宝眼疾,上前遮挡,呼延通楸住机会一刀将石宝砍作两半。

方腊怒吼一声,用大刀刀柄戳在一个宋军身上,大刀一转当头砍下。

宋军当即殒命,韩世忠抓住这个机会,闪身近前,一刀戳破了方腊的盔甲。

“明王!”

魁伟的身躯,轰然倒地,剩下的明教徒没有丝毫的犹豫,全部举刀自刎。

大观元年秋,神武军韩世忠等五十人,杀进清溪山洞。

最后二十三个人生还,带回了方腊的首级。

第一百五十章 坑我你还嫩点

带着方腊首级,走出深山的韩世忠,接上杨天宁纵马而出。

富贵险中求,他们搏了一场,终于得到了最想要的结果。

这一回众人的大名必将传遍大宋,打下大宋四州五十县的方腊,最终被自己这些人杀了。

呼延通眼睛被铁屑烫的红肿,不停地问:“泼韩五,你可确信少宰会为你请功?俺们都是延安东路的人马,人生地不熟没有半点靠山的鸟军汉,杨少宰凭啥给俺们出头。”

韩五得意洋洋,诚如少宰所言,在他的上面,已经没有几个人了。比他大的,无非是官家、蔡相和梁师成而已。

这样的人物,何苦跟俺韩五一个微末的军卒扯谎,他既然说了保俺,就一定是真的。

“咱们不去和辛宣帅会合,直接提着方腊首级回杭州,这分功劳,跑不掉!”

此时的杭州城内,杨霖回到居所,却发现门口一个小孩身影。

见他过来,小孩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宋的跪礼一般是认罪,杨霖上前一看,皱眉道:“仁儿,你这是作甚?”

“义父,老四不见了”

杨霖沉默了片刻,扶起他来道:“宁儿他最是机智,不见了未必出事,或许是发现了什么情报。你身为大哥,这个时候应该放宽心,好好安慰其他兄弟,而不是跪在这自怨自艾。”

感受到攥着自己胳膊的义父的手掌,微微的颤栗,杨天仁心中更是愧疚。

“你们若是留在杨府后院,做我的义子干儿,我保你们一生富贵闲散,不成问题。既然你们自愿要踏上战场,想在这血腥和硝烟中证明自己,当几个真男儿、好汉子,安逸便早已远你们而去。”

杨天仁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我一定把老四找回来。”

枕着双臂,杨霖一夜未眠,他虽然安慰了杨天仁,但是自己心里却十分烦躁,还有一丝恐惧。

第二天,天还没亮,连夜赶路的韩世忠等人已经回到了杭州。

有些憔悴的杨霖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身材魁伟的泼韩五一手提着方腊脑袋,一手抱着杨天宁,咧着嘴朝自己傻笑。

福无双至今双至,堂前响起几声畅快的大笑:“韩世忠,本官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

方腊死了,江南还有十几股反贼,被打散在两浙路各地。

杨霖没有丝毫的犹豫,上书为韩五等二十多人请功,还有自己的心腹们,也都是各有功劳。这一会方腊谋反,反倒是成全了杨霖,整个两浙路遍布他的亲信。

唯独自己的功劳,杨霖只字不提,他是三军主帅,没有必要揽功在身,只要灭了方腊,最大的功劳就是他的。这一回好处捞的足够多了,还解决了朝廷一个心腹大患,杨霖说不出的畅快。

后顾之忧已经基本解除,是时候开始谋划北边的事了,腐朽的契丹王朝,也该退出历史舞台了。杨霖此刻豪情万丈,浑然不知有一个大的恶心腌臜事,将要落到他的头上。

杭州城内,喜气洋洋,大家都在庆祝方腊伏诛。

这时候杨霖却在城外,迎接赶来的蔡攸。

蔡攸的官职,说实话并不是靠爹得来的,他在赵佶还是端王的时候,就喜欢去端王府巴结。

这本身就是一个十分喜欢钻营,而且十分擅长钻营的人,他对权势和金钱的欲望,比他老子还要大。

这也是后来为什么蔡攸会和自己老子彻底闹翻,并且互相倾轧。

马车里的蔡攸,在禁军的护送下,缓缓来到杭州城郊。

掀开帘子,蔡攸催促道:“还有多久?”

“回学士,前面就是杭州城。”

蔡攸掀开车门,走到外面的马车上,举目远眺果然见门口有一伙人正在的等候自己。

这个时候,他反倒不着急了,整了整衣冠,笑道:“慢点赶车,不要失了风度。”

杨霖私下只是见过他几次,为了避嫌这厮从来不在有人的时候去蔡府,两个人反倒是在朝堂上见得比较多,而且没有什么交集。

迎上来之后,杨霖抱拳道:“蔡学士,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快请入杭州净面换衣,歇息片刻,本官已在聚仙楼设下酒宴,为学生接风洗尘。”

蔡攸回礼道:“有劳杨少宰费心了,我来时受了爹爹和叔父叮嘱,还是先去收敛先人骨骸,拜祭一下遭此厄运的祖父、曾祖。”

杨霖宽慰道:“反贼倒行逆施,还请学士节哀,既然如此本官就不久陪了,方腊虽死还有剿匪事宜未安排。”

蔡攸神色一变,道:“好叫少宰得知,本官来时官家下旨,由本官代少宰剿除反贼,以报此血海深仇。”

杨霖心里跟吃了苍蝇一样,把赵佶和蔡攸祖宗十八代骂了一个遍,幸亏你他娘的今天来,不然老子的桃子都让你个狗贼摘走了。

呵呵一笑,杨霖冷着脸道:“蔡学士来晚一步,江南方腊已经伏诛,方腊首级都已经派人送到汴梁。请功的奏章,本官已经上报朝廷,这剿匪嘛,蔡学士还是可以清缴一下周遭的零星贼寇的。”

杨霖嘴上痛快了,心里却十分不得劲,这个皇帝真是太不靠谱了,老子一走你就整幺蛾子,是个人就能把你说动,全然不顾在外奔波的臣子的心情。

杨霖难受,蔡攸比他还难受,这也太窝囊了,满怀希望来摘果子,却发现只剩下几个歪瓜裂枣。好的都让人家吃完了,自己还不如不说这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枉做小人呐。

两个人虚情假意的客气了一番,杨霖回到城内,召集万岁营心腹,把此番的战利品全部运抵华亭市舶司内。

等他做完这一切,又和徐月奴打情骂俏你侬我侬腻歪了半天,蔡攸才从祖坟那里回来,杨霖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将全部的令旗印玺和部队全部转交给蔡攸,并且逃也似的离开了杭州。

蔡攸望着他的车架,疑道:“此子应该心生怨愤才对,为何这般干脆?”

杭州的士绅,做好了万民伞,都扑了个空。

来到衙署内,才知道剿匪的大帅已经换了人,蔡攸看到他们举着杨霖的万民伞,还有一些肉麻的旗子,就感到一阵反胃。

他笑着道:“杨少宰被调回汴京,现如今此地的剿匪统帅是本官,你们有事跟本官说来就行。”

许将大喜,他和蔡京是同乡,关系不错,而且辈分又高,站出来道:“居安,你来的正好,我们这些人的家产,全都被方腊反贼给抢掠一空。如今方腊伏诛,他逃得仓促,都知道他什么都没带走,现在是时候归还大家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取名鬼才

苏州城外,杨霖送别徐家庄主徐进,这一回他上奏朝廷,给徐进安了许多功劳,其中就有帮助张叔夜在明州力阻方七佛大军。

徐家庄是他的重要财政来源,密州港是杨通为儿子打造的商业王朝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且徐家庄位于密州港,它帮杨霖建造的船坞和训练的水手,早晚有一天会在河北东路的各项战事中起到重要作用。

不知为何,徐进每次面对杨霖都有些不舒服的感觉,尤其是女儿月奴在场的时候。

尴尬的氛围中,因为徐月奴一双眼睛根本没有离开杨霖片刻,惹得徐进更加生气。

匆匆说了几句,徐进就拉着女儿离开,杨霖轻轻挥手,告别了这对父女。

徐家庄的庄客,随着庄主一起离开,杨霖仔细看了一眼,乖乖,土豪的队伍就是不一样

浑身的皮甲皮革,锃亮的倭刀,清一色的魁伟山东大汉。

看来徐家庄的营养绝对跟得上,不然不可能养出这种庄客,这些人好生操练战斗力绝对不低。

哼着小调,进到苏州城中,杨霖不忘上书请求皇帝把朱勔的同乐园赐给自己。

这座园子修的太有艺术性了,可能是艮岳之外,天下第一的园林。

朱勔这小子不做贪官,一定是一个出色的园林设计师,大宋朝堂的近臣们,全都是艺术家的说法还真不是盖的。

舒舒服服地躺在苏州同乐园的树上楼阁里,杨霖听着陆谦清点这次的多得,来江南抚平方腊,竟然让自己赚了百万贯的家财

“想到蔡攸那个挫鸟,如今应该正在被杭州士绅围攻,本官就为他掬一把同情的泪水。哈哈哈,哈哈。”杨霖晃着脚,哈哈大笑。

陆谦和宋江对视一眼,问道:“少宰,就怕蔡相为他儿子出头啊。”

“一群腌臜货,憋着坏心思害我,还不让本官反击了?逼急了我,我就去延庆观闭关,到时候他们谁能拿出钱来供官家花费?他们就等着陛下下旨请我出山吧。蔡京不傻,这一次他回了汴梁,肯定要大肆笼络住我。老狐狸虽然滑头了些,起码的节操还是有的,不会直接和我翻脸的。”

杨霖越说越得意,平白得了无数财宝,还天降一个背锅侠。

再就是连续两次的请功表,已经把平定方腊这块蛋糕分的七七八八,只剩下点边角料给蔡攸吃。

两份请功表都是经过反复商议,才最终拟定的,其中分寸拿捏得极为妥当。

万岁营的中下级官员,充斥着两浙路各地的县级官署衙门,毫不夸张地说此时的杨霖比当时的朱勔,更称得上是江南王。

谁料想方腊轰轰烈烈的一场造反,竟成了为杨霖做嫁衣。

杨天仁带着已经养好了伤的杨天宁,来到楼下扯着嗓子叫了几声,不一会便跑了上来。

“义父。”

两个人一块叫道。

杨霖伸手将他们招到跟前,问道:“怎么样,身子好的差不多了?”

“嘿嘿,早就不疼了。”杨天宁这次立了大功,却没有半点邀功的意思,只是咧着嘴憨笑。

杨天仁上前说道:“义父,这次我们刺探情报,还算立了些功劳吧?”

杨霖哈哈一笑:“讨赏来了?这次你们做的不错,想要什么奖励?”

杨天仁和杨天宁小弟兄俩对视一眼,道:“义父,孩儿想求义父恩准,我们这个营不解散,继续聚众操练,将来再有打仗的时候,我们还可以为义父刺探情报。”

杨霖没有放在心上,毕竟还是一群小孩子,随口道:“那好吧,陆谦,每个月拨给这群孩子一些银两,就按万岁营的人均一半给。我问你们,你们想好自己的队伍叫什么名字了么?”

杨天宁眼里闪过一丝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悲伤,道:“那天我在青溪山,遇到一只野狼,它临死时拼命挪动求生的样子,像极了孩儿落到贼窝出逃的情景,不如就叫狼营。”

宋江眉头一皱,道:“狼可不是什么好的畜生。”

杨霖为自己的义子文化水平感到悲哀的同时,也不想打击他们的积极性,少年心性总是有一些自以为是的伤感,他也没有对这群孩子有多大的希望,便笑着答应下来,说道:“狼字和你们总不相配,干爹是想你们都好好长大,就叫小狼营好了,是不是瞬间可爱了许多?”

宋江捏着胡子看天,一副退出讨论,免得将来传出去取名自己参与了,会很丢人的样子。

杨霖笑骂了两句黒厮,然后就拍板定了下来,一群万岁营的子弟和自己的义子,组成的小狼营就此成立。

杨天仁和杨天宁小脸上都充满兴奋,现在他们也和万岁营的父辈一样,有自己的独立的组织了。

在少年们的心里,这件事十分光荣,简直可以媲美刚立下的奇功。

这是义父对他们能力的认可,也意味着以后可以为义父做更多的事。

兄弟俩挽着手下楼,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我们先要抓几只狼来养着,不然怎么对得起这个名字。”

“好主意,回去召集他们,咱们小狼营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去山里抓狼。”

这番话要是被杨霖听见,少不得叫回来一人一巴掌,此时杨霖却没有空,也没有听见。

杨霖对着自己的几个心腹,小声道:“官家生性浮浪,离京久了我总提心吊胆,总害怕有人暗中害我。既然此间事了,不如早回汴梁,方能安眠。”

吕望点了点头,说道:“少宰,那两浙路的天平洲,是我们的本家所在,少宰不去看一看么?”

太平州是自己麾下盐贩子的老巢,也是杨通起家的地方,到了那里肯定都是一群上不了明面的人物,杨霖不想过多接触,给自己的政敌以破绽。

现在杨家的产业,是很隐秘的,这多亏了杨霖接了个修建艮岳的活,把很多见不得光生意洗白到堂而皇之的干。

但是这不意味着绝对的安全,小心驶得万年船,杨霖不想去冒这个险,便道:“不了,下次有机会再去,收拾一下我们今夜在同乐园休息一晚,明日一早便去汴梁。”



第一百五十二章 赤阳子回归,汴梁久违的大场面

深秋之际,叶落花残。

寻常的城镇街上的行人应该已经很少了,冷风嗖嗖地吹过,风流富丽惯了的汴梁城依旧是摩肩接踵。

此时在这个世界,最文明繁盛的国度就是大宋。而整个大宋最文明繁盛的地方,就是汴梁。

这座城市,在领先世界的繁华程度上,比一个千年的罗马和几百年前长安还要更胜一筹。却因为大宋不甚风光的对外战绩,而一直为人所忽视,在后世的历史长河中,并没有被人捧到该有的高度。

汴河上,水位已经恢复正常,杨霖治河初见成效,献计的宗泽也因此升了官。

这条漕河马上恢复了它的职能,无数的槽船将南方时鲜,海外奇珍,新米新奇果子一船船的运进汴梁。

河边多少闲汉,看着一条船过来就喝彩一声,这每一船运送的都是财富流通,都是大宋甚至海外各地的货物,都是装点汴梁富丽气象的彩饰。

汴梁城的百姓只要不是懒到无药可救,哪怕最不堪的,靠着给这些商家说合拉纤跑腿,都能混一个有酒有肉。

大宋各级官吏,宁愿在汴梁挂虚衔,守冷衙门,也不愿意去地方知一军州。被贬出外,就已经是极其严厉的惩罚了。就要牢骚满腹地写几首诗词,好多都还留名千古,就是被贬出汴梁导致的意外结果。

在汴梁城郊不远处的道路上,突然出现一长串车马,还有衣甲鲜明的禁军护卫。

车马后面,是近百个羽衣星冠的小道童,他们手捧手炉,每一个都冒着轻烟似的雾气,散发着淡淡地香气。

这一伙人刚出现,就吸引了沿途所有汴梁百姓的注意,大家踮起脚尖,跑到路边,抻着脖子要看看这是什么排场。

队伍的最后面,延庆观梅道长蹙眉道:“师叔,这已经是汴梁所有的不满十岁的小道童了,除了我们延庆观别的道观的也都找来了,实在拿不出更多了。”

杨霖乜视着他,撇着嘴道:“行吧,属实没什么排面,一百来个人哪里衬得起平定方腊的功劳。”

前面的马队进了汴梁城之后,呈弓形散开,后面的道童簇拥着骑在马上的杨霖,缓缓进城。

这些道童捧着手炉,散发着上好的沉香雾气,搞得汴梁街道如同通往瑶池的仙路。

饶是见多识广的汴梁百姓,也被这一套整的目瞪口呆,突然,禁军队伍里一声鼓响,道童们开始齐声夸耀平定方腊的丰功伟绩。

整齐划一而又带着点童稚的声音,仙雾缭绕还散发着香气的场面,捧出中间一个年轻的英武的少年将军,要了命的是他还是个状元。

汴梁城北一直到南薰门外,挤挤挨挨的都是人头攒动,争相目睹这骚包至极的入城仪式。

很快,这个消息就传开了,一传十十传百,汴梁从上至下,都为这突然到来的盛事扰动了。

大家到了此时才感叹,自从杨少宰离了汴京,可很久没有这种级别的热闹可以看了。

有钱人家的子弟呼朋唤友,带着下人,占据了从南薰门到宣德楼这条大道上沿街地势高处,或酒楼或亭台,置一席酒,温几插酒,欣赏这极具艺术气息的美轮美奂的入城仪式。

家境普通的,则自己带着茶水冷汤,呼儿唤女,在人群当中翘脚观望。

骑在马上的杨霖,脸上挂着淡淡地微笑,汴梁的父老拍案说古论今,就说当日的狄青入京万民相迎,照着这个场面恐怕还是差点事。

在樊楼上的梁师成等人,也看着这一幕,王黼恨得牙根痒痒,骂道:“如此一来,谁还知道彻底平定方腊时,主帅是蔡攸学士。恐怕整个天下,都知道方腊时他杨霖一个人平定的了。”

高俅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往下一看。却看到了自己的三儿子趾高气昂,在入城的队伍中耀武扬威,很明显他已经提前回来。禁军大部分都留在了两浙路,继续清缴残余的反贼,回来的都是杨霖的心腹。

心虚之下,高俅赶紧装作没看见,跟着王黼骂了几句表忠心。

梁师成脸上也微微有铁青之色,当初蔡攸跟他求情,要让自己在陛下面前说好话,让他去抢杨霖的功劳。

梁师成一听就知道是蔡京的主意,为了和他缓和关系,专心除掉杨霖,梁师成冒着官家不喜的风险,进宫好一番进谗言,终于说动了赵佶。

谁曾想,这个杨霖弄了这么一出,蔡攸想要分点平定方腊的名声都不可能了。

樊楼上不知道是谁,包下了他们隔壁的雅间,大声吵嚷叫好:“不是杨大郎,断不会有这种场面。”

梁师成眉头一皱,王黼惯会察言观色,敏锐的捕捉到这一幕,马上道:“隔壁甚是聒噪,来人呐,去让他们安静一下。”

几个小内侍领命,恶狠狠地出门,一脚踹开了隔壁的房门,不一会惨叫声响起。

鼻青脸肿的几个小内侍回到房中,大声哭诉不止,王黼怒道:“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

“是皇城司的人。”

“刘清水?”梁师成脸色一寒,起身道:“你们是内侍省的人,是陛下的家奴,陛下要打要杀都可以,别人打了如何和陛下交待。”

王黼一听,这是要亲自出马啊,确实除了他任何人去,刘清水都不一定给面子。

但是梁师成不一样,他执掌内侍省,小刘贵妃见了他也得客客气气的,甚至还有些巴结。

这时候正巧是杨霖和道童们到了樊楼楼下,隔壁房中几个人也都在栏杆处观瞧,梁师成带着手下过来,猛地就是一惊。

在栏杆前那个背影,他如何不认得,正是当今陛下,风流天子赵佶。

梁师成赶紧换了一副笑脸,上前行礼,赵佶回头一看,笑着道:“你快来看,这杨爱卿身边,暗香浮动,仙雾缭绕,道童簇拥,仙气满满,改天一定叫他在艮岳给朕来一次。”

“陛下说笑了,您是九五之尊,岂能和杨少宰用一个仪仗。”

此言一出,王黼等人都暗叫一声,不愧是梁公公,杀人不见血。

赵佶微微蹙眉,旁边一个丽人接口道:“杨少宰岂是没有分寸的人,若是陛下开口,定有比这更为绝艳的场面。”

赵佶这才眉头展开,继续兴致勃勃地往下看,梁师成眯着眼看了小刘贵妃一眼,鼻子里不出声音的哼了一下。

小刘贵妃捋了捋耳边的青丝,装作不经意地回头陪着皇帝往下看,心道梁公公好生狠毒,那杨霖在长乐楼拼死救我一命,我便帮他挡了一次,可惜得罪了梁公公,改天见了可得叫他好生谢过我才行。



第一百五十三章

没有杨少宰的日子,汴梁百姓真是寂寞如雪

他们已经被杨霖的大场面把眼光养刁了,赵佶尤其如此,要知道以往杨霖操刀的大场面,主角都是他赵佶。

现在重温这个熟悉感觉,赵佶心痒难耐,看的不亦乐乎。

赶来立威的梁师成等人,全都成了陪衬,在一旁站着。

梁师成眼里的怒火已经快要盖不住了,阴沉的脸十分吓人,现在皇帝出宫,他竟然不知道

内侍省原本铁板一块,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现在出了一个缉事厂,杨戬这老东西的权柄越来越大了。

更要命的是他和皇城司的关系如此亲密,皇宫内的缉事厂、皇城司加上艮岳的万岁营,已经包揽了皇帝经常出现的地方。

长此以往,他梁师成甚至要被边缘化了,离开皇帝身边太久的近臣,可就算不得近臣了。

等到杨霖和一百多个道童过去之后,赵佶起身道:“走,回宫去了,杨爱卿这些人马上要进宫了。”

赵佶长在深宫,未曾离开富丽繁华的汴梁一步,他根本不了解江南此前是一番怎样的景象,还以为大宋天下都如脚下的汴梁一般繁华。

对于抚平江南,剿除方腊的大功,他也没有什么概念,在他眼中心心念念的武功,还是收复燕京,一血当年太宗北伐之耻。

到了皇宫,杨霖轻车熟路,一边走一边跟杨戬闲聊。

“老弟,你出汴梁不过两个月,可把官家惦记坏了,那蔡攸撺弄着梁师成一来进谗言,官家就同意了,还是为了把你调回身边呐。嘿嘿,官家你杨老弟的这份宠信,当真是让当哥哥的眼馋。”

杨霖轻轻啐了一口,道:“梁公公就是见不得我半点好,兄弟我亲冒矢石,不避硝烟,拿命换来一点功劳,他竟想一句话给我偷走。”

杨戬嘿嘿一笑,便不再言语。

皇帝摆驾文华殿,杨霖跟着几个小宦官,来到殿内。

宫殿内人人面带微笑,大宋朝畸形的文武关系,让士大夫们忙于骄纵党争,也让大部分的武臣自甘卑下骄惰不堪,些许的军功还不看在这些相公们的眼里,反倒是杨霖入城时的风光让他们十分眼馋。

到了殿中,杨霖行礼道:“臣杨霖拜见陛下。”

“呵呵,杨爱卿快请平身。你今日入城,朕可是全程看得清楚。”

杨霖抬起头来,看着笑吟吟地皇帝,高声道:“臣奉旨,领天兵,安抚江南,剿灭方腊,两月征战,幸得功成。

清溪山臣之部将韩世忠斩得反贼头目方腊首级,辛兴宗、宋江、张叔夜等人破军三十万,收复两浙路五州四十县,生民无数。此战获胜,实赖列祖威灵,官家恩德,将士用命,臣等幸而得全,得返汴梁,面于圣人之前,不甚惶恐之至!”

赵佶坐的太远,说话声音也不大,杨霖竟然没有听清。不过仔细一想,也无非就是一些恩旨犒赏,给假休养的话,真要是封赏,也是封赏那些自己请功的将士,至于这个少宰该怎么升官?相当宰相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不过这一回功劳不小,不升官加封个虚职头衔还是有可能的,果然杨戬在一旁高声道:“圣上有旨,加封少宰杨霖为检校司空。”

杨霖领旨谢恩,然后大殿内响起钧乐,算是完成了一个小仪式。

礼部尚书蓝从熙,看着场中的杨霖,目光渐渐有些异色。

现在杨霖升降官吏,直接奏明皇帝,而越过了宰相蔡太师。

两浙路成千上百的空缺,都让他给了自己的心腹家将,这已经引起了蔡太师的不满。

再加上蔡攸白跑一趟,去江南真成了为先人敛骨骸了,还得帮杨霖处理没有杀完的反贼,现在全天下都知道反贼已经都被杨霖杀完了,蔡攸真是埋头苦干奉献自己,关键打不好还不行,到时候肯定传出这种话来,人家杨少宰把大的都杀完了,给你留下全部剿匪班底,你都打不好,简直废物。

这种种的隔阂,已经出现在蔡太师和杨少宰之间,他们的关系现在看上去还是很亲密,但是利益牵扯下,真的还能跟以往一般?

蓝从熙拧着眉毛摇了摇头,蔡太师最大的臂膀,无非是朝中的杨霖和边关的童贯,一文一武,一内一外,若是杨少宰当真自立门户,他们两个人分开还如何和梁隐相相斗。

散场之后,杨戬亲自把杨霖送出宫外,两个人加上一个刘清水,百官见着都避着走。

王朝立和徐知常倒是凑了上来,问道:“少宰征战数月,须得好生歇息两日,我和许侍郎再设宴为少宰接风洗尘。”

杨霖笑道:“接风洗尘什么,属实烦心聒噪,本官喜静不喜动,不如在我府上摆宴,大家一起聚一聚算了。”

杨戬笑道:“老弟到时候记得找人知会一声,要是少了咱家,这事可不好过去。”

“弟弟知会得,老哥尽管放心。”

出了皇宫,刘清水笑道:“大郎,阿姐她给我物色了一门亲事,是开封府通判贾居仁的女儿,改天我爹要请人前去下聘,你得不得空闲?”

杨霖楞了一下,随即笑道:“我这未婚未娶之人,如何能当得了大媒。”

“这有甚禁忌,你若不愿就算了!”

杨霖哑然失笑,这姐弟俩一个德行,动不动就使性子,很是意气用事,究其原因也不难理解,毕竟是酒家出身,又进了这大宋最是看门面的皇家,受的白眼多了自尊心和自卑心同样的高。

杨霖赶紧笑道:“只要没有这个禁忌,我有什么不愿的,我和你情同手足,皇妃有这份疼弟弟的心,也分给我这可怜的弟弟一星半点的,疼我一回也让我感受一下姐姐的滋味。”

刘清水转怒为喜,捶了他一拳,叹道:“你虽然没有娶妻,院里还不是藏了许多美人,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想娶妻男儿家未婚之前百无禁忌,娶了妻总是有一份责任在,不能像现在这样潇洒了。”

杨霖跟着他叹了口气:

“走,去我府上吃酒。”

第一百五十四章 硬核戒赌,帮韩世忠上岸

从出征到现在,打仗和路上耽搁的时间,杨霖阔别昭德坊已经三个多月了。

陪刘清水在酒楼吃酒,杨霖到了夜里才回。

再回府上,上下众人无不欢喜,手下家人小厮并丫头媳妇一一来到后堂福安行礼。

这次从江南带回的财宝不少,光是杀了一个朱勔,就有不亚于自己的家产,杨霖也乐得大方,每个人都有赏赐。

让李芸娘折算成香油、米面、银钱,明儿个发到众人手里,大家都喜滋滋地谢恩离开。

丫鬟小厮们之后,接下来就是几个侍妾,众人知道杨霖回来,谁不精心妆扮。

施朱傅粉,插花插翠,锦裙绣袄,罗袜弓鞋,妆点妖娆聘聘婷婷地过来拜见。

这下子杨霖乐得嘴就没合上,这个亲亲,那个抱抱,什么珠宝、翡翠、金玉首饰大方方赏赐,出手十分阔绰。

苏凝香端上茶来,体贴地给杨霖捧过一杯,杨霖伸手拍在树袋熊一样缠在自己身边的苏妆怜身上,笑骂道:“多跟你姐姐学学。”

苏妆怜吃吃地一笑,咬着唇撒娇弄痴没点正行,旁边的殷浅浅气的银牙暗咬,却抹不开面子守着这么多人缠上去争宠。

殷浅浅给她那个伪君子真小人爹爹殷慕鸿给教育的,外表知书达理,其实闷骚内媚,只有杨霖自己知道,没有外人的时候这个妮子浪着呢。

李凝儿人一多,连靠近都不敢,躲在一边偷偷看着杨霖,杨霖稍微看她一眼,就把她羞的脸红。

杨霖抿了口茶水,暗暗叹气,这一屋子莺莺燕燕也太少了,小小的后堂都填不满。

劳累了一夜之后,杨霖起身来到后院,跟着一群小道童练八段锦。

李芸娘风风火火地扭着腴润的身子过来,见到杨霖上前道:“大郎,许侍郎府上送来两坛扬州酒,一匹大红绒金貂领,一匹黑青妆花纻丝员领,一百果馅金饼;王家送来徽州紫毫、两方乌金砚;说是庆贺大郎得胜回朝,就不来叨扰了。”

杨霖点了点头,说道:“你看着挑些东西派人去回礼,徐家就算了有的是钱,王朝立这小子穷的要死,我们上次去他家,他媳妇穿的裙子浆洗的都发白了。”

李芸娘掩嘴笑道:“不愧是大郎,眼力真真是好。”

杨霖瞪了她一眼,跟一众小道童说道:“你们都退下吧,师叔祖要施展神通,收拾一个妖精。”

李芸娘见事不好,转身就要逃,杨霖笑道:“你敢迈出一步,管教你走不了路。”

李芸娘身子一顿,转过来满脸堆笑,谄笑道:“好爹爹,饶了闺女这一回,还得给你忙里忙外呢。”

杨霖想了想,说道:“别的先不急,我带回来的箱子里,有一些字画,是留给官家的,最紧要的是给我挑出来,好生存放。”

芸娘应了一声,转身要走,杨霖叫道:“回来。”

从袖子里取出一条闪着蓝光的耳环,上面两颗小蓝宝石闪闪发光,杨霖笑道:“赏你的,好好给我干。”

李芸娘脸上闪过一丝惊喜,她接过那蓝旺旺的耳环,情意绵绵地瞟了杨霖一眼,轻声道:“谢过大郎。”

从江南回来,杨霖是彻底发达了,不光是杀朱勔和方腊的所得,还有两浙路设置的各条商道,从此顺通无比,到处都是自己的心腹,杨通的商业网越来越密集。

有钱的感觉真好,杨霖时刻都想大把撒币,可惜现在供他用钱的地方还是少。

更多的是投入到密州,徐家的船坞生产的船只,已经可以航行到高丽和倭国,可惜产量太少。

杨霖享受着难得的清闲时候,杨三匆匆赶到,只说是外面有一群军汉要见大郎。

在杨府外面,韩世忠等人提着几壶酒,站在门口等待。

呼延通抱怨道:“泼韩五,俺早说了要留下赏钱给少宰买些像样的礼物,你偏是不听,如今提着几壶劣酒,你就敢带俺们来当朝少宰的府上。”

韩五脸一红,道:“俺也是一番好意,朝廷的赏银就那么点,怎够给少宰备礼的。你们看刚才那个管家,带着满满两车东西进去,放下就走了。谁知道手气恁背,把钱输了个精光,这汴梁的鸟人,没来由这么会赌,真他娘晦气。”

西军中无人不服韩世忠,但是对他却都是嘴上半点不客气,因为这厮是个真正的赌鬼。

他在西军中的功劳,说出来都像是假的他的上司为他请功几次,都当城虚报给处理了,有时候你做的太牛逼了,别人会直接以为你在吹牛比。

崇宁四年宋军攻打西夏麟州的一座城池,久攻不下,韩世忠打红了眼,一个人爬墙冲进去,杀死守城的西夏守将,把他的脑袋扔出城外,宋军受到鼓舞,一涌而上,攻下城池。

西夏的监军驸马亲率夏军向宋军反击,宋军有畏怯之状。韩世忠问清驸马的身份和作用,然后率几名敢死士卒,冲入敌阵,这突如其来的冲击让敌人惊慌失措,韩世忠直奔元帅帐,还没等西夏兵明白过来,手起刀落,将监军驸马的头砍了下来。失去主将的西夏兵大乱,争相奔逃。

小种经略相公上奏战报,请求破格提拔韩世忠,却被汴梁的士大夫嘲笑贼军汉们吹牛虚报,不予提拔。

这些端坐汴梁的士大夫,枢密院和吏部诸位以己度人,哪里会想到在西北会有这样的悍卒。

这一次立下好大功劳,他们也是在杨霖的庇护下,才有了这个进京受赏的机会。

几个人如何不知,定然是要来府上拜访的,可惜他们的赏金又一次被韩世忠给输光了。

过了一会,几个小厮出来,将他们迎到外院花厅。

杨霖换了一身家居燕服,软帽璞头,一身便装,笑着道:“你们都去过枢密院了?”

韩五把酒悄悄放到一边,说道:“回少宰,俺们都已经去过了,有高柄兄弟带路,并没有多走弯路。”

杨霖起身,走到一角,掀开酒坛子闻了闻,在场的二十几个军汉全都脸色通红,面带羞惭,恨恨地看着韩世忠。

“贼厮鸟,你们杀了方腊,我已经打过招呼,赏金多给三倍,怎地上门就给提着两坛酸了的劣酒。”

韩世忠挠了挠头皮,咧嘴道:“俺寻摸着给少宰一份大礼,赏金又实在不够,这才想去那关扑处赌上一把,谁知道都输完啦。”

杨霖笑骂道:“从今日起,你韩五再不许进赌桌,本官帮你上岸。若是你敢再和人赌钱,本官就让你进内侍省高就,你信不信?”

好好的一个将才,天天沉迷滥赌,早晚出事。

这个狠话一放,年纪轻轻就成了老兵油子的韩世忠满脸苦色,咬着牙答应下来。

杨霖笑道:“大好男儿,正是建功立业封妻荫子的时候,岂能在赌桌虚度光阴。你们回了延安东路,好生替我看管好这厮,若是他秉性不改,你们便托人告知本官。”

众人嬉笑着答应下来,这些军汉没有想到少宰和他们这么亲近,一时间都有些感激。

“你们都得了什么官职?”

韩世忠笑道:“俺手刃的方腊,获封武德大夫,神武军都指挥使;其他鸟其他弟兄,都是武功郎,神武军副都虞侯使。”

杨霖暗暗摇头,就连张叔夜都升了三级,这些人反倒得了微末职位,还沾沾自喜。大宋重文轻武的这个病,已经病入膏肓了。

“尔等追随我在江南一战,也算是个缘分,我让陆谦带你们去万岁营,每人打造上好的盔甲冰刃一份,然后牵匹骏马再回西北边关。”

呼延通摆着手道:“俺们这些军汉,受了少宰大恩,没有厚礼已经是失了礼数,怎好要少宰馈赠。”

“无妨,本官给你们收下就是。”

辞别了杨霖,一行人兴冲冲地跟着陆谦前去万岁营,他们在征讨方腊的时候,已经对万岁营的甲胄兵刃垂涎三尺。

西军的条件极其艰苦,很多人的身上,甚至穿着西夏的盔甲。那都是战后缴获的,至于他们的补给连军饷都三年不发了,你还指望他给你新的战甲?

西军的宿将们,不但要带兵和西夏打仗,还要想办法为手下的将士谋条生路,所以很多西军世家的子弟都是从商的。

说来可笑,大宋的文官们,宁愿拿出岁币孝敬敌酋,也不愿意用这些钱,武装自己的骁勇的将士。

他们时刻堤防的,就是武官的权柄,不能超过他们这些文官。

真宗时候辽人来犯,武将打赢了,他们也要冠上个帽子,整治一番然后和敌人签什么《澶渊之盟》,简直是人类史上少有的奇葩。

都说是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说的就是战争耗费钱财。

但是毫不夸张的说,杨霖的商业帝国,已经足以支撑整个西军的用度。

当然,他现在没有这个机会,真的拿出钱来大公无私地说:“西军好好打,你们的军费我包了。”

那么第二天他这个少宰,就准备去琼州种荔枝吧。

韩世忠一行人到了万岁营,才知道这汴梁天子脚下的亲军,过的是什么日子

远远地就闻道飘香的肉味,校场上人来人往,骏马飞驰,他们的射术实不怎么样,这些军汉边看边指指点点。

来到兵甲库,陆谦拿出腰牌,守门的小兵推开库门,陆谦回头笑道:“你们进去,挑一身合身的,然后再带走一副备用的。”

呼延通迫不及待,将身上好几个窟窿的旧盔甲一脱,初冬的天气他也不怕冷,笑道:“用着还拿着,俺呼延通脸皮向来不输人,这回也臊了面皮。不是泼韩五这样的浑人,谁干的出这种事。”

“贼厮鸟,你要么别拿,拿了就别在这胡言乱语。”

挑好了衣甲,众人又去挑兵刃和战马,等到下午时分,一群西军的老兵已经大变模样。

韩世忠在马上抱拳,告别了万岁营的几个指挥,纵马往延安东路赶回。

这一次被童宣帅挑出来,无意中遇到了贵人,有了当朝少宰的提携,这些早就不知道立了多少战功的遮奢汉子,终于升为武官。

奔出去几里,韩世忠勒马回首,深深望向高耸入云的汴梁城墙。

第一百五十五章 正义联盟三巨头

初冬时节,汴梁已经有些寒意,杨府的后堂房内温暖如春。

三个人围着小桌席地而坐,中间摆放着一个风炉,炉中是滚开的热汤。

把切成薄片的野兔肉,在热气蒸腾的汤水中一撩拨,马上变出云霞一般的色泽,再蘸上“酒酱椒料”制成的调味汁水,入口一咬,一种更鲜美泼辣的味道便立即激活了味蕾。

这边是大宋流行的“拨霞供”,也算是较早的涮火锅。

杨霖举起杯来,道:“老哥这次为了清水的婚事操劳,我和清水敬你一杯。”

杨戬脸一拧巴,挑眉道:“你们弟兄一家亲,合着就咱家是个外人?”

“哈哈,老哥你真是冤煞我俩了,我们的意思是你老哥年纪大了,跑这几步可不轻松。”

杨戬呵呵一笑:“小刘贵妃在宫中,那是对咱家千叮万嘱,再加上咱们的关系,不就是去纳聘么,去吃吃茶聊几句就完了,贾家上下忙活的也够呛。”

“你这岳父还算不错,就是太老实了点,他身为开封府的通判,如此木讷如何能和那些鸟官争夺,估计是被曾布手下那些贼官压得不轻。”杨霖说完,冷哼一声:“曾布和韩忠彦,当初争的你死我活,如今出了个蔡相加上我杨霖,他们反倒不争了,全他娘使阴招下绊子,老子去江南打方腊不过两个月,他娘的告阴状的都快把皇城的台阶踏平了。”

杨戬点了点头,说道:“这些奏章密报,走的是内侍省梁公公那边,老哥我给你拦不住。不过呐,他们都是枉做小人,陛下那里根本不看,时常提起你都只是盼你早日回京。”

“老哥,你的缉事厂人手越来越多,朝廷拨下的银钱恐怕不够,不如你拿出所有款项,先投入到我的万岁营中,用这个本钱算是每月入股,到时候分你的利润,何止翻倍。”

杨戬早就知道他利用修建艮岳的机会,从中渔利是大发横财,眼下听了之后神色一亮,赶忙答应下来:“如此咱家可就不和你客气啦,老弟的心意哥哥忘不掉。”

杨霖吃了一口兔肉,烫的说话大舌头:“你我兄弟何须客气,现如今圣上身边奸臣太多,今后朝堂上荡涤宵小,澄清玉宇还需我等正义之士携手才是。”

刘清水深以为然,举杯道:“这话半点不假,路漫漫其修远兮,我觉得最紧要的先得整垮韩忠彦,这老贼属实嚣张,上一次直接在朝堂点名骂大郎。”

“来,为了正义我们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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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义联盟三巨头,麾下是皇城司、万岁营、缉事厂,随便拿出一个都是“威”震汴梁的存在。

他们现在铆足了劲要整韩忠彦,却也不是十分容易,只因为韩忠彦来头也着实不小。

他是韩琦的长子,韩琦乃是北宋名相,他与范仲淹率军防御西夏,在军中颇有声望,人称“韩范”。之后又与范仲淹、富弼等主持“庆历新政”。

韩琦为相十载、辅佐三朝,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熙宁八年,韩琦去世,年六十八。宋神宗为他御撰“两朝顾命定策元勋”之碑,追赠尚书令,谥号“忠献”,并准其配享宋英宗庙庭,等到徽宗赵佶继位大统,更是追封他为魏郡王。

韩忠彦有这样的老爹,仕途可想而知是一帆风顺,早早就当了宰相,更是加封仪国公。

而另一个假想敌曾布,来头也是不小,他少时丧父,跟着哥哥长大,他哥哥就是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巩。

敌人如此强大,杨霖三人却非要扳倒这两个老东西,究其原因就是他们的心腹门生,占据了太多重要的位置。

大宋本来就是冗官现象非常严重,人浮于事、机构臃肿、官员泛滥。

在这些人分派了行政权力之后,剩下的都是些清水衙门,不把这两尊大神推到,自己的人永远别想上位。

没有拥趸的支撑,在大宋朝堂就是风光一时,也终将成为过眼云烟,因为根基不稳,站的越高就越危险。

三个特务机构同时下手,把韩忠彦的子孙三代查了个底朝天,一叠叠的资料摆在杨霖的桌上。

其中最有可能成为突破口的,当属韩忠彦的儿子韩滂,这小子排名老九,是韩忠彦最小的一个儿子。

韩家是真正的书香门第,从韩琦开始就喜欢藏书,在安阳建有“万籍堂”,聚书万余卷。韩忠彦又增七千古卷,作“丛书堂”,分六库储书,当时河朔士大夫家,号称藏书多者无一及之。

这样的人家,教出来的儿子都不算差,可是这个最小的韩滂却是个例外。

韩滂出生时,韩忠彦已经五十多岁,老来得子难免有些宠溺,养出一个混世魔王出来,最喜欢呼鹰簇犬,斗鸡走马。

为人处世也没有半点王孙公子的气度,性情奢侈,言语傲慢,最喜欢流连在青楼酒肆。

杨霖看得入了迷,这厮的平生污点,简直可以写一部大宋高配版的金ping梅。

什么强抢民女,伤残百姓,都是小事。这厮甚至明目张胆地勾搭官员妻女,利用他爹的权势,屡屡得手,那些人畏惧韩家的权势,也只能含羞忍辱,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咽,这个更助长了韩滂的气焰。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之后,苏凝香端着一个木盆,身后跟着提着热水的苏妆怜,来伺候他洗脚。

姐妹俩穿的是一身红底蓝边的襦裙,胸口地方有个心子叠衣,奇怪的是各自别了一个帕子。

原来杨霖洗完脚,一向不喜欢让人擦拭,而是抬起来就在伺候他洗脚的美人胸口擦脚,久而久之这些人有了经验,才这般不伦不类地别上一个帕子,免得沾了自己心爱的衣服。

看到杨霖一边看一边坏笑,苏妆怜抬头问:“大郎,什么事这么高兴?说出来也让我们乐乐。”

杨霖拍着大腿,道:“哈哈,没有想到,韩家还有这么一个宝藏男孩,这一回老韩身败名裂,锒铛下台的事有着落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汴梁一起残忍凶杀案的背后,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汴河结冰了,薄薄的冰层挡住了来往的货船,喧嚣的开封府比以往少了些行人。

一辆马车匆匆在街道上驶过,里面传出一个略带呜咽的声音:“孙寿,再快一点。”

赶车的马夫回过头来,说了声:“那您坐稳了夫人,小人可要扬鞭了。”

马车飞奔到昭德坊,在门前还有几百步便被拦了下来,马夫孙寿被人从车上揪了下来,几个万岁营的护卫将他围住劈头盖脸地骂道:“你这黑矮泼才,生了天一般的胆子,谁指使你驾车要闯俺们少宰的府邸?”

孙寿被人抽了一个嘴巴,晕晕乎乎的,车帘掀开走出一个美貌的妇人,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各位军爷,烦请禀报一声,拙家是礼部员外郎王朝立的妻子,有要紧的事要见杨少宰。”

王朝立是少宰的心腹,万岁营人尽皆知,经常见他出入昭德坊,只是没想到这回让他娇妻上门,不知道家中遭遇了什么变故。

护卫的头儿抱拳道:“既然是王家娘子,那便下车来吧,随我等前去见少宰。”

杨霖打了一场胜仗,现在还在带薪休假,日子过得十分滋润,营养管够运动也足,这个年纪个子是蹭蹭的见长。

听到王朝立娘子来了,杨霖面带疑色,来到客堂之间一个小妇人,正在抽抽噎噎。

看那眉梢眼角,正是当日在王家见到的恩爱小两口中的妻子,见到杨霖便开口哭诉道:“杨少宰,求你救救我家夫君吧。”

杨霖蹙眉问道:“你先起来说话,怎么回事,世安他怎么了?”

世安是王朝立的字,杨霖问完之后,王氏哭的更厉害了,一个劲哭天抹泪,只说是自己害了夫君。

杨霖一个头两个大,拍了拍桌子,道:“你倒是说啊,早说清了原委,本官也好早些救他。在此哭哭啼啼有甚鸟用。”

眼前的人是自家夫君唯一的靠山,王娘子抹了抹眼泪,忍着怒气把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王朝立有了杨霖这个靠山之后,仕途顺利,官运亨通,王娘子便提议去庙里还愿。

王朝立不同意,只说是自己是杨少宰门下,少宰乃是延庆观赤阳真人,哪肯让自家娘子去释庙拜佛。

王娘子受双亲影响,是个自小信佛的,趁着王朝立上朝的时候,使了小性撇下丈夫去庙里还愿。

好巧不巧,被韩滂撞上,王娘子长得极其美貌,又是个富贵人家的人妻,韵味体态都对了韩九爷的口味,当时便指使手下跟踪打探。用出平日里惯用的手段,誓要尝一尝这小美妇的滋味。

回去之后,韩滂利用权势,纠集了一群开封府的官吏,刚把王朝立抓了起来。

才刚下手,韩滂便找人上门,明明白白告诉王娘子,只要陪他一夜就能放了她丈夫。

杨霖听得目瞪口呆,原来高衙内的事还真有原型啊,高俅父子都挺冤呐。

若是高俅后人活到后来,真应该状告施耐庵,自从他写了水浒传,大部分的后世汉人,都认为高俅是会踢球的混混,高衙内是逼淫11人1妻的花花太岁了。

自己处心积虑,想了好几天,设计圈套准备让韩滂钻,没想到全都白费了心血

这孙子,自己给自己做了个上吊绳,然后自挂东南枝了。

杨霖现在都想把及时雨这个称号,从宋江那里借来,给韩滂用几天了。

杨霖站起身来,安慰道:“王娘子不必担心,世安他是本官的心腹,这大宋的朝堂,从来都是我们给人冤屈,哪里能让他受了这腌臜气。”

“三天之后,本官保证给你一个浑身什么零件都不缺的夫君。”

王娘子大喜,顾不上话里的糙意,刚想道谢却又问道:“少宰,我家夫君真是冤屈的,为何还要等上三天?”

杨霖被戳破心事,当然不能直说让他受三天罪,自己好有把柄发作。

他背着手,正色道:“本官行事,自然要合乎法纪,正常的衙门流程你懂么?”

“妾不懂。”

一听她不懂,杨霖就放心了,训斥道:“不懂就少问,到时候耽搁了救出世安的大事,着急的还是你自己。你现在回到府上,闭门谢客,谁也不许见。本官派几个护卫去你家,保护你的安全。”

王氏早就吓得没了主心骨,现在杨霖说什么就是什么,忙不迭认罪赔礼,匆匆出门要回府听话地等待。

王朝立是从五品的官儿,已经有了不低的品阶,这种人未被定罪先被关押,已经是不合规矩。

除非是给他按上什么大的罪过,不然根本就是乱来,杨霖现在就可以以此为由,救出王朝立,并且反咬一口。

但是这样做杀伤力有限,杨霖可不想浪费这个送上门的机会,他轻轻喊了一声,马上有陆谦从外面进来。

“去查查,他们给王朝立安得什么罪名,别惊动了他们,千万别让他们提前把人放了。”

陆谦抱拳领命,心道这番话要是被王娘子听去,非气的晕死过去不行。

杨霖焦急地等待,不一会陆谦就回来了,哈了口气搓了搓手道:“少宰,查清楚了,他们把秦王氏的命案按在王朝立的头上了。”

杨霖听得一头雾水,问道::“什么秦王氏?是韩滂奸1辱了别人妻子,还杀了丈夫,然后让王朝立做替罪羊么?”

陆谦一边感叹少宰脑洞真大,一边说道:“不是,是我们杀得那个妇人,他的夫君是少宰的同窗好友,姓秦名桧字会之。秦桧妻子被杀之后,便报了案,一直悬而未决。当初杀她的时候,我们让王朝立帮了些小忙。”

杨霖沉默了片刻,心里对自己的同窗好友暗暗说了句,我这也是为你好。

秦桧他老婆不是寻常人家,也是宰相的孙女,王氏这一门汉奸都是非富即贵,和大宋朝堂的各个势力是沾亲带故。

怪不得他们敢明目张胆的拘押王朝立,难道是有什么眉目,查到了他。看来这伙人不是为了韩滂,至少不全是,韩滂这属于趁机想占便宜,并非是他设计的,杨霖此时才放下心来。

若是他们真的只是为了韩滂,这个天降的机会,更像是引诱自己出手的圈套。

现在看来,韩滂也只是恰逢其会,想要从中浑水摸鱼,得到眼馋的王娘子,王朝立被抓和他关系不大。

这出戏这么复杂,好几件事纠结在一块,想弄清楚须得下场和他们较量一番。

韩滂这个自以为幸运的倒霉鬼、曾布的开封府衙、无辜又不无辜的王朝立、王氏一族、秦桧

现在嘛,就轮到自己上台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秦桧的岳父一家

王珪历仕三朝,典内外制十八年,朝廷大典册,多出其手。

自执政至宰相,凡十六年,少所建明,时称“三旨相公”。元丰六年,封郇国公。宋哲宗即位后,封岐国公。

这样的人物,门生故吏不在少数,他的孙女竟然被人杀了,一下子便触动了大宋文官的痛点。

秦桧作为首要的家属,竟然都插不上几句话,他的几个大舅哥、小舅子,怒气冲冲地质问开封府通判贾居仁,把他训得连连低头,额头冒汗。

贾居仁老实本分,在开封府通判位置上,从未遇见过这种场面,堂堂的宰相孙女被杀,而且还查出了和礼部员外郎有关系,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的奇闻。

王氏兄弟长得人高马大,一副书生打扮,他们还是太学的学生,现在大宋试行蔡京的进学制,这种出身的太学生凭着家里的关系,早晚是要被推举为进士的。

他们哪里把开封通判放在眼里,指着鼻子大声呵斥,要他从速严办王朝立,审出幕后黑手来。

邢不上士大夫,是大宋官场的约定俗成的规矩,虽然没有明确写出来,但是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干的。

不过王朝立涉嫌杀害前宰相、国公的孙女,是该好好查查,这让贾居仁十分为难。

“当日有人看见,是王朝立的随从潜入佛堂,杀了我那拜佛的妹妹,这事有大相国寺的大师作证,本就是证据确凿。但是料定那王朝立一个从五品的小官,如何敢对我妹妹下手,背后定有奸人指使。”

贾居仁擦了擦汗,点头道:“两位说的是,此事确实蹊跷。”

“那你还在这做什么,快下令用刑呐!我小妹刚刚嫁人,可怜的就被人一道戳透了心口,我们王家诗书传家,正经的书香门第,从未与人结仇,我妹夫更是本本分分,这等丧尽天良的事,也不知道是哪个奸贼下的手。”

贾居仁到底是个官,被人这么训斥,还是连个毛头小子,心里也存了些怒气。

不过想到这两个人背后的家族,只能忍怒陪着笑脸:“王朝立到底是从五品的官员,已经入了士大夫的门,怎么好用那些整治囚犯的招数”

“你说这话,却似在放屁!区区五品官儿,入什鸟门,快快给我审讯王朝立,不然一纸奏章告到御前,让你卷铺盖滚蛋。”

贾居仁一拍桌子,红着脸站起身来,指着他们半年憋出个:有辱斯文,你们怎们能”

秦桧也看不下去了,劝道:“贾通判不是那个意思,不如我们回去上奏,请御旨动刑。”

两个人对秦桧还算客气,摆了摆手道:“妹夫,你先回去处理妹妹丧事,这里就交给我们来处理。”

秦桧看不了两个人的做派,低着头哀叹一声,走出衙署。

王氏死了,秦桧又想起她的好处来,这个妻子虽然性子泼辣,但是却实打实的帮助自己良多。

若不是娶了她,总是进了太学也不一定能出头,更被提像现在这样仕途顺利了。

现在老婆死了,将来王家不一定还会愿意提携自己,好不容易盼来的靠山也没有了。

文渊他现在虽然权势日炙,可是没有这些豪门的底蕴,若是贸然去投一来坏了同窗间本该平等的交情,二来也怕他树敌太多,不知道还能风光几时。

心里纠结无比的秦桧,自怨自艾地回到府上,留下两个舅哥跟开封府施压。

王氏兄弟口出污言秽语,把个老实的文人贾居仁气的面红耳赤,索性不再理会他们,只道是此事他们说了不算,回去等衙门消息即可。

大哥王唤一听,冷笑道:“你还在这里使官威,想要拿通判的身份压我们?我实话跟你说吧,今日你好好听话,大刑伺候王朝立还则罢了,不然的话,嘿嘿,叫你这通判也当不成!”

王家有这个实力,他们的关系网盘根错综,他们的老爹也就是秦桧的岳父王仲山,虽然只是一个知州,却和朝中的曾布的儿子们都称兄道弟。

王珪的儿孙众多,婚假都是朝中的豪门,他们家的能量确实不是贾居仁能够相比的。

贾居仁胸中郁结着一股憋屈之气,看着耀武扬威的弟兄二人,悲凉至极摊手道:“本官会审讯王朝立,但是不会动刑。”

王珪官声人望都不错,可惜家教差了些,传到王仲山,这一家子都是混账。

历史上,秦桧后来发迹了,他妻子王氏的伯父王仲嶷和堂兄弟王会、王著、王晓,王晌,王昞等一大帮人,纷纷被秦桧启用为官,并且身居要职。

借着秦桧的权势,他们行强取豪夺之事,史书记载说他们“甚于强盗”。

他岳父王仲山父子更是铁杆的汉奸,心在大金身在宋,可叹的是还都从金国回来,在秦桧的扶持下做了南宋的高官。

一家子整整齐齐,全是这种王八蛋,也是一个异数。

这两个兄弟,年纪不大,父辈兄长的那些臭毛病一概俱全。

两个人冷嘲热讽,拿捏着堂堂的开封府通判,正六品的官员如同儿戏。

贾居仁面如死灰,心道自己兢兢业业,做到这个判官,平日里断案都是受人敬畏,也秉承心术国法,从不敢越雷池一步,没想到竟然落到这个地步。

被两个豪门膏粱子弟,如此这般羞辱,也没有什么办法,满堂的衙役公人没有一个上前,这官做的和其憋屈。

“你在这跟我们弟兄装死不成?”

王唤得势不让人,凑到贾居仁面前,厉声呵斥。

突然,外面响起一阵鼓吹声,开封府衙上下,纷纷出去迎接。

一队精骑开道,清一色的赤红色公服,衣袍鲜艳夺目,骏马膘肥体壮,马上骑士威武肃穆,乃是艮岳守卫万岁营。

骑士们分两排站好,下马之后牵着缰绳站立,从后面又出来一队禁军。

墨绿色的袍子,腰悬朴刀,两臂上缠着皮革腰系皮带,正是皇城使。

紧随其后,是一群二流子缉事厂的太监们有些上不得台面,但是足够嚣张。

三群护卫,簇拥着中间的三个人出场,齐聚这开封府衙。

第一百五十八章 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缺席

“哈哈哈,老哥请!”

“你是少宰,检校司空,你先请才是正理,咱家在你后面。”

“嗨,你们真墨迹,恁是无聊,我先进了。”

杨霖和杨戬身穿紫金官服,朝廷三品以上的官员才能穿戴,刘清水一袭轻盔甲,唇红齿白,十分英俊。

三个人走在开封府衙,吓得小吏们大气都不敢喘。

这些人身在汴梁当差,便是皇帝都见过七八次,这么大的官也不少见,可是恶名昭著的开封三霸齐聚,还是第一次。

皇城司是老牌的汴梁恶霸了,从建立之初就是士大夫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在汴梁欺男霸女嚣张跋扈无人可治。

万岁营更不用说了,几场恶仗的主打人,打得禁军没有一点脾气。人家是艮岳的护卫,艮岳是什么所在,是皇帝的心头肉。

更要命的是,谁敢不服他们就上门,给你墙上画个圈,写上一个拆字,告诉你这地方风水适合给皇帝盖楼,你搬家吧。

你不服?这可是赤阳真人亲自堪舆的,你不信也得信。全天下的道士,现在都听赤阳子的,你有什么办法?

缉事厂出名,还是在官吏之间更出名,百姓们对他们不甚了解。缉事厂现在是皇帝的耳目,他们成立的职责,就是专门负责打小报告谁被他们盯上都有够恶心的。

三人来到衙署内,刘清水一马当先,进屋见到三个人的神色,便猜了个七七八八。

“岳丈。”刘清水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把贾居仁也吓了一跳。

自家女婿什么时候,这么有礼貌了还记得他们上门纳聘的时候,和后面的少宰把自家的男丁灌得七荤八素,就差叫嚷着去内院见准新娘了。

杨霖指着王氏兄弟,问道:“这两个是什么人?”

“是一起凶案的苦主,郇国公之孙,太学生王唤、王呏。”贾居仁是一个真正的老实人,规规矩矩地回道,没有夹杂丝毫的个人情绪。

杨霖装作不懂,转头看着刘清水问道:“既然是苦主,就该在公堂上见官,跑到这府衙后堂是不是有点不规矩。”

“没错,来人呐,把这两个赶出去。”

王唤见了这三个,也有些打怵,尤其是杨霖,那可是刚刚入朝为官,就骑着太学陈朝老痛殴的主。

他们身在太学,杨霖的名字听的耳朵都起茧了,可谓是恶迹斑斑。

但是刚刚嘲笑的小官,竟然是小国舅刘清水的岳父,自己刚才的举动岂不是丢人丢到家了。

杨霖对这一家子汉奸,半点好感也无,问道:“这两个进来后堂,所为何来?”

贾居仁叹了口气:“王家兄弟欲让本官对王朝立用刑,审讯幕后是否还有指使。”

杨霖眉毛一挑,伸手一摆,陆谦吕望马上动手,反扣住两兄弟的胳膊。

杨霖上前一人一个耳刮子,骂道:“整个朝廷,谁不知道王朝立是我的人,反了你们了还。”

大宋结党的官员,成千上万,但是明目张胆喊出来的,这可能还是第一个。

王氏兄弟挨了一巴掌,先是楞了一下,脸上火辣辣的疼,一起怒吼叫唤起来。

杨戬还是那副老妇人的模样,笑呵呵的上前,客客气气地说道:“这件案子,牵涉到朝廷大臣,而且品级太高,已经不是开封府能受理的,我们缉事厂接手了。”

王唤还不老实,又挨了杨霖一巴掌,尚自吼道:“区区从五品的员外郎,开封府衙审不了?我看你们就是想谋私。”

“谁告诉你牵涉的是五品官了?你不是要查幕后么,本官已经有了着落,来给你妹妹伸冤来了。这件案子牵涉到的当朝一品,你们不要聒噪,不是本官谁敢给你们主持正义?”

王家兄弟听得目瞪口呆,自家妹子被杀,果然隐藏着惊破天的内幕么?

王家到处交好豪门,全是姻亲,就自己妹妹嫁的一般,怎么还成了被害的人。

他们哪里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凶手,这人虽然是王朝立的靠山,但是和妹夫是同窗好友,自己也打听过,他们的关系确实非同一般。

更重要的是,自家妹妹还有一层关系,就是童贯的干女儿这杨霖和童贯的关系,朝中谁不知道,当初蔡京、童贯、杨霖在扬州打得火热,据说还一块上过青楼,天天去的那种。

童贯未挂帅之前,天天在汴梁宴请杨霖,两个人勾肩搭背兄弟相称。

他春风得意,政敌是梁隐相这种庞然大物,怎么会对妹妹下毒手,没有理由的,所以王家兄弟从来没有怀疑过杨霖。

现在他口口声声这件事牵涉到当朝一品,除了蔡京就只剩下曾布、韩忠彦这等云顶之上的人物了。

王家虽然人脉广,王氏兄弟现在也慌了,他们不想牵涉进这种级别的斗争中。

王唤突然生出一种感觉,妹妹的仇不报也行,只要别祸害到王家的根基。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种级别的斗争,不是他们能够承受的。至于自己被杨霖打了,这完全不丢人,将来自己肯定要卖力宣传出去的。

上一个被打的太学名宿,陈朝老,现在谁被他打,就证明是根正苗红的正直之辈,对于名声是大大的好。

王唤道:“我们撤诉可以么?民不告,官不究”

杨霖瞪着眼,不可思议地道:“你还是个人?那可是你的亲妹子,血浓于水骨肉至亲啊。再说了,这都是凶杀了,还民不告官不究?太学真是一年不如一年,教出些什么玩意。”

杨戬脸上笑呵呵的十分和善,说出的话却气死个人,他点了点头道:“没错,太学生的门槛,有待提高啊。”

贾居仁心中大为畅快,恶人还需恶人磨,这两个逼死人的膏粱子弟,终于也知道被人骑在头上的滋味了。这滋味,不好受吧?

杨霖却不想再浪费时间,自己的心腹还在牢里受罪呢,他挥了挥手道:“行了,别跟这些闲散人员废话了,快把人提出来,我们要接手开始查案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大幕开启

王朝立被扣押了两天,形容枯槁憔悴,这其中的滋味不是单纯的蹲牢狱的难受。

他仔细想了想,自己那天陪夫人去烧香,万岁营的陆谦找到自己,派了几个人说是保护,自己还没往心里去。

后来一块上香的秦王氏死了,有和尚看到是自己的护卫下手,秦桧是少宰的同窗好友,他为什么要杀秦桧的妻子,王朝立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

不过有一点他很清楚,这件事可能真是少宰干的,至少是万岁营干的。

不然那一天好好的,为什么要自己护卫,这其中究竟是什么原委,王朝立绞尽脑汁也没有半点想法。

门口的狱卒点头哈腰地迎进几个差人,王朝立懒得抬头,这里阴沉的牢狱中散发着腐臭味,他置身其中如同在臭水沟一样难受。

铁链发出阵阵响声,自己的牢房被打开,王朝立抬头一看,竟然是熟悉的缉事厂人马。

缉事厂和杨霖的关系,别人不知道,王朝立最清楚不过。这根本就是杨少宰一手策划的,扶持杨戬在内侍省对抗梁师成。

看到缉事厂的人,王朝立稍微有些激动,站起身来哆嗦着手,欲言又止。

缉事厂的宦官微微一笑,道:“王员外郎,请吧,我们杨公公有请。”

到了后堂,王氏兄弟被毒打好几顿后,已经被赶了出去。

看到坐在椅子上的人,王朝立眼睛就湿润了,少宰没有抛弃自己。

“少宰”王朝立抱拳作揖,语带哽咽,杨霖赶紧把他扶了起来,道:“世安受委屈了,你放心,本官绝对把你好好地送出去。”

王朝立刚想说话,杨霖摆了摆手,将他拉到一角,低声道:“你到了里面之后,韩忠彦的九公子韩滂,到你府上要挟你的夫人,欲以你为把柄,要挟染指于她。”

王朝立怔了一下,随即勃然大怒,这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忍的。难怪杨少宰要把自己拉到这里密商,此事传出去可是一个笑柄。

杨霖赶紧道:“你放心,我已经派人保护你的府邸,你妻子也是个贞洁烈女,严词拒绝之后求助于我,我会袖手旁观?”

“少宰大恩,世安粉身碎骨,难报万一。”

“我要你粉身碎骨作甚,咱们这次,把他爹扳倒,才是给你出了一口恶气,对不对?”

王朝立不是傻子,他稍微一想,已经明白了,这是一场震动朝堂的争斗,自己赶上了。

无论如何,是杨少宰提拔的自己,就算自己豁出去改换门庭,别人也会瞧不起自己,不会信任一个叛徒。

令他感到惊奇的,反而是杨少宰动手的时间,蔡相兄弟因为祖坟被刨i,离开了汴京,这个时节杨少宰要出手对付韩忠彦

若是蔡相回来,绝对是个强援,但是杨少宰迫不及待,只能是一个原因,他不想让蔡京摘取胜利后的果实。

韩忠彦倒台,他手下的官职和人马,杨霖想着占大头,而不是从蔡相那里分一点。

想通了这一点,王朝立更加震惊,这事若是成了,无异于朝堂的一次地震。

反正自己身上烙上杨少宰的标签,而且那个韩滂竟然如此欺辱自己的贞儿,王朝立当即下定决心,追随杨少宰将韩忠彦拉下马。

几个人客客气气地跟贾居仁道别,这个老实推官是刘清水未来的岳父,所以得到了这个殊荣。

到了缉事厂,四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团团坐下。

杨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道:“这就是韩滂的恶行,你们都看一看。”

其他三个人看了一圈,刘清水恨恨的说道:“都说韩相乃是书香门第,竟然养出这么一个人面兽心的畜生,你们看这一条,他为了强娶别人家女儿,竟然指使泼皮闲汉把人家父兄殴打致死。”

杨霖眼里闪过一丝无奈,道:“这些罪名整治一般的人足够了,用来对付韩忠彦,恐怕还差不少的火候。”

杨戬深以为然,韩家树大根深,这些案子的苦主都是平头百姓,怎么可能扳倒一个韩忠彦。

说到底,现在是士大夫的天下,韩忠彦的儿子做这些事,只需要几个下人做替罪羊,连衙门都不用进。

刘清水一拍桌子,好看的眉毛高高挑起,俊朗的脸上戾气隐现,怒道:“那就这样算了?”

“哈哈,清水啊清水,你还真是清如水。他没有要命的罪过不假,我们不会给他安上几个么?谁告诉你,他做了的坏事,才是我们整治他的把柄了。有把柄我要弄他,没有把柄,我创造把柄还要治他,韩忠彦这条老狗我吃定了。”

刘清水转怒为喜,追问道:“大郎,我就知道你有办法,快说我们怎么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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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朝立的府邸前,几个打扮成一般护院模样的万岁营兵将,正在打着瞌睡。

远处走来一伙人,前呼后拥着一个锦衣衙内,周围的百姓纷纷躲避,有那腿脚不好的,躲避不及时难免挨几鞭子,打得他身上一条血痕。

韩滂狞笑一声,道:“前面就是王娘子的家,老子这回吃了肉,管教你们喝点汤。”

周围的人纷纷大拍马屁,肉麻谄媚的让人反胃,若不是亲眼所见,谁都不相信这是韩忠彦的儿子。

要知道,老宰相韩琦,那是从祀历代帝王庙的贤臣典范,就算是韩忠彦也是个风度翩翩的宰相。

他老来得子,竟然如此獐头鼠目,再加上品行低劣,以至于外界频传这是韩相的夫人耐不住寂寞,和府上杂役生的。

韩滂来到门前,举起拳头咣咣砸门,吓得里面的王娘子心惊胆战,抚着xiong口喘粗气。

韩滂不停地说些污言秽语,逗得周围的随从哈哈大笑,王娘子伸手捂住耳朵,紧闭双眼。

突然,砰地一声,韩滂飞出去十几步。

一群目光不善的护院悄悄靠近,为首的一个一边走,一边低声道:“少宰说了,把事闹大,给我打!”

大观二年,汴梁。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仪国公韩忠彦的九子,上门欺辱下官妻子被护院殴打至残,随从十三人,被打死八个,重伤四个,逃了一个。

一场席卷朝堂的风暴,正式拉开了帷幕。

第一百六十章 为民请命的谏臣杨霖

汴梁已经是天寒地冻,房间里却是温暖如春。

房中有内藏式的铜鼎,无烟的兽炭发出阵阵热流,许多的身穿绮罗秀衫的侍女,半是热的半是紧张,俱是额头细小汗珠。

她们站在一张大床前,床上一个长须老者,眼中英华内敛,一张国字脸不怒自威。

老人阴沉着脸,正是大宋右相韩忠彦,在他眼皮下的床上,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年轻人,昏迷不醒了这么久,浑身都是紫青伤口,若不是几个护院拼了命护住他,此刻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滂儿他果真是去招惹别人妻子的?”

在地上跪着三个满身伤残的护院,还有两个家中的都管,全都瑟瑟发抖。

其中一个年级稍长的,苦着脸道“那天九郎去庙里上香,不知怎地就看上了王朝立的妻子,前些日子听说王朝立出了事,九郎便想”

“说!”

“九郎得了信,便想着去胁迫王娘子谁知道,今日上门,他家中突然多了些魁伟的护院,那些人拳脚好生了得,而且就是奔着打死人来的,下手半点也不留情小人们拼死护着九郎逃出来,死了八个下人,回来之后伤重没救好,又死了一个,这才保住了九郎。”

“王朝立是开封府衙抓的,曾布的人会第一时间来告诉滂儿?”

曾布和韩忠彦虽然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但是他们两个彼此之间争斗了几十年了,韩忠彦一想就明白了,这是曾布故意下的套。

可惜这个下套的曾布来不及收网,被杨霖知道了,这件事又被杨霖利用了。

自己这个不肖的孽子,早就成了政敌对付自己的突破口,两个仇家都盯上了他。

若是被曾布利用,不过是恶心自己一下,现在被杨霖这个无法无天的佞臣利用,差点要了自己爱子的命。

而且,可想而知,杨霖肯定不会就此收手。

他的目标不可能是滂儿,而是要通过他来攻讦我这个右相,想到这里韩忠彦冷哼一声“你们这些狗才,本官让你们带着滂儿读书认字,却跟着你们学一身的腌臜怪行,来人呐,给我拖出去全部打死。”

几个护院万没有想到,好不容易逃了一条命,还护住了自家少爷,竟然还要被打死。

几个人一起哀嚎起来,却被几个冷脸的汉子拖了出去,声音渐渐消失。

看着床上人事不省的儿子,韩忠彦双拳紧握,这是下死手,对方就是冲着打死人来的。

大宋开国以来,文官们约定俗成的规矩,已经快被这个新科状元破坏殆尽了。

规矩就是规矩,支撑着士大夫享受这个富庶奢华而风流的时代,想破坏绝对不行。

韩忠彦垂着手,眼皮一抹,这一天老宰相正式迎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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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水楼台先得月,缉事厂最大的能量就是随时可以直达天听。

文华殿外,杨霖脱去外套,只留下一个白色的底衫,冻得他一哆嗦。

搓着手哈着气,杨霖没耐烦地问道“好了没有,冻得本官跟孙子一样。”

两个小宦官手忙脚乱给他绑上三四跟小木棍,还是从御膳房弄来的柴棍。

杨霖活动了下手脚,迫不及待地道“快进去吧,老哥,陛下在做什么?”

杨戬捂着嘴偷笑不止,听了这话才回道“正和郑贵妃欣赏歌舞呢,快进去吧。”

早有内侍进去通报,说是少宰杨霖在殿外求见,赵佶笑吟吟的道“这惫癞小子,朕许了他在家静养,便了一个月没有上朝,今天怎么想起朕来了,宣他进来吧。”

等到杨霖进来,殿里的宫娥太监、皇妃皇帝一起侧目,愣住了一大片。

杨霖往地上单膝一跪,抱拳道“陛下。”

赵佶呆呆地问道“杨爱卿,这是何意?”

“臣来负荆请罪。”

郑贵妃还能忍住笑意,其他的小宫女小太监,都憋得脸发红。状元郎每次出现,宫里都不会寂寞,很容易就留下点话柄成为宫娥太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你不说,朕还真没看出来。”赵佶觉得有趣,便多问了一句“罪从何来啊?”

杨霖心道,这番老子来个欲扬先抑,先认罪再把韩滂的事全部抖搂出来,还要给他加一点料。到时候三分假,七分真,有些混账事韩滂不承认,天下也没有人信他了。

“启奏陛下,臣的万岁营人马,在礼部员外郎王朝立的家中,把仪国公的儿子打成了重伤。”

赵佶心里稍微有些不高兴,这是仗着自己的宠信也不能这般肆意妄为啊,这回就算是他来一个荒唐可笑的负荆请罪,朕也要惩戒他一下了。

赵佶拧眉道“荒唐,仪国公乃是国家重臣,你的下属为何殴打他的儿子,这不是罔顾国法么?”

话音刚落,厅中心的杨霖蹲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赵佶来了兴趣,问道“杨爱卿何故痛哭,莫非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杨霖擦了擦眼泪,抱拳道“臣不是为自己而哭,而是为陛下而哭,为开封府百万小民而哭啊。”

郑贵妃拈了一块蜜饯,瞪着眼,兴致勃勃地问道“为他们而哭?哭的什么呀?快说来听听。”

其他宫娥太监,也竖起了耳朵,今儿这事太有趣了,可得听仔细了,到时候出去一说自己在场,其他的宫女太监还不是只有听的分。

“天下万民,皆为陛下子民,如今有人仗着家中权势,欺压良善、无恶不作,以致汴梁百姓,闻之色变,谈之颤栗,人人自危。此人便是被打的韩忠彦九子韩滂。韩滂看上了朝中礼部员外郎的妻子,竟然指使人将王员外郎污蔑为杀人犯。

此獠趁机前去王员外郎家中,强行玷污王娘子。所幸王娘子是臣的义妹,臣派人前去保护她,实不知这恶少原来是韩府九郎。臣的手下因此将他打伤,也是韩滂私闯官宅,欺辱官妇在先。

臣稍加调查,谁知道竟然查出更多骇人听闻的事来。

建中靖国二年,韩滂奸1淫开封府咸平县主簿的妻女二人,并把刘主簿殴打重伤,不久伤重而死;

崇宁元年秋,韩滂带着家丁在郊外游玩,碰到上山扫墓徐士英一家,高登见徐士英的妹子徐佩珠生得貌美如花,色心大起,竟叫唤家丁将徐佩珠抢回府中,欲纳为妾。佩珠誓死不从,被软禁在艳阳楼上,最终徐佩珠坠楼而死;

崇宁三年春,韩滂带着护院到大名府一带游玩,射杀猎户三人,并且把上门讨要说法的猎户老父殴打致死



杨霖一口气说了七八条,其中真真假假,混杂其中,说的自己口干舌燥,说的赵佶怒气冲冲。



第一百六十一章 神仙打架,杨霖荣升背锅侠

杨霖哭谏文华殿,为民请命诛权奸。

皇帝雷霆一怒,下旨彻查韩滂罪行,念在他的祖父功绩,神志恢复之前不用坐牢。

韩忠彦教子无方,罚俸半年,着躬身自省。

消息传开,朝野侧目,这是明刀名枪的宣战了?

一时间,韩派的朝臣撸起袖子,准备等老相公一声令下,开始反击。

骑墙派搬好小板凳,拿着点心,就准备看好戏。

最开心的是曾布一党和梁师成一派,对面狗咬狗,他们准备坐收渔翁之利。王黼、高俅、李彦这些往日活跃的人物,全都跟装死一样,一句话也不说。

最纠结的是蔡京一党,往日里的党内骨干,现在扯旗跟对面大哥干,自己这些人该当如何?要命的是,蔡京、蔡卞都不在京,而是回家为祖宗重新修坟去了。来回传递消息,不知道慢上多少,根本没法追上现今汴梁每一天都有惊变的局势。

很快,老相公韩忠彦的反击就来了,万岁营欺行霸市,垄断汴河槽船,打压不肯入伙的车马行,还牵涉到私盐买卖的证据被摆在赵佶的案上。

这其中,前面几条无关痛痒,是为了引出最后一条。

万岁营贩卖私盐!还是一条完整的产业链,这可是了不得的罪过。

可惜,韩忠彦没有想到,这件事杨霖已经暗地里跟赵佶说过了。

当然他没有完全说出来,只说是利用花石纲的运送,顺便运一些盐、茶入京,为的是凑足钱为陛下修建艮岳。

修建艮岳,杨霖没要朝廷一分钱,他还不停地资助皇帝一些“私房钱”,让缉事厂成立了一个赵佶的小金库,美其名曰“内务库”。

赵佶花的正爽,看到这些黑材料,竟然还有一些羞愧和紧张,赶紧把弹劾杨霖的这个小官训斥一顿,韩相公最大的杀招不了了之。

杨霖这边,皇城司、缉事厂、万岁营齐出,抓住对方的突破口一阵猛攻,韩滂的黑材料被不断的翻出。

不管你如何攻讦我,我就抓着一个韩滂猛打,其他的事无所谓,你随便来。

从三假七真,逐渐发展到一真九假,尤其是知道韩滂醒不过之后,更是肆无忌惮地给他安插罪名。

汴梁街头,缉事厂的人捉了许多说书人,拿着进士出身的王朝立、徐知常亲手编写的《恶少轶事》,连夜进行培训。

讲得好的还赏钱,过了两天,这些委培过后的说书人,活跃在汴梁各大酒肆茶楼,开始铺天盖地地宣传韩滂的“恶行”。

说书人惊堂木一拍,先来一段定场诗,四句摇板开唱:“我父在朝为宰相,亚赛东京小霸王,人来带马会场上,顺者昌来逆者亡。上回说道,韩滂手持两把萱花板斧,将徐士英劈成两半,剥皮剔骨,强夺了他那一十六岁娇滴滴的小妹子”

老百姓才不会管你是真是假,一时间韩滂取代了前段时间名声最臭的朱勔,成为汴梁城第一恶人。

冬季的到来,让冰层封锁了汴河,往日的喧嚣有些沉寂的时候,韩滂这个人成功点燃了开封府的热情。

老百姓的创作灵感源泉,是永远不会枯竭的,由此延伸出的各种戏剧、评书、甚至画册层出不穷。

杨霖从未将矛头指向韩忠彦,却成功搞臭了他的名声,这种混世魔王的爹,能是什么好东西。

满城风雨,脏水漫天泼下,韩忠彦也撑不住了,告病在家。

韩服门前车水马龙,各级官员纷纷到来,韩家门生故吏遍布朝野,论起底蕴来杨霖不及人家冰山一角。

可以预想的是,韩忠彦的报复不会太晚到来,而且绝对比上次还要凶险。

很快,早朝时候,谏官陈东当庭弹劾杨霖。

赵佶连打了几个哈欠,问道:“杨爱卿又有什么罪过了?”

这句话说完,偏袒的姿态尽显,满朝文武看着杨霖得意洋洋的模样,全都暗自喟叹,此子圣眷之隆,冠绝朝野呐。

陈东不为所动,继续道:“少宰杨霖,受命出征,于苏州斩了朱勔。所得财产不下百万贯,可是他交给朝廷的,竟然只有区区十六万贯,哼哼,杨少宰,不知道这些钱你都花在什么地方了?”

话音刚落,杨霖还没有反应,赵佶已经老脸一红

杨霖回京之后,第二天就入宫,带来了一箱箱的书画真迹。

这些东西,都是趁着战乱,从朱勔和方腊那里缴获的,本来都是两浙路士绅的藏品,被朱扒皮搜刮一遍,又被方腊抢掠一遍,最后全都落到了杨霖手里,那些苦主现在还追在蔡攸屁股后面要呢。

杨霖入宫之后,却不说来历,当时他诚恳地跟赵佶说道:“此皆是查抄朱勔的家财,而孝敬陛下的。”

话犹在耳,现在杨爱卿却因此受到弹劾,赵佶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杨霖把握住这点,并不推诿,而是面沉思似水,低头不语,一幅打死我也不说的样子。

赵佶大为感动,杨爱卿为了自己,竟能承受这等委屈和诋毁。

读书人最看重名声,杨卿能为朕名声被污而不发一言,得臣如此,君复何求?

杨霖看着赵佶,心里暗道,你倒是说啊,你说啊,快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这些人还敢对皇帝指手画脚不成?不然我怎么顶?

赵佶还是赵佶,没有这个担当,只是看着自己的爱卿背黑锅,暗暗感动了一把。

杨霖失望之余,悲愤地出列,单膝跪地请罪:“臣,无话可说。”

朝堂一阵喧哗,赵佶轻咳一声,给了杨霖一个感激的颜色,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杨爱卿平定方腊,功不可没,就许功过相抵,收回检校司空的封号便是。”

杨霖满腹怨言,怪昏君没有担当,百官更是哗然,这也是惩罚?这已经是裸的偏袒了,很多骑墙派,从这一刻起,开始正视少宰杨霖的能量。

陈东脸红脖子粗,出列继续要争辩,赵佶总算硬气了一些,没给他机会,道:“此事朕已经判夺,诸卿勿复多言。”

散朝之后,杨霖胸中气闷,气得他想砸墙。

不过想想赵佶的性格,能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了,历来帝王哪个是肯出来跟臣子讲义气的,毕竟他是赵佶不是朱厚照。

回府之后,杨霖换了一身便服,推掉了所有的宴请,等到天黑之后,喊上陆谦等人护卫,并且要他赶车。

韩忠彦这几板斧,还真够疼的,不出绝招不行了,杨霖狞笑一声,道:“陆谦,去摘星楼!”

充当马夫的陆谦愣了一下,摘星楼是李师师的居所,少宰他微一愣神,随即扬鞭赶车。

第一百六十二章 枕边风吹起来

主人莫惜千金费,更作飞楼拟摘星。

摘星楼上,人来人往,其中一个居室却是素净非常。

室内一个美人腰肢款摆的踱到琴架之后,盘着裸足斜倚绣座,随手拨动琴弦。

纤纤十指按上琴弦,一曲长干里绕梁,果然是大家风范。

奏完之后,李师师托着香腮,从小轩窗往外看,一轮圆月正当空。

自从上次得罪了杨霖,被他强要了身子,还以全家性命做为威胁,李师师的眼里就多了几丝忧愁。

好在那个恶人从此之后没有再来找自己,李师师虽说是有一层不得了的身份,说到底她只是一个女人而已,心思再怎么玲珑也抵不过杨霖这种不择手段的权臣。

当初在杨戬的引见下,她得到了皇帝的青睐,瞬间成为天下闻名的帝王情人。

那时候李师师很是过了几年风光的日子,可是当真的有人撕破这层遮羞布,狠狠的羞辱了她还告诉了她认清身份的时候,李师师才发现自己真的没有办法。

鱼死网破,跟陛下全盘托出?那自己也完了,那个风流天子,他真的会为自己处置最宠信的臣子么?还有自己的爹娘、幼弟,又靠谁来照顾。

如果时间能倒流,李师师绝对不会接受梁师成的请求,更不会为了周邦彦去三番五次的得罪杨霖。

李师师望月深思的时候,外面来了一个小丫鬟,轻声道:“居士,外面有一个豪客,说是叫木易霖,想要求见居士。”

“木易霖?不认识,不见等等,来人长得什么样?”

“是个俊朗的少年郎。”

李师师脸上刷的一下,变得苍白无比,嘴唇都微微颤抖:“让他进来吧。”

果然,大冬天摇着扇子缓步进来的,正是最近风口浪尖的杨霖。

进到房中,杨霖如同此间主人一般,随口道:“你们都退下吧。”

他的几个侍卫,裹挟着满屋子的四个使女,一起走了出去。

摘星楼里几乎所有人都在说最近的朝堂惊涛骇浪,那些恩客们口若悬河,说的无比热闹,似乎都是在金殿上亲眼得见两边唇枪舌剑,互相攻讦的。

可笑的是正主就在这座楼上,他们却一无所知。

杨霖十分客气,抱拳道:“李居士,好久不见。”

李师师本来还有些畏惧,见他这副模样,却变成了薄怒。

这个不要脸的狗官,强要了自己的身子,却这幅=副做派,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若不是那毫无怜爱的被贯穿的痛觉至今仍然时常出现在自己的噩梦中,李师师都要怀疑自己和他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了。

“杨少宰你来找我是什么啊,你作甚?”

杨霖从怀里掏出一个上好的珍珠,更为可贵的是,这个珠子竟然是水滴状的。

只是他掏的动作,让李师师想到了一些不好的画面,本来就是惊弓之鸟的她吓得花容失色。

杨霖笑道:“你怕什么,这颗珠子是南海出产,晶莹剔透而内敛光华,杨某把它赠与居士。”

“无功不受禄,你还是收起来吧。”

李师师态度很坚定,她不是没见过好的珠宝,但是刚才那个确实是她见过最美的一颗珠子了。但是李师师还是一口回绝:“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

杨霖眉毛一挑,声调提高了几度:“给你你就拿着,我杨霖给别人东西,不喜欢别拒绝。”

李师师吓得一哆嗦,这么霸道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从小到大,仗着不似凡人的美貌,她走到哪都是被宠爱哄着的对象,什么时候尝过这种霸道的滋味。

心不甘情不愿地结果珠子,杨霖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相信你也听说了,本官正跟韩忠彦老贼争斗。”

这件事开封府无人不知,李师师点了点头,道:“奴家祝少宰旗开得胜。”

“得胜不难,只要你跟陛下如此如此说”杨霖附耳过去,李师师不甚喜欢,想要躲避终究没敢。

听完之后,李师师愣在原地,说道:“韩相公是累世的宰相之家,师师不过是一个流落风尘的可怜女子,如何敢和这等门第作对,杨少宰饶了奴家吧。”

原来杨霖让她对皇帝说,韩忠彦仗着权势,累次要求她到韩府去演奏,好趁机强占自己。

让李师师吹一吹枕边风,杨霖还有一个杀招,一直没有用。只要皇帝恶了他之后,杨霖便可以使出来,一击致命并非难事。

现在的局势虽然看似很倒向杨霖一边,但是这都是虚假的胜利,实质好处没有一点,韩忠彦的底牌并未伤筋动骨。自己的心腹,和朝中的势力,还是那一点。杨霖不想为他人作嫁衣裳,扳倒韩忠彦后,必须自己吃到最大的果子。

杨霖笑道:“你不用害怕,此举只是让陛下恶了韩忠彦,至于接下来的事,自有我继续来做。此事你知我知官家知,我们三个都不会往外说,韩忠彦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他怎么可能怀疑你。”

李师师只推说不敢,韩家是大宋高门,她是破落的染坊主的女儿,如何敢给韩家泼脏水。

杨霖瞪了她一眼,道:“好话不说第二遍,我保证韩忠彦不知道此事,便是知道了也动不了你一根头发。”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说道:“你就按这上面的说,加上自己平日里和官家说话的神态语气,来,好好背诵,然后把它烧了。”

想到不听话的可怖后果,李师师只能昧心答应下来,杨霖道:“这就对了,你当日害我损失三个市舶司,足足达四五个月的时间,损失何止百万贯。帮我做点事,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不过老子心情好,这次答应你,只要你乖乖把事办好,我便和你一笔勾销。”

李师师突然听到了希望,抬起俏脸:“此言当真?”

“当真,怎么不当真,来,你到这里跪好,我们再缱绻最后一番,以后就天涯陌路了。”

杨霖话锋转变之快大出她的意料,李师师抬头微怔,见杨霖眼中光芒闪动,忽然会过意来。

“我们可说好了,说好了最后一次,不要变。”

“不要聒噪,专心点!”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一诺千金杨少宰

浦边梅叶看凋落,波上双禽去寂寥。

初冬的西湖岸边,蔡京一身素衣,坐在亭中,对面是一个皮毛裘衣的年轻人,正在绘声绘色地讲述汴梁的这次争斗。

父辈坟被刨,蔡京一时间根本不可能回到汴梁,不管你权势多大,这时候走了在大宋的官场将没有你的立锥之地。

杨霖曾经是蔡党的骨干,如今他不经过蔡京的同意,甚至都没有知会一声,便对老宰相韩忠彦宣战,也同时宣告了自己要独立门户了。

蔡京一边听,一边笑道:“文渊到底是年轻气盛,仕途又一帆风顺,让他小觑了这大宋百年朝堂的规矩。韩忠彦久为宰相,其父封王,文渊不过是商人之子。这两个人实力看上去不分伯仲,实则天差地别,他在老夫的庇佑下,权且风光一时无量,没成想竟让他滋生这等野心。”

“太师的意思是,杨霖必输?”

“文渊抓住一个韩滂不放,实质上不能伤到韩忠彦的筋骨,不过是一段时间的风评不好罢了。反观韩忠彦出手,每次都是致命的杀招,若不是陛下宠信偏袒,文渊早就被逐出汴梁了。高低之判,还用多言?普通小民不知其中利害,只知道杨少宰如此这般厉害,压制的韩宰相毫无还手之力,殊不知真正的明眼人,早就看得一清二楚。”

“唉,文渊呐,我如此看重于他,没想到他还是太浮浪了,年少轻狂,沉不住气呐。等我回到汴梁,若是他已经大败,老夫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年轻人赶忙赞道:“太师好心胸,若是杨少宰得知,定然感动涕零。”

蔡京起身,望着白茫茫的湖面,就像是一面镜子一般,自古美景难过西湖,恰便似引人折腰的名利场、权势地,别说他一个年少的杨文渊了,当年老夫又何尝不是做梦都想站到臣子的最高处。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宰执这花花江山。

汴梁摘星楼内,四周遍布乔装的侍卫,赵佶端坐在雅房内,正在摆弄一根玉箫。

据说这是前朝风流天子唐明皇李隆基起手制作的,赵佶一时技痒,吹奏起来。

李师师坐在他的对面,不时地拍掌叫好,一支曲罢,两个人又讨论起乐理知识来。

赵佶突然叹了口气,道:“也就你这里还有些清净,如今这朝堂乌烟瘴气,不时杨霖呼朋唤友攻讦韩忠彦,就是韩党一拥而上围攻杨霖,朕每天真是不胜其烦。”

李师师奇道:“官家心中若是有对错之分,便将另一个责骂一番,不就止了这场争斗。”

赵佶从来不跟后妃谈论国事,因为她们不可避免地牵涉着一些利益关系,但是在这摘星楼他却毫无顾忌,这就是他养的一只金丝雀,没有任何的势力牵扯。

“谈何容易啊,杨霖生财有道,朕准备重用于他。韩忠彦虽然是旧党,但是维系着韩琦留下的那些故旧,是朕平衡蔡京和他手下新党的旗子。这两个人,谁都不能走,全都得留在在庙堂的中心才可。”

李师师果然一副听不懂的样子,赵佶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这些事你怎么可能明白,也正是如此,朕才能跟你一吐衷肠。”

韩滂坏不坏?自然是很坏的,但是赵佶从未想过要严惩他。

他所迫害的,不过是些寻常百姓,赵佶并没有那个爱民如此的觉悟。

就算是师叔风评不错的赵匡胤,当初他的小舅子公然烹食百姓,虐杀婢女,引起了众怒,赵匡胤也只是把他贬到洛阳当刺史。

韩滂现在的所作所为,及时被杨霖虚假黑材料放大了十倍,也比不过当初的食人恶魔。

李师师想起杨霖的吩咐,现在皇帝主动谈起,不就是最好的机会。

这个时代最有名的戏子伶人,演起戏来果然是大家风范,泫然欲泣地讲述其韩忠彦是如何把她诓骗到韩府,想要行不轨之事的“故事”来。

这个杨霖亲手操刀的剧本,十分具有煽动性,可以激起男人的保护**和禁脔被抢羞辱感。

赵佶听完,果然眉飞入鬓,额头蹙起,恨恨地道:“朕还以为只是他的儿子如此混账,没想到韩忠彦也不是个好东西。”

李师师抚了抚胸口,心道我已经按他说的做了,希望他言而有信

昭德坊内,杨府后院,杨霖一拍桌子,怒道:“让我交出漕运道,简直是痴人说梦,这条汴河还是老子一把泥一捧沙修好的堤坝。”

原来这些天,不停有人攻讦杨霖霸占漕运和车马行,那些被他强行并购的原本的豪商们,齐聚起来想要出资购买这条日进斗金的商路。

陆谦面带难色,说道:“少宰,上次汴梁粮食告急,为了鼓励这些商人运量入京,你答应过几家,让他们分一杯羹。”

“混账!我答应过就要给他么?你也不打听打听,老子说话什么时候算过?滚滚滚,去告诉这些鸟人,老子还没倒台呢,想要打土豪他们有那么硬的拳头么?”

垄断才有厚利,杨霖深知这一点,能搞到钱是他在朝中的立身之本。

把老子赶走,皇帝就没有钱修艮岳,就要闹得民不聊生,就没有钱举办各种为了满足他的虚荣而铺设的大典礼。

陆谦刚要出去,杨霖眼珠一转,道:“回来。”

陆谦还以为他改变主意了,问道:“少宰?”

“钱嘛,大家可以一起赚,老子不是吃独食的人,你出去告诉那些富得流油的豪商巨贾。本官可以分他们一杯羹,不过他们要听我的话,组建一个商队大家入伙,到时候赚更多的钱,分他们一点怎么了?老子手指缝里漏出一点来,就够他们吃个三五年的。具体的嘛,你挨家通知下去,岁末时候到我府上聚宴,届时我会挑明如何运作。”

陆谦领命而去,杨霖刚想低头规划一下,外面来了一个探子:“少宰,缉事厂的弟兄传来消息,陛下去摘星楼了。”

“好!是时候亮底牌了们,韩老狗,你等死吧!”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大获全胜

大观元年冬,天子亲兵,提举皇城司的刘清水,上缴了一份密信。

这封信是寄给简王的,简王何许人也,乃是哲宗皇帝的同母胞弟,法定血统上的大宋皇位的继承人。

而寄信人的身份,则更加特殊,正是风口浪尖的韩忠彦。

韩忠彦的家仆朱宁,被主人吩咐送信,却半途醒悟,来到皇城司检举自家主人。

这封信于是便落到了刘清水手中,这便是赵佶听到的解释,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赵佶就算有九成信心认为这是假的,只要尚余一成的怀疑,就一定会掐灭所有隐患。

这就是帝王,高居九五之尊的帝皇,思考问题的方式。

赵佶随即召见梁师成,让他派人查一个人的底细,名字就叫朱宁。

梁师成不明所以,还是派人去查了清清楚楚,此人乃是韩忠彦的家仆,不过已经消失很久了。

一天以后,韩忠彦被放为大名府知府,彻底退出汴梁的舞台。

一夜之间,本来你来我往的大战,竟然瞬间落下帷幕,各方势力出奇的安静。

汴梁城郊,这个所谓的送信人朱宁一脸谄笑,他竟然就是当日韩滂的护院中,唯一一个逃跑的。

忠心护主的都被打死了,他自己回去的命运还用想么走投无路之下,朱宁躲在城郊的破庙,和一群乞索儿混在一块,被小狼营找到。

一封伪造的密信,交到了他的手上,只需他去皇城司上交。

“军爷,这件事小人已经办好了,嘿嘿,军爷答应小人的银钱还有安置的出海什么时候能到哇?”

夜色中,吕望狞笑一声,搂着他的肩膀道:“朱宁,少宰他还需要你办最后一件事。”

心中预感到危险的朱宁,拼命挣扎却难以动弹,两个手掌握着他的肩膀,就像是被铁钳捏住一般。

“你们要杀人灭口!”

一柄明晃晃的尖刀,刺穿了他的胸口,不偏不倚正在心脏。

这群盐贩子,哪个手里没有几十条人命,杀人如同杀鸡一般。

吕望杀完人,借着月色,在朱宁的衣服上,用血写道:背主之贼,死不足惜

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朱宁,吕望长舒了口气,他年纪小,没有赶上当年的两淮盐王风光的时候,只是常听父辈说起,杨通当初的威风和手段。

如今看来,自己效力的这个少宰,比他爹还要阴险毒辣、不择手段。

在那漕运河道上,拼死拼活赚个卖命地钱,有甚意思。现在跟着少宰,混一个官位光宗耀祖有何难。

第二天,路过的行人发现了这个冰冷的尸体,旋即报官。

开封府一查,死的竟然是韩府的下人,而且看留下的血字,这人可能是韩府自己杀的。

虽然除了杨霖、赵佶、刘清水等寥寥几个人知道朱宁是谁,但是大家都知道韩忠彦倒霉了,破鼓万人捶,现在韩忠彦无疑就是那面破鼓。

开封府的曾布,乐得见老对手倒台,并且丝毫不介意再补一刀。

韩府下人朱宁被杀,并且凶手留下血书的事,很快上报给赵佶。

赵佶是知道朱宁这个名字的,在他看来,这无疑是韩忠彦的泄愤报复之举。也就更确定了,那封信就是他写的,自己没有冤枉他。

还赖在府上没有出发的韩忠彦,累贬为磁州团练副使,这是真正的一撸到底

韩忠彦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为何皇帝会这么恨自己。

殊不知自己在皇帝眼中,不仅是倚仗权势要强行奸淫自己的情妇,还要联系皇位的正统继承人,写了一封信字里行间全是对皇帝偏袒杨霖的怨言。

要是他知道皇帝对他的看法,估计都要大呼陛下仁慈了当然这个冤枉气可不好受。

杨霖最近出奇地低调,几乎是大门不出,但是他自己的昭德坊快被踏平了。

韩忠彦倒下了,他的门下所有的人更是贬的贬,致仕的致仕,少宰杨霖一战奠定了他的地位。

韩家有多厉害,就衬托出战胜他们的杨霖更加强势,一根粗壮的大腿已经出现,去晚了可就没自己啥事了。

昭德坊,一处跨院内,风景殊丽,雪压红梅,古朴秀美并存。

院内的亭子里,杨霖和杨戬还有刘清水环绕着一个炭火炉子,里面是滚沸的肉汤,煮着狗肉。

香气缭绕,酒杯推倒,笑声不断。

“邪不压正!今日我们三人,为朝廷除一大害,实乃社稷之幸,国祚之幸,来!满饮此杯。”

杨戬比刘清水想得深多了,喝的老脸红润之后,砸吧着嘴道:“老弟,韩忠彦倒了,空下的位子着实不少。就算我们不去驱赶他的心腹,也有人会把他们赶出朝廷,就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投到你的门下。”

杨霖呵呵一笑,他选的这个时候出手,实乃最佳时机。

蔡氏兄弟出京,童贯不在,梁师成、曾布作壁上观。

这些人都憋着看自己和韩忠彦两虎相争,等着捡现成的好处呢。

嚼着滚香的狗肉,杨霖起身吩咐将酒烫一下,然后说道:“风搅雪寒是腊月天,从不见人雪中送炭。花团锦簇是正得时,谁人不往身边挤凑。想要人手,还不是手到擒来。韩忠彦一倒,先不说内侍省的梁师成,在外廷是蔡相一家独大,区区曾布失去了韩忠彦根本无法和蔡相比。既然如此,陛下便会拔擢一个来分担蔡相的权势,不然怕是觉都睡不踏实。”

刘清水笑道:“此人除了大郎,再无合适人选。”

杨霖背起手来,高声道:“我本淮扬一书生,性闲疏散不相争。若无金殿折桂事,青灯古卷了余生。若是天降大任于我,唉,我杨霖何惜拼死为苍生。”

杨戬和刘清水对视一眼,都掩面喝酒,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认识眼前这个装逼犯。

“那你打算怎么办?”

“大开府门,收礼、收钱、收下官。”杨霖回过头来,脸上大义凛然的表情还来不及转换,脱口道:“从今以后,我杨霖在这朝堂,也要前呼后拥风光无两了。”

一阵猖狂的笑声,在昭德坊的后院,经久不息。



第一百六十五章 江南第一毒妇的转变

花花轿子众人抬,纵使是和蔡京走得近的,也不免来杨府走动一番。

现在的杨霖炙手可热,谁不想和他亲近亲近,朝中有人好办事嘛。

毕竟两个人还没有彻底撕破脸皮,表面上杨霖还是对蔡京十分恭敬的,说起他一口一个恩相。

若是觉得蔡京会对杨霖冷眼相加,就太小瞧这一对大小权奸的心术了,这等人物相交已经是越疏远越客气

杨霖对蔡京的失望,来自于他让自己的儿子蔡攸前去江南,想要攫取自己平定方腊的功劳。

为此,梁师成和蔡京罕见地联手举荐,若不是韩世忠英勇,五十人就敢闯清溪山洞,活捉方腊。再加上反贼帮忙,刨了蔡家祖坟,自己辛辛苦苦在战阵指挥两个月的功劳,都成了为他人作嫁衣裳了。

这一回,杨霖也是来者不拒,敞开大门广迎宾客,只要把握住皇帝的意思,其他事百无禁忌。

皇帝要扶持新贵平衡蔡京,自己就得拉拢官员,组建势力才行。

大宋的党争为何如此之烈,说到底还不是赵家的皇帝,喜欢玩平衡的帝王权术

杨霖在汴梁大肆收钱收“小弟”的时候,杭州城内的蔡京父子脸色有些不好,越来越多的士绅找上门来,想要讨要方腊抢夺的他们的家财。

天可怜见,一向贪财的蔡氏父子,是真的没动这些东西。

蔡攸抱怨道:“早知道,就不揽这个差事了,每日里跟在残余的反贼后面穷追不说,还要应付这些士绅的叨扰。”

明教并未因为方腊的死亡而烟消云散,在他们的教义中早就写着明王会遭一大难,然后浴火重生来救苍生。

这些人都举旗造反了,便不是一般的草寇,必须要剿灭他们。

现如今这些反贼隐匿在民间、山川、丛林中,蔡攸只能带着禁军到处追赶捕杀,忙的不亦乐乎的同时,还得自己搭钱。

蔡京面色一沉,道:“照你这么说,是为父的不对了,不该为你招揽这个帅位?”

“儿子可不敢责怪父亲。”

这句话说完,摆明了就是怪你,不过你是我老子,我不敢责怪你罢了。

蔡京气不打一处来,也感觉十分憋屈,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不错,为父这一回确实想得不周,在汴梁我没料到文渊有此后手,警惕心这么大,时刻防着为父。到了杭州我又料错了他,没想到他真的把韩忠彦斗倒了,错过了接受韩忠彦的最佳机会,只能坐视杨霖强大起来。”

前几天,蔡京还在侃侃而谈,认为杨霖会惨败收场。没想到,话犹在耳,韩忠彦已经被发配到磁州当个不入流的武官了。

蔡攸摊了摊手,无力的垂在身下,道:“有甚补救办法没?”

蔡京轻笑一声,道:“有,怎么没有,到了汴梁老夫就试一试,文渊呐你这次接的住么。”

处州府,一个温暖的山洞内,明教圣女方妙怜步履缓慢,托着一个圆滚凸起的肚子。

圣女未婚先孕的消息不胫而走,当日负责救她的教众,除了一个方七佛,其他人都已经在清溪山追随方腊自刎。

剩下的教众不知她曾经被掳,根本不考虑其他,只当是明王转世。

方妙怜本来就不知道该如何遮掩,这下干脆就坡下驴,说肚中孩儿就是明王转世。

一时间,本来有些涣散的教众,顿时又充满了希望。

这个依托山洞而建的建筑群,内里有许多别院,门外的方七佛轻轻叩门,方妙怜站住了身子,往蒲团上一坐,道:“进来吧。”

方七佛神色复杂,拜道:“圣女。”

方七佛是清溪山洞中,唯一一个逃走的成年人,他虽然带回来了许多孩子,为明教保留了希望,但是教中还是有一种声音甚嚣尘上,就是方七佛辜负了明王的信任,背弃明王独自逃命。

方妙怜却对他刮目相看,力排众议让他做了光明使。

因为圣女现在怀了转世明王,所以在教中说一不二,众人虽然不服,也只能听从这个“逃兵”的命令。

明教在江南,属实广有根基,只是被杨霖用了斩首之计,先除掉了方腊。

这样一来,虽然快速平叛的目的达到了,但是民间的明教徒却还有很多。

“至有秀才、吏人、军兵亦相传习。其神号曰明使,又有肉佛、骨佛、血佛等号。白衣乌帽,所在成社。伪经妖像,至于刻版流布。”

这就是后世对于明教的记载,足见它在北宋末年的势力延伸,是多么广。

“七佛,你有什么事么?”

方七佛低着头,眼前的圣女总是大腹便便,却多了些圣洁的韵味。曾经的方妙怜,谈笑间杀人,动辄毒计百出,被人称为竹叶青。

后来一段时间,被救回来的方妙怜魂不守舍,毒名大炙的明教圣女,多了一丝哀怨忧愁,怯弱可怜。

如今的她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像是一个圣女了。

“属下从外面找了一些稳婆,她们都是为人母的教众,眼下圣女临产在即,属下希望这些人守在圣女身边,随时有个照应。”

方妙怜一双玉手轻柔地抚摸着肚子,说道:“你也算有心了,把人留在这里吧,毕竟是生过孩子的,多少有些经验。”

方七佛欲言又止,他本来就不怎么信教,而且是知道实情的,圣女肚子里的孩子,八成和那天被俘有关。

时间刚好对的上,而且从那回来之后,大家都知道圣女性情大变。

这样的话,圣女肚子里的,明教中万众期待的转世明王,很有可能是仇人之子

自己被小恩人出卖,害了第二个救命恩人,这种极度的纠结让方七佛十分压抑。

他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即将出生的小孩,方妙怜看着他的表情,突然展颜一笑。

这笑容里,有着神圣的母性光辉:“七佛,不管他是谁的孩子,是男是女,他都是我的孩儿。我生下他没有任何的目的,他也不会有自己的父亲,我只要他快快乐乐地长大。”

第一百六十六章 生财有道

大观元年岁末,昭德坊内迎来一群特殊的客人,这里作为杨霖的住宅,是不缺少官员走动的,但是这么多商人齐聚,尚是第一次。

汴河漕运有多少利润,这些商人心知肚明,他们都是远近最大的商户,有的甚至是从成都赶来的。

昭德坊的大堂内,这些商人正襟危坐,下人端来茶水他们也和别人客客气气。

这里不是寻常的所在,乃是大宋少宰,风头正劲的杨霖府上,论起地位来在大宋朝已经鲜有超过他的。

不一会,一个高挑丰腴的妇人开道,后面几个小厮簇拥着一个年轻的男子出来,正是前段时间朝中惊斗的获胜者杨霖。

杨霖一出来,满堂的商人全都站了起来,紧张兮兮的看着这位大人物。

他们虽然家中豪富,但是和这种官员还是没法比,往日里更是做梦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能成为少宰的座上客。

杨霖笑着压了压手,道“诸位请坐。”

等到杨霖坐下,这些人才慢慢坐下,还有许多站在一旁。

原来杨府的客人,往日里不会有这么多,椅子也就不够用了。

杨霖回头道“芸娘,清点下多少人没座,着人搬几张椅子来。”

高挑妇人应了一声,转身离去,不一会有几个小厮搬着椅子进来。

如此恩遇,倒让因为来的迟些,没有座位的商人有些局促。站在那里不知道如何道谢,虽说大家都是长袖善贾,平日里与人交流是八面玲珑,耐不住此时的场合实在特殊,便有本事也使不出来了。

“今日把诸位请来,本官是有要事相商。你们都是大宋有名望的商户,说起来都比本官了解商场。我大宋开国之初,成都府十六位富户,因钱币太重不易于携带,而联合设立交子铺。后来朝廷又发行钱引,嘿嘿,诸位也都知道,时势不好,国用窘迫,交钞贬值,自然引得大家进项都大大缩水。钱引这东西,实则名存实亡。”

众商人频频点头,少宰说的都对,不过和今天来的目的好像没什么关系。今日大家都是为了汴河漕运来的,杨少宰明显跑题了,不过也没有人敢质疑。

杨霖继续说道“今天我们这里是来了多少个?”

芸娘微微欠身,附耳道“三十五个。”

“三十五个,加上本官就是三十六个,咱们的实力比当初成都府的十六户高出何止一星半点。往来运作不知道多么麻烦,带着钱币既不安全也不方便,钱引又不能兑换,本官也不讳言,那玩意跟废纸一般。我们可以联合在各地兴建钱庄,发行一种纸币,用来代替钱币。”

杨霖说的兴起,站起身来,走到三十多个豪商中间,说道“就叫银票如何?”

众商户面面相觑,都有些心动,但是却又害怕被眼前的大官给坑了。

纸币这东西,历来都是朝廷坑商人的利器,一个钱引不知道害的多少豪商巨贾全部家产成了泡沫,都被朝廷圈走了。

杨霖笑道“此事本官可以不插手,由你们来做,我做个牵头人,也为了万岁营修建艮岳方便。”

终于,有一个年长的商人,觉得这种集会没有商议不行,起身抱拳道“少宰,不管是钱引也好、交子也罢,最大的问题就是发行者可以随意印制,扰乱正常的交易。只要发行者缺钱了,他便可以印制出来顶用,长此以往势必贬值。少宰欲发型银票,又将如何改变这一顽疾?”

他话音刚落,在堂内的诸位连连点头,此人乃是大名府的皮货商人王运,家产颇厚,在商贾里十分有威望。

“很简单,成立商会,我出钱你们印制,万岁营有监督权。我们互相监制,互相合作,做生意你们比我熟,都知道一个道理,双赢才是最好的合作。”

“万岁营一下拿出五百万贯交给商会,商会印制五百万贯银票,诸位可以从商会的钱庄中换取银票。我若反悔,骗的是自己的钱,若是随意刊印,你们大可抽身。”

这下所有的豪商才兴奋起来,少宰这个提议诚意十足,只是不知道商会这个东西,该如何运作。

王运低着头和身边几个人商议了一下,继续问道“少宰,不知道您所言的商会,是如何组建?”

“由你们组建,你们自发选举一个会长,负责经营运作,本官绝不插手。凡是加入商会的商户,都可以入股漕运,你们商会成立之后,制作一个规格出来。大家可以商船、货船、车马入股;可以人力入股、可以钱财入股,都按当下的物价折算。凡是漕运所得,年底分红,按股数来分。

本官的万岁营,从中抽三成,剩下的全部按股分。”

杨霖把持着漕运,利用权力垄断了汴河,若是他果然肯分出一点来,抽三成不算过分。还有就是杨通的商业帝国,完全可以占据大的股份,这个实力已经没有几个商户能媲美了。

许多心思玲珑的商人,已经咂摸出其中的味道,这个商会如此多的便利,将来岂不是到处都有豪商巨贾入股。大宋举国之力养一个汴梁,这里就是整个大宋的经济中心。若是生意做不到汴河,便称不上是大商人。

商会不管是漕运还是银票的便利,都对商家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谁也不想带着几车钱币奔波数月,沿途可不都是大城邑,遍地强梁。

进了商会,就可以拿着银票,在各地的钱庄兑换,方便而且安全。

可以预见的是,只要杨少宰不是太短视的出尔反尔,只要他坚持几年,商会就会无比壮大。而且这个商会完全是民间自发的组织,非但不会给朝廷增加负担,甚至会增添不少的税收。

只要杨霖在朝廷不倒,他就可以凭此功绩,继续收获皇帝的信任。

到时候杨少宰可就掌控了天下商道了,再加上他的万岁营还控制着六个市舶司,这大宋的财神爷,绝对非他莫属。

不说长远,但就眼下的三十五家,已经是大宋不可小觑的一支力量了。

按照杨霖的说法,这件事大可以参与其中,一旦他说话算话,自己这些人可以大把盈利。若是他说话不算,强行插手商会,随意刊印银票,自己这些人也可以抽身而退。

不用过多的商量,这些人都是商道的老油子,很快就全部同意。

杨霖呵呵一笑,抬手道“本来应该留你们在此用膳,不过诸位应该有许多事要私下商议,本官就不强留了。今日时值岁末,明朝便是新年,愿诸位财源广进。”

众人一起起身,作揖道谢,三五成群聚在一块,慢慢退出昭德坊。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一年之计在于春

新年伊始,商会成立。

御街樊楼上,三十五个商户低调地包下几个雅间庆祝,他们可不敢说是在樊楼包场,这不是有钱就能做到的。

众人一致推选王运为第一任会长,大宋商会在新年的第一天成立,汴梁城为此没有半点波澜,似乎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大家一起举杯相庆,望向外面热闹的开封府、汴梁城,似乎也看到了钱财在向他们招手。

杨府内张灯结彩,到处都在收拾打扫,好像阖府内就杨霖一个闲人。

他早早地起身,去宫里见皇帝,马上就是新春,皇帝也没有闲暇时间召见臣子,各种的庆典就够他忙的。

皇宫里的宫娥太监,今日也都是喜气洋洋,见了杨霖纷纷低头行礼。

杨霖笑吟吟地打过招呼,在殿中等待皇帝,过了三刻钟的时间,赵佶才乘着銮舆来到文华殿。

“杨爱卿,许久未见,你倒是清减了一些。”

杨霖嫩脸一红,自己从征方腊到现在,几乎没有在朝廷露过面。

和韩忠彦相争,也都是在府上调度指挥,具体的都是刘清水和自己几个心腹做的。

皇帝开了个空头支票,自己实打实地给自己放了一个长假,这些日子在家中好不逍遥快活。

“嘿嘿,臣只是未到朝堂,实际上私下里为陛下奔波劳累,故而有所削减。”

杨霖当然不是空着手来的,他狠了狠心从今年的进项中,拿出两百万贯交给赵佶的“内库”,供他吃喝玩乐。

赵佶心情大好,笑眯眯地道:“朕果然没有看错你,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若是能蒙陛下御赐墨宝一幅,臣虽死何憾?”

此事正是挠到了赵佶的痒处,他没想到杨霖竟然没有开口要官要权,显然是个识货的,当即提笔写了一幅绛霄紫庭帖。

杨霖端详了良久,这书法在他一个读书人看来,已经是臻至化境。

继承了原本杨霖记忆和情感的他,也算是个寒窗十年的书生,对于书法尤其酷爱。

但是不服不行,赵佶的天赋比原本的杨霖高太多了,自己苦练一辈子也打不到这个水平。

就这一副书法,千年以后就是上亿起步如果他不是一个皇帝,不是一个亡国之君,不知道多少文化人要沉醉在这只属于中华的书画美感中无法自拔,而成为此人的迷弟迷妹。

带着皇帝的墨宝,杨霖出殿之后,没有回府,而是来到了内侍省缉事厂。

杨戬这老东西的居所,家里来了几个亲戚,也张致的十分有新年气象。

见到杨霖进来,几个亲戚纷纷起身,杨戬笑着介绍道:“这就是名动天下的杨少宰,你们应该都听过他的名字吧。”

杨霖笑呵呵地一一打过招呼,让杨戬挨个介绍了一遍,他的这些亲戚都比较朴实,毕竟进宫的太监无论混的如何,以前都是生活所迫,家中都是揭不开锅的穷苦人家。

杨戬拽着一个木讷的少年过来,道:“这是我们家唯一一个有出息的,我三弟的孙儿,会识字读了几年书,以后你可得照看着点。”

杨霖从怀里掏出一个玉佩,玉质莹莹,显是珍贵的上品,送给他做了见面礼,问道:“叫什么名字,读的什么书?”

“状元郎问你话,好好回答,将来也考个功名给我们添些光彩。”

少年规规矩矩地回道:“回少宰,学生名唤杨讯,目下读的是诏令奏议。”

杨霖笑道:“经史子义,俱是经典,多读一些才能有这入仕的资格。不过却也不能拘泥其中,大丈夫立世,须得通透豁达。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少宰金玉良言,学生受教了。”

杨戬在一旁眉开眼笑,自己这个孙子可是他们家唯一的读书有点出息的,被他视若宝贝一般,当即笑道:“老弟,我这孙儿还无字号,你是状元出身,给他恩赐一个,也让讯儿沾点文曲星的仙气。”

“哈哈,诗曰:夫也不良,歌以讯之,既然你叫杨讯,字良歌可行?”

杨戬捡到宝贝一样,拉过木讷的孙子,道:“还不快拜谢少宰。”

杨霖如此你年轻,已经是位极人臣,杨戬看在眼里,这才让他给堂孙赐字,将来也算有点渊源,自己死了之后,家里这根唯一的读书苗苗,还要靠自己的老弟照拂。

杨讯恭恭敬敬行了师礼,杨霖这才拉着杨戬来到一旁,低声道:“我准备了几箱珠宝,老哥在宫中行事方便,帮我送给陛下身边受宠的几个妃嫔,还有她们身边的宫娥。”

杨戬暗暗佩服,眼前的少年能够被皇帝如此宠信,不是没有道理的,皇帝身边的人全都得了他的好处,当初还没进京就拖童贯送礼,自己都收到了

如此一来,皇帝一提到他,时不时就能听到几句赞美,对这人的印象还能坏了?

“礼多人不怪,尽管送就是,我们还差这几个钱?”

杨戬点头答应下来,杨霖笑着说道:“小刘贵妃乃是清水胞姐,对我们时常照拂,更是不能怠慢。我有一箱是专门给她准备的,到时候贴上标签,老哥别送错了。”

“老弟有心了,正该如此。”

宫中的小刘贵妃、大刘贵妃,都是颇为受宠的皇妃,尤其是小刘贵妃,自从上次被打入冷宫一段时间,整个人气质都变了,更加的出尘,更有韵味。杨戬知道他和刘清水好的跟一个人一样,也不疑有他,痛快地答应下来。

做完了这一切,杨霖才从宫里出来,伸了个懒腰,看着远处清澈澄静的天空,心情一片大好。

接下来就可以在家中度过新年了,大观元年绝对是一个值得庆贺的一年,这一年的收获大的离谱,自己也该好好享受几天了。

毕竟新年之后,就是更残酷的竞争,以前自己再怎么胡作非为、嚣张跋扈,上面有蔡京顶着,给自己遮风挡雨将来的朝堂,自己就要独自撑起这朝堂上的一片天空了。

“杨三,回府过年!”杨霖意气风发地说道。

“坐稳了,大郎。”

行至高殿前宅,马车突然停了,杨霖掀开帘子一看,有一辆马车挡在前面。

大宋缺马,尤其是童贯、蔡京谋划着开始讨伐西夏之后,大宋和契丹的关系降至冰点,汴梁马市已经炒到了高的离谱的价格。

这样两匹纯色的白马,更加罕见,再加上配备豪奢的装饰,可想而知,马车内主人的身份极其高贵。

既然是在汴梁,自然没有杨霖为别人让路的说法,可是对面的马车似乎也没有让道的意思。

一般来说,汴梁中有权势的人家,车架上都会插些小旗,或者辨识的标志。

眼看对方并非那有数的几家,需要自己让路的,吕望上前道:“对面是何人,即见杨少宰车架,何不让路?”

对面马车上,车窗帘子一掀,一张如花似玉的小脸露了出来。

清丽的小萝莉面孔上如大人一般精心装点着花钿,更显娇俏。

旁边的骑士提马上前,压低了身子低声说了几句。

小萝莉一边张望,一边道:“这边是汴梁么,果然够繁华,就是见了人还要让道,不如在延安府威风。既然我们不如人家官大,还是快快让道吧,免得给爹爹惹麻烦。”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东瀛

两匹纯白色的骏马停到路边,杨三驾车而过,透过掀开的车帘,杨霖看到一双少女闪动着好奇目光的眸子。

弯翘的睫毛,大大的眼睛,稍微有些婴儿肥的可爱双颊上,梨涡似的酒窝不笑也能浮现。肌肤白皙润泽,彷佛光滑的象牙透出粉润的血色,吹弹得破。

还当是哪个世家的公子,竟然是个可爱的小萝莉,头梳三丫髻,模样极为甜美。

透过车帘,两个人的目光一对视,小丫头并不怕羞,十分大胆地盯着杨霖,似乎是想看看汴梁的大官和延安府有什么不同。

杨霖嘴角一勾,突然双眼翻白,舌头吐出,做了一个吓人的鬼脸。

小丫头倏地一下放下帘子,缩回了马车内,吓得小脸一红,过了一会抚着胸口,皱着鼻子道“真是个幼稚鬼!”

再往外看时,杨霖的马车已经消失了踪迹,车外的一个侍卫道“小姐,时辰不早了,我们快些去表老爷家吧。”

小丫头撅起粉嫩嫩的嘴唇,脾气还十分差,呕气道“又不是我耽搁的时间,是你们怕人家,才要在这里干等的,跟群傻子一样。”

说完一摔车帘,外面的侍卫有点好笑,这小小姐没有人舍得对她生气,示意马夫加快速度。

刚到昭德坊门口,杨霖就看见府门前停着许多马车,一队队的貂帽护卫往府中搬着东西。

杨三喜道“是老爷回来啦。”说完也不管杨霖,蹭的一下跃下马车,钻到护卫中找相熟的聊天去了。

杨霖骂了一句,下车往里走,果然杨通正牵着杨天爱的小手,在指挥着众人搬运箱子。

“爹。”

看到儿子进来,杨通呵呵一笑,道“霖儿,我和你五叔从密州快马加鞭回来,总算没误了新年。”

杨天爱在一旁,乖巧地叫了一声义父,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眸中充满了依恋和爱慕。

杨霖奇道“爹,这些箱子里是什么?”

“这几个月,徐家庄造了一批大船,我和你五叔心血来潮,跟着去了一趟东瀛倭国,箱子里全是从倭人手里购买的货物。”

纵观中华历史,从未有一个朝代,像宋朝这样让倭人如此崇拜敬仰。

隋唐时代中原王朝是倭人学习的对象,宋则是倭人心驰神往的地方,但是,接下来的元、明、清三朝却成为了倭国的敌人。

崖山海战有十万人自杀殉国,消息传到了东瀛,倭国举国痛哭,上至天皇、幕府将军,下到低级武士、平民无不哀悼,举国上下皆穿孝服面西而跪长达三日之久,以此来哀悼大宋王朝的灭亡。

更夸张的是,《清波杂志》记载:倭国一舟飘泊在境上,一行凡三、二十人。妇女悉被发,遇中州人至,择端丽者以荐寝,名‘度种’”。

即便被冠以弱宋的外号,但是中外的史学家有一观点是极为一致的,那就是在两宋统治的三百年中,中原王朝的经济、文化的发展,居于世界的最前列,是当时最为先进、最为文明的国家。

万国舟车会,中天象魏雄。

大宋的开封府比唐朝首都长安更加繁华,更加开放,当得上“八荒争凑,万国咸通”的赞誉。

杨通等人去了一趟东瀛,竟然带回这么多货物,而且没有存放在密州港进行售卖,杨霖顿时来了兴趣。

拦住两个正在搬运的护卫,杨霖撬开箱子,只见里面用干草铺垫掩盖,拨开黄色的枯草,露出一柄柄倭刀。

随便挑了一把,拿在手中,轻巧锋利,是近战白刃格斗的不二神器。

倭刀的制作工艺是一项浩大工程,由于无法规模化生产,从材料准备到铸造出成品倭刀,这期间就需要动用当时日本的一个村的所有手工艺者和村民的努力,他们分工好每一户家庭要制作的配件,这能够提高倭刀的质量和效率,但是即使这样,一把完整的倭刀做出来也需要一百多天的时日,所以耗费的人力和时间是很大的。

因此一把倭刀的价格之高也是其他冷兵器所无法比拟的,它更多的是用来作为一种观赏的艺术品。只有徐家庄这样的土豪军队,才有实力人手一把。

昆夷道远不复通,世传切玉谁能穷。

宝刀近出日本国,越贾得之沧海东。

传闻其国居大岛,土壤沃饶风俗好。

其先徐福诈秦民,采药淹留丱童老。

欧阳修的一首《日本刀歌》,写出了宋人对倭刀的喜爱,还有对这个岛国的向往。

“好刀!”

杨霖赞叹一声,杨通笑道“倭人所造折扇、螺钿、刀剑,以精巧见称。这次我们各自购进了不少,若是常开此道,所获何止千金。”

杨霖嘿嘿一笑,道“此事交给徐进和阮小七,我准备在给他升一升官,到时候官商两道都是我们的人,密州港来往东瀛,就可以络绎不绝于道。”

杨通上前拍了儿子肩膀一下,道“真没想到方妙怜是江南方腊的人,他们在太平州,折了我两个生死弟兄。如今霖儿你给两个叔父报了仇,爹准备过完年去一趟太平州,拜祭你的二叔、六叔。”

“爹,逝者已矣,你可不用太过伤怀。”

“哈哈,我们这些人和霖儿你不同,刀头上舔血,死人堆里打滚,生死全由命数定。那方腊杀我们人多,我们杀得他手下也不少,彼此间谈不上恨意,不过是争抢财路罢了,难道他就必须伸着脑袋让我们砍,抢他的财路么?不过爹没想到,这群人竟然会想到谋反爹年纪大了,早就看的通透,过不了几年就去和老二老三老六相会了,还有什么伤怀的。”

先辈豪气,令人心折,杨霖却没有半点向往的意思。这都是生死之际来回滚了好几趟,才有的胸襟和体会,杨霖现在只想安安稳稳地升官发财,将来有力量挽天倾,阻止靖康国难的到来。

如今正值隆冬,杨霖还是不想让自己的爹再在外面奔波了,等开春再走也好些,随意找了个借口挽留“爹,过几天是我兄弟皇城司刘清水的大婚,你随我去一趟再走吧。”

“如此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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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把你爹吓尿了

大宋开国之后,从宋太宗到宋真宗。每年的春节,上至皇帝下至百官,都有七天的假期

后来出了个惹人生厌的包黑炭,上书给皇帝说放假七天太多了,我包拯在家闲的屁股疼,建议缩短为五天!

这个老儿的建议十分可恶,偏偏打着勤政的名号,皇帝不同意就是昏君,臣子不同意就是怠惰,大家心里都不爽,可是谁也不站出来反对。

这些士大夫们不是提前请假,就是借故晚回,总要将假期自动延长个几天,平均开算起来都不止七天了,所以后来假期又从五天恢复到七天。

净庭户,换门神,挂钟馗,钉桃符。这时候的门神,已经换成了尉迟敬德和秦叔宝,原因就是外貌协会的大宋百姓们,嫌弃以前的门神太难看了。昭德坊内喜气洋洋,忙里忙外十分充实。

李芸娘带着几个侍妾,在后院的桌子上,将不截断的新鲜蔬菜摆放到盘子里,然后将顶粘纸花的线香插在上面,这叫摆春盘。

锦儿领着杨天爱,把供桌上的柑橘垒成一个小的金字塔,在大宋橘音同吉,求来年大吉大利,这叫斗柑橘。

从一早开始,直到晚上,爆竹之声将会通宵不绝。宋朝的爆竹品种不下百余种,单响的、双响的、飞天的、入地的,花样一点儿不比后世少。

论起年味,大宋比后世浓了百倍不止。

一大早,杨霖坐在堂上,几个侍妾都穿着妆花锦绣的衣服,轮流前来奉茶请安,杨霖笑呵呵地都有赏赐。

放下暖帘来,金炉添兽炭。任凭外面寒风凛冽,室内只是温暖如春。

李芸娘穿着大红妆花通袖袄儿,娇绿段裙,貂鼠皮袄。李凝儿、殷浅浅、苏凝香都是白绫袄儿、蓝段裙,是杨霖上次给她们一块做好的。唯独苏妆怜是一身大红遍地金比甲,头上珠翠堆盈,凤钗半卸。

几个人都是乖巧规矩,到了苏妆怜偏要作怪,美目流转媚态丛生。

杨霖当着众人,扇了她翘tun一巴掌,又拧了一把才老实得退下。

然后院内的丫鬟、婆子们,一起上前福礼,杨霖也都吩咐芸娘赏一些衣服、网巾、油面等物事过年。

杨霖笑吟吟地把锦儿单独叫了出来,赏了她一套织金重绢衣服,一个鲜玉簪花,道“这是我从小玩到大的丫鬟,少爷忘不了你的好。”

锦儿不疑有它,这话乍听也没什么毛病,喜滋滋地谢了恩。

然后她们就站在后面,等着杨霖的几个义子前来请安。

不一会,杨天宁带着一群小狼营的童兵,推着一个笼子前来。

杨霖远远就闻到一股奇怪的问道,笑骂道“你们几个兔崽子,搞得什么名堂?”

杨天宁得意地一笑,跟几个兄弟上前,抱拳作揖“义父。我们兄弟没有什么孝顺义父的,要是送普通的东西,都是拿义父的钱买的,有甚意思?今年我们特意为义父献上一份厚礼!”

他话音刚落,几个小狼营的小兵掀开后面的笼子上的黑布,里面赫然是一只吊睛白额虎,重见光明的它一声虎啸,顿时腥风四起,摄人心魂。

这个时代的猛虎,不知怎地,比后世动物园里的吓人多了。虎躯一震,那喷涌而出的野性,凶相毕露的狰狞,都让人心惊胆战肝儿还颤。

杨霖一个哆嗦,手里端着的茶杯哐当一声落到地上,身后的李凝儿、殷浅浅、苏妆怜姐妹还有芸娘和丫鬟们更是吓得险些丢了魂儿。

这是一只真正的野性未驯的百兽之王,獠牙上散发着腥臭,一双眼睛冒着幽幽的光,扑直了身子拍打着笼子。看它这副样子,恐怕是饿了几天

杨天宁等人洋洋得意,再看他们的义父时,却发现义父脸色铁青,身后的几个侍妾更是瑟瑟发抖,缩在杨霖的身后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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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德坊后院的庭院内,四个瘦削的身影,每人举着一个铁盆蹲着马步。

远处,杨天爱提着一个食盒,冷着脸赶了过来。

杨天宁使劲吸了吸鼻子,笑嘻嘻地道“好阿姐,送的什么好吃的给弟弟们,我都闻到香味了。”

“给你带了扫帚那么粗的藤条,让你好生吃一顿狠得,看你还敢不敢作妖。”

杨天爱气的不行,掐着腰训斥道“你知道么,那小苏姨娘,被吓得卧床不起了。”

杨天安在一旁苦着脸道“早知道自己留着玩了,我就说那老虎不是好主意,偏偏老四说义父一个大英雄,肯定喜欢这个礼物,唉,这下可好。”

杨天爱转了一圈,指着一直沉默不言的杨天仁,语气一缓道“天仁,你也是,往日里爹总说你稳重,这次在呢么不拦着点?”

杨天仁怒气满满地瞪了一眼杨天宁“这事,我不知道!”

“嘿嘿,我怕大哥不允,便没告诉有他。”

来到自己亲弟弟跟前,杨天爱眼里藏不住的柔意,道“这事肯定和天赐没关系,被你们害的在这受罪,快放下吃口饭吧。”

杨天赐举得吃力,额头已经出了汗,其他几个弟兄却游刃有余。他强撑着,笑嘻嘻地说道“我们举完两个时辰,再吃饭不迟。”

吊儿郎当的杨天宁也说道“义父说了举两个时辰,就是举两个时辰,这世上谁的话也能不听,唯独义父的我们都得听。”

杨天爱在他额头戳了一下,骂道“这时候又装起孝子来了,吓唬爹的时候,这孝心都藏你鞋底去了?”

“义父给我们取名小狼营,我寻思着怎么也得有头狼才和名字相称,便带着大家去捉狼。谁知道埋伏了半天,设了许多机关,捉了这么个大虫回来。”

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停在旁人耳朵里,不知道多惊险。

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小狼营的野性,在这几个小东西的带领下,是越来越骇人了。

杨霖自己都没有想到,剿灭方腊时派出他们到敌后搜集情报,是放出了一群怎样的怪物。

杨天爱气极反笑,弯腰打开食盒,从杨天仁开始挨个喂饭。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不似人间繁华

大宋皇城,徽宗赵佶带着后妃、皇子、皇女庆贺新年,和民间并无二致。

殿内济济一堂,本来皇妃就多,现在更是多了许多的皇子皇女。

当初杨霖信誓旦旦,堪舆风水之后认定叠石为山可以让皇帝多子多女。

自从艮岳寿山修建以来,大刘贵妃产下一个皇子一个公主,荣膺生产状元,分别是益王赵棫还有据传美貌冠绝大宋的赵福金;显肃皇后生了淑庆公主赵金萝;懿肃贵妃生下莘王赵植;韦贤妃生下康王赵构;还有婉容、美人等低阶妃嫔,生下济王赵栩、汾王赵材和祁王赵模

这么多的劳动成果,让赵佶喜不自胜,过年了看着皇妃们身后的宫娥,怀抱着一个个的儿女,赵佶又想起赤阳子杨霖的好处来,下旨加号少宰杨霖为“通真达灵元妙先生”亲笔赐“玉真教主神霄凝神殿侍宸”,复检校司空之位,并且督促他早日开工,继续修建艮岳寿山。

杨霖捧着圣旨,内心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这皇帝赵佶的身体素质真不是一般的强

年纪也不是很大,就已经十几个儿女了,再看看自己,每日辛勤耕耘,连个影子都没人比人,气死人呐。

想那赵佶,每日里骑马蹴鞠、游山玩水、吹拉弹唱,他是哪来的这么多精力,还能一波一波地生孩子,这个人不会累么?

一屁股坐到榻子上,看着面前的园林,杨霖心里暗暗腹诽,酸的不行。

园内虽无春夏的绿叶丛丛,但覆着些许积雪的曲径和怪石假山却也能看出园子的精致。

杨霖想象着苏州同乐园的精巧和别致,该如何在艮岳寿山上下些功夫,把赵佶应付过去才好。

这厮可是个行家,欣赏水平和眼界之高,在大宋都找不出几个,不是轻易就能糊弄过去的。

“大郎,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一阵香风扑鼻而来,打断了杨霖的沉思,双肩上一双柔夷轻轻揉捏,李芸娘身穿月绫白袄,上面绣着绿叶黄莺,笑着问道。

杨霖冷哼了一声,道“还不是你们几个不争气的东西,老子我任劳任怨,勤勤恳恳地撒种,你们肚子一个比一个瘦,真真是没用的废物,每天就知道变着法浪费老子的精华。”

芸娘又好气又好笑,锤了他肩膀一下,道“许是大郎年纪还小,过些日子就有了。”

两个人正在闲聊的时候,杨三在外面高声喊道“大郎,外面有人来找。”

杨霖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道“许是拜年的来了,这一番多少人送了什么礼,都是什么官职,你全给我记清楚。今年不同寻常,我刚扳倒了韩忠彦,看谁先来投奔本官。”

李芸娘应了一声,赶紧整了整衣衫,亦步亦趋地跟在杨霖身后,生怕误了事。

出了院子,杨霖问道“三儿,来的是哪路客人?”

“徐老头带着徐侍郎前来拜谒。”

杨霖略微有些失望,还是来到花厅,徐家叔侄赶紧站起身来。

“啊,老徐来了,快,快坐下。”

徐知常是礼部侍郎,低声道“少宰,官家刚刚下旨给礼部,此番元旦要大贺。”

正月初一,新年伊始,宋人谓之“元旦”,后世为了和阳历的新年区分,把这个名字让出去了。

杨霖点了点头,坐下之后道“一会早朝,官家要为苍生祈百谷于上穹,这事我已知晓。”

徐知常点了点头,暗道少宰乃是官家近臣,此事必然已经和他商议过,才传旨礼部,对杨霖不禁更高看三分。

他却不知道,杨霖此时心里正在暗骂,不是老子给了他两百万贯零花钱,他拿什么大贺朝廷早就揭不开锅了好嘛。

户部的银子,除了官员俸禄分文不拖欠,其他的概不出钱,户部尚书陈显有个花名,叫做哭穷尚书,就是这么来的。

“少宰,还有一件事,不知少宰可曾听说。”

“啥事?”

徐知常眼珠一动,道“蔡太师回朝了”

“哦?我还真不曾听闻。”杨霖脸上神色如常,转头吩咐道“准备一份厚礼,我上朝回来之后,去蔡府拜年。”

李芸娘点头称是,杨霖对徐知常道“以我的名义,写一封拜帖,好好写,太师可是个讲究人,嘿嘿。”

“是下官知道了。”

蔡京回朝,对于当下的朝廷来说,不是一件小事。

宰执天下、百官之首,难怪没人来拜年,满朝的官员,除了几个有派系的,估计都去蔡府了。

自己虽然脱离出来,跟韩忠彦争了一争,但是和蔡京并未撕破脸皮,没来由互相敌对。

低着头喝了回茶,杨霖与徐知常一道,前往皇城上朝。

汴梁繁华冠绝历代,但是大宋皇城却有些局促,因为此地当日不过是从一个军州衙署发展起来。

虽然在真宗和当今官家两朝都竭力扩充营建,但是天然受到限制,没有其他朝代宫殿的气派。

而且大宋皇城当中,四分之三的面积都给了中央各个衙署占据,作为办公场所。

真正的禁中只是在皇城西北角占了一块,范围小得得只开了会通门和宣佑门两个门而已,会通门宣佑门南面一系列宫室,如集英殿,皇仪殿,垂拱殿,文德殿,都是十年九不用,除了大朝就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大宋的皇室也是最亲民的,不同于后世和百姓远远隔开,皇城之外,紧贴着的就是热闹集市。大宋的皇帝、皇子,只要在禁中爬到墙头就能看见汴梁城中市井百姓。

这也是为什么,赵佶对于杨霖这么宠信,因为杨少宰到处给她盖房子、修园林。

对于赵佶这种人来说,困在小小的禁中,简直是坐牢一般。

他喜欢玩、喜欢热闹、喜欢豪奢、喜欢大场面。

今日朝会之后,庆贺大典就定在刚刚修建完的堆玉楼,上次在那里如神仙降世俯瞰众生的快感,赵佶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文武百官、勋戚权贵、宫娥太监簇拥着天子銮舆,身后是后妃皇子皇女,一起往堆玉楼而去。

作为一个皇帝,赵佶有千般不好、万般昏庸,但是有一点他比历史上的皇帝都强,就是此人待人宽厚。

不同于其他皇家无亲情,赵佶的孩子都随他住在一块,宫室相隔不远,差不多也是可以随意进出游玩此间。

闲来无事便教子女书法绘画,辨析音律。一副慈祥父亲的模样,天伦之乐融融。

对待身边的人也是如此,罕见他对身边伺候宫女太监发火,便是呵斥都很少见的。至于杨霖、王黼、蔡攸这等近臣,更是百无禁忌,跟朋友一般。

今日大典,几乎所有的皇亲都来了,赵佶身披黄袍,登台上香,为苍生祈百谷于上穹。

本来还应该给皇天后拜年的,但是赵佶的生母陈太后、还有正统的向太后都已经不在了。

接下来是三个已经可以走路的皇子,太子赵桓、郓王赵凯、肃王赵枢上前,一起拜倒“元正启祚,万物惟新。伏惟陛下,膺时纳佑,与天同休。”

赵佶呵呵一笑,十分开心,道“履新之祐,与皇儿同之。”

等到皇子们撤下之后,蔡京带着群臣,拜道“元正令节,不胜大庆,谨上千万岁寿。”

赵佶轻笑道“履新之吉,与公等同之。”

大宋和大辽,是表面兄弟,建立有平等的邦交关系,每年元旦,两国都要互派“贺正旦使”,入朝相贺。

契丹使者也上前贺新,赵佶照样是笑着答对。

再往后就是高丽、交趾、回纥、于阗、真腊、大理、三佛齐等属国,这些小国不是平等邦交,而是大宋的藩属,使臣来到东京,祝贺大宋元旦,就要排在契丹之后。

大典进行完毕之后,赵佶一声令下,新年庆祝活动正式开始。

东京开封,从马行、潘楼街、州东宋门外、州西梁门外、州北封丘门外,以及州南一带,到处都是彩棚,销售“冠梳、珠翠、头面、衣着、花朵、领抹、靴鞋”与各种好玩的小商品,“间列舞场歌馆,车马交驰”。

官家照例下旨,蠲免公租屋的三日房租,又放开关扑三天,即正月初一、初二、初三这三天,市民尽可纵情赌博。

贵家仕女也结伴出来逛街,进入赌场看人们关赌,到夜店饮宴,“惯习成风,不相笑讶”。

即使是穷困的百姓,过年了,也要穿上新洁衣服,把酒相酬。

此地繁华,不似人间。



第一百七十章 蔡京的转变

大典礼成之后,杨霖准备回府,身后一个熟悉的人叫住了他。

“杨少宰,新年好呐。”

“萧林牙,哈哈,这次贵国还是派你前来出使,足见辽帝对你的重视,萧兄前途似锦,本官这里先祝贺了。”

一顿好话说完,契丹林牙萧保先脸上没有丝毫的喜色,沉声道:“杨少宰,此前我曾跟你说起,我们大辽公主已经下嫁西夏国王,为图三国睦邻和平,百姓免于战火,是不是可以让你们的军队,撤回横山,不要再往西夏进攻了?”

征讨西夏,是蔡京和童贯一力主张的,当时这朝堂还没有杨霖的一席之地。

蔡京和童贯凭此开边之功,稳稳地站住了脚跟,西夏已经到了十分危急的地步,他们是真急了。

现在朝廷不缺钱了,几次内外战争的大胜,又让赵佶想在武功方面有所建树。

蔡京、童贯又是炙手可热,伐夏的脚步无论如何,也不能停下来。

杨霖笑道:“此乃军机大事,岂是本官一个小小少宰能够决定的,这样吧,等国宴之后,我帮你问一下太师。”

萧保先心里翻了个白眼,这熟悉的感觉,不还是上次那种踢皮球来回推诿的扯皮做法么。

萧保先决定给他点颜色看看,不能再和这个惫癞的少宰太客气了,他轻咳一声,沉着脸更沉着声音,道:“杨少宰,我大辽百万骑兵,不会坐视成安公主被宋军袭扰而夜不能寐。若是有这个需要,我们会出兵保护本国公主的安全。”

杨霖心里嗤笑一声,这所谓的成安公主耶律南仙,不过是一个契丹宗室,和皇帝血缘很远。

历史上他们契丹从宋廷这里保住的这个夏崇宗李乾顺,在女真人兴起之后,上表称臣,成为了金朝的狗腿子,到处侵占大宋和契丹的土地。而求爷爷告奶奶迎娶到的耶律南仙,倒是个有骨气的,知道李乾顺跟着女真人灭了契丹,直接在宫中绝食而亡。

听了萧保先饱含威胁的话,杨霖回过头去,跟身边的大宋官员说道:“我早就说过,大辽带甲百万,良将千员,乃是当世强国。这样的强国,能与我们睦邻友好,实乃天下百姓之福。将来我们的人打破了夏州城,一定要保证大辽安庆公主的安全。谁敢动安庆公主一根毫毛,就是我杨霖的仇人,就是大宋的仇人,也是辽宋和平被毁的罪魁祸首。”

萧保先气的脑仁直疼,叹了口气道:“今日到场的番邦如此之多,为什么你们能容忍高丽、大理、交趾就容不下一个西夏呢?”

杨霖刚想回答,身后一个笑吟吟的声音响起:“贵使问的好,就让本官来为你解惑吧。”

众人一听声音便知道是蔡京到了,纷纷让开道路,杨霖笑着抱拳道:“恩相,学生给您拜年啦。”

蔡京含笑点头,对着萧保先说道:“西夏李氏,本是我大宋臣子,雍熙二年,贼子李继迁会同族弟李继冲诱杀我朝大将曹光实,并占据银州,攻破会州,截夺我军粮草四十万,又出大军包围灵武城。

我真宗皇帝,感念党项人一向恭顺,不忍大军压境,虽然击败了李氏贼人,还是让夏、绥、银、宥、静五州之地于他,只望贼子李继迁能够感念皇恩浩荡,不要再生异心。

谁知道这贼子不但不感念真宗皇恩,率羌人诸部落攻陷我大宋朝重镇灵州,改名西平府,后又攻取西北重镇凉州,截断大宋与西域的商道,截断西域向我朝的入贡,同时禁止西域诸部向我大宋卖马。

到了宝元元年,西夏贼首李元昊,公然称帝。还妄下所谓的嫚书,对我朝上至皇帝下至兵卒,大加讽刺挖苦,是可忍孰不可忍?”

萧保先听得冷汗直流,这西夏确实干的太出格了,就算是契丹人也知道这些人的德行,若不是李乾顺苦苦哀求,大辽又怕宋人有了西北养马地,军力增强太厉害,还真不一定帮他这个忙。

一直以来,大宋因为失去了幽燕之地,又被西夏挡住了和西域的商道,导致大宋缺马。若是给他们足够的战马,甚至有了养马之地,宋人能不想收复燕云十六州?

蔡京依旧是笑吟吟的,问道:“请问贵使,如此西夏,有何道理不伐?”

以前宋廷不同意罢兵,还只是推诿扯皮,现在宰相蔡京明确表示不会停战,一向软弱怕战的大宋态度为何如此坚定了?

萧保先神色一黯,自己是带着任务来的,现在大辽千疮百孔,内忧外患,根本无力为保全西夏和大宋开战。

宋人在西北的战绩,更是让他们忌惮不已,要知道夏军可不是弱旅,却被打得节节败退。

看来指望自己说服宋人罢兵是不可能的了,因为大宋君臣根本不和你谈,他们甚至不想知道西夏开出的请和条件是什么。

趁着萧保先沉思的档口,杨霖笑嘻嘻地说道:“恩相,散了朝学生想去恩相府上,拜个早年。”

蔡京笑的意味深长:“文渊呐,我家门子几个不认识你的,自来便是生分什么。”

一老一少两人迈步走下堆玉楼,早有各自的随从上前,接着百官各自回府。

杨霖在马车上,凝神闭目,仔细思考着蔡京的这番话。

这个老狐狸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分明就是战意已决,绝对不会在西北收手。

这当然是好事,真能收复西夏,对大宋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胜利,不但可以重开西域商路,更能够有广袤的养马地。

可是蔡京为何突然这么坚决,难道他从皇帝那里得到了什么暗示?抑或是童贯那里有什么消息?

到了杨霖这个地位,若是被孤立出决策圈,哪怕只有一次,也是不能承受的。

如今的历史大势,或许已经因为自己这个小蝴蝶,发生了改变。不能再按原本的轨迹去记忆了,杨霖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看来自己和童贯的走动,有些过于少了,趁着新年还是联络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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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陛下有事可以找杨霖啊

“朕这个官家,怎么当得如此苦楚已经算是忧心国事了,元旦新年之际却还是难得清闲”

赵佶理直气壮地发着牢骚,只因为契丹人又向他进言了,言辞间威胁之意昭然若揭,赵佶对此头疼无比,半点也不想由自己来决断。

让他去权衡禁军的强弱,敌我的态势,起了战事如何,不起战事该如何应对,简直就跟要了他的命一样。

我赵佶还有大把的妃嫔要宠幸,还要赏玩乐器、歌舞,还要临摹书画,建宫殿修艮岳哪有时间去管契丹和西夏。

周围的内宦们低着头不敢说话,正在郁闷的时候,外面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大刘贵妃、小刘贵妃结伴而来。

赵佶脸上也露出了笑意,懒懒坐起。看着门外,转瞬之间雅室内就觉香风扑面,两个宫装皇妃盈盈而入。

大刘贵妃三年生了两个孩子,身子微微有些发福,不过依然难掩丽色。

再看小刘贵妃,五官搭配无一不美,浅浅而笑,唇角微弯,只要是男人,似乎都会沦陷在秋波和笑意当中。偏偏她又是一身素雅,连花钿都未曾装饰。一头光可鉴人的青丝垂在背后,随着她每一步而轻轻晃动。腰肢纤细可在掌中一握。

当得起绝世尤物四个字,也难怪杨霖生了一双狗胆,每日里馋骨头一般的心心念念。

赵佶心里微微一叹,小刘贵妃万般都好,可惜是酒家出身,大字不识得一个,这是和他赵佶格格不入的地方,总觉得和她在一块不甚爽利。

一手揽住一个,赵佶刚想说话,却看到了小刘贵妃秀发之上,插着一支发梳,卷草凤凰纹饰,做工精致到了极处不用说,这个发梳是一整块的翡翠雕琢出来的,这翡翠绿意盈盈欲滴,在光线下却又自然通透。翡翠的下面缀着七彩的宝石各一颗,全都是上好的宝石,雕刻成七朵小花,属实是精巧到了极致,这等匠工,便是刻个木簪,也应该价值不菲。

这么一个发梳,怕不得十万贯,已经超脱了一般的奢侈品,而是一种可以流传后辈的稀世珍宝了。小刘贵妃和其他皇妃不同,家中还得靠她接济,哪里有这等财力为她置办。

赵佶讶然问道“爱妃这个发梳是何处得来的”

小刘贵妃还没说话,旁边的大刘贵妃便抢话道“这个呀,是杨少宰托人送进宫的,说是我们服侍官家劳苦功高,便代表大臣们每人送了一箱子礼物。”

小刘贵妃脸色一红,道“臣妾见这个发梳精致了些,便戴了出来。”

“臣妾的虽然也算名贵,但是每一个顶得上妹妹这根。”大刘贵妃叹道。

杨爱卿好大的手笔,赵佶不疑有他,只当是杨霖会办事,笑道“杨爱卿果然是个忠君爱国的,正好朕这里有些烦心事,所幸丢给他算了。”

“两位爱妃是准备去何处”有了解决之道的赵佶,终于可放心耍乐,笑呵呵地问道。

大刘贵妃道“前面万寿宫里,皇后娘娘召集姐妹们去蹴鞠,臣妾身子不便,陪着妹妹一块去看看。”

“还有这等趣事,走,朕和你们一道前去。”

杨霖回到昭德坊,将紫金色的官服褪下,在李芸娘的服侍下穿上一身便装。

张开手臂,任由芸娘弯腰屈膝给自己系上腰带,杨霖看着眼前坠着的肥tun,被它主人的动作勒出了两个圆滚滚的雏形,忍不住促狭地捏了一把。

“让你准备的礼物都备好了”

“奴准备了两套金壶玉盏,一袭锦绣蟒衣;苏州锦缎十匹,凤泉美酒十坛,这些够么”

杨霖点了点头,道“有这个意思,不落了礼数便行。蔡相是何等人,到现在这个场面,他应该已经被不指望从我这里捞钱了。”

芸娘脸带喜色,她是掌管杨霖钱袋子的管家,每年花费最多的就是给蔡京送礼。

若是真的如大郎所说,一年怕不是要省下几十万贯。

纵使在花费很高的汴梁,几十万贯也能够养活万户人家了,再直白点说,杨霖去年行贿蔡京的钱,可以在市面上买到一万个娇俏可人的小丫鬟了,能暖床的那种。

这些钱每日从芸娘手里走账,都让她心惊肉跳的,若不是有幸跟了大郎,还真不知道这些大人物之间的往来,竟至于如此离奇出格。

杨霖看了看外面,时辰还早,算定了蔡京那老东西必然在午睡,现在去了也是等着。

往椅子上一坐,杨霖吩咐芸娘去准备一些人手和财货,送到童贯在汴梁的宅中。

芸娘扭着腰身刚走,徐赛月端着杯茶水进来,奉到杨霖身边。徐大小姐身穿绿纹夹袄,声音着婉转如黄鹂“大郎,喝茶。”

经过几个月的适应,原本的徐大小姐,已经习惯了端茶倒水的活路。好在杨府的丫鬟比茶杯还多,等闲轮不到她伺候,而且做杨少宰的贴身丫鬟,吃穿用度比跟着她爹徐知常时候还要好一个档次。

杨霖原本就是为了报仇,心里有口气咽不下,才让老徐头把女儿、侄孙女一起献上。

现在想想,有些不地道了,手指一勾握着徐赛月的小手,有些冰凉的感觉,笑着问道“第一次在外面过元旦,可还习惯”

杨霖仔细看少女身材苗条,x前两座微微鼓起的小山包,皮肤白嫩圆润如玉石,非是大户千金养不出这等韵味来。

“习惯,大郎待我们好,便觉得这儿是家了,以后杨府就是我们的家。”

杨霖将她轻轻一拽,拖到自己怀里,笑道“小嘴这么甜,让我尝尝是不是偷着喝蜜了。”

两个人还没开始,外面又响起杨三标志性的嗓门“大郎,外面来人找。”

杨霖忍不可忍,提着一根棍子出来,看到杨三翘着脚在院外大呼小叫,喝道“杨三,这次是谁来了,若不是老子必须接待的,我先抽你一百下,方解心头之恨。”

杨三有恃无恐,得意洋洋翻着白眼“大郎,是圣旨。”

第一百七十二章 你看我女儿怎么样

宣完圣旨,小内宦匆匆离去,他是梁师成的人,在杨府待久了浑身不自在。

杨霖捧着圣旨,心中稍微有些诧异,看来自己是没有被排挤出决策圈,不过这皇帝把国家大事也太儿戏了些。

处理契丹的谈判,动辄就是要引起两国战争的,他竟然轻飘飘地来了句“卿酌情而定”。

只要是正常点的皇帝,此时当召集重臣,连日商议,分析局势,制定几套策略来应对各种后果。

他哪里想到,自从上次装神弄鬼,来了个预言之术,成功地提前道出方腊做反,赵佶心里已经把他铁定为自己的神霄凝神殿侍宸了。

不过这样也好,免得赵佶被人一吓,如同历史上一样,撤回了西军让西夏有了喘息的机会。

多了这一层身份,前去蔡府就更加心里有底了,杨霖稍作歇息便动身出发。

来到蔡府门口,这里已经停了许多马车,杨霖迈步进去门子刚想拦住,看见来人手臂顿时如同被火烧到一样收了回去。

老门子点头哈腰上前“杨少宰,多日不见,小人们给少宰拜年。”

宰相门前七品官,其他官员见接待自己的门子又是作揖又是陪笑,踮起脚尖一看,原来是杨霖,这才平衡了一些。

杨少宰汴京一霸,出了名的嘴臭手毒,偏偏是最正统的状元出身,还是府试第一、省试第一,三元及第。

要知道从他之后,蔡京上位开始推行进学制,短期内不会再有这种一路考上来的状元了。

这种人当初又跟蔡相打得火热,受到门子的格外礼遇也是正常的,杨霖笑着点了点头,问道“蔡相还在午睡”

“老爷他从杭州回来之后,身体抱恙,午间休憩时长多了些许。”

“无妨,我自到花厅等候。”

花厅内,又是一群官员,杨霖想到自己那边空空如也的昭德坊,心里稍微有些酸。

前来拜年的官员聚在一块,欣赏花厅的书画,讨论的正欢,看到杨霖进来,顿时为之一静。

马上就有人笑着围了上来,蓝从熙站起身来,道“文渊,来,到这里坐。”

堂中有些气闷,杨霖摆了摆手,道“不了,我去院里逛逛,太师醒了再来。”

等他走后,众人一起围住蓝从熙,杨霖来给蔡相拜年,还是在他刚刚扳倒韩忠彦这么敏感的时候。

这些官员们对这种事最为上心,各种想法都冒了出来,蓝从熙苦笑道“我哪知道,你们自去问他便是。”

蔡京的院子和他的文化修养有些不匹配,这里没有什么雅趣淡然的风格,而是金碧辉煌胜似皇宫。

一些罕见的花草,摆在院子里,时常有下人过来挨个观望。

杨霖扩了扩胸,欣赏着满院的花草,有一株花开点点鹅绒黄,嫩蕊初绽,略有粉红色晕,唇瓣亦白色,十分可爱。

杨霖叫住一个花匠,问道“此乃何花”

花匠恭恭敬敬地垂手道“回贵人的话,此乃太师家乡的花种,名唤双飞燕,又叫双燕齐飞或双燕迎春,微有暗香最难伺候。”

这名字太三俗了,深深符合杨霖的品位,便笑着道“给本官挖出一棵来,我要带回去养这双飞燕。”

南方的花卉,在汴梁养活,不知道费了多少的心劲,花匠可不敢替蔡京做主,便道“贵人少歇,此事小人做不得主,这就去帮您请示下我们都管。”

杨霖哪里耐烦这个,待他刚走就下了手,剜出一株花来,把身上的香囊取下来,盛住花泥。

他这里偷花偷得正欢,后面一个小女孩蹑手蹑脚地靠近,拍了他一下叫道“偷花贼哈哈,被我抓住了吧。”

杨霖吓了一跳,这女孩纤细苗条,故意之下几乎没有脚步声。

转过头一看,穿着白狐裘衣、衣上点缀着玄色的花朵,长长的睫毛下面是一双明亮似月的眼眸,樱嘴两旁是些许婴儿肥的脸庞,萌萌的甚是可爱。

这个小女孩杨霖并不陌生,她是蔡京的幼女,甚得老贼宠爱。杨霖笑着道“灵宝,这又长了一岁,快叫一声叔叔,便给你包个大大红包压岁钱。”

往日里因为蔡京的宠溺和疼爱,这小丫头就跟男孩子一样,在蔡府十分自由,见了杨霖也是大咧咧的性子。

谁知道今日一见杨霖的脸,灵宝俏脸上突然腾出一朵朵红晕,心虚似的低下头,捏着衣角抬头打量了他起来。

杨霖莫名其妙,问道“小灵宝”

小萝莉突然一跺脚,逃也似的转身跑开了,杨霖左右看了看,将偷得花藏在台阶下,继续闲逛。

不一会,蔡京终于醒了,第一个叫的就是杨霖。

这也和他的官位相匹配,官员们谁都知道会是这种结果,眼巴巴地看着杨霖在侍女的带路下,去到蔡京的卧房。

年纪大了,就是不爱走动,杨霖也能理解。

推门进来之后,蔡京正吩咐一个侍妾去拿暖炉和皮衣,杨霖上前双拳一抱“恩相,学生来看您来了。”

蔡京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道“难得你还有这份心。”

“恩相这是说的哪里话,没有恩相提拔,哪有我杨霖的今天。学生本就是念旧的性子,再加上咱们当初的情谊深厚,元旦不来看恩相,我还是个人么。扬州多少家青楼,咱们都一起”

蔡京老脸一红,赶紧咳嗦一声,道“文渊你更进一步,老夫心里是高兴的。”

杨霖赶紧点头,谢过恩相,心里却翻了个白眼,暗道我信你我是个智障。

蔡京继续说道“你我本是忘年之交,交情虽厚淡如清水,奈何世人猜意鹓鶵,常以为我蔡京会容不下文渊你展翅高飞。”

“恩相所言极是,我等良臣日思夜想,不过是为陛下尽忠,为生民请命,不必理会那些碌碌小人的猜疑。”

蔡京白了他一眼,突然道“文渊呐,你又长了一岁,圣人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如今在庙堂之中睥睨江山,修整天下,岂能无妻老夫有意招你为婿,你看如何”

第一百七十三章 爹,快给我娶个媳妇

我看不怎么样!

杨霖心里咯噔一声,这老贼好手段,好心机。

皇帝有意扶持自己,分割蔡京的权力,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这个时候,蔡京招自己做女婿,皇帝那里怎么看?恐怕自己的权势,也就到了头了,又得来做蔡京的马仔。

杨霖心里明白,这事必须推掉,可是如何开口却是个大难题。

正好此时几个侍妾带着暖炉和皮衣赶来,为蔡京披身上,杨霖苦思冥想,只能推诿道:“恩相,婚嫁要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学生家中慈母虽逝,尚有父亲大人,此事虽然受宠若惊,却不是学生能做的主,须得问过高堂才行。”

蔡京心里清楚,这小子精的插上跟尾巴就是个猴,自己的心思他能不明白?

但是自己早有打算,这只猴儿如何逃得出自己的手掌心,蔡京笑吟吟地说道:“正该如此,你回去之后和令尊知会一声,过几天我找人前去问询。”

杨霖又问起夏辽之事,蔡京笑着答道:“文渊可能还不知道,童贯在西北和吐蕃人谈妥了,等到开春吐蕃出兵渡黄河攻取凉州,以牵制西夏右厢兵力。童贯和种师道两路齐下,此番必取灵州!”

杨霖听的热血沸腾,若能打下灵州,将一雪前耻。

当初大宋几次用兵,都在灵州前束手无策,上一次是神宗时候,宋军屯兵坚城之下,围攻十八日不克。而西夏军放黄河渠水灌淹宋军营地,又断绝其粮饷之道,宋军士兵因冻溺饥饿而死者极多,宋廷因此下令班师。

那一战死了不知道精兵强将,折戟之后中原气势为之一降,文化经济高度发达的大宋,迫切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边关大胜,来提高举国上下的信心。

若是自己都给自己冠一个弱宋的名号,百姓一听打仗就料定必败,纵使再有钱又有什么用。

童贯这一回要是能成事,杨霖心甘情愿给他出城牵马执鞭,让这太监风光一把。

“陛下让学生应对契丹使臣,此番定要想法阻止辽人南下参与才行。”

蔡京神色一动,脸上的讶异转瞬即逝,沉声道:“什么时候的事?”

“刚下的圣旨,此事学生哪有什么见识,少不得要来叨扰恩相。”杨霖恭敬地说道。

蔡京摆了摆手,道:“老骨头一把,若是文渊觉得还有点用,尽管来就是。”

杨霖少不得奉承几句,说了几句好话,起身告退。

“老夫身体不好,就不起身相送了,文渊也能体谅则个。”

杨霖笑着抱拳,走出蔡京的卧房,去院中拿了偷的双飞燕,逃也似的离开蔡府。

到了马车上,杨霖越想越是心惊,灵宝那丫头看到自己的表现,明明就是知道了这件事。

蔡京作为一个奸诈似鬼的老油条,若是没有把握,会早早地告诉自己宠溺的女儿?

杨霖擦了擦汗,感觉一双黑手已经盯上了自己,想要老子的贞操,绝对不行!

从权势上说,杨霖当然不肯做蔡京的女婿,打上蔡氏标签,给人家摇旗呐喊。

扯旗之后,纵使手下只有几个人,那也是一方诸侯,有自己的势力。

回府之后,杨霖下了马车,直接奔向自己老爹的院子。

杨通和吕泰玄、雷栋还有几个魁伟的汉子,正在饮酒闲谈,见他进来都站起身来。

“霖儿?何事如此匆忙。”

杨霖心有余悸,口干舌燥,抓起酒壶灌了几口温酒,道:“爹,马上给我物色一门亲事,我要娶老婆。”

堂内顿时欢声大作,几个汉子笑的前俯后仰,吕泰玄指着杨霖道:“霖儿如此心急,颇有老六当年的风采,不如我先给你买几个姬妾侍婢,应应急?”

这些浑人跑江湖,刀头舔血,说话荤段子极多,并不忌讳。

杨霖面带苦色,叹了口气道:“四叔不要耍笑了,我说的是正经的,蔡京那厮奸猾无比,再不娶老婆,我就翻不了身了。”

杨通搓了搓手,道:“爹认识的,都是些江湖大豪,他们的女儿,如何配得上霖儿。”

杨霖唉声叹气,蔡京这一招阳谋,十分阴险,必须躲过去才行。现在就怕他还有后手,自己万一着了道,在皇帝那里是万万不会扶持蔡京的女婿来制衡蔡京的。

爹这里没有办法,杨霖只好自谋出路,起身告退。

走到门口,回头跟吕泰玄说道:“新年好彩头,四叔答应的几十个姬妾侍婢,给小侄做压岁用,可不要食言。”

吕泰玄一口老酒差点喷了,杨霖不给他机会反驳,匆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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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横山,诸羌兴起之地,宋军的营寨内兵马如山。

西军旗号猎猎飞扬,除了汉家军威,大雪中同样有一种悲壮沉郁之气,就在这里盘旋低回。

此地到底埋了多少汉儿骨骸,恐怕永远也说不清。

党项诸羌,不过是不足百万的异族,杀得八十万宋军丢盔弃甲,也拿不下小小的西夏。

范仲淹、韩琦莫不在此惨败,连遭贬谪,也打光了宋军的精气神。

现在,宋军营寨里,几乎没有号称大宋最强的京营禁军。

大家全都是西北诸路的军汉,往前一看是故土,往后半步就是家乡。

他们的父兄子侄,大部分死于夏贼之手,在西军中往往是全家青壮从军,留下一村、一镇的寡妇。

血海深仇压在身上,是动力也是仇恨,西军为什么强,打不过就得死,逃了就是全家遭殃,这里是他们的家。

在旌旗下,一个身材高大魁伟的将军,身穿盔甲往下观瞧,胸中豪情万丈。

世家出身的猛将王厚站在他身后,笑道:“童帅,此番攻打灵州,是神宗之后最强一战,当年泾原路刘昌祚何等的英雄,匹马纵横杀得夏贼血流成河,奈何酸腐文人高遵裕独断专横,在缺乏攻城器械、粮草不足的情况乱下命令刘昌祚直接攻城,我大宋健儿冻饿而死的不下十万。末将每念及此,恨意滔天,这次我们报仇的机会终于来了!”

童贯回顾左右,大声道:“某家在陛下面前夸下海口,要生擒李乾顺,活捉拓跋察哥,可不就在此战。你们进跟着某家,立下这场奇功,我们共享富贵,升他娘的高官,发他娘的大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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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鸿胪寺大型坑蒙拐骗现场

新年第二天,照例要在礼宾院,摆国宴接待各国使者。

杨霖作为主管的官员,早早便起身,在殷浅浅地服侍下穿好官服。

汴京仍是春寒料峭,殷浅浅心疼自己男人,里面缠上一层棉衣,穿完之后,杨霖环顾自身,笑道:“怎么感觉胖了一圈。”

殷浅浅掩嘴偷笑,道:“大郎就是要宽厚些,才像个魁伟的男儿汉。”

杨霖笑着道:“小蹄子生了泼天的胆子,还敢对你男人评头论足,敢情昨夜弄的时候,哭爹喊娘的不是你。”

守着房内丫鬟,殷浅浅俏脸一红,推着杨霖出门:“大郎说什么疯话,快走吧,莫耽误了大事。”

杨霖哈哈一笑,出了内院,上马来到万岁营,早早的就有杨戬在等候。

“老哥,你现在马上安排人手,到城中散布谣言,就说西军缺少兵饷棉衣,主将非要催促作战,已经发生哗变,说的越详细越好。”

杨戬点了点头,问道:“现在是新年,到处都是人堆聚集,若是搞得人心惶惶,怕官家怪罪下来。”

杨霖嘿嘿一笑,道:“上次我和韩忠彦斗法,户部尚书陈显趁机上书參了我一本,此仇不报枉为人也。老哥派人去散布谣言,我便进宫告状,就说是陈显嫉恨童贯以宦官身份领兵,到处造谣中伤,争取把这老儿贬黜出京。”

杨戬眼色一亮,道:“户部尚书可是个好差事呐。这条计谋一石三鸟,既诓骗了契丹人,又报了私仇,还可以染指户部,老弟,恁的如此聪慧。”

看着老太监抬着大拇哥,杨霖哭笑不得,道:“老哥别在这打趣弟弟了,还是快去安排吧。童贯那边马上开战,我们必须保证契丹人无法参与。只要他们认定咱们不会打,便不会陈兵边界,一旦开战再调兵,已然是来不及了。”

像契丹和大宋这样的,有固定城池的国家,一旦调动十万人的军队,就需要百万人的的后勤。

童贯居高临下,从横山杀出,和吐蕃夹击,攻下兴州只在旦夕之间。

只希望童贯这个太监,发挥正常水准步步为营,别突然发昏,就不会出现大的闪失。

想到这里,杨霖心里突然激动起来,比前线将士还紧张。

西夏就像是一块茅坑里的石头,堵在西北让大宋失去了和西域联系,也失去了养马之地,关键是陕甘一带常年耗费钱粮无数,牺牲将士无算,实则是大宋的心腹之患。

自己能做的,就是拖住契丹,然后在朝中调度粮草军械,免得出现上次的惨痛失败。

当萧保先被告知他需要和杨霖交涉的时候,这位契丹林牙的心里是绝望的。

这位大宋天子近臣、年轻少宰,扯皮推诿的本事之高,萧保先自认平生第一次见到。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次杨霖竟然十分配和,没等自己找他,已经主动来到鸿胪寺礼宾院。

杨霖笑吟吟地进来,身后跟着一些护卫,抬着一瓮的美酒。

“哈哈,贵使这个新年在我大宋过,可得好好尝尝我们大宋的美酒佳肴。”杨霖一边指挥手下抬着东西进来,一边大声喊道。

伸手不打笑脸人,萧保先皮笑面不笑地道:“杨少宰今日起的好早。”

杨霖呵呵一笑,道:“宋辽当世强国,军机大事动辄关乎百万人生死,本官岂敢拖延,实不相瞒,近些日子我心里全是这件事,是一刻解决不了,便寝食难安。”

众人一起进到礼宾院的大堂坐下,萧保先心中暗道,宋人前倨后恭,莫非是朝中出了事情?

存了这个心思,他便不急着询问,外教就是这样,一方上杆子的话,另一边就要高冷拖延。

杨霖急吼吼地直入主题,道:“前番所言,只要我朝罢兵,西夏便上表谢罪称臣,年年缴纳岁币,经我大宋君臣商议,觉得此举甚善。

夏贼虽罪孽深重,顾念生灵性命,我大宋天子有好生之德,格外开恩宽恕李氏叛贼。”

开门见山?萧保先更加怀疑大宋出了问题,脸上看不出神色,凝声道:“大宋若肯罢兵,实则是好事一件,就是不知道贵朝愿意撤到什么地方?”

“撤?为何要撤,那些国土都是收复的失地,想当初整个西北可都是我大宋的郡县。”

萧保先见他态度又硬了起来,心里也是没底,左右自己的任务是让宋廷罢兵,没必要为西夏争取利益。

想到这里,萧保先笑道:“若是如此,当有盟约。”

“有,本官奉圣旨,全权处理此事,当下便可与萧林牙签订盟约。”

萧保先心里七抓八挠,非常想知道大宋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他们这么着急罢兵。

难道是夏军绝地反击,打赢了?

心里暗暗摇了摇头,大宋据有横山防线,进可攻退可守,便是输了几场大仗,也伤不了元气。

当初西军疯魔一般,拼杀下这横山天堑,从此才有了西北局势逆转,宋朝压着西夏打的局面。

最终,还是鸡贼的心理占据了上风,萧保先决心探探大宋的底。

“萧某人微言轻,若是签订合约,此事我须回朝禀报,亦或者派人回去请示一番。”

杨霖眉毛一动,似乎是在极力隐藏自己的焦急,问道:“多久能返还?”

“快马一个月当可来回。”萧保先优哉游哉地喝着茶,宋人如此急着罢兵,他是一点都不担心了。

杨霖摆了摆手,道:“太久了,最多二十天,便要让夏贼签订合约,否则我们继续打。”

哈哈,连打都不敢大声说了,杨霖“心虚”的样子被尽收眼底,萧保先甚至有点想笑。这宋人就是死要面子,自己朝中出了事,竟然还要强撑着嘴硬。

萧保先揣起架子来,淡然道:“一个月,已经是最快速度了,再快恐怕要累死传令兵也不能够。”

杨霖蹙眉道:“那好,就一个月,多一天也不行。”

萧保先起身送走了杨霖,回到礼宾院,马上派人道:“这几天你们不要倦怠,在汴梁城中到处逛逛,顺便打探一下,最近可有什么重要消息,尤其是西北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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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运筹帷幄,千里之外

昭德坊,杨府。

书房内灯火通明,杨霖身着白底燕服,端详着眼前红漆大木箱内成堆的珠宝,轻笑道:“张翰林,何故如此厚我?”

翰林学士张商英欠了欠身子,笑道:“区区薄礼,还请少宰笑纳。”

杨霖不缺钱,但是张商英这样的人物前来认门,他还是很开心的。

时人评论张商英,长身伟然,姿采如峙玉,负气俶傥,豪视一世。

杨霖轻轻叩了下桌子,外面进来两个护卫,将装着珠宝的衣箱抬下,杨霖抬手请他就座,道:“本官不白收人礼,有什么事就说吧。”

张商英苦着脸道:“少宰,下官如今在朝中的日子不好过,刘正夫郑居中整日里寻下官的麻烦,原本想着忍一时也就罢了,可是最近刘正夫那老匹夫攀附王黼之后,声势正盛。少宰也知下官与他之间的龃龉,若是被他寻到了错处,下官怕是官位不保啊。不如早日出京,躲个清静。”

刘正夫时工部尚书,郑居中和张商英一样,都是翰林学士。

这几个人的恩怨,无非还是新党旧党那点事,本来他们都是一力扶持蔡京为相,彼此间的关系缓和不少。

但是现在蔡京当了宰相,不怎么照拂这些曾经帮助他的人了,郑居中、刘正夫又攀上了梁师成那大阉宦,便回过头来整治张商英。

杨霖心中暗喜,蔡京的摊子铺得太大,终于有照顾不到的,知道来投奔自己了。

杨霖闻言不动声色,轻轻转动手上的碧玉戒指,缓声道:“王黼有甚能为,谄媚梁师成而已,何至于把张翰林逼出汴梁。”

张商英站起躬身施了一礼,道:“还请少宰体念下官难处,免叫小人得逞。”

杨霖呵呵一笑,道:“郑居中本无什么功劳于朝廷,不过是攀附郑贵妃,冒充外戚骗的陛下宠信。那郑贵妃出身寒门,与郑居中这等高门本无半分关系,也是贪图郑家势力,便冒认了此门亲戚。这等腌臜事,可谓是整个开封府都清楚,瞒着陛下一人,简直是荒唐可笑。

张翰林若是肯同本官一道,整饬奸邪,一肃朝纲,何惧他区区郑居中。”

张商英大喜,他怎么可能想出京,不过是一种卖惨的手段罢了。

这大宋的官员,无不削减了脑袋往汴梁钻,谁肯去外面的穷乡僻壤任职。

便是繁华的两浙路,与汴梁相比,也不在一个档次。

他被郑居中和刘正夫逼得没有办法,想到对面的两个人的后台是梁师成和王黼,举朝之内只有少宰杨霖敢和隐相梁师成叫板,一咬牙就来到了杨府投奔。

送走了张商英,杨霖马上遣人去王朝立处,让他上书弹劾户部尚书陈显制造、散布谣言,诋毁前线将士,造成开封府恐慌。

可怜陈显尚书,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新年还没过完就惨遭污蔑。

正当他撸起袖子,准备等待春节结束,在早朝上自辩的时候,杨霖已经带着黑材料兴冲冲地进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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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中,御花园内。

赵佶正在对着一棵怒放的寒梅作画,后人都知道瘦金体的飘逸,却不知道赵佶在绘画上的造诣,比书法还高。

看到杨霖进来,赵佶头也没动,专心绘画。

杨霖百无聊赖,站在一旁等候,站到脚都酸了,赵佶才搁笔。

“杨卿进宫来,所为何事呐?”活动了下酸涩的手腕,赵佶一边欣赏自己的画作,一边问道。

“启奏陛下,近来开封府人心惶惶,坊间流传数条谣言,直道西军人心涣散,不战自溃。”

赵佶刷的一下红了脸,转过头来问道:“当真有此事?”

杨霖道:“陛下且请宽心,臣已经调查清楚,此事纯属子虚乌有。乃是有人故意为之”

赵佶无端被吓了一跳,尤其是刚才惊慌的样子被大臣瞧了去,心里一阵恼怒:“是什么人在开封府乱嚼舌根?此等大事,动辄动摇百姓民心,必须严查。”

杨霖一副悲戚的样子,道:“唉,眼下这大宋,虽有圣明君主,却无德才配得上官家的臣子,让我等不胜惭愧。此事竟然是同殿大臣所为,不由得让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心生愧疚,无颜面见陛下。”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赵佶听得十分受用,笑道:“杨爱卿无须自谦,朕有你这等文武双全良臣,恰如汉有陈平、唐得李靖,让朕可安眠于禁中。”

“臣也是得遇圣主,三生有幸尔。”

一对君臣互相吹捧了番,杨霖才继续说道:“此人不是别人,乃是户部尚书陈显,据臣多方调查得知,此皆是陈显不愿见童贯挂帅故意为之。他曾经私下与人会晤在樊楼,直言‘阉人掌兵,如牝鸡司晨,于国大不利,我当除之。’这些是陈显府上下人的招供,以及酒楼证人的供述,请陛下过目。”

赵佶对杨霖十分信任,而且对扣扣搜搜,从不答应自己拿户部钱盖楼的陈显早就心怀怨起,怒道:“陈显如此居心,其心可诛,来人呐传旨下去,贬户部尚书陈显为鄂州知州,即刻出行不得延误。”

杨霖又上奏了西北战报,直言西军已经和吐蕃结盟,只待双管齐下便可彻底平定西夏。

赵佶听得眉开眼笑,道:“若是果能成此大功,朕武德之隆,当不负父兄之志。”

“大宋开国至今,天降圣主吾皇,本就该扫清六合席卷八荒,漫说区区西夏,来日北伐幽燕,恢复故土,勒马燕然,直捣黄龙,才堪配陛下之圣明。

为由此日早些到来,臣等虽粉身碎骨,亦将万死不辞于前。陛下,臣以为翰林学士张商英能立同异,更称为贤,因人望相之,做这个户部尚书正好合适。”

“准了。”

“西夏粮草军需,攻城器械,久已失修,不如调京营武备以助其灭夏。”

“准。”

“军令不齐,人心不整,各自为营,此先皇之所以败于兴州。臣以为当升童贯为为熙河兰湟、秦凤路经略安抚制置使,战时可领军政大权,以期做到令行禁止,调度得宜。”

“准准准,都准了。”

赵佶被哄得心花怒放,留下杨霖在禁中陪他一起用过午膳,才把人放了出去。

杨霖马不停蹄,和蔡京一道调度粮草军需,久旷的西军终将迎来三年内他们的第一批粮饷,西北大战一触即发!

童贯的权柄,也力压西军的各支边关世家,成为真正的西北王。

契丹人得到了假消息,心花怒放,已经派人回上京报告,这场大战将没有契丹人来搅局。

黄昏之际,天边一道黑金相交的龙鳞云,杨霖向北望着天,呢喃道:“姓童的,老子把一切都给你安排好了,只求你他娘的千万别掉链子,给我灭了西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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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战云密布,将星闪耀

西北苦寒之地,此时此刻,天气已经极寒。

天空飘着碎粉也似的小雪,横山一带的山谷间,还有大群民夫,在这紧张赶工,制作攻城器械。

西军全民皆兵,甚至有不少的半大孩子漫山遍野地来回奔走,做一些小工的活计,给父兄们即将到来的决战出一把力。

漫天的雪花纷飞当中,远远看见一队人马,正沿着逶迤的山路向山头堡寨处而上。

这些军汉都是些雄壮矫捷的汉子,穿着厚厚的胖袄戴着白色的貂帽。这般天气下仍然显得精神十足,走在山道上也个个步履有力。

再看着他们腰间佩刀佩剑的把手上缠着的那些似乎染透了血迹的细绳包布,就知道这些穿着大宋制式军中胖袄,却戴着极其拉风的白色貂帽的军汉们,都是从死人堆里面滚出来的厮杀汉子。

为首的一个浑身兵刃盔甲,都比同袍新上不少,正是从万岁营挑选过的韩世忠。

泼韩五韩世忠独闯清溪山,活捉反贼方腊一战成名,回到西军之后又蒙童贯提拔,现在已经是胜捷军的一路指挥使。

童贯得了杨霖的书信,教他好生提携这个军汉,漫说杨霖是他的故交,就凭他现在的身份权势,童贯也乐得给杨霖卖一个人情。

呼了一口白气,韩世忠回头跟自己的亲兵们笑道:“恁娘贼天气,活像是要把热乎乎的汉子,冻成立冰块。此番打完了夏贼,俺定要在兴庆府那西夏的皇宫里,觅几个夏贼的贵妇暖暖身子。”

已经习惯了荤素不忌的韩指挥使和自己打成一片的军汉们,说话少一些顾忌,这个时侯都哄笑:“韩将主在上有少宰撑腰扶持,自然是百无禁忌。俺们这些鸟汉子没个好爹,唯一所长就是能吃苦能厮杀,又遇不着个不贪下功的杨少宰。要是敢在兴庆府胡搞,还不被阉了进宫伺候赵官家。”

“闭上你的鸟嘴,说话恁的粗鄙无礼,小心给老子招灾惹祸。”此地已经靠近童贯的大帐,韩世忠面粗心细,生怕这些人调笑阉宦的话传到童贯那里,自己就等着穿小鞋吧。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贵人扶持,韩世忠可不想因此断了自己的前程。

骂完之后,韩世忠自己先笑了起来,藏不住脸上的兴奋道:“此番看这般模样,定是场大战,合该是俺们大好的厮杀汉扬名立万,搏一个名爵的日子。”

韩世忠虽然参军不久,但是已经是久经厮杀的老兵了,筋骨如铁,目光锐利,有些人一旦到了战场,就再难掩盖他的光芒。

风云际会,贵人扶持,取功名如探囊取物。悠悠千年,似此等名将又有几人。

周遭都是他的心腹,但是毕竟是在大营之中,韩世忠也不敢过多耽搁,带着人前去拜见那统帅西军各路豪杰的阉宦宣帅。

胜捷军是童贯主力,也是最忠心于他的一路兵马,在这次伐夏最后一战中,势必充当重要角色。

掀开帐门,童贯正和王厚盯着一张牛皮纸做的地图,帐内炉火烧得正旺,韩世忠进来之后一阵暖意绕身说不出的舒服:“末将韩世忠,见过童帅、王帅!”

童贯头也不抬,伸手一招,韩世忠赶紧上前,只见童贯指着地图山一角道:“泼韩五,此地是兴庆府东郊一个山坳,据探马回报藏了十万撞令郎。夏贼惯用此伎俩,若是仓促间放出,我军难以快速攻城,则丧失奇袭之意义。”

所谓的撞令郎,就是西夏的炮灰军团,西夏国的主体民族党项人人口比较少,所以经常吸收别的族或者是汉族士兵加入西夏军。

撞令郎一般由汉族士兵组成,主要负责冲锋陷阵当“炮灰”相当于炮灰的代名词。这个撞令郎部队,其来源是在被俘掳的汉人中挑选勇敢善战者组成军队,让他们在前面冲锋陷阵,这样可以减少党项军队的伤亡。

这些人都是汉儿备受猜忌,往往是手无寸铁,衣衫褴褛,垂头丧气,却要顶在最前面充当肉盾。

“有什么主意,能把他们挡在战场之外。”童贯沉声道,看来他为这事已经发愁了不是一两天了。

韩世忠凝眸观瞧,地图上的山川地势全都如同实物般出现在他的脑子里,想了片刻他抱拳道:“童帅,此地低洼,道路难行,根本无法调动军队如臂指使。若是我们先佯攻,以轻骑兵吸引夏贼放出撞令郎,他们便再难控制这群散兵。到时候我们主力再从其他三面围攻。”

童贯一听,这个难度有点大,但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难就难在这个充当佯攻的部队,必须有严明的军纪,被主将约束,才能把他们引到最合适的位置。

童贯叹了口气,骂道:“直娘贼的李元昊,果然是千古罕见的卑劣无耻的野蛮人,这种主意都被他想了出来,作践俺们大好的汉儿。若是有撞令郎在外围,所有奇袭都将丧失效果,你说的或许是唯一办法,就是这个佯攻的人选”

韩世忠抱拳道:“若蒙童帅信任,末将愿意一试。”

左思右想,西军中那些骄兵悍将,未必愿意来干这个脏活累活,也只有韩世忠这个从底层摸爬滚打起来的军汉,才会拼死来追这等战功。

毕竟说是佯攻,人马肯定不足,若是有夏军出动,对于攻城的宋军来说是好事,对于佯攻的就是灾难了。

西夏骑兵如云,一旦缠斗起来,根本就逃不掉。

“你回去尽情挑选人马,若是这番功成,某家给你记一大功!”

韩世忠嘿嘿一笑,拍了自己胸脯一记:“童帅放心便是,俺不知道杀了多少的夏贼,他们却伤不到俺的性命,他们的箭生了眼睛,避着俺走哩。各位宣帅安心领兵攻城就是,佯攻的事情,交给俺韩五便罢!”

“童帅,俺们什么时候发兵?”

童贯抬起头来,道:“等到吐蕃人集结完毕,这群吐蕃人在唐末便失去了他们的王,从此强横无比的吐蕃彻底沦为任人宰割的鱼肉,至此已历百年。这一回他们四个首领与我军结盟,不知道何时能够集结完部落的勇士。”

第一百七十七章 兵围兴庆府

横山前大军云集,马军、步军队列整齐,旌旗鲜明,鼓角声鸣,马嘶不断。

童贯一身戎服,端坐马上,种师道、折可求、王厚、杨可世、辛兴宗、韩世忠猛将云集,神武军、胜捷军、折家军、种家军精兵如雨。

“出了横山,西平府、静州城、怀州城,十天之内必须全部拿下,扫清兴庆府外围。”童贯大声道。

“韩五,某把胜捷军交给你,须得给我们引开撞令郎,调动夏军主力。”

韩世忠抱拳道:“童帅放心,韩五一定不辱使命。”

童贯大喜,有这么一个敢死队,自己攻城将会简单许多。

韩世忠说完之后,微微蹙眉,凑近前低声道:“童帅,吐蕃人可靠么?”

童贯面带得色,笑道:“某家开出的条件,吐蕃人如何拒绝得了,你尽管放心,他们定会为我拼力厮杀。”

这些决策圈的大事,还轮不到韩世忠操心,他也没有资格参与。

既然主帅下令,大将只能奋勇向前,韩世忠领命而去,作为先锋和佯攻的诱饵,要孤军深入西夏腹心。

回到自己营中,韩世忠披挂完全,全身甲胄护住披膊与护肩如虎吞日,胸背甲与护腿连成一体,头戴角兽盔,兜鍪及护项连脸部和颈部都遮掩起来,只露出一双威风凛凛的眼睛。

在他背后,端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是鞍鞯整齐,佩刀挂盾,手执长枪的三千铁骑。

这是西军里最好的骑兵了,指挥这些人作战,韩世忠更觉得是一种享受。

战鼓轰鸣,号角响起,三军精神为之一振。

窝在天寒地冻的横山,准备了这么久,终于到了出征的这一刻。

西军,陕西四路从大范老子范雍开始经营起,强兵之名,已垂近百年。

陕西诸路,一家数代都为西军效力,男子活不过三十,一堆寡妇同处而居的景象,比比皆是。

这些寡妇的背后,便是累世积攒的血海深仇,如今有机会一朝雪尽,彻底击败撕咬百年的宿敌。

如今的大宋朝,能打的也就这些人了。

一直为大宋所倚重的“八十万禁军”的中央禁军,人要长高大帅气,还要懂规矩,军事经验其次,早他娘的腐化不能战;

而河北禁军由于宋辽和议,澶渊之盟签订,宋辽之间漫长的边境基本处于不设防状态,长年无战事,战斗力更是不堪一提。

此时,唯有西军诸路兵马,每日在血海里打滚,刀山上拼杀。

他们一般世代相承,府州折家军,麟州杨家将,青涧城种家军能苦斗,敢牺牲,冠绝天下,是大宋最后的依仗了。

自从神宗五路伐夏破产之后,西军对朝廷的忠心度大大下降,近来更是动辄几年无饷,西军上下对朝廷都颇有怨言。

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只要在童贯的带领下,西军灭掉宿敌西夏,为大宋夺回养马地,便是彻底解决士气和忠心度下降的机会。

大观二年正月,童贯兵分两路,率先出兵。

韩世忠率所部沿黄河北上,一路势如破竹,横扫沿途西夏堡寨。

三日之内,萌井、博乐、耀德堡寨俱被攻取。

源源不断的物资,被几十万民夫运抵前线,西军将士第一次吃饱了肚子穿着棉衣作战。

五天后,种师道攻破西平府,匆忙设下知府,继续前进。

吐蕃人这一天从仁多泉出发,一路狂奔打到了应理城,童贯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七天后,种家军、折家军合力,攻破静州,西夏都城兴庆府近在眼前。

此时的李乾顺却出奇的冷静,兴庆府的大门紧闭,被打到了大门口,夏军主力依然没有出现。

第十天,扫清了兴庆府东边的所有城邑堡寨,宋军将半个兴庆府围了起来。

“呜~~~呜呜~~~~”号角长鸣,伴随着雄浑悠长的号角声,无数的小黑点从四面八方密集而来,大宋最强战力在此集结。远处还有各种车马,运送粮草和巨型攻城器械。

宋军打得有些太顺利了,很多将领都是久经战阵的宿将,全都隐隐有些不安。

吐蕃人姗姗来迟,也在西边安营扎寨,几个吐蕃将佐这才到宋营相会。

童贯虽然读过些兵法,也有一些实践,可是到了此刻已然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他骄横地接见了自己的手下败将,河湟吐蕃的来使,喝斥对方行军缓慢,到现在还没有围上兴庆府。

童贯生怕兴庆府内,西夏皇族逃到茫茫草原,迫不及待想要吐蕃人合围。

宋军已经围了三面,按照原本的约定,还需要吐蕃人围住东面即可。

吐蕃使者唯唯诺诺,被骂了一顿便回到了大营,准备传达童贯的命令。

宋军大帐内,将领分坐两旁,上首坐着童贯和种师道。

种师道眉头一皱,道:“童制使,这番长驱直入,沿途遭遇的抵抗如此之小,会不会是夏贼暗**计,不得不防啊。”

童贯呵呵一笑,道:“战场上,种种诡道层出不穷,的确都是克敌致胜的法宝。可是,有时候即便你清楚地知道对方是怎么做的,也未必就能破解掉他的部署,这便是阳谋。

某家使出此招,区区西夏能有何办法,老种相公无须担忧,等到攻城器械运到,某七天之内便能攻破兴庆府。”

种师中沉着脸道:“兵出横山,我们的战线拖得如此长远,打得太快后勤还未跟上,若是沿途有夏贼安排的兵马,袭扰我等的补给,该当如何?”

童贯洋洋得意:“为将者岂能短视,某早就清点过,军中存粮够吃半个月的,半个月还打不下兴庆府?”

种师道长吸一口气,压了压火气,这才说道:“制使,兴庆府并非寻常城池,乃是西夏国都,守半个月有何难?为今之计,不如分兵回去,扫荡周围残余夏军余孽,保证运输线畅通,在州县堡寨安置兵马,步步为营才是最为稳妥的。”

分兵?童贯冷笑一声:“集中兵马,打下兴庆府,则外围夏贼还不蚁聚来降。似尔等如此胆小怕事,临事儿无决断,何时能平定夏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历史的抉择

横山发兵已经十天过去了,汴梁城内出奇的安静,大家都在等待着前线的战报传来。

谁也不知道,边关已经多少年没有大的捷报了,大宋百姓骨子里的傲劲、开封府的风流富丽,都掩盖不住浓浓的失落。

遥想当年陈桥驿,黄袍加身点检做了天子,汴梁每隔几年就有扬眉吐气的日子。

报,曹彬将军扫灭后蜀;

报,潘美将军已灭南汉;

报,我

军攻破晋阳,北汉灭亡;

报,南唐后主李煜被擒

然而到了太宗开始,先是伐燕大败,被人追杀几百里;开国精兵毁于一旦;

继而连战连败,西夏趁势崛起,契丹屡次南下

开封府的老少,遇到在新年大典上,射艺力压胡人的武将,都会狂呼着簇拥,英雄一般的待遇。

这些压抑已久的自豪,无处安放的骄傲,都迫切地需要一场大胜,来重振华夏士气。

杨霖又走了一次枢密院,被高俅告知并无战报,怏怏而回。

他自有渠道获知,而且万岁营的车马行,很可能比枢密院得到消息还快,但是杨霖仍不死心。

希望越大,也就越紧张,不经历过的没有人能体会这种忐忑的心情。

杨霖双手合十,握拳放于下巴,闭目沉思,考虑着每一个自己能够得到的细节。

秦陇之士,汉风唐韵重义轻生并不稍减,西军战力他一点都不担心。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百年的恩怨,西军不可能不尽力。

童贯虽然知兵,善打优势仗,不犯大错误已经有宋一代的统帅能够佼佼者了。

吐蕃

杨霖突然睁开眼,长舒了口气,祈道:“童贯,你该不会蠢到把宝压到异族身上吧,这只是个外援应该不会,童贯不是蠢人。”

此时的兴庆府下,局势突变

兴庆府的吊桥缓缓落下,城门大开!

战鼓轰鸣,号角响起,西夏军阵前一声叱咤,身披乌黑色铠甲的骑兵齐刷刷扬起了长枪,左手执盾,右手平端长枪,枪杆挟于肋下,锋利的枪尖直指宋阵。

那盾牌都是绘着猛兽图案的牛皮骑盾,红缨大枪是以积竹为柄,漆成黑色,握处缠着细密的麻丝,即轻且韧,锋利的三棱枪刃足有一尺半长,血槽宛然,杀气腾腾。

城墙上,夏崇宗李乾顺亲自擂响战鼓,西夏所有的官员上城督战。

李乾顺一脸狠色,道:“宋人压制已久,蚕食我国土,戮杀我百姓,抢夺我粮草,大夏生死存亡,在此一战!”

久违的老对手,终于露出了獠牙,沿途的夏军疲弱不堪,果然都是伪装出来的。

大宋将士无不惊诧,夏人被按着打了这么久,竟然一到兴庆府下,就敢出城厮杀了。

远处的童贯脸色阴晴不定,不住地问道:“吐蕃人怎么还没开打?”

大地颤抖,蹄声如雷。

吐蕃人终于到了,却不是按照原本的约定攻打城东,他们骑着马挥舞着刀,直奔宋军而来。

烟尘弥漫,天地变色,狠狠的碰撞下,人仰马翻,惨号连天。

西军无愧强军称号,临变不溃,结阵迎敌。

夏贼和吐蕃都是骑兵,冲击力极强,从两边以半月弧的阵势推进,将大宋兵马赶出了城郊。

尸横遍野,遍地狼藉。

前面的宋军自知必死,半步也不后退,用血肉之躯为身后的弟兄赢来撤退的时间和空间。

汉儿涌热的血水再一次渗透了兴庆府城郊,草木饱尝久违的腥膻,大军后退十里,依仗地势再次结寨。

宋军围城之际,遥吐蕃助战,谁知道战至酣时,吐蕃人倒戈一击!

没有哪个主将,可以轻易下达从敌国都城下撤兵的命令,童贯也不例外。

他像是个红了眼的赌徒,目光从众将脸上一一扫过,沉声说道:“当今之际,别无他法,要想扭转颓势,唯有全力攻城!”

种师道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道:“全力攻城?制使还没看出来么?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个骗局!夏贼和吐蕃早就勾结在一块,吐蕃假意结盟,让我们来到兴庆府下,为的是全歼我等西军主力!”

西夏和宋朝攻守之势逆转,主要是从折家的堡垒战术开始的。

西北地势多荒漠,多山脉,西军各路大军各战区之间山脉阻隔,相互支援非常困难,容易被西夏军队各个击破。

为了缩短各路大军之间的反应速度,并且设法迟滞西夏军队的进军速度和距离,西军的大将创造出了“堡垒”战术。

一开始汉家村庄被西夏军抢了以后,村民往往会在庄外修建了一座营寨,用来作为西夏军掠夺时的藏身之处,保住一点东西或者一条命,这就是堡垒的雏形。

许多村庄都修起了类似的城寨,一旦开战这些边民也会拿着武器,助战宋军,不但可以保卫亲人,打胜仗了还可以用敌人的首级换一点赏赐。

这些城寨联合在一起,成了更大的城堡。

后来城堡越来越多,几个城堡连一起可以相互救援,后来胆子大了就往西夏境内修,修到后面,开始修成大的堡垒了,不但可为民众提供庇护,里面还有军需仓库可以为过路的宋军补给,极大的增强的西军的机动性。

西军用这个“堡垒”术围了西夏九十多年,如今西夏已经是被逼到了绝路,再不想办法过去几十年就被蚕食干净了。

李乾顺竟然生出了这等胆魄,买通吐蕃把宋军主力引诱到兴庆府,以自己的都城为饵,要绝地反盘,打碎宋军最后的精兵。

若是叫他诡计得逞,不但这支西军委矣,整个大宋都将危在旦夕!

战局到了这个时候,情势已经明朗起来,大宋的攻城器械还未运到,粮草仅够半个月吃的,童制使竟然还要攻打兴庆府。

帐内诸将,神色各异,这时候一个品阶刚刚能够入帐的武将,泼韩五韩世忠突然大声道:“诸位宣帅,诸位相公,夏贼猖獗设此毒计,定然以为俺们会奔逃。他们的主力恐怕早就埋伏在沿途的路上,俺们何不趁机攻打兴庆府,强似撤退被人追着打。打下了兴庆府,贼夏鸟所有的诡计岂不都是笑话。”



第一百七十九章 唯战与死

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童贯的心里此刻早就乱成了一团,没有丝毫的条理。

韩世忠的话,给了他最后一口气,强撑着安抚制置使的威势,拍案道:“国家兴衰,在此一战,言退者斩。”

种师道闭目沉思,暗道此时撤兵,沿途必定都是精兵埋伏,百年厮杀练就的精兵十个里活两三个也属不易。

直如此,便是逃回去,又有甚用处。眼前的小将所言,大有道理,惭愧,掌兵一生,心慌意乱之下不想竟不如一个小将看得通透也罢,死太监把我西军害到这步田地,好好的局势只剩下这一丝生机。就陪他赌一把吧,赢了彪炳千秋,输了不入宗祠!

虎目睁开,所有人都看着他,种师道环顾满帐,刚烈决然地道:“既至绝境,当置之死地而后生,夏贼狰狞面目已露,此番使了毒计是要赶尽杀绝。今日之事,唯战与死!”

种师道年近花甲,竟有如此血气之勇,俺们宁不如一个六旬老汉哉?他在西军中的地位如同磐石,一言既出帐中无不喑服。

猛将杨可世站出一步,拧了拧护腕,道:“末将愿为先锋,反冲兴庆府。”

韩世忠也站了出来,此时身至绝境,他才发现自己的亢奋,直感觉浑身的血液都燃烧了起来:“算俺一个!”

杨可世久负盛名,雄壮剽悍,是咬钉嚼铁的汉子,没想到竟然还一个名声不显的,也敢站出来再任先锋。

这一去,别人的生死不知道输赢无法论断,可是就算打赢了,先锋部队十中七八也要陨落城下。

童贯的声音陡然高了八度,尖细之下才显出一点太监的嗓音来,红着脸道:“若能侥幸得胜,某家定不吝惜封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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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兵一击得手,兴庆府的城墙上,百官无不落泪相庆。

这些年他们被宋军逼得太惨了,步步蚕食咬在他们身上,啃食血肉却没有办法还击。

大宋有钱,盖得起城寨堡垒,就算是蚕食的再慢,一百年的时间也够疼了。

李乾顺双腿颤栗,手心冒汗,晕眩感袭来差点没站住脚跟。

他在心中暗暗起誓,要将今日作为西夏的一个重要节日,年年庆贺!

自己的精兵强将都已经安排好了,早早埋伏在宋军回去的道路上,势必要把这支西军全歼在此。

一旦西军全覆没于此,大宋的秦陇一带将门户大开,自己带着吐蕃人重演当年五胡乱华景象也不足为奇。

这大宋的汉人,占据着世间最繁华富丽的中原,已经这么久了,是时候轮到我们党项人去享受一番了。

他还在做着春秋大梦,不远处的东南方向地平线上烟尘腾起,先是一缕黑线,然后迅速向前推进,烟尘滚滚如同一条张牙舞爪择人而噬的黄龙,风驰电掣一般飞卷而来。

追击的夏军本来都已经在富裕的宋军旧寨里收缴战利品了,这次的西军出奇的肥,逃走时营中的物资全都来不及带。

他们的任务,就是配合吐蕃人在城下击溃宋军,他们已经做到了。

至于后续的,按照事先的安排,应该由沿途的精兵去伏击歼灭这些败军。

西夏的初春天寒地冻,兴庆府外的草原是骑兵的猎场,党项勇士定能如当年契丹追赵光义一样,一路狂追把宋军全部斩杀干净。

马蹄的震动声传来,夏军茫然抬头,却发现早就被击退的宋军竟然无视整条战线的包围圈,重新杀了回来。

夏将拓跋察哥,骑在马上观瞧,来的不过几千个骑兵,随即冷笑一声道:“这些宋人得了失心疯,竟然主动回来送死,上马,给我杀光他们!”

杨可世状如疯魔,他手下的兵有样学样,嚎叫着冲杀过来。

拓跋察哥微一愣神,道:“倒是群好汉子,可惜生错了地方,白白送死有甚强处。”

韩世忠脑中清明,反应迅速,眼疾手快,手上好似有无穷的气力,浑身的劲儿都被调动了起来,提枪抡刺,所过之处波分浪裂,人仰马翻。

单论武艺,竟比正常时候强出几倍不止。

夏军迅速反应过来,扔掉捡的战利品,拿起武器迎敌。

城头的西夏弩箭不停地射下箭雨,城中慢慢有兵马出战,一点拉上吊桥死守的打算也不曾有,毕竟只有这点骑兵,只有傻子才觉得兴庆府会有危险。

韩世忠的枪头已经断了,不知道插在了那个倒霉的西夏小兵的身子里,拔出万岁营上好的腰刀,刀口沉重而锋利,继续劈砍。

突然一支强弩射穿了他的肩膀,韩世忠躲闪不及,又被一个小兵带下马来,马上的西夏骑兵大喜,赶紧补刀要劈死这个杀疯了的宋将,举刀就砍。

韩世忠怒吼一声,将刀横在身前护住头颈,硬硬的受了一刀,钻到了马腹下,一刀戳破了马腹。扬啼哀鸣的时候,小兵坠地被韩世忠一刀剁掉了脑袋。

马血腥膻温热,再加上奔跑久了,更加的烫人,倒在血里的韩世忠,眼前被红色的马血迷了眼,强睁开往后一看,身边人已经战死的差不多了。

他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一头闷倒在粘湿腥膻的地上,到处都是热血流出在寒冷中冒着的白气。

眼睛盍上的最后一刻,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仿佛看到了宋军的旌旗。

终于,大宋的主力赶到了,杀红了眼的夏军这才发现,原来不是小股的宋军回来送死,而是他们全都杀回来了。

后面的吐蕃人,甚至还在宋军的旧寨里抢夺战利品,根本没把这小股送死的悲壮骑兵放在眼里。

夏将们也只是慨叹了几声这些人的勇敢,却没有一个人想过,他们是不是陷阵的死士先锋。

等到大部队杀到,他们才惊慌地迎击,却发现这支宋军不要命一般地涌向兴庆府。

城门口全是人,有西夏人也有吐蕃人,想要关门难如登天。

一个太监统帅,方寸大乱下的任性一击,竟然破解了这个死局。

兴庆府,门户大开!



第一百八十章

鱼儿跃起千斤重,一口咬掉鱼饵,顺便把钓鱼的人给吃了。

诚如韩世忠所言,西夏精兵埋伏在沿途,等着全歼这支溃兵,兴庆府守备空虚。

谁知道,哀兵奋起弥天之勇,一举攻占了西夏都城。

直到此刻,童贯等一众将领,仿佛在梦里一般不真实。

老东西阴差阳错,竟然立下这等奇功,兴庆府内乱作一团,李乾顺刚刚回宫,正准备庆祝一番,就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

本来在堡垒战术下,西夏不断损兵折将,疆土一天天萎缩,灭亡只是时间问题。

历史上,若不是金人南下,西军被迫勤王回师东京开封,让他们喘了口气,西夏早就亡了。

为了避免王国覆灭,李乾顺使出这一招毒计,若是让他成了,西夏可再次崛起。

现在击退了大宋,他已经可以预见宋军在奔逃的路上,不停被伏击战死的场面了,这种时候怎么兴庆府传来了乱声?

宋军不下二十万厮杀汉,还有农夫不计其数,挑着担子扛着铁锹甚至有的摸起菜刀,全部跟着大部队往前冲。

城中守备空虚,大部分兵马还在外围,收拾“土豪”宋军败逃时丢下的物资。

踩着堆积一地的尸体,宋军潮水般涌向兴庆府,这里是百年征战从未停止的西夏都城,设施健全物资充盈,就这么窝窝囊囊地被宋人冲了进来。

大军进了兴庆府,李乾顺仍有机会反盘,他马上组织城内守军,和西夏豪门的私兵,节节抵抗,等着大军回防。

此时,原本是一个宋军的大的隐患,这时候却起了正作用。

宋军中派系林立,本来是兵家大忌,但是此时却无比顺手。

种家军、折家军、杨家军、童贯的胜捷军大家各司其职,有熟悉的将官指挥,和大宋其他禁军兵不知将,将不知兵不同,西军里最是讲究派系,很多人都是几辈人为一家效力。

比如折家军,从五代开始,府州的男儿就为折家征战至此,折家统治府州的时间比大宋立国的时间还长。

如此混乱的局势,各家将领指挥着各自兵马,发挥出的战力暴增。

西军战力强,但是军纪差巧的是,军纪差到了这个时候,也成了优势。

他们见人就砍,震慑了兴庆府内蠢蠢欲动的百姓,夏人大门紧闭不敢出门,给宋人腾出了足够的空间入城。

宋军入城之后,种师道一声令下,西军轻车熟路地杀奔各个城墙,先把大门关了,便可以关门打狗。

此时还有吐蕃围住的北门无人攻打,夏兵护着西夏皇室和大臣往北门逃去,城北的西夏百姓也纷纷舍家撇业地逃亡。

兴庆府八门,至少有一半在熊熊燃烧,城内更是烟柱冲天而起。

大将刘延庆浑身浴血,带着手下兵马放起火来,烟熏火燎之下,城中军民哭喊声仍然随着风声而来,浓烟笼罩四野。

种师中率领宋军大队,满身烟尘血腥,杀奔北门城楼。

只见楼下无数的人群汇集成人流,从北门逃命,在这些人身后,有一群西夏宫廷侍卫,举刀劈砍本国子民想要为身后的马车杀出一条血路。

刘延庆放完火,上到城楼,指着人群中的侍卫道:“种经略,此必为夏贼皇室,放他们出去后患无穷!”

种师中默然点头,但是人流拥挤之下,休想杀进去活捉他们。

寻常弓箭又怕被侍卫拼死护住,让他们逃了,此时大门根本无法关闭。

城楼上的宋军将士干瞪着眼,眼看侍卫们将要杀出城去,他们连下楼都不能,人群让他们寸步难移。

城楼上的夏兵已经被杀干净,宋兵拾起他们的弓箭朝下射,慌乱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射倒踩踏而死。

刘延庆嗨呀一声,道:“跑了夏贼皇帝,整个西夏的兵马都来围城,我等死无葬身之地也。”千钧之际,刘延庆一转头,城楼上堆放着无数的滚石檑木,为守城准备的。

“用滚石堵住城门!”

本来是要守城的利器,全都一股脑砸向城下,砸的无数的血肉横飞,尸体和石头还有带刺的檑木,将城门生生堵死。

最后石头扔完了,宋军开始扔夏兵的尸体,将北门外堆砌了一座石尸混搭的小山,城门被彻底堵死。

滚烫的油从守城器械里浇下,这些本来用作防守宋军的利器,全部成了夏人的噩梦。

最后刘延庆一把火点燃了这座血腥的“小山”,城中的侍卫们顿时傻了眼,护着中间的达官显贵,往皇宫杀回去。

城下哀嚎不断,种家军人人脸上呲牙咧嘴,射的虎口崩裂还在搭弓。

西夏的弩箭台,此时成了收割他们性命的无双利器。

腥臭、浓烟、哀嚎,没有一个人停下来,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拼杀,若是稍有迟疑,西北的汉儿如何不知道党项人有多残虐。

退回皇宫之后,望着残兵败将和惶惶不可终日的大臣、宫娥、太监,西夏皇帝李乾顺其实也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他扶着刚刚嫁过来的契丹公主耶律南仙,腰背越挺得笔直,冷冷地道:“宋人袭破兴京,以为我们大夏就完了?他们却不知道,只要有一个党项男儿在,这大夏就不会灭亡!宋人无能软弱,勤王大军旦夕即到,我们还有几十万的精兵猛将,只要守住皇宫,两面合围宋人,定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听到皇帝的大声呼喊,西夏将士忍不住气满胸膛,齐齐应和一声,声震四野。如果说原来还有什么人要逃离兴庆府,这个时候也己经再无选择了。

西城外,大宋的民夫们匆匆往城内跑去,他们若是留在了城外,面对疯了一般勤王的夏军,下场可想而知。

一个肥胖矮小的厨子,举着菜刀挥汗如雨,他们伙头营早就蹿进了城,就剩下他身子虚,还在后面。

此时一个骑兵飞奔而来,催促众人赶紧进城,见了他不禁骂道:“直娘贼,短命的泼汉子,什么时候了,你还背着一身锅碗干鸟!你耳里塞了鸟毛,没听到军令说丢了所有东西跑?要是想死的话,爷爷给你一刀便是。”

胖子被骂,诺诺不敢还嘴,憨笑着把行囊一丢,正好砸在一个倒地的汉子身上。

浑身血污的汉子受伤不重,主要是脱力疲惫至极,一下疼的醒了过来。

倒地的血人醒来,张嘴便骂:“入他娘的哪个狗贼,疼煞你亲爷爷了。”

马上骑士居高看得分明,双眼一瞪,道:“泼韩五!恁的如此命大,浑身冒血也能活,莫不是阎王那里不收赌棍?”



第一百八十一章 我来扛!

童贯此时,就像是入了魔的赌徒,指挥着众人把西夏皇宫团团围住。

宋军捉了几个城中的西夏百姓,让他们进去报信,只要李乾顺出来投降,大宋愿意和他谈判。

李乾顺不是赵佶,怒杀了几个传信的本国百姓,将皇宫的所有大门全都堵死。

他的精兵都在外面,勤王的夏军很快就就会把兴庆府围住,他只要守住了皇宫还有机会。

种师道神色复杂,到了这个地步,局势已经明朗起来,控制住兴庆府,等待大宋兵马源源不断开进来,西夏亡国在即。

西北多少豪杰,历经百年苦心经营、浴血厮杀、忘我牺牲,到最后让一个阉宦捡了天大的功劳。

而且这个太监,差点把所有西军将士,坑死在这冰天雪地的西夏。

西军诸部,毕竟是突然回马,扑至兴庆府的时候,已经体力消耗巨大。

大家在城中血战了一天,这消耗同样轻不了。到了现在,当真是疲累若死。身上能轻装的东西都轻装了,就连甲士。也只剩下了头盔和胸甲,护臂护腿甲叶,全部抛弃。

二十万大军配合几十万的民壮,开始控制搜索兴庆府,城中到处都是零星的战斗。

大军团团围住西夏皇宫,倒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准备修整好了就开始攻打最后的堡垒。

现在就怕城中还有大股夏兵,军纪极差的西军在兴庆府大肆搜查,也造下不少的杀孽。

诸路宣帅出奇地一致,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兵将抢掠。这里的每一个富户,手里的钱,都沾染着秦陇汉人的血。

百年争战,百年宿仇,西北汉儿鲜有活过三十五的,寡妇结村而居,已经一百年了。

这里可是西夏国都,每一个看上去毫无威胁的百姓,都有可能给你一刀。

堵死所有城门休息了三天,二十万大军守城,外面的勤王夏兵也不敢贸然攻城,关键他们还不知道皇帝的处境。

渐渐地宋军开始约束手下,百姓也渐渐扑灭自家附近的火,这座城在爆发之前安静的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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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军的战报终于传来,延迟之下,驿卒入汴梁,传来一道噩耗。

吐蕃人临阵反戈,大宋兵马溃败十里,伐夏之战从同到尾是西夏的阴谋。

如今大宋赖以为西北屏障的西军,已经全部陷在无边的包围伏击中,不知道能逃回几个来。

这一天,东西两府无数的官员黯然神伤,汴梁城再次笼罩在一片阴云下,空气中都是惶恐味道。

西军若是都殁了,谁来守卫这无边的富丽堂皇,谁来抵挡狠戾嗜血的异族屠夫。

皇城入门东去街北廊乃枢密院,次中书省,次都堂,宰相朝退治事于此。

堂内,枢密院和中书省官员,朝中品阶够得上紫金官服的,几乎全都在此。

蔡京脸色阴沉,沉默不语,曾布面带悲愤,眉宇间也怀着忧色。

梁师成开口道:“西北战局糜烂,诸位都是国家重臣,此事该如何报于陛下,你们倒是说话啊。”

谁肯说话?谁敢说话?这弥天大祸沾着就是个贬官的命,躲还来不及呢。

杨霖神色萧索,未成想费尽心机,换来这么一个下场。

自己上蹿下跳,难道只是让大宋提前灭亡,浩劫提前到来么?

哀莫大于心死,再看堂中,都是大宋庙堂至高的大员,他们此刻还在想办法欺哄皇帝,保全富贵

砰地一声,杨霖拍案而起,众人的眼光刷的一下朝他望来。

长舒了一口气,吐出胸中浑浊,杨霖沉声道:“被整个大宋寄予厚望的伐夏之战,眼看是败北了,雍熙北伐的旧事将要重演。先辈曾经告诫我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可恨我等后人冥顽不灵,强要和吐蕃贼人结盟。

此等大事,岂能欺哄陛下,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调动河北禁军,阻止夏兵长驱直入。然后交好契丹,避免辽国趁机南下,让他们居中调停,我杨霖愿为朝廷出使上京,亲自去辽廷求和。

这么大的事,非要找个人抗,便让我杨霖来吧。只要诸位相公、殿帅,能够齐心,本官这就进宫面圣。”

终于有人出来顶罪了,众人虽然惊诧主动出来的是一向油滑的少宰杨霖,但还是长舒了口气。

“杨少宰国之大臣,不愧状元,放心去吧,我等定然将损失降到最低。”说话的是梁师成,此时也就他敢说话。

蔡京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神色,抹着眼皮沉默不言,王黼等人则稍微有些兴奋。

曾布冷哼一声,想要站起身来,却感觉屁股比山还沉。

自诩清流如何?阳光猛烈,万物显形,满殿的大臣,几个不是结党谋私,自私自利,权力的奴隶而已。

不少品阶稍低的大臣动容落泪,他们也想出头,可是他们的官职和地位,不足以担下这个罪责。

杨霖一甩袖子,背着手出了都堂,许多官员自发起身,目送他出大堂。

大宋的皇城内宰相办公的都堂和皇帝居住的禁中相隔极近,不一会就到了御花园。

宫娥太监不明就里,嬉笑着带着他来到御花园,赵佶这孙子还在画画。

赵佶看着面色苍白的杨霖,也下了一跳,刚要开口,杨霖突然抱拳,单膝跪地。

“陛下,臣有罪,西军败了。”

简单明了,没有丝毫的修饰、推诿,无情现实就砸到了风流天子的头上。

赵佶手里的画笔落地,愣在原地,呢喃道:“怎会如此?”

杨霖大声道:“此次伐夏,是臣一人策划,与他人无关。罪臣谋事不足,而有此败,甘愿受罚。伏愿陛下与诸位大臣,戮力同心,精诚团结,调动全国兵马,拯救西北糜烂的战局,保全中原国土。

罪臣愿效犬马之力,出使契丹,求得辽人调停。宋辽合盟几十年,辽人不愿见大宋灭夏,同样也不会希望看到西夏做大。我大宋精兵损失惨重,无谓再做更大牺牲,请辽人出马是最好的办法。

愿陛下恕臣死罪,赐臣节钺,让罪臣再为大宋尽力一次,虽死无憾。”



第一百八十二章 反转来的如此之快

赵佶惊慌之下,召集所有大臣,在大庆殿共商国事。

至于杨霖,已经被押到昭德坊,不能随意走动。

家中的姬妾侍婢,小厮下人,都围在他的身边,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

杨霖一句话也不说,心里还在思考该如何才能把损失降低到最小,自己若是真的退出舞台,又该告诉谁堤防契丹更北边的女真呢。

苏家姐妹是小门小户出身,眼看平日里权势滔天的大郎,别人看押起来,早就瑟瑟发抖,反倒是殷浅浅上前,握住杨霖的手道:“大郎,事情很严重么?”

杨霖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继续沉思。

至于大庆殿内,赵佶坐在龙椅上,看着乱哄哄的群臣,心中恼怒异常。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都在攻讦杨霖,怒气冲冲恨不得去手撕了这个祸国奸佞。

不是他穷兵黩武,唆使陛下伐夏,哪来的这个局面。仿佛举国瞩目的伐夏之战,就是他杨霖一个人挑起的,罪责全都在他,和我们可没有半点关系。

骂的越大声,摘的就越干净,可是这对局势有什么帮助?

偶尔有几个想对策的,也淹没在讨伐的声浪中,赵佶气的手指发抖。

可是他根本对于国事一窍不通,想要说话,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时候,第二道消息来了

伐夏大军攻占兴庆府,西夏灭国在即,西北诸路兵马正在疯狂赶奔支援。

银州、石州、夏州、宥州,以及无数堡垒内的宋军,全都杀奔兴庆府,愤然欲雪数世之耻。

整个朝堂鸦雀无声,传令的侍卫不知道,为何这天大的喜讯捷报,君臣都愣在原地没个反应。

侍卫以为说的不清楚,又一次大声喊了一遍。

赵佶站起身来,脸色恢复了红润,失望地看了一眼殿中群臣,拂袖而去。

悲喜两重天,可是满殿的大臣却怎么都喜不起来。

为什么刚才自己不站出来,悔恨交加的他们,更加嫉恨杨霖。

要是刚才自己站出来,揽在身上,那么这比天还大的功劳,不就是自己的了?

皇帝舍下群臣而去,给了大臣们一个没脸,回到后宫却喜极而泣。

没有什么是在你绝望的时候,突然告知你大功告成来的舒爽,这坠地升空的感觉,刺激到赵佶有些失控了。

随即他就想起了跪地请罪的杨霖,再和那群大臣一对比

国家需要有担当的臣子,尤其是自己这样的君王,赵佶很有自知之明,他不是有担当的皇帝,他的心思都在山水美人画笔宣纸上,在艺术的海洋里畅游才是他的梦想,他需要一个肱股之臣。

现在看来,能胜任的唯有杨霖,更妙的是,这个杨霖平日里还有各种花样满足自己的兴趣,还能赚到花不完的钱供自己挥霍,这不是就是完美的臣子。

可是刚才自己还大怒喝骂,把他关到了府上,实在太委屈杨爱卿了。

“来人呐,取笔墨来,朕要写一道圣旨。”

小内侍们十分惊奇,官家已经多久没有亲自写圣旨了,都是吩咐梁师成梁公公着笔,根据自己的意思来写。

百官神色复杂的散朝之后,伐夏之战大胜的消息不胫而走。

汴梁,沸腾了。

汴梁的春意,自然要比现在还冰天雪地的西夏得早上一些。

在残冬还未曾全消之际汴梁百姓就仿佛已经从冬眠里醒了过来,冒着尚还凛凛的寒风,就已经有多少人家车马仕女已经在城外汴河上踏青,在柳枝上结彩,在佛寺道观上香,在亭廊之间置酒高会。

消息散播的如此之快,一场不弱于上元佳节的欢庆,自发地开始了。

无数百姓口耳相传,然后涌上街头,燃放鞭炮,悬挂彩幅,高搭彩棚,歌舞宴宴。

曾布的府上,一众官员围着他,却如丧考妣。

在横山出兵之前,曾布就指使手下频繁上书,极力反对童贯伐夏。

这些自诩清流的人,对于蔡京谄媚宦官上位,和童贯促成宋夏连年战争的事,十分看不过眼。

在他们眼里,恨不得武官永远别打仗,或者永远别打胜仗才好。

大宋就维持这个样子,照样的富丽堂皇,照样的歌舞升平,照样的事他们文人的天堂。

开疆拓土,在他们看来就是武人蹿升的罪魁,大宋不需要西北那些苦寒之地,现在的大宋才是最好的大宋。

这种想法很煞笔,但是无奈的是,这个时候的文人很多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干的。

因为他们过得太舒服了!

从来没有一个朝代,文臣可以这么舒服,国家这么富,养着几万个闲散官吏,美酒、美人、美景、美食,再来几首诗词,人生为什么还要有别的追求?

现在老太监一不小心快要把西夏灭了,这可如何是好?更要命的是,两封相差不过半天的战报,把他们眼中的奸佞杨霖推到了荣誉的至高点。

曾布拧眉道:“官家所依仗蔡京、杨霖之流,无非理财兴兵二事,若是伐夏战败,我等奏言将蔡、杨之流赶出汴京,童贯之辈,剥离军权,又何愁官家不能远窜此辈奸邪小人?可是如今伐夏大胜,我恐朝中再无宁日,杨霖小儿要气焰滔天了。”

众官皆称是,无不哀叹,让不知道的番邦使者看了这一幕,还以为大宋输得一败涂地呢。

荒唐可笑,无过于此。

蔡京府上,也是热闹非凡,众人围着蔡京七嘴八舌。

他们是有些冤枉的,伐夏之事本就是他们一派极力撺掇,当时自己这一派人主张童贯伐夏时候,杨霖还是他们的亲密伙伴和第二领导呢。

现在倒好,杨少宰大义凌然,铁肩抗罪,把所有的功劳荣誉扛走了。

“太师,此事必须说个清楚。”

“官家面前,还是太师说话有分量。”

蔡京重重一哼:“你们这般会看风色,今日在大殿上鼓动唇舌,恨不得生吞了杨文渊,还要老夫说什么?”

蔡京动气,众人不敢再言,蓝从熙上前笑道:“恩相今日之事,确实有些难以启齿。不过这弥天之功,可不能就此让出去啊,这可是灭夏啊。”

西夏还未灭,大宋的文臣们,已经恨不得把战功分个干干净净了。可惜的是,一个迟到半天的捷报,让他们把到手的功劳推了个干净。

这是最憋屈的,丢人就丢人吧,反正功劳不能丢。

蔡京面色阴沉,冷冷道:“伐夏伐夏,本是我等一力主持,你们今日大庆殿内,又为何那般下作?便是老夫有舌灿莲花的口才,又如何说得动官家,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莫非还能抹去不成?”

第一百八十三章 西夏王宫

昭德坊内人人噤若寒蝉,突然门口来了内侍省的宦官,进到大堂高声喊道:“杨霖接旨。”

众人簇拥出杨霖,大宋接旨是无需跪迎的,甚至有的官员不服,还可以拒收

给事中封驳外制诰命之事更是不鲜见,元祐年间,宋哲宗罢宰相刘挚,“麻制过门下”,被给事中朱光庭封还。

庆历七年,任宗降制召夏竦为宰相。却因为夏竦名声不好,在谏官、御史的反对下,宋仁宗只好改变对夏竦的任命。

熙宁三年,神宗和王安石这俩战友,想要破格提拔新党骨干李定位监察御史,知制诰宋敏求即拒绝起草任命李定的诏书,封还词头,并于三天后辞职;接替他的另外两名知制诰苏颂、李大临,也以“爱惜朝廷之法制”为由,再次封还词头。

在这方面,最没面子的当属宋仁宗,这皇帝喜欢越过官员下圣旨,结果宰相拿到后直接扣下,等攒多了就直接给皇帝送回去,皇帝心里吃了屎一样难受,但表面上还得夸宰相做事认真,帮助我纠正了错误。

这种事情若是发生在明清两代十族都不够砍得。

到了徽宗一朝,赵佶虽然没什么帝王心术,但是他运气好啊

连续的党争,让文官集团元气大伤,大宋又没有什么外戚、宗室之类的厉害角色,宋徽宗赵佶渔人得利,成了有宋以来权柄最大的皇帝。

宰相要是敢给他攒攒圣旨送回去,就别想干了,所以他亲自写的圣旨,不管是梁师成还是蔡京,都不敢不盖章。

杨霖满腹心事出来接旨,只见小太监朗声道:“朕膺昊天眷命,制曰: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古圣垂经,取士必先于功名;明王致治,立教不外乎赏惩。惟检校司空少宰杨霖燃薪达旦,破卷通经,状元及第,治河有功,抚平江南,威震秦陇,乃能文武兼全,出力报效讵可泯其绩而不嘉之以宠命乎。兹特授尔为开封府仪同三司,朕望竭诚立节,再建新功。”

开封府仪同三司,大宋使相,这一官职极为尊贵,除了权势不如宰相,待遇、地位、荣耀已经相当于宰相。

在下旨之前,赵佶召见蔡京曾布等人,问道这个官职该给谁,是杨霖还是童贯?

即使是和杨霖仇怨很深的曾布,也一口咬定是给杨霖。

蔡京也不敢为童贯说话,大宋使相必须由文臣担任,谁也不敢在这件事上给杨霖下绊子。

如果说灭夏之功不大肆封赏,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便宁愿给状元出身的杨霖,也不要给宦官兼武人的童贯,这是整个朝臣的共识。

杨霖接完圣旨,愣在原地,他的昭德坊被封了,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他也不知道,现在开封府已经沸腾了,所有的市民都在庆祝。

稍一沉思,杨霖眼中精光乍现,一把按住小内侍的肩膀,晃着问道:“可是西夏战报又到?”

小内侍被晃的头晕脑胀,赶紧道:“恭喜少宰,贺喜少宰,童制使绝地反击,已经打进兴庆府啦。”

一阵竭嘶底里的笑声,从昭德坊大堂传出,难以按捺的情绪让他几近疯狂。

“给我更衣,我要入朝面圣!”

兴奋过后,杨霖马上清醒过来,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半天的时间便有如此惊变。

现在童贯的几十万人还在兴庆府,若是少有差池,便是悲喜颠倒。

此时必须雷霆一击,让他们彻底完蛋,不能给西夏人任何机会。

尤其是,还有一个契丹在北边看着呢,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纵使契丹现在衰败了,它的武力值仍然不容小觑。

府里的下人可就没有杨霖这样的心态了,他们欢呼雀跃,人人脸上喜气盈眉。

穿戴好朝服,杨霖直奔禁中,此时赵佶和蔡京、梁师成、王黼等人,正在商议如何献捷大庆

见到杨霖,赵佶满脸堆笑,吩咐道:“来人,给杨爱卿赐座。”

杨霖执礼甚躬,看不出丝毫怨愤,听完他们的商议内容,脸上笑呵呵,却差点气得手指甲嵌到肉里。

“陛下,西军如今还在西夏兴庆府,可想而知无数的西夏兵马定会不顾一切赶赴兴庆府。若是要彻底平定西夏,恐怕还有几场血战,臣愿亲赴西北,组织人马驰援伐夏大军。”

赵佶略带犹疑,道:“此事还需杨爱卿前往么?”

蔡京不动声色地道:“陛下,西北军马久战之师,桀骜难驯,非朝中重臣,不能统筹,少宰前往,十分妥帖。”

“既然如此,就辛苦爱卿了。”

杨霖赶紧道:“为君分忧,既是责任,更为荣耀,微臣虽死何怨。”

落座之后,杨霖听着君臣的计划,才知道冤枉他们了,这几个劣货也不是完全的放飞自我,至少他们还知道调动河北禁军到宋辽边境,防止辽人横加干涉。

此时的延庆府,距离攻克城池已经接进半个月了,城中各路兵马严防死守,谨慎地盯着城下的西夏勤王军。

党项一族内部其实并不十分团结,他们立国之前彼此间的争斗,血腥程度丝毫不比宋夏之间的轻。

如今李乾顺被困,生死未卜,所有的头领都在城外等待。

有忠于皇室的夏军大将,已经数次派人到城中谈判,童贯一律扣住不发。

兴庆府的仓库充实,吃个半年都没问题,他也在等大宋的援军不断赶到。

在皇宫外,控制了全城的宋军,终于要动手了。

西夏的王宫并没有高墙厚城,对攻城守城经验丰富的宋军来说,这并没有多大的难度。

呼延通浑身盔甲,扶着刀站在宫外,舔了舔嘴唇,笑道:“夏贼侵扰百年,不知道积攒了多少的珠宝财货,都在这个王宫内。若是叫俺们打破王宫,随便往怀里揣个,不就发达了。”

韩世忠乜视着他,道:“贼鸟军汉,浑似乞丐,胜做强梁,俺们是赵官家麾下天兵汉将,岂能干这等腌臜丑事。”

呼延通怒道:“泼韩五,你鸟嘴中是言不是语,哪次上阵不是你手脚最不干净。”

韩世忠刚想还嘴,一个骑马的将领,便绕城便高喊:“宣帅有令,打破王宫,只需生擒李乾顺,其他人死活不论。宫中府库不可轻动,其余财货,任尔分之。”

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韩世忠拧了拧护腕,笑道:“此番合该俺们发财,呼延通,等打完这一仗,俺请你去延安府最好的万花楼,三天之后再出来。”

“韩世忠,你在此作甚,宣帅几次点将让你到场,为何缩到这里厮弄,军棍滋味可不好挨。”

第一百八十四章 骄兵悍将

韩世忠穷得叮当响,上次剿灭方腊立功,得了许多赏银,刚够还清赌债的。

一听今日围攻西夏王城,偷偷溜回到原来的队伍里,准备浑水摸鱼。

谁知道童贯这时候召见他,韩世忠心里暗骂晦气,不情不愿地去到兴庆府的一处西夏王室府邸,如今的大宋中军主帐。

西夏王府内院书房当中,百余名亲卫在书房内外值守,将这里看得严严实实的。这里毕竟是敌国都城,稍有不慎就势被刺也不稀奇。眼下这看似安静的兴庆府,正不知有多少夏人巴不得把宋人全部斩杀呢。

童贯居中而坐,看见推门进来的韩世忠,难得笑了笑,这是一员虎将啊,真不知道杨霖是怎么从一群大头兵中挖掘出来的。

“韩五,这一回你立下战功,和杨可世一道,某家已经写了请功表,等到来日班师回朝,定在官家面前表一表你的功绩。”

韩世忠面粗心细,暗道自己虽然做了前锋,没来由这么给俺面子,他再仔细一看旁边,脸色阴沉的种师道、种师中、折可求等西军宿将,顿时了然于胸。

童帅怎么说也是个外来的阉宦,仗着能搞到粮食,又带着大家打了几场胜仗,估计是想把西军牢牢掌控在手里。

可是这西北诸世家,都是和大宋开过一样长的时间镇守此地,府州折家麟州杨家甚至在赵匡胤陈桥兵变前就是一方霸主。

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心甘情愿被他摆布,俺韩世忠破格遭提拔,难道是童帅要让胜捷军独揽大功。

想通了这一点,韩世忠便欣然谢恩,他知道自己的底细,俺是少宰提携的武将,在这大宋朝中有人,早晚要进那汴京枢密院差遣的,跟你们这些草头王当枪使又何妨,有好处俺生受,要弄俺的不是,大不了求救于杨少宰。

反正西夏覆亡在即,到时候这西北禁军强了些,那群大头巾和赵官家还能不防范?

嘿嘿,你们在这争来争去,与俺有什么相干。

西军上下,说对童贯没有暗中憋着一口气那是假的,这老贼上了西夏和吐蕃的恶当,轻易相信了吐蕃人,出兵横山差点把西军全部葬送在这异族都城。

可是峰回路转,绝地一击反成就盖世奇功,对于老种、小种等西军重将,处境一下敏感起来。

自古将军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西夏亡了,因之而生的西军该何去何从,如何做为,要拿出一个准定主意来。

等到韩世忠退到诸将佐身后,种师道淡淡地说道:“西夏事定,了却我等大宋武将百年心愿,老夫近来年迈多病,正欲上表请辞,回乡荣养,这西北的军事,以后可全赖童制使了。”

西军又一世家重将,姚家家主姚古一下站了起来:“老种相公,岂可轻出此言?几十年前,西军五路总共三十万人,随大军出陕西,差点他娘的全军覆没,俺们这几家也多有损折,当日三十余万西军儿郎,现在还剩不几人?戍边百年,死伤子弟无算,没有老种相公居中坐镇,俺们还指望谁去?

难不成,俺们西军的汉子命贱如此,要拿几辈人的血肉,给别人垒高台不成?诚如此,不如就地解散,免得秦陇鳏寡妇孺,指着俺们的脊梁骂娘。”

此言一出,西军诸将,人人抱臂冷笑。

童贯气的面色发紫,这明摆着是一唱一和给自己看,夏贼覆亡在即,你们这些武将能容于满朝的大头巾?

不投我童贯,还一心想要自己做西北的草头王,你们怕是不知道文官的厉害。

童贯耐着性子不说话,西军诸将见姚古连这番话都说了出来,竟然得不到童贯老贼的回应。

这个太监连鸟都没有一只,竟然还想驭使这二十万咬钉嚼铁的厮杀汉,人人胸中憋着一股气。

种师道一拍桌子,怒道:“姚古,你说的什么话,这二十万兵马,每一个都是朝廷的编制,你有什么资格就地解散。”

姚古冷笑道:“当年西贼强横的时候,俺们得用,谁也不敢轻易削弱俺们。现在西贼快完蛋了,俺们这些人马上就不值钱了,何苦在这里阻碍人家扫平西夏,不如早早回乡,俺们在陕西百年经营,总还能有些应付生计的手段,不至于沿街乞讨,总好过现在这般待人宰割。”

西夏还没灭这些人已经吵到了这般地步,若是杨霖在此一定目瞪口呆。

大宋文恬武嬉,文臣压制武将百年,这些统兵大将也就都自甘堕落,还有几个人心怀社稷。

私自敲打算盘,争权夺利,不比文人落后多少。

童贯终于缓缓起身,看着满堂的武将,慢慢地说道:“五代故事各位都熟知,藩镇拥兵以自雄,挟制朝廷,直到太祖继位,大宋立国,文臣压制武将是不争的事实。

至此俺们大宋武道衰败,胜少败多,契丹几度南下,澶渊耻辱结盟。

今日大胜,乃是天赐良机,说不定还能一挽百余年俺们武臣的颓风,文武相济,才是正道。

诸位何苦在此大发牢骚,不如齐心灭了西夏,某虽区区制使,难道还不能诸位西军宿将讨个爵位?”

这番话大有诱惑,谁不想真正掌着重权,不用再看文官脸色?不用小心翼翼的再在文臣士大夫官僚体系绵密的制约体系下做事,还生怕动则得咎。

种师道心中暗暗摇头,你若是个真豪杰,西军何苦与你为难。偏生你童贯是什么货色,俺们西军皆已知晓。

童贯在西北,要来了军粮不假,却不是跟朝廷讨要和该属于西军的粮饷。而是在沿途强征军粮,摊派到秦陇百姓头上,这些人都是西军的家眷老小,死爹的死爹,丧夫的丧夫,跟着你还如何在西军立足。

至于朝廷这次拨下的物资,你也是私自贪墨了大笔,还优先装备你的胜捷军。

老种一笑,掀臂挥开身上的护腿,站起身来道:“无论如何,先取了李乾顺再说,姚古、种师中、折可求、杨可世!”

“末将在!”

“你等各领本部精兵,从四面攻打夏贼王宫,其他诸将在外围防范城中余孽偷袭。”

“遵命。”

童贯脸上已经没了人的模样,青一阵红一阵,嘴唇苍白。

这个三军统帅,竟然在大帐内见识了别人点将发兵,而且底下的将佐全都慨然领命。

本就桀骜难驯的西军,在西夏覆亡之际,更加不老实了。自己的全部前程,都在西北军事上,童贯可不想再回杭州给皇帝搜集石头了。

种师道发号施令完毕,众将起身退出,童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一会,号角声响起,童贯黯然跌坐在上首。



第一百八十五章 王国覆灭

宋夏之间,实在打得太长太久。百万甲士在这片土地上纵横来去,原本的西域古道,已经被打得稀烂。

居于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流离失所,十去**。

自从大宋册封的银州防御使,赐名赵保吉的李继迁不尊号令到处杀烧攻掠,这片土地再也没有过哪怕片刻的和平。

几十年后,他的孙子李元昊,建国称帝,先杀得大宋四路大军尸横遍野。

又在贺兰山歼灭十万辽兵,差点俘虏了辽兴宗,为小小的党项打下了一个帝国。

这一切,或许要在今天画上一个句号了。

喊杀声震动王宫的瓦片,潮水般的宋军涌向王城,此时兴庆府的西夏百姓,全都在窗子前,默然等候。

城墙之上能用的人手也都用上了,全部都在垛口操持着gong nu兵刃,发疯似的乱射一气。

一阵冲锋之后,已经有宋军攀上城头,西夏士兵脱去重甲,嚎叫着跃向扑来的宋军。

王宫的城墙,没有守城的器械,没有哪个帝王会乐观道觉得都城被敌人攻陷,还能靠着王宫存活的。

西夏的最后的守军,不可谓不悍勇,他们抱着珣死的信念而战。

可惜他们的人数太少了,望着远处黑压压的不断赶来的人群,绝望的情绪在蔓延。

洪流一般的宋军,冲击着城墙,将他们眼前的敌人碾碎。

每一个西夏战士的身上,全都是血肉模糊,敌我悬殊太大,很多宋军甚至来不及砍上一刀。

漫天的火箭射到王城内,四处起火冒着浓烟,一副末日景象。

兴庆府中的西夏百姓,默默地开门来到院中,看着王宫内的烟柱腾空,不少人举家自尽。

街道中,只有偶尔呜咽之声,宛若鬼哭。

巡视的宋军紧张地探视,但有出家门的,一律斩杀。

此时来不得半点心慈手软和放松大意,行百里者半九十,宋夏百年交战,自己这些军汉要为后人杀一条生路。

谁想要自己的子侄,活不过三十五,家中寡妇聚集成村。

终于,夏军流的鲜血渗透了这座王城的宫墙,刘延庆是第一个攀上城头的大将,站在百年宿敌的宫城墙上,往下俯瞰尽收眼底。

“这里便是夏贼的都城么?”刘延庆的大刀落地,呢喃道:“可惜俺爹没能活到今天。”

城头的西军已经有人泪落如雨,这是百余年,到底有多深的仇怨。

父兄的样貌,只在梦里得见,很多人在娘亲肚子里时候,阿爹已经战死了。

西夏王宫内,李乾顺手持一柄利剑,越过宫中的长廊,要去城墙督战。

王国末路,英雄气短,李乾顺有心计有手段,几次宫斗都是扮猪吃虎,终于独揽西夏大权,却遭遇了这等局势。

王宫的青石板上,躺着许多妇人尸体,都是自尽的西夏皇妃。

人死如灯灭,无论生前如何地位尊崇,权倾天下,又或者如何的千娇百媚,芳华绝代,死後都只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李乾顺看都不看她们一眼,迈步向前,身后跟着一群质子军和惶恐的大臣。

就在这时,外面一片喧哗,有人喝道:“让开,陛下何在?”

拓跋察哥浑身是血,走到李乾顺身边,道:“陛下,宋人杀进来了,敌众我寡已经没有生路,愿陛下和臣弟一道赴死,不做宋人俘虏。”

哐当一声,李乾顺的宝剑落地,最后的一丝希望破灭了。

拓跋察哥狞叫一声,举刀自刎。

脖颈里喷涌的热血,溅了李乾顺一头脸,让他清醒过来。

眼皮一抹,这个鼓动着万名男儿和宋人拼命的君王,沉声道:“局势至此,已经无法挽回,降了吧。”

大臣们齐呼圣明,这时候一个年轻的武将出来,指着拓跋察哥的尸体道:“白石大神在上,党项没有向仇人投降的皇帝!”

说完就要刺杀李乾顺,被侍卫们乱刀砍死。李乾顺的脚下,伏着两具尸体,泯泯地流出暗红的血液。

质子军相当于大宋的皇城司,是由豪族子弟中选拔善于骑射者组成的一支卫戍部队,负责保卫皇帝安全,号称“御围内六班直”,分三番宿卫。

这些党项贵族子弟,颇有些血勇之士,尚武而勇猛。

党项族有个传统,同氏族的人须互相帮助,当受到外族人伤害时,必须复仇,未复仇前,蓬首垢面赤足,禁食肉类,直到斩杀仇人,才能恢复常态。

“西夏崇尚旧俗,故能保国数百年。”

小小的西夏,能够坚挺在宋、辽、金之间,靠的就是这股子尚武的传统。

质子军里,不少人举刀自尽在李乾顺身前,他们的王失去了原本的血性,让他们为之蒙羞。

宋军打开了城门,涌进王宫之中,许多人早就情难自禁。

这里就是西夏王城的广场,这里就是祸乱秦陇百年的根源,党项李氏还债的日子到了。

经过一天的殊死搏杀,广场上每一块砖石上都淌满了鲜血。广场两侧的沟渠中,鲜血汇聚成溪,最深处足以淹没人的脚踝。

春寒之际,那些鲜血此时已凝结成冰,唯有浓郁的血腥气挥之不去。

这片广场前,宋军止住了脚步,他们的面前还有一群黑衣玄甲的敌军。

这可能是最后的顽敌了,不知道为何,西军的将士突然有些激动。

最后一战,打了一百年,岂能如此收尾。

再来一战!就在这王城的宫殿前的广场上,再来一战!

带着父兄的仇恨,娘亲的嘱托,娇妻的期盼,幼子的崇拜,再来一战吧。

质子军何尝不想,战死在亡国覆灭的这一天,战死在西夏皇帝的面前,死在党项人的王面前。

可惜,党项人已经失去了他们的王,现在的李乾顺,没有了这个资格。

李乾顺跪地请降,广场上两方的将士,全都没有反应。

只有西夏的群臣,迫不及待地想要表忠心,避免一死,各种丑态都出来了。

阴沉沉、昏惨惨的天空下,风卷着浓烟,见证了一个国家的灭亡,一个尚武种族的衰落。

大宋第一状元郎

大宋第一状元郎

第一百八十六章 抵达西北

陕西的官道上,漫天的飞雪,鹅绒般的雪花片片落下。

马车内,一个小火炉,烘烤出阵阵暖流。

杨霖只穿一袭白色小衣,赤着日渐结实的胸膛、光着一双脚,踩着车内铺设的柔软波斯地毯,正在看一张新传来的战报。

西夏的战报不断传来,这个王国已经因为皇帝的投降而四分五裂,自己需要做的,就是去逐一击破,恩威并施,收拢一部分,打压另一部分,让这个尚武好战的党项族为大宋所用。

占据西夏的同时,也意味着大宋要在西北直面蒙古和契丹,再没有半点缓冲。

越往北越穷,越穷的越狠,越狠就越要打。往后的日子,并不太平。

杨霖掀开车帘,问道“似这般慢慢腾腾,几时能到横山。”

一身裘皮甲,骑在马上的吕望一夹马腹,靠近车窗,笑道“北地天寒,趟风冒雪,道路难行,若是雪势不减,恐怕要走一个月的脚程。”

“一个月?”杨霖一摔车帘,穿好玄狐皮裘,走出豪奢的马车,道“弃了所有行装,只带公文印玺,快马加鞭。沿途见到官署便进去歇脚吃饭,给本官牵一匹马来。”

吕望笑了一声,解下一个酒壶扔了过来,杨霖伸手接住。

趟风冒雪纵马赶路,若没有个酒温温身子,饶是现在的杨霖也有些吃不消。

一行人纵马向前,万岁营的汉子早先贩盐,习惯了在各种艰苦的环境中赶路,这点雪还不算什么,唯独杨霖被寒气灌得有些头晕。

延安府,伏龙山。

到了黄昏时分,暮色四合,一匹匹枣红色的健马出现在城外,马蹄踏破厚厚的积雪。

马背上的汉子们背着一张铁脊雕弓,头上戴着象征亲兵的貂帽,臂上戴着一只山岳的标记。

杨霖握着缰绳的手掌又冷又疼,拇指套着一只碧玉扳指,抬眼一看到城墙便扬起手,后面队伍立刻停下。

从城内出来几个骑士,又高又大,一个汉子挺起胸,沉声道“前面是哪个营的兄弟,报上名来!”

陆谦搓着手,道“万岁营,后面是少宰杨霖,快去通知州府官吏迎接。”

军汉吓了一跳,赶紧回马入城,大开城门迎接众人进城。

这里是延安府,西军的窝子,没有人会怀疑有人到这骗吃骗喝。

沿途早就收到朝廷的讯息,当朝少宰近期来西北督战,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延安府种家留守的种洌乃是种师道的侄子,带着大小官员慌忙出来迎接,此时的杨少宰冻得跟孙子一样,浑身发抖。

“杨少宰,哪个是杨少宰,下官绥德军防御使种洌拜见少宰。”

“种种将军,进进”

吕望笑着道“种将军,少宰的意思是进城再说。”

“对对。”杨霖抹了一把脸上的雪沫子,冻得耳朵后面生疼。

陆谦哈哈一笑,下马伸手把杨霖从马背上抱了下来,掸掉了他身上的积雪。

延安府的诸将和官吏,都有些刮目相看,传闻杨少宰富商出身,生活豪奢,动辄就是奴仆如云。

没想到为了西北军情,竟然也吃得了这种苦,西北苦寒之地,可不是汴梁那种大头巾文官能受得了的。

到了种府,种洌先是安排下人带着他们去净面更衣,然后吩咐府上准备酒菜。

种家想的周到,早有人烧好热水,炖好姜汤,给这些趟风冒雪赶来的人马取暖。

杨霖舒舒服服地跑了个热水澡,喝了一碗姜汤,这才缓过劲来。然后换了一身得体的衣服,是种府差人送来的,竟然正好合身,这才来到大堂。

众人纷纷起身,再看时杨少宰脸庞红扑扑的,俊朗飘逸,自有一股上位者气度,这才是一朝使相的风范,就是着实年轻了一些。

“诸位,西北大捷,我朝天兵攻克兴庆府,这是立国以来少有的大捷。除了圣主在位庇佑之外,全赖诸位血战之功,此次本官前来就是调动秦陇所有兵马,趁势而上一举歼灭西夏,将这块故土收归我大宋所有。

你们都是军中宿将,此番更是要不辞辛劳,行百里者半九十,西夏为祸百年,机会来了我们就要铲除它,切莫等到死灰复燃,那时可就追悔莫及了。”

众人点头称是,杨霖四下张望一眼,并没有什么顽劣分子,心中暗暗点头。

他却不知,现在杨少宰一肩抗下“战败”罪名的事,早就传开了。

军中无不钦服,大宋开国这么多年,几个文臣愿意替武将担罪责。更别说是这种级别的高官了,要知道朝中那些相公,哪一个不是人精,趋利避害比谁都溜。

传言杨少宰是最油滑的一个,没想到关键时刻能挺身而出,才最让人敬佩。

种洌见他训完了话,笑道“少宰,后堂已经备好了酒菜,是否开宴?”

“开,餐风露宿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好好吃一顿了,本官在延安府休息三天,这三天你们把西北所有能动的兵马调到横山,我们去接收西夏。”

华灯初上,乌云掩月。

杨霖本打算宿在种家,吕望附耳说了几句,酒酣耳热的杨霖便起身告辞。

原来种师道征战一生,儿子全都战死了,只留下一个孙子还在西夏随军征战。

如今种府全是女眷,他是朝廷大员,宿在这里须得堤防风言风语。

种洌是小种相公种师中的儿子,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抱拳道“如此,末将为少宰安排住处。”

杨霖笑着摆了摆手,道“速去调动兵马,本官只给你三天,三天之后即可出发,军令若是违背了,可别怪本官不顾今日同桌饮酒的情谊。”

种洌干笑两声,转身离开,暗想如此冒着夜色也要派人去传令了。

走在去延安府官署的路上,杨霖叹道“都说西军苦,不来一趟谁能想到,老种经略相公乃是世家宿将,一门竟然也能厮杀到绝后,更别提一般的军汉了。若不是此番灭了西夏,恐怕这种局面还要持续下去。”

吕望深以为然,点头道“西北战事之烈,古来少见。”

杨霖背着双手,一脸的忧国忧民道“这一回要彻底收服西北诸族,为我所用,任重而道远啊。”

“万事开头难,只要有了头绪,做起来便顺手许多,少宰准备从何下手?”

杨霖点了点头,道“首先嘛,你先去城中寻几个清倌人,没有梳珑的,陪我睡觉。”

回头一看,吕望愣在原地,显然是没回过味来。前一秒还忧国忧民,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让这个盐贩子出身的江湖大豪都有些蒙圈。

杨霖怒其不争,骂道“不会休息的人,如何能更好的统筹调度,调度不好,如何对得起朝廷、对得起陛下、对得起苍生百姓,这鸟地方天寒地冻,找几个人暖床有错么?”

吕望讪讪地道“没有,没有,少宰哪里有错,是属下思虑不周,不知少宰有什么要求。”

杨霖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轻声道“本官又不是色胚,哪有什么要求,无非就是身价最高的,大的,年纪最好是豆蔻,个子瘦削苗条,随随便便找三四个就够了。去吧!”

第一百八十七章 秦陇之殇

百花楼,闻香下马。

时辰正好,宾客纷纷,院里的姐儿们胭脂粉气靡靡,铅华遮掩醉笑三千,难见真心欢颜。

或者慵懒地倚在雕花轩窗边,摆动着粉嫩藕臂,幻想着何时能遇上才貌双全的多金情郎何时才能与姐妹嬉笑打闹,不为讨好金主,只由女儿心性。

一个肥大的矮胖子,迈步走进楼中,顿时成了香饽饽。

一众姐儿妈妈围了上去,满面堆笑,奉承着眼前这个矮冬瓜。

“周爷,您可有日子没来了,今儿是好日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苏婉娘攀着矮冬瓜的肩膀细声细气地说道。

“废什么话,不是为了睡biǎo zi,谁来你这里为了吃饭不成?”

周东罗是当地的地头蛇,最近更是攀上了不得了的大人物,说话是要多不客气有多不客气。

几个随从搬来一张椅子,矮冬瓜往桌子前一坐,一拍桌子道:“昨日便派人来知会了你,今夜要那秦情情来伺候,都准备好了吧?”

苏婉娘面露难色,“周爷,这怕是”

“怎么,不愿意?”周东罗眉毛一挑,眼神中尽是挑衅之色。

“哪儿的话,百花楼能有今天,都是周爷的照拂,我们哪敢逆了您老的意思。”一秤金香帕掩口,吃吃笑道。

“算你识相”

“周爷,您楼上请。”

周东罗突然狞笑一声:“不用了,就让她来楼下伺候我。”

周围的寻欢客顿时来了兴致,都知道百花楼的秦情情姑娘,是少见的美人儿,而且年纪小还未梳珑,没想到近日有幸能看到周东罗这号人物在大厅调驯这等美人。

苏婉娘继续逢迎道:“您且稍待,奴家这就去叫卿卿下来。”

回到自家布置香艳绮丽的卧房,苏婉娘恨声道:“猪一样的死胖子,若不是攀上了高枝,早让人打烂了脊梁。唉,可怜我的情儿。”

喃喃咒骂声中,苏婉娘来到一处雅间,轻轻叩门。

苏婉娘眉眼一低,唉声说了几句,里面传来一个凄凄的声音:“妈妈不用再说了,我们这样的人无根无家,犹如风中的柳絮、水中的浮萍,风吹到哪里便是哪里,浪卷到何方便是何方,百般由人作弄便是。”

苏婉娘面带羞惭和怜意,想要说些什么,终究是没有开口。

众寻欢客紧盯着楼道口,不一会,聘聘婷婷走出一个姑娘。众人赞叹一句,果然不负盛名,这美人儿身段儿行止有韵,举止、气质,已是雅致不俗。

这样的女子,对于一般的书生来说,就是最致命的毒药。试想那些书呆子一样的人物,每日里对着书本,脑中所能想到的完美的女子,也没有这般气质风韵。管叫书呆子们的心底,一缕朦胧的情愫暗暗滋生。

当然,她如果碰到杨霖这种读书人就另说了,估计又是什么输出之类的怪话。

秦情情走下楼来,就如同是暗室的一盏明灯,娇柔怯弱,却又光彩灼目。

周东罗要的就是周围人的眼神,他得意地笑道:“杵在那做什么,还不快给俺过来!”

这时候,一队玄衣大汉走了进来,顿时眼睛一亮。

吕望脸色一喜,道:“齐了,就这笑姑娘,算是一个。你在这里负责把人带回去,我再去别处找找。”

陆谦点了点头,道:“你快些找,赶了这么久的路,我也想去好好休息一晚。”

“嘿,做不好少宰的吩咐,就是今夜睡好了,白天也难捱。少宰说话太难听,俺走了这么多年江湖,什么浑人没见过,就是没见过嘴这么损的。”

陆谦哈哈一笑,道:“你快去吧,我把这个带回去等你。”

陆谦往店内一走,一个跑腿的过来问道:“客官,您瞧着面生,不知道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俺帮您推选几个,保管您满意。”

陆谦笑着一指,道:“就要这个。”

说话间,陆谦却看到一个矮冬瓜,正在伸手欲揽上小姑娘的纤腰,顿时怒火三丈。

“呔!”刀柄应声飞出,正好打在周东罗的肥手上,却没有伤到身边的小姑娘。

“哎吆!,那个不要命的,敢撩闲你周爷爷。”周东罗疼的眼泪鼻涕一把,少不更事的秦情情展颜一笑,更加激怒了这个矮冬瓜,伸手就照着她的脸颊打来,丝毫不怜香惜玉。

陆谦早就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臂,轻轻一折将他拧到身后。

大堂内的寻欢客,未曾想还有这般热闹看,不禁哄然叫好。

“疼疼疼,哎吆,疼死俺了。”周东罗哭爹喊娘,他的随从一个个撸起袖子,准备上来拼命。

陆谦顾不得这个,对着呆住了的小美人问道:“兀那妹子,你可曾嗯,就是可曾被梳珑?”

梳珑便是接客,秦情情本以为有英雄救美的桥段,芳心萌动下竟然是拈风吃醋,顿时有些羞恼,冷身道:“还没有,不过快了。”

陆谦呵呵一笑,道:“此言倒也不虚,确实快了。”

周东罗趁着两人聊天的档口,突然就地一滚,脱了控制,凶性大发:“给我上,打死了算我的。”

几个随从一拥而上,陆谦轻轻一躲,顺势掀倒一个铁圈一竖,打到一个随从的脸前,随从捂脸遮挡,陆谦哈哈笑着伸脚一跺,这个随从顿时跳脚哀嚎起来。

电光火石间轻描淡写地制服了一众随从,陆谦不耐烦地道:“俺今日劳累不堪,真是半点时辰也不宽裕,正想着回去睡觉。你们别找不自在,让俺带这个小妹子走吧。”

秦情情何曾见过这种伟岸的汉子,岂不是强过周东罗这矮冬瓜百倍,笑道:“好哥哥,情儿跟你走。”

苏婉娘拉着她的手,蹙眉道:“我的小姑奶奶,你在这添什么乱,这汉子虽然能打,在延安府还能胜过周爷不成。”

陆谦困得就快睁不开眼了,揪过周东罗来踩在脚下,打着哈欠问道:“哪个是此间主人,俺要给这位姑娘赎身,以后便和你们没有半点关系了。”说完扔下一包银子,也不知道够不够个零头,便道:“兀那小妹子,你跟俺走吧,外面有马车。”

万岁营来时,留下了几个人在路上照看行礼,其他人是扔掉一切轻车简从,快马扬鞭。

他们哪里想到要为少宰寻姑娘了,浑身的钱不过是自己的私囊,一些散碎银两。

这时节的货币是铜钱,但是银子照样有购买力,不过这些钱想在百花楼宿一晚普通姑娘还行,给秦情情赎身,其他人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陆谦挠了挠头,道:“俺们都是遮奢的汉子,你尽管放心,明日便来还你一些,今晚这姑娘安必须带走,有急用”

众人一听这憨直的话,顿时笑将起来,直把他当成了呆呆的急色汉子。

陆谦多么精细的一个人,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腌臜气,怒喝道:“通通闭嘴,滚蛋。”

苏婉娘上前,一副哭腔道:“那汉子,你惹了大祸了,你脚下这位是我们延安府的周爷,你怎么敢这般对他。”

周东罗兀自发狠,道:“你别说话,我倒要看看他嚣张到几时。”

陆谦使劲一踩,不理会其他人,道:“走吧,以后你就和这里没关系了。”

秦情情惨笑道:“mài shēn契尚在,就是飘到哪,也是百花楼的人。”

“哈哈哈,你跟俺走了,见了俺们少俺们大郎,这世上,哪还有mài shēn契能牵绊住你。便让她们留着吧,左右是废纸一张。”

闹了这么久,衙门的人终于出现了,几个公人迈步进来,脸色阴沉刚想怒骂,看到陆谦顿时软了下来。

今日大家一同前去迎接少宰,为首的这个巡检首就在场,他清楚地记得是这个人把少宰抱下马来,明明就是亲腹中的亲腹。

“吆,刘巡检,您可算来了。”苏婉娘上前叫道:“就是这伙汉子在我们楼里闹事,您看周爷被他们打的。”

陆谦笑道:“你来的正好,俺们是”

“下官知道。这是为办事?”

“不该问的别问,这烂摊子俺一点都不想掺和,你来处理吧。”陆谦说完带着笑的花枝招展的秦情情出门,护送她登上马车。

“刘巡检,你怎么放他走了?”周东罗爬起来怒道。

刘巡检阴笑道:“周东罗,你仗着攀上那个人,在秦陇作恶太多,你的报应来了。”

周东罗爬起身来,却似并不畏惧官差,啐了一口唾沫,带出血和碎牙来,道:“你等着!”

刘巡检带人走出,一个手下满脸喜色,回头对他说道:“听说杨少宰刚到江南,就为民做主斩了一个朱勔,这一回,不知道咱们延安府的父老有没有这个造化。

贼阉宦强征秦陇父老五十万,在横山到定边军路上,饿死了十万人。苍天有眼,这是战死西军弟兄的十万个老子爹呐。”

刘巡检面沉似水,道:“此贼强过朱勔太多,不是好相与的,更是和杨少宰私交甚好,唉,只要他们这些汴梁的权贵,莫要再祸害俺们秦陇,就烧高香了。打了一百年,灭了西夏,谁不想过几天安生日子。”

大宋第一状元郎

大宋第一状元郎12

第一百八十八章 偷男杨霖

杨霖回到卧房,这里已经有当值的差役,把从城中被服铺买进的崭新被褥铺好。

连日的奔波,连陆谦这等汉子都累的连呼受不了,更何况杨霖。没有等到手下回来,他的房中便发出轻微的鼾声。

秦情情下了马车,愕然发现这些人把自己带来了延安府的衙署内,一个和陆谦同样打扮的汉子上前,附耳低语几声。

在百花楼豪气万丈的哥哥竟然笑了起来,说道:“既然如此,给这位姑娘腾出一个房间来,俺实在困累体乏,先去歇息了。”

离开了百花楼的倚丽闺房,在干净暖和的衙署内,秦情情睡得竟然更加踏实了。

第二天一早,杨霖伸了个懒腰,起床来到屋外,吕望等人一人手里拿了只咸鸭蛋,在门前就着粥边吃边喝。

看到杨霖出来,默默给他盛了一碗,杨霖倚着栏杆边喝边道:“这西北的天气,真真是冻死个活人,老子昨夜咦,对了,老子的暖床美人呢?你们两个劣货,这点微末小事都办不好嘛!”

吕望神色一凝,上前沉声道:“少宰,昨夜查访美人,没来由发现一件大事。”

杨霖眼皮一抹,道:“进来说话。”

进到房内,吕望低声道:“少宰,此次伐夏之战,朝廷招募了当地民壮五十万人,据坊间传言这些人非但半文钱拿不到,甚至连吃的粮食也被贪墨掉了。横山一带,饿死了十万人,这些民夫都是当地人,兴庆府的西军是他们的子弟兵,若是传扬开来,此事非同小可。”

杨霖奇道:“怎么可能,此事是我一手调度,为此我甚至换掉了原户部尚书陈显,改成张商英。朝中粮草物资,一应俱全,概不亏欠,西军也几次上表称有粮。”

吕望笑道:“少宰在朝中做的万全,奈何军中自有猫腻,据传是童贯克扣了朝廷拨下的部分粮食,只给横山出兵的将士粮饷,却让地方官员另外收捐,来供应你民夫。这些民夫本来就是当地百姓,收捐还不是要他们自己来,这就成了陕西民夫们出钱,养着自己去干活,本地赤贫多战事,兵祸连年,缺少青壮,谁有余粮?”

童贯难怪历史上名声如此臭,一个太监做到了西北王,也没有全盘掌控西军,原来是有这些腌臜事。

他虽然在西北有所建树,但是后来金人南下,童贯本应有守地之责,却临阵逃走,还给了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贯受命宣抚,非守土也。君必欲留贯,置帅何为?”

老东西做到这一步,势必是不行的,杨霖沉默不语,暗自思量。

历史上的童贯虽然也来了这么一手,但是当时西夏没有灭亡,大敌当前西军上下还能隐忍克制。现在西夏亡了,西军正是敏感的时候,他们能不怀疑朝廷会怎么削弱他们?

这个时候童贯来这么一手,极有可能会让西军以此为由,爆发大乱。

到时候局势之糜烂,恐怕会让这些大宋最强的将士,成为比西夏还可怕的心腹大患。

异族铁蹄南下,国中豪杰做反,尚有西军可以收拾残局。

若是西军闹将起来,谁来挡之?

童贯只管手下为自己奔命立功的将士,却不管这些运粮运物资的后勤民夫,现在是战争还没打完,一旦打完了浴血厮杀的将士回乡一看,仅存的亲人都他娘的饿死了

就算是种师道、折可求、姚古等人对赵宋忠心不二,西军也会推翻了他们重新选出领袖来,这等恨意是压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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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山,宋夏旧边界,杨霖带着人从头开始搭设粥棚。

种洌全都看在眼里,他掖好袍角,一副短打扮地跨到桌上,冲着领粥的民夫、村人抱了抱拳,张嘴便是一口地道的秦腔:“各位乡里乡亲!这位就是给咱们施粥的杨少宰!当朝使相,杨霖。”

众人一片谢声不绝,有几个饿的面黄肌瘦的,还在不住地作揖。

一个老头一把年纪,须发皆白,还在搬运辎重,当即道:“俺们几个是远处绥德军来的,在山里遇雪受了寒,走不得路,当官的打了一通鞭子,扔下我们便走了。若不是杨少宰给了口热饭,俺们几个老东西连尸骸都回不了乡。”

杨霖抹了一把眼泪,声情并茂地说道:“老人家,别这么说,你们遭此劫难,全是朝廷思虑不周。我也是刚从雪地里滚过来,知道又累又饿的滋味,大伙儿千里迢迢运来粮食,自己却吃不上一口,本官这心里”

杨霖突然拔高了声音,道:“诸位父老!本官知道大伙儿这时虽然吃着饭,心里还悬着,担心中午吃了,晚上还有没有?今日吃了,明日还有没有?”

人群里顿时都抬起眼来,盯着杨霖。

“我今天在这里说一句:大伙儿不用再把心悬着了!”杨霖用力一挥手,接着道:“这粥棚今日开、明日开,过了十五照样开着!只要肚里乏食,尽管来吃口热饭!

你们的子弟在前线打仗,为社稷流血,为大宋厮杀,我杨霖既然来了,就不会让他们的父兄在后面受难。”

杨霖冷冷地回头,对着被押送着,打的鼻青脸肿的童贯老儿的私兵道:“再饿死一个人,我就杀一个都头,饿死两个我就杀指挥使,饿死十个以上,我把你们全宰了。”

杨霖声音响亮,在场几千人听得清清楚楚,听着他的话语,人群的欢呼声越来越高,后来每说一句都迎来一阵欢呼。

听到最后,不光那些农夫,连跟随他一起来的西军延安府将领,也都眼眶氤氲。

等呼声渐歇,杨霖抱拳道:“本官虽然还有一肚子话要说,可若再废话只怕耽误大伙吃饭,落了埋怨。”

众人都大笑起来。

“我就剩最后一句,说完就走,大伙儿安心吃饭。”

场中安静下来,等着他最后一句话。

杨霖走到人群前,突然撩袍一跪,随行的官员武将赶紧上前,想要将他扶起来。

杨霖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走开,跪地抱拳扬声道:“杨霖来迟一步,横山饿死了十万人,是谁的错?有人说是贪官的错,有人说是酷吏的错,有人说是夏贼的错。

今日本官在此认罪,此乃官家之错!此乃满殿大臣之错!此乃我这个少宰的错!

从即日起,秦陇五府四十州,设立‘居养院’,凡是军中有战死直系亲属的,皆可每月领取粮食。”

欢声雷动,经久不息,一群百姓哭喊着上前扶起了杨霖,将他围在中间。

只有吕望等人面色古怪这个政策乃是蔡相提议的,马上就要施行了,少宰他私下说过等到开春便会广为实行。

这下秦陇百姓,都知道是杨少宰的仁政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传檄而定

解决了民夫无粮的问题,杨霖开始率兵接收西夏国土。

李乾顺投降,剩下的冥顽不灵的,大多是党项其他部落的头领,

兴庆府内,已经开始出兵讨伐,童贯和西军诸将分别派人从东西两边,开始逐步接手西夏城池。

西域故土,虽然也有汉家苗裔,可是经过了这么久,早就淡薄了骨子里那点认同感。

好在大宋富裕繁硕的名声传遍天下,打了百年的秦陇厌倦了战争,西夏的百姓又何尝不向往和平。

百年以来这片土地上各方势力犬牙交错,彼此征战不休,以致西域战祸连绵,各族百姓俱受其苦。百姓无论种族,不分贫富,尽遭战乱,被人抢掠罄尽,寸草不留,西域商道断绝,以致民无生计,西行诸城日渐萧条。

杨霖领兵从横山出发,大旗漫卷,穿瀚海,过西平,度黄河,收保静,沿着长城古道,一步一步地收复汉家故土。

种洌提醒道:“这些地方胡汉杂居,虽然李乾顺投降了,但是不免还有顽固之辈,不如传一道檄文,震慑宵小,让党项小部落的头领,不敢抵抗天兵。”

杨霖点了点头,亲自执笔,檄文曰:

浩渺乎有平沙无垠;黯惨兮见风悲日曛。吾闻夫秦陇汉儿,圣皇召募;万里奔袭,不见归路;沙砾白骨,连年暴露。

党项诸羌,草盛晨牧,胡主叛逆,涉水夜渡;地阔天长,枕骸遍布;寄身锋刃,别亲离妇。

从此有北风振漠,惊沙扑面;主客相搏,威尊命贱;从古何斯,岁岁凶年;大漠风萧,山川震眩;敦煌离宗,行商路断;万民流离,百族受难。

今幸逆夏顺势降伏,王师整编而还。党项将官饮至策勋,强汉子民和乐且闲。穆穆棣棣,胡汉之间,刀兵入库,马放南山。

值此祥和之年,检校司空少宰杨霖,率师定难,令旗所至,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黄河河套、河西走廊,脱离了中原王朝百年之后,传檄而定!

零星抵抗,化为齑粉,杨霖自己都没有想到,此地对于和平的向往已经是大势所趋。

久战思安,人心所向,平定西夏的过程,比杨霖想象中简单了一万倍。

等到杨霖大军,到了兴庆府外,着沿途的州郡,都是他亲手安排的官吏。

童贯带人打开城门,看着城外来吃现成的杨霖,气的他差点从马上坠落。

西军男儿,却都振臂高呼,迎接少宰来巡视他们的惊世战果。

杨霖西行的所作所为,早就别传开、扩散、甚至夸大。

开战在即,杨少宰调度军粮,运营物资,撤换户部尚书,保证三军免于冻饿;朝中消息延误,杨少宰铁肩抗下战败罪过,一己之力要出使契丹,挽救西北战局;父老受难,杨少宰伸张正义,开设粥棚,保全民夫,设立居养院,优待战死同袍亲属。

听着震耳欲聋的呼声,童贯心里的嫉恨就要爆炸了,杨霖挺直了腰杆,穿了一身破旧的盔甲,还是从陆谦那里借来的,一夹马腹来到城下。

“童制使,辛苦了。诸位,辛苦了!”杨霖轻轻一抱拳,瞬间换来又一阵欢呼。

童贯脸上皮笑肉不笑,道:“文渊,好久未见,长高了不少。”

杨霖淡淡一笑,便转身绕着列阵的西军奔马一圈,倒像是检阅一般。

三军肃穆,站的整齐,几时见过状元出身的文官马术如此精湛,还这般重视军汉,纷纷挺直胸膛。

童贯的心里,就像是自己老婆被人当面撩闲,还郎情妾意那种,难受的不行。这小子几年前在扬州,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时候某家便觉得他有些油滑。

未曾想,这才短短几年,他翅膀便如此硬了,听说在汴梁趁着蔡京去杭州,他直接对老相公韩忠彦发难,自己成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隐隐要和蔡京分庭抗礼。

来到西北,这小子有不动声色地把军心民心收了一遍,手伸这么长,也不怕折了。

杨霖巡视完军队,这才笑着回到城下,种师道笑道:“少宰,李乾顺就在城内关押,是不是由少宰押赴汴梁?”

杨霖摆了摆手道:“我已奏明天子,此番西军挑选健卒,有功将士,并几位重将,随我入京献捷!”

兴庆府城下,所有将领都面带喜色,大家面面相觑,未曾想会有这等殊荣。

彼此对望之间,眼神当中都有一种自豪的气概,献捷庙前,告祭大宋历代帝王,那可是大大的露脸。

童贯笑道:“这等军机大事,还是入城再说吧,再说了劳师动众,陛下未必会应允。”

“会的。”杨霖笑道。

老太监皮笑肉不笑:“未必吧?”

“会的。”杨霖哈哈一笑,道:“童制使,要不我们赌上一赌?”

种师道脸上笑意满满,姚古就差呲牙大笑了,种师中也是眉毛不断挑动。大宋武将,终于也可以在汴梁的富丽街道上,压过文人来一次风光的献捷了么?

杨霖是使相,在场的官职最高,也不谦让拍马入城。

童贯脸上的笑意凝固在脸上,心底暗骂:商贾小儿,得意忘形!

杨霖催马走在前面,心里也是澎湃起伏,这官场哪有永远的朋友。

当年在扬州,蔡京童贯和自己,称兄道弟,精诚互助,那时候每个人的心里,虽然都是为了今日的高官厚爵,但是彼此没有半点情谊也是不可能的。

可是若是有机会,踩着对方可以更进一步,三个人谁会手软?

当初郁郁不得志的贬谪官员,伺候人的弄臣内侍,商贾之子戮力同心,媚上逢迎,排斥异己,结党营私,一步步走进开封汴梁。

三年过去了,大家一起高升,蔡京是首席宰相,宰执天下;童贯军功卓著,是名义上秦陇最高将帅;杨霖年纪轻轻,位居少宰,开封府仪同三司,不夸张地说都已经站到了大宋庙堂的至高处。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险峰万般好,就是地窄陡峭,容不下两个人。



第一百九十章 奸佞当道

西夏很多州县,本来就是大宋的国土,如今算是收复失地。

但是更多的地方,则是自从大唐就开始被异族占据,比如说很多河套地区早就被吐蕃人抢了去。

后来西夏崛起,吐蕃没落,西夏从吐蕃手里抢了回来。

在离河湟不到一日路程的韦州,沿着官道两旁平坦靠近水源处,已经扎下了大军营地。

此刻正是埋锅造饭的时候,空气中飘动着米香肉香,欢声笑语,不时在营中响起。

强盛一时的吐蕃,此时早就不行了,沦为任人欺负的鱼腩。

前番伙同西夏,差点把大宋坑苦了,现在轮到他们为此付出代价了。

兴庆府失守的时候,吐蕃人逃得比兔子都快,现在大军压境,他们便匆匆派人前来请和。

上一次童贯是把他们打怕了,河湟一战是童贯的高光时刻,也是吐蕃人心底的畏惧。

杨霖拿着求和书,嗤之以鼻,如果说安抚河西拢右需要恩威并济,那么这个威就落在吐蕃人身上最合适不过。

其一,他们实力弱小,四分五裂,好欺负;

其二,他们还占据着相当多的土地,他们有足够多的战士,必须打服了收归己用。

童贯现在死守着自己的胜捷军,凡事都不发表意见,反正功劳都有他的一份。

剩下的西军重将,也都赞成拿吐蕃开刀,好在新打下的广袤的西北大地上树立威信。

大战一触即发,却没有什么紧张感,所有人都知道吐蕃已经没落了。

更多的西军将士,心思早就不在这里了,都想着去汴梁风光一把。他们在兴庆府附近,日夜操练,挑选身材魁梧壮实的,马术精湛的,准备去汴梁献捷。

趁着这个时间,杨霖也辞别诸位,在新打下的各州县逛游,说是暮春之际要巡查各县的耕种。

西北诸将不疑有它,杨霖借机到处提拔安插基层官吏,等到童贯反应过来,他已经安插了大半边的郡县底层官吏。

大宋的官员任免,本来有一套严格的规范,杨霖利用此地的特殊性,大搞一言堂,也没有人能够治他。

静州,衙署前。

杨霖搓了搓手,哈了一口气,骂骂咧咧地指点着远处的空地:“在这里,起一个道观,就叫赤阳观!”

这两天却寒风刺骨,秦情情穿了一袭小羊羔皮缝制的轻裘,抱着一只狐皮手炉递给杨霖,一绾青丝垂在胸前,水盈盈的美目掩嘴轻笑道:“吃羊馆?名字也太直白了些吧。”

杨霖不顾周围有人,一巴掌打在臀上,笑骂道:“赤阳子是你家老爷的道号,以后跟在我身边伺候,不许嬉皮笑脸的,本官乃是状元及第,熟读圣人古训,最是庄严守正。”

秦情情笑了笑,身子却依过来紧紧拥住他的手臂。杨霖到了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是彻底放飞了自我,搂过她粉白的颈子回头道:“信仰自由是一项天大的仁政,百姓自己愿意信什么,就能信什么,这是本官带给西北的风气,要吹遍河西拢右!”

身后的官员,都是杨霖从当地的儒生中挑选的,西北的民风在此,都比较开化,见到汴京上官如此风流非但不恚怒,还有些亲切。

闻听少宰的言论,一个老官捏着胡子,说道:“少宰,在我们静州此政还能实施,到了西边可就难了。”

杨霖不以为意,道:“万事开头难,潜移默化慢慢来,早晚有那一天。就是流点血,死点人,也是值得的。”

根深蒂固的宗教愚民,是汉化道路上最大的阻碍,杨霖深知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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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丹,上京,皇宫内。

契丹人受到萧保先的密报,笃信大宋自己出了问题,西夏安然无忧。

他们没有想到,不管是西夏人,还是宋人,都准备给对方致命一击。

等到西夏的战报传来,整个契丹炸开了锅。

利用西夏牵制大宋,是契丹的国策,从当年李继迁时候就开始了。

现在西夏被灭,大宋没来由多了广阔的养马地,和优质兵源的招募区。

本来稳压大宋一头的契丹,顿时感觉到了压力,但是木已成舟,西夏不是兵败,而是直接亡国了。

如此一来,宋辽关系必然发生变化,即使短时期不会,也早晚有那么一天。

谁都知道,大宋对于燕云十六州的渴望,还有他们的仇恨。

天祚帝耶律延禧尽管一味游猎,生活荒淫奢侈,不理会朝政,也为此发愁不止,破天荒地召集了大辽的重臣讨论此事。

当世强国,契丹、大宋西夏勉强算一个,现在大宋吞并西夏,平衡已经被打破,十几万能征惯战的西军被解放出来,宋人还会每年岁币供养着契丹么?

契丹现在的当权者,实际上是枢密使兰陵郡王萧奉先,他的两个妹妹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元妃。

这老小子是个真正的奸臣,就知道哄着自己的小舅子天祚帝玩乐,自己则把持契丹朝政。

他笑呵呵地说道:“陛下不用担心,宋朝一向软弱无能,根本对我们大辽没有丝毫威胁。”

“国舅所言当真?”耶律延禧根本不想考虑这些事,别人敢说他就敢信。

萧奉先呵呵一笑,说道:“陛下,宋人不过是得了区区西夏,和我们大辽比起来,仍旧是不值一提。臣这就写封国书,斥责他们,叫他们把安庆公主送回契丹。若是宋人恭恭敬敬把她送还回来,就说明大宋还是畏惧我们契丹的。”

送还一个公主打什么要紧,这话一般有点脑子的都不信,耶律延禧拍掌笑道:“好,国舅快快去写,我们看看宋国的皇帝怕不怕,他要是怕了,就让他再送一个大宋公主来和亲。”

堂下一个年轻的契丹小官,恨得咬牙切齿,发出瘆人的声音。

有人轻轻拽了下他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出声,小官恨恨地跺脚,终于还是没有出去。

等到散朝之后,这个小官对着年长的契丹贵族道:“都统,萧家欺哄君上,包藏祸心,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你耶律大石,凭什么和萧奉先斗?现在出去不是送死?我们耶律家的人死的越多,姓萧的就越开心。”

说话这人名叫耶律余睹,是大辽宗室,他对面这个年轻的小将,便是后来大名鼎鼎的耶律大石,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八世孙,此时也不过是个宗室小官。

契丹的朝堂,如今不比大宋强上多少,耶律延禧比赵佶还要昏庸几十倍,萧奉先、萧德里底等佞臣更是比蔡京、梁师成奸邪几十倍。

两个宗室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隐忍,契丹就这样,坐视了大宋吞并西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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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唯一弱点

连营十里,圆月高悬。

征伐吐蕃的大军首战告捷,一举击溃了四部吐蕃联军,领兵大将姚古下令全军欢庆,允许痛饮。

一个空酒坛,骨碌骨碌滚到一旁,呼延通满意地打了个酒嗝,看着神思不属的韩世忠疑问道:“泼韩五,你寻思什么呢?”

“俺在想,少宰所作所为,有时候光明磊落如同青天,有时候却有些让人”

呼延通哈哈一笑,道:“泼韩五,人人都说你外粗内细,照俺看来,原来是草包一个。杨少宰若是循规蹈矩,现在还是一个外放的小官,凭什么手刃朱勔、放粮横山。反正俺不管别的,前几天俺在兴庆府看见了大哥,他说没有杨少宰,俺爹就饿死在横山了。管他娘是什么手段,救活俺爹的恩情可不是虚的。”

韩世忠耸然一惊,忽然发现自己自诩精明,实则还不如这个憨货看得通透。

他哈哈一笑,道:“吐蕃人已经是惊弓之鸟,这些强悍的战士,只是因为失去了自己的王,便如此不堪一击。俗话说蛇无头不行,现在看来果然是金玉良言。咱们西军上下,自老种相公到你这劣货,大小二十万人,全都是无根浮萍,今后恐怕得靠少宰看觑。”

呼延通骂骂咧咧,道:“扯什么闲话乱七八糟,照俺说还是再去讨壶酒来实在,你现在是都指挥使,说话比俺有分量,快去找老杜在讨一坛。”

静州城中,秦情情拧好湿布巾,温柔的帮杨霖擦着手上脸上那些皂角泡泡,然后伏下身子,轻轻地为他洗脚。

这些伺候的差事,她做的心甘情愿,虽然在百花楼她不用干这些,但是却不如现在安心舒适。

菟丝花虽美,总需傍着一棵大树,能进这么年轻的使相府上做个侍妾,是秦情情想都不敢想的造化。

杨霖闭着眼沉思,西北还有许多事要做,但是自己离京时间太久了。

长时间远离权力中枢,并不是一件稳妥的事,蔡京兄弟因为祖坟被刨,离开了区区一个月,自己就让汴京变了天。

自己离开已经两个月有余,再加上回程时候沿途势必会耽搁的半个月,三个月的时间对于现在根基不稳的自己来说,属实有些冒险。

感觉到脚上一凉,杨霖习惯性一伸,却没有熟悉的柔软感觉,低头一看只见秦情情目光诧异地躲避了开。

杨霖顿时想到,这还是她第一次服侍,便笑着道:“挺直了不要动,这是咱们杨家的规矩。”

秦情情红着脸挺胸昂首,倒像是雄赳赳地接受检阅一般,等杨霖擦干了脚才红着脸起身倒水。

兴庆府中,明日便要班师赶往汴京,种师道的大帐内灯火通明。

几个西军世家的家主,聚坐在一个火炉旁,炉中木炭烧的正旺,大帐内暖意洋洋。

小种经略相公种师中,生性有些冷淡骄傲,虽然都是种家嫡系,人望就比老种差了许多。

他面沉如水,低着头说道:“夏贼灭了,西北大患已经不复存在,俗话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朝中看不惯我们的大头巾,大有人在,早在神宗时候,司马相公便提出要收回西北世家兵权,让我们到汴梁养老。如今去汴梁献捷,难保不会有人旧事重提。”

折可求嘿嘿一笑,并不回答,他们折家在唐初开始,就是府谷之主。想要他们老老实实交出兵权,根本不可能,他们可以效忠大宋,为大宋打仗,但是须得保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种师道左右环顾,笑道:“你们也不必太过紧张,西夏没了还有吐蕃,吐蕃灭了还有蒙古,就算都扫清了,不是还有契丹这个劲敌。咱们西军浴血百年,不是为了让人卸磨杀驴。我遍观朝中相公,唯有杨少宰与众不同,没有那些文人的酸腐自大。杨少宰状元出身,官至使相,乃是文臣中的魁首,庙堂中一尊真神,俺们西军要想存活,非要得他庇佑不可。”

折可求点了点头,道:“此话不假,俺曾亲眼看见,杨少宰和一群军汉围着一口大锅,铲了雪进去煮肉吃,大宋开国这么些年,有几个文官不轻视俺们武人。当年狄青如何?被韩琦的一个姬妾,妓女出身的下流东西,指着鼻子骂贼配军,韩琦也只是和幕僚们放声大笑,颇以为得趣。

如今出了一个杨少宰,合该是俺们武人之福,说不定改变大宋朝堂的陋习,做到文武并济,也落在此人身上。”

种师中掩嘴道:“只是此人,风闻不好,士林中名声极差。”

种师道冷哼一声,道:“他要是个士林推崇的,还轮到我们在此议论,不就和那些大头巾一个德行。只是咱们现在托他庇佑,却实在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能动得了他的心。

他是天子近臣,状元及第,年少多金,弱冠之年官至使相,官家面前第一红人,会理睬我等么?

只要能说动他,在官家面前进言一句,我等高枕无忧矣!”

大宋重文轻武,已经到了骨子里,严重到这些顶天立地的宿将,都会极度不自信。

这时候有一个文臣对他们稍微好点,便会让这些军汉倾心,可惜纵观大宋,似乎一个也没。

这和当时的风气有关,文官们入仕之前受到的教育,就注定了不会出现折节相交,礼下武将的士子。这就是杨霖,作为一个穿越者,最大的优势。

这时候,站在他们身后的小将种洌,欲言又止。

终于,他还是上前一步,轻声道:“伯父,据小侄观察,此人吃得苦,不缺钱,位高权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唯有一点或可利用。”

“哦?什么?”众人一起问道。

“他在陕西官道,趟风冒雪,纵马赶路,冻得涕泪横流人棍一样,下不得马让手下抱下来。如此困乏,尚不忘差手下心腹,到城中寻找美女,足见其好色。”

种师道轻轻地敲打着桌面,道:“我等西军前程,许是要系在此事上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互相需要

暮春之际,嫩枝吐绿。春风夹杂着余寒,

兴庆府的宋军留下几个防御使,看守各处新的城池,然后精心挑选出的将士,准备好去汴梁献捷。

在河湟附近宋军全力攻城,吐蕃人也招架不住,只能请降。

姚古收编了吐蕃残部,安置好临时官员,留下了万余将士,带着四个部落的首领,赶去和兴庆府的守军汇合。

双方在静州会师,西夏皇室没有死的,全都在军中被羁押。

杨霖伸了个懒腰,从衙署内出来,顿时吓了一跳。

门口站着七八个大将,全都笑吟吟地看着他。

“诸位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这么整齐,咦?姚将军你不是在河湟打吐蕃么?”

种师道带领众人,一齐抱拳道:“少宰,吐蕃乃是跳梁小丑,现已收复。我等整师带编,已经做好了去汴京献捷之准备,只待少宰一声令下,即可出发。”

杨霖本来就打算离开了,但是不知怎地,心中稍微有些不舒服。

在他的打算里,西军这些宿将并非蠢货,他们应该明白自己的处境。

大宋除了秦陇,没有任何一支军队,主将拥有西军这种权利。

想要维持权势,他们不知道自己要寻一个靠山么?自己累得跟二孙子一样,还让手下在延安府大肆搜寻美人,不就是给他们一个信号和机会么。

要知道秦情情被寻了来献上,杨霖第一晚连看都没看,倒头就睡了。

现在这些武将开开心心去汴梁,若是和自己搭不上线,估计献捷完就可以杯酒释兵权了。这些宿将就可以远离自己的地盘,在汴梁买美婢、住豪宅、混吃等死了。

说实话,杨霖不想看到这种局面,一旦西军也被朝廷直接控制,势必会和其他宋军一样,兵不知将,将不知兵,战斗力逐渐沦为平庸。

你们这般不开眼,我很难做啊,难道没有人交投名状,自己上杆子护着你们?

杨霖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就出发吧。本官久离汴京,圣上已经下旨,昨夜传到,让本官速速回京。”

众将一听,杨少宰圣眷之隆,果然是无与伦比,官家片刻都离不了这个近臣。

他们哪里知道,赵佶一听要献捷,这么大的场面,让别人来做他生怕弄不出那种宏大的气势。

这方面杨霖是专家,几次大场面都让人叹为观止,这才下令催促他赶紧出发,提前回京。

诸将不明就里,更加认定了杨霖乃是御前第一红人,再加上最后一届正统科举的状元出身,前途不可限量。

要想保住西军世家的权势,必须傍上这棵大树,所有人的眼光看向杨霖,都变得有些热切。

众人各怀心思,骑马东归,奔着延安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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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安府老种相公书房,烛火摇曳,映得墙上两个身影不断晃动。

种师道半生戎马,长子胸有沟壑,颇具乃父之风,可惜在天都山战死;二子骁勇善战,不让父兄,结果身中一箭,不治身亡,应该是破伤风。

到现在,只剩下一个幼女,好在弟弟种师中家中,生了许多儿子,算是给家族遗下了血脉。

种师中看着越来越老的兄长,脑子里恍惚回到了二十年前:

卧房内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兄弟二人面含悲切地望着床上的老人。

布幔内的老人命不久矣,手掌干瘪无力,却还是尽力前伸。

跪在床畔的种师道紧握住父亲的手,“父亲大人放心,孩儿定好好经营种家军,不让种家在我和弟弟手里没落。”

老人欣慰一笑,双手勉励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便无力地垂下,再无声息。

对着嚎啕大哭的种师中,种师道轻抚其背,温声道:“从今以后,你我兄弟,要一起广大种家门楣。”

思绪闪回,种师中看着须发皆白的兄长,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誓言,种家在西军中力压折家、杨家、姚家,自己的兄长也是当之无愧的西军第一将。

如今更是扫灭了西夏,完成了百年的夙愿,可是接下来呢

若是没有扶持,朝中那些文官免不了凑上来,把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大宋军制以外的西军彻底瓦解。

“杨少宰是朝中重臣,他是万万不可能迎娶西军世家的女儿为妻的,若想求得他庇佑,在庙堂上出力维持西军现状,我看要委屈桃桃了。”

他们说的桃桃,便是种师道的幼女,芳名唤作种归荑。

种师道轻笑道:“为了一族兴衰,族中多少男儿洒血疆场,都在所不惜。泉下有灵,父亲之望,让我赴汤蹈火尚且不辞,何惜一女乎?再说了,只要有我等在外,为少宰的强援,就算进了杨府,谁敢拿她做妾。”

“古人说水至清则无鱼,人无志兴,最是可怕,绝不中交。我管杨霖所为,手毒心黑,私节有损,大义无亏,最重要的是,他年轻啊。”

种师中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年纪如此轻是个大优势,交好了他意味着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朝中都有个靠山。

蔡京、曾布、梁师成之流,都已经是中年了,如今在朝中已经是旗鼓相当了。纵使还稍逊一筹,相信将来也能慢慢赶上。

更重要的是,其他的势力已经饱和了,他们未必会在意西军这块烫手的山芋。

杨少宰的麾下,还缺少大把的附庸,据说就一个礼部员外郎,还是少宰亲自提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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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打窗檐,深夜难眠。

西军渴望杨少宰的庇佑,杨少宰也渴望西军的报效。

自己白做了表情,到现在也没人来做个表示,杨霖不禁有些羞恼。

将门世家,西北屏障,怎地如此愚直。

哎呦一声,身下那处感觉到牙齿的剐蹭,杨霖往下一看,秦情情仰着花容月貌的俏脸,柔柔怯怯,一副犯了错害怕的神情,吓得眼睛都红红的,委屈地说道:“奴没做过,生疏的紧。”

杨霖在肚子里叹口气,像情情这样美貌的少女,换到自己的时代起码有几十个人打破头在追。

可在这里,出身寒门的美貌女子,最好的归宿不过是进到大户人家当个妾婢。若是嫁到寒门,她们的美貌带来的往往不是幸运,而是灾难。总之跟着自己是顶好的归宿,杨霖自我开解道。

如此一想,罪恶感尽消,杨霖拍着她的脸颊,笑道:“趁着老爷在外面,多练练,等回了汴梁,未必有你的份呢。”

秦情情破涕为笑,红着脸钻到主人怀里,粉拳乱捶羞赧不已。

杨霖的心思,却早就飘到了窗子外面,西北是重要的一环,尤其是灭掉西夏之后,与西域、蒙古的通道打开,这里的位置更加重要。

唉,他们要是再不来,老子也不揣着了,主动上门吧。

第一百九十三章 收服西军

翌日清晨,杨霖洗漱完毕,门前的马车已经准备就绪。

叹了口气,心道自己这番必须主动出击了,作为一个朝中柱石,这般去招收小弟,忒也没有面子。

没办法,谁让咱年轻呢,就是不知道这群武将,能不能明白自己的处境,和投靠我杨少宰的好处。

“少宰!”

杨霖吓了一跳,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只见韩世忠胳膊上绑着一个绷带,笑的正欢。

“是你小子啊,这次打吐蕃,挂彩了?”杨霖马上要出发了,念及时间急迫,边往外走边问道。

估计这小子立了功,又怕别人给他抢了去,提前来找自己了,杨霖笑道:“找我什么事?”

“有公有私,嘿嘿。”

杨霖一怔,转头看着他,道:“私事我信,你一个小小的都指挥使,能有什么公事需要跟本少宰直接汇报了?”

韩世忠老脸一红,凑上前低声道:“奉老种相公之命,来给少宰送一个‘礼物’。”

来了!

杨霖心里咯噔一下,妈的,终于来了。

老子差点丢了人,幸亏这泼韩五来的早,不然自己巴巴上杆子去收小弟,也太跌份了。

杨霖拍了拍韩世忠的肩膀,笑吟吟地道:“礼物嘛,无所谓,你回去跟老种说一声,往后西军闲不下来,打下了养马地岂能没有精骑兵。好好的在这西北给我练兵,大宋隐忍这么久,早晚有大动作。”

韩世忠眼睛一亮,道:“难道朝中对幽燕”

“哈哈,等着瞧吧。”

杨霖心情大好,如此一来倒是不用再见面了,这种事彼此间心照不宣,自己也不可能和西军诸将签订一个合约。

反正只要自己在朝中,保住他们几次,以后这群军汉还不是如臂指使。将来在北边,大有用处。

韩世忠也心怀激荡,无意中竟然窥见朝中机密,这让一个都指挥使万分激动。

突然,他想到什么,贱兮兮地说道:“少宰,‘礼物’您还没看呢。”

嘿嘿,估计是十个八个的美女,无所谓了,填到昭德坊就是了。自己这个身份和地位,若是不故意暴露些弱点,别人想腐化自己都不知道从哪下手。

现在看来,少宰杨霖确实已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都不缺了。

所谓的好色,也不过是给大家一个台阶和途径罢了,杨霖其实并不缺女人,随便吩咐一声,就有一个秦情情被安排到床榻上。

韩世忠神神秘秘地将他引到门外,一个豪奢不下自己在汴梁用的马车停在门口,纯白马的骏马鼻子里喷着白气,优雅地刨着前蹄。

杨霖掀开车帘,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双一双圆圆的眼睛。

一个少女坐在马车内,惊讶地抬起脸。她眼睛瞪得又圆又大,能清楚看到她的眼眸,乌亮的瞳孔像黑色的水银一样灵动。

她怀里抱着一个裁成小猪模样的手炉,弯长的睫毛像玩具娃娃一样又密又翘。

杨霖一眼就认定,自己见过这个少女,这女孩弯眉如月,精致的五官犹如珠宝镶成,脸颊圆圆的,姣美而又有些婴儿肥,让人一眼看去就想捏一捏。

本来十分害怕的少女,见到他突然笑道:“幼稚鬼大官,是你!”

杨霖跟她打了个招呼,讪笑几声,放下车帘脸色一寒,对着韩世忠没好气地问道:“怎么回事?这是让老子顺路帮他们捎人进汴京?我杨霖,检校司空少宰,是个镖客不成?”

韩世忠还没开口,车帘掀开一角,少女露出可爱到犯罪的圆脸,眯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

韩世忠悄悄拽了拽杨霖的一角,道:“少宰,这是老种经略相公的幼女,正宗的将门嫡女,正是西军上下献给少宰的‘礼物’。”

杨霖一个趔趄,差点摔到台阶下面,面上表情精彩纷呈:“这个啊,哈哈,老种相公,太不像话了!这还是个孩子啊,这这也就十一二”

韩世忠赶紧道:“回少宰,种小姐今年刚好十二岁。”

“你回去带句话,以后西军的事就是我杨霖的事,朝中无人能动!”

看来老种诚意十足啊,自己也不能没有表示,当即告诉韩世忠道:“西军粮饷,拖了三年,实不像话。大宋富庶,并不缺钱,每年给契丹的余下点,都够填补西军这点粮饷了,本官回去之后,一定奏明陛下,将三年的粮饷补齐!”

西军的粮饷,是众将谋取其他途径,赚来的。

杨霖也是大手笔,随手一挥就是把三年补齐,可想而知此举会收获怎样的拥戴。

投奔了我,就要让你看到实打实的好处,这是杨霖的驭下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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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吹渐暖,嫩枝抽绿芽。

一群万岁营的精兵,护着一辆马车,缓缓前行。

杨霖站在路边的高岗上,伸手遮阳,往远处看去连绵的山路。

“这是到了哪里?”

吕望回道:“少宰,此处便是景山,翻过去就是京西西路。”

马车帘子掀开,一个少女跃下马车,蹦蹦跳跳过来道:“哥哥,情情姐又教我背会了一首诗。”种桃桃急于表现,才站定就急不可耐地摇头诵道:“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背完之后少女桃桃双手捧住脸颊,嘴角弯弯翘起,像个已经被大人夸奖过的小女孩一样,一边脸红,一边满心窃喜。

杨霖来自后世,天生就比这个时代的人有趣,极容易和小孩子玩在一块。沿途走了十几天,朝夕相处下来,两个人已经十分亲密。

杨霖蹙眉暗道:这小蹄子,教的什么诗,这是小孩子学的么。

转头一看桃桃眼神亮晶晶的满脸渴望神色,还是笑着摸着她的小脑袋,道:“桃桃真聪慧,一学就会。”

这个少女跟有魔力一般,根本让人生不起气来,不管是长相还是性格,都可爱到了极点。

大名叫做种归荑的少女,圆脸灿若朝霞,兴致颇高,指着远处道:“哥哥,我们去那里玩,好不好?”

这要是一般人,杨霖早就开骂了,转头问吕望:“今夜能出景山么?”

“只要轻车简从,问题不大。”

杨霖点了点头,道:“大队人马先行,我们在景山赏玩一番,然后纵马追上。”

第一百九十四章 千秋之计

景山一侧,便是黄河。

站在山脚下,耳听着奔腾的河水,即使才暮春已经隐隐有雷鸣之音。

冰雪渐消,接下来不久就会是汛期,也不知道今年的黄河还会不会决堤。

治河绝非一日之功,好在这黄河便如现在的大宋一般,到了崩溃的边缘却还有救治的希望。

种家高门大户,规矩森严,一旦出来种归夷再没了束缚,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喜悦,她趴在刚刚发绿的草皮上,用力压了压,一边笑道:“软软的好舒服。”说着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滚。

杨霖皱着眉将她拉了起来,板着脸道:“山里全是虫子,一会钻到你的身子里,你就成了烂桃了。”

小丫头被吓了一跳,赶紧浑身摸索起来,想捉出自己身上的虫子。

这么大的小姑娘,已经知道男女之防了,也有了少女本能的羞涩,这里人又多,便不好意思拉着秦情情去一边。

杨霖轻笑一声,刚想转头,却看见河边一群衙役簇拥着一个农夫,在河道旁指指点点。

山下的人也发现了他们,指着这边议论几句,那个“农夫”突然一愣神,带着人往山上走来。

走到近前,大声道:“山上可是杨少宰?”

杨霖伸手示意侍卫放他们过来,近前一看,笑道:“宗泽,你在此地作甚?”

“少宰,下官恭喜少宰扫灭西夏,立下不世之功。下官上次随少宰治河,蒙少宰提拔,现已升为解州通判。”

杨霖指着一块石头,道:“来,坐下细说。”

两个人往地上一坐,侃侃而谈,宗泽有一肚子的谋划,却苦于没有门道让上位者得知,趁此机会赶紧说道::“治河国家大计,非同小可,绝非一州一县之力能为之。下官到了解州,可以修这一段,若是有去年的大雨,只怕这一段修得毫无作用。非得有去年少宰那种规模的治河,不能根治河患。”

杨霖点了点头,耳听着咆哮的河水,沉声道:“两岸苦河久矣,虽然也给了无数良田灌溉,但是每年死于河患的百姓,比战乱多了十倍不止。”

见少宰眉头紧锁,宗泽道:“依下官看来,治河需要有专门的衙署,不拘州县而是沿河一带全部统筹负责,常年修缮加固,分流挖渠,打捞泥沙,植树固土。”

大宋衙门冗官问题严重,很多官员就是纯属混吃等死,每日舒舒服服什么活都不干,享受风流富丽的士大夫生活。

杨霖一听大有道理,反正这么多衙门没活干,不如找点事安排一下。

抬头一看,眼前的宗泽身材魁梧,面皮黝黑,目光坚毅,不知道胜过那些白白胖胖的士大夫多少。

杨霖笑道:“宗泽,若是成立治河衙署,让你挑大梁,你担得起来么?”

宗泽并不推诿,笑了笑,抱拳道:“下官愿意一试。”

“治河这等国策,没有机会给你试,你就说你行不行?”

“行。”宗泽并没有犹疑,他是农家出身,少时随父兄耕种读书,自认比满朝的士大夫更有可能治好黄河。

杨霖点头道:“好,竟然你有这个自信,那就在解州等着。本官回朝之后,便向陛下进言,只要本官开口,诏书不日即来。”

这就是天子近臣的好处,很多能官本事大,满腹本事都烂在肚子里,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才学。只能是很微弱的希望,碰到与自己志趣相投的君王,才能一展抱负。

天子近臣则不同,他们想要做事,简单无比。施展胸中抱负,展示治国才学,也有着无穷的方便。

以此看来,顺手修个艮岳,搞几个浮夸的典礼,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只要一件政策取得成效,赚回的好处就足够了,于国于民都是好事。

杨霖站起身来,带着宗泽来到高岗巨石上,俯瞰底下黄河古道的湍流。

“你要是治河有功,我保你入汴京列公卿,又有何难?”

宗泽放声一笑:“少宰若是能继续所作所为,奋平夏之功而至幽燕,继朱勔伏诛以抚江南,清澈寰宇,庇佑民间,下官愿在河边立生祠日夜守之,也不嫌冤。”

这老儿会说话,杨霖笑的十分灿烂,问道:“此番平定夏贼,解了西北百年边患,我欲领西军将士,到汴梁献捷。一来扬大宋军威,提军民士气,震慑周围番邦;二来也是你猜猜我的第二个用意是什么?”

杨霖突然考较,宗泽并不慌张,从容道:“莫不是激起陛下雄心,让陛下有收复幽燕的壮志。”

“好!没想到你竟然能看透我的用意。”杨霖赞叹一声,随即又皱眉道:“可惜,西军虽然强悍能战,但是军纪不好,若是御前献捷,就怕他们松松垮垮没有那种战场上的气势。要知道,官家可是最在乎这个。”

宗泽一看上官和自己说这些话,心里也亲近了几分,便撇开顾忌道:“可差人在郑州整训一番,然后再进京献捷,反正此事也需要高搭彩台,准备时间充裕。”

杨霖暗暗点头,心道只能如此了,整训他们让谁来呢?

突然,杨霖想到那些禁军的花架子,看上去威武雄壮,把赵佶哄得眉开眼笑,这不正是高俅高太尉的看家绝活。

若是没有这一手,他也不可能坐稳这殿帅之位,杨霖当然指使不动高俅,那是梁师成一脉的,因着苏轼的这层关系,高粱之间的关系还算十分牢靠。

有了!高俅不行,不是还有高柄么

这厮跟着自己在江南,十分识趣,给他个好处尝尝,高俅又不傻能不暗地里教授?

最关键的是,这一招使出来,足以让高俅和梁师成之间出现嫌隙,哪怕只是一点点。

梁师成这个隐相,手底下的资源太多了,杨霖的眼里容不下这么厉害的人物,把持着大部分的衙署和朝政。

想到这里,杨霖嘴角一勾,高柄这厮对自己言听计从,征讨方腊时候帮了自己不少忙,这回就让他露个脸出个彩。

第一百九十五章 回京面圣

辞别了宗泽,杨霖率众出景山,马车走了不到七天,汴梁已经在眼前。

城外车马骈阗,青衣小帽的家人守在城门,迎接杨霖回来。

杨霖带着一大一小两个美人下车,府上众人早就见怪不怪,轻笑着驾车带他们回到昭德坊。

李芸娘拧着越来越浑圆腴润的身子,巧笑着迎了上来,给杨霖披上一个黑色大氅。

紧了紧衣襟,杨霖笑道:“我爹呢?”

“老爷他去太平州了,临行前留下话,说是他等不及参加刘提举的婚宴了,不过已经让人备下了一份厚礼。”

杨霖一撇嘴,埋怨道:“天寒地冻的,一个看不住就往外跑,我爹真是的,一把年纪还让当儿子的不省心。”

杨霖把桃子揽了过来,介绍道:“这是西北老种经略相公的嫡女种归夷,以后就住在我们府上,给她收拾一间单独的院子,配上十几个丫鬟。”

来时种府的妇人已经给她说过一些,再加上这几天的朝夕相处,天天睡在一个马车,种归夷抬眼偏着脑袋,一脸无辜地问道:“哥哥,我不和你睡一块么?”

李芸娘秦情情全都掩着嘴偷笑,杨霖一人赏了一巴掌,笑道:“等你长大了,才能和哥哥一起睡。”

种归夷哦了一声,小嘴撅着稍微有些委屈,看得杨霖和其他两个女眷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芸娘望着秦情情,道:“这位姑娘?”

“放到我的院子伺候。”杨霖随口说道。

李芸娘笑道:“知道了,姑娘跟我来。”

来到内院换了一身衣服,稍微休息了一下,杨霖便要进宫面圣。

来到皇城,先是去了禁中缉事厂,杨戬正在喝茶见他进来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道:“老弟,什么时候回来的?”

杨霖往桌前一坐,道:“到家不足一刻钟,屁股还没坐热就来找老哥你了,我出京这段时间,朝中可有异动?”

“无非是些微末小事,唯一可虑的就是契丹派遣使者,索要安庆公主耶律南仙,倒是没提西夏的事。陛下交给王黼处理,那孙子天天把契丹使者当祖宗供着,带着他们在汴梁吃喝玩乐,引起了不少文官弹劾。”

杨霖点了点头,道:“耶律南仙被西军好吃好喝的养着,我这就去面圣,让陛下把他好好送回契丹。”

现在契丹自己一身毛病,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和他们起了冲突,因为这些草原上的异族,一旦有了外患,往往能快速地精诚团结起来。

此时就该稳住他们,让天祚帝和萧奉先这些人继续作,甚至自己还可让大宋给他们加点料,让他们作的更加起劲才是正道。

大宋现在有了西北养马地,连通蒙古和西域,开市之后将不缺马匹。

大宋只有步卒,缺少骑兵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只要自己保住西军就行。自己发育好了,管他塞外是什么牛鬼蛇神,幽燕还不是势在必得。

杨霖敲着桌子,问道:“童贯回京比我早,他有什么动作么?”

“拜访了蔡相和梁师成,这两处都是大摇大摆去的,没有半点遮掩。”

老太监还是有气魄,杨霖面色一沉,为了得到西军的效力,自己和童贯之间的关系势必破裂。毕竟西军就那么一支,童贯想当西北王,就要掌握这支大宋最强的战力。

杨霖站起身来,道:“行,老哥,带我去见陛下吧,弟弟这里一堆事等着面圣解决呢。陛下在什么地方呢?”

杨戬叹道:“陛下最近迷上一种六石图,不用皴法,以水墨生晕,堪称传神。”

“什么图?”

杨戬笑道:“就是作画。”

杨霖在心里问候了一句这位勤勉的艺术家,不过转念一想这样也挺好,总比出来一个崇祯那样的奇葩乱指点来的好。

自凡是帝国,最怕的就是狗屁不懂的君主微操,后世二战中陆地上最大的战斗苏德战场,元首和慈父随便来个微操,最少帮对面解决自己十几万战士。

他爱画画就让他画去好了,至少不会祸国殃民,至于喜欢大排场,自己的亲爹铺设的万岁营商业帝国运作起来,修个艮岳都能赚钱,更不存在劳民伤财了。

乘着马车,两个人一道来到艮岳,现如今的赵佶已经不喜欢住在狭窄紧凑的禁中了,反而搬到艮岳居住。

这座人类有史以来,修建的最精致豪奢的园林里,已经住进来了不少的皇妃和皇子。

杨霖来到园内,遥遥地望见一个气度不凡的男子,一手抱着一个孩子笑的正欢。

自古皇家温情,难有此景,赵佶怀里的是他两个女儿。

看到杨霖进来,赵佶脸色一喜,伸手招道:“杨爱卿,快到朕身边来。”

杨霖三步并作两步,快步上前抱拳道:“臣杨霖,拜见吾皇。”

赵佶笑道:“爱卿此去舟车劳顿,着实辛苦,为朕平定西北,功不可没,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杨霖笑道:“臣岂敢贪天之功,此番大功全赖西北诸将用命,二十万西军效死,秦陇百万民夫亲冒矢石,运送辎重。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陛下文治兴隆,武德齐天,臣不过是一个跑腿的罢了。”

赵佶抱着女儿哈哈大笑,杨霖趁机偷偷看了看,两个女童都是两三岁模样,两个婴儿肥的小脸十分可爱,看年龄应该是茂德帝姬赵福金和安德帝姬赵金萝。

杨霖突然福至心灵,暗道找个空上书让官家把公主改成帝姬,估计能让风雅的赵佶高兴一把。

这本来是蔡京的主意,看来自己又要提前挖他墙角了。

杨霖趁着皇帝开心,进言道:“陛下,去岁春夏之交,河道崩裂,万里汪洋。京西诸路民不聊生,汴河内外饿殍遍野,为免悲剧再次发生,臣提议增设河道总督衙门,设长官一员,全年负责调度治河。从上游到入海口,统一治理,时刻治理,早日使沿途千万百姓免于水患。”

赵佶想到去年汴梁差点断了粮食,要不是杨霖手段好,转危为安,就出大事了。

心有余悸下,赵佶点头道:“此言不差,杨卿曾身体力行,到洪水中治河,治河总督一职爱卿心中可有人选?”

“解州通判宗泽,长于此道,若是担此重任,定然不辱使命。”

赵佶哪里知道宗泽是谁,区区通判还是临时提拔的,但是既然是刚刚立下大功,有没什么好赏赐的杨霖提出的,赵佶便痛痛快快答应下来。

接下来,杨霖还要去蔡京那里走动走动,不然光皇帝同意也没用。

好在此事牵涉的利益不大,治河总督名头不小反倒是出力不讨好的活,再说了朝中的官员全都有良田在开封府,治河对他们来说也是好事。

估计用不了多久,宗泽就可以上任治河总督了。

赵佶说了几句,又扯到献捷的事上来了,言语间含糊其辞,几次想要提出一些自己的想法。

杨霖暗笑不已,这厮想出风头,竟然能想出一些不错的点子,比如说他就希望自己的出场能够与众不同。

杨霖眼珠一转,道:“陛下乃是神霄之主,献捷那天,仙雾缭绕,天降祥瑞,又有何难?陛下就放心交给臣来安排,等着瞧吧。”

赵佶大喜,将刚刚画完的六石图,赐与杨霖。

第一百九十六章 欺人太甚

汴梁城中,能工巧匠,卧虎藏龙。

杨霖一声令下,万岁营把开封府附近所有的烟花制造大工匠全都请到了昭德坊。

工匠们没见过这么大的官,聚集在昭德坊内坐立不安,紧张兮兮地等来了杨霖。

杨霖卷了卷袖子,压手笑道:“大家都是有名的烟花制作商,不知道你们听说过火箭没有?”

火箭这个词,就是北宋出现的,北宋军官岳义方、冯继升造出了以huo yào为动力的飞行兵器。

这种火箭由箭身和药筒组成,其中药筒用竹、厚纸制成,内充huo yào,前端封死,后端引出导火绳,点燃后,huo yào燃烧产生的气体向后喷出,以气体的反作用力把火箭推向前,飞行中杀伤敌兵。

后世科技飞速发展,火箭的杀伤力大大增强,但是究其原理还是和北宋的火箭一样,然后喷气产生动力。

一个瘦削的老者,上前道:“莫不是禁军用的火箭?”

“没错。”

众人一听,说到自己的老本行,都有些跃跃欲试,火箭简直太简单了,所有的烟花现在都要腾空,不然根本卖不出去。

杨霖笑道:“我要那种不bào zhà的,只要带着东西升空就好,升的越高越好。”

众人听完,都拍着胸脯道:“少宰放心,区区火箭不成问题。”

杨霖心道,等到献捷那天,老子把汴梁所有花圃的花瓣采来,给赵佶来个漫天花雨,这个艺术家皇帝准会喜不自胜。

正想着呢,外面杨三进来,大声道:“大郎,外面有客临门。”

“谁?”

“高俅高太尉。”

杨霖拧眉自言自语道:“高俅,他来找我作甚?”

来到花厅,高俅正端坐在厅内,端着茶杯,看见杨霖出来,起身道:“杨少宰,不速之客前来叨扰,还望海涵。”

“哈哈,太尉说的哪里话,贵客临门杨某高兴还来不及呢。”

伸手不打笑脸人,大家背地里你死我活,当着面子还是要客客气气。

高俅笑着说道:“少宰,前番蒙少宰进言,调犬子去郑州整训献捷将士,今日特来谢过。”

说完一拍手,有几个小厮抬着几口箱子进来,左右不过是些金银珠宝。

他们身后跟着六个十三四岁的妙龄少女,翠绿罗衫,梳双丫髻,一般使唤丫鬟的打扮,不过全都长得极为标志。

杨霖笑道:“太尉客气了,本官这也不过是举贤任能,为大宋尽忠,为陛下分忧而已。”

轻轻一摆手,身后的了芸娘指使院里的下人,把箱子抬了进去,并带着六个丫鬟去后院。

高俅的手下小厮,也都退了出去,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内侍省的梁公公,托我给少宰带句话,若是有用的着的地方,少宰尽可开口。”

杨霖一口茶水差点呛着,咽了之后面沉如水,思索了半天,道:“内侍省的花费,一向是从户部支取,如今万岁营有了一比银子,是给陛下充作内库用的。内侍省毕竟是伺候皇帝的地方,梁公公如果不弃,万岁营愿意拿出一成。”

高俅差点跳了起来,你也太不识抬举了吧,隐相梁师成开口了,你就给一成?

要知道,只要梁师成不再和万岁营作对,万岁营的收入将会翻倍不止。

更何况,梁师成透漏出合作的意思,如此一来,凭借两方势力联合,轻松就会拥有把大宋榨干的能量。

梁师成手里控制的实权职局衙署,据史料统计有一百多个,饶是大宋冗官严重,一百个实权衙门,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杨霖却不想和这老太监一道,榨干大宋的民脂民膏,积攒那么多钱有甚的鸟用?

难道帮助金人攒起来,让他们抢的时候方便么?

高俅灰头土脸地离开昭德坊,家都没回就直奔内侍省,梁师成刚从皇帝那里回来,正在洗脸。

高俅顺顺气息,恭谨的行礼下去:“恩府先生。”

“如何?”梁师成任由宫女净面,轻声问道。

“那杨霖狂妄至极,不知天高地厚,他”

梁师成的声音逐渐变冷,道:“他说什么?”

“他愿意给一成。”

砰地一声,宫女手里的瓷盆被梁师成拍落地,吓得她垂手在一旁瑟瑟发抖。

高俅心软,使了个眼色,让宫女退下,上前道:“下官和他说了半天,那小子只是推辞说什么花销甚多,一成还是从自己那里拿出来的。”

梁师成擦干了脸,眯着眼睛一言不发,高俅顿感有些凉飕飕的。

大宋的宦官刚开始并没有什么权势,主要是唐代中期以降一直到唐朝灭亡,内臣宦官的跋扈到了一种登峰造极的地步。

那时候的太监,简直就是肆意妄为,无法无天,随便鸠杀皇帝后妃,立新君就跟喝水一样简单。明朝的太监与之相比,除了名气大,单论权势和罪行就是一群小儿科。

正因为如此,到了大宋开国,随着文臣士大夫的地位提高,内臣宦官们就过得越发如履薄冰。只要是一个文臣就敢指着内臣宦官的鼻子痛骂,文臣土大夫在得用之后,对内臣宦官的提防更是空前的。

大宋中期以来,内臣宦官的地位渐次提高,李宪童贯可以外出领大军,梁师成可领隐相之名,有无数的权臣投靠他门下,得以高升。

内臣宦官们已经渐次可以和文臣士大夫们几乎是平起平坐。原来禁中事,文臣士大夫们都可以掺一脚进来,现在随着梁师成强势,几乎就是他的一言堂。

官家赵佶似乎也更信任内臣一些,很是反感文臣们时他自家禁中生活指手画脚。而且还有极隐晦的传言,官家接位,内侍省的宦官是出了大力的。

所以赵佶即位之后,对内臣们信重一时无两,让文臣士大夫们很是郁闷,在私底下经常怀念当初文臣士大夫可以对皇帝的私房事指手画脚的日子。

徽宗一朝,大宋皇城禁中之事,除了官家赵佶之外,基本上都要受到梁师成的领导,不少嫔妃皇子帝女也要看隐相脸色。

这样的人物,主动示好讲和,杨霖竟然只给他一成好处。

梁师成怒火攻心,气的手脚发麻,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人给他了。

梁师成是真的不想再和杨霖斗了,其他的事情还好,这小子在禁中搞了个缉事厂,生生把杨戬的地位拔高了十倍、百倍。

现在官家宠信杨戬、杨霖,他们就成了官家的耳目喉舌,每日里进言就是皇帝知晓外面世界的渠道。再加上一个皇城司,更是和这二杨铁板一块。

那刘清水能当上皇城司提举,是梁师成暗中促成的,当时他以为刘清水冲动而且毫无心机城府,便于控制。再加上他姐姐是寒门贵妃,半点根基也无,还不是要看自己眼色行事。

谁知道这小子结识了杨霖,他虽然没有心机,但是他的两个兄弟全是人精,插上尾巴就是两个猴。这三个货凑到一块,把皇帝的吃喝玩乐、宫禁侍卫、出行仪仗、大礼庆典直接给包了。

官家放着好好的禁中不待,直接住到了艮岳里,那里可是万岁营的老窝。

长此以往,隐相的地位,可就保不住了。

杨霖和他也没有实在的冲突,不过是利益之争,只要他愿意拿出姿态,自己手下的能量配合杨霖的花样百出的主意,大宋朝堂还不是呼风唤雨。

可恨的是,不管是蹴鞠联赛,还是艮岳寿山,带来了无穷无尽的财富,这小子全都自己吞了,时不时送给蔡京一点,皇帝那里更是有着花不完的钱,偏偏对自己没有丝毫表示,还时常来撩闲。

这次杨霖竟然提点高柄,让梁氏一派会错了意,还以为这小子要主动讲和。梁师成深思熟虑之下,决定放弃以往的嫌隙,大家和气生财。

谁知道,主动送上去,让人家羞辱了一番。隐相出手,只能拿到一成,那还不如李彦、朱勔以前孝敬的多。传扬出去,就成了梁隐相从杨少宰手下讨饭吃了。

梁师成生了半天闷气,眼睛一睁,冷冷地道:“你回去吧,出去说一声,让人去把王黼叫来。”

高俅恨不得马上离开,告罪一声,缓缓退了出去。

他的权势来自梁师成的提携,不过现在却和梁师成关系不大了,役使六十万禁军,才是他们这些将门的富贵来源。

现在神仙打架,难免殃及池鱼,高俅下定决定躲起来坐山观虎斗。

大宋第一状元郎

大宋第一状元郎

第一百九十七章 义母十二

昭德坊前,停着几匹快马,三个身穿水师盔甲的汉子立在门口。

不一会,杨三出来,引着三人来到内院。

阮小七左右观瞧,只有一个道士的背影,在他旁边,许多小道童坐在蒲团上环绕。

阮小七挠了挠头,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转头一看是宋江,喜道:“哥哥,少宰呢?”

宋江努了努嘴,道:“那个就是。”

“我的天爷,咱们少宰真的出家当了道士了?”阮小七满脸讶色。

宋江笑了笑,道:“少宰他费但是做了道士,还是延庆观掌门师弟,天下道教副教主呢。”

阮小七不禁咋舌,暗思少宰真是深不可测,到哪去都能混的风生水起。

修习了一全套的八段锦,杨霖神清气爽,起身转头,就看到一群人围在院外,露着脑袋偷看。

“阮小七,你怎么来了?”

阮小七赶忙跑过来,笑道:“少宰,咱们澄海水师每年这个时候入京述职,是以前传下来的规矩。嘿嘿,这次小人前来,什么也给少宰带,只带了几根野山参。”

说完身后的水师将领,递过三四个小盒,杨霖打开一看,一根扁平多须的人参,足足有五六斤的样子,还有一根黄褐色的东西,看上去不像人参。

“这是什么?”

阮小七一看少在身边还站着一个丰腴美貌的妇人,便凑上前笑道:“极北之地才有的一种物种,名字叫海狗,这便是海狗鞭。”

杨霖啪的一下合上盖子,摆了摆手示意身边的芸娘收起来,往院内树下的藤椅上一坐,问道:“这都是什么地方得来的?”

“回少宰,这是高丽人和北边的女真蛮子交易来的,想要船运到密州交易,被属下给”

杨霖眉毛一皱,打断道:“混账,老子早就说了,现在密州港、明州港、华亭港都是我们自己的市舶司在管事,你这贼厮鸟还敢劫掠,把老子话当了耳旁一阵风?”

阮小七吓了一跳,赶紧道:“少宰息怒,不是小人强要劫掠他们,实在是有些高丽蛮子不守规矩,他们为了逃税等闲不去我们的港口,而是在岛礁上和一些沿海商户交易。”

杨霖一听,顿时反感起来,大宋打开国门与四夷通商,和历代比较起来都是天大的恩惠了。

要知道到了后来的大明,就是不和倭国做生意,差点把他们逼疯了。

现在开了国门,又要偷鸡摸狗地占这些小便宜,乖乖缴税又安全有不少赚,为了这点税钱就来恶心人是吧。

杨霖沉声道:“这次献捷大典,我已经上奏陛下,邀请诸番邦外国的国王、王室来此观礼。到时候再跟高丽人交涉,不约束国内商户的话就给他们点眼色看看。”

从阮小七的话里,杨霖不难看出,女真人已经开始谋求发展了。

他们早先跟日本高丽偷偷做生意,纵使被压迫的把人参的价格调到白菜价,现在有这种好货出手,肯定是价格没那么低了。

“我们的好邻居,永世修好的大契丹国,麻烦来了”

宋江愕然道:“什么麻烦?”

“比天还大的麻烦,估计大辽还是撑不住。”

宋江问不到答案,心里痒痒,抓耳挠腮地道:“莫非是大宋要动手北伐了?”

放眼当世,如今能够和大辽一争长短的,只有一个宋朝而已,至少纸面实力是这样的。

杨霖不理会他,拍着阮小七的肩膀道:“你回去之后,勤加训练水师,还有就是多多安插提拔密州港的兄弟进水师。就跟本官提拔你一样,懂了吧?”

阮小七嘿嘿笑道:“小人明白,都听少宰的。”

“嗯,走吧,你是水师统兵大将,在我这待久了不好。”

阮小七行了一礼,转身要走,杨霖轻咳一声道:“海狗那个,多带点来。”

“明白,小人明白。”

宋江望着阮小七远去的背影,笑道:“这浑小子能撑起澄海水师么?”

“我靠他撑?密州港留下了那么多人马,再加上徐家庄,他还能给我出纰漏,我先把他撅折了。”

杨霖正说着,前面走来几个侍女,洗了把脸擦干净之后,杨霖接着说道:“这个澄海水师指挥,可是我花了十几万贯从蔡京手里买来的。”

宋江老脸一红,好在他够黑,看不出来。这些高官卖官鬻爵,简直成了如今朝廷的常态,宋江内心里是个有些保守的人,并不能做到和杨霖这般平淡。

春夏交替时候,树荫下十分舒服,杨霖又和宋江聊了一阵,兴致勃勃地道:“今日便留在这,和我一块用过午膳再走吧。”

宋江笑着答应下来,这时候,院子里走进一个身穿轻甲的少年,进来之后左右张望,瞧见杨霖跑到树下兴冲冲地道:“义父!”

来的赫然是杨天赐,这小子不爱习武,但是为了和几个弟兄一样,天天穿着盔甲在小狼营转悠。

杨霖现在看见这几个货就来气,上次搞来一头华南虎,差点把自己和满屋子侍妾吓死。前几天又整出个炸药,半夜里试演把昭德坊校场的墙炸出一个窟窿。

“你小子鬼头鬼脑的,又干了什么鸟事,来惹你爹生气。”

杨天赐叫了个屈,道:“义父,我把你要的火箭造出来了,要试一下嘛?”

杨霖知道这个干儿对于奇技淫巧,很有天赋,自小便给他找了许多匠师和古籍,闻言倒是一喜,起身道:“这还差不多,算老子没白养你,快拿出来看看。”

杨天赐一拍手,又有两个差不多大的孩子,不过个头比他高出许多,笑嘻嘻地抬着一个竹筒状的东西进来。

杨天宁和杨天安,一人身后还背着一个布袋,谄笑着过来道:“孩儿拜见义父,义父不生气了吧?”

“就是这个东西?”杨霖围着转了一圈,倒是有模有样,引线什么的都齐全。

杨天赐三下五除二,又给竹筒装的发射器绑上了双翼,道:“为了防止这玩意掉下来伤人,我们只把这个风筝发射上去,然后到了天上,这袋子是活扣,飞的时候还能顶着,一坠落时候就能自动解开!”

杨霖大感兴趣,道:“赶快试试。要是成功了,前番的帐就跟你们一笔勾销。”

杨天宁大喜,催促道:“三哥,你快点。”

引线点燃,杨霖窜到宋江身后,扳着他的肩膀露头看。

只听一声尖锐的响声,竹筒半途炸开,风筝果然飞到了天上,不一会昭德坊内降下花雨。

虽然很少,但是积少成多,到时候多摆放一点,就够赵佶装逼用了。

杨霖这才从宋江身后出来,背着手甩了甩衣袖,道:“不错,你们两个小猢狲,也跟天赐学学,别一天到晚就知道惹我生气。”

附近院子里的几个女眷,全都被吸引了出来,种归夷仗着年幼,蹦蹦跳跳来到这个院子。

见到有很多生人,怯生生地躲到杨霖身后,兴致勃勃地瞪着大眼睛,看地上的发射器。

杨霖笑道:“将门虎女,还怕生么?”

种归夷指着几个干儿子,好奇地问道:“他们这么小,也穿着盔甲,都是军汉么?”

略带西北口音的话语,从一个萝莉嘴里说出来,尤其是这么可爱的萝莉,让人听着十分舒服。

少年慕艾,杨天宁见到这么漂亮的小姐姐,抢上前问道:“义父,这是?”

杨霖笑呵呵地扶着桃桃,道:“这是你们,嗯,义母。”

三个猴崽子赶紧上前行礼,把桃桃羞的脸红的好像是真的熟透了的水蜜桃。

种家虽然是武将世家,但是其曾祖父一辈往上,都是不世出的大儒。

种师道有心要把自己最宠爱的这个小女儿培养成一个小淑女,因此规矩甚多,什么行不摆裙,笑不露齿,行止坐卧,都要讲究仪态风度。

到了这个时候,桃桃又恢复了大家闺秀的做派,颇为得体地认识了干儿子,寒暄几句。

第一百九十八章 大理公主

郑州城外,和风丽日。

一队队军汉,松松垮垮地站在原地,这已经是西军中挑选的精壮汉子,都算是比较老实的。

饶是如此,远远看上去也是一群军纪涣散的骄兵悍将。

西军的战力强悍,军纪涣散,是出了名的。

当初西北战事太胶着,士卒鲜有活过三十五的,没有人会在一一群将死之人的纪律。

只要入了西军,就是敢死队,这也是他们能打的原因。

高柄望着这群军汉,暗暗摇头,这群贼配军泼鸟才,能教好么?

几个西军宿将,都已经提前进了汴梁,只剩下这群人,都是西军中下层军官的佼佼者。

可以说,这些人就代表了整个西军,他们的影响铺展下去,就是西北庞大复杂的军镇基石。

高柄叹了口气,对身边的禁军将佐说道:“既来之则安之,献捷大典是官家心心念念之事,万万不能砸在我们手里。”

突然,远处本来一群精骑,所有人转过头观看。

一身大红战袍,高头骏马,簇拥出一个紫金官服的大官。

高柄定睛一看,正是当朝少宰,检校司空杨霖,慌忙下来迎接。

杨霖勒马笑道:“衙内,这几日辛苦则个,等献捷大典完了,我请衙内吃酒。”

“不敢不敢,少宰如果赏脸,开封府东京城随便挑哇。”

杨霖哈哈哈一笑,登台往下一看,好家伙,就没一个站直身子的。

这群鸟人,比起东京城的社鼠城狐也不遑多让,不过这是高柄的事,杨霖没打算插手。

高家父子能够起于微末,而官至西府殿帅,自有其本事。

杨霖上台后,高声道:“诸位,西北戡乱百年,而功成于当代,是西军百年的牺牲和勇武换来的。西北辽阔的疆土,是你们,也是你们的父兄,打下来的。

很不幸,朝中有奸佞,拖欠了你们三年粮饷。本官并不讳言,这是朝廷的失职,是朝廷对不起你们西军,对不起你们死去的父兄同袍。

当时本官还是淮扬一书生,对此无可奈何,如今本官身为检校司空少宰,便断然不允许再有此等腌臜事出现。

从即日起,七天之内,本官将筹集三年军饷,一粒不少地运赴西北。战死的那份由家属认领,全家绝了的,集中起来赡养军伍遗孤和居养院。”

杨霖说完,在台下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中,昂首离开。

这些西军中的中下级将佐,激动地热泪盈眶,三年呐,三年的委屈,三年的憋闷,三年饿着肚子血战。

终于有人站出来,为贱若蝼蚁的军汉出头了,此人还是权倾朝野的大官。

杨霖感受着地动山摇地欢呼,带着亲兵从人群中穿过,沿途的西军无不挥着双拳大声呐喊咆哮。

杨霖心中喜不自胜,老子从开封府,一路骑马来到郑州,为的不就是这一幕。

这时候心中热血沸腾,万千军汉的拥护呐喊,实在比娇柔婉转的美人哀啼还让人满足,让人如在云端。

越是这个时候,就越有保持风度,杨霖微笑着大步向前,穿过疯狂的士卒,上马绝尘而去。

陆谦也是心旌神摇,耳朵里嗡嗡的,扯着嗓门道:“少宰,我今日才知男儿至乐,便是此等时刻。”

杨霖轻笑一声,纵马往开封府赶去,兴致半道,看到一群奇怪的仪仗。

杨霖举马鞭问道:“那是什么人?”

陆谦一夹马腹上前,道:“属下去问问。”

不一会,陆谦回马,高声道:“少宰,此乃大理使者,护送的是大理国公主。”

番邦一个个抵达,这些人里,最让大宋为难的,当属契丹使者。

杨霖使了点小心机,把契丹人蒙在鼓里,一举收复了西夏。

现在他们上门,肯定不会客客气气的,估计又是一番唇枪舌战。

杨霖有些烦躁,叹了口气,远处大理的使者中又一个人赶了过来,拦住一行人用纯正的东京口音道:“杨少宰,我们公主想请少宰一晤。”

杨霖皱眉道:“大理公主?此举不合礼法,等到了汴京,若是有机会,自会在禁中会面。”

大理使者眼中失望至极,杨霖竟然还看出一丝祈求,心中顿时一动。

“大理王室乃是太祖御封的云南八国都王,爵位不低,既然是公主相邀,我当前去一见。”

吕望道:“少宰,前面不远处有一酒楼,我们不如现在前去包下,等候公主。”

杨霖点了点头,道:“那就前面相见。”

催马而行不过十里,果然有一家酒楼,万岁营下马清场,将里面的客人全部赶出,并且退换了他们支付的费用,只说是朝廷征用。

此地离汴梁不远,三大正义联盟的威名,大抵都是听说过的,纷纷推出酒楼在外面张望,不知道这些人来到城郊作甚。

掌柜的笑呵呵地来倒上茶水,道:“鄙楼没有好茶,贵人恕罪。”

“无妨,一会本官有大事相商,不需上茶上菜。”

“小人之道,小人明白。”

掌柜退出去之后,吕望试了试茶水,然后新倒一杯,问道:“少宰,大理王室恁的不懂规矩,少宰为何要搭理他们。”

大理的国土,继承自南诏,当初后晋通海节度使段思平联合滇东三十七部进军大理,推翻了大义宁国,建立了大理国。

这一带也就是云贵地区,杨霖心道,我看看有没有机会,趁机收复大理。

这些事当然不能明目张胆地说出来,杨霖呵呵一笑道:“大理公主许是从车帘中看到了本官气派风度,拜倒在本官的风采之下,不能冷落了她啊。”

众人放肆地大笑起来,不一会,大理的车架赶到,一群人簇拥着一个白纱遮面的女人进来。

女子的装束十分有西南异族特色,身材玲珑,曲线优美,纤细的手指搭在一个内侍的胳膊上,额头闪烁着一个梅花红砂。

幽香袭人,素拔纤腰不堪一握,走起路来似乎都怕给折断了。

杨霖站起身来,整了整衣冠,出门迎接。

第一百九十九章 以身饲狼

眼前的女子,轻纱遮面,难挡容貌清丽,气度高雅。

杨霖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收起了无所谓的神色,上前笑道:“可是大理公主殿下?”

“杨少宰,大理番邦小国,当不起上国少宰行礼。”

声音婉转好听,红唇轻启,烁着润泽,极具异族少女的风味。

杨霖笑吟吟地说道:“公主太客气了,快快请进。”

进到雅间之内,四周的帘子垂下,杨霖难得亲自给人斟了杯茶,道:“不知公主相召,所为何事啊?”

如今的大理公主段妙贞,其父就是大名鼎鼎的段正淳,不过段正淳并不是小说中的风流王爷,而是一个颇为惧内的窝囊皇帝。

段妙贞回过头去,对随从说道:“我与杨少宰,有些话要说,你们退下吧。”

大理的随从有一些退下了,还有几个年轻的,却神色犹豫,踟躇不退。

杨霖一看,瞬间明白了,大理恐怕不是很太平啊。这公主说话,都不算话,只有一种可能,多半是有权臣控制王室。

他嘿嘿一笑,道:“陆谦,带公主的随从,去点些酒菜。”

陆谦抱拳领命,来到门前,伸手道:“诸位,请吧。”

几个随从互相对视,脸上都拧眉蹙额,不敢出去。

杨霖脸色一寒,端起茶杯朝其中一个扔了过去,喝道:“滚!”

陆谦吕望见杨霖怒了,一手一个极有默契,把人提溜了出去。

杨霖神色稍霁,他刚才伤人时候,暗自观察,公主和其他随从不但没有恼怒,甚至都有些解气的神色。

心中更加笃定,这大理有问题,等到他们出去杨霖才问道:“公主,现在有话可以说了。”

段妙贞双眼一红,垂泪道:“我在大理,常听人说起少宰,是大宋第一豪杰。西夏猖獗那么久,凶狠残暴,少宰只用两个月就灭了夏国。如今我们大理,奸臣当道,迫害王室,还请少宰为我们做主。”

杨霖心里一笑,果然是这么回事,权臣当道王室暗弱,不正是大好的机会。大理国大致是后世的云南省,贵州省,四川省西南部,缅甸北部地区,以及老挝与越南的少数地区。

这些地方自古以来,就是中原王朝的固有领土,合该由中原王朝设置州府管辖。

他可不会在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公主面前,暴露出真实的想法,而是义愤填膺地说道:“竟然还有此事?段氏乃是太祖御封的云南八国都王,我们大宋岂能坐视不理。”

说到这里,杨霖伸手拍着公主白皙的玉手,安慰道:“快把内幕说给本官,只要本官在,定要助大理王室铲除奸佞。”

段妙贞触电一般,倏地一下收回手来,大理王室崇信佛法,段妙贞至今很少和男性接触,心里恼怒异常,但是一看杨霖,想到他的权势,只能隐忍不发,含羞忍辱地道:“若是杨少宰能为我们大理铲除佞臣,父王定有重礼答谢。”

杨霖面色如常,没有丝毫波动,好像刚才调戏人的不是他一般,暗地里拈了拈指尖,道:“此事易极,西夏李氏强不强,大军到时也是犁庭扫穴、摧枯拉朽?不过公主还是要详细地说一说,到底怎么回事。”

段妙贞收拢心神,暗暗提醒自己,不能使公主性子,得罪了大宋的权臣。

“我们段氏,本是汉裔,先祖段思平向东方的黑爨三十七蛮部借兵,会于石城,以董迦罗为军师,讨伐杨干贞,所向皆克,遂建立了大理国。

国内高氏,乃是大理大族白族的首领,他们白族在开国时候出力颇巨,便被先祖委以重任。

谁知道白族高氏狼子野心,他们世世代代为大理宰相,还不知足。到了这一代,更是逼着皇伯父禅位给他高升泰,自己做了大理皇帝。

大理国内的忠义之士,不满高氏的作为,联合起来施压,他才传位给我父皇

可恨高家还位之后,心怀不满,把持朝政,迫害我等王室。

这次献捷大典,大宋说要各国王室前来,他们没有办法,又不敢放皇兄他们出来,只能让我前来。

今日偶遇杨少宰,实乃我们大理之幸,若是能请得天兵镇压高氏,大理愿意年年上缴岁币于大宋。”

杨霖沉默不语,这个公主说的,未必全是实话,不过肯定是八九不离十。

没想到区区大理,弹丸之国,还有这么多事。看来收回云贵,指日可待啊。

抬头对上段妙贞一双水盈盈的妙目,满怀期望渴望,杨霖当即拍着胸脯道:“此事若是别人,肯定无法答应公主殿下,放眼大宋只有本官能做到。”

段妙贞起身,盈盈一拜,泣诉道:“少宰若能拯救小国,便是我们大理百万百姓的恩人。”

杨霖赶紧伸手一扶,别人都是虚扶,这小子直接下手到肋下,结结实实地把人抱了起来。

身子好软

段妙贞为了自己的国家,强忍着怨意,还在那千恩万谢。

杨霖笑道:“来到了大宋,高氏的爪牙就那几个,接下来为了他们不报信,打草惊蛇,公主就把名单给我,随我们的人马前去指认即可。”

说完一拍手,进来一个陆谦,抱拳道:“少宰,有何吩咐?”

杨霖道:“跟随公主,前去诛杀大理叛逆爪牙。”

段妙贞没想到他动辄就要杀人,心里的畏惧和希望同时加深,跟着陆谦来到外面,

段妙贞看了一眼大理随从队伍,葱白似的滑腻玉手一扬,手指指向一个络腮胡子男子。

男子还不知什么情况,陆谦呵呵一笑,随手一指,自有人将他押到一旁。

公主不停地指认,陆谦抱怨了一声:“既然如此,直接挑你们自己人不就是了。”

公主俏颊一红,道:“辛苦将军了。”

陆谦笑道:“举手之劳。”

如此一来,挑挑拣拣,只剩下四个老阉人,是忠于段氏的家奴。

“还有吗?”陆谦问道。

段妙贞神色一苦摇了摇头,只有这几个老奴是忠于段氏的,足见段氏在大理的窘迫。

“那就开始吧。”

话音刚落,陆谦便拔刀杀了一人,吓得段妙贞花容失色,赶紧闭上眼。

三十多人的大理使团,还没到汴梁,就被杀了个干干净净。万岁营当初都是些亡命之徒,野外杀人的事没少干,拽着尸体就往林中去掩埋,十分熟稔。

段妙贞惊吓之余,更加看清了杨霖的权势,不用和皇帝商议,便敢提前动手,看来他真的可以左右大宋皇帝的决定。

这个人毛手毛脚,十分好色,若是为了父皇和段家

段妙贞长长的睫毛,挂着几颗泪滴,暗暗下定了决心。



第二百章 征服一国

回朝之后,杨霖马上进艮岳,面见赵佶。

赵佶见到他,笑吟吟地问道:“杨卿,大典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杨霖上前道:“陛下,献捷大典已经准备万全,臣此次面圣,是恭喜陛下又将开疆拓土!”

赵佶不喜反惊,他不是很渴望边功的皇帝,而且现在开边他难免想到契丹,那个他还不想招惹的庞然大物。

一旦宋辽开战,这两个当世强国的碰撞,势必有无穷的麻烦,赵佶不想天天为此头疼。

杨霖笑道:“臣恭喜陛下,即将尽收大理,收复汉家故土。”

赵佶顿时来了兴趣,问道:“大理怎么了?”

嘿嘿笑了两声,杨霖凑上前,跟赵佶把大理的国情一描述,然后道:“此乃天赐良机,天予不取必受其咎,陛下坐收恢复西北、西南之功,乃是天意。”

“彼国危难之际,求救于我大宋,而我趁机夺之”赵佶犹疑道:“是不是有些”

杨霖一听,登时大怒,化身成死谏文臣,义正辞严地说道:“陛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那西南诸府,虽然百族混居,但是无不心向大宋。

他们虽非汉人,也是陛下子民,正在承受蛮夷的残暴统治,而翘首期盼王师南下,陛下怎么忍心弃之?”

赵佶眼睛一瞪,倒吸了一口气,怀疑道:“西南诸戎,真的希望王师南下么?”

“这还有假!”杨霖道。

“既然如此,就交给杨卿处置吧。”

赵佶不是傻子,但是开疆拓土若是真的容易,他怎么可能不想要这分功劳。

杨霖神色一缓,抱拳道:“陛下如此做,才是深孚民望,万古圣君。”

出了艮岳,杨霖马上召集了万岁营诸部,下发命令道:“接下来两个月内,我要大理国所有情报!”

包括小狼营在内,所有情报人员全部赶赴西南,西北刚刚平定,一场针对西南的风暴,开始酝酿。

此时满天下的目光,都在献捷大礼上,西夏被灭是近百年来最大的事件,足以调动汴梁百姓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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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德坊内,杨霖正在恶补大理的知识,才知道这大理国十分有趣。

白族白族先民是洱海周边的土著昆明人、河蛮人与青藏高原南下的氐人、滇人、汉人等多种族群融合形成的民族。

这个族的人有一个特点,就是白

所以他们也被叫做白人,大理王室和高氏经常通婚,公主段妙贞的母后就是白族人。

段正淳的皇后,是白族领主高氏的女儿,权势比他的皇帝丈夫还要高出不少。

段正淳为了巴结老婆,还写了一首打油诗,可谓是十分丢人:

国有巾帼,家有娇妻。夫不如妻,亦大好事。妻叫东走莫朝西,朝东甜言蜜语,朝西比武赛诗。丈夫天生不才,难与红妆娇妻比高低。

高氏架空了皇帝,对皇室段家有所欺凌,也是正常的。

他们和皇室的关系,像极了后世倭国的幕府和天皇。

皎月高悬,一灯如豆。

杨霖的书房内,桌上摆着一杯热茶,两摞卷宗。

看得正起劲的杨霖,突闻得外面一阵脚步声,芸娘穿着亵衣亵裤,披着一个比甲,睡眼朦胧地进来,敲门道:“大郎,外面有人深夜拜访。”

杨霖眉头一皱,问道:“什么人?”

“说是南边的客人。”李芸娘进来,拿起桌上的银针,挑了挑烛心,道:“大郎这么晚了还不歇息么?”

杨霖眼珠一转,道:“是男是女?”

“女的。”

啪的一声,李芸娘捂着肥臀,声声呼痛。

杨霖笑骂道:“小淫1妇早不说,快叫进来,估计是段妙贞。”

客堂内,段妙贞双手绞在一块,脸上十分焦急,看得出是心事重重。

大理段氏,一门的希望,都寄托在她一个少女身上。

她忘不了自己那个嬉皮笑脸,整日里荒唐可笑的父王那个,私底下哭的肝肠寸断,握着自己的手,不住地叮嘱。

大理皇室衰微,常年被高家欺凌,很多皇帝都被迫禅位,入寺内为僧。

她虽然流着一半高家的血脉,但却一直把自己当成段家的人,振兴段氏她自觉责无旁贷。

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在大宋打听之下,都知道杨少宰是赵宋皇帝身边的最亲近的臣子。

想到前些天在酒楼杨霖的轻薄,她的脸颊就跟熟透的苹果一样,又恨又羞。

正在段妙贞胡思乱想之际,前面一个美妇挑着灯笼过来,道:“姑娘请跟我来。”

杨府的长廊不算很远,一路上段妙贞却感觉如同走了十万八千里,腿软脚软。

一个燃着蜡烛的房间,在夜里显得格外醒目,影影绰绰的那个身影,就是她的梦靥也是她认定的救星。

段妙贞多么希望,这个男人是个浑身正气的浩然君子,一听自己国内的皇室遭遇,就愤而不平,提兵襄助。

那样的话,自己委身与他,又有什么委屈

进到房内,杨霖并不起身,甚至连起码的尊重都没有了。

他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公主,深夜独身拜访一个男人,她的想法十分清楚明白。

为了掩人耳目,或者说自欺欺人,段妙贞身穿着一个黑色的斗篷和披风,把一身玲珑曼妙的身子裹得很是严实。

杨霖笑着道:“这位姑娘是?本官怎么看不清楚?”

段妙贞把颚下的系带一解,斗篷和披风落地,里面穿的依然是公主的服饰。

“番邦小国大理公主段妙贞,见过杨少宰。”

杨霖赶紧站了起来,笑道:“原来是公主殿下,深夜拜访不知所为何事?”

“少宰,前番所言,不知道圣皇如何答复,妙贞心里十分着急,故而冒昧前来,还望少宰见谅。”

杨霖上前,握着她的手,道:“哎呀,这怎敢劳烦公主亲自来,派个人来说一声,本官还不是巴巴就过去礼宾馆给殿下解惑了。”

段妙贞还是触电一般,却强忍着没有抽回来,柔夷上的大手却有些得寸进尺,轻拢慢捻十分轻薄。

杨霖笑吟吟地说道:“公主不知,大理国能够立于西南两百年,靠的就是山川纵横,道路崎岖,外人难以攻入。就算是天兵亲至,为你们讨还公道,恐怕也会吃大亏。”

段妙贞抽回手来,后退了三步,抬头脸色坚毅,道:“只要少宰肯说服圣皇发兵,妙贞保证大宋兵马能够长驱直入。”

“长驱直入有这么简单么?”杨霖摸着下巴,入字还重重地念了出来。

段妙贞闭上眼睛,泪珠滚滚而落,突然伸手一解流苏,柔顺的锦缎从身上滑落。

转过身来,借着灯光,杨霖愕然发现,在她的玉背上,是一副山川地理藏兵图!

“大理的堡垒军寨,百年布防,都在此图。这些地方由不同的族人把守,他们就是想换,也没有办法。有了这幅图,宋军在大理,将如履平地。

妙贞今夜把此图,献于少宰。”

杨霖长呼一口气,人在家中坐,功从天上来。

此番西南之战,未打已经先胜了

大理撮尔小国,失去了地势险要,埋伏藏兵的优势,拿什么抵挡步战天下无敌的宋军。

“此乃大理的山山水水,本官要在大理的山水间,任意驰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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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布局西南

大宋和契丹,从立国之初便是一对宿敌。

燕云十六州,是中原北边的屏障,失去之后胡马南下一路坦途。

辽人铁骑踏入宋境,越过一马平川的河北诸路,直抵汴梁城下,一度成了大宋百姓挥不去的噩梦。

为此大宋不得不在河北诸路,花费巨资,挖出沟渠河道,种植一排排的参天大树,以求能限制辽人铁骑驰驱。

到后来西夏崛起,宋廷把防守的重心转移到西北,契丹人更是肆无忌惮。

他们虽然每年拿着岁币、根据盟约享受着互市,却还是经常在边境打草谷,血债累累。

大宋只能捏着鼻子,装聋作哑,自欺欺人。

如今大宋一口气灭了西夏,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养马地,还有西域商道。

可想而知,本就富裕的大宋将会更加有钱,骑兵的短板也很快会被西北诸戎的兵源、马源补上。

契丹使者被摆了一道,萧保先直接被撤了林牙职务,这次前来的是契丹宗室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乃是契丹文武双科状元,契丹开国皇帝耶律阿保机的八世孙,年纪不大已经做到了林牙的位置。

契丹使团到了汴梁,不同于上次的萧保先,这次耶律大石刚到汴梁,便直接强行要求觐见大宋皇帝,索要安庆公主耶律南仙。

耶律南仙虽然只是契丹一个普通宗室,临时加了公主爵位,来糊弄西夏的,但是此时的身份却突然重要起来。

只要她受到了什么损伤,便是契丹人绝好的借口,在谈判中占据上风。

耶律大石年纪轻轻,十分英武,坐在堂下脸色寒峻。

杨霖笑吟吟地答应,等到西军进汴京时候,可以把安庆公主原封不动地送还。

接下来,不管耶律大石说什么,杨霖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含糊其辞没有半点养分的话。

无非是宋辽友谊万年长之类的,噎的耶律大石连威胁的话都说不出口。

汴梁城东,昭德坊,杨府花厅。

今日有许多的车马,停在府外,杨霖召集了几个心腹,准备的是平定大理。

这件事目前还是朝中机密,只有寥寥几个人得知,包括皇帝赵佶。

杨霖从礼宾馆会见玩契丹使者,回府之后先是去和道童们练了套道家养身的拳法,出了一身汗。

延客的花厅内,七八个官员端坐等候,有宋江、王朝立、徐知常、刘遇等亲近的官员,都在饮茶闲谈。

花厅的上方竟然是红色透光的琉璃屋顶,足有四五尺见方,阳光透射进来十分暖和。

不一会,身穿道袍的杨霖才从外面进来,四个年少俏丽的侍女紧紧跟随伺候。

众人起身迎接,杨霖坐下之后,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入座,伸手接过侍女手里拧干的温热手帕,擦了擦脸道:“今天把你们叫来,是有一场泼天的富贵,我准备从你们中挑选两个去拿。”

大家耳朵顿时竖了起来,杨少宰出手向来不凡,他都说是泼天的富贵了,那该是怎样的机遇。

杨霖笑着看了看他们,道:“世安和公明跟随我最久,官职也最低微,这次就叫他们先去好了。”

王朝立和宋江神色一喜,其他几个则有些失望,杨霖继续说道:“不过事成之后,俱有封赏是难免的。”

宋江笑吟吟地问道:“少宰,是什么事啊?”

“我要把大理,收回到朝廷的疆域!”

大理的疆域,有后世云南的三倍之大,实则不是一个小国。

在场的都愣在原地,徐知常低声道:“少宰,大理虽然国弱,但是地势崎岖,险要极多,贸然用兵是不是有些风险。而且少宰几次三番为武臣出头,已经引起了朝中文官的不满,不管是旧党清流还是内侍省门下,都对少宰有些微词。”

杨霖眉头一皱,刚想骂他几句,又想到昨夜刚宠幸了他两个堂妹一个侄女,便忍了下来。徐家的三个千金进了杨府,表现的温柔乖巧,颇为受宠,又是书香门第出身,知情识趣。

尤其是本来在杨霖卧房的贴身丫鬟徐赛月,徐方恒的孙女,徐知常的侄女,身子温润柔软,经常被杨霖点名暖床。

杨霖呵呵一笑,道:“大理虽然崎岖,在我看来如履平地,江南还有八万大军在清剿方腊余孽,小蔡学士却已经回朝半个月了。他受不了长期远离汴梁的寂寥,却给了你们一个好机会。

官家面前,我将举荐宋江出征,王朝立监军,你们两个出征前到我这里来一趟。”

两人一听,皆面带苦色,没想到盼来的是这么一个差事。

少宰不知道发了什么疯,那大理处处是山,进去之后极易受到埋伏,能不能活着回来都另说。

杨霖看着他们的表情,气不打一处来,骂道:“回去之后,好好研究兵法,大理风土人情,各族势力,我这里都有情报。宋江你虽然跟着我剿除方腊,但是毕竟没有独自领兵,不可以大意。”

宋江在征缴方腊的时候,表现还算可以,这也是杨霖防守培养他的原因。

现在还不时候,不能拿出山川地势藏兵图,这东西是大理皇室的杀手锏,就是不知道真假,杨霖正让万岁营去探查。

估计十有**是真的,一个堂堂的公主,没有必要脱的光溜溜来陷害自己,因为大理根本没有侵犯大宋的实力。

这个西南小国,内部分成了无数的土司、首领、头人根本就是散沙一盘。

这些人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还算凶悍,却没有出来扩疆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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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城郊,一众精骑护送着辆马车进城,车中两个人正是西军宿将姚古和小种经略使种师中。

姚古从车帘里,看着汴梁的繁华,叹道:“当初我们为了谋军饷,在汴梁城当中奔走。也没什么门路可钻,处处碰壁,冷眼嘲笑倒是吃了不少,如今想来还像是在梦里。今朝有了杨少宰庇佑,相信这次不会再这么难堪了。”

种师中点了点头,道:“夏贼既灭,朝中文官必然要削减西军,解除我等世家兵权,只是不知道少宰他能不能压下来。”

“我们除了信任他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童贯那没鸟的阉宦,托了王黼、蔡攸的势,打得什么鸟主意俺们心里明镜一般。左右不过是想要他的胜捷军,吞并俺们的军汉,他想做西北王,不是一天两天了。”

种师中是儒将风范,并不像姚古一样浑身行伍气,他轻笑一声:“童贯上次轻信吐蕃,差点惹下天大的罪孽,一时半会是翻不了身了,不必将他放在心里。”

“这厮哄着俺们在前线厮杀,却在秦陇强征暴敛,横山饿死了十万民夫!早晚有一天,这个帐要和他一并清算。”

外面传来一个军汉的声音:“两位将军,昭德坊到了。”

两个人下马之后,亲自上前递交名帖,还没等门子通报,正好遇到一身朝服的杨霖出来。

姚古和种师中赶紧上前,抱拳道:“少宰。”

“你们怎么来了?准备的如何,献捷大典不日将举行,可别在官家和汴梁父老面前跌了面子。嘿,这汴梁的百万百姓,什么都稀松平常,就是他娘的眼界高。”

姚古笑道:“好叫少宰放心,高太尉的衙内,果然是个好手,训得那群泼军汉有模有样。”

自凡是能打的军队,想要把军纪提升上去,是很简单的。

因为他们本身其实并不是纪律涣散,而是主将不怎么在乎这些,上行下效才成了这般模样。

西北民风剽悍,又常年打仗,这些西军宿将,以姚古为例,经常光着膀子满嘴脏话,也只有种家是个特例。

杨霖道:“你们来的不巧,我刚要进宫一趟,也不知何时回来这样吧,你们随我一道前去,有什么事路上细说。”

两人紧跟着杨霖,登上他的马车,坐定之后种师中开口道:“少宰,最近坊间传闻,等到献捷之后,朝廷便会收回西北兵权,归西府殿帅调动。二十万西军,半数卸甲归田,不知是真是假。现如今军中人心惶惶,将官人人自危,不知道留谁走谁。”

杨霖撇了撇嘴,道:“有本官在,西军不会有大的变动,你们只管做好献捷大典,别出纰漏。朝中的事,交给我来做便是,本官虽然权势不高,在这殿堂上,还保不住你们西军?”

两个人心里稍微有些安定,却听杨霖继续说道:“本官这里反倒是有件事要跟你透个信,等到献捷大典完成,前来献捷的两万西军将士,可能要去一趟西南。”

“西南?”两个人全都一愣。

“对,本官最近奉了皇命,在谋划收复西南故土。”

“西南故土?”种师中还是有些晕。

杨霖笑道:“就是大理,当初很大一部分,都是唐朝版图。我们大宋继承了中原王朝,当然要收回大理,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姚古和种师中面面相觑,不是因为这句话多么无耻,而是若真有此事,那么西军保住的希望就更大了。

第二百零二章 插翅难逃

马车到了艮岳,杨霖让两个人在万岁营的衙署等着,自己一个人进去面圣。

攻略大理不是一件小事,赵佶虽然不想劳心国事,也难免上心了。

在小内侍的带路下,杨霖来到一处庭院内,这地方以前在艮岳并没有,显然是新开辟的院子。

院中一个小木屋,进到里面室内陈设清雅富丽,也没什么多余装饰,多是各种乐器和一面棋枰,一副双陆。

墙上挂着几幅字画,杨霖一眼便看出,挺拔秀丽,飘逸犀利的是官家的手笔。

还有几幅稳健有力、意气赫奕,绝对是蔡京的亲笔。

杨霖的府上有很多这两个人的手书墨宝,他曾经下了苦力临摹,却只是形似而无神韵。

在往里走,端坐着一个二十许的女子,穿着月白衣衫,松松的挽了一个髻儿,青丝有几缕垂下,撒在肩头。

这女子露出的肌肤晶莹似玉,如果说吹弹得破这个词安在别的女人身上有些夸张,可若是用来形容她,犹嫌不足。

在她秀致的脸蛋上,勾着浅而澹然的微笑,时而闭上双眸,聆听着皇帝的笑语。

杨霖一进来,本来美人舒缓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尤其是杨霖的眼光,让她不禁一阵冷颤,就连心也揪了起来。

赵佶笑道:“杨爱卿,你来了。”

杨霖行礼之后,拧眉道:“陛下岂可招李居士来着艮岳寿山!”

赵佶微微一怔,他对待近臣一向宽厚,但是杨霖和其他人不同,一向恭敬有加,所以赵佶更加奇怪。

李师师更是吓了一跳,眼前这个恶人,实在是坏到了骨子里,常常让她半夜吓醒。

杨霖一副摇头叹息的模样,道:“陛下,难道以为这艮岳寿山,修建了只是给陛下赏玩藏娇的么?”

艮岳寿山,赵佶突然醒悟过来,当初修建之前,杨爱卿说了,这是堪舆之后绝佳的风水宝地,可以保证自己多子多女,福寿安康。

事实上,也正如杨爱卿所言,自己这些年生了十几个儿女了这才三年。

移动播种机,丝毫不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天赋异禀,还以为真是杨霖的功劳。

凡事就怕往深处想,赵佶现在笃信杨霖是堪舆大师,道教真人。他转念一想,难道是师师的身份,会沾染这艮岳寿山的灵韵?

越想越是心惊,赵佶额头甚至冒了汗,他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神霄宫大帝的身份,风水堪舆一道简直就是他的心魔。李师师毕竟是风尘女子出身,和自己神君的身份格格不入,自己不可以贪图美色,而坏了这道行啊。

赵佶抬头看向杨霖,眼光微微指向李师师,杨霖蹙眉颔首,轻轻点头。

赵佶叹息一声,若是真的要舍弃一个,他当然舍不得自己的福寿和运道。

这对君臣无声无息地,就宣判了李师师刚进来艮岳,就被赶出去的命运。

赵佶自诩风流,其实对待女人,还没有杨霖有手段。不过他的身份在那里,向来都是美人儿竭尽心思来逢迎他,他不需要考虑美人的感受。

想到自己亲手赶出李师师去,有些残忍和不舍,赵佶索性让杨霖来跟她说。

官家默默离开,李师师眼睛一红,俏脸抽泣,很快哭得稀里哗啦,胡乱地擦着不断掉下来的泪水,但此刻看起来却有些悲漠的凄凉。

杨霖将她送到艮岳外面,低声道:“别哭了!”

李师师抽泣道:“杨少宰,我们上次不是两不相干,杨少宰为何还是容不下一个弱女子。”

远远看去,杨霖执礼甚躬,实际上却是好脸说着恶话,道:“我失心的儿,凤凰无实处不落,你也算是九条尾巴的狐狸精。坏了我百万贯的生意,你还想脱身,跑到这艮岳中我便奈何不了你?我实话跟你说,天下就没有百万贯的行首,你这身价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下半辈子乖乖伺候我,少生出这有的没的野心来,你怕是还在睡里梦里。”

李师师没想到这坏胚如此绝,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一时半会皇帝也不会再召见她了,便如无根的浮萍一般。

看似风光,实则可怜。

眼前的坏胚,或许是这个想法一出现,李师师便使劲摒除,并在心里暗暗骂了杨霖千百遍。

杨霖却没有心情管她,乜视着她道:“贼淫1妇,可惜了这一副好身子,回去之后洗香漱净,今夜有兴致了就去找你受用一番,滚吧。”

说完转过头去,伸手招来一辆马车。

李师师心里骂的正起劲,抬头偷偷瞪了他一眼,便似占了很大的便宜,等到他回过头来,马上又恢复一副受气包形象。

送走了李师师,杨霖这才舒服一点,回到殿中赵佶还在心心念念,见他回来赶紧问道:“杨爱卿,朕一时浮浪,把风尘女子带来艮岳,此事还可以补救么?”

“臣马上召集延庆观几位师兄,当可消除此事。”

赵佶大喜,早就把大理的事忘到爪哇国去了,杨霖赶紧道:“陛下,大理之事,臣已谋划万全。陛下即将坐拥西南西北开疆拓土之功,虽比太祖太宗,也不逊色丝毫。”

想到他成功预言方腊谋反并且快速平叛,主持西北灭掉了宿敌西夏,赵佶信心百倍,道:“爱卿若成此功,朕当厚厚有赏。”

杨霖轻笑一声,道:“臣能为陛下效劳,便是最大的赏赐。此次收复西南故土,臣属意朝中两个克己谨慎、颇有丘壑的官员前往。一个是殿前都虞候宋江,可以挂帅;礼部员外郎王朝立,可为监军。”

对这两个小官,赵佶根本就没有半点印象,但是既然是杨霖推荐的,便一口答应下来。

马上,赵佶就催促着杨霖,快点去延庆观请来道长,驱散艮岳寿山的风尘气。

杨霖振衣而起,抱拳道:“陛下放心,臣去去就回。”

刚出艮岳,杨霖的马车就被人拦停,杨霖掀开帘子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契丹林牙耶律大石。

杨霖地脑袋隐隐作痛,这厮可真是一个狗皮膏药。

第二百零三章 献捷太庙

暴雨冲刷,涤荡天地。

大雨过后,汴梁城郊,一片艳阳高照的景象。

初夏的日头暖暖的,照在身上暖意流变身上每一地方,让人舒服地直欲睡着。

道路上,偶尔还有几个不知世事的顽童耍闹,也被大人提溜起来抱着,往城内挤去。

今日是准备已久的献捷大典,汴梁城早就盼望着一天许久了。

杨霖作为一个掌控全局的人,到处走走逛逛,安排着每一个细节。

高柄紧跟在他的身后,看上去十分紧张,毕竟这是自己整训出来的。

杨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衙内,无须紧张,等这场大典完了,我给你请功。”

高柄讪笑道:“在少宰跟前,我算什么衙内,可别打趣属下了。高柄随少宰抚平方腊,一日是少宰手下的兵,少宰一生都是高柄的统帅。”

你妈的,这小子拍起马屁来,比自己还胜了三筹。

杨霖笑着问道:“一会有骑兵,战马的后面都罩上篓子了?”

“少宰放心,保准不会有一滴马粪落在汴京的街道上。”

万众期待下,献捷将士缓缓而入,果然军容整齐,肃穆庄严,威武雄壮。

在最前面,是押送的西夏皇室,李乾顺披头散发十分憔悴。

他本来雄心勃勃,一心要在西北有限的土地上,打出大大的威名,将西夏壮大。

没想到,窝窝囊囊被人活捉,押到敌国都城,看着周围的百姓,已经繁华的汴京,李乾顺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往中原打。

汴京和西北边陲的大城比起来,恍若仙境,不似人间。可惜,他已经永远丧失了这个机会。

几万人的队伍,走过汴梁的御街,也只有这个城市能够容得下这么盛大的庆典。

大军行至堆玉楼前的广场,赵佶竟然骑着白马出来,一瞬间就点燃了整个汴梁。

欢呼声震耳欲聋,百姓们疯狂呐喊,赵佶只一个人一匹马,就夺了两万将士的风头。

轰鸣声响起,在堆玉楼前的广场上,瞬间仙雾缭绕,不一会漫天花雨洒下。

人群惊住了,这就是真龙之姿么?

杨霖站的腿酸,听到身边的高柄呢喃自语,暗道这是鸟毛的天姿。

在堆玉楼后的院子里,上好的沉香,不要钱一般的在水道焚烧。

近百个内侍,拿着蒲扇往堆玉楼前的排水道,连通着前面的广场,缭绕的仙雾就是从这里出去的。

到了广场,这些香气弥漫而不呛人的烟雾,自然被小百姓视为仙雾。

要知道,这些沉香抓一把,所折价格,就够普通人家几天1的嚼头了。

赵佶望着漫天的花雨,也差点惊住了,天空隐隐有雷鸣龙吟,让他自己也迷醉其中。

检阅完三军,接受了西夏皇室的跪拜谢罪,大典逐渐落下帷幕。

杨霖笑着道:“好了,收工,回府,吃饭!”

说完没有反应,一转头才发现高柄还愣在原地,嘴里道:“我大宋天命所归,举世无敌。”

杨霖呵呵一笑,背着手带着侍卫,走下堆玉楼,准备回府。

接下来的祭祀和晚宴,他都不想参加,所有的人都沉浸在大宋的强大中,以及皇帝陛下的魅力里,如同一群醉汉。

杨霖也有些感慨,大宋还是变了,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一路走来,自己所负良多,道、情、义、礼都有所亏欠。

不过现在看来,都是值得的,灭掉西夏只是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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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德坊内,宋江王朝立早就等候多时了,献捷大典结束,他们将带着这两万西军加上江南征缴方腊的人马,前去拿下大理。

段妙贞满心以为献上地图和自己,将会保住大理段氏的皇位,却不知道要了她身子的杨霖,正准备抹掉这个王国

杨霖很轻松地就把图临摹下来,南方传来的情报显示,这幅图是货真价实的。

杨霖刚下马车,来到书房,宋江和王朝立赶忙起身。

身后碎步跟着的秦情情,把他的朝服除去,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垂手站在身后。

杨霖道:“把我画的图拿出来,前番让你收好那副。”

秦情情俏颊一红,当日属实暧昧了些,大郎他身前坐着一个绝美的女人,玉背上一丝不挂,竟然有一副画。

将画卷拿出来之后,杨霖往桌上一展,道:“此乃大理山川地势藏兵图!”

宋江和王朝立对视一眼,赶忙快步上前,果然是一副藏兵图。

有了此图,哪里是什么族的人,有多少兵力,有何近道,全都一目了然。

西南那些土司,统治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动辄千年不变。

此图便是大理王室立国根基,也是杨霖这一场功劳的最大保障。

宋江神色激动,道:“这图?”

“如假包换,我已经派人查过了,你们尽管放心,按图行兵,步步为营,逐个击破,直捣羊苴咩城。”

王朝立大喜,问道:“少宰,这幅图哪里来的?”

杨霖脸色一红,欺骗落难公主,把人睡了还要灭其国,这事属实有些不够君子。

恼怒之下,杨霖骂道:“干你鸟事,拿着图好好打仗,建功立业,胜似在此聒噪。”

王朝立不知道少宰为何会突然发怒,讪讪道:“下官知晓了。”

他与宋江两个,如奉至宝,回去各自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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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中,王黼与童贯对面而坐。

童贯最近则有些憔悴,面对这等小辈,也得低头服软,只是说道:“王特进,某在西北奔波,冒箭矢,趟风雪,平定了西夏。如今却都是传颂杨霖小儿的名声,到了某得胜捷军,官家连一句嘉奖都没有,这事恩府他怎么说?”

宋神宗时,改定官制,以阶易官,颁定《元丰寄禄格》,以特进换尚书左右仆射,为从一品寄禄官。

王黼这个特进官职,实际上比少宰还大,只不过杨霖是开封府仪同三司,有使相之名,地位上比特进王黼高上一些。

王黼这个人,实在算得上是一个美男子,三缕墨髯,飘飘有出尘之意。

他看着童贯,笑道:“西军这几个月的军饷财物,全盘算在了杨霖的头上,从上到下对他感恩戴德。你这点功劳,不管说到哪里,西军的武将都只会抬高杨霖,以求自保,不会有半个将领为你说话。

不过恩府已经联络好了,等到献捷太庙之后,我等便集体上书撤销西军。

到时候恩府举荐你到秦陇西夏一带,你的胜捷军就是西北唯一屏障,何须和他们争抢现在的小利。”

童贯一颗心才真正放进肚子里面,感激涕零地说道:“恩府先生大恩,某没齿难忘但童某人此次能挣扎出来,粉身碎骨,也要回报于恩府先生。”

第二百零四章 巧妙化解

内侍省,梁师成的住处。

一向有些清高的曾布,今日独自前来拜访所谓的隐相梁师成。

韩忠彦被赶出朝堂之后,曾布高兴了没几天,就发现这件事对自己的好处远没有想象的大。

他和韩忠彦斗了一辈子,彼此间谁也奈何不了谁,但是出了一个杨霖,雷霆手段宣战不到一个月,就将他彻底赶出了大宋的庙堂。

自己和韩忠彦,其实是一个水平,曾布越想越心惊,而且他和杨霖的仇怨,可比韩忠彦和杨霖大得多。

为了自保,曾布不得不对梁师成低头,只有这个底蕴深厚的靠山,才能庇护他免于杨霖的谗言。

梁师成用布帕包头,身穿一件锦缎长袍,靠着软垫和曾布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说的话也都是些汴梁趣事,没有丝毫营养。

大宋隐相梁师成,手里握着近百个执事的衙门,对付政敌向来既快且狠。往往人还反应不过来,就已经落马。

唯独一个杨霖,现在已经了他的心病,甚至自己亲自出马都无从下手。

这厮勾结了一个皇城司,撺弄了一个缉事厂,加上他自己的万岁营。三个衙署铁板一块,无论从哪一方面攻讦他,都绕不过这三个衙署,半路就被截停了。

他们真的放进去什么弹劾的话,到了皇帝跟前的,也不过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

杨少宰强抢民女,还是一对双胞胎,赵佶呵呵一笑,最多评一句风流状元;杨府奢侈糜烂,人家赵佶更不会多说什么了,自己的内府小金库,每年从杨霖手里支取的不下百万贯。

皇帝吃喝玩乐,起高楼、修园林、盖庙宇都是杨霖赚来的钱。

朝廷中的郁郁不得志的官员,投奔他的极多,全都被安插到实权衙门。

没有办法,杨霖天天能见到皇帝,把官家哄开心了张嘴就要官,一要一个准。

户部尚书陈显,多大的官,一句话就给换掉了。宦海沉浮日久,就没有愚笨的人,现在少宰杨霖明显就是御前第一红人。

本来这个宝座上的梁师成,仅仅几年便权倾朝野,靠得不就是官家的宠信。

杨霖才当官多久,哪有什么班底,这时候投靠他是最合适的。

曾布跟梁师成闲谈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了,率先道:“梁大官,这次西军献捷,出尽了风头。这些西北武将世家,豪奢不下汴梁,长期割据一方,极难管控。要知道,当初的李继迁,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呐。朝廷养出一个西夏,灭之可谓是伤筋动骨,若是再来一个,断难再坚持半年。”

梁师成轻笑一声,道:“曾相所言,大有道理,来日早朝,我们可一并上书,请奏陛下,裁撤西军。”

两人对视一笑,随即又各自饮茶,仿佛说的只是一件寻常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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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德坊,杨霖的书房内。

老种小种齐至,在此等候杨霖。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来杨霖的书房,两个人都是大儒世家传人,虽然已经成了将门,依旧是饱读诗书。

小种观瞧之下,墙上全都是官家和蔡京的笔迹,可见杨少宰对这两个人的书法十分喜爱。

一幅幅观看下来,种师中笑道:“兄长,你来看,少宰不愧是官家的近臣,竟然还有官家为他专门绘作的一副梅花图。”

种师道并没有起身,而是忧心忡忡,丝毫没有听进去。

一阵脚步声之后,两个人一起转向门口,才发现进来的是一个美貌侍女,端着两杯茶道:“两位贵客,我家大郎在后院跟着梅道长练习吐纳,一会便来。”

种师道点了点头,道:“无妨,我们等着便是。”

种师中继续欣赏墙上的书画,突然被一份书帖残片吸引,背衬深色柚木,已经泛黄,上面仔细的蒙着了纱笼。

“竟然是王羲之的真迹!”

这下连种师道也被惊到了,起身一看,是《丧乱帖》。

这被评为千古第一行草书的书帖,根本无需赘言,明白人只一眼便知它的珍贵。

两个人欣赏之时,门被推开,杨霖进来笑道:“此乃五胡乱华之际,胡人将王羲之的祖坟毁坏,王羲之自己却不能前往修整祖坟,在气愤之余和无奈之际写下了这《丧乱帖》。

唐时被几个前来学习的日本使者偷走,我爹他前去日本,无意中寻到了之后,出重金买了回来。”

种师道回头道:“少宰福泽深厚,才能使此宝失而复得。”

“不过是一书帖而已。”杨霖深谙装逼之道,满不在乎道:“与之相比,我更喜欢官家的这幅晴雪图。”

两个种经略都跟没听见一样,稍微有些尴尬,好在杨霖马上转变话题道:“西军献捷,已然圆满,朝中定有小人,要上书裁撤西军,这是不可避免的。”

种师中急道:“愿少宰劝谏陛下,切勿听信谗言。”

种师道卿卿拽了拽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抢话。

杨霖轻笑一声:“今日一早,我已经奏请陛下,择日将李乾顺一门斩首。夏贼作恶至极,荼毒百年,耗费钱粮无数,损失兵马百万,罪大恶极。

那契丹使者,三天两头讨要耶律南仙,一个个区区宗室女,好像成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我与他言谈之间,很是撂了些狠话,相信不久之后,契丹就会有所动作。

河东河北诸路兵马,谁能挡住契丹铁骑南下,此时还要落到你们头上。若是去河北道,驻扎一段时间,裁军之事便是虚妄了,又何必再和陛下奏请。”

两人对视一眼,没想到杨霖通过这种方法,把西军给保住了。

虽然要抽调一些人去河北,也可以来回换防,朝中有了少宰扶持庇佑,还怕什么。

老种小种深深一拜,此恩不可谓不大,历史上的西军因为没有靠山,被朝廷玩弄于股掌之间,将他们分割成一个个小股兵力。

调往江南、河北、陕西,最后士气低迷,不愿作战的西军,被逐个击破。

金兵南下,这群大宋最强悍的战士,已经被朝廷玩弄的锐志尽消,只想着快点返乡,最后难逃全军覆没,没有打出半点西军的血性来。

谁能想到,最能打的西北屏障二十万将士,三年之内连一颗粮食都没有领到。是西北将门自己出钱,支撑着这些人的粮饷和物资。

他们比谁都知道,朝中无人的窘迫和困苦,所以也就格外重视肯收容他们的杨霖。

西北将门,世代积攒,并不缺钱。

他们的孝敬也绝对不算少,除了小桃子这个活色生香的小礼物外,西北地区的财货美人杨霖是予取予求。

这一切都不重要,杨霖最看重的,是万岁营的商业帝国,到了西北比在老巢太平州还要顺利。

而西域商道隔绝百年,不管是久旷的西亚还是欧洲,更有边关马市即将蓬勃爆发,这一切都是无尽的潜力和财富。

只要有当地将门的支持,在让他们从中分一杯羹,西北的财路不比市舶司来的窄,甚至犹有过之。

现在还不是大航海时代,西域商道的重开,意味着一条遍地黄金的康庄大道开启。

谁取得了西北将门的支持,谁就能在这条大道上,获得最多的利益。

第二百零五章 盐王之威

江南戡乱,时日已长。

到处都是明教余孽,想要肃清并不简单,他们往深山里一钻,或者隐匿于百姓,根本无从搜寻。

好在几个随着方腊举事的头目,都被抓的差不多了。

拍栏一笑大江横,号太平州亦浪名。春水秋涛流不尽,半年农事半年兵。

太平州这次又是重灾区,几乎全部的的战争,都会将战火烧到这里。只因为此地靠水天堑,是天然的险要之地,得之易守难攻。

在一个不起眼的乡绅府邸内,庭院中有一个美丽的女子,坐在树下的她秀致的脸蛋上,勾着浅而澹然的微笑,偶尔还流露出一丝圣洁的光辉。

在她怀里,一个婴儿肥嘟嘟的十分可爱,眼睛乌黑而明亮。

她一边摇着孩儿,一边笑着吟唱童谣。

初夏的晴空,天色湛蓝得教她觉得刺眼,她眯起美眸,细细体会吹过脸颊的清风。

江南剿匪的官兵突然收拢,停止了追杀,让残余的明教徒长舒一口气。

这个院子里的,就是他们最想抓到的明教圣女,以及所谓的转世明王。

方妙怜自小便被父母遗弃,所以更加疼爱自己的孩子,即使他的父亲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几个汉子的笑声,方妙怜眉头一皱,脸上的笑意也慢慢消失。

不一会,两个人结伴进来,都是魁梧的壮年汉子。

他们首先看向圣女怀里的孩子,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曾经他们对这个孩子,满怀无限的崇敬和希望,这些人都是方腊的死忠,在他们眼中这个孩子就是明王转世再生。

可是后来,一些不好听的话逐渐传开,教众在背后也是指指点点。

“谭高、郑彪,你们有事么?”

脸上一道疤痕的郑彪,抱拳道:“圣女,那狗官杨霖的亲爹杨通,如今在太平州祭奠他的契弟,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属下等人准备去宰了这贼厮鸟,为教中死难兄弟报仇雪恨。”

方妙怜一听,心里十分不情愿,刚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他们又要去招惹官府。

自己怀里的孩子,也经不起折腾了,她现在只想好好把怀里的方乐养大。

若是杀了杨通,那杨霖位高权重,岂肯干休,恐怕非得把江南翻个底朝天不可。

覆巢之下,自己怀里的乐儿岂能幸免。

方妙怜素手儿微扬,道:“教中遭逢此难,元气大伤,现在官兵暂时收拢,正是我们休养的好时机,不可轻生祸端。杨通不是等闲之辈,当初在两淮漕河上,我们争斗了多少次,都杀不了他。现在他的儿子成了朝廷重臣,手下鹰犬如云,岂是那么好相与的,没来由多送几条教中兄弟性命,殊为不智。”

谭高眼珠一瞪,大声道:“有仇不报,非为人也,圣女所言恕难从命。我等兄弟,自去报仇,绝对不会连累圣女便是。”

说完竟然携手离开,气的方妙怜双手颤抖,最近有一些风言风语在教中传开,说是那天救出圣女之时,她衣衫不整憔悴不堪,床上一片狼藉,隐隐有血迹。

再结合圣女产子的时间,和那时候正好对了起来,明教中不乏聪明人,都已经开始怀疑方乐是不是明王转世,还是说根本就是仇敌的孽种。

虽有方七佛等人的竭力弹压,再加上官兵追的急,明教来不及内斗,这件事还没有爆发。

现在官兵不追了,大家闲下来之后,关于此事的风雨风雨也愈演愈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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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州,江心亭。

几条大汉喝的脸红耳赤,吕泰玄坐在地上,笑道:“还是这大江上的河风,吹得人舒服,开封府汴梁东京都,连风里都有娘们的脂粉香,不是说不好,容易腻。”

几个人哄笑起来,杨通叹道:“可惜了小六,肯定喜欢汴梁。”

雷栋接过话茬,道:“我们这些弟兄里,霖儿反而更像老六,昭德坊如同个女儿国一般,那小子还乐此不疲地往里填。前些日子追着四哥,讨要了几十个使女,真不知道他是什么做的身子。”

正在给他倒酒的杨天爱,嘟着嘴嗔道:“五爷爷不许你说我义父。”

看到她的反应,几个人哈哈笑了起来。

吕泰玄突然耳朵一动,使了个眼色,亭中都是生死兄弟,半辈子的默契,都警觉起来。

雷栋更是轻轻把杨天爱护到身后,突然水中一阵声响,有人单手攀着亭子的底角,一跃而出。

来人像猎豹一样纵身跃起,长剑直刺杨通咽喉。

杨通的身躯肥壮得犹如肉山,动作却极为敏捷,他闪身封住来人的去路,一脚将刺客震飞,大笑道:“小家伙,你还嫩了点。”

刺客举着短匕格挡,一个骨碌爬到一旁,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沫,笑着吹了声口哨,湖中跃出几十条人影。

“郑彪,原来是你。”

郑彪踉跄着退了几步,手里的兵刃崩碎的反震之力使他手臂一阵剧痛,胸中气血翻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但脸上仍然残留着一丝狰狞与疯狂混杂的笑意。

“杨通,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杨通冷哼一声,剑髯怒张,他挥手一抡,将桌子掀翻,朝水中上来的刺客面门而来。

“某杨通,金盆洗手至今,藏拙十五年,十分本事用一分,尚压的淮南群雄喘不上气。你们直如此小觑于某,要杀杨通,就来了这么几个人手,是瞧某不起么?”

一言说完,年长的明教徒都有些发怵,年轻人则对这座肉山没什么畏惧。

雷栋拎起一把大刀,叫道:“四哥,带小爱儿先走。”

杨通抄起两个石凳子,斗志勃发,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这是石头做的凳子,在他手里如同轻便武器一般,众此刻这才紧张起来。

杨通哈哈一笑,腰身微沉挥舞着两个石凳,每次挥舞都发出低沉的呼啸声。

所过之处,刺客门无不落水而亡,就这两个凳子,是谁碰着谁死。

谭高看得目呲欲裂,双臂肌肉虬结隆起,暴喝着挺刀上前。

第二百零六章 嗣亲血脉

杨通庞大的身子挡在前面,没注意身后的谭高跃来,仓促间雷栋避开对手举刀去挡。

谭高拼死一击,雷栋左肘被刀锋刺中,伤处几可见骨。胸前更是多了一条令人触目惊心的伤痕。

杨通杀得兴起,转头一看兄弟受伤,怒喝一声状似疯魔。

肉山般的身体竟然腾空而起,双手各握着一个石凳,挥舞起来朝谭高砸去。

谭高格挡第一下,口吐鲜血,第二下,刀刃碎裂,第三下胸口砸出一个洞来。

杀人之后,杨通像只肉球般在地上一滚,又砸断了郑彪的小腿,带着身后的兄弟往亭外杀去。

所有的明教徒悍不畏死,只是可惜他们人手太少了,官兵追剿几个月又是人人带伤,实力不济之下又错误地估计了杨通的实力,才有此败。

远处一个瘦削的教众,竟然跃下水中,想要逃跑。

杨通神色一动,道:“老四,抓住他。”

就这么一个怕死的,便极有可能从他嘴里问出话来,知道了他们的老巢,好去一网打尽。

吕泰玄水性最好,轻笑一声放开了身后的杨天爱,跃入水中不一会提溜上一个黑衣人来。

毕竟是盐贩出身,即使是和反贼火拼,杨通等人也没有报官的习惯,丢下这满地的尸体,带着活捉的那个,匆匆离开。

杨通出了一身的汗,边擦边道:“好久没有动手了”

雷栋起身道:“我先去审一审那个小子。”

杨天爱不满地道:“五爷爷,先别动,先让我给你涂好这金疮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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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谭高和郑彪刚刚离开之后,方妙怜便去叫方七佛。

方七佛一副送菜郎打扮,进到府内,却看到圣女身边的人,都在忙里忙外收拾东西。

进到房内,先是看了一眼躺在摇篮里的婴儿,小家伙看见他之后,笑的十分开心,嘴里直冒泡泡。

“圣女,这是?”

方妙怜利落地收拾,一边道:“谭高不听我的话,强要去杀杨通,我料定他必然出事,此地有可能会暴露,不如早日搬离。

这些人入教晚,当初以圣教之力,在两淮厮杀夺利,我跟随义父曾亲眼见到杨通兄弟六个,一刀刀拼出了盐王的名号。如今圣教衰落,还强要去刺杀,不是送死是什么。”

方七佛楞了一下,叹了口气道:“可惜了这个院子,清清白白又户籍地契,本可以让乐儿安稳长大。”

方妙怜飘出一声轻哼,神色似乎有些生气,凝脂般的雪白纤手轻轻捧起自己的儿子,道:“走吧,估计谭高他们已经死了。”

方妙怜带着儿子,钻进方七佛卖菜的车中,不一会从后门离开。

过了片刻,砰地一声,打门被人砸开。

一群人冲了进来,寻了半天,也只有一群临时雇佣的外围下人,问他们都不知道主人家到哪去了。

只知道这里有一个妇人,带着自己的儿子,平时根本不出门。

杨通脸色阴晴不定,甚至看上去有些紧张,刚才审问出来,说是圣女方妙怜怀了一个孩子,说是明王转世,但是却风言风语传道是被俘之后遭到淫1辱所生的孽种。

杨通马上就想到,方妙怜那个尤物,艳极无双,是他生平所见最媚的女人。

这样的人,放在自己宝贝儿子面前,简直就跟在饿了三天的狗跟前放一根肉骨头一样。

在万岁营,这块羊肉,能落到别人嘴里?

杨通心中砰砰乱跳,如果是真的,那么这个孩儿

想到此处,他的心里激动的如同当年做成第一单买卖一样,浑身的躁动不知道如何释放。

“快!派人到处找找,我回一趟汴梁,记住,万万不能伤到那个婴儿,哪怕是放走了他们,也不能下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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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城,杨霖心中十分轻松,刚刚送走了献捷的大军,契丹人也如自己所愿,陈兵边境。

满朝文官,顿时闭了嘴巴,谁也不敢再说裁撤西军。

朝廷派姚古率兵五万,前往河北防备,然后派遣使者到契丹,说明大宋没有恶意。

前去出使契丹的,不是别人,正是秦桧。

他死的老婆,是蔡京的小姨子,是童贯的干女儿,是王珪的亲孙女。

这么多人,都让这件案子成了悬案,坊间传闻是他的同窗好友杨霖所为,但是却没有人敢在明面上说。

为了补偿王家,这些人便合力将秦桧提拔了起来,正好他也算是有了进士功名。

秦桧心里也十分复杂,杨霖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不愿意相信也不知道杨霖为什么会杀害自己的妻子。

不过最近这段时间,他确实再也没有踏足昭德坊,遥想当初在扬州,秦桧进杨府都不用提前通报。

昭德坊内,段妙贞扬起臻首,星眸眯起,陶陶然发出猫儿般的呜呜声,白皙修长的喉咙努力吞咽。

杨霖十分受用,拍了拍大腿,段妙贞帮他整理好袍子,这才从地下的蒲团上爬起来,坐到他的腿上。

“你放心,这次在我的劝说下,陛下已经发兵,你也看见了。不出两个月,管教高氏一族俯首帖耳。到时候,我也不会亏待你的。”

段妙贞脸色红晕,轻轻偎到他的怀里,心里却想:等到大理的权奸被清除,自己便入庙里还愿,从此青灯古佛,做一个出世的公主。

突然,锦儿闯了进来,叫道:“少爷,老爷他回来了,急吼吼地要见你呢。”

段妙贞从他怀里跑了出来,道:“既然如此,妙贞便回去了。”

杨霖点了点头,将她送出院子,上了一辆马车,从后门偷偷出去,然后对着锦儿疑道:“我爹他最近喜欢乱跑,轻易不肯着家,这次突然回来是什么大事?”

锦儿噘着嘴,不是很开心,道:“少爷自己去了不就知道。”

杨霖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什么味道这么酸,醋坛子打翻了?”

锦儿腰身一拧,不理不睬地就走开了,杨霖在后面追上笑道:“整个昭德坊,就你面子最大。喏,这个钗子给你戴。”

锦儿刚想拒绝,看了一眼就挪不开眼睛了,这是一个栩栩如生的蝴蝶钗,做工精美至极,好像真的要起飞,戴在头上风儿一吹便是振翅状,十分好看。

杨霖笑道:“笑一个,少爷才肯给你。”

人为财死,锦儿眯着眼,假笑了一个,然后拿着钗子跑开了。

杨霖快步来到大堂,果然自己的爹正在坐立不安,看见他进来上前按住杨霖的肩膀。

“爹,做什么,疼、疼,你手劲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杨通一脸兴奋,刚想开口,却语塞了

这等混账下流的事,自己做爹的,如何问得出口。

第二百零七章 再下江南

“霖儿,爹问你,就是,那个”

杨霖难得见他这么反常,皱眉道:“爹,到底是何事,你倒是说哇。”

事关老杨家血脉,杨通一跺脚,道:“爹问你,你和方妙怜有没有就是那个。据说她被抓进了万岁营,你和她”

“没有!”杨霖面不红心不跳,镇定地走到桌前坐下,面不改色地道:“怎么可能,儿子不是乘人之危的人。”

杨通叹了口气,道:“她在江南产下一子,明教中传言是被抓之后怀上的,如此看来和我们杨家没有关系。”

“什么?”

杨霖拍案而起,吼了一声,道:“竟有此事,爹,快去把他们找回来,这孩子八成是您孙子啊。”

杨通第一次有些嫌弃地看着自己儿子,激动之余也连声道:“若是真是你的,这倒是一个好事,开枝散叶是宗嗣大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杨霖搓着手,痛心道:“没想到我有儿子了,可怜见的遗落外地,跟着一群反贼掉入了贼窝。定然过得是朝不保夕,那方妙怜若是迁怒于他,我那孩儿啊,肯定日日受她的毒针扎身,说不定还给他捏的紫一块青一块,我的儿啊!”

杨通见他眼角有泪,温声安慰道:“霖儿别急,我在江南查到了他们的踪迹,可惜去晚了一步,听那院子里的下人说,小婴儿未受虐待,方妙怜待他极好。不过就是现在有些明教徒,暗里传出他的身世来,久而久之爹只怕有人对他们母子不利。”

说完之后,杨通把自己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说给儿子听。

杨霖这才知道,自己儿子危险,爹也遇刺,实在是双重惊吓。

血脉牵系,隐隐中自有一股命数纠缠,让杨霖心绪难宁。尤其是想到,这个孩子的命运不在自己掌控,就更让他忧心,沉思片刻后道:“爹,我要去一趟江南。”

杨通点了点头,道:“爹和你一起去。”

“爹已经暴露了,到了江南难免成为明教的盯梢目标,到时候他们就可以绕着我们走了。我自去江南,统筹安排,誓要把孩儿夺回来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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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宰杨霖,在巧胜隐相一筹,保住了投奔他的西军之后,竟然主动提出要离开汴梁,为官家巡视江南。

他上奏的理由,是艮岳寿山缺少一块灵石,杨霖夜观天象发现石头在江南,所以要去一趟为皇帝寻找。

满殿君臣,对这番话半点也不信,除了赵佶

皇帝御赐金龙白璧,准许少宰杨霖离京,巡视江南。

散朝之后,这迅速引起各派系的讨论摸索,杨霖离京到底是为了什么。

内侍省,梁师成叹道:“这泼贼,真是让人捉摸不透,你们都小心些,莫要让他再算计了去。”

王黼、蔡攸、高俅这些人深以为然,简直是人人自危。

蔡京府邸,礼部尚书蓝从熙和直龙图阁学士高屐等人,也聚在一块。

蔡京叹了口气,道:“我本意将幼女灵宝嫁与文渊,并且找了显肃皇后做媒,谁知道这小子鼻子这么灵,竟然提前抛出汴梁。”

高屐有个儿子,为了他向蔡京求亲好几次了,都遭到了拒绝。现在明显带着点酸味,道:“太师这一招固然是好,不过杨霖不是等闲之辈,他是天子近臣中的近臣,可谓是官家面前第一亲近的臣子。想用此计使官家对他产生嫌隙,恐怕会得不偿失。”

蔡京心道,本官和文渊结亲,又把儿子送给梁师成,正是所谓狡兔三窟。

任凭大宋朝堂风云变幻,我蔡氏一门始终不倒,还有弟弟蔡卞也是朝中一系,可谓是八面玲珑。

“杨文渊实在太奸猾了,这次出巡江南,他必然是有深意的,可惜本官实在猜不透”

许久不曾齐聚的正义三巨头,在樊楼设宴,为杨霖送行。

万岁营的精干人马,已经全部派往江南,京中暂时也没有大的风浪。

此时杨霖去江南,影响不算大,刘清水笑道:“我阿姐从禁中传出话来,说是皇妃们都想到艮岳居住,一来艮岳宽敞,二来环境也优雅,离着陛下还近。大郎,你觉得这件事如何?”

杨霖想了想,道:“既然是皇妃们的共同心愿,那我们可以跟陛下进言,只需掏出些钱来修建几个宫殿而已。”

自己即将获得西北的聚宝盆,些许钱财只是身外之物,只有花出去才是钱。

能用钱换来的权势,都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和其他士大夫喜欢积攒家产不同,杨霖始终认为这玩意堆在家里的仓库,便是一堆废铁。

交好赵佶的后宫,才能保证皇帝对自己的观感始终不错,何乐而不为。

杨戬更是兴奋,禁中始终是梁师成的天下,自己的缉事厂从他的嘴里抢了一点点的吃的,便被他视为眼中钉一般。

现在禁中空了,倒要看他怎么钳制自己,到了艮岳皇妃、内侍们谁还用看他梁师成的脸色。

杨霖灌了几口酒,道:“不说这些了,等到我离开之后,你们自向陛下进言便是,这费用我可以拿。”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十分开心,大郎够仗义,这种人情帐都让到了自己头上。

刘清水更是开心,到了艮岳,他姐姐可就自由多了。

回家省亲,也不用再看梁师成的脸色,姐弟团聚的时间也多。

一入宫门深似海,陛下每年都广纳后妃,这宫中寂寞难捱,并不是说说而已,有家人排遣当是好事。

楼下停着一辆马车,吕望上来道:“少宰,时辰不早了,不如就此出发吧。”

杨霖站起身来,迎着樊楼上的清风,道:“两位哥哥,小弟离京一段时间,汴梁就靠你们看着了。”

“大郎(老弟)放心。”

杨霖振衣下楼,登上南下的马车,心里七上八下的。

自己的儿子,还是一张白纸,对他来说现在是最重要的时间。

如果不能快点夺回来,任由那群明教徒,往这张白纸上画魔鬼,画毒蛇,画长角的鳄鱼,那么将来父子相见,该如何面对。

第二百零八章 少女情怀

画船儿天边至,酒旗儿风外飐。

一帆风下江南,正是杨花柳絮随风飘,霁山青处白鸥飞的时节。

来到了苏州城,落榻在同乐园,进到园中之后杨霖直奔书房。

推开门就见杨天爱拿着个小算盘,手指十分灵活,啪啪啪的作响。

见到他进来,杨天爱娇笑一声,眼睛眯起笑的开心:“干爹!”

杨霖应了一声,然后好奇地看着她拿着的算盘,奇道:“原来这玩意已经出现了。”

杨天爱晃着小算盘道:“干爹连这个都不知道呢。”

说完殷勤地倒了杯茶,递给杨霖,看得出她十分高兴。

杨霖瞟了她一眼,一手拿过茶盏,一口喝干,道:“你在江南这么久,跟着我爹,有没有学到什么本事?过来汇报汇报,说给干爹知道。”

杨天爱随着一群江湖大豪,走南闯北,别的不说性格开朗了许多。

面对杨霖也敢玩笑耍闹,不似原先拘谨了,闻言笑道:“本事学了不少,跟四爷爷学了喝酒,跟五爷爷学会了吹牛,不知道干爹要先检验哪一样。”

杨霖本来就一肚子心事,被这个义女一掺和,稍微放松了些,笑着骂道:“油腔滑调,讨打!”

原来杨天爱早就知道了自己义父来此的目的,插科打诨也只为了让他放松一下,闻言更是乖巧地蹲到他的座位旁,轻轻地揉捏着杨霖大腿,做着舒服的马杀鸡道:“干爹不要太担心了,弟弟一定会找到的,到时候干爹准备怎么教他?”

杨霖长舒了一口气,道:“这可是你爹第一个亲儿子,当然是先拿出三个时辰学习琴棋书画,培养他跟他老子一样的高尚的情操和优雅的艺术品位。

然后拿出三个时辰血射箭、马术、蹴踘、捶丸、格斗、兵刃器械在内的各项技艺,免得成了一个四体不勤的软蛋。

到了晚上再学天文地理、农商杂道”

杨天爱暗暗为自己的弟弟捏了一把汗,手不自觉地加重了力度,耳边却传来一阵轻微的鼾声。

杨霖一路舟车劳顿,再加上心累,还没等到自己的人马到来安排调度,就先睡着了。

杨天爱轻轻起身,脱下身上的月白衫子,盖在干爹身上,却只盖住了巴掌大一块地方。

杨天爱不满地看了一眼自己娇小的身子,有些垂头丧气,转眼一看杨霖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英俊,嘴角就算睡着了,都有一种坏坏的感觉。

杨天爱的心不争气地怦怦乱跳,突然生出一个危险的想法,这个想法一出现,杨天爱便似着了魔一般,小脸红的如同熟透的石榴籽,摸一摸就会感觉到热的烫手。

五官虽然依旧青春稚嫩,但眉眼儿间透着一点妩媚,她闭上双眼,双手背在身后,轻轻踮起脚尖,慢慢靠近

如同蜻蜓点水般,少女唇瓣点过杨霖的嘴唇,然后落荒而逃。

同乐园的一角,满院的芳菲掩映,小小的杨天爱坐在大树上建造的亭子里,脚丫悬空来回晃荡。

远处洁白的云朵映在她的眸心深处,悠悠的,彷佛她心底流转的思绪。

少女情怀,甜的似蜜,酸如瑟汁,画圣难画,诗仙难诗。

杨霖一口气睡到黄昏,醒来发现满屋子都是人,正坐在书房等待自己。

“怎么不叫醒我。”杨霖这皱眉头骂了一句,吕望、陆谦只是笑嘻嘻地并不顶嘴。

打眼一看,来的人真的不少,有解珍解宝兄弟、万岁营的七八个虞侯、吕泰玄手下三五个庄客头领,将书房挤得满满当当。

“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吧,本官遗落了一个血脉,在明教手中。你们的任务,就是寻出他们的下落,并且万万不能伤害到他们母子的性命。”

众人一起点头,杨霖犹自不放心,又叮嘱了一遍。

如今明教徒被清洗的差不多了,聚集的大股人马都被杀散,也为搜寻增加了难度。

众人集思广益,准备从太平州的府邸入手,抽丝剥茧顺着一点点线索,搜查他们的踪迹。

杨霖点了点头,又在地图山标出一块,道:“明教人酷爱躲进深山老林钻洞,当初方腊就是躲进了清溪山,若不是我干儿机警,韩世忠勇武,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捉到他。这一块是山区,也要好好搜索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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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绿色的苔藓仿佛厚厚的茵毯,覆盖着黑色的岩石。

一道溪水从石间流过,发出淙淙的水声。

一名美妇半跪在溪涧畔,掬起一捧溪水,左右环视机警地仔细看了半晌。

她身上只披了一件不合身的男式外衫,小腿和脚腕处白艳的肌肤上沾着星星点点的污泥,看上去颇为狼狈。

确定没人之后,才捧起水喝了几口,若是让杨霖看到,定然勃然大怒。

自己宝贝儿子还喝你的奶,不好好各种进补休息,竟然在山溪间乱窜,喝没有烧开的溪水,定然是要好生教训一顿的。

方妙怜喝足了水,回到一个树下,紧随她们来的只有寥寥几个人。

现在的方妙怜,谁都不肯信任,除了自己。

教众们看向自己的目光,越来越不和善,这些人混到如今的地步,都是拜明教所赐,却还十分虔诚地信任明王转世之说。

作为圣女的方妙怜,却对此嗤之以鼻,从头到尾,她都知道那些所谓的神迹,都是如何被造出来的。

大树下,几个心腹正在啃着干粮,一堆火上架着个木棍,烤炙着一只小兽。

方七佛把方乐抱在怀里,一边晃着一边叹了口气:“圣女,咱们到了这个地步,躲在山中不是万全之际,光是这些毒虫就对乐儿十分危险。不知教中,是否还有虔诚信众,未被官府发现的,去投奔则个才是长久之计。”

他是半途入教,一向不喜欢明教徒钻进山洞,就跟回了家一样快活的做派。

这些地方毒虫猛兽极多,对方七佛来说,甚至还不如当年和阿娘栖身的破庙安逸。

方妙怜接过孩子,笑了一声,道:“毒虫再毒,也毒不过人心,我宁愿躲在洞里,也不愿再和人接触。”

第二百零九章 傀儡皇帝

四更深夜,天色漆黑。

大宋与大理交界,是一片空旷的山谷,由于土壤不适种植庄稼,而且每逢雨际,河水总会漫上地面,所以人迹罕至。

密密麻麻的士卒,悄然摸进了这片山麓,嘴里咬着布条避免发出叫声。

沿边的土司势力不算很大,这种土皇帝,把自己的地盘看得比命还重,你要是派人来帮他守,马上就会引起当地土司们群起造反。

大宋北边一直叛乱不停,西边也有心腹大患,从来没有过南下取大理的意图。

百年以来,大理也习惯了这种安逸,就好似在温水中泡的正舒服青蛙。

现如今来了个厨子杨霖,加了一把火,要吃掉这个比大宋立国时间还长的小国了。

隋末唐初居住在洱海边的白族先民“河蛮”就拥有“数十姓,以李、赵、杨、董为名家”。

如今白族内,最大的势力是高家和杨家,而作为大理皇帝的段氏,根本就是有国无权。

白族人崇尚汉家文化,他们的族中高门,也往往喜欢把自己和历代王朝中的汉家名人沾上点关系。

百忍家风”、“清白传家”、“工部家声”等等,其典就出自汉族的名人传说,都是想把自己的祖系拉扯到汉族那里。

守在此地的首领,名字叫做李乐进,年近六旬,精神矍铄。

李乐进睡得正香,怀里抱着一个新纳的少女,突然外面传来厮杀声。

多年的内斗,让他警觉地起身,披上衣服到寨子前往外一看,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赖以为屏障的山前暗寨,没有发出一点警告,便被人突破了。

上下星星点点亮着百十个火把,李乐进不明所以,只得下令敲鼓召集族中战士。

白兵刚刚到位,忽见下方鬼火幢幢,亮着刚喝的火把一化十,十化百,迅速变的如同满天繁星,将丛林照的如同白昼。

悄无声息间,已经有十万人杀到了眼前,这已经超过了李乐进的思考能力范围,站在原地愣怔着不知该如何下令。

几个勇敢的战士,吼叫着冲了上去,瞬间被射成了筛子,钉死在大树上。

火把渐渐逼近,终于有人看清了来者,大叫道“是宋军”

底下的宋人,高声喊道“大宋应大理皇帝段氏之求助,入大理平叛,阻挡者死”

李乐进脑子里终于缓醒过来,原来是皇帝请了援兵,来对付姓高的。

大理国就高氏杨氏不断地内斗,姓高的做了皇帝,姓杨的不愿意,这才便宜了段皇帝重新登位。

他们自来争斗,我们小族跟着凑什么热闹,不如早点投了。

不管是谁打赢了,还不是要靠我们拥护。

李乐进把刀往地上一插,道“段皇帝请了宋人打高皇帝,和我们姓李的有什么关系,打开寨门给宋军放行。”

寨门缓缓打开,宋江神色一喜,挥军而入。

大军如同洪流过境,把这个小寨洗劫一空,所有能战的男子,都被集中起来关押。

李乐进这才知道上了当,但是毫无办法,现在的差距就如同大人打婴儿一般。

大理的军队弱么一点都不弱,他们打得吐蕃丢盔弃甲,百年之内国土不断变大,从未丢失过一寸。当初立国时候,白夷三十六寨,一个比一个凶悍。

但是他们的精兵,都集中在都城羊城和几个大领主的城池内。

宋江进了寨中,看着场地中央,李乐进全家都被抓了过来。

“哪个是领主”

有个士兵指了指李乐进,道“回将军,就是这个黒厮。”

宋江瞪了他一眼,小兵这才发现,李乐进虽然黑,可是比起自家将军来还算白净。

宋江笑吟吟地上前,扶起横眉冷对的李乐进,道“李头领,军情紧急,事急从权,只能先委屈你一下了。来啊,把李领主一家带到后军,随军看押。”

李乐进怒道“你们要对大理宣战么”

“我们只是应大理皇帝的请求,前来助他平乱,是你们的公主亲自到汴梁去求救的。唉,大理大宋既是兄弟之邦,又有藩属之情,大理皇帝受制于奸佞,我们宋朝不能不救啊。”

宋江站在寨中的高岗,俯瞰山谷下的大理风光,夜色诱人。路边亮着的火光,如同一条条火龙,将山麓间的地势、与大致的绿色映照出来。

从今夜开始,大宋正式开始了对大理国的用兵,打的是大理皇帝段正淳派公主求救的旗号。

沿途的大理诸部,态度暧昧的多,誓死抵抗的少。

再加上只要不抵抗,没听说宋军杀人的,越来越多的部落选择观望,不愿意掺和到皇帝和高家的争斗中来。

宋江率兵,一路前行,所经过城寨部落,排兵布阵,如有神助,各处敌情,全都了若指掌。

即使是古之名将,也没有这个本事,大理诸部逐渐觉察出事情不对

大理国都,羊苴咩城。

高泰明怒火冲天,率兵直抵大理皇宫。

沿途的内侍宦官宫女,纷纷吓得跪在道路两侧,不敢抬头。

高泰明冲进皇宫,正好段正淳也吓得卧病在床,见他进来惊得浑身哆嗦,挣扎着要爬起身来。

高泰明是乌蛮领袖,大理国实际的掌权者,所谓的“乌蛮”,不是指固定的番族,而是西南诸族的泛称。

十二年前,高泰明奉父命取消“大中国”,还帝位于段正淳,自领相国,政令皆出其门,大理国人称为“高国主”。

实际上,西南诸族都听他的号令,段正淳不过是一个傀儡而已。

段正淳奋力起身,勉强挤出笑容道“高相国。”

高泰明上前,冷哼一声,一把掀翻了床头的中药,烫的段正淳嗷嗷呼痛。

“陛下好大的胆子,竟然串联宋人,派出段妙贞那个贱婢,引来了十万宋军,是要诛杀我们高氏满门么”

自凡是傀儡皇帝,都过得有些憋屈,段正淳也不例外。

他在心底,把自己的宝贝女儿骂了一百遍,就算是请宋人助战,也不能这么请兵啊,这不是要把你爹害死么。

段正淳苦笑道“相国不要中了宋人的奸计,这必定是宋朝贪图我们大理的疆域,使出的奸诈诡计。”

第二百一十章 全员恶人万岁营

高泰明阴森森道:“宋人对我大理山川险要,了若指掌,会和你们父女没有关系?”

谁都知道,当初立国的豪杰段思平,曾经派人在国土内丈量土地,绘制地图。

如今宋人如有神助,熟悉那段历史的,不难猜到是皇室把地图献了出去。

得了大理的山川地理藏兵图,真不知道怎么打能输,毕竟国力差距在那摆着。

段正淳心急如焚,急切之间想不出其他主意,唯诺不言更是惹得高泰明心中凶性大起,跳到床边揪住段正淳的衣领,将他狠狠摔在地上。

皇宫内的宫女太监,都是高泰明的人,这时候躲得远远的。

一国之君,权柄沦丧,竟至可怜如斯。

段正淳面色死灰,本来就是惊悸过度出的毛病,这下口吐鲜血,面如蜡纸,眼看是要死了。

高泰明恨恨地朝他胯下踢了三脚,踩着皇帝的脑袋,道:“别以为那个小贱人搬来宋兵就能救你,若是宋人打了过来,我先把你活剐了。”

等到高泰明退了出去,这才有一个年迈的老宦官,上前扶起皇帝,捏住他的人中往嘴里灌药。

不一会,段正淳悠悠醒来,眼前昏暗头晕脑胀。

一阵狂风从殿外吹进来,偌大的殿内只剩下他和一个老太监,凄凉无限

老太监伺候了他一辈子,上因为老实,所以没有被高家清洗。

他上前给段正淳紧了紧衣服,然后起身关上殿门,道:“陛下,快休息吧。”

与此同时,宋江的大军还在继续推进,在他军中关押的,都是各族的领主。

其他诸族,袭取了教训,率领精壮战士,凝结在苍山一带。

宋江分兵而行,朝廷又发燮州路官兵,沿川西平原南下,进入大理国建昌、会川二府辖地。

宋江率兵渡过金沙江之后,由永宁南行,从宁蒗县直驱丽江,到达大匮。沿途招降纳叛,把大渡河以南直到云南西北部的大理国辖地,都收归到大宋的帐下。

金沙江北侧,纳西族首领和字出降,为宋军引路。

大理国西北的军事防御体系,大渡河、金沙江两道天险,以及无数的“蛮夷”部族所形成的缓冲区域,至此全部被“天兵”所破。

王朝立率领的西路军,从广南西路出发,也抵达龙首关外,两路大军合兵一处,乘势攻破龙首关,大理国“首邑之地”的北大门洞开。

发兵至今,不足两个月,已经取得了如此骄人的战绩。

要知道,就算是盛唐时候,天下无敌的唐兵也在此折戟沉沙。

宋江、王朝立这两个名不见经传的殿前都虞候,在大宋万众瞩目中,成为了一颗隐隐升起的将星。

只有寥寥几个人知道,他们手里握着大理的藏兵图,可谓是知己知彼。

高泰明并不服输,他深知对方如此厉害的原因,决意和宋人决一死战。

大宋开国的战绩并不足以让这个乌蛮领袖心服口服,他在苍山集结了大理国十万能征惯战的战士,仓促和吐蕃和解,割让了许多土地,换来和吐蕃的休兵。

苍山上旌旗蔽日,刀剑如林,大理最强的战力集结在此,准备和来犯的宋人厮杀一场。

龙首关下,宋军大营,中军大帐。

宋江端坐其上,黑乎乎的脸上挂着和善的笑意,对下面几个白族小领主道:“大理大宋,一衣带水,世代睦邻。你们几个进城中带个话,只要高氏打开城门,放出皇室,我们绝对撤回宋境,一寸土地也不侵占。”

李乐进心道,你这黑厮说话如同放屁,信了你大理必定亡国。

嘴上却道:“上国将军放心,此时包在我们身上,必定说服高国主开城投降。”

宋江一天派出两个领主进去,都如同肉包子打狗一般,从没有一个回来报信。

暗地里,宋军却依照地图,派了一支千名精选的军汉,从杳无人烟的悬崖古道出发。准备绕过苍山,沿山麓小道,很快直抵羊苴咩城下。

这里常年人迹罕至,鸟兽横行,遍地青苔,稍有不慎就会跌落万丈悬崖。

派出去的小领主,也不过是麻痹大理君臣,准备来个神兵天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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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太平州,连日的暴雨,让江面上波澜壮阔。

潮水拍打着堤坝,发出骇人的浪声,杨霖亲自率人沿江而下,直扑河道西畔的一处山林中。

“少宰,这里有个山洞!”

杨霖神色一喜,早就收到情报,说是这里经常有炊烟升起,果然是藏了猫腻。

众人点起火把,冲到洞里,却发现早就人去洞空。

地上残留的火堆,还有余温未消,床上有许多妇婴用品。旁边的石桌,摆着锅碗瓢盆,杨霖脸色阴沉,上前拿起一个,里面还有剩余的饭菜。

他抓了一把,咬了一口嚼了嚼,马上往地上一吐。

吕望大急,道:“少宰,不要轻易吃喝,小心中毒。”

他说完,只见杨霖脸上,一脸的悲戚。

“少宰?”

“给我追!吃这种东西,缺油少盐,我儿子恐怕连奶都喝不到。方妙怜,别让我抓到你,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众人一阵无语,收拾兵刃将洞中又搜了一遍,不一会几个小狼营的童子军进来,一人手里牵着一个狗链。

十几只乖巧的大狗,左闻闻,右嗅嗅,十分欢快。

身后的小狼营番子,把他们牵到洞里各个角落,熟悉这里的味道。

杨天宁越众而出,道:“义父,三哥他发现,训练好的狗可以寻味追捕,这些狗是我们在汴梁练出来的,正好派上用场。”

杨霖眼色一亮,道:“天赐说的不错,赶紧追吧!”

山涧的雨水冲散了脚印,也冲淡了味道,一群人跟着十几只军犬,慢慢追寻。

不远处的树上,几个人看到这一幕,骂道:“怪不得最近官兵鼻子这么灵,还以为他们长了狗鼻子,原来是真的带了狗来。快去通知圣女,不要休息了,继续往南逃吧。”

他话音刚落,一支利箭射穿了他的肩膀,剧痛让他哀嚎着落到树下,藏在洞外的陆谦上前道:“小家伙,你们不专业啊,当初那些遮奢的明教徒,和俺们弟兄厮杀的好汉子,都跟着方腊死在清溪山了么?”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世道本不为英雄

陆谦拄着刀站在树下,另一个明教徒爆喝一声,朝他头顶跃下砍来。

拧着身子一侧,陆谦没有丝毫地拖泥带水,闪过之后一脚踏住挑断了此人的脚筋。

看着被自己轻易制服的两人,陆谦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在缅怀还是在叹息。

这看在两人眼中,倍觉羞辱,狞声道:“狗官,要杀便杀!”

陆谦舒了一口气,盘腿往半截树根上一坐,道:“当初俺初出茅庐,也跟你们一样懵懂无知,但凭着一腔血气行事,随着盐王在两淮讨生活。

那一天,在秋野港,是俺第一次见到江南方腊。”

说到这里,陆谦的眼角竟然出现一丝赞叹之色,眉毛一挑道:“他就往那里一站,面阔口方身躯魁伟,声若洪钟义气干云,好生让人心折。也难怪江南无数豪杰,投在他的麾下,那实在是一个惹人敬重的遮奢汉子。”

两个人都受了伤,失去了逃跑或者反抗的能力,虽然不知道这个朝廷的武将为什么不杀自己,反而讲起了明王的往事。

不过听他的言辞,对明王没有恶意,反而充满了赞溢,两人冷哼一声也就没有继续叫骂。

陆谦顿了顿,似乎是沉浸在往事中,脸上的表情变幻,十分丰富。

在万岁营,一向是冷着脸的陆虞侯,此时竟然真情流露。

“你们见过杀了方腊的韩世忠么?”

两个人一起摇头。

陆谦笑道:“那韩世忠,绰号叫泼韩五,胡子拉碴不修边幅,满嘴污言秽语,不知道挨了多少军棍。俺曾奉命查过他的底细,这厮在乡是个泼皮,欺压的当地老百姓敢怒不敢言,到了军伍还是个赌棍,往往是杀敌斩首赚点钱就输个精光。在西北最脏最贱的窑子里,不知道和人打过多少风流架。赖掉嫖资,不还赌债,十足的腌臜泼才。

这样的泼军汉,奋起勇力,带着五十人便斩了你们的明王。可怜一众愚夫愚妇,还笃信什么明王转世。纵使他英雄半生,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被砍也流血,削了脑袋也得死翘翘。”

两个教徒见他辱及明王,顿时勃然大怒,挣扎就要起身拼命。

“狗贼,莫以为爷爷们不知道你的想法,爷爷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休想从我们嘴里套出半句话来。”

陆谦摇了摇头,道:“俺的本意,是看你们可怜,这么个年纪本该是孝敬爹娘的时候,不想着混出点名堂孝敬爹娘,却在这为没有生你,没有养你的所谓明王卖命,何曾想着从你们两个喽啰嘴里套出什么有用的讯息来,你们这个级别又能知道多少有用的情报了看来你们中毒已深,是救不过来了。”

只消两刀,陆谦杀完人擦了擦刀刃,扛着刀走出这片丛林。

地上的影子拉的很长,连着有些落寞的背影,陆谦嚼着一根树枝,把苦涩的汁液嚼到平淡无味,往地上一啐:“呸,世道本不为英雄,一世英雄、一世孤穷,自负多情罢了。”

远处的杨霖等人,顺着踪迹搜寻,到了大江畔,十几只狗都不往前了。

杨霖脸色阴沉,杨天宁上前道:“义父,只怕是渡河而逃了。”

杨霖嗯了一声,叹道:“可惜,好不容易找到这个地方。”

“这有何难,义父只管包在我们小狼营身上,管教他们无处遁形。”

杨霖叹了口气,道:“速速渡江,沿河岸搜寻,我就不信这方妙怜能飞到天上去!”

大江对岸,一处临时歇脚的破庙内,方妙怜恨得咬牙切齿。

他已经确信,杨霖知道了孩子的身世,而且想要把乐儿抢回去。

这对她来说,是最不能接受的,如今儿子是她所有的羁绊,不允许任何人抢走。

方七佛看着眼前的圣女,神色复杂地递了块烤兔肉,他不是傻子,相反还很聪明。

从官兵不顾一切地搜寻、狗皮膏药般地追踪来看,这个孩子的身份肯定不一般。

至于说是明王转世那是骗傻子的瞎话。

方妙怜接过兔肉,咬了一口,兔肉多油,滴到孩子身上,烫的他哇哇大哭。

方妙怜赶紧低头,笨拙地哄起儿子来,她虽然已经二十七岁,还是第一次生养孩儿,以往的那些心计经验用在这个小祖宗身上都不管用。

方七佛见她属实狼狈,上前道:“我来吧。”

“你行么?”方妙怜将信将疑地问道。

接过孩子,方七佛笑了笑:“试试呗。”

他抱着方乐,来回摇晃,一边朝他做着鬼脸。

算起来,这孩子已经三四个月了,脸上已经有了各种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非常喜欢方七佛,咧着嘴笑了起来。

方妙怜笑骂道:“小没良心的,就知道整治我,跟他爹”

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方七佛神色一动,随机装作没有听到。

方妙怜整理了下鬓角,捋了捋贴在耳旁的秀发,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发现他神色如常。

这个时候,自己失口说出乐儿他爹,方七佛应该是惊讶的,但是他却这幅死样。明显是这小子猜到了什么,还在这装模做样,方妙怜嗔怒般瞪了他一眼。

这一记白眼,放在一般女人身上,会惹人生厌。

但是由这等不世出的尤物来做,又是另一番风味,饶是方七佛没有其他想法,仍不免耳红心跳。

方妙怜看着他局促的样子,突然笑出声来,拿了根木棍扔到他身上,道:“你听着,尽管我不想承认,乐儿他是杨霖那个狗官的种,如果我真的坚持不住了,就在他们抓到我之前自杀。你带着乐儿,去找他爹吧,或许可以送你一场富贵。”

“圣女,我”

“别叫我圣女了,义父死的时候,明教就亡了。现在剩下的这些,哪个上得了台面,谁又能压服诸雄。要不是官兵追的紧,恐怕不用朝廷出手,先是内斗就死完啦。”

方妙怜劈手夺过儿子,恨恨地瞪了他一眼,随即转为满眼的柔情,道:“没良心的东西,你将来到底会怎样,娘好想看看。”

第二百一十二章 只身求救赴敌营

龙首关下,旌旗遍野。

宋江和王朝立合兵之后,厉兵秣马,就是要啃下龙首关这个硬骨头。

龙首关西靠苍山云弄峰,东临洱海,已经是乌蛮中心,兵力极广,地势险要,并没有什么捷径小路可以绕过。

宋江捋了捋胡子,道:“邓艾偷渡阴平,胜在一个奇字,如今俺们的奇兵已经绕过了苍山,只要咱们攻下龙首关,占住这个锁山控海的要地,大理的都城羊苴咩城就是囊中之物。”

王朝立一路杀过来,凭借着手里的地图势如破竹,但是却难得没有膨胀。

他点了点头,舒了口气,道:“苍山集结了大理所有的精兵悍将,不容小觑,高泰明迟迟没有动作,多半是要择机与我等决战。打不好,可就前功尽弃了。”

抬头看了一眼龙首关,宋江深以为然,此地作为大理的北部屏障,连接苍山和洱海两个天堑,是真正的锁山控海、易守难攻。

龙首关城占地约三千亩,四周有五道城墙,五道城门,每一处都有各种军事设施。

藏兵图上写的清清楚楚,若是强攻此地,极有可能是损兵折将而徒劳无功。

宋江和王朝立回到大帐,拿出藏兵图,一边观看一边想着其他出路。

毕竟带出十几万将士,若是惨胜回朝,也对不起少宰为自己做好的万全准备。

连大理的山川地势藏兵图都带来了,还不能酣畅淋漓地大胜一次,有何面目回朝复命。

突然,宋江福至心灵,道:“难呢过不能绕过这里,兜一圈来到苍山之后。”

羊苴咩城就在关后,敌国都城距离这么近,没有人会想着长途跋涉绕大理半圈。

但是帐内的诸将全都眼色一亮,他们有一张图啊,若是在洱海苍山一带,这张图已经失去了意义。

但是在大理其他地方,根本就来不及或者说也无力改变,既然如此便把整个大理打个天翻地覆,反正沿途有的是补给。

两个初次领兵,便要灭掉一国的将帅,凑着头商议出这个办法来,但凡有一个有经验的宿将,都不会同意。

因为孤军独自在敌国纵横,实在是太危险了,上一个这么干还成功的,估计是冠军侯霍去病。

如此一来,算算时间,也不用在关下苦等了,等到绕过去,差不多走悬崖的奇兵也可以出山了。

大观二年夏,大宋定南军统帅宋江在龙首关下放一把大火,浓烟三天散去,十几万宋军已经失去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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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州,三清观。

一株巨柏枝繁叶茂,犹如巨伞立在峰巅,树下摆着一个棋盘,杨霖和一个老道士正在下棋。

杨霖举着棋子,不知如何走棋,老道士胜券在握,笑吟吟地道:“师叔,你已经思索了半刻钟了,举棋不定不如早早投降,时辰还早再来一局说不定还能扳回一城。”

杨霖瞪了他一眼,道:“刚才我就不该那么走,一着不慎啊。”

在树外的广场上,匆匆走来几个万岁营番子,抱拳道:“少宰,人跟丢了。”

杨霖刷的一下,把棋盘掀了,怒道:“这也能跟丢,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你们还追不到,要你们何用。”

与此同时,在古城当涂县,一个破旧的山神庙前。

几十个孩子趴伏在地上,杨天宁脸色红润,按着身下的爱犬,小声道:“他们就在里面,这一回非同寻常,里面是义父的亲儿子,都给我留心点,别把好事办砸了。”

身边几个孩子像模像样,比起普通的万岁营番子,也没有什么两样,道:“头儿,你放心吧,咱们的网子已经布下,一会故意打草惊蛇,让他们自投罗网。”

“这十方大罗网,连大虫都捉的,还捉不了几个人。”

杨天宁点了点头,他一拍身下的狗子,其他人有样学样,顿时一群狗叫声响起。

一群小孩子喝五吆六,山神庙中毫无动静,不一会,在远处的树上,吊起了一张大网内,方七佛使劲挣扎着喊叫。

杨天宁一拍手,道:“着了!走,过去接我弟弟。”

等走过去之后,才发现只捉住了一个男的,杨天宁上前一看,两个人顿时傻了眼。

“是你”

方七佛笑道:“小恩公,你救我一命,死在你手里也不冤。”

杨天宁对他感觉不错,当初这个人把自己当成了难民,对自己十分照顾。

自小的经历,让杨家几个兄弟,对善待自己的人十分感恩,他小脸一拧,道:“方大哥,你放心,我一定在义父面前为你求情。”

“义父?这么说,当日酒楼下那位公子”

“对,那就是我们义父。”

方七佛洒脱的一笑:“一饭之恩,就当我送诸位恩公一个前程。”

他不知道,杨霖的前程,不需要这点微末的功劳。

杨天宁吩咐人把他绑了放出来,然后紧张地问道:“我弟弟呢。”

方乐他果然是杨霖的种,圣女那天在军营中,原来真的是受了杨霖的侮辱。

方七佛笑道:“她们母子,早就跑啦,他对我也不是很信任呢。”

方妙怜已经觉察到有人跟了上来,她的行踪不可谓不隐秘,还是屡屡被人追寻到,多疑地她不免怀疑身边的方七佛。

所以趁着他疲累至极,在山神庙睡着了,方妙怜带着孩子独自逃走了。

杨天宁垂头丧气,功亏一篑啊,只能悻悻地带着方七佛回去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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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清观内,杨霖正在大发雷霆,与亲生骨肉几次失之交臂,让他越来越担心。

这时候,山脚下,一个狼狈至极的女人,抱着一个婴儿,慢慢地走来。

沿途所有人都忍不住驻足观看,这个女人实在是上天赐予男人的恩物。

一身粗布麻衣,挡不住挺翘婀娜的身段,精致的狐媚脸上,即使泥巴点点,也难掩天生的殊丽。

守在山下的吕望双眼一瞪,拔刀在手,眯着眼如临大敌。

“方妙怜”

“你也认得我么?哦,你是杨通的人吧,你去和杨霖说一声,孩子病了我我没有办法,让他来救!”

她虽然身陷敌群,这句话却说得理直气壮。

第二百一十三章 最是难得天伦乐

青山古观,白云缭绕。

杨霖闻讯,匆匆跑了下来,就这阶梯下来,竟然只是稍微气喘,道家养生秘术,果然有些作用。

方妙怜脸色苍白,随着远处的身影越靠越近,紧紧握住了自己儿子的衣袖,一颗心儿咚咚乱蹦。

恍惚间,方妙怜甚至觉得,是一个长了腿的“恶”字,在朝着自己狂奔而来。

天不怕地不怕的江南竹叶青,两腿发软,甚至有些想扔下孩子就跑。

杨霖到她跟前,这个女人在江南耍的他团团转,跟在屁股后面追了一个月,心气都耗光了。

杨霖不止一个夜里睡不着觉的时候,恨得牙根痒痒发誓抓到她之后,把她的屁股打成八瓣。

但是真的看到这个女人,抱着自己的骨肉,满面尘灰衣衫褴褛的狼狈样子,一股温情袭上心头。

“辛苦你了,以后不用受罪了,有我呢。”

短短的一句话,让方妙怜竟然有些窝心,她无数次噩梦里的主角,每次出现都像是噬人的恶魔,也会说出这种话来么。

堂堂的圣女,当然不能这么丢人,方妙怜强撑着道:“你快给孩子找郎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杨霖笑了一声,接过孩子,抱的动作竟然颇为熟稔。

这让方妙怜有些惊讶,当初自己跟婆子们,还学了很长时间才会的。

怀里的孩子有些肥嘟嘟的,足见圣女奶量还行,只是面色发黄,头发稀疏,十分惹人心疼。

杨霖无视她的狠话,抱着孩子眼里似乎没有其他,一种看不见的牵绊缠绕在三个人之间,尽管旁边是一群如临大敌的带刀军汉。

“这是老子的种,你看这眉眼,跟我爹一模一样。”杨霖把孩子展示给旁边的吕望,得意洋洋地说道。

吕望有些汗颜,这孩子肥肥的,当然和盐王那个差不多,都是肉挤得。

“马上去城中,把最好的大夫都找来!”

太平州,是杨通的老巢,也是他们起家的地方。

巍峨的雕砖门楼庄严肃穆,朱漆大门上的铜饰在日光下闪闪发亮,门口一对石狮子龇牙咧嘴,配上八名凶神恶煞的万岁营校尉,令人望而生畏。

这是杨氏的宅子,江南附近的官员都是杨霖在剿匪时候提拔的,现在还有不到场的?

一群群官吏递上门贴后,局促不安地在门外转着圈子,没有门敬,门子也懒得请他进门房歇腿。

那些郎中,见了他们都是点头哈腰的,今日却比他们有面子,早早被请了进去。

杨霖和方妙怜,如同一对普通夫妻,紧张地听着郎中们的论断。

这些江南名医,也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官,还是状元出身,不过他们的业务水平在那摆着,再紧张看个孩子还是小儿科。

为首的一个,被人推举出来,上前回话。

此人面皮白净,中等身材,颇为儒雅,对着杨霖也没有过分的谄媚,反而板着脸有些生气道:“令郎乃是感染风寒,邪气入体,倒是常见于风餐露宿的脚商,这孩子才几个月大,竟然有此疾病,少宰政务操劳,也应该对幼儿多些照拂才是。”

一向训人的杨霖频频点头,道:“烦请诸位开些调解的药房,注意事项也和府上的人说明白,不知我儿多久能恢复。”

说完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旁边面带愧色的方妙怜,后者马上低头,脸上更加惭愧。

她现在身份非常尴尬,虽然满府的人都对她很是尊敬,却也十分防备。

杨霖更是态度暧昧模糊,既没说要把自己抓进牢中,也没有限制自己自由,可是方妙怜怎么都不想离开儿子。

要是逃了,可能真的是江湖路远,再不相见了。

白面郎中十分满意当朝少宰的态度,医者父母心,他轻笑道:“少宰无须担心,经由我等调理,只要半个月即可。”

“这么久?”杨霖和方妙怜齐声道。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调理一道最是费事,来不得半点懈怠。”

“好好好,只要是需要什么药材,只管开口。”杨霖赶紧说道。

郎中们也是见猎心喜,往日里知道但是由于原料太贵排不出来的增补汤药,这半个月可都要试上一试了。

镶嵌着珍珠的雕花罗汉床上,已经被改名为杨天乐的孩子,裹在毯子中睡得正香。杨霖亲自把郎中们送出门外,外面一众官员纷纷上前行礼。

解珍解宝是粗人出身,没有多少规矩,挤开众人兴冲冲上前道:“少宰。”

杨霖点了点头,道:“你们市舶司东西多,什么稀奇古怪的材料都有,我这里需要什么药材食材,过几天开个单子,都给我找来。”

两兄弟憨笑着答应下来,立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里面有一棵白色的人参,角须齐全如同小人雏形,道:“这是黄龙府的野人参,给孩子补补。”

饶是不熟悉医理的杨霖也知道,这玩意给孩子吃了,估计当时就补过去了,不过给孩子他娘吃倒是正好。

杨霖走到吊起的葡萄架下,坐定了之后,招手叫来几个下人,道:“把这个让郎中们熬制一下,给我带回来的姑娘送去。”

解珍一听少宰还带回来了姑娘,马上献宝似地说道:“少宰,小的们兄弟今日猎了一头鹿,回去给您熬上一碗热腾腾的鹿血粥,保您晚上龙精虎猛……”

“放屁!”守着这么多官员,杨霖红着脸骂道:“本官代陛下巡视江南,操劳国事,哪有什么闲情逸致,如尔等一般放浪形骸。再说了,本官是什么身板,延庆观上修习得道,仙风道骨神一般的身子,还用你那点鹿血,呸。”

底下的官员纷纷上前,大拍马屁,这次杨霖来江南,公事十分轻松,就是帮皇帝找块好看的石头,带回去装一下就可以了,私事也已经办好了,心情大好。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葡萄架下,和江南这些官员闲聊,无非是教他们不要怠政,勤勉爱民的话。

过了一会百官散去,杨霖叫住解珍解宝,两兄弟茫然道:“少宰,还有什么吩咐?”

“把你们猎的那头雄鹿带来,交到后院厨房,熬完鹿血粥,再来一个炒鞭花。少放大料,多放葱花,鹿鞭我要十成熟的。”

第二百一十四章 天降煞星杨钦差

细木绢纱宫灯散发着粉红色的光芒,乌木嵌珍珠的雕花大床上,方妙怜坐立不安。

如今人如刀俎,我为鱼肉,带着孩子前来求救的时候,方妙怜就想到过无数的悲惨结局。

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会是现在这个局面,几个娇笑着的侍女,推着她洗了个澡,把身上的泥土洗了个干净净,香喷喷。

这些娇俏侍女,手无缚鸡之力,用心服侍,笑意盈盈,满嘴都是恭维奉承,恭敬的很。方妙怜很想说几句场面话,比如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之类的,对着她们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心里隐隐有一丝不好的预感,一年前那一幕再一次浮现在脑海,让她不自觉夹紧了双腿。

终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屋门被一把推开。

杨霖关上门后,慢慢地靠近,方妙怜如同受惊的兔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我跟你说,我不怕你,要不是为了乐儿,你根本抓不到我。”

让方妙怜既绝望又羞愤的是,杨霖好像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挑着烛灯往大桌上一坐,一派家长老爷的模样。

倒好像,雌威震慑江南群豪的竹叶青,是他可以任意打骂,自己还得小意讨好的小妾一般。

“吵什么,蠢女人,带着儿子东蹿西跑,你还觉得自己很威风?乐儿要是死在了路上,你就开心了?你也配当娘?”

一连串地发问,让方妙怜十分惭愧,她根本无从辩驳。

见她被自己装模作样震住了,杨霖这才神色一缓,起身走到她的跟前,柔声道:“这些天东躲西藏的你放心,以后有两个男人保护着你,我们一起把乐儿养大。”

方妙怜脑子里晕乎乎的,一时间有些失神,难道自己和他是恩爱夫妻?

想到他曾经的所作所为,方妙怜冷笑一声道:“你做唔”

杨霖直接一记长吻,然后捧着她的脸,道:“你不想乐儿没有娘对不对,他有什么错,为什么不能和别人一样有父母双亲呢。”

“可是,那和你你的手,作甚,你快拿开!”

缱绻过后,杨霖的表现是和上次天差地别的温柔,方妙怜背对着他,红肿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睡着了?”

“嗯。”

杨霖轻笑一声,没有揭穿她,而是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宝石项链。

白天见光之后,便会发出蓝色萤光,十分粲然,是西北将门献上的重礼,只此一颗便可以抵过无数珠宝。

杨霖语带哽咽,泣诉道:“当年娘亲怀上了我,祖母高兴的像个孩子,把这个宝石项链送给了娘亲。后来娘亲弥留之际,含着泪把它缠到我的身上,告诉我只有喜欢的女人给你生了儿子,才能把宝石给她。这条项链,自从诞生那一刻,就一直挂在我们杨家男儿挚爱的女孩儿脖子上,我已经替你保管了十七年了。”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恶人突然流泪,这种甜言蜜语加上宿命般的凄美传承,还有几代人的母爱,顿时让方妙怜心房有些失守。

眼前的男人,哭的像个孩子,母爱泛滥的方妙怜,轻轻转过身来,任由他将项链给自己挂上,主动伸手把他揽在胸前。

杨霖嚎啕了几声,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明天给儿子多找几个奶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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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六月的江南,空气中夹杂着一股股热浪,路上的行人却有很多。

江宁府,李彦的宅子里,江南硕果仅存的江宁应奉局所有骨干都在。

李彦的外宅在秦淮河附近,崔巍宏伟,美轮美奂。这个府邸虽然不如朱勔营造的同乐园,但是也占地近百亩,石狮华表,石人石马,一应俱全。

花厅内,甚至还有几面金镜,比起同乐园富丽有余,雅致不足。

李彦坐在上首,面色白净,神色阴柔,蹙眉叹道:“杨霖在苏州,杀了朱勔,强占了朱家积累的钱财,霸占了同乐园,听说连朱勔的小妾都没有幸免。

如今他停在太平州,明显就是冲咱家来的,你们倒是想想办法,咱家倒了你们也休想好过,那朱勔的心腹,可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要是让杨霖知道,自己离开汴梁,各方势力千奇百怪的想法,估计会笑掉大牙,然后诚恳地告诉他们:我是来找儿子的。

李彦和杨霖的仇怨,可比朱勔跟他的嫌隙深多了。

首先李彦是梁师成的人,而朱勔当时是蔡京门下,那时候杨霖还没有自立门户,也是公认的蔡京的手下。

即便如此,朱勔还是被他杀了,自己在江南的所作所为,跟朱勔半斤八两,他没有理由不对自己下手。

更重要的是,李彦的弟弟李崇文,在济州府差点把杨霖杀了,事后被杨霖反杀了一家老小。

如此一来,杨霖长期停留在江南,难免引起李彦的忌惮。

李彦的手下,也是一群当地的泼皮闲汉,这些人欺负普通小民是一绝,面对这种事还能有什么主意,讷讷地不知道如何回答李公公的话。

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笑道:“李大官,那杨霖虽然官大,也不敢贸然对公公动手吧。毕竟现在没有方腊带着刁民闹事,他就是再凶,也是朝廷的官员,得按规矩办事。小人觉得,咱们不用太过担心,说不定他就是来江南游玩的呢。”

大官是北宋对这些品阶高的太监的尊称,一般的外放的大宦官,都这么称呼。

李彦点了点头,觉得大有道理,其实要不是杨霖近来行事太过张扬跋扈,他是根本不会害怕的。

因为就算你是陛下宠臣,也没有无故戕害同僚的道理,李彦的品阶不低,远高于朱勔。

他的手下爪牙都是些油滑奸诈的主,一看李彦脸色,顿时知道该说什么。

“大官放心,只要有隐相他老人家在汴梁坐镇,杨霖就不敢对咱们怎么样。”

“对咱们下手,只怕他连江宁府都不敢来。”

“只要姓杨的敢来,我们这些人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谁敢动李大官半根手指头,我跟他拼命!”

奉迎如雨,马匹如云,李彦听着稍微有些安心。

突然,外面闯进一个护卫,抱拳道:“大官,当朝少宰钦差杨霖,已经到了城外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卑劣有效的打击

当初到了苏州,杨霖是人生地不熟,强龙不压地头蛇给了朱勔几分薄面。

先是和他虚与委蛇,剪除了他的羽翼,然后才举起屠刀。

既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

现如今,通过一次平定方腊的大战,杨霖把江南各处基层都按插上了自己的人,那真是呼气如云,吐气成雨。

万岁营跟随他下江南的校尉,不下两百人,还有一千是京营禁军,排成阵势在城郊等候杨霖的车驾。

李彦等人心怀鬼胎,迎了出来,在万岁营的注视下,等了半天杨霖才姗姗来迟。

掀开车帘,杨霖迈步走下马车,众官员赶忙迎了上来。这一次他是自己前来的,早就把方妙怜和杨天乐送到了苏州同乐园。

当先一个死太监,必是李彦,这厮手段毒辣把江南惹出一场滔天民变,没想到看上去倒不像是个恶人。

杨霖仔细一想便了然,这也难怪,赵佶那厮是个颜控,长相凶恶的一般都入不了他的法眼。

所以不管是蔡京、童贯、王黼、杨戬包括被杀的朱勔以及现在的李彦,长相或是儒雅或是温善或是刚猛,就没有一个长得猥琐的。

包括现在御前第一红人,少宰杨霖也是一个十足的美男子,正经起来有一股俊逸出尘之气。

杨霖呵呵一笑,上前道:“这位想必就是李大官,幸会幸会。”

李彦眼神一转,笑道:“久闻少宰大名,缘悭一面,今日终于得尝所望。”

“本官代天巡狩,行至江宁,当于李公公这厢讨杯酒喝,结个善缘。”

“若是少宰赏脸,寒舍可谓是蓬荜生辉。”

李彦的“寒舍”后院庭轩虚敞,丝竹声声,管弦繁繁,摆酒宴款待钦差。

杨霖坐在上首,笑吟吟地和几个人把酒言欢,看不出丝毫异样。只是身后几个带刀的魁伟军汉,几乎是寸步不离。

李彦暗中观瞧,也看不出一点异样,心中不禁嘀咕,难道真的是来打秋风索贿的,那我给他十万贯又能怎么样,只要这厮不要在江宁生是非,花多少钱买平安咱家也愿意。

杨霖叹了口气,道:““有酒无乐,煞是无趣,既是摆宴,江宁府富贵繁华地,花鸟风流乡,席上怎么没有妓1女。”

李彦告罪一声,随后一声拍手,四个花枝招展的舞妓应着女乐丝竹节拍翩翩而出,向座上众人行礼毕便长袖一拂,飘然成列摆舞起来。

杨霖看上去渐渐被婆娑舞姿所吸引,拍掌喝彩,席间酒兴更浓。

酒宴一直到了夜里,华灯初上,朗月清辉。

就连跳舞的舞姬,都已经来回轮换好几次了,累得她们脚酸麻。

杨霖还是丝毫没有散席的意思,李彦心中七上八下,恨不得马上把这尊瘟神送走。

杨霖喝的脸上红扑扑的,凑过去和死太监李彦勾肩搭背,道:“府上这几个舞姬不错,是哪个楼的姑娘?”

宋朝官员,以狎妓为风流韵事,并不讳言。

李彦脸上干笑道:“少宰喜欢,咱家给你买来送去。”

“本官等不及了,让你的人在府上给我收拾一间厢房,本官就宿在这里了。”说完走到中间,搂着两个舞姬,在众人的目光中,大声喝道:“府上的下人死绝了么?来一个带路的。”

李彦眼神阴鸷,轻轻一挥手,他府上的老都管带着杨霖往后院走去。

六个歌舞伎,簇拥着杨霖,笑语晏晏地往后院走,步履蹒跚的杨霖低着头,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李彦朱勔是一丘之貉,其中李彦在江南造成的危害,比朱勔还要严重,因为他的官大。

在汴梁的时候,李彦就是大内总管,内侍省梁师成以下第一人,稳稳地压着杨戬一头。

历史上这个人后来到了西北,把西北搅扰的地番天翻,破坏力可见一斑。

他还是梁师成埋在江南的一颗钉子,江南是杨霖重点布局的地域,这个李彦必须拔掉。

老都管引着杨霖来到一处颇为豪奢的厢房,几百个亲兵马上将此地围的针扎不进。

门一关,杨霖的醉意尽去,区区低度酒,还没后世的果酒度数高,简直就跟饮料一般。

杨霖接过舞姬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额头,脸上笑的十分阴沉。

六个舞姬都是江宁的花魁行首,往日里多少富商士绅豪掷千金,也只能谈谈心下下棋,排场大得很。

此时面对的确是这个帝国最有权势的几个人之一,杨霖沉默着不说话,她们也不敢上前,纷纷垂手站在一旁,手指绞着襦裙,平日里的八面玲珑都不知道飞到哪去了,反而全部有些紧张。

杨霖已经布置好了一切,暗自盘算自己反倒没事,想到自己的毒计,这李彦必死。

此地天高皇帝远,就算有什么纰漏,大不了到了汴梁再扯谎圆回来就是了。

只要不失了赵佶的宠信,在外面把天捅破了,回去也能脱罪,这是杨霖总结出来的在赵佶手下当天子近臣的经验之谈。

六个舞姬眼看着少宰笑的越来越坏,推出一个名气最大,模样最俏的出来,敛裾道:“少宰,要歇息么,我们姐妹伺候少宰就寝?”

杨霖这才想起还有六个人,轻笑着拍了拍桌子,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这时节哪是睡觉的时候。来,你们六个头顶着头,在这里跪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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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霖挥汗如雨,转了还不到一半,忽听外面一阵喧哗,人喊马嘶,乱声不止。

啪啪两声脆响,杨霖轻轻一拍,笑道:“外面的事和我们无关,都别乱动。”

“不好了,走水了!”

府内亲兵与下人早就乱成一团,锣声阵阵,不少人拿着盆拎着桶跑了出来,却不知道往哪里救火。

“哪里着火了?”李彦喝问。

“不知道啊。”

“你听谁说的?”

“不是你说的么?”

众人七嘴八舌,却没一个说得清楚。

李彦被杨霖带着吃喝坐了一天,累的腰酸腿疼,刚想歇息就被吵了出来,心情坏到无法形容。

一巴掌扇在下人脸上,骂道:“没事不要乱喊!”

“不好了,着火了!”一个黑影又蹦了出来,大呼小叫个不停。

李彦忍无可忍,一步跃上,抓住来人脖领子,“不许乱叫,咦,你是哪个?!”

“李大官这般健忘,下官早随少宰给您问过安的,下官是万岁营都虞侯陆谦呐。”来人一脸错愕,反问道。

李彦不敢得罪杨霖,松手放缓语气道:“原来是陆虞侯,哪里着火,还烦请说个清楚。”

“马厩啊。”陆谦手向远处一指。

他话音刚落,众人随着他的手指望去,西边果然隐隐有火光。

几个万岁营的校尉,借口喂马把李府马厩内小厮杀了,随手放起火来,丢下火把见火势烧了起来,便开始大喊救火。

乱哄哄的李府,到处都有火光,夜色里也看到有多少人在奔走救火,反正乱成了一锅粥。

陆谦在一边拖住李彦大呼小叫:“我们的仪仗里有陛下御赐的金龙白璧,马厩还有陛下御赐的踏雪乌骓马,这要是烧坏了可如何得了。”

李彦想着去看看,却被这个昂扬武将揪住,半步也动弹不得。

突然,李彦心底一寒,一股冷气从脚心直冲天灵盖,他们要做什么?

这个叫陆谦的武将,不动声色控制住了自己,根本连动也动弹不得。他脸上的阴沉沉的笑意,怎么看都不像是情急所致。

自己怎么就一时大意,被人擒住了呢,李彦懊悔万分,却不敢直接求救,只是小心地提醒自己的心腹,扳着脸大声道:“还请陆虞侯放开咱家,你这是何意?”

前来救火的万岁营校尉,正把一捆捆的的违禁品,在李府到处乱扔。

在江宁外围,近千名京营禁军,看到城中信号,抽了守城小兵几个巴掌之后,打开城门直奔李府。

第二百一十六章 月黑风高杀人夜

月高杀人夜。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之后,杨霖脚步虚浮,把袍子往腰间一系,施施然从房中走了出来。

陆谦举着火把,朝他咧嘴一笑:“少宰,不好啦,李彦反了!”

“竟有此事,哎呀,你们抓到证据了没,可不要冤枉了李大官。”

陆谦大声道:“那老阉鸟竟然在家中藏了许多违禁之物不说,还私藏了不少兵刃盔甲,简直是反意昭昭。若非今夜起火,倒让此贼养成气势,再次祸害江南于水火了。”

“太不像话了!”杨霖爆喝一声,把腿抬在台阶上,挥手道:“把人全都给我抓了,他们要是有反抗,格杀勿论!他们有反抗么?”

陆谦看了看后面,李彦被按得死死的,跪在地上,面如死灰。

“回禀少宰,逆贼李彦拼死反抗,已经杀了不少弟兄。”

嘴里塞着布条的李彦呜呜乱叫,被吕望一刀砍去了脑袋,擦着倭刀说道:“他娘的,倭人个子不高,打造的刀着实好用。”

杨霖使了个眼色,道:“除恶务尽,李彦爪牙,不要留下一个。”

进到房内,六个舞姬全都跪在地上,她们听到了了不得的事,生怕杨霖杀人灭口。

杨霖笑着擦拭下身的血迹,笑道:“都起来吧,跟我去汴梁,铺床叠被总会吧?”

众女一听,如蒙大赦,纷纷起身曲意伺候。

一夜之间,江宁府血流成河,江南二贼朱勔李彦终于全部伏诛。

翌日清晨,杨霖从房中出来,院内堆积着小山一般的财宝。

杨霖看着无数的箱子,大手一挥道:“全部运抵汴梁,一文钱不差地交给陛下,上缴陛下的禁中内府库所用。”

陆谦面带异色,再次确认性问道:“少宰,全部么?”

“你耳朵里塞鸟毛了?老子刚说完全部,少一个大钱都不是全部,懂了么?”

陆谦赶紧点头,道:“属下明白了。”

李彦不是小角色,要想堵住别人的口,不如把皇帝买住。

再让赵佶看看,他选的官儿,在江南敛取了多少的民脂民膏。

毫不夸张地说,这厮压榨的民间财物,比杨霖每年敬奉给赵佶的还多。

杨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没有必要贪墨这一点,将来赚钱的日子还在后面。

消息传开之后,朝野震动,相信李彦谋反的,几乎是一个都没有。

区区的一个宦官,他造反能成功么?他造反做什么?

秦淮风月阴霾密布,雾锁长江。

江面上隐隐约约停泊着十来艘帆船,水雾浓处只见着黑簇簇的轮廓。

远眺梅子洲,藏匿在烟波深处,仿佛与云天连接一片,影影绰绰,似真似幻。

几百人呼喝着搬运了良久,才把李彦的家产搬到这些货船上。

等到最后一块奇石被搬运上来,杨霖举目远眺,道:“走吧,这次来江南业已圆满,了我两个心愿,是时候回京了。”

许久不见的智囊殷慕鸿从船上下来,笑道:“嘿嘿,只怕现在的朝堂,已经吵翻了天了吧。”

杨霖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让你在密州谋划,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徐家庄造了这批新船,最是能多装货物,属下便来试一试。”殷慕鸿嘴上这么说,杨霖却心知肚明,这老东西在密州远离中枢,他是想谋个京官,大宋一朝到如今,只有汴梁才是风云际会的大舞台。

杨霖沉思片刻,密州那边有徐家庄这个地头蛇,水师也是自己人,甚至连海盗都是自己人,从官到商、从兵到贼,都是自己人,应该也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殷慕鸿这老东西精的要命,留在身边也是个好事,一旦自己犯了什么昏,也好有个人可以提醒一下。

如今这朝堂,新老换代,赵佶有意扶持自己和蔡京,把旧党清除干净。

而且改革新政,也有利于他皇位的正统论,承父兄遗志,做大新政。

而自己,又是赵佶制衡蔡京的工具,自己和蔡京也是既有共同敌人,也有需要抢夺的利益。

这种错综复杂的局势下,一着不慎就有可能被人抓住把柄,尤其是自己刚刚杀了李彦,相当于和梁师成彻底撕破脸皮。

“既然来了,就先别回去了,我在朝廷给你谋一个职务。”杨霖淡淡地说道。

殷慕鸿会心一笑,他来时已经分析了局势,知道自己多半能留在汴梁。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密州偏远,又是铁板一块,左右不过是给杨霖看门守家而已,哪有什么功业。

倒了江宁渡口,苏州那边的三艘船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杨天宁跃上杨霖的福船,一路找到义父,看到大马金刀坐在太师椅上的杨霖,抱拳道:“义父,有个反贼头目像孩儿投诚,义父能不能开恩,饶他一命。”

“投诚?”杨霖蹙眉道:“什么反贼,会想几个孩子投诚,你说实话是不是被你们捉到的。他叫什么名字,在方腊军中所司何职,说清楚些。”

杨天宁脸色一红,笑嘻嘻上前捏着杨霖的肩膀,笑道:“义父真是明察秋毫,孩儿半点也瞒不得您,这个人叫方七佛,当初救过我的命。”

“方七佛?!”杨霖一口茶水喷出,淋了自己一裤子,骂道:“那叫头目?那是反贼中的大将,跟老子在太湖对战十天,手下指挥了十五万贼兵。”

杨天宁笑道:“义父,孩儿打听过了,咱们大宋军中,多得是这种招安投降的,往往是既往不咎。义父能不能。。。”

殷慕鸿在一旁道:“天宁说的倒也不错,本朝重文轻武,军中兵源来历不堪入目。方七佛乃是方腊贼军中,难得独当一面的将才,就怕他是明教徒,中毒已深呐。”

杨天宁赶紧说道:“义父放心,方七佛加入明教才几年时间,他是饿的晕死在路边,被方腊捡回去的。当初在清溪洞,孩儿亲眼看见他被很多明教徒排挤。”

大宋缺将呐,童贯这种,都能数得着了

方七佛的表现可圈可点,作为对手的杨霖对此最为清楚。

杨霖想了想,道:“那就让他加入小狼营吧,你们带着他,一起到广南西路,等待宋江消息,准备入大理作战吧。等我回朝之后,再给他脱罪。”

第二百一十七章 偷渡阴平是险计

杨天宁大喜,蹿回自己船上,带着方七佛过来。

官兵剿匪,天经地义,方七佛为了方腊也算是厮杀过,到最后也没有出卖他,自认已经对得住他了。

眼前的人,在他们娘俩快饿死的时候,给了他吃的和药钱,虽然娘亲没有撑住,但是方七佛当时在破庙就立下宏愿要报恩。

此时见了杨霖,也是先抱拳谢过当日救命之恩,然后便闭着嘴沉默下来。

杨霖见他躯干颀长,相貌端然,做派也是颇有些骨气,不卑不亢,心里便有了爱才之意。

杨天宁在一旁上窜下跳,活跃气氛,互相介绍,杨霖五指微曲,把他揪到身边。

眼前的孩子,已经长成了少年,再过几年估计就跟自己差不多高了。

猴一般的杨天宁,老老实实一动也不动,任由杨霖抚摸着他的头发。

“你们虽然比一般的同龄人成熟一些,毕竟还未长大成人,以后做事不要逞强,务必以保全自己为要务。有些事一次不行,便是要多做几次,或者换个法子,也不要强撑着硬来。

你们几个各有所长,都比一般同龄人优秀些,义父不能把你们都困在身边。雏鹰困在笼中,早完养的和鸡鸭无异,男儿自小便该志存高远。

你们四个里,是最不让人省心的就是你,但是义父也最看好你,你也是最有能力保护兄弟的。

这次去大理,不在义父身边,遇事多听方七佛的,多和天仁、天赐、天安商量。天赐身子弱,性子也最执拗,最是不肯服输,你们多照看着点,不要粗心大意忽视了身边的人。兄弟之间,最重要的便是心齐、互助、互爱,才对得住义父给你们取得名字。”

杨天宁一一记在心里,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道抱拳道:“义父,我们走了。”

杨霖挥了挥手,道:“去吧,在广南西路边境等待宋江消息,大理不日将有大动作。”

一艘小船悠悠离开,小狼营的一群崽子奔赴他们下一个战场,殷慕鸿在一旁道:“少宰育儿有道,这几个义子干儿,没有一个是庸才。”

杨霖轻笑一声,有些骄傲,随口道:“还是他们自己争气。”

杨霖进到船舱内,不一会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方妙怜在外面犹犹豫豫。

杨霖一下子推开门,正好看见她举手欲敲门,笑道:“快进来说话。”

方妙怜被他一番花言巧语,哄得搂着他睡了一夜,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心里正起疑的时候,苏州同乐园内一个小女娃,与丫鬟们吹嘘,说是自己的弟弟捉了反贼大将方七佛。

那方七佛一路上,对自己母子十分照顾,方妙怜思前想后,还是决意来杨霖这里求求情。

进到船舱之后,杨霖亲自给她倒了杯茶,手搭在圣女刀削的一样平整的肩膀上,笑道:“来找我什么事?”

方妙怜肩膀一颤,想躲开又想起今日的目的,左右身子被他要了好几次,心里一边安慰自己,一边道:“那个杨”

“叫我官人。”杨霖一瞪眼,不容置疑地说道。

“官官人,我想求你一件事。”

杨霖一听,好机会啊,难怪主动来找自己,有求于自己还不是收伏她的好时机,便和善地道:“什么事?”

“那个那个方七佛,多我和乐儿,一路上十分照顾。听说他被”

杨霖眼珠一转,蹙眉道:“这可难办了,他是江南民乱的主要反将之一,曾率十五万人抗拒天兵,就算我要网开一面,只怕朝中大臣也不同意啊。若是强要保下他来,就怕成为政敌把柄,被人攻讦。”

方妙怜大失所望,也知道强行让杨霖保人不太现实,不过她好不容易拉下脸面,前来求情,被拒绝了还是有些懊恼。

一起逃难这么久,方七佛从来没有背叛自己,也没有龌龊的想法,最重要的是,只有他在知道了自己的孩子不是所谓的明王转世,而是朝中官员的之后,也没有鄙夷轻视自己娘俩。

想到这里,方妙怜把心一横,抿紧了嘴唇,吞吞吐吐勉强说道:“官人有办法,可以保住他一命么?只要能保他性命,我……我就……”

方大圣女如蚊呐般吐出几个字,杨霖低着头倾耳细听,道:“官人没听清,大点声。”

方妙怜拧着腰带,恨不得攥出水来,难得扭捏地道:“我就尽心伺候你。”

杨霖眼中闪过得色,笑意都快盖不住了,赶紧把她搂在怀里以免被发现,柔声道:“怜儿,你难得求我一次,我就是堵上丢官,也得完成你的心愿。”

方妙怜终于确信自己在他心中有一席之地,难得放下防备和敌视,把柔软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前,娇嗔道:“人家年龄比你大呢,还叫人家怜儿。”

杨霖轻抚玉背,动作温柔,心里暗道,年龄大几岁又怎样,今夜就让你叫亲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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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宋江等人初出茅庐,使出了一招看似荒唐可笑的兵家大忌,却意外地大有所获。

避开了龙首关和苍山洱海的重兵布防的大理防线,将其他小部落搅了个天翻地覆。

多族混居的国家,没有绝对的强大一族,最大的隐患就是会有人离心离德。

那些分到的利益不足的,平日里还好,一旦有外敌极容易投敌。

乌蛮诸族被白族压制,宋军一到,连战连捷,很多人欢天喜地全族投降。

这些带路党,充当了灭大理急先锋,带着宋军在云贵一带驰骋纵横,耀武扬威。

宋江和王朝立,以惊人的速度,横扫大理国的西北。很快,西路军川兵也陆续杀到,成都府兵马逐渐靠近大军,马上要在大理完成最后一次会师。

高泰明这才放弃了在苍山靠着地利,和宋军决一死战的想法,带领大理白族精兵前来会战。

龙首关后面的大理国都羊苴咩城,成了一做空城,里面有一个受尽欺辱的大理皇帝段正淳以及完整的大理皇室。

更要命的是,在都城一侧的崇山中,还有一支宋军精锐组成的奇兵。

第二百一十八章 奇兵奇功出苍山

云贵七月,大雨连绵。

宋军大营中,宋江王朝立和几十个投诚的大理领主汇集中军大帐,商讨着如何应对高泰明的大军。

几个月打下来,宋军气势如虹,主要是主将如有神助,让他们士气爆棚。

什么地方有埋伏,什么地方易突破,都在主将的预料当中。

这个时代遇到这样的事,难免会被神话,传的沸沸扬扬。

宋军的士气也就一天强过一天,现在大理要来决战,主帅们有些担忧,但是底层将士却都十分期待。

在大理苍山一侧的山麓中,常年人迹罕至,青苔长满了崖璧

一个个胡子拉碴的军汉,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他们已经钻到山中一个月了。

这一路上,光是跌落山崖的就有几十个,可谓是粉身碎骨,想要收敛骸骨带回故乡都是妄谈。

终于爬过了一个陡壁,韩世忠倚着一块石头,大口喘着粗气。

突然一支利箭擦着他的脸颊,射到了身后的石头上,韩世忠勃然大怒,朝着远处的呼延通破口大骂:“贼厮鸟,你想要你爷爷的命?”

呼延通笑道:“我的儿,俺不射你一箭,你已经被毒死了。”

韩世忠回头一看,一条吐着黑信的蛇被射死在石头上,他大骂一声晦气,道:“他娘的邪了门了,这种长虫在北方听到动静都绕着人走,这儿的鸟蛇怎就不怕人呢。”

“别废话了,俺已经看到前面的大树有被人砍过的痕迹,必是上山砍柴的樵夫,估计离羊宜咩城不远了。”

众人全都欢欣起来,韩世忠将毒蛇切开,取出蛇胆就着酒吃掉,道:“你说我们打进羊宜咩城,亲手灭了大理怎么样,前几天才攻下兴庆府,现在又打下羊宜咩城,我们不想升官发财都难呐!”

前来汴梁献捷的两万西军,本来就都是精锐,这一千多人,又是精锐中的精锐。

一群人的胆识都不小,边走边商量道:“先观察下城下的动静吧,有机会的话,功劳摆到嘴边,不吃白不吃。”

距此不远的羊宜咩城中,相国府内,留守的国主世子高明量正在欣赏歌舞。

大理汇聚了乌蛮三十七族,各色美人都有特点,普遍的是比较白皙幼嫩。

高明量并不担心外面的战事,龙首关一带是天堑,再加上父亲的大军,根本不可能有人打得进来。

高家自从大理开国那天,就一直是国相,基本上就是过得皇帝的日子。

旁边一个大理臣子,高冠博带,颌下一缕胡须,面带愁容道:“世子,国主他在外征战,嘱咐世子要好生防备,巡视国都,世子却日日歌舞,饮宴纵乐,通宵达旦,如何使得。”

高明量知道这是父亲的心腹,也没有难为他,只是推诿道:“李尚书,羊宜咩城远离北方王朝腹地,山高水远,这是我大理国数百年能立国的根本。再加上我们有苍山天堑,洱海为栏,宋人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过龙首关。他们不过是得了段妙贞那个贱人的藏兵图,才能如此嚣张,等到他们没了办法,自然会退去。咱们高卧羊宜咩城,为什么要草木皆兵。

最可恨是段妙贞这个贱婢,她去大宋所带的行装都是宫女侍卫反复检查过的,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把地图带出去的。”

李尚书无奈,摊了摊手,只得退出相国府。

大理国主高泰明和他的老子都是一代枭雄,不过传到高明量这一辈,就是一个典型的无用的纨绔子弟二世祖。

没了女人一天就得死,绣花枕头上长大的废物,将来如何弹压大理群雄。

不过他说的倒也没错,大理的都城现在看来时万无一失,毕竟龙首关和苍山洱海一带,大理重兵把守,根本没有可能强攻过来。

据他了解,大宋的将士战斗力与开过时候不同,已经严重退化。

想到这里,李尚书登上马车,不再管夜夜笙歌的高明量,要去帮助高泰明处理政务。

此时,在离羊宜咩城不远的地方,一支军队已经悄然而至。

韩世忠亲自带着三个军汉,每到深夜便出山探查,没想到大理国都防备竟然如此空虚。

不知道他们是多么信任自己的龙首关防线,堂堂的国都,在外敌入侵的时候,竟然都正常开关城门。

年轻气盛的韩世忠,刚刚在清溪山杀了方腊,又随西军打破兴庆府,正是年少得志的时候。

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

韩世忠和几个将佐,坐在河边,轻声道:“等到大军来时,羊宜咩城定然是戒备森严,白日里我登高远眺,发现此城现在守备松懈。

只需几个人攀爬到城中,砍了守军打开城门,这不世之功,就是你我晋升之资。

大丈夫生七尺身,岂能永为贼配军,怎么样,干不干!”

呼延通厉声道:“娘的,泼韩五一个赌棍,靠着莽撞气杀到清溪洞,都能混到现在这个官位。俺们哪一个不是剖肝沥胆的好汉子,强似这鸟人万倍,何不搏一个出身。”

众人被他窜弄得热血沸腾,韩五骂骂咧咧地道:“呼延通你这鸟人,嘴里虽然胜似放屁,却有一句话是对的,大丈夫搏功名,就在今夜!今晚这夜色浓如墨、黑如碳,岂不是天爷爷也助俺们功成。”

大理的精兵,不是在龙首关严阵以待,就是随高泰明去追宋军主力了。

城内,崇圣寺。

一灯如豆,几个高僧在此静坐,其中就有上一届的大理皇帝段正明。

崇圣寺三塔位于大理以北苍山应乐峰下,背靠苍山,面临洱海,建于南诏佛教鼎盛时期的大理崇圣寺,其盛时“基方七里,三阁七楼九殿,为屋八百九十一间,有佛一万一千四百尊,用铜四万五百五十斛”,是当时“妙香古国”的中心,被誉为“佛都”,大理国前前后后有九个皇帝在此出家为僧。

灵鹫山圣地,妙香国佛都。

背后其实没有那么多的佛法禅意,不过是政治斗争的失败者,大理皇室的无奈之举。

几个皇室高僧,正在打坐,忽听得外面一阵喧哗。

一个小沙弥跑进来,喘着气道:“方丈不好了,宋人打进羊宜咩城啦!”

第二百一十九章 惊闻国都落敌手

老方丈霍地一声站了起来,把袈裟一扔,喝问道:“是宋军攻进来了?”

“是宋军!”

几个高僧刷刷刷一起站起身来,段正明剑眉一竖,道:“皇弟他终于搬来了救兵,二叔,杀出去吧。”

崇圣寺内的武僧早就准备好了,自从宋兵入境的消息传来,崇圣寺就在暗中观察。

这里是大理皇室唯一的据点,也是一支他们可以完全掌控的势力。

一种僧人手持各种兵刃,杀下崇圣寺,进入羊宜咩城。

韩世忠等人杀到城内,便开始四处点火制造声势,羊宜咩城防备松懈,守军空虚,最要命的是唯一可以站出来控制局势的高明量喝的烂醉如泥,正在粉堆玉股里睡的正香。

守备羊宜咩城的高成海策骑狂奔,迎风烈,发凛乱,夜色昏沉中也不知有多少兵马跟着他逃了出来,仓惶回顾,他只能看到远远一道火光冲天。

宋军入境以来,屡屡是神兵天降,如今更是离奇古怪,一支奇兵竟然悄无声息地杀到了都城,这不是神鬼之术是什么。

还有大理皇室,竟然趁机策应宋人,夺城只在片刻之间。

当世子高明量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满城混乱,几个流里流气的军汉,将他围在中间,笑的十分灿烂。

一向被他随意欺凌的段正淳,一改往日里卑微懦弱的模样,横眉冷对站在他的身前。

高明量醉的太深,醒来时脑子里浆糊一般,竟然脱口而出:“你们要造反么?”

“古往今来,你听过几个臣子质问君王造反的?”段正淳冷笑道。

韩世忠嘿嘿一笑,上前揪住这个世子,高明量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被人提小鸡一般提溜起来。

“大理国皇帝陛下,为表陛下铲除国贼之决心,伏请陛下在闹市亲手挥刀,手刃奸佞高明量。”

这时候高明量才想起挣扎起来,大吼道:“来人呐!来人!段正淳谋反了,我高家勇士何在?”

呼延通咧着嘴哈哈大笑,道:“你们高家的勇士,已经在你弟弟的带领下,逃到城外去了。现如今这个城中,姓高的都死绝啦,你就是根独苗苗。”

段正淳咬了咬牙,自己亲手斩了高明量,那么就彻底宣告整个大理,皇室段家和相国高氏决裂,从此就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了。

虽然不知道前途如何,现在的段正淳已经无路可选了。

他根本没有想到,这群神兵天降的宋军,竟然只有一千多人,就敢深夜攻城。

若是知道他们的人数,大理皇室肯定不会跟着他们冒险,这简直是泼天的胆子。

现在想来,整个皇室还是后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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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江九禾一带,两军对垒,大战一触即发。

高泰明看着对岸的营寨,恨意滔天,他对大宋一向恭顺,不敢越雷池一步,没想到对方竟然无故来犯。

不就是一个段家的贱婢么,天下谁不知道大理是高家说了算,宋朝皇帝明显就是觊觎大理这大片国土。

这已经是明抢了,大宋虽然最近因为战绩不好,看似温和,实际上开国时不知道灭了多少割据势力。

什么李煜、蜀后主似的不明不白,什么小周后,花蕊夫人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就是他们的开国皇帝赵匡胤的名言,这是一个立国之初十分有侵略性的国家。

伐燕失败之后,才藏起了爪牙,隐忍到现在,终于又要亮剑了。

不过他也不是很怕,在大理他是乌蛮领袖,有三十七寨的番兵为他效命。

胜负还未可知呢,若是打赢了,便趁机出关,邀约契丹把中原神仙之地分了,也未必是不可能。

正在他沉思的时候,一个将军匆忙赶来,还没到就抱拳道:“国主!不好啦,宋人打下了羊宜咩城,世子他被皇帝给亲手杀害了。”

突然,营中一片死寂,大理将士惊闻国都失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敌人的主力兵马,在对岸,他们是怎么攻下国都的。

还有就是皇帝竟然和宋人一伙,难道大理要变天了?

高泰明麾下大将杜华听承受不了压抑的气氛,突然开口说话了:“国主,我们在羊宜咩城的家,我们的家人、族人,都……都……还有陛下陛下他”

高泰明目光横视,睨了他一眼,在场的人都心头一寒,没人敢再说下去。

苍白的脸颊就更无半分血色了,权倾大理的高国主,此时的心中,除了很大宋,最恨的就是这个传话的大将。

他若是暗地里告诉自己,还有机会趁早发动决战,说不定还能全歼这伙宋兵,然后挥师回去灭掉段正淳。

但是经由这厮的大嗓门一喊,所有人都知道宋人打进了都城,皇帝也投降了,士气必然土崩瓦解。

高泰明眼色森寒,扫过在场的将领,冷身道:“把前来传话的士兵,全部杀了,你们也不要泄露半个字。”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所有的人都变了脸色,杜华听向来唯高家之命是从,可是听了这样的命令也不禁惊呆了,惊怔半晌,他才吃吃地道:“国主,他们……可是自己人呐。”

高泰明眼中现出冷酷的杀气,一字字地道:“绝不能让我们的士卒知道国都失守,只要我们士气尚存,击败了眼前的宋军主力,回师都城事情还有转机,你们尽管遵命行事。”

众将一听,大有道理,此事若是撤兵,就全完了。

“那些乌蛮其他领主,更是不可以知晓此事,近来所有报信的士卒,都不允许放入大营!”

高泰明话音刚落,对面营中竟然爆发出一阵地动山摇的欢呼。

大理国内汉语是通用语言,很多人都隐隐听到,羊宜咩城已经拿下,救出了大理皇帝的话。

瞭望台上,大理将佐高声道:“宋人正在撤兵!”

占据纸面优势的强国之兵大宋兵马,竟然开始拔营撤退,一副退到山腰后防守的姿态。

高泰明脸色更加苍白,额头沁出了汗水,突然一声吐出大口大口的血来。

“懦夫!宋人懦夫!”

在场的人心底无不惊骇,大理到底多少人通宋,为什么宋人的消息只比自己晚了片刻。

第二百二十章 捷报如云传汴梁(为凤盟加更1/156)

宋军营中,一个黑矮胖子,笑的后槽牙都露出来了。

宋江转着眼珠,神态夸张,语气轻浮:“哈哈哈哈,我不跟他打,他就没有半点机会。”

王朝立点了点头,道:“不错,只要消息传来,大理军士气必然崩溃。”

宋江道:“快快派人写信给少宰,咱们事先制定的大理之战第一步已经行将完成,是时候开始下一步计划了。”

第二步,便是让大理皇帝段正淳和整个皇室,带着源源不断赶来的宋兵,把大理国内的强横部落杀个精光,彻底废掉此地的领主制,为将来改土归流打好根基。

至于第三步,便是请劳苦功高的大理皇室,前去汴梁做一个安乐的富家翁。

宋兵后撤十里,到了丽江一侧的山腰上,安营扎寨。

高泰明若是渡河而击,估计似的更快,只能眼眼看着他们像是缩进龟壳的神鬼一般退到山上。

如此一来,宋人已经立于不败之地,高泰明深知,不论自己杀多少人,局势也稳不住了。

为今之计,只有退到苍山一带,带着尚且忠心的领主,和宋人还有可恨的大理皇室厮杀了。

大理都城已得的消息传遍诸军,群情汹汹,士气大振。

而大理这边,几十万将士军心涣散,各族都有自己的私心,一支硬抗吐蕃的精兵,已经逐渐成为了散沙。

等到大理兵马开始后撤,居高临下的宋军便趾高气昂地开始了追击。

此时的羊宜咩城中,血腥程度直逼战场,压抑已久的段氏,如同疯魔一般。

这个笃信佛教的皇室家族,杀起人来可没有半点慈眉善目,看得西军诸将都有些头皮发麻。

本来还担心段正淳在大庭广众下,下不了手杀高明量,谁知道他连砍带捅,把好好一个世子,戳的看不出半点人模样。

大理皇室一个个光头噌亮的老和尚,都像是杀神附体一般,凡是高氏一族的人,几乎全是不留活口。

压抑得多狠,爆发就多炙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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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月高悬,纸醉金迷。

汴梁城,昭德坊,蜡灯竞辉,春光铺排;丝竹管弦,莺声鹂歌,杨霖和几位好友饮宴,逸兴倍添。

杀了一个李彦,官家不轻不重地罚了半年俸禄,然后还专门派人来杨府赐下了一尊玉如意。

杨霖如何不明白,自己把李彦搜刮的民脂民膏,一文不少的送与赵佶的内府,他才知道李彦是个什么货色。

而杨卿家,为了隐匿下这比天大的钱财,供自己花费,竟然承担了所有恶名,简直是感人肺腑。

外人不知其中猫腻,只当是杨霖圣眷,已然到了这般田地,俨然有超过隐相梁师成的意思。

刘清水喝的多了,放浪形骸,当堂脱去上衣,赤着膀子露出比女人还白腻的肌肤来。

杨霖暗暗咒骂一声,拍了拍身边脸红耳赤的锦儿,道:“你且去把我带回来的上好茶叶沏上一壶,今日吃的油腥太多,要刮刮肠子。”

锦儿逃也似地离开这里,等了半夜也没有拿茶水进来。

杨霖指着刘清水道:“快要娶妻生子的人了,如何这般浮浪。”

刘清水放下酒杯,哀叹一声,道:“若不是阿姐她耳提面命,我是真不想成家。”

杨戬和杨霖对视一眼,会心一笑,和自己两个人不同,这个刘清水是典型的命好。

这种人有些孩子气是正常的,自己这些人则需要不断地钻营,才能有这个地位。

杨戬起身道:“时辰不早了,咱家和你们不一样,禁中大门一关,内侍省就不让进人了。”

“清水起来,我们送送老哥。”

两个人把杨戬送出大门,挥手道别,这才重回厅内。

杨霖装作无意地问道:“皇妃她搬进艮岳之后,可曾舒心一些?前几次见她一副礼佛的素斋模样,看着怪让人心疼的。”

说起这个,刘清水心情好了一些,道:“到了艮岳,不再受制于梁师成,姐姐她时常可以回家省亲,心情愉悦了许多。”

杨霖一双贼眼滴溜溜一转,道:“那就好,那就好。”

刘清水枕着双臂,躺倒栏杆上,问道:“大郎,你说咱们弟兄何等的快活,为甚要娶妻生子呢。我这样的,自己都活不出个样来,若是有了个儿子”

杨霖扑哧一笑,道:“有了儿子,你就成熟了。这次老子到江南,拼死拼活把儿子找回来,虽然跋山涉水,可是心中十分开心。自古道骨肉相连,血脉相承,若是没有个一儿半女,那么活着还有甚意思。”

兄弟两个人促膝长谈,此时一匹快马,正从官道上奔来。

第二天,传令校尉催马入汴梁,带来了西南战讯。

大理国战讯传来,汴梁再次沸腾了,原来大宋这么久的憋屈,是为了一块儿爆发啊。

捷报一个个传来,西夏灭国还没有过去多久,太庙献捷仍然是百姓们的谈资。

此时竟然又传来了大宋将士,打下了大理国都的消息,虽然不是西夏这样的宿敌,也足以让人倍觉鼓舞。

做成此事的杨霖,又一次在庙堂上威风了一把,赵佶喜得眉开眼笑。

神宗哲宗兢兢业业,勤勉国事,结果也是到处碰壁。

自己风流快活,逍遥自在,蹴鞠、画画、养花、游园,竟然有一个个的大功从天而降。

天选之子才有这等祥瑞,自己不是神霄宫圣主,长生大帝君,谁是?

就在金殿之上,赵佶亲口御赐杨霖为金门羽客,冲和殿侍晨,诸王宗室路遇须避让。

杨霖再三推辞,只领了前两样加封,至于皇子、宗室给自己让路这条,坚辞不受。

散朝之后,杨霖直奔艮岳,找到赵佶进言自己的灭大理三步。

赵佶授予他全权处理此事,遥领西南指挥权,自己继续逍遥快活去了,现在他笃定杨霖是自己的神侍,对国事更加不放在心上。

杨霖眉头一皱,暗想长此以往也不是个事啊,不过还是办完眼下的大事再说吧。

回府之后,一道道政令从杨霖的书房发出,西南诸路、军、州兵马,全都往边境靠拢,一场席卷大理的清洗即将开始。

李芸娘带着人,端着一盆盆冰块进来,塞到暗室,自己拧干一条帕子,上前道:“大郎,累了几天了,今夜好好休息一下吧。”

杨霖接过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问道:“杨天乐呢?”

“在妙怜夫人院子里,睡得正好。”

杨霖点了点头,大手游走在妇人丰腴的身子上,道:“为了国事,爷都旷了三天了,你今夜派人去礼宾馆,把段妙贞给我喊来,现在是她最感激爷的时候,定会好好伺候。等她知道真相了,可就想都别想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扫净天下旧名士

大庆殿,早朝。

马上就到了七月十五中元节,道教有“三元说”,“天官上元赐福,地官中元赦罪,水官下元解厄,“中元”之名由此而来。

如今赵佶和权臣杨霖笃信道教,这个节日也便重要起来。

杨霖迈步出来,道:“陛下,中元节不日即到“七”是复生之数。易经有云: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天行也。七是阳数、天数,天地之间的阳气绝灭之后,经过七天可以复生,这是天地运行之道,阴阳消长循环之理。

故臣以为,陛下七月当革旧迎新,秉父兄两代先皇之志,有所变数于朝堂。”

赵佶兴致高昂,问道:“杨卿继续说。”

“在熙宁初,有诏改公主、郡主、县主名称,当时群臣不克奉承。近微臣稽考前世,周称王姬,见于《诗·雅》。姬虽周姓,考古立制,宜莫如周。可改公主为帝姬、郡主为宗姬、县主为族姬。其称大长者,为大长帝姬,仍以美名二字易其国号,内两国者以四字。”

赵佶一听,这也太雅了,频频点头道:“此言大善!礼部在中元节之前,要拿出个章程来呈给朕。”

蓝从熙出列领旨,看了杨霖一眼,默默退回自己位置。

底下的百官先是听他要革旧迎新,都吓得不轻,不知道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来,一听只是改公主称呼这种肤浅小事,悬着的心才放下。

杨霖嘴角一勾,心中暗想老子先来个不疼不痒的麻痹你们,不等大家出列附议,杨霖继续说道:“此乃其一,其二元祐旧党,阻碍心法,结党谋私,不识变通,以致国家穷困,社稷凋敝。臣伏愿陛下黜元佑害政之臣,靡有佚罚。夷考罪状,书而刊之石,置于文德殿门之东壁,永为万世臣子之戒。”

哄的一声,群臣哗然,梁师成气的手脚发抖,曾布直接面无血色,嘴唇苍白。

蔡京面沉似水,突然迈出一步,道:“臣附议。”

所有人的眼光全部盯了过来,注视着这一大一小两个权臣,全然没有人注意到赵佶眼中的满意地神色。

打击旧党,就是维护自己的正统地位,肃清已故太后的势力。

这一点,看清了的不过是杨霖和蔡京还有寥寥几个臣子。

赵佶端坐其上,只说了短短一个字:“准。”

蔡京和杨霖没有看向彼此,但是默契还在,此番联手先做死曾布,至于后续的权力分割,那就各凭本事呗。

朝廷一次地震一般的早朝散后,蔡京来到明堂不久,一份新鲜的奸党名单就此出炉。

臣窃惟陛下仁圣英武,遵制扬功,彰善瘅恶,以昭先烈。臣敢不对扬休命,仰承陛下孝悌继述之志。司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蔡京谨书。

元祐奸党,第一行便是曾经做过宰辅高官的,司马光当然是第一个,没有丝毫悬念。其他几人都是已故宰相,活着的上了奸党碑的,有曾布、韩忠彦、苏辙等人。

其他的没有做过宰辅的,更是涵盖了北宋神宗、哲宗两朝,大部分的名臣。

苏轼、黄庭坚、秦观、张耒、刘安世、朱光庭大大小小三百余人。

如今的士林文坛,苏辙、张耒、黄庭坚这些尚存的人,乃是个中翘楚,柱石一般的人物,离朝之后不问政事,没想到还是被挖了出来,打上了奸党的烙印。

杨霖挑头,蔡京做大,一场大清算就此展开。

这些人的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占据了许多重要位置,不把他们拉出来搞臭,就算退了也有影响力。

一个萝卜一个坑,如今的朝堂是梁、蔡、杨的天下,岂容他们继续把持这些衙门。梁师成继承了一部分旧党的政治资源,所以他的势力才会如此大。其他两个就有些寒酸了,这也是杨霖挑事的缘由。

蔡京和杨霖虽有嫌隙,但是在这一点上,利益是一致的。

他们的权势,和手下的附庸不成正比,势必要谋求更多的拥趸,两个人不需要事先通气,杨霖在决心做这件事的时候,就知道蔡京一定会站出来。

曾布是宰辅奸党上,唯一一个还在任上的官员,如今也只能不甚风光地被逐出朝堂。

他们也进行过反抗,满朝枢要伏阙奏本,声势浩大,要陛下严惩蔡京、杨霖两个祸国奸佞,被赵佶通通打回。

杨霖躺在湘妃竹的编椅上,翘着二郎腿听徐知常汇报完,笑道:“曾布年纪大了,让他辞官归乡已经算是我尊老之举,若是放在以前,我让他道琼州吃瘴气。”

汴河畔,车马骈阗,青衣小厮遍地都是。

许多还没有被清洗到的官员,纷纷前来相送,曾布一袭布衣,在一众绯色官服中,更显凄凉。

刑部尚书陈师锡愤然道:“蔡杨当道,实为国之不幸,奸佞横行,老夫也当附曾公骥尾,早离泥淖。”

曾布正色道:“陈公此言差矣,我等既头戴乌纱,身穿官服,便该上顺天理,下合民情,老夫此番去位,朝中正事却不可荒疏,诸公俱是部堂掌印,权掌枢要,国朝百姓安居,尧天舜日还要仰仗诸位,万万不可轻忽。”

兵部侍郎张舜民也朗声道:“曾相所言乃是正理,吾等读圣贤之书,习孔孟之道,为世优乐者,君子之道也,岂能数典忘祖,任由奸佞横行,自古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蔡杨两贼可以逞凶一时,岂能霸道一世,彼等不识时务,螳臂当车,来日必将粉身碎骨!”

张舜民之言字字铿锵,在场众人俱都大声叫好。

曾布叹息一声,转身离去,曾家世代公卿,门生故旧遍布朝野,一朝斗败,南丰曾氏该何去何从。

曾布起先是王安石的支持者,在熙宁年间王安石变法的关键时期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后来在市易法的争论中,曾布被认为阻挠了新法而贬谪出外,也正因如此,被蔡京扣上旧党大帽子,列为了奸党。

看着马车迤逦远去,送别人群也纷纷上车乘轿各自散去。

他的小孙子瞪着眼,慨然道:“祖父,你看这朝中这么多守正大臣,不怕将来扳不倒杨大奸贼。”

曾布苦笑一声:“今日送行人众,正不知有多少要踏足蔡府、杨府,谋个好差事。”

第二百二十二章 时来运转童捡漏

内侍省,梁师成书房。

号称隐相的梁师成脸色阴郁,他的生父被蔡京杨霖列为奸党,他的叔父小苏相公苏辙,更是榜上有名。

众多衙门内,依附于他的旧党官僚,都被扫出汴梁,一场前所未有的清洗突然就来了,打的他也有些懵。

曾几何时,新旧两党争权夺利,失势之后全部被贬谪的事情并不罕见。

两党势力随着最高统治权力的态度取向而互有强弱。每当最高统治者发生更替,便是两党竞相倾轧的大好时机。

但是那也是经过了几次博弈,互相攻讦之后,根据宫廷实际掌权者的需要,决定新旧两党的胜负。

大宋自仁宗时期的“庆历新政”开始,改革、变法便已成为帝王君主的一贯主张,此后历代君王无不坚持改革、变法,而且一脉相承。

而阻碍变法的,往往推出一个太后来,比如徽宗前期的向太后。

只要坚持新政,就是和父兄政见一致,对赵佶继位的合法性和正统性有很大的帮助。

如今赵佶的皇位越来越稳,按理说确实该清算旧党了,但是这个度该怎么把握,从来都没有规定。

现如今,蔡京杨霖根本不按规矩来,直接把握住皇帝期望江山稳固,大位正统,坐享文治武功的心思,逢迎上意,直接发难。

凡是和他们不一伙的,一律打入旧党,一刀切掉。没有丝毫的理由,旧党阻碍过新政,就是奸党。

梁师成开口道:“往日里咱们相聚,我这书房挤得满满当当,蔡京杨霖这么一闹,倒是去了半数的人。这些人有被贬谪出京的,有被削去官职的,还有急着改换门庭的。杨霖几次三番将我们视若无物,你们倒是拿出一个主意来啊。”

王黼先前几次针对杨霖的计谋,不了了之,自己还被他毒打一顿,御赐的宅子也被抢了去,一听还要出主意对付他,不仅噤若寒蝉。

梁师成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往日里出谋划策,都是王黼下场,现在他竟然怂了。

再看高俅,老神在在,梁师成心中怒气更盛。

这个高俅仗着自己执掌的是西府,禁军将门内和外廷的文臣不成系统,便如同没事人一般。

而且他的三儿子高柄,和杨霖走的极近,上蹿下跳如同他的手下一般,自己早晚摘了他的殿帅之位,换个听话的来当。

感受到了上面老太监不善的眼光,高俅一阵不自在,赶紧说道:“王黼,恩府问你话呢,赶紧想个办法还击一番。”

王黼暗恨,静默当中,他沉吟良久才开口道:“杨霖一时权奸,恰如骄阳当空,此时与他相斗殊为不智。当前朝廷三捷,方腊、西夏、大理,全都有杨霖参与其中,我等便是要扳倒他,也须得等待时机。”

梁师成点了点头,王黼这才敢继续说下去:“曾布一倒,他手下开封府那些官吏,定然遭到替换。若是想要扼制蔡京杨霖,恩府大人,不如再扶持一个。”

“曾布积累几十年,在扶持一个,哪有这么强的根基人脉,可以和这个地位相称。”

王黼福至心灵,笑道:“恩府大人,莫非忘了童贯?”

梁师成眼色一亮,自己还真的把这个人忘了,童贯征伐河湟吐蕃,功劳是有的。

就算是灭夏之战,童贯也是主将,是他率兵杀进了兴庆府。

最重要的是,此人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也是天子近臣。

他还和蔡京私交甚笃,彼此间利益勾连,加上自己扶持,想要在这个际会异军突起并不难。

“让童贯今晚来见我。”

梁师成说完,起身离开,甚至没有和在场的人道别。

王黼嘿嘿一笑,起身抱拳道:“恭送恩府大人。”

高俅凑上前,挑着大拇哥道:“王特进有急智,不愧是恩府心腹。”

王黼脸山的笑意刷的一下消失,撇着嘴道:“高殿帅,你儿子和杨霖走的太近了,恩府的意思,是让你管教一下。”

高俅打着哈哈,慢慢走出书房,对王黼的威胁丝毫不在意。

我执掌的是六十万禁军,在这些军汉里谋富贵,和你们何干,为何要跟着你们和杨霖那厮放对。

整个汴梁谁不知道杨霖不好惹,我自保住殿帅之位,安享富贵即可,何苦要去招惹那个太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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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道漫漫,人迹渺茫。

道边一间野店内,一个身材魁伟的中年人,独坐喝茶。在他的颌下十几根胡须,随风飘起有些滑稽,与他刚猛威严的面向不甚相配。

在大宋河间府到开封的古道上,数千军马遮护着一行车马缓缓南下。

秦桧坐在车中,脸色有些轻松,这次出使大辽,秦桧是切实感受到了契丹君臣的荒唐,国事如同儿戏一般。

堂堂的契丹皇帝耶律延禧每日但知游猎、美人,萧奉先把持朝政贪得无厌,竟然直接和秦桧伸手索贿。

只要大宋给他钱,边境的大军自会退去,萧奉先为了表示诚心,还特意在自己面前表现了一番他的权势。

契丹宰相强令国中部落的首领穿宫娥舞女的服装跳舞,可谓是丑态百出,只有一个小小的女真不从,还被打了个半死。

秦桧看在眼里,心中十分开心,契丹糜烂至此,河北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拿出点钱买通了萧奉先,则宋辽边境无忧矣,想到这里,秦桧掀开车帘,欣赏沿途的景色。

远处两个骑兵,绝尘而来,被使团的护送卫队拦住。

不一会,一个校尉上前,道:“秦学正,胜捷军来人求见。”

秦桧一听,胜捷军是童贯的人,童贯是自己的亡妻的干爹,他派人来找自己作甚。

秦桧离开大宋几个月,还不知道朝中巨变,喜滋滋地道:“快把人请过来。”

两个胜捷军的小校,过来之后在马上抱拳道:“拜见秦学正,前面不远处的酒家内,童帅有请。”

童贯是什么身份,竟然迎到了这里来见自己,秦桧受宠若惊,赶紧对马夫道:“速速随着两位小将前往,莫让童帅久等。”



第二百二十三章 蔡出新政杨变法

旧党肃清,必有新政。

蔡京上书万言,开始了对盐、茶改革,盐茶都是暴利,废除官府收购地方官府收购垄断政策,所有的商人想要贩盐、茶,都必须到汴梁请盐引、茶引。

如此一来,天下财富再次向汴梁倾斜,也有利于朝廷更深程度地控制地方。

杨霖对此隐隐有一些不安,大宋的地方太弱了,强化主干开封府,弱化地方郡县,让原本就弱的地方郡县更加不堪。

但是此次清除旧党,让蔡京如日中天,杨霖自忖没有能力阻止蔡京新政,而且如此一来让朝廷更加有钱,天子那边肯定也是赞成的。

为了避避蔡京新政的风头,杨霖决心到开封府周遭,进行一番整顿。

开封府的繁华,让这里的人不想种地,周遭耕地荒废问题十分严重。

汴梁权贵、士大夫霸占了大量的良田,却看不上这点收成,导致很多地方出现了农夫佃户饿死街头,而大片田地无人耕种,成了踏青的庄园或者狩猎牧场,供权贵游乐。

每次天气有变,汴河水位不稳,开封府都会陷入粮食危机。

就是因为周遭的良田不产粮食,蔡京着手商道,杨霖便属意先把这个问题解决掉。

左右不过是些权贵田产,大不了收回来重新利用,大宋的勋贵并不值钱。

杨霖已经不止一次拿他们立威了,也不在乎多得罪几个。

蔡京的新政,让汴梁的官吏士民全都拍手称快,紧接着杨霖的奏章就来了。

近来风头正劲的少宰杨霖,竟然上书田地荒废超过七年以上的,收回朝廷向百姓拍卖。

拍卖所得,用以购买耕牛、兴办水利,大力鼓励开封府的耕种。

这个政策一出,汴梁炸开了锅,凡是有田产荒芜的,都恨不得把杨霖生吞了。

开封府底层百姓倒是有些欣喜,不过没有几个人觉得杨少宰这次也能成功。

还有一些,如蔡京、王黼等人,原本并非显贵,在开封府没有田产,则都想着等杨霖成功了前来置办田产。

一时间汴梁勋戚上蹿下跳,将门世家人人咬牙切齿,纷纷派人前去开垦自家田产。

汴梁外围,石家嫡长子石安逊带着一群家将,和一众禁军对峙起来。

石家乃是开国大将,秦王石守义的后人,初仕后周时,参与高平之战、淮南之战,累迁殿前都指挥使、义成军节度使,与赵匡胤结为异姓兄弟,成为“义社十兄弟”的成员。

黄袍加身之前,石守义的地位甚至比赵匡胤还高,只不过后来被解除了兵权,也就是大名鼎鼎的杯酒释兵权。

自杯酒释兵权后,石守义专事聚敛,积财巨万,给子孙后人赚下了好大一份家业。

开封府周遭,石家拥有大片良田,除了供自己吃的庄园外,全都成了荒地。

石安逊眉峰紧皱,看着对面的将校,眼里要冒出火来:“高柄、王禀,好狗不挡道!”

王禀是东晋名臣王导的后人,唐朝宰相王抟的八世孙,在禁军中也是一员虎将。

历史上金攻宋,童贯弃太原还京,留王禀为副都总管,统领宣抚司兵守太原。靖康元年六月,除建武军节度使。九月,太原援绝,军民断粮,城陷,犹率疲兵巷战,身中数十枪,后投河死,孤军独守太原凡二百五十余日。

如今他还是一个小将,跟着高衙内前来,奉命防备勋贵们前来开垦荒田。

大家都是禁军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枢密院里时常碰头,闲时也曾一起饮酒作乐。

现在两个人挡在前面,让石安逊分外火大,说话间也有些火气。尤其是旁边的荒地里,横七竖八躺着一群汉子,都是他们石家派来垦荒的。

高柄冷哼一声,鼻孔朝天:“石大脑袋,你他娘的嘴巴放干净点,我们奉皇命巡视开封府,就是防备你这种贼泼才。

少宰有令,凡是荒废七年以上的田产,一律收回朝廷。你自己看看,你们家这些良田,都他娘的修成蹴鞠场了。”

石安逊跳脚道:“高柄,你个小婢养的含鸟猢狲,打断脊梁不死的泼贼,老子这蹴鞠场,你不是上个月还借去和你的狐朋狗友与一群妓1女蹴鞠耍乐,识相的快点让开,不然老子认识你,老子的拳头须不认得你。”

高柄把袖子一撸,大声骂道:“石大脑袋,老子携妓蹴鞠不犯法,你荒废良田就是不行,少宰有令谁敢临时垦荒,就是欺君之罪!老子这是救你,你别不知好歹,真让少宰看见了,你要如何收场?”

“我去你娘的,你高三儿啥时候忧国忧民起来了?”石安逊气极反笑:“王禀,你怎么说?”

王禀比起这些纨绔子弟,稍微有些木讷内秀,沉着脸道:“军令如山。”

“好啊,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竟然帮着外人整治起我们禁军来了,老子今天就非得过去,有能耐你拦住老子。”

高柄虽然脸上凶,毕竟是一起玩大的弟兄,又都是禁军的人,怎么下得去手。

反倒是王禀,半天没有一句话,一看石安逊要强闯,马上就拔刀在手。

石安逊见了刀刃,更是目呲欲裂,眼看就要火并。

这时候,一个马车缓缓驶来,车帘掀开,当先出来的是一名黄衫少女,面容俏丽,身材颀长,体态如玉树袅娜,她俏目扫视一圈,便躬身打开车帘。等到主人出来,黄衫少女才回到马车内。

一身花枝暗纹的月白锦袍,身姿挺拔,鼻若悬胆,目若朗星,长眉斜飞入鬓,举手投足间气度俨然,显是久居人上,颐指气使的风华气派,正是当朝少宰杨霖。

只要不开口,实打实的状元风姿,可惜不开口是不可能的。

“他娘的隔着十里地,就听到你们在这聒噪,老子耳朵都震聋了,谁赔?”

高柄毕竟是念旧,笑道:“少宰,石家的下人心疼主人的荒田,背着石家偷偷来开垦,被我打了一顿,通知石家来领人。”

第二百二十四章 杨霖都羡慕的事

石安逊一言不发,也是知道杨霖的厉害,将门世家在他手上吃亏不在少数。

曹家死了个庶子,潘意被他欺负的吐血,就算是眼前的高柄都曾经被他痛殴的一个月下不了床。

杨霖笑吟吟地上前,瞪了一眼高柄,向着王禀问道:“他说的可是属实?”

王禀腰杆挺直,神色间稍有犹疑,马上道:“回少宰,确实如此。”

杨霖脸色一寒,骂骂咧咧训了几句,心里却暗暗点头。

人若是没有半点情谊,谁敢提拔重用他,极有可能被他反手就给卖了。

杨霖走到石安逊身边,道:“你看这万顷良田,全都成了你们游乐之所,一旦遭逢天灾,汴梁立时断粮,六十万禁军饿急了,什么事做不出来。我知道你们家中都是豪富,汴梁的粮庄当年都时你们把持的,不在乎这点粮食。

可是开封府周围的百姓,却很是需要这些良田,今日若不是高柄、王禀维护你,本官第一个拿你杀鸡儆猴,带着你的人滚吧。”

石安逊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想了半天还是隐忍告退,临走前对着高柄、王禀抱了抱拳。

杨霖今日也对两个人刮目相看,敢当着自己的面为兄弟扯谎,足见两人讲义气。

神色稍缓,杨霖对高柄和王禀说道:“你们随我走走。”

三个人沿着城郊荒田,漫步而行,很多地方都被圈上了围墙。

杨霖指着这些墙,道:“你们带人,凡是有墙的全拆了。”

两人应承一声,高柄闲不住的人,脑袋四处乱瞧,突然道:“前面是什么情况?”

两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群百姓围成一圈,对里面指指点点。

杨霖笑道:“多半是前来垦荒的出了事,我们过去看看,运气好抓个世家当典型。我给你们面子放走了石安逊,不过杀鸡儆猴的这只鸡,还是要找的。”

两人脸色一红,一起低头,这才知道原来少宰心中有数,只是给自己面子。

靠近了之后,杨霖才发现是自己错了,这里不是垦荒的。

圈子里一个华服少年带着几个家丁模样的人对着一名身材高挑的少女不住调笑。

“姑娘,别着急走啊,相见即是有缘,陪公子爷喝几杯去。”少年看着不过十几岁,服饰华丽,嬉皮笑脸对着少女道。

杨霖面色古怪,看向旁边的高衙内,只见他兴奋地摩拳擦掌,附耳道:“少宰,此乃极其难遇的英雄救美良机,据属下的经验,只要少宰出手救下那个少女,再亮出身份接到府上,她必会千依百顺抵死伺候。

属下看这个美人虽不是绝色,也颇有一些味道,少宰若是无意嘿嘿,属下就。”

杨霖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笑骂道:“哪来这么多龌龊心思,赶紧上去救人。”

女子年纪也不甚大,布帕包头,农家打扮,一身白底碎花布裙掩住修长苗条的身躯,一张瓜子脸,薄薄的嘴唇,眉目灵动,神色间很是惧怕。

女子连退几步,扭身要走,又被几个刁奴拦住,“小娘子,别着急走啊,陪我们小郎乐呵乐呵,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高柄这时候十分风骚,上前一脚踹在一个刁奴身上,道:“放开这位姑娘!”

众人见他一副将军打扮,稍微有些忌惮,纷纷去看自家少爷。

杨霖细看这少年不过是个半大小子,竟然学着人家出来欺男霸女,心里甚至有点想笑。

他近来跟着延庆观的梅道人内外兼修,自觉身手不错,上前握住这个熊孩子的手腕,“啪”的一声脆响,少年脸颊上挨了一记巴掌。

一众刁奴想要上前,被王禀一个拦在原地,上来一个踹飞一个。

少年眼中俱是惊怒,厉声喝道:“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么!你知道我爹是谁么!”

杨霖挠了挠头,这台词也太经典了,原来是从古流传下来的。

杨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抬手又是一巴掌,直接抽得这小子原地转了一圈,骂道:“小王八蛋,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当街调戏良家妇女,这是老子做梦都想却还没来得及做的事,竟然被你抢先了。”

接下来一幕,让杨霖哭笑不得,少年被彻底打懵了,反应过来后,往地上一坐嚎啕大哭,指着周围围观百姓道:“他打我,他打我,你们都看见啦,看着我挨打?”

周围百姓顿时哄笑起来,一个精瘦的汉子,藏在人群中大笑道:“这位公子一个打你就够了,我们便不帮忙啦。”

这时候,突然一彪人马赶了过来,看到这批人马,少年哭得更加凄惨,有家丁撒腿奔着为首的官员迎去,在马前禀告一阵后,这个看上去颇为有威仪的官员下马过来。

“何人当街行凶,左右与我拿下。”官员轻抚长须,威严喝令。

杨霖越众而出,笑道:“吕侍郎,什么时候刑部要直接插手这等打人的小案件了?”

吕陶听着声音耳熟,上前一步果然是杨少宰,面色微变,暗道他怎来了。

“见过少宰。”吕陶微微一笑,举步向前:“下官不知杨少宰在此,还望恕罪。”

蹲在地上的少年,没个眼力见,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大呼小叫,不满地喊道:“吕陶,你这鸟人怎么还不抓他,就是他打的我。”

吕陶闻声蹙眉,眼看着少年泪痕犹在,压低了声音道:“少宰,此乃太师的孙儿,刚从大名府接来的”

蔡京的儿子,在大名府做知府,蔡京想要享受天伦之乐,便把孙子接来了。

蔡京的孙子?杨霖顿时了然,难怪路过的刑部人见了都要来帮忙。

刑部尚书刚刚换人,正是蔡京一手提拔的上官均,作为他的直属下官,吕陶在路上听到蔡同被殴打,能不过来表忠心么。

杨霖冷声道:“就算是太师的孙儿,也不用劳师动众派人守护吧?你这个侍郎要是这么喜欢保驾,就扒了这身官服,我去刘清水那里,为你求一个禁中大内侍卫如何?”

第二百二十五章 功过自有后人说(第五更为凤盟加更,求订阅)

吕陶赶紧谢罪道:“回少宰,下官是奉命来抓捕垦荒的罪犯,路过此地有太师府上下人求救,才过来看看的,望少宰明察。”

蔡京的孙子蔡同,一看自己的帮手都害怕这个凶人,顿时吓坏了。他不在蔡京身边长大,而是在老家,缺少人管教,既害怕又委屈,“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

杨霖摇了摇头,心道蔡京的几个儿子,都算是可圈可点的人才。怎么孙儿辈出了这么一个劣货,简直是家门不幸。

吕陶趁机使了个眼色,蔡府的下人慌忙上前扶起蔡同,逃窜而去。

杨霖望着他们的背影,心道蔡京的面子还是要给啊,不一会转过头来,问道:“垦荒的抓了多少?”

“回少宰,郊区荒田充公的圣旨颁布之后,每日都有人前来垦荒,大多是豪门刁奴。下官这次出来,就带回去了不下百人,长此以往刑部大牢都要装不下了。”

杨霖点了点头,道:“放心的抓,本官已经和陛下进言,主要是抓到的刁奴,审问出是哪一家的来,就派人去叫他们到刑部赎人,每个人赎金两百贯,不赎人不管什么门第一律治罪。”

吕陶暗暗心惊,这也太狠了,看来这次新政的三把火,从上到下都烧得十分坚定。

杨霖继续说道:“这没人两百贯的钱财,就由刑部和抓人的禁军分了,每抓到一个,本官再从万岁营拨款一百贯,全都用来奖励抓到人的禁军或者刑部官差。”

吕陶惊讶的嘴巴微张,他身后的刑部官差早就欢呼起来,这下官差抓人的劲头,是按也按不下去了。

吕望和陆谦,见到这边有些热闹,不动声色地带人赶了过来。

见到杨霖无恙,这才放下心来,杨霖伸手一招,吕望上前道:“少宰?”

左右看了看,刑部官差和围观百姓已经撤走,杨霖这才压低了声音,附耳对他说道:“回去之后,派人盯着蔡京孙子蔡同,有什么事都记录一下最好留存证据。”

吕望轻轻点头,马上去安排人手。

杨霖心道现在虽然用不到,但是提前积累黑材料总是好的,万一有一天用得到呢。

蔡京只要不倒,蔡同就算再怎么欺男霸女,都是小事情。

但是若是蔡京摇摇欲坠,这个宝贝孙子,就很有可能是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做人难,做官难,做一个长青不倒的官,难上加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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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羊宜咩城,宋江已经率大军赶到。

高泰明率领乌蛮三十七寨,背靠苍山洱海,与宋人相持。

段正淳一口气斩了高家留在羊宜咩城的满门,将人头悬挂在城门,出了一口恶气。

但是他渐渐发现事情不对劲,宋人牢牢控制着所有的军权,包括投降的大理将士。

那些头人领主,全都不被允许跟自己见面,大理皇室现在能指挥的,仍然只有崇圣寺的僧兵。

群山之间,旌旗招展,甲胄如云,刀剑如林,段正淳很想率兵冲出去,杀进山谷,把高明泰和他的乌蛮三十七寨十万人马杀个干干净净。

但是宋江却一动不动,只是守着羊宜咩城,似乎在等待什么。

他在等宋朝的大军,临近大理的几个州郡,有着源源不断的将士杀入大理。

宋人现在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皇帝在他们手中,羊宜咩城在他们手中,高国主只控制着苍山洱海一带的防线,很快就会因为缺粮陷入危机。

大理的局势,实际上已经定了,只剩下时间问题。

等到打着段正淳的旗号,把顽抗的领主杀个血流成河,到时候实施改土归流,杨霖的大计就成功了。

脱离中原王朝几百年的云贵,以及更南的交趾一带,都将重新收归。

这是千秋大计,等上多久都是值得的。

大理皇宫内,安安静静,只能听见烛花轻轻爆裂的声音。段正明低下头来,将表情隐藏在灯火阴影里,良久良久,才听见他低声问了一句:“看来宋人和高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要我们做这个傀儡皇帝而已。”

段正淳嘴里发苦,道:“是我们太天真了,天下大势哪有人情可言,大理虽小有良田、番兵、骏马,连接吐蕃、百越、大海。宋人岂有过境不取而为我们段氏谋利的道理。”

崇圣寺老方丈,也是兄弟两人的叔父,嗓音有些嘶哑:“为今之计,要么隐忍伺机而动,谋求复国。要么当一个大宋的顺民,至不济可以效仿吴越国王钱家。”

段正明一拍桌子,道:“祖宗基业!丢在我们手中,死后有何面目见段氏先人。”

如今的大理皇帝段正淳心里面悠长的叹息了一声,抬首迎着兄长和叔父,道:“兴衰荣辱,俱是天定,我们段家到此,气数已尽”

这句话仿佛抽干了这个末代皇帝最后一丝力气,双手无力地垂下,他可以在高家的淫威下苟延残喘,心中尚有反盘的希望,不惜送出自己女儿。

潜伏爪牙隐忍,暗地里筹划运作,段正淳也算是有枭雄之姿,可惜就是命不好。

但是面对大宋这个庞然大物,段正淳是真的绝望了,时局至此已经清晰明朗,他能做的就是为大宋冲锋陷阵,多杀几个不服的部族,争取将来到了汴梁能过上好一点的日子。

从这点上来看,夜夜光临昭德坊,被灌得满载而归的段妙贞,所作所为也能达到这个目的。

夜半皇宫内的钟声响起,大理的夜空星光璀璨,白玉盘一般的皎月高悬。

王朝立望着一轮圆月,背负着双手,身边放着一宗密卷。

上面写着少宰的各路安排,现如今已经全部就绪,到了明日便要在西南大开杀戒。

此事之烈,可以预想,百年之后,千年之后,史书上也会有血腥的一笔,或许让人读来仍觉冷血。

“世安,怎么还不睡?”

宋江披着一件袍子,从大帐中走了出来,就看见巨头望月的王朝立。

“公明,我在想,明日之后,我们会是什么形象出现在子孙朗读的史书中。”

宋江呵呵一笑,道:“王世安啊王世安,大丈夫只管青史留名,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岂是我等建功立业之时所要关心挂念的。”

第二百二十六章 君王霸业一场梦

蔡府,书房,一灯如豆。

新任刑部尚书上官均和蔡京对面而坐,详尽地描述他孙子被打的整个经过。

几个侍女跪坐在一旁,不时地给他们添茶。

蔡京按着脑门,闭着眼摇了摇头,道:“彦衡,同儿不懂事,给你们刑部添麻烦了。”

“太师哪里话,本来也没帮上什么忙。”

上官均是个标准的旧党,他曾经极力阻碍王安石的青苗法。

当初科举应试时,吕大临、苏轼都评定他为第一名,却因策论诋毁王安石变法,被主考吕惠卿改为第二。

这样的硬骨头不支持王安石的青苗法,却对蔡京的新政十分感兴趣,因此这次清洗中得以保全。

也因为如此,元祐旧党碑也被士林嘲讽为蔡杨弄权的工具,属于蛊惑圣心。

蔡京送走了上官均,站在门口长叹一声,自己当宰相已经三年了。

大宋的朝堂上,宰相任期超过了三年一般就要自己请辞,给别人一个机会。

否则的话,整个朝堂都将对你指指点点,说你贪恋权位不知进退。

这也是为什么,杨霖会选择这个时节出手,因为他知道蔡京想连任。

若是连任,蔡京必会跟自己一道,来一次大清洗。

实际上,管他新党旧党,只要是拦路党,都可以清洗。

这次是旧党人多,占据的好位置太多,所以旧党倒霉。

现在通过杨霖的这番闹腾,自己的相位又稳固了一些,当今官家不比寻常皇帝,自己想要连任首辅宰相并非不可能。

站到蔡京这个地位,享受过飘飘欲仙的宰执天下的滋味,谁有舍得轻易退下来呢。

可是如此一来,势必让杨霖更加做大,这也是蔡京十分头疼的。

回到书房的座位前,一个侍女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蔡京望着蒸腾氤氲的热气,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出使大辽的秦桧回来之后,带来了契丹文恬武嬉,君昏臣庸的消息,燕地边境花点钱财就能换来和平。

梁师成扶持一个童贯,在朝上要调胜捷军防守河北,隐隐有劝官家北伐的意思。

童贯此人,心气太高,他可以和自己同谋伐夏来拔高官职地位,就可以伙同梁师成密谋北伐幽燕。

现在朝中的局势,比起以往两党相争更加复杂,没有了壁垒分明的派系,却有自己和梁师成两个大的山头隐隐抗衡。

在这两方之外,还有一个实力稍逊一筹的杨霖,彼此间亦敌亦友,彼此关系全看是什么局势。

今日他可以和杨霖一道,把梁师成的亲爹和叔父刻在奸党碑上,明天他同样可以和梁师成一起,打压杨霖。

烛心一晃,侍女拿着银针挑开,低声问道:“老爷,夜深了,还不歇息么?”

“再等一会,把那个卷宗给我拿过来。”

蔡京捧着朝中官吏的名单,一个个仔细研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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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德坊内,**初歇。

杨霖抚摸着怀里的美人,西南白族孕育的钟灵毓秀的少女,果然是别有一番风味。

段妙贞白皙的手指,在他胸前画着圈,低声道:“霖郎,你知道宋军打到什么地方了么,也不知道父皇他们怎么样了?”

杨霖眼珠一转,将她放置在藤椅上,捧着段妙贞精致的脸颊,深情的说道:“妙贞,有件事我必须和你说,就算是背上叛国的罪名,我也不想瞒着你。”

大理公主段妙贞心里咯噔一下,两瓣嘴唇山下颤抖,哆嗦道:“出出了什么事?”

杨霖长叹一口气,道:“今日陛下召集我们几个大臣,在文华殿议事,说起大理的国事宰相蔡京对着我破口大骂,直说我提出的帮助段氏清除奸佞是误国之策。

他甚至对着官家咆哮:大宋损失了这么将士,耗费了这么多的钱粮,岂能为他人作嫁衣裳。”

段妙贞两眼一黑,差点晕死过去,被杨霖掐住人中,醒来之后问道:“然然后呢?官家怎么说?”

“官家犹疑不定,我拍案而起,怒斥蔡京是不守信义!人与人相交,尚有道义为先,更何况两国之间。”

段妙贞美目中又有了一丝希望,盯着杨霖希望他快些讲完。

杨霖站起身来,背着手道:“可惜我肺腑之言,铮铮作响,却入不得官家的耳朵。他听信了蔡京的话,可能会把你们大理皇室诓骗到汴梁来,满门抄斩!”

“啊?”

段妙贞如遭雷殛,浑身乏力,软绵动弹不得。

“卧榻之侧,其容他人酣睡,这是本朝太祖所言。你想一下,蜀后主孟昶、唐后主李煜,无不是在大宋安定之后,就被毒杀,他们后宫内如花似玉的小周后、花蕊夫人,又是什么下场?”杨霖继续吓唬道。

段妙贞强挣扎着,从藤椅上爬了下来,瘫在柔软的波斯地毯上,抱住杨霖的小腿:“霖郎,你一定要救救父皇,救救我们段氏。妙贞无依无靠,只有你能帮我了,只有你能救我们了。”

这时候,什么复国夺权之类的,已经是过眼云烟了。

整个段氏一族,都有可能被满门诛灭,这并不是危言耸听。只要是帝王之家,哪有不读史书的,五代过去才百年,多少王国覆灭,皇室绝嗣。

更何况段妙贞作为大理使者,刚刚观看完西夏的献捷大典,李乾顺满门都被斩首示众,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杨霖面带难色,眉间紧蹙,一副犹疑的模样。道:“唉,我如何不想救你们段氏,只是就怕到时候,连我都要受牵连,一力庇护亡国君主,官家他一定会有人弹劾我包藏祸心啊。”

段妙贞双腿蜷伏,身子贴地,额头紧贴在地毯上,跪道:“霖郎若是能保全妙贞父母族人,妙贞愿意生生世世,伺候霖郎。”

这五体伏地的跪姿属实诱人,杨霖咽了口唾沫,眼神贪婪地扫了一遍,赶紧把人扶了起来。

他的眼里散发着前所未有的温柔,伸手掠了下妙贞被泪水打湿沾在耳边的青丝,柔声道:“你是我从心里欢喜的女孩儿,为了你,我什么不能做。”

第二百二十七章 天打雷劈要学医

七月的末尾,热的一塌糊涂。

城郊荒田里草比人高,现如今都已经收归朝廷,杨霖今日便是去勘查、丈量耕地,等着拍卖。

一头头的耕牛,已经被从各地运来,准备开始垦荒。

到了这个时候,地里还是可以种一些菜蔬的。

万岁营开路,行人避让,宽大的马车畅通无阻地行走城郊的小道上。

杨霖靠在金丝线镶边的竹黄色靠背藤面上,斜依着身侧的苏妆怜,身后的佳人一双玉手,在他的太阳穴轻揉。

苏凝香在一旁沏茶,殷浅浅和李凝儿在一旁下棋,小桃子手托着腮看得十分认真,她年纪虽小,也是大家闺秀出身,琴棋书画都有涉猎。

车内一应俱全,便如一个小卧房一般,杨霖也确实存了心思出来游玩一番。除了和大家还不是很合拍的方妙怜在家看娃,芸娘是大管家走不开,其他女眷几乎全来了。

回朝之后,劳心劳力,还没有片刻安宁。

官场这个是非地,你不算计人,别人也在算计你,就是你来我往一刻也不得清闲。

如今获得阶段性胜利,是时候放松一下了,不然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

在这田垄之间,野炊游玩,也是一种雅趣。

再过几天,这里可就都成了耕田了,汴梁权贵百年营造的游乐林,都将被推平了种地。

大军守在四周,只有杨霖才能携家人前来,反倒像是专属于他了。

城郊的古道上,不少百姓都在游玩,路边的树下横躺侧卧,有许多的坦胸的汉子在酣睡。

杨霖掀开帘子,往外观瞧,欣赏着北宋的风土人情,这便是一副活生生的清明上河图。

汴梁风华,跨越千年,细看之下,便是城郊,仍不免让人惊叹。

一个白衣官员,远远望着马车过来,脸上有些红润,来人生了一副好相貌,玉面恂恂,倜傥儒雅,一看就是保养得宜。

来到马车前,望着杨霖一拜,道:“外甥拜见尊堂舅。”

杨霖一看他明显就是三四十岁,竟然对着自己就叫舅舅,仔细一想才记起来,这是自己已故娘亲真州许氏那边的一个亲戚,印象中好像中了功名。

杨霖记不清他,但是现在的大宋,没有几个人不知道杨霖的底细了。

“你怎么进京了?可是吏部的调动?”杨霖存了心思,自己没有几个心腹,若是有亲戚岂能不用。

许叔微呵呵一笑道:“回堂舅,外甥是来辞官的。”

杨霖楞了一下,从马车中出来,问道:“怎么回事,可是有人排挤?”

许叔微呵呵一笑,道:“堂舅多虑了,外甥醉心医术,不愿为官,先前曾与家父有约,官至五品便可以辞官。先父虽去世十年,外甥也不敢违约,今年吏部下了公文,着我进京任中书舍人,已经是五品的官位。

外甥已经顺路回乡,在先父墓前祭奠,可以进京辞官了。”

五品辞官,专心学医?

杨霖一度怀疑自己是听错了,这种事情都能发生,自己这个外甥简直是个奇葩。

若是杨霖知道他的成就,估计惊诧会小一点。

许叔微,《伤寒论》之大家、经方派创始人之一,曾任徽州、杭州府学教授、集贤院学士,人称许学士。许叔微心慈近佛,志虑忠纯,遇事敢言,为人豪爽,弃官归医,终享“名医进士”之誉,百姓奉为神医。

眼前这个一脸欢快的中年外甥,可谓是不思进取的典型,杨霖抚着额头道:“就不再考虑考虑了?”

“外甥已经告祭先父,家中也无人反对,这番心愿势必完成了。”许叔微面带得色,他做官这么快就到了五品,看来也是颇有声望和人气的。

杨霖点了点头,道:“人各有志,既然如此你准备去哪深学医术。”

“汴梁乃是天下中心,群英汇聚,只有在汴梁才能更进一步。”许叔微倒是看得颇为清楚。

“我保你进太医院如何?”

许叔微摇了摇头,道:“那是看病开药的地方,不是学医的所在。”

尼玛,看来是有点东西,是个做学问的样子。

杨霖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便留在汴梁,我的宅子你打听打听便知,既为亲戚须得多多走动。”

“正该如此。”许叔微又行了一礼,道:“今日辞官要走的衙门颇多,外甥就不耽误堂舅了。等外甥办完了公事,夜里去拜访堂舅和舅姥爷。”

杨霖心道,我都不知道我爹去哪了自从当了官,爹就跟解放了一样,到处乱窜。一会去东瀛,一会下南洋,时不时去江南,行踪飘忽,是彻底放飞自我了。

送走了不求上进的外甥,杨霖刚想回马车,就看到一个少女看到自己似乎是想躲闪。

“是你啊。”

少女见没有躲开,红着脸上前道:“见过恩公。”

此女正是前段时间被蔡同调戏的农家少女,挎着篮子不知要到哪里去。既然遇到了那等事,还出门行走,看来此女家中定然十分拮据,需要她干些活计才能维持生计。

怪可怜的

杨霖饶有兴致地打量这个布衣少女,看得出经过上次之后,少女有心故意扮丑。荆钗布裙之下身姿窈窕,五官并不十分精致,凑在一张脸上却有一股说不出的迷人味道,自己上次竟然没有发现,真是有眼无珠。

车帘掀开,苏妆怜看着这一幕,突然笑出了声。

少女有些局促地偷眼看着处处镶金带玉的轿壁装饰,壁上挂着两支玉柄拂尘,鎏金香炉内散发着袅袅轻烟,富丽的在她看来宛如置身仙境。

“妹妹,你要去哪啊,过来坐,捎你一程。”苏妆怜伸手相邀,然后跟杨霖使了个眼色讨宠。

少女摇了摇头,见众女服饰华丽,姿容娇艳,反观自己青裙缟袂,衣衫破旧,颇有些自惭形秽,羞与同列。

“不,不,多谢恩公,哦不,多谢官爷和这位姐姐,民女家离得不远,还是自行返家,免得家人担心。

杨霖点了点头,少女如蒙大赦,匆匆逃也似地离开。

只是匆匆一瞥的富贵景象,刻在她脑中再也挥不去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请往死里赞颂我

杨霖望着远去的农家少女,颇有些遗憾没有问人家名字。

他扩了扩胸,道:“我观此处,风景殊丽,又有山泉鸣涧,草木旺盛。车驾驶进林中停下吧,先到处游玩野炊。

若是玩的不尽兴,就在此支了帐篷,咱们今晚便歇宿于此。”

众人欢呼一声,家仆、侍婢丫环等便纷纷忙碌起来。

昭德坊虽然豪奢,总是困在里面也会乏闷,杨霖一声令下,他的侍妾们登时撒了欢。

种归夷把他扯到一个碧水潭边,但见好一汪绿水,泉水清澈,宽阔怕不有三亩方圆,周围草木茂盛,风景极其殊丽。

小桃子兴冲冲地拉着他过来钓鱼,杨霖乐得在此歇息,反正有人给他挂好了鱼食,就地一坐便可以打盹了。

北宋风气如此,还没有出现所谓的程朱理学,百姓颇有盛唐遗韵,全家出游也并不罕见。

更何况今日是最后一天,过了今夜这城郊的游乐之所,就会全部化为耕田。

所以在四周,也有不少官宦、商贾人家出来游玩,只是他们到不了这里面而已。

如此一来,也保证了家眷安全,毕竟外面都有禁军看守。

汴河周围,清静安闲。

一片空旷的河岸空地上,用竹竿插地,紧挨着河水围了一圈布围子,只放出临河的一面以观风景,布围子里边丝竹管弦,隐隐传出歌乐之声,不知道是什么人在此携妓游玩。

一群文士,拢发冠巾,聚坐而谈。

说的无非是近来汴梁的各种奇闻,说来说去还是落到了奸党碑上。

司马光、苏轼、苏辙,都是名动一时的风流人物,没想到被蔡京和杨霖打为奸党,刻碑立在皇城,凡是官员上朝都能看得到。

此举引起了士林的口诛笔伐,各种诗词铺天盖地而来,都是为“元祐旧党”鸣不平。

“盛名岂敢侪三俊,痛饮犹堪入八仙。屈指淳熙遗老少,到头元佑几人全。”

一首诗吟完,周围的人哄然叫好,倒好像喝了酒一样,指点江山分外痛快。

一个偶尔经过的汉子,眉头一皱,压了压帽子离去。

这个人绕了几圈,不一会就出现在杨霖跟前,把所见所闻全都说与杨霖知道。

杨霖垂钓的心情都没有了,眉头紧锁,沉思起来。自己的风评本来就差,被这群酸腐文人一败坏,若是遭逢大变,比如说靖康耻之类的,或者朝中有什么大的变故,自己肯定会被推出来当替罪羊啊。

毕竟名声这么臭,杀一个才会平息民愤,其实自己所作所为,很多都是为百姓谋了好处。

但是百姓不会管这个,随大流、盲从是他们的天性,他们只知道自己骄横跋扈、谗言媚上。

不会去想是谁治的黄河、是谁为汴梁解了粮食危机,是谁平方腊、灭西夏、收大理

眼下士林的歪风邪气,很快将越吹越烈,那些元祐旧党的门生故吏,几乎全都是读书人。

一人来几首酸词浪曲歪诗,那就彻底无法挽回了,名声这东西臭了之后,极难挽回。

该怎么洗白

杨霖突然福至心灵,自己是什么人,自己是经受过后世的媒体时代熏陶的,洗白见得也太多了。

那些被视频曝光在大众眼下,暴露于世人眼中的丑行,都能被成功洗白,转移注意力,自己这个算什么?

普通百姓、士子、官吏,有几个见过杨霖,又有几个真的了解他,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只要造势,铺天盖地宣传自己的丰功伟绩和高尚品德,还不是轻松洗白。

想到这里,杨霖突然感觉鱼竿上一沉,用力一甩拽上一条大鱼来。

一边憋着劲和他比赛的种桃儿小脸一垮,更加专心地盯着水面。

却见杨霖起身之后,把鱼儿放回河中,伸手叫来了陆谦。

“少宰,您叫我?”

杨霖点了点头,道:“殷慕鸿来了没有?”

“在后面的营中,和浅夫人闲聊呢。”

杨霖道:“去把他给我叫喊来。”

不一会,殷慕鸿昂首而来,这厮一眼看去腰杆笔直,倜傥儒雅,白面长髯,一副大儒模样。

若不是知道他一肚子坏水,杨霖每次看见他都有些恍惚,觉得这个人不至于这么坏。

殷慕鸿轻轻一拜,道:“少宰。”

杨霖斜视着他,眼珠一转,道:“你现在写一首诗词,来赞美本官。”

这么无耻的要求,殷慕鸿脸不红气不喘,似乎是听到了很正常的一件事,沉吟道:“衙署卧眠敲竹更,别是民间疾苦声。莫言高居凌云处,一枝一叶总关情。”

杨霖眼色一亮,抚掌道:“再来一首!”

殷慕鸿开始踱步,边走边道:“少宰三番下江南,清风两袖面朝天。杭城士民相饯送,只当酾酒捧山泉。”

杨霖站起身来,拍着他的肩膀,道:“老殷,你现在就去,召集一群落魄文人,越多越好。每日就是酒菜管够,吟诗作对,歌颂我、赞美我、往死里夸我。最好是提供盘缠,让他们可以到处游历,在大宋的山山水水之间,留下本官的光辉事迹。”

殷慕鸿眼色一亮,点头道:“下官明白了。”

“我回去之后,就让人拨给你银钱,记住不要心疼钱,只要是有诗才、名声大的,格外加钱。这点的尺度,你自己来把握,我每个月给你一万贯!”

虽然早就知道杨霖的大手笔,殷慕鸿还是吓了一跳,刚才和女儿闲聊,她头上的珠翠每一个都是珍品。

真不知道,这杨家仗着杨霖的权势和万岁营的特殊使命,到底敛取了多少财富

更可怕的是,这些财富还在长年累月的增加,不说别的,就说在密州徐家庄,海港上往来如云的商船里,就不知道藏了多少的金钱。

西北、江南、以及即将收归的西南,万岁营打着建造艮岳寿山的名号,已经形成了一个纵贯整个大宋,联通东瀛西域、幽燕交趾的商路。

各地的奇珍却是都流入了艮岳寿山,供皇帝玩赏,但是背后的万岁营,又隐藏着多大的能量。

第二百二十九章 让利于民卖田产

汴梁城郊,灯火通明,一个个小帐篷在林中发着烛光。

杨霖抱着种归夷,看了一会璀璨星空,给她讲了几个后世的小故事,周围聚拢起一群莺莺燕燕,都十分感兴趣。

一夜无话,第二天众人收拾好了,浩浩荡荡回昭德坊。

杨霖留下来,准备拍卖田产,早早的便有士绅官民聚集一堆。

田产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就是最宝贵的财富,是传家的东西。

变卖田产,被视作极大的不孝,也就是所谓的崽卖爷田。

现在又大片的良田,要正规拍卖,来的人岂能不多。

很多也有兴趣,但是没有实力的老百姓,只能眼巴巴地在外围看着。

杨霖早就让人做账,在其中以芸娘的名义,买下了一大片,这些便划出去不再参与拍卖。

万岁营高搭彩台,在现场维持着秩序,这其中有很多汴梁勋贵,红着眼带着钱前来购买本属于自己的田产。

留下的秦情情一身男装,伺候完杨霖洗漱,陆谦吕望才簇拥着他来到台上。

压了压手,示意在场的众人噤声,杨霖轻咳一声道:“诸位,汴梁城百万人口,每日耗费粮食惊人。每逢天灾,便有断粮之危,我大宋历朝深受其害。

可笑的是,在汴梁的周围,却有大片良田荒芜,简直是荒唐透顶。

此事本官便不多赘言,他们也都收到了惩罚,今日专职拍卖田产。”

众人摩拳擦掌,都准备多多购进,毕竟所有的拍卖都是价高者得。

杨霖轻笑一声,道:“今日拍卖,不同以往,在场众人皆可上前参与我们的抓阄。抓着的,即有机会购买田产,若是不能支付便当做弃权,这个名额却不允许转让。而且,每亩地,只卖三百文,概不涨价!”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这就是赤1裸裸的让利于民,在场的百姓无不欢呼雀跃,权贵们却有些冷脸。

如此一来,他们失去了优势,所有的百姓都可以参与够卖了。

大宋开国时候,开封府的旱地价格,每亩平均三百文,但是那已经是老黄历了。

嘉祐八年,京西转运使吴充下令济源修复了唐代温造所建的渠堰,使当地大量土地由旱地变成了水田,重新种植水稻,土地价格随即上涨:“向时亩为钱百余者,今几贰千钱,则厚薄可见。”

原来每亩旱地只值一百余文,此后升到了将近两贯,增值约二十倍!

杨霖为了让耕地回到农夫手里,也是操碎了心,只有他们才会真心实意种田,为汴梁提供就近所产的粮食。

真落到那些权贵手里,他们有的是手段跟朝廷打马虎眼,大不了建起宅子来。

拍卖持续半个月,反正现在不是春耕时节,有的是时间让百姓们前来抓阄。

杨霖做成的汴梁商会,大力支持此次拍卖,提供了抓阄的用料和人手。

汴梁城郊的这场前所未有的大拍卖,和蔡京的新政比较起来,实在算不上什么。

不过这已经是杨霖可以做成的最大政事了,是他独立完成,而且制定章程。

这已经是宰相的权利了,开封府仪同三司和少宰的官职,都可以称为宰相,不过不是蔡京那个左仆射是首席宰相罢了。

如今的杨霖,已经成了除王黼以外,又一个年轻的宰相了。

王黼那厮,连升八级,靠着隐相梁师成,比杨霖这个状元出身的天子近臣都快。

有时候,真实的历史,是话本都写不出的荒诞。

拍卖会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汴梁的每个角落,附近的镇上纷纷前来,写着几亩几亩的纸条,不到三天就被抽光了。

接下来就是拿着纸条,当场交钱买田,领取地契。

为了防止私下买卖纸条,不允许出去,纸条一旦拿出去再来便作废了。

大部分人都是备足了钱来的,还有一些实在没钱,纯属来凑运气的,都被轰了出去重新抽。

杨霖笑吟吟地走在田垄之间,看着热火朝天的场面,暗暗点头。

自己能做到的,只能到这个地步了,最大限度地保证百姓能买到耕地。

大宋集全国之力以养汴梁,集中了朝廷的权力,也加重了汴梁这座伟大城池的负担。

每次的断粮,都是影响国本的危机,必须扼制住开封府耕地不种田的歪风邪气。

走着走着,突然前面一群人围着一个卖田的桌子,隐隐有叫骂声传来。

杨霖快步走过去,拨开人群,只见里面几个官差正在训斥一个姑娘。

少女脸上挂着两行清泪,手里攥着一张纸条,就是不肯撒手。

杨霖一看,又是那个少女,暗道看来自己和她着实有些缘分。、

陆谦刚想上前询问,被他一把拽住,亲自上前道:“怎么回事?”

官差见少宰过来,赶紧从桌后出来,道:“少宰,此人抽到了十亩,却只拿出四亩的钱来。按照少宰定下的规矩,理应把她打出去,看在是个弱质女流,小人们便苦口劝说她几句。”

少女如此窘迫,见到杨霖,羞的直欲钻到地缝里。双手绞着腰间的襦裙,豆大的泪珠不住地落下。

她的太爷争气,留下了一点薄产,儿女都养得白润,谁知道后来家中双亲患病,花光了积蓄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外债。

今日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蒙天眷顾抽到些田产,无奈囊中羞涩,苦苦哀求容她回去借一些,官差只是不肯。

杨霖一伸手,身后的吕望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解开钱囊递了上来。

吕望的钱囊鼓鼓的,他虽然花的多,俸禄着实不低。

杨霖数出半贯,笑着道:“这位姑娘和我有些交情,我先垫付给她,你们给她办地契吧。”

说完转身就走,只留给农家少女一个背影,引得她泪眼婆娑,偷瞧了两眼。

杨霖刚走,官差们的态度瞬间好了起来,围着她陪笑道:“这位姑娘怎么说的,您认识少宰怎么不早说啊,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小人正是有眼不识金镶玉,这是您的地契,姑娘拿好了。”

第二百三十章 北宋的科学家们(第五更,为liveaben加更2/18)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

一个农家小院内,懒洋洋地趴着一只黑猫,隔壁的小丫头悄悄溜进院里的灶房找吃的。

黑猫眯着眼看了她一下,随即又闭上,一脸的漠然。

猫有猫的骄傲,看家是不可能看家的,哪怕这个家最宝贝的东西,正在被偷。

小丫头摸了半个窝头,正想离开,忽听蓝布门帘外一阵窸窣,她悄悄掀开一角,却见一名身材高大、穿着贵气的青年男子与蓉姐姐黏在一块,两人磨磨蹭蹭,也不怕热。

这个男子生得一张白净面皮,丹凤眼、挺鼻梁,双眉斜飞入鬓,比起附近村寨的黝黑男人,不知好看了多少倍,瞧得小丫头心口突突直跳,不知怎么忽然酸刺起来,益发觉得窝头难以下咽。

蓉姐姐双颊红扑扑的,眼角直要滴出水来,比平时还要美上几倍。

“你叫什么名字?”男子的声音极有磁力,让偷窝头的小贱丫心里砰砰地跳。

她很想马上逃离这里,因为随时都有被发现的危险,但是却怎么都迈不动腿。

“别,别呢!好…好羞人,少宰恩公,奴奴名字叫刘蓉娘,爹娘都是叫我蓉蓉。”

“蓉蓉不愧是做惯庄稼的,身子好结实,好弹。”

蓉娘有些恼意,恨恨地道:“你别看不起弄庄稼的,在这儿,都说我比汴梁的大户千金还漂亮呢!”

不一会,蓉蓉姐的两个好看的脚丫就被举了起来,小贱丫黄鼠狼一般,爬了出去,倚在一棵树上呼呼喘着气,恨恨地咬了口窝头,硬巴巴的窝头,咯掉了她一颗牙。

疼的她龇牙咧嘴,小贱丫不知怎地,捧着往日香甜的窝头,一点都有食欲。

她撒开脚丫,跑到张大户的田里,跟刘老汉唧唧喳喳说了些话。

刘老汉扔下锄头,快步跑回家里。

灶厨里,刘老汉看着眼前一幕,目呲欲裂举起棍子砸了下来。

杨霖内外兼修,已经两年,道家精妙之处,就在于让人耳聪目明身手敏捷。

抬手抓住木棍,还不忘抓起衣服盖住身下的女孩身子,女孩早就死的心思都有了,把头埋在地上,装起了鸵鸟。

“你这畜生,我杀了你。”

杨霖稍觉有些狼狈,振衣道:“你就是蓉娘的爹吧,我不日派人来迎她进汴梁城,我走之后你不许打她,知道了么?”

刘老汉愣在原地,眼睁睁开着这个锦衣青年逃离自己的小院,没走出多远,附近突然出现一些军汉,牵出马来簇拥着他离开。

当天夜里,刘老汉喝了很多酒,他媳妇则忙着剪布做了身衣裳,第二天来了一辆马车,这里是开封城郊,村民也都是见多识广的,可是没有人见过这么好看的马和这么豪奢的马车。

刘蓉娘双颊晕红,她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年纪,坐到了几次在梦里出现的富丽马车内,脑子里晕陶陶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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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德坊内,杨霖漫步而行,身后跟着他的外甥许叔微。

杨家传到杨通,差点绝了后,亲戚很少没有宗族,是很大的缺陷。

在这个时代,宗族对一个人的意义实在是太大了,所以他也就格外重视娘家的这些亲戚。

许叔微挑着一些简单的药理,给杨霖讲解,照样听得他云山雾罩的。

许叔微能够辞官钻研医术,说实话杨霖还是挺佩服的,这个时代的人平均寿命那么短,就是因为得个病动辄就要死人。

要是真能有所建树,于国于民都是十分有用。

杨霖突然发问道:“你钻研医术这么久,可曾有医书写就?”

许叔微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骄傲道:“只写了《伤寒百证歌》、《伤寒发微论》、《伤寒九十论》三本。”

杨霖点了点头,丝毫不知道这三本书在伤寒治疗中医史上的意义。他虽然比许叔微年轻不少,但是身为长辈,还是端着架子道:“既然弃官从医,就要好生钻研,多多著书,干出点成绩来才好、如若不然,徒为人所耻笑。”

许叔微连声称是,虚心受教。

伤寒是古代最常见的病症,往往会夺去染上此病人的性命,大宋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缺少劳动力。

杨霖有心和蔡京商议一番,在各地兴建一些官办医馆,保证穷人也能看病。

蔡京对此一向比较热衷,应该也不会反对,许叔微见他沉默不语,还以为小堂舅对医术兴趣乏乏,便随口说些自己知道的趣事。

杨霖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话,直到他说起自己还认识一个研究算数的,杨霖顿时来了兴趣。

“改天叫道我府上来一见。”

许叔微笑道:“我们约好了晚上去樊楼,给小甥接风洗尘,堂舅要见他,现在就可以。”

果然科学家的朋友,都是科学家,这也叫物以类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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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宪递上门贴后,便局促不安地在门外转着圈子,杨府的门子也懒得请他进门房歇腿。

许叔微风风火火地跑了出来,一见他便大老远地打招呼,“贾宪,你怎么才来,我堂舅都等不及了。”

“少宰何等样人,不回府净面换衣,我敢来么。”贾宪整襟施礼,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许叔微拖着进了府门。

“别来这套虚礼了,你再不来,我都没法交代了。”

昭德坊宽大深邃,贾宪不知走了多久,腿都酸了,穿庭过院,向右折过一间月亮门,绕过花畦、假山,迎面又是一处香阁。

穿房过屋之后,许叔微带着他来到杨霖的书房,是个人进来就会被镇住,贾宪也不例外。

这书房里除了天子的书画,就是蔡京的,剩下的都是王羲之真迹、颜真卿书法、吴道子的画作。

“你就是贾宪?”杨霖笑着问道。

“草民正是。”贾宪垂手肃立,心脏乱跳,隐藏在袖子中的双手微微颤抖,眼前人虽年轻,却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

打量了一番眼前人,年约四旬,满面风霜,一身青衫已然浆洗发白,看来日子过得不算宽裕。

杨霖剑眉轻挑,笑道:“你身上有没有功名?”

贾宪脸色涨红,“草民终日奔波,无暇专研经史,三考无缘。”

许叔微在一旁为朋友帮腔:“堂舅不知,贾宪是有真才学的。”

杨霖瞪了他一眼,道:“有才学怎地没有功名?”

“少宰所言,草民不敢苟同。”贾宪气恼之下忘了礼数,侃侃而谈,道:“数学古已有之,六艺之道,实数成之。河图、洛书开发秘奥,八卦、九畴错综精微,极而至于大衍、皇极之用,上古圣贤犹且重之,今之常人岂可以为六艺之末而轻忽!

数学之用,普天之下,公私之间,不可一日而缺者也!”

杨霖嘴巴微张,楞了一下,随即笑道:“本官没有那个意思,有此眼界,确是当得起有才学三个字。”

自己对北宋数学历史肤浅的认识,让杨霖有些心虚,生怕错过什么大的数学家,耽误了中华科学的进步,便问道:“你既然如此执着,想必有所建树,可曾著书立说?”

在他看来,也就是写了书的,才是厉害的。

“有是有,可惜就是囊中羞涩,难以出版。”贾宪叹了口气道:“少时曾撰《黄帝九章算法细草》九卷和《算法古集》二卷,如今还有底稿。”

要是杨霖对数学史有研究,就会知道眼前的穷酸,在这个时代已经发明了高次幂开方的“增乘开方法”。

“哦?改天拿来,我帮你看看,只要有真才实学,本官帮你出钱印刷。”

贾宪大喜过望,他有些忐忑道:“草民斗胆请少宰为拙作作序。”

一个状元给自己做序,定然是会把影响力和名声扩张到顶峰。

杨霖点了点头,道:“做序好说,知可外甥,你们还有什么朋友,都介绍给我认识认识。我对这些杂学,颇有兴趣。”

第二百三十一章 血流成河的仁政

段正淳属实是个狠人。

苍山脚下,尸横遍野,就在这战场上,十几个敌对头人领主,被活生生丢到了焚烧尸体的火堆里。

本来养尊处优的领主家眷,惨像更是不忍直视,宋军中几个将领,都面带怒意。

宋江看得目瞪口呆,甚至有一些不忍

不过少宰有令,除了军权他摸不到,现在大理的一切都听段正淳的。

他转过头去,才发现王朝立已经闭着眼面朝天,眉头紧蹙似深沟。

这么多年的隐忍,宗族基业恢复无望,前途渺茫未知,让这个末代大理皇帝,爆发出常人难以想象的暴戾。

宋江个王朝立都没有制止他,他们知道段正淳越狠,越有利于将来大宋直接设置州郡,管理新得的这片广袤的国土。

云贵高原上土司遍布,崇山峻岭之间又不适合大兵团作战,连后世的日本人在云贵吃足了苦头。

段正淳兴冲冲地走了过来,狞笑道“我还知道一个部落,在佛顶峰下,也是乌蛮三十七寨之一,对高泰明忠心耿耿,我们今夜去血洗佛顶峰!”

宋江点了点头,大声道“埋锅做饭,吃饱了今晚夜战,他娘的快点杀完,免得本官夜夜难寐,还是回汴梁好。”

仰着脸苦大仇深的王朝立,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一个饭字,突然弯腰剧烈地呕吐起来。

段正淳冷眼看着,心中稍微有些快意,这些人摆明了利用自己要剿灭大理境内桀骜难驯的领主和部落。

大宋出兵的目的他已经全部了然于胸了,既然无法改变,不如趁机利用大宋的军队,狠狠地出一口胸中的恶气。

在苍山上,乌蛮兵的营寨内,高泰明一脸憔悴。

自己的一家老小,除了逃出来的两个儿子,剩下的都已经被段正淳杀绝了。

大理白族的望族,西南高家至此几近绝种,更糟糕的是,接下来的日子会更加难熬。

宋军远远地断地涌入大理,两个国家的实力本就不是一个档次,更要命的是现在敌军的统帅是大理的皇帝。

不但实力碾压,还名正言顺,再过几天苍山上的粮食就不够吃了。

时云岭昨日突然下雨,这些天宋军越来越凌厉的攻势为之一缓,高泰明大大地松了口气。

还没等他高兴多久,就传来消息,山下几个忠于自己的部落被清洗一空。

血流到洱海,染红了大片的湖水,焚烧尸体的烟尘时常飘落下黑色的颗粒。

军中人心惶惶,他们死乌蛮三十七族的联军,谁都不信任谁。

现在大家都知道,唯一活命的机会,可能就是拿着高明泰当筹码投降。

他不但要防备山下的宋军,对自己人也须得加着小心,很难不把自己搞的心力交瘁。

夜深如墨,高泰明突然叫来自己的家臣魏华廷,把一个黑色的锦囊交给她。

“国主,这是?”

高泰明叹了口气,道“如今形势比人强,明眼人都看得出,大宋吞并大理已经不可违逆。既然如此,我们何必在这里螳臂当车,不如早早投降。大宋君臣如果不傻,就知道靠我们高家,肯定比段氏更好控制大理。”

魏华廷脸上的喜色转瞬即逝,被他巧妙地隐藏了起来,如果高明泰决议投降,他们这些人的性命就可能保住了。

山下的宋江收到这封投降密信之后,就停止了对苍山的进攻,转而任由段正淳屠戮周遭的土司。

另外快马加鞭,将此密卷送到汴梁,这种大事他还拿不了主意。

段正淳和高泰明,谁将作为大宋收复大理的代言人,是需要君臣商议的。

艮岳内,赵佶兴致颇高,拉着梁师成不知道在聊什么。

不一会,杨霖奉诏而来,对着皇帝拜了一拜,然后看向梁师成,也笑着行了一礼。

“杨爱卿,你来的正好,大理传来消息,高明泰想要投降。这下西南的战事,也可以很快平息了。”

杨霖已经收到了消息,实际上可能比赵佶还要早一些,他心里早有决断。

朝着皇帝抱了抱拳,杨霖笑道“高泰明想要投降,万万不能答应,否则将来西南必将动乱不断。”

赵佶和梁师成一起朝他看来问道“何以见得?”

“诚然,高氏对大理的掌控比起段氏更胜一筹,然则如此一来,他们可以很快招降大理各个土司,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在西南清剿这些地头蛇。

陛下,西南各族,聚落而居,侍奉土司,在这土民的眼里,但知有土司、领主、头人,不知有朝廷、大宋和陛下。

试问,这样的疆域,打下来有什么用处?西南地势崎岖,山脉众多,不趁着这次机会把问题一劳永逸地解决了,将来还不知道要费多大的劲。”

赵佶听得有些心动,但是按照杨霖的话来,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赵佶的心里又有些不忍。

一个宫女端着茶盘进来,杨霖截住从她手里拿过茶盘,走到御案前亲自给赵佶倒满,然后说道

“陛下,试想一下,如果西南战事不断,常有反叛,每次至少要动用十万兵马,二十万民夫,耗费钱粮无数,关键是死伤的百姓将士也不再少数。

若是能一劳永逸,把大理建成川蜀、江南一般的州郡,废除当地土官,虽然当下会多死几个,但是长远看来,乃是真正的仁政!”

梁师成笑一声“天下还有杀伤几十万性命的仁政?”

“没错,若非如此,将来这些地方的土民,世世代代为那几个家族之奴。西南土地约有大宋全部疆域的两成,这些地方的子民,生下来就是土官的奴隶,任由他们驱使奴役,毫无为人的尊严可言,陛下杀尽土官,就是对大理的仁政。”

赵佶沉思片刻,点了点,道“西南之事,朕已经全盘交给杨爱卿处置,爱卿酌情而定吧。”

赵佶一推四五六,在杨霖的意料之中,梁师成对于西南毫无兴趣,打赢了没啥好处,打输了必受牵连,他的目光现在紧紧盯着幽燕之地。

燕云十六州,才是大宋心头的伤痛。



第二百三十二章 佛前贪恋人世欢

大理坐落于西南边陲,存在感不高,实力却不容小觑。

大唐王朝的灭亡,大理的前身南诏起的作用不小,这里就是个战争泥潭。

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地势复杂,山路崎岖,长期脱离中原王朝的统治,有了自己的一套土司制度。

加之民风彪悍,非常难打,老实说大宋西北有夏辽虎视眈眈,大理不来打宋朝,已经是很不错了。

对于大宋来说,如此对待大理国,确实有些不厚道因为这个国家向来恭顺,从不入侵,还帮大宋牵制了西边的吐蕃。

可是国家利益面前,没有厚道的说法,有了一个天赐良机,杨霖是真的不想放过。

当初赵匡胤建立大宋,一条军棍打下天下四百座军州,到了这里也是勒马不前。

一来是蜀地新定,人心未安。师老兵疲,无隙可乘。

二来是北敌仍强,英雄易老,到后来开国大将早已死的死,老的老,就更谈不上打大理了。

碧瓦凝月,红灯高悬。

昭德坊内飞檐重阁,峻宇雕墙,煞是壮观,朱漆大门前双狮拱卫,门外砖石漫地,平坦整齐。

一辆马车缓缓驶来,车身极其普通,乌黑色的车架也看不出材质,拉车的马匹倒是颇为神骏。

府前广场上和吕望对坐饮酒的陆谦耳朵一动,抬眼一看是这个马车,会心一笑握着刀柄的手这才放开。

在他旁边吕望嘿嘿一笑:“又把人接来了,这是本月第四次了吧?少宰忒也荒唐,改日你得说他几句,这件事看似风流,被发现了可不好耍。再说了少宰身边又不缺女人,何苦按住一个落难公主弄,让人怪心疼的。”

陆谦马上驳斥道:“你这泼贼,最是奸猾,自己怎地不去,凭什么让俺去挨骂。再说了,寻常脂粉,怎么跟金枝玉叶的公主比,光是这个身份,就值得少宰冒险。”

“这不是看你和少宰亲近,万岁营这么多好汉子,少宰唯独对你青眼相看,你不忠心苦谏,你对得起杨通大哥么?”

马车停下,一身黑袍的段妙贞款款而下,轻车熟路地找到杨霖的书房,

门一推开,就看到一个少女正躺在他的怀里,杨霖轻轻在蓉娘的臀儿上一拍,示意她先出去。

蓉娘低着头往外走,不经意年瞥了一眼,饶是女子都不禁惊叹:世上还有这么高贵动人的女子。

段妙贞见他指使走了侍妾,心里的不舒服稍减,乖巧地凑了过来,依偎到他的怀里。

杨霖的手指都还黏黏的,不怀好意地在她身上一蹭,不动声色地在她身上擦干净,然后从桌上拿起一个锦囊,道:“妙贞,你看看这个。”

段妙贞低头一看,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这个书房简直就是她的噩梦发源地,每次来都有这种骇人的消息。

大理相国高明泰那个奸贼,竟然也要投降,从她这里看来,大宋没有理由拒绝。

因为高明泰实际上控制着大理。只要接受了他的投降,大理不用再打仗,就可以平定。

段妙贞不是杨霖,她想不出宋朝有任何理由拒绝,心里顿时如油烹一般。

两行清泪从白皙的雪颊上滑落,明亮的眼中光辉彷有些黯淡,峨眉轻蹙,粉黛堆雪,让人极是心疼。

杨霖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柔声道:“妙贞,你可能以为我就是贪恋你的身子,才为了你们大理段氏来回奔波。但是今天,我就让你知道,我杨霖,是不是真的愿意为你舍弃所有。”

段妙贞愕然抬头,抽泣道:“霖郎,你能做到现在,妙贞已经很感激了。事到如今,只求你能把我放回大理,让妙贞和父皇一道,死在苍山洱海之间。”

杨霖叹了口气道:“你看你,总是不信我,唉,今日在玉殿上,陛下和蔡京都笑着欢呼雀跃,以为大理平定在即。唯独我出来据理力争,国家之间的道义,乃是天道,若违天道,必遭天谴。陛下大发雷霆,当廷痛斥于我,着我回来躬身自省。

我又何尝不知,接受高泰明的好处,我哪是为了什么天道,只是为了自己心爱的姑娘而已。或许我不是个好臣子,私心胜过了公心,但是我实在没有办法让自己冷静。”

段妙贞心中稍微有些暖意,她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心,要和父皇族人一道受难,弥留之际能够收获一丝疼爱,对一个少女来说也算是弥足珍贵。

杨霖拧了拧手腕,道:“今夜见了你,我越发觉得,不能让你再次失望。今夜我便入宫死谏,陛下同意则罢了,不同意我便效死殿前,也不枉你我相爱一场。”

段妙贞的心里,雷殛电彻一般,又似春水万千从天而落,又似飞花百里枕香而眠。

杨霖瞪了他一眼,推开书房的门,走出了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概!

得爱郎如此,死有何憾?

段妙贞脸上浮现出浅浅笑意,走到杨霖的藤椅上,闭着眼轻轻嗅着他的味道。

霖郎他要和我一起死呢,他要去劝大宋的皇帝陛下了,万一有没有万分之一的机会,霖郎能够成功说动皇帝,不接受高明泰呢。

段妙贞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无比幸福的结局,蜷缩在这藤椅上,无比留恋

佛陀,人间有真情,为何让妙贞死前遇见?

走出书房的杨霖,转道去了殷浅浅的院子,殷浅浅摘了冠儿,乱挽乌云,素颜白皙正准备睡下。

见了杨霖,心中欢喜,眼波一动,娇笑道:“大郎,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想你了。”杨霖甜言蜜语,说的殷浅浅心花怒放。

灯烛下殷浅浅笑意盈盈,安排丫鬟准备一桌齐整酒肴果菜,壶内满贮香醪。

两个人交杯叠股,杨霖摸着她的鼻子,笑道:“今夜我不能饮酒,一会还有大事要办,是你的造化,让我来喂你喝。”

说完端起酒壶,殷浅浅白了他一眼,有些羞赧,轻轻蹲在他的腿前,仰着俏脸张嘴接酒。

杨霖故意举高,玩的十分得趣,吃着吃着便走进了锦帐中香熏鸳被。

第二百三十三章 茶马古道今又来

等到杨霖双腿虚浮,疲态尽显地回到书房。

把自己成功劝说陛下,不接受高明泰投降的事一说,不敢置信的段妙贞乳燕投林般跳到自己怀里。

感受着身上缠绕的玉臂的力道,以及稍微有些撕裂的哭喊声,杨霖知道这个公主是彻底属于自己了。

从今之后,就算用皮鞭抽打,用脚踢,也赶不走她的一颗芳心了。

西夏覆亡,商道重开,曾经繁华一时的丝绸之路,再此焕发出光彩。

西北上来奏章,说是蒙古人想要在草原边境,开边互市,用马匹、兽皮、兽筋换取大宋的粮食、铁器和茶叶。

互通有无本是好事,但是蒙古乃是契丹的治下,这种事理应由契丹出面。

都堂内,几个宰辅齐聚,包括王黼、杨霖、张商英和蔡京。

杨霖和蔡京商议一番,认定这是蒙古人私自联系的,可能已经背着契丹开始搞一些自身的发展了。

现在的蒙古四分五裂,各自为战,又全都归属契丹统治。

蔡京沉吟道:“茶马古道,若是开启,当可大大缓解大宋马匹之需,当初西夏求和时候,曾经上贡一批蒙古马。

此马体形矮小,其貌不扬,但是头大颈短,体魄强健,胸宽鬃长,皮厚毛粗,更有一点好处,此马在战场上不惊不诈,勇猛无比,历来是一种良好的军马。”

王黼赶紧道:“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犹疑的,开边互市本就是两赢局面。且看那市舶司,不知道养活了大宋多少军民。”

在场的都知道他的用意,王黼当然希望开市,如此一来就有可能激怒契丹。

如果大宋不经过契丹,就和蒙古开边互市,无形中拔高了蒙古的地位,契丹肯定不愿意。

现在王黼背后的梁师成,勾结童贯,一心要在幽燕之地做文章。

只有收回幽燕,才能重新掌握朝廷的大权,把杨霖蔡京压在身下。

杨霖暂时还不想和契丹开战,这个腐朽庞大的草原帝国,就如同一个肥羊一般。

这个时候,最好是等到其他猛兽,把这个肥羊咬死,然后上去坐收渔翁之利。

大宋契丹乃是兄弟之邦,睦邻友好这么多年,虽然偶尔有摩擦,但是兄弟有难是一定要出手帮助的。

你看大理,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么

但是开边互市,在蒙古草原边界建立茶马商路,确实可以解大宋的燃眉之急。

大宋,缺马啊!

打赢了没法扩大战果,人家一扬马鞭,大宋的步卒只能在后面干瞪眼,跑得慢连灰都吃不上。

而一旦输了,人家四条腿的战马,大宋将士跑都跑不掉。

闭着眼凝神思索了良久,杨霖还是决定以军马为重,支持开启边境茶马商路。

蔡京稍微有些意外,在他看来杨霖不可能看不出梁师成和童贯的图谋。

再结合西夏战报传来的那天,杨霖的所作所为,蔡京捏着胡须点了点头。

杨文渊看上去跟个混账小王八蛋一样,心里还是有社稷朝廷的。

他正准备和梁师成一道,给杨霖点苦头尝尝,打压一下这个自己宰相之位的有力竞争对手,闻言便笑着说道:“既然大家一致赞同,我们便呈上去,奏请圣上定夺。”

这几个人都点了头,赵佶根本不会反对,甚至就算他想反对,也得掂量掂量。

蒙古人现在的日子并不好过,草原上契丹施行放养政策,坐视他们互相残杀,以此施行自己的统治。

如果用一个字形容蒙古人现在的生活,就是穷。

如果能跟大宋开边互市,对他们来说是十分幸福的,自己的马匹再也不用低价被契丹收走,然后啥也换不到了。

他们也不怕契丹的追究,本来就过不下去,来个天灾过个冬就要死人,契丹人能拿我怎么样?我还能再怎么变得更惨?

这就是穷不要命的一群人,最是难惹。

都堂定下开市之后,西军上下应该是最欢喜的人,他们终于可以大规模组建骑兵了。

西北将门得以保存,是朝廷几方势力共同妥协的结果。

西军是大宋最能打的军队,童贯深有体会,梁师成又何尝不知道。

他们准备北伐幽燕,到时候肯定拉着西军打先锋,当炮灰。

有了这层“深思远虑”再加上杨霖一力庇佑,西军上下才得以保全。

如今得知蒙古想要开边互市,种师道和姚古、折可求等人一商量,马上派人到汴梁找到杨霖。

昭德坊内,俨然一个小道观,几十个长相清秀的小道童,跟着杨霖一起练功。

西军派来的使者猛将杨可世,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牛眼,啧啧称奇。

练了一早,额头汗珠沁出,梅道长这才收功。

一众道童对着杨霖齐声叫:“师叔祖。”拜了拜,然后结队退去。

杨霖走到院中树下的藤椅前,擦着脸问道:“经略相公派你前来,所谓何事呐?”

杨可世笑道:“老相公心疼女儿,送来金珠十箱,使女十人,锦缎十匹,让种大小姐花费役使。”

杨霖点了点头,这个样送礼倒是挺安全的,不怕人说三道四。

杨可世见状,上前道:“少宰,西军缺马,却不缺少马镫上的军汉。听说朝廷已经决议和蒙古开市,老相公的意思是,能不能从西府求来制文,允许俺们组建骑兵?”

“你们要骑兵作甚?”杨霖明知故问。

杨可世笑道:“如今少宰攻略大理,将来拿下之后,吐蕃岂不就是池中之物。俺们两面夹击,取吐蕃如同探囊取物,到时候战马可是必不可少,尤其是适合打仗的蒙古马。”

“西夏旧土,银夏之间,都是天然的养马地。你们也不能全部指望从蒙古买进,要知道开市只是暂时的,只要是边关,哪有不打仗的。万一跟蒙古起了冲突,你们不就两眼一抹黑,抓瞎了。这次我给你们去要制文,组建骑兵不是不可以,但是必须有自己的养马地和马源。”

杨可世见他答应了,心中一喜,连连抱拳称是。

第二百三十四章 西军切切求骑兵

枢密院,号称西府,管辖着大宋百万兵马。

枢密院设十二房:北面房、河西房、支差房、在京房、校阅房、广西房、兵籍房、民兵房、吏房、知杂房、支马房、小吏房,分曹办事。

元丰改制时,有废枢密院、还军政于兵部之议。

神宗皇帝坚持不允,拍案道:“祖宗不以兵柄归有司,故专命官统之,互相维制,何可废也?”

神宗皇帝如此坚持,当然不是为了祖宗之法不能变,实际上他是个狂热的变革皇帝。

中书和枢密院对掌文武二柄,宰相因不带枢密衔而不得预军事,这其实是限制宰相权力的一种办法。

庆历年间用兵西夏,一度由宰相兼枢密使,如今的枢密使是高俅,不过知枢密院事的蔡卞权柄更大一些。

蔡卞的仕途,一度比他哥哥蔡京风光不少,早在十年前蔡京还被流放在外当知府的时候,蔡卞就是尚书左丞了。

后来擢知枢密院事,赵佶继位时,更是加观文殿学士、检校少保。

杨霖迈步进来,院中十分清静,如果说那里最安全,估计除了禁中就是这天下兵马的中枢了。

衙署内一个小庭院,竟也布置的十分雅趣,一个官员正在低着头伏阅公文。

杨霖笑了笑,蔡卞估计是年纪大了,有了老花眼,他轻咳一声道:“学生杨霖,求见蔡少保。”

蔡卞抬起头来,笑骂道:“快进来吧,我是少保,你是少宰,用不了多久,我就要自称下官了。”

杨霖展颜一笑,大声道:“到了什么时候,小子也忘不了少保的教诲。宦海沉浮熬人性,莫学饥鹰饱便飞。少保金玉良言,小子时刻铭记,永远都当以学生自称。”

蔡卞瞪了他一眼,在树下栏杆倚坐,撇着嘴道:“你满嘴阿谀奉承,定是有求于我,说吧,老夫这里公务繁忙,别在这耽搁时间了。”

“嘿嘿,少保明察秋毫,什么事都瞒不过您的眼睛。”杨霖笑道:“学生想讨个制文,奏请陛下准许西军组建骑兵。”

蔡卞的神色凝重起来,想了片刻之后,道:“你得先说服我。”

杨霖心道,老子没这点准备,来找你作甚。

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地图,杨霖指着青藏高原道:“吐蕃,唐时强横一时,现在想来仍让人倍觉难缠。他们失去了自己的王,故而四分五裂不堪一击。

不趁此时,收复这大片土地,将来吐蕃一旦出了个枭雄,则又是我大宋的祸患根源,他们岂能不思夺回河套两拢?到时候,只怕这吐蕃为祸之烈,不下于西夏。

须知西夏的党项一族,虽然勇武,但是苦于人数稀少。吐蕃则不同,动辄就能聚集几十万大军。

我今正在攻略大理,少保也知道,不日即将划归大宋管辖。

到时候西军、大理两面夹击,彻底消除这个隐患,高原作战,届时就需要西军的骑兵。”

蔡卞长舒一口气,沉思了良久,最终说道:“武人势力隐隐有攀升之意,本来我是不准备帮你的,不过听了你这番话,再加上你对西夏和大理的先见之明,老夫就信你一回。”

杨霖喜滋滋地点头拜谢,对付这种人就得拿国家利益压他,不怕他不同意。

在大宋混的越久,杨霖就越觉得大宋其实有很多机会翻身,不过一个也没抓住,也算是比较离奇。

自己稍加干预,现如今已经灭掉了西夏,马上收复大理,筹备攻取吐蕃

恢复盛唐疆域,不再是说说而已,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幽燕。

契丹垂垂老矣,文恬武嬉,君王昏庸,幽燕之地也未必不能取。

到时候,兵强马壮,粮草充沛,辎重齐全,何愁不能和崛起的金狗一战。

拜别了蔡卞,杨霖拿着制书找皇帝,这一套流程虽然顺序不对,但是不妨碍它的合法性。

不久之后,西军便可以有自己的骑兵了。

艮岳,一条小河流过园林,河边垂柳似盖。

一株垂柳枝干上,绑着一个秋千,秋千上一双凤头靴子一荡一晃,悠然自在。

凤靴主人一袭宫装,腰间别着红色流苏,俊目流眄,樱唇含笑,高贵美艳,口中哼着小调,纤纤玉指正扶着秋千,又不失童趣。

赵佶放下画笔,轻轻端详,迎着他的目光,小刘贵妃嫣然一笑,肌凝冰雪,脸映朝霞,绝色非凡。

杨霖看着这一幕,心里如同咬破了青葡萄,突然有些发酸,故意大声道:“臣杨霖,见过陛下。”

赵佶转过头来,笑道:“你今日这么早来看朕,果然是中气十足,说话声音都大了一些。”

杨霖呵呵一笑,道:“陛下,臣有公务要奏。”

赵佶有些头疼,恋恋不舍地看着自己的半成品画作,道:“边军之事,卿可全权处置,不用跟朕说,听着便头疼。”

他的本意是西南大理,杨霖可不像梁师成,动不动就敢假传圣旨,闻言道:“陛下,是西北的军务,神武军想要扩建骑兵建制。”

“蔡相和爱卿怎么看?”

“臣等皆以为此举大善。”杨霖自发把这个蔡相当成蔡卞。

赵佶道:“那便如此办。”

这时候,秋千上的小刘贵妃下来秋千,走过来笑道:“杨少宰。”

杨霖挺了挺腰杆,拜道:“参见皇妃。”

“少宰,过些日子便是清水大婚,少宰和他情同手足,他最听你的话,还请莫辞辛苦,多多照应一下。”

杨霖笑道:“不劳皇妃挂念,这个我等自会给他安排妥帖。”

小刘贵妃想起杨霖的手段,驾驭献捷大典都绰绰有余,几次三番把眼界极高的汴梁百姓兴致引燃,安排个婚礼必然十分风光。

想到这里,小刘贵妃展颜一笑,甜甜地道:“如此便有劳少宰了。”

赵佶端起画笔,催促她继续上秋千作画,小刘贵妃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转身去到秋千。

杨霖慢慢退去,到了园门口,回头一看。

隔着皇帝赵佶,只见贵妃天仙般的容颜冠绝群芳,令艮岳的奇花异草都黯然失色。

第二百三十五章 偃旗边关几时好(第五更,凤栖梧桐加)

西北边关,天地辽阔。

黑山脚下,蒙古人开辟出一个镇子,专为招待大宋商人设置。

无数的羊群、马群被赶到这里,换取生活必需品,铁锅这东西别看在大宋不值什么钱,但是在草原上就是宝贝。

这些草园上前来买卖的,大多是白达旦部落的,人人脸上洋溢着笑容。

对于普通的牧民来说,开市互通对他们的好处立竿见影。

你养了若干牛羊,光吃肉的话能养活自家四口,拿一半牛羊换粮食,能养活一家六口,还能存点积蓄,你怎么选?

而且粮食利于储存,就不用游牧遇到极寒天气或畜群瘟疫,只能抢劫或者饿死了。

乱糟糟的人群中,有许多从关中来的汉子,他们也是来贩马的。

走在热闹的集市上,这些人往往会比较一下哪家的马匹比较精壮,再找几个会说番语的,和卖马牧民的砍价。

在砍价这上面,刚开始通货互市的蒙古人,明显不是汉族商人的对手,不过他们应该会慢慢变得精明。

可想而知,茶马商道开启之后,势必会有大批的马贩子涌入此地。

这里除了蒙古人和汉人,还有党项人羌人、契丹人

突然,集市上响起一阵敲锣声,只见几个伙计举着招牌,帮自家掌柜的招人做工。

草原上不缺少劳动力,去定州做工出点力气,就可以换回几袋粮食和汉人酿的好酒,对于草原上的牧民来说,是个非常划算的事情。

不少顶着个奇异发型的异族男人,乖乖排着队,等着汉人的雇主带他们登上南下的马拉车。

西夏原本的土地上,如今百废待兴,到处都需要精壮的劳动力。

整个边境,一拍安静祥和的景象,如果不出现变故,可以想象,这里会越来越繁华。

可惜,边关从来都不是安乐之地,不管两边是什么种族,是什么国力,早晚有一天这种平静会被打破。

眼下的和平更显得弥足珍贵,尚未落魄的大宋,还没崛起的蒙古,缠斗五十多年的宿敌,享受着难得的蜜月期。

一队队的军汉,穿梭在集市上,挑选着合适的马匹。

这些人都是行家,伸手一摸便知道马的成色,蒙古人最喜欢这些客人。

他们出手阔绰,一买就是整个马群,而且绝对有足够的粮食来交换,省去了很多时间,

在离黑山不远的一处军寨内,姚古听着杨可世的汇报,笑道:“还是少宰想的长远,咱们有了西夏旧土,天然的养马地,实在是不应该到处买马。不过现如今组建骑兵迫在眉睫,也只能先买一大批应应急了。”

杨可世舔了舔嘴唇,道:“宣帅,咱们可是说好了,我那支白梃兵,要三千战马。”

姚古瞥了他一眼,笑骂道:“俺还能黑了你的马,还是你觉得俺说话不算的,不过是区区三千战马,以前咱们没有另当别论,现如今马匹要多少弄不到。”

西北将门,就是这个底气,一来他们本身就有钱,而且朝廷一下子补全了三年的军饷。

他们三年内为朝廷垫上的军饷,一下子收回来,着实让他们手头阔绰了一回。

杨可世笑的十分灿烂,露出两排牙齿,叫道:“既然如此,宣誓,俺去挑马了。”

姚古挥了挥手,骂道:“赶紧滚蛋。”

望着杨可世的背影,姚古凝眸沉思起来,杨少宰让大家准备好养马之地,但是这里的牧场还在党项人手里控制着。

打败西夏的时候,为了快速肃清反抗势力,朝廷许诺投降者不没收他的财富,包括牧场。

是让党项人养马呢,还是足见一支党项骑兵,将他们作为兵源呢。

姚古摇了摇头,自暴自弃地说道:“这些事还是交给种老经略去头疼吧,俺就买好自己的马,训练好精骑,等着扬名立万再立下大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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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德坊,数丛修竹轻轻摇摆,掩映着花丛中的一条细石小径。

小径尽头通往一座垂花石门,种归夷探头探脑地张望了一阵,见院内无人,便飞快地提起衣摆沿着石径一路小跑,直奔进一座飞檐翘角的典雅绣楼内。

绣楼上一名清秀少女正焦急地转着圈子,待看到了种归夷才长出了一口气,口气不乏埋怨道:“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快急死我了!”

这些丫鬟是西北种家送来的,自小服侍种归夷长大的丫鬟,她们来了之后,小桃子的胆子蹭蹭地长,再加上又没有父亲管着了,种归夷愈加地无法无天起来。

她鞋子都不脱,就往床上一趴,露出半个脑袋在帘外启齿轻笑:“府上芸娘和哥哥来过啦?”

另一个丫鬟这时候端着水进来,噘嘴抱怨道:“小姐,今时不同往日,你可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你说你是不是又往后院跑了,那里一群鬼精鬼精的孩童,听说他们连大虫都抓到过,你再偷偷跑去,小心碰到大虫把你咬了去。”

湘妃竹榻上,小桃子踢掉自己的鞋子,衣衫穿的轻薄,可也难耐酷暑,再加上刚从外面跑进来,鼻尖已有了微微细汗。

听了丫鬟知琴的规劝,小东西十分不屑,甚至不屑于辩驳。

一边蹬着脚丫,一边伸手道:“我要吃放了糖霜的奶酪,快点拿给我。”

知琴掐着腰,嗔怪道:“还吃,小姐每日吃了睡,睡了玩,都快成圆球啦。”

小桃子鼻子一皱,脚丫灵巧地挑起沾有泥巴的鞋子就往知琴那边丢,吓得她赶紧闪身躲避。

不偏不倚,砸到刚刚进来的杨霖头上,顶着一只袖珍小鞋子,杨霖面色不善。

叛逆期的种桃儿赶紧翻身起来,乖巧地垂手道:“哥哥。”

声音甜的要腻死人

知琴忍着笑,从他头上拿下鞋子,杨霖在外面听了一阵,心里暗道这个问题少女要管一管了。

自从来了自己身边,失去了束缚,她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杨霖往桌子旁一坐,问道:“你去哪了?”

种归夷眼珠一转,甜笑道:“天气炎热,我去给哥哥凿冰去啦。”

“啪”的一声脆响,小桃子一声惊叫,捂着火辣辣的小屁股跳了起来,惊恐地看着面色不善的杨霖。

知琴和知画在一旁指指点点,笑道:“大郎打的好,小姐是得管管了。”

“你们两个叛徒!”

杨霖气极反笑,把她按到腿上,又打了几巴掌,疼的小桃子眼泪都飙了出来,扑腾着小腿哭喊道:“救命,救命,哥哥饶命。”

杨霖一边拍打着,一边道:“你们收拾一下,近期我有可能去一趟延安府,到时候一起回去。唔,小丫头屁股肉确实长了不少,手感不错。”

两个丫鬟捂着嘴,上前笑道:“大郎悠着点,孩子小,您别打坏了她。”

第二百三十六章 表面祥和被打碎

汴梁城南,刘国丈笑呵呵地站在府门外,人到中年依然可以看出他是个风度翩翩,英俊不凡的美男子。

也难怪生出了刘清水姐弟这样的儿女,以酒家女出身,到后来历史上还受封皇后的,大宋仅此一人。

徽宗赵佶的五任皇后,惠恭皇后王氏去年病死了,现在的是显肃皇后郑氏,都是赵佶端王时候娶得高门嫡女。

大刘贵妃则是多子多女,为皇室子嗣立了功劳,死了也被追封明达皇后。

至于小刘贵妃则纯属因为美貌,一个皇子都没有生,被杨戬推荐给赵佶之后,没过几年就受封贵妃。后来去世之后,更是被追封明节皇后。

今天是刘清水娶妻的日子,新娘乃是开封府通判之女,不算是门当户对。

毕竟刘国丈除了国丈的身份之外,只是一个富家翁,但是自己儿子却是位高权重。

小刘贵妃多方打探揣摩,才给弟弟寻了这么一门亲事,也是想他平平安安。

迎娶正窒夫人,和纳妾天壤之别,对普通人家概是一桩大事,她是一个家庭的内主,既要相夫教子,又要奉养老人,终日与娣姒妯娌相处,还有丝麻布帛之事,是否具备为人妇的德行,和顺上下关系到家庭的稳定和兴盛。

是故妇顺备,而后内和理,而后家可长欠也。

而对王侯公卿们来说,正室夫人则有着更多的职能和作用,不可不慎。

一大早,刘府就开始忙碌起来,等到了吉时,迎亲的队伍终于出发。

杨霖笑呵呵地和刘国丈一道,在府前等候迎亲的回来,直到了傍晚黄昏,刘清水才带着新娘子回府,老刘的脸上无限欣慰。

礼乐鸣响,欢快无比,刘府上下披红挂彩,无比喜庆。

红毡铺地,鲜花飞舞,这场婚礼一直持续到月挂高空,所谓的古礼都是这个时候结婚的,婚礼昏礼,黄昏行礼。

皇城司这个职位特殊,近日来的除了皇城司的下属,就是一群杨霖系的官员。

万岁营、缉事厂的官员,不论品阶,除了当差的,倒是几乎全都来了。

杨霖等人调笑了几句,把刘清水说的面红耳赤的,呼哧呼哧便去洞房了。

杨霖捏着酒壶,压低声音,对旁边的杨戬道:“哥哥,童贯这厮近来颇为活跃,听说已经和陛下请命,带着胜捷军去了河北。若是这**贼撺掇着陛下,贸然伐燕,我只恐难以取胜呐。”

杨戬还是标准的和善笑容,嘴里道:“咱们的梁公公,刚刚升为检校太傅,拜太尉、迁淮南节度使。从今之后,梁都监可就是梁太尉了,童贯和他勾连在一块,极是难办。他如今风头正盛,我们反对伐燕,恐怕不会有半点作用。

官家这几年尝到了开边的甜头,西夏灭了朝廷入账何止百万,更有献捷太庙的荣光。

大宋的君王帝主,就没有不想北伐幽燕的,如今到了官家这一辈,才真的有了百万战马,可堪一站,伐燕之事现在看来落实不难。”

杨霖眉头一皱,根据自己的规划,现在去招惹契丹是一招臭棋。

强大的外敌,极有可能会让契丹重新团结起来,这个庞大的帝国虽然垂垂暮年,仍然有着可怖的实力。

大宋如果陷入了和契丹的战争泥潭,那么其他小国如同女真趁乱崛起,恐怕比原本历史上还要顺利。

“找个官职小的言官,先参他一本。”杨霖沉声道。

杨戬一想,颇有些道理,这个时候死梁师成官位最高的时候,只要有人开头,大宋文官怎么会乐意看到一个宦官到这个地步。

杨戬自己也是宦官,他对文官骨子里的那种傲气和自负,十分清楚。

如今也只好先用这招,打断梁师成和童贯的计划,哪怕只是暂时打断。

接下来杨霖便要去西北了,到时候再想办法,解决好蒙古的事,免得让契丹个大宋有了开战的理由。

北伐虽然是个好事,但是后世历史上契丹被女真人杀得尸横遍野,国内混乱不堪濒临亡国之际,都能杀得童贯大败而归。

现在的童贯,就能收复幽燕,横戈北地了?

杨霖认为他显然没有这个能力,北伐能否成功,还要看西军的。

河北招募的兵马,虽然都是常年面对契丹南下的善战百姓,毕竟没有百年血战的磨砺。

等到西军训练好骑兵,国家休养生息,恢复元气之后,才是一股拿下幽燕的好时机。

欢饮到半夜,杨霖把一个言官叫到自己桌上,对着他耳语一番。

言官频频点头,神色颇为凝重,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是夜,谏议司正言陈禾的书房内一灯如豆,他拿着笔杆子奋笔直书。

在书房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小箱金饼,激励着他更加埋头着笔。

第二天早朝,陈禾捧着出列奏事,朗声道:

“今中外泰宁,陛下留意礼文符瑞之事,而梁姓宦官名师成者善逢迎,希恩宠。入处殿中,凡御书号令皆出其手,多择善书吏习仿帝书。

外总枢府,内预朝政,用名士以济其奸,盗文名以售其伪,专为谄媚以道主意,竞作***以荡上心者,梁师成实为之。

伏惟陛下,明正典刑,以治梁师成之罪。”

朝堂上鸦雀无声,陈禾手心冒汗,心中擂鼓一般。

蔡京、杨霖、王黼、蔡卞等宰相班子,全都是面沉似水,似乎根本没有听见。

梁师成跪地请罪,并且自陈冤屈,赵佶脸色阴沉,下旨将陈禾逐出汴梁,梁师成罚俸一个月,然后起身愤愤然退朝。

党争用到这种手段,是要把庙堂的默契和规矩彻底打乱的,赵佶不想看到这种一锅粥的局面。

他喜欢祥和的朝堂,即使是假的祥和,也一定要做足表面功夫。

聪明至极的赵佶,只是不想操心国事,并不是个傻子。

退朝之后,杨霖派人把陈禾接到了万岁营,一路护送他全家到密州,根本无视门下省发的贬黜他去琼州的制文。

真让他去了琼州,还没出开封府估计就全家死完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离龙坎虎更猜疑

杨霖指使手下打破了官场默契之后,大宋朝廷那些没落的清流们,拍手叫好的同时,都在等待着梁师成的反击。

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依旧是风平浪静,似乎这件事根本没有发生过。

梁师成的书房内,蔡攸和王黼对面而坐,等待着据传是卧病了梁隐相。

蔡攸压低了声音,问道:“王金睛,你说恩府为什么如此隐忍,按正说此时早就该铺天盖地弹劾他杨霖才是了。别人咱们不知道,杨霖这厮可弹劾的点实在是太多了吧。”

王黼的眼珠有些发黄,也就是罕见的碧眼金睛,不过这个诨号也只有蔡攸等寥寥几个人敢叫。除了

王黼抬眼看了看他,轻笑道:“小蔡学士,莫非没有注意到当日在殿上,官家的表现。”

蔡攸一想,顿时了悟,暗道原来是梁师成见到官家心生不快,便不再这个时候反击。

官家已经表现出对这种不计手段的党争的厌恶,作为天子近臣再追上去打,没来由惹得官家厌烦,就失去了在朝中立足的根基。

似梁师成这般内臣,一旦失去圣眷,便是万劫不复,休想再踏足这大宋的决策圈。

想通了此关节,蔡攸才知道梁师成能够有今天的地位,不是平白得来的。

若是自己有他那个权势,受此侮辱,早就开始了疯狂报复。

而王黼也能先自己一步体会到他的意思,显然都是要比自己高明的,这让小蔡学士有些沮丧。

若是自己的爹爹大人蔡京,肯定也能体会到这一点,而做下这等大事的杨霖,估计也知道梁师成会选择隐忍。

可是接下来事情淡去之后,杨霖就不怕梁师成的报复了吗,为什么他屡次三番冒犯这个大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宦官,却还能越来越蹦跶

蔡攸叹了口气,道:“你们这些人,都是九曲十八绕的玲珑心肠,吾不及也”

王黼眉毛不经意一动,严厉的得色一闪即逝,随机笑着道:“我哪里能想到这些,不过是提前问了恩府大人而已。”

蔡攸将信将疑,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一群宫娥太监簇拥着梁师成进来。

两个人赶忙起身相迎,梁师成没有一句废话,坐定之后说道:“杨霖出了开封府,去往西北延安府,车驾今晨出发,预计半个月后即可抵达。”

王黼当即跳脚,怒道:“贼子!要坏我等伐燕大计!”

梁师成点了点头,王黼这个后辈却是心思活泛,看问题往往能切中实际。

小蔡学士不甘示弱,摇头道:“灭亡西夏、收复大理、痛击吐蕃,大宋军威眼看是一日强似一日。契丹文恬武嬉,不复当年之勇,真是北伐幽燕的大好时机。杨霖小儿,定时看到我等近来筹划此事,担心我们收复了幽燕,从此彻底将他踩在脚下,要从中使坏了”

“开国百年,伐燕是从陈桥驿之后,大宋上下最大的愿景。这个功劳太大,杨霖那是定然是眼馋了,他去西北若是能斡旋宋辽关系,朝野中支持我们伐燕的便没有多少了。

再者说,最紧要的是官家的态度,官家喜好武功不假,若是能够免战,他还会支持大宋挑战屡次大败宋军的契丹么?

可恨!可恨!这个小奸贼,为了争权夺势,竟然敢阻止我们北伐幽燕!私心之重,闻所未闻。”

梁师成面色阴沉,冷冷地挤出一句:“伐燕势在必行!不管他使出什么手段,都阻止不了。”

王黼阴笑一声,道:“恩府大人且请宽心,他杨霖不过是个奸猾小子,勾结蔡京得了个状元,满朝谁人不知,凭什么他去斡旋就一定能成功?实在不行”

梁师成竖指于唇,道:“此事不可声张,你有什么手段,尽管去使,务必让契丹羞恼撕破脸皮。若是契丹铁骑南下,我倒要看看,杨霖敢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跟契丹讲和。”

三个人会心一笑,王黼和蔡攸一起起身,走出了书房。

走了没有几步,蔡攸环视一周,低声道:“王金睛,今日相聚,恩府没有通知高俅,还是那厮自己没来?”

王黼笑容一僵,冷声道:“有什么区别么?”

蔡攸楞了一下,然后笑道:“确实没有区别”

蔡攸心道:高俅这厮想要左右逢源,却只是敢指使他儿子前去跟着杨霖厮混,禁军这一块是梁师成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怎么可能坐视他投降杨霖或者态度暧昧。

突然,蔡攸怔住了,高俅父子被梁师成轻易识破,那么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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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西去的官道上,几十个万岁营校尉开路,二十名身着圆领甲的红袍亲卫紧随其后,簇拥着纯色白马拉车四周垂挂青幔的豪华马车,这便是赶赴延安府的杨霖一行了。

杨霖斜靠在红心金边织丝的座褥上,一脸佛系地看着身前两个小小美人,一身白裙的杨天爱正专注地更换脚边香炉内的安息香,时不时回头对他甜笑。满身红裙的种归夷,捧着一个金黄色的削皮蜜桃,啃得满嘴汁液,十指黏黏。

真他娘无聊,早知道路途这么无趣,就带几个侍妾来了。都怪一时心软,禁不住两个萝莉央求,带她们出来之后,杨霖才知道是大大的失算。

这两个活宝,就跟狗皮膏药一般,黏在自己身边,一心渴望沿途欺男霸女的杨霖什么事都做不了了。

杨霖闲极,掀开帘子,探头伸出马车。

“还有多久到陕西?”

陆谦纵马过来,提起缰绳道:“少宰,咱们马上就到解州,出了景山二里地,便能望见陕西。”

“给我牵匹马来,车中太憋闷了,还是快马扬鞭来的痛快。让人护卫着马车和里面的人,在后面慢慢赶路便是。”杨霖盘算道,甩掉两个小萝莉,自己先去快活一番。

杨霖话音刚落,从马车中钻出两个少女,瞪眼掐腰,状极不满。

“我们也要骑马,不想坐马车。”

“对,还要和你共乘一匹。”种归夷理直气壮地说道。

杨霖苦笑一声,翻身上马,一手一个把两个少女拽上马背。前面揽住小桃子,后面杨天爱脸红红地揽住他的腰板。

杨霖骂了一句:“老子修身养性半个月,到了延安府再说!”

说完一手持缰,轻踢马腹,胯下马也是希律律一声长嘶,立刻四蹄翻飞,绝尘而去。



第二百三十八章 计谋不分贵与贱

北伐幽燕要不要打?

肯定是要打的,但是绝非现在,大宋的兵威实际上没有看上去那么强。

几年来接连的捷报,没有一场是实打实的硬战得胜。

杨霖对此心知肚明,西夏覆亡,更多的是因为西夏希望一战定乾坤挽回被逐渐蚕食的劣势。

这给了童贯一个机会,误打误撞才能这么顺利攻灭西夏,而且至今还不曾完全平定西夏的国土。很多党项贵族,依然控制着大片疆土,手里有兵有马。

若不是杨霖使诈,在西南的崇山峻岭间真刀真枪地跟大理的乌蛮三十七族打一仗,大宋九成九都赢不了。

契丹作为一个主昏臣庸的庞大帝国,行将死去却底蕴犹存,又失去了挥师南下的野心,君臣都沉浸在大辽最后的余晖中享乐。

这样的庞然大物,是天然的屏障,可以替还不够强大的宋朝,挡住来自更北边更凶残狠戾的异族,争取更多发展变强的时间。

茶马古道,西北养马之地,各色边关剽悍异族兵源,大好的局面摆在眼前,这个时候不乘势训练强兵,反而要用久疲西军和童贯私兵还有河北招募的未经训练的新兵去挑起一场大战,当世最大两个帝国的大战,简直就是蠢到家了。

这些人为了自己的权势,强行要拿汉家王朝的国运做赌注,于公于私杨霖都必须阻止他们。

延安府乃是北地重镇,自然人丁繁茂,杨天爱坐在马上遥望城中有一座高耸城楼,高约九丈,俯身问道:“义父,你看那座楼,好高。”

种归夷大为骄傲,得意洋洋地道:“那是镇羌楼,是我太爷爷修建的!”杨霖哑然失笑,在她的小鼻子上一划,道:“姓,都知道你的威风了。”

杨霖骑得不慢,只被陆谦拉开了三天的脚程他带着万岁营人马入城的时候,延安府大小将官全都出来迎接。

如今的杨霖,是整个西军的靠山,当初西军宿将们入京求人四处碰壁,咬紧牙关勒着裤腰带饿着肚子和党项人死战仿佛就是昨天的事,西军上下自然分外重视这颗大树。

分列坐定之后,还陆续有听到消息的西军将领,从各个军州赶来。

一阵寒暄之后,杨霖开门见山道:“蒙古人请求开边互市,是越过了契丹的,整个草原都是契丹治下,他们未必会纵容这等簪越之事。”

种师道一听,心里咯噔一下,道:“少宰,契丹名义上控制着蒙古诸部,实际上从未拿他们当自己的子民。契丹贵族时长西进,猎杀牧民、掠夺女子孩童为奴,如今蒙古诸部选择开市,对契丹的害处也不甚大,该不会有过激反应吧。”

边关大将,毕竟不是朝廷大员,有其眼光的局限性。

杨霖抿茶道:“开边互市,绝非一般,此举契丹不管,相当于给其他部落番族开了一个头。而且蒙古输入大宋的,都是一些军备之物,尤其是战马。

契丹人就是再蠢,也不会坐视我们拥有无穷无尽的战马,谁不知道大宋有钱,放开了边市,把蒙古马买绝了都不是难事”

众将会心一笑,姚古起身道:“少宰,此事不难,若是契丹敢南下,属下愿意充当先锋。”

种师中还是一脸傲娇,淡淡地说道:“可以先打黑山,出西京道,拿下大定府,包围上京,活捉辽帝。”

杨可世一拍桌子,唾沫横飞:“说动蒙古诸部,大家一起北进,活捉昏君耶律延禧。”

西北诸将,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场面一度十分欢腾。

杨霖气的手指发抖,抓起茶杯往地上一扔,顿时安静下来。

“如今西夏刚刚打完,党项诸部还未归心,吐蕃跃跃欲试,西北边疆并非就是铁板一块。这个时候,不想着好好收拾拢右,巩固河套,竟然想着去打契丹!

契丹虽然不复当年之勇,尚有兵马百万,上将千员,岂是这般容易打下的。

契丹的疆域东到东海,西至天山,北到兴安岭,南到河北白沟河,数倍于大宋,是你们能夷灭占领的?

如今契丹百病缠身,正在逐渐衰落,国内各个种族都不甘心臣服。现在去攻打契丹,不是帮他们整合全国,重新崛起?”

实际上,契丹这个民族,真的不如女真和蒙古那么凶残。

947年,辽太宗率军南下中原,攻占开封汴梁,耶律德光于汴京登基称帝,改国号为“大辽”。此后,他们就自己退出了中原,只占据了燕云十六州,回到草原上为王称霸去了。

众将哑口无言,种师道打了个哈哈,抱拳道:“武人无知,少宰息怒,少宰准备怎么做,我们西军全听少宰的。”

他轻轻挥手,又有人端过新的茶水来,杨霖叹息一声,道:“要解决此事,须有蒙古、契丹和咱们大宋坐下来谈。”

“少宰刚才说过,契丹必定难以容忍,坐下来见到蒙古人,岂不是当堂就要掀桌子开战?”

杨霖笑了笑,道:“从契丹举国的利益来看,却是不容许他们谈,但是从契丹个别人的利益看,就未必如此了。如今契丹的朝政,把持在萧奉先兄弟手中,此人贪财恋势,若是买通了他,契丹的事无不可为!”

买通敌国权臣,出卖他们的国家利益,这怎么看都像是以前异族用在汉王朝身上的。

如此行事,也忒不光风霁月了,这还有半点大宋的风骨么。

看到一群将领,都有点汗颜,杨霖抹着眼皮道:“计谋本身,并无高低贵贱之分,而在于用计者的目的和身份。我们今日的举动,是为了大宋长治久安,为了边关永享太平,将来必可以留名青史,供人瞻仰。”

杨霖说道

众人低头不语,为将者但知厮杀建功立业,这种事还是有些羞于同谋,只有种师道开口:“既然如此,我们便和朝廷索要贿金?”

“朝中诸公无谋短视,如何会拿出钱来,此事本官揽下了。你们只需派人,护送我的人去契丹,用钱砸死萧奉先!”

第二百三十九章 收伏横山诸羌

马蹄声急,二十余骑健马过了无定河,来到横山脚下,黄土夯实的道路被雨水渗透,茶马商道经过的车队碾压出一道道扭曲的车辙土,让健马仍奔跑起来轻快俐落相当迅疾。

马上的健儿全都是清一色的魁梧汉子,身穿扎眼刺目的大红锦袍,内着丝甲,腰里别着削铁如泥的倭刀,正是大宋独一份的万岁营。

陆谦举目远眺,勒马道:“此地高阔,一旦出事护着少宰下山,半点风险也无,是个好地方。”

“李乾顺都被斩了,这些横山诸羌,没有胆子也没有实力造反。”吕望说完,伸手指进嘴,吹了个清亮的口哨。

不一会,令旗挥舞,浩浩荡荡两千骑兵护送着杨霖和种师道等人,来到山前。这两千骑兵,虽然不如万岁营那么骚包,但也是膀大腰圆骠悍威风,乃是西军中的精锐白梃兵。

横山羌,称“山讹”,人马劲悍,每战必为前锋。

他们和西夏的皇族李家本是世仇,但是李氏势大,这些横山羌不得不依附于同族。

西夏上下都知道这些羌人善战悍勇,所以不得不加以小心,在这施行高压政策下的军事统治。

在西夏,其他的地方征兵,都是每家出一个六十以下,十五以上的男丁。

但是在横山羌这里,不论男女,不分老幼,逢战全民皆兵。

老弱妇女作为辅卒,也要上阵杀敌,在西夏贵族眼里,就没拿这些人当人看,只当他们是刀是箭,是战场上的杀器。

西夏拓跋氏的覆灭,这些横山羌看在眼里,痛快在心中,可以说早就被压迫的想反抗了。

今日杨霖在横山脚下,约见横山羌的七位首领,他们就是横山诸羌中最大的势力,只要这六个服从了,整个横山羌就可以为我所用。

陆谦吕望插手立在杨霖身后,坐定之后,很快有几个士卒开始上茶。

横山脚下风光不错,草盛鹰飞,美丽的草原就像一张绿油油的毯子,绵延地铺向远方。

秋天的气息已经临近了,天更高原,风更清冷,策马轻驰,马蹄声声,横山羌人骑着马赶来都抖擞起来。

难怪决策者总是喜欢秋后出兵,对于草原汉子来说,这就是个厮杀得见季节。

当然,对于杨霖这种人,秋日还是停车枫林晚,来几次轰轰烈烈的马车野合来得好,打打杀杀的实在没有半点意趣。

他坐在山腰,俯瞰着下面的人马,脸上的表情倒像是要睡着了,时不时还要打个呵欠。

种师道忍不住提醒道:“少宰,横山羌人桀骜难驯,少宰还是不要太过轻视他们。”

杨霖心里暗骂,老子在汴梁夜夜笙歌,到这里来搂着个小萝莉种归夷,缠着自己片刻偷腥的机会都没有,还他妈得讲故事,早就连着好几天睡不好觉了。

横山羌慢慢靠近,西军骑兵举起了号角,苍凉的“呜呜”声在空旷的草原上低沉地响起。

杨霖精神一振,站起身来道:“要整合西北,先要收伏这横山羌人为我所用,然后稳住蒙古和契丹,别让他们大动干戈,咱们才有机会操练精骑,养精蓄锐。今日至关重要,横山羌纵使有些落后愚昧,你们也不要嘲笑耍乐,全都给我忍住!”

西军都惊讶地抬头看他,杨霖不明所以,迎了出去。

远处数十只号角同时吹响,横山羌骑士奔到山腰忽然一勒马缰避向左右,两股骑兵就像训练有素的仪仗队,片刻功夫就分列左右,站得整整齐齐。

杨霖差点惊掉下巴,不是说横山羌都是野人一样的么,怎么这么雄壮整齐

一群横山羌人,簇拥出十几个贵族,走到杨霖身前,单手抚胸,躬身施礼道:“横山羌人,见过杨少宰。”

会说汉话,而且还挺懂规矩。

杨霖笑吟吟地把众人让起来,然后道:“来,坐下说话。”

这七个首领,全都是秃头,党项族有秃发习俗,当年东进以后,受汉族习俗的影响,便开始学习汉人结发。如果再给他们几年,就跟当初善战的沙陀族一样,几乎全部汉化了。

后来逆贼李元昊上台后,第一道命令就是秃发令,推行党项族的传统发式,西夏境内统一秃发,从他自己开始,如果谁不秃发,就要严惩。

党项八部,除了已经被灭族的西夏皇室拓跋氏,其他的七个首领全部在此。

杨霖四下一看,他们的实力看座位顺序便一目了然,自己右手边的应该就是细封氏的族长,名叫苏珂野。

此乃一个五旬壮汉,眼像鹰隼般的锐利,目光中多了一分阴冷。

一看杨霖望来,顿时笑了起来,显得十分恭敬。

杨霖轻笑回应,心道这蛮子不简单呐,看来不是个易于之辈。

“李乾顺逆贼伏诛,连累了西北几百年的望族拓跋氏,他们是党项最大的部落。西北虽然没有了他们的立足之地,但是却并不排斥诸位,在大宋的统率下,必定会让你们过上比以往安逸的好日子。”

杨霖侃侃而谈,诸位首领听得聚精会神,接下来这个大官的话,就决定了横山羌的未来。

突然,一声不和谐的嗤笑传来,杨霖脸色一变。

还没等他发作,苏喀雁一拍桌子,怒道:“苏伊娜!给我滚出去!”

顺着他的眼光,以及身边人的闪躲,一个羌人少女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这个少女身体很匀称健美,长相俊俏,下巴尖尖的,翘直的鼻子,有些上翘的嘴唇,颇有异域风情。

她的一双眼睛,也是又大又亮。睫毛也又长又翘。

苏珂野怒火中烧,今日横山羌瓜分拓跋氏的日子,自己被娇惯坏的女儿竟然当堂嘲笑宋朝的大官。

杨霖摸着下巴,心里暗叹一声,好俊俏!

羌人是古戎人的后裔,戎人自古出美女,什么褒姒、骊姬都是戎人。

杨霖呵呵一笑,道:“无妨,这位姑娘若是对本官的言行,有什么意见,可以提出来大家商议一番。本官最是开明,听得进不同的意见,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

这熟悉的声调陆谦暗暗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苏伊娜默念道:

完了,姑娘你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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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阳谋随势而发

苏伊娜站了出来,挺胸道:“你们这些人,就会嘴上说得好听,到头来还不是让我们的族人去战场上送命,自己却享受着肥美的水草和牧场。”

杨霖暗暗点头,这小妞是个棒槌啊,还当自己是西夏的高官呢。老子要你肥美的牧场有毛用,要肥美的那什么还差不多。

胸大无脑老子久旷之身,这下有着落了。

苏珂野把酒碗重重一顿,沉下脸来喝道:“你再敢胡言乱语,对杨少宰不敬,我就宰了你。”

苏珂野不是她的无脑女儿,深知要确保细封氏一族的利益,瓜分拓拔氏族人,他就必须尽快巴结上这个大官。

不过他也很好奇,为什么这么大的官受到了侮辱,他自己的手下却都一副看热闹的样子,丝毫没有生气,甚至有些猥琐。

杨霖站起身来,笑道:“不怪这位苏什么?”

“小女苏伊娜。”

“不怪苏伊娜有此质问,自古西北主人,都对横山羌十分刻薄。可是如今,我们大宋掌管此地,情势便不一样了。”

众首领一起竖起耳朵,想听到具体怎么安排他们。

杨霖笑道:“本官准备,让你们全部搬到银州、夏州、龙州、洪州、宥州、燕州、石洲中去。不过城中位置毕竟有限,只能是你们带自己的亲眷前去,不得超过五百人。”

众人眼色一亮,这都是横山一带的大城,比起贫瘠的山中,不知道能多出多少财富。

杨霖呵呵一笑,心道:野狼进了城,早完驯成听话的狗,这些头领和他们的家人离开了穷山恶水,去城中作威作福,究竟还能控制自己的族人多久呢?

横山羌是上好的兵源,稍加操练配备上好的盔甲兵刃,就是一支不下于白梃兵的先锋利刃。

把他们的领主,全都请进大城大邑享清福,这山中的苦日子过够了,不如去当个有权有势的宋官。

众人听完后,反应各异,有几个实力小的部落,自然是十分开心。

他们在这横山,也是弱者,连自己的牧场和猎场都保不住,时常受到细封氏的欺压。

对他们来说,舍弃族人,带着亲眷去城中享受,是天大的好事。

不过对于细封氏来说,他们就将失去至少十万族人,十万羌人全民皆兵,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

杨霖仔细观察着所有人的神色,在苏珂野嘴唇刚动的时候,朗声道:“横山的羌人,诸位的部落子民,可以集中起来。本官划给你们横山到银州一带为牧场,并且允许你们横山羌人自己管理!”

自己管理?在场的羌人首领全都神色一动,难道大宋要给自己西南土司那样的权力?

要是他们知道,杨霖此时在西南的布局,正在对土司老爷们做的事,估计就不会有人生出这种想法了。

房当氏、米擒氏两个族长正在优哉游哉想着要去那个州享福,杨霖对着他们一指,道:“你们两个先任横山羌大小族长,管理银州和横山之间的八百里牧场如何?”

两人一听,喜从天降,他们是党项八部里最弱的,横山七羌他们就是凑个数

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党项全族的主人,可以统率这么大的草原,如何不高兴。

其他族长则愤愤不平,大宋现在是西北最强的力量,横山七羌加起来也不是对手。

他的话就足以改变持续百年的强弱局势,房当族长心中盘算,只要有了宋人的支持,自己和子孙潜心积攒百年,何愁不能像李继迁一样,占据银州,称雄一方。

他转头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苏珂野,发现对方的眼神,如同鹰鹜一样阴冷刺人。

杨霖这是阳谋,避无可避的阳谋,是他跟后世的西方殖民者学来的。

扶持弱者来管理强者,如此一来,有了大宋的支持,房当氏和米擒氏为了自身的发展,肯定会竭力打压细封氏、费听氏、往利氏这些强横部落,然后发展自己的族人。

到时候横山七羌,再也不是铁板一块,只要细封氏闹事,失去了其他部落的照应,大宋可以轻易剿灭他们,因为他们赖以守御外敌的横山,已经有了其他部落羌人的指路和攻击。

而房当和米擒氏,为了能够不被愤怒的细封氏撕碎,就必须越来越依靠大宋。

等他们矛盾不可调和的时候,自己再煽风点火,挑拨是非,让这些羌人头目领主全都自相残杀,最后自己剿灭所有头人领主,然后安抚诸羌,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在羌人面前,发放粮食,救援伤兵,给他们生路和活计。

来时还同心同德,要为横山诸羌谋求最大利益的七部,到了此时不到一刻钟,便已经离心离德,各怀心思。

强的部落不甘心受到昔日小弟的统治,弱的不舍得主动放弃这从天而降的权势,中间的两头都不想得罪,而且他们也想参与瓜分拓跋氏。

可惜,现在的决定权,全在兵强马壮的宋人手里。

杨霖不给他们辩驳的机会,冷眼巡视一圈,道:“各个部落去到哪个州府,由房当氏负责分派,即日起开始落实去做。”

房当氏族长别失野离单手握拳,放在胸前,行礼道:“遵命。”

杨霖笑着一拍手,开始上菜上酒,剔透如玉的精美瓷器上盛着各式精美的菜肴一一端放在杨霖、在场的大宋武将和各部领的桌面上。

精心调配的各式菜肴色香味俱佳,尽显大宋气派,却有几个人味同嚼蜡。

杨霖笑道:“只要你们在大宋的治下,便可日日享受这等酒食,而不用像拓跋氏统治时候一样,全族上阵当炮灰。夏贼驱使你们,如同犬羊一般,我们大宋则待你们和自己子民无异。”

别失野离和米擒氏的祝孔革一同起身,为杨霖祝酒,然后亲自下场载歌载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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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下的无定河犹如银镜,映出河边一只小鹿的眼睛。小鹿低下头饮水,鹿吻在水面上荡起一圈涟漪。

突然,一支利箭刺穿了它的喉咙,苏珂野马术精湛,纵马赶来一把将小鹿往后一抛。

自有手下的羌人伸手接住,不顾鲜血捆到身前,一路上众人一言不发,气氛十分沉闷。

等他们回营之后,苏伊娜来到父亲的房中,往地上一跪:“父亲,女儿不懂事,惹了那个大宋高官,误了我们细封氏的大事了,请父亲责罚。”

苏珂野自知不是女儿的事,这根本就是那个宋朝的杨少宰事先安排好的,驱虎吞狼好计谋啊。

这条毒计就摆在那里,却由不得你不上当,别失野离和祝孔革能够为了羌人的共同利益,放弃自己的这个机会?

他脸色沉郁,心里想着今后的对策,细封氏有十万族人,绝不可能屈服在两个小部落的帐下。

苏伊娜见父亲不说话,心里更加难受,倔强地抬着头,隐隐有泪珠就要决堤涌出。

苏珂野并不是温柔地人,甚至也不是一个温柔的父亲,心中烦躁不堪的时候低头看见女儿甚至有些厌恶,挥手道:“出去!”

苏伊娜失魂落魄地走出来,没想到这次给部落带来这么的的损失,自己的刁蛮任性终于受到了惩罚。

清冷的河水映照着满天繁星,河边的晚风带着一丝水汽,苏伊娜终于大哭起来。

这个美丽的族长女儿,在横山犹如一朵鲜花,是所有羌人的公主一般存在。

第二百四十一章 赤阳真人展神威

横山大营的帐中,灯火通明。

杨霖清了清嗓子,道“契丹人和蒙古人马上就来谈判,稳定好西夏旧地,才能为我们增大谈判筹码。”

“先拿下横山诸羌,再利用他们统治党项,最后组建一支属于我们的羌兵。”

“羌兵善战,横山羌尤其善战,必须为我所用。”

种师道点了点头,他的想法和杨霖一致,在西北打了一百年,谁不知道横山羌人悍勇善战。

他顿了顿首,沉声道“少宰,若是上来就把细封氏逼的太急,这支部落着实不容小觑,就算能剿灭他们,也势必要损兵折将,而且还会让其他的横山羌人部落兔死狐悲,不如稍微给点好处。”

杨霖站起身来,拉回踱步,捏着下巴问道“给到什么地步?”

种师道沉吟道“羌人崇尚羊,以羊为图腾,就算是到了如今,打仗前都要用羊占卜,或许可以在这上面着手。”

这么好战凶狠的种族,竟然用羊做图腾,杨霖有些惊奇自己道号吃羊子,看来西北羌人的问题,到了自己手里势必能迎刃而解。

“那便给他们名誉上的好处,凡是羌人用羊占卜、祭祀、大典之类的活动,全都要细封氏主持负责,给他们这个看不见的好处和名头,势必让房当氏和米擒氏嫉恨交加,让他们早点闹翻,咱们好从中渔利。”

众人齐齐点头,暗道不愧是少宰,真损

想到回去还得哄孩子,杨霖笑着挥了挥手,道“今日心神疲乏,就不回去了,在横山大营宿一晚,明日再回。”

西军众将却不想陪他在横山吹风,笑着告退,杨霖吩咐一声,自有亲兵铺床倒水。

横山一带,累年兵灾,每一块石头上都有箭矢痕迹。

杨霖披上大氅,走出帐外,正好看到陆谦,便笑着道“陪我巡视一番。”

陆谦应诺一声,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西北的天空,若是没有乌云的时候,繁星璀璨如同一颗颗钻石,十分好看。

人在军营,就得有个肃穆威严的样子,杨霖挺直了腰杆四处巡视。

横山大营,是西军当年对付夏贼的大本营,杨霖心中曾经的好兄弟现在的死太监童贯就是在这,点将发兵误打误撞下一举攻灭了西夏。

杨霖踢了一脚石头,道“突然想去童贯点兵的地方看看。”

陆谦犹豫道“少宰,夜深了,不然明日再去?”

“明日便回延安府,准备会见蒙古人了,哪还有机会。”

虽然是在军营不远处,陆谦不敢怠慢,叫来了万岁营的亲兵护从。

入夜渐久,营中除了一队队巡查的守夜兵马,其他人都已经在帐中睡下。

山麓中不知道藏了多少兵马,此刻却寂静地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寨门口,明暗的哨卫都警惕地观察,突然一队红色战袍的亲兵走了上来,一人走到寨门外,低声道“少宰要出营。”

寨门缓缓打开,杨霖走了没有几步,一骑飞奔而来。

侍卫们拔刀在手,待对面的骑士靠近,才发现竟然是一个羌女。

陆谦眼尖,低声道“少宰,是白天的苏珂野的女儿,苏伊娜。”

杨霖眼色一亮,道“放她过来。”

火把照耀下,小羌女俊俏的脸上,有一丝恐慌,但是随即强行镇定下来,翻身下马上前。

杨霖心底暗笑,明明就是个心智不成熟,还被惯坏了的刁蛮小公主。这种女人自认为很是有两下子,殊不知早就被杨霖归位无脑易骗的一类。

“原来是细封部苏伊娜姑娘,这么晚来营中所为何事?”杨霖不紧不慢地说道。

苏伊娜手足无措,凭着一股委屈和冲动,来到了横山军营前,想要挽回自己白天惹的祸,见到真人后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

杨霖轻轻挥了挥手,陆谦眼皮一抹,看了一眼苏伊娜轻轻摇头,附耳道“少宰,不行,此女有些武艺。”

杨霖笑着低声道“无妨,以我观之如插标卖首尔。”

堂堂的赤阳真人,还欺负不了一直小白羊。

“少宰安危为重,标下职责所在还是不要冒险吧。”

“滚!”

陆谦无奈,带人散开,在远处将两个人护在中间的点将台。

杨霖掐着腰,笑道“苏伊娜姑娘,现在有什么话,可以尽情说了。”

苏伊娜明显是对人说话颐气指使惯了,尤其是对这种年轻人,在横山哪个部落的少族长,见了自己也是巴结逢迎。

她语气依然有些骄纵,道“你白天笑你是我不对,你也不该这么小气吧。我们细封氏,乃是第一大族,为什么要被房当和米擒氏管着。我现在向你陪个不是,你把命令撤回好不好?”

杨霖笑吟吟地道“好啊,不过你得拿出足够的诚意,靠嘴巴道歉太没诚意了。”

苏伊娜楞了一下,她自小在羌人部落长大,见惯了很多那方面的事,不过一时间没有想到。

谁能想到,眼前这个衣冠楚楚的汉人大官,竟然比自己那些野蛮的叔叔伯父还无耻。

她好看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结结巴巴道“什什么意思?”

杨霖笑道“这都不懂?就是你脱得光溜溜,让我玩弄一番,便给你们好处。”

苏伊娜如同炸毛的小猫,叱道“无耻,我杀了你!”

杨霖摊手道“无所谓,你要是想看到你们的族人继续受难,被朝廷大军和其他羌人瓜分,你就尽管来吧。”

苏伊娜愣在原地,脚下如同灌铅了一样,杨霖冷笑一声,道“口口声声你们部落,你们细封你知道有多少好汉子,为了部落死都不怕,他们身上挨了多少刀子,流的血把无定河都能染红。他们难不难受,他们疼也不疼?

而你呢?你的先辈的白骨和鲜血,你爹心力交瘁的算计和经营,全都因为你的娇蛮任性而成为徒劳,你的心不会痛么?现在不过是要你伺候一个男人,你都不肯,呸!不要脸!

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对得起细封氏的先人么?你对得起你爹?你还有一点良心么?”

苏伊娜双眼中泪珠儿不断地砸落,闭着眼道“你来就是我苏伊娜,为了细封氏~~呜呜呜呜,我不是狼心狗肺。”

杨霖眼色一亮,解下腰带道“我们汉人有个说法叫负荆请罪,来,马鞭还拿着干什么,给我用用,你把手背到身后,手腕并住对对,就是这样,拴住了才算赔罪。”

看着地上的苏伊娜,浑身的鞭痕,杨霖有些怜意,一边穿衣服,一边道“你放心,这次为了你,我决定回去之后,任命你爹掌管羌人祭祀、占卜、庆典之事,并求皇帝赐下金羊给你们细封氏,主管其他部落不得供奉羊神,这都是你努力给细封部落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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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草原上的蒙古人各自为战,混乱纷纷,没有一个真正的强者。

而在他们的身后,契丹也不允许一个强大的蒙古部落,一统蒙古诸部。

这次来谈判的,是克烈部,如今的蒙古还没有形成统一的蒙古族,是蒙古草原上众多部落的统称。

而这个克烈部,便是其中较强的一支,和原本西夏的国土紧挨着,现在西夏被灭,他们便成了大宋的邻居。

十年前克烈族长磨古斯举兵反辽,打了七八年,最终兵败被契丹人捕杀。

这次前来谈判的叫忽儿札,是他们的族长余古赧的亲弟弟,城郊的杨霖等人便是在等待他们。

远远地,一群骑士卷起尘沙,奔驰在黄沙遍地的秦陇古道。

种师道凑上前,道:“少宰,克烈部来了。”

大地微颤,几十骑奔来的速度,已经有些骇人。

杨霖眼睛眯起,从这支克烈部的骑兵,就隐约可以看到百年后那支纵横欧亚的骑兵的影子。

看现在这般气概,你就可以想象今后的几百几千倍的精骑是怎样的威风!

“唏聿聿”的马嘶和悬腰的佩刀并响,一群克烈部的骑士到了近前,翻身下马。

西军中有懂番语的,已经高声喊道:“谈判期间不得携带武器。”

一个红脸魁梧大汉,笑着解下配刀,朝属下一扔,然后赤手空拳大踏步走了过来。

种师道低声道:“少宰,此人必是忽儿札。”

杨霖点了点头,细看之下,此人一脸横肉,面阔口方,威猛的气势在那张赤红的方脸上表露无疑。

忽儿札到了近前,扯着嗓门问道:“哪个是杨少宰?”

虽不标准,有些奇特的腔调,却也是十足的汉话。

杨霖哈哈一笑道:“正是本官。”

忽儿札单膝跪地,握拳于胸,对着杨霖行了一礼。

杨霖笑呵呵上前,把他扶了起来,道:“城里面已经备下我大宋的酒菜,咱们进去说话。”

这一次克烈部重启边境商路,最大依靠就是宋朝,他们已经厌恶仇恨契丹的统治太久了。

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有蒙古部落反叛,可惜的是这些部落相互间并不团结,经常自己人杀自己人,最终契丹也没有伤筋动骨。

现在大宋灭亡了西夏,重新让他们看到了希望,有大宋撑腰,他们又跃跃欲试起来。

不得不说,契丹的民族实在是太多了,而且个顶个不是省油的灯。

杨霖对此也有些同情,实在是难以管理,管的松了他们就桀骜不驯,管得严了又要造反。

若是碰到精明悍勇的契丹之主,还能靠着强大的武力,镇压住这些小老弟。

可惜如今的耶律延禧,是个地地道道的昏君,放在汉王朝的历史上,可以说和赵佶不分伯仲。

有趣的是,后来这俩货被金狗俘虏了,还成了一对好朋友

杨霖亲热地牵着忽儿札的手,好像多年未见的兄弟一般,带他来到夏州城中。

如今的城主,横山羌中的房当氏族长别失野离作陪,现在这厮已经成了杨霖的忠实属下,只要是杨霖来到夏州他几乎是寸步不离。

以房当氏弱小的部落,不过两万族人,想要统治党项诸羌,必须依靠大宋和西军。别失野离心知肚明,尽管杨霖又给了细封氏掌管祭祀的权力,依然不改他的恭敬和卑微。

杨霖呵呵一笑,安排众人坐定,然后让忽儿札和别失野离坐在自己的左右两侧,以示亲近。

姚古站起身来,轻轻一拍手,来自党项部的两列小美人鱼贯而入,纤细有力的小蛮腰,扭着好看的步子,端着剔透如玉的瓷器上盛着各式精美的菜肴。

杨霖对着左右的两条大汉,笑道:“来,这是种经略从延安府带来的厨子做的菜肴,你们都尝一尝大宋的风味。”

忽儿札用不惯筷子,杨霖早就安排人给他准备好了趁手的勺子,吃过之后交口称赞。

紧接着,几个党项的汉子,用漆盘抬了一头炙烤多时、披红挂彩的全羊来到帐中。

忽儿札竟然十分懂行,知道党项羌人吃羊前的手势,然后才从腰间擎出银制小弯刀,娴熟地割下肩胛骨,挑在刀尖上。

他把羊肉最肥美的地方,全都切到小盘里,敬献给杨霖:“杨少宰,这一次契丹人来势汹汹,若是没有杨少宰的庇护,黑山互市肯定没法继续进行下去。”

杨霖笑吟吟地说道:“只要咱们这些人,齐心同德,契丹人不敢怎么样。我们并没有要动契丹的一草一木,不过是为了生活的的更好而已,难道这也有错么?如果契丹真的霸道到这个地步,我们都是响当当的男儿汉,还怕厮杀不成?”

别失野离赶紧大表忠心:“若是契丹敢来犯,羌人愿为杨少宰做先锋。”

杨霖笑着摆手道:“是为大宋,为夏州,为了我们大宋的各族百姓,还有克烈部的朋友。”

与此同时,在契丹的西京道,一行人正在骑马赶路。

马上的年轻人虎背熊腰,如同一堵墙般结实厚重,正是契丹林牙耶律大石。

国事维艰,这个年轻的宗室林牙,就像是偌大的契丹的补锅匠一般,四处奔走。

奚人萧氏把持着契丹的朝政,现在的契丹,是萧奉先说了算。陛下他但知耍乐,根本不和耶律氏的族人接触,被一群姓萧的围在中间,浑然不知大辽已经是百病丛生。

远处赶来一个骑士,在耶律大石的车驾前勒马,抱拳道:“林牙,大宋和克烈部的谈判者已经打探到了。”

耶律大石神色冷峻,眉毛一挑道:“说。”

“克烈部去的是忽儿札,他是余古赧的亲弟弟,大宋来的是少宰杨霖。”

耶律大石突然一阵烦闷,表情狰狞起来,往地上唾了一口,骂道:“他娘的,又是这个贼南人!”

大石林牙向来沉稳内敛,极少有这种粗鄙失控的时候,契丹使团的其他人纷纷侧目。

耶律大石不知道触动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恨声道:“等将来咱们大辽恢复了生机,定要发兵南下,把这群贼南子撕个粉碎!”

第二百四十二章 恨意滔天

契丹西京道,宁边州,黄河渡口。

一辆辆马车从桥上过来,连绵不绝,让耶律大石的队伍等了足足三刻钟。

耶律大石的耐心一点点耗尽,他上前用马鞭指着一个指挥马队的契丹人,问道:“你们是哪个州的,做什么的?”

此人虽然认出了眼前的队伍是契丹林牙的仪仗,依然有些傲慢,笑着道:“这位官爷,我们是萧相国的人,再多了就不方便向您透露了。”

一个小小的相府下人,竟然这样对契丹林牙说话,就相当于蔡京府上的都管,跟杨霖如此傲慢一样,放在谁身上也很难忍受。

不过在契丹,萧奉先的权势远远大于蔡京,而耶律大石现在还没发跟杨霖相比。

他隐忍着怒气不发,手下却已经听不下去了,一个契丹武士将手里的长枪一攥,怒吼一声扔了出去,插在了这个傲慢下人的身边的木头上。

此人吓得魂不附体,当即屎尿齐流,他本就是个奚族的奴隶,那有什么胆魄可言。

契丹武士们哈哈大笑,这时候从车队里露出一个人头来,瞄了一眼迅速盖上了车帘。

耶律大石正巧瞥见,怒道:“车里缘何有宋人!”

几个武士上前,掀开车帘,果然藏着三个宋人打扮的汉子。

这几个人见了耶律大石的手下,屹然不惧,眯着眼看着他们。

耶律大石骑马上前,喝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住手!”车队里出来一个中年文士,虽然是契丹人,却也有些风雅儒相。

耶律大石冷哼一声,道:“原来是萧大郎看来这真的是相国的车队了。”

“那是自然。”萧昱是萧奉先的远房侄子,更是他的心腹,契丹朝中无人不知。

耶律大石面色越来越凝重,他马上要去和宋人还有蒙古诸部谈判,为什么在宰相的车队里,会有宋人出现

“不知道车里装的是什么?”耶律大石幽幽地问道。

萧昱眉飞入鬓,阴声道:“大石林牙,你过分了。”

耶律大石使了个眼色,他身边的一个契丹武士,手里握着一柄大斧,骑马上前一勒马缰,扬蹄而下将马车劈开。

刷的一下,财宝散落一地!

太阳下,金光刺眼,珠流遍地,晃人心神

相府、宋人、财宝

耶律大石突然一阵心绞痛,这群狗贼祸国,直要把俺大辽好端端一个帝国,整治的千疮百孔才行。

萧昱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大声道:“大石林牙,你要造反么?相国追究下来,你担得起么?”

耶律大石身后的武士,人人义愤填膺,只待他一声令下便要厮杀。

骑在马上的耶律大石,神色复杂,他的势力和萧奉先相比,十分渺小。

对方说毁灭他,只在一念之间,确实不敢得罪这个权相。

可是现在明摆着,萧奉先要受贿卖国了,作为耶律阿保机的八世孙,耶律大石自然不肯坐视祖宗的基业被毁。

萧昱的心里十分惊恐,他有些怯意,好声道:“大石林牙,这些都是西北路招讨司的萧大王送给相国的,你还是让开道路放行吧,我保证回上京之后,绝口不提此事。”

耶律大石心如死灰,面色煞白,这个萧昱故意说起西北招讨司,那是萧奉先的弟弟萧嗣先的大本营。

也就是说,自己一旦发难,会有几十万大军前来,将自己这些人踩成肉泥。

耶律家的基业,被人毁成这样,自己这个宗室根本无能为力,耶律大石长叹一声,摆了摆手。

手下的武士唯命是从,纷纷散开,让这些宋人和马车过去。

等到车队全都过去之后,萧昱冷笑一声,也跟着车队离开。

耶律大石只觉得胸口一股闷气,让人喘不上气来,他双眼紧闭,周围的武士一言不发,紧紧盯着自己的主人。

突然耶律大石挥了挥手,众人渡过桥去,最后一个过来的耶律大石,望着远去车队的背影,眼里似乎要喷出火来。

还没开始谈判,宋人已经把几十车的财宝送到了契丹,这还怎么谈?

愤懑至极的耶律大石,突然爆发出一阵虎啸,周围的武士全都热血沸腾,恨不得马上追随这个霸气的男人,冲回去把车队的人杀光!

耶律大石夺过手下手里的大斧,纵马乱劈,不一会木屑纷飞,黄河上这个重要的渡口大桥,砰地一声落进湍急的河流中。

文武双状元,契丹最后的战神,果然名不虚传!

在场的武士,都感觉到了主人心里的愤慨,一个个面色凝重,不发一言。

大辽西京道的尘沙,遮天蔽日,马车中几个宋人都是西军的将官,隔着老远还能听到耶律大石的这声嘶吼。

“可惜了,是个汉子!”

“这个契丹人若是汉儿,我愿意追随此等人物。”

此时夏州,杨霖正带着克烈部的人,游览夏州繁华的市区。

堆积如山的物资,让忽儿札口水直流,这里的东西随便拿到蒙古草原去,都是值得打一仗的紧俏物资。

杨霖笑道:“怎么样,茶马商道,我们一定要保住!这对你们来说非常重要,草原的寒风来的紧,秋日便有了杀人的风!若是没有粮食,何以撑过来。”

忽儿札点了点头,道:“杨少宰的话,句句属实,这次和契丹人谈判,我们克烈部,全听杨少宰的。”

杨霖暗道,这是咱们利益一致,还他娘全听我的。

他笑吟吟地说道:“本官十分愿意,把这些物资和你们交换,不过说实话,蒙古草原没有那么多我们需要的货物,来交换这些物资。”

忽儿札本来就红的老脸加深了眼色,眼前的宋人说的不错,蒙古除了战马和兽皮,根本没有别的事汉人需要的,尤其是他们灭了西夏,自己也不缺这些东西了。但是汉人的物资,全是蒙古人梦寐以求的。

杨霖看到他的窘迫,笑道:“不过,本官十分愿意,你们蒙古派一群战士前来,作为大宋的雇佣兵。”

“雇佣兵?”

“没错,就是你们部落的勇士,来到大宋为我们打仗,就可以换回山一样堆积的物资。”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不患寡而患不均(给凝珠漫水加更)

忽儿札眼色一亮,草原人命不值钱,就算是自相残杀,耗费的青壮就有无数人。

若是输送战士就能换回雪一样白的稻米,明晃晃的尖刀和茶叶、铁锅、食盐、瓷器那么他相信自己的兄长一定十分愿意。

杨霖继续循循善诱,道:“而且,本官可以明确保证,这些人不会用来对付你们蒙古任何一个部落。”

忽儿札一口替兄长答应下来,双方都十分开心,秦陇一带打了一百年,到处都是寡妇村,青壮严重不足。

现在虽然有横山羌的加入,依旧是缺少大量兵源,杨霖这一手招募来的全是精通骑射的战士,在西军大规模组建训练骑兵的这个时节,必会收获奇效。

西军诸将尤其是种师道,频频点头微笑,这个靠山认得值了!

房当氏的别失野离和米擒氏的祝孔革,在杨霖身后也是暗暗佩服,这个大宋官员和其他的文官很不一样,他很务实也很精明,是个可靠的靠山。

他们早就把族里最美丽的少女,献给了这个年轻的大官,她们虽然不如细封氏的苏伊娜那么美丽可人,但也是羌人中数一数二的美色。

杨霖走到库场的一头,笑着说道:“契丹的使者,离这里至少还有半个月的脚程,我带你们去其他州郡看看。大宋繁华富丽,圣主仁爱慈怜,德被天下,从此之后克烈部就是我们大宋的朋友,这里随时欢迎你们前来。”

忽儿札眼中无限神往地问道:“杨少宰,我听说在东边,还有一个汴梁城,那里是此地的几百倍的繁华富丽,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前去见识一下。”

“哈哈,这个好说,等到今年元旦,吾皇大庆,届时万国来朝。欢迎你们克烈部,单独派人前来。”

杨霖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克烈部是契丹的一部分,元旦佳节契丹皇帝也要大庆的,到时候看看克烈部敢不敢两边都派人。

要知道,万国来朝,是藩属国对宗主国的礼仪。

克烈部要是敢派人到汴梁城庆贺,契丹一定不会容忍,这已经是明目张胆地背叛了。

克烈部未必知道这些礼节,不过那一天可是有契丹使团的,到时候一定安排他们见面

忽儿札很是兴奋,即使是在草原,他也经常听闻汴梁的富丽风流,那里是人间的仙境,富贵了极至。

望着远处明媚的天空,杨霖心情不错,兴致颇高,笑着道:“趁着时辰还早,我们到处逛逛,先去宥州吧!”

横山羌中实力最强的细封氏,自从获封了主持祭祀之后,并收到了大宋皇帝御赐的金羊,也老实了下来。

他们被分到了最小的宥州,自从族长苏珂野到底层羌人,都十分不服。

宥州城外,苏伊娜坐在一块石头上,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羊。

她美丽的大眼睛,近来时常被哀伤填满,这种楚楚动人的韵味,让本就沉迷于她美色的羌人青年,更加的如痴如狂。

修长却有些老茧的手指,是她常年弯弓射箭的后遗症,抚摸着怀里柔顺的小羊,迷人而又凄婉。

不远处,一个羌人身穿一袭盔甲,衬托出他那英武的身姿、虎目炯炯有神的盯着少女。

“伊娜!”来人大声喊道,听得出他的声音里饱含爱意。

苏伊娜咬了咬下唇,苍白的俏颜无甚血色,五根泛白的指节紧紧攥着她的裙角。

“你怎么来了?”

苏伊娜语气有些不自然,这个年轻人是她众多仰慕者中的一个,往日里苏伊娜对他颐气指使,稍微笑一下就是天大的恩赐了,足够他开心好几天的。

美人儿的转变,让来自费听氏的少族长收藏赫连瀚海十分激动,还以为自己的温暖终于融化了这块冰山,自己马上就要抱得美人归了。

“我来找你啊,我听说你喜欢雪莲,这是我徒步爬上雪山为你采摘的,漂不漂亮?”

苏伊娜晃了晃脑袋,想让一切的耻辱、怨恨、痛苦与歉疚麻痹从她脑海中离去。再看到眼前这个一脸猪哥样的赫连瀚海,她突然生出一阵厌恶。

“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还有你的雪莲。”

赫连瀚海心中一苦,这才是自己熟悉的苏伊娜,那个让他魂牵梦绕又若即若离的女神。不过即使是美人嗔怒,在他眼里都是极好的。

她伸出皓腕,将一绺墨色长丝儿撩至脑后,刚想板着脸再训斥眼前可恶的男人几句现在,在她眼里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突然,远处来了一群人马,黑压压的一大片。

苏伊娜兀的一下,下意识地把大腿绷的笔直,一阵颤栗。

抬眼望去,又是熟悉的大红色亲卫开道,苏伊娜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怀里的小羊撒开腿跑开。

赫连瀚海顿时无比心疼,大呼小叫:“伊娜!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摔得疼不疼?咦,你怎么了?”

这么大的阵仗,当然瞒不住细封族长,他已经得到了消息。

细封氏的族长苏珂野,亲自迎了出来,本来横山七羌同进同退,还可以摆摆架子和大宋谈筹码。

现在被那个少宰使了一招毒计,搞得羌人内部离心离德不说,彼此间仇恨很深。

房当氏和米擒氏自己很弱小,便时刻担心被自己的部落打击报复,防范、排挤、打压之心赵昭然若揭。

比如这次让房当氏分派七羌的驻地,自己的细封氏明明人数最多,却被分到了最小的宥州。

这里不但是小,还很贫瘠,这就是别失野离对细封氏毫不遮掩的打击。

对此苏珂野十分无奈,形势比人强,有了大宋撑腰的几个弱小部落,全都跳到了自己的头上。

而党项人现在的不团结,注定了他们只能在大宋的统治下谋生存,这一切都是那个阴损少宰的毒计。

想到这里,苏珂野叹了口气,细封氏不弱于人,为什么要忍受比自己小的部落的统治,嫉恨的种子一旦埋下,两个部落间的仇恨和隔阂便很难消弭了。

虽然现在的横山羌过的比以前西夏时候好了无数倍,不用被逼着当炮灰了,但是细封氏没有感到幸福感。

人就是这样,不患寡而患不均,凭什么那房当氏和米擒氏比我过得好

第二百四十四章 无情未必真豪杰

宥州城内,一行长长的队伍,护送着几个人巡查。

杨霖兴高采烈地给忽儿札介绍这里的物产和工坊,忽儿札本来就是克烈部对汉人了解比较多的,依然是目不暇接。

在他们身后,横山七羌中的三个族长,紧紧跟着杨霖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桀骜。

七部横山羌拧成一股绳,谁也得怕上三分,你在穷山恶水的无定河横山一带打他们,纵使赢了自己也得掉层皮。

那样的话,就算是收服了他们,也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安抚照顾。

现如今,他们是一盘散沙,西军反倒成了大爷。

杨霖就是大爷的大爷,进到宥州之后,带着几个族长和西军诸将巡视了一番,宥州街头已经初现繁华。

商道开启,势必带动西北地区的几个大城的发展,宥州算是一般的了。

银州、夏州、兴州这样的州府,估计很快就将从战乱中走出来。不过西北民生恢复,不可能这么迅速,毕竟是百年战乱,不是一时半会能恢复的。

西北最大的问题,就是人口的匮乏,在这个时代,不具备机器和智能,劳动力就是最重要的,没有人一切都免谈。

所以西军中,必须填充蒙古人和党项人以及诸羌来充当兵源。

众人齐聚宥州衙署大堂,坐定之后,杨霖笑着说道:“这些时日,你我虽然有汉人、有党项人、克烈人,但是相处融洽,只愿从今往后,咱们能够戮力同心,共保西北草原安宁。”

忽儿札眼色一亮,此言针对的是谁,不言而喻。

现在西北一片祥和,唯一的不和谐的声音,就是从契丹哪里传来的。

而且马上契丹的使者就要来到此处问罪,大宋和克烈部在黑山开市,越过了契丹,从道义上来说确实不对。

因为克烈部是契丹西南招讨司治下的一个部落,直接就是契丹国土而不是契丹的藩属,就如同延安府绕过大宋和契丹开始直接对话是一样的,都是统治集团不可能容忍的。

这几天通过杨霖的有意指引和露富,他已经见识到了大宋的繁华,各种物资应有尽有,要是有了这个强援,克烈部何惧契丹。

酒酣耳热,外面走进一个亲卫护从,将一个密卷交到杨霖手中。

展开一看,上面写着:耶律大石意气豪雄,顾视不常,可托萧奉先诛之,否则必为大宋后患。

不动声色地将密卷塞到袖子里,杨霖稍微有些失神,这是他派去契丹送礼的属下送回来的消息,说明他们可能在半路遇见了耶律大石。

贿赂萧奉先,斩掉耶律大石?

这个主意不是不能行,当初秦朝贿赂赵国奸臣郭开,使赵王杀李牧;赵匡胤用了一副画卷反间李从善,让李煜鸠杀南唐大将林仁肇

如今的萧奉先,权势犹有过之,他恨不得杀尽耶律宗室。而耶律延禧又是个棒槌,耶律大石也没有成为辽人心中不可或缺的大将。

这个时候,来一招离间计,杀一个耶律大石,不过是耗费些钱财。

细封氏苏珂野注意到他的神情恍惚,赶紧问道:“杨少宰?”

杨霖回过神来,笑道:“汴梁有家书到此,直言小儿染病,一时竟有些失神,诸位勿怪。”

“杨少宰如此英雄,竟然也有疼爱幼子的柔情,真不愧是大国使相,有情有义!”忽儿札大声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厮真是个蒙古汉子,跟高柄倒有些像,别是流落草原的高太尉的衙内吧。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呵呵,本官向来就是这个怜惜家人。”

众人大献殷勤,有拿出人参的,有拿出藏红花的,浑然不顾一个孩童能不能受得住,反正行贿就完了。

杨霖眼中精光一闪,叹了口气,暗道耶律大石此人不能死。

他若是死了,谁来抵抗即将出现的女真铁骑,大辽亡的太快绝非好事。

偌大的契丹必须充当一个长城,完成它抵挡北方金狗的缓冲作用,等待自己把大宋带上正轨,可堪一站时候再亡。

想到这里,杨霖不再管这个密卷,专心跟座上的众人饮乐。

他们在宥州城欢饮的时候,万里之遥的契丹,也有一场酒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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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契丹,辽主耶律延禧驾幸春州,出城到混同江钓鱼。

契丹治下各部首领皆来陪同,宰相萧奉先也伴驾而来。

遇头鱼宴,酒半酣,耶律延禧醉意醺醺,指着帐下许多头领笑道:“朕今日钓鱼,喜得大鱼一条,你们每人到中间来跳一支舞,外加恭贺之词。”

室韦的族长第一个站出来,扭腰摆臀,粗鄙可笑,引得契丹贵族抚掌大笑。

室韦族长跳完之后,面红气喘,跪在地上高声道:“小臣颇懂南人文采,愿为陛下赋诗一首。”

“你还有这个本事?说来听听。”

“陛下钓了一条鱼,赏给我们都能吃。吃在肚里暖融融,回去不敢蹲茅坑。”

他故意扮丑出丑,果然引得契丹人大笑,室韦族长屁股朝天,低着的脸上,冷笑连连。

耶律延禧长相四平八稳,算是个比较英俊的男子,不过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看上去有些虚浮苍白。

他一手揽着一个美人的腰肢,一手端着酒杯,笑的直拍大腿,酒洒了一地。

在场的人一看,全都卖力表演起来,反正是怎么丑、怎么可笑怎么来。

直到轮到女真完颜部,这一任的部落首领完颜阿骨打,冷峻的脸上隐隐有怒气含而不发。

辽朝的内侍几次上前喝骂,他都站在原地不动,就是不肯上前跳舞。

几个内侍急了,上前拳打脚踢,这些小阉人身子虚,打在完颜阿骨打身上,跟用肉拳捶铁一样,疼的自己龇牙咧嘴。

耶律延禧大怒,一拍桌子起身,骂道:“给朕拿下!”

一群契丹侍卫上前,把完颜阿骨打按在地上,重枷披身,吊在旁边的树上。

完颜阿骨打一言不发,只是用眼色制止想要暴起的弟弟乌奇迈等人,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第二百四十五章 百年屈辱结宿仇

深夜时分,秋风呼号,空地的大树上,绑着一个宽大强壮的汉子。

萧奉先手下管家萧林的帐内,几个女真人低着头,跪在地上。

他们带来了人参、貂皮、名马、北珠、俊鹰、蜜蜡,堆得满满当当。

萧林冷冷一笑:“你们的首领很有骨气啊,这么多的首领,都可以为陛下献舞,为什么唯独他不行?”

完颜乌奇迈低着头,用额头磕在地面上,道:“箫管家,我兄长他不是不肯,而是不会跳,若是陛下愿意,我们这些人愿意替他跳。”

“你跳?你也配?”萧林骂骂咧咧地道,随后又看了一眼他们带来的礼物,还算是满意,便不紧不慢地说道:“劳动老子去给相爷说情,回去之后告诉完颜阿骨打,以后老实点。”

完颜乌奇迈刚刚被契丹皇帝封官晋爵,但是在萧奉先的仆人面前,还是什么都不是。

就在前几天的会猎中,完颜乌奇迈和几个女真人,为耶律延禧表演呼鹿、射虎、搏熊。引得耶律延禧大为惊叹,当即给他们加官进爵,当然都是些虚名,点儿用处没有。

女真人的勇武丝毫没有引起契丹贵族的重视,在他们眼中,这些野蛮的北地女真人,不过是蕞尔小族,根本成不了气候。

要知道,契丹国土广袤寥廓,似这等小部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契丹贵族们想要欺负,都不知道先挑哪一个好。

女真地区出产“北珠”,辽国不断索取,女真只得在冰天雪地的时候凿冰取蚌,苦不堪言。

还有更离谱的,契丹每年都要派人去女真索要海东青,这些腰佩银牌的索鹰使者被叫做“银牌天使”。先不说海东青数量稀少,极难捕捉,而契丹索要的数目,却逐年增加。不知道多少女真人,死在捕鹰的路上。

更过分的是,这些“天使”依仗他们的身份地位,只要他们看上的女真美女,既不问出嫁与否,也不问门第高低,任意拽来荐枕。经常有女真贵族,在门外守着自己的妻女被这些人凌辱,敢怒不敢言。

契丹对女真的欺压凌1辱,已经几百年了,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他们在灭辽的时候,会变得这么凶残悍勇。

一口气憋了几百年,爆发出来的声势确实非同一般。

偷偷藏下一颗东珠,萧林这才兴高采烈地来到萧奉先的帐外,帐内萧奉先还未睡下,萧林不敢进去只在外面说了一番。

萧奉先不甚在意,不耐烦地说道:“知道了,本官马上要入睡,岂能为了他再起身,让他先吊一晚,睡醒了再说。”

北地的寒风吹过,完颜阿骨打被吊在风中,沉重的枷锁磨破了他手腕的皮肉,从他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难受。

仇恨的种子,在深夜里,早已埋下

十几年前,女真族分为几十个不相统属的部落,完颜氏在女真诸部中地位并不突出。

到了乌古乃任完颜部长时,完颜氏发展成为强大的部落,并征服和联合十几个部族组成部落联盟。

乌古乃成为部落联盟长,并被辽授予节度使称号。乌谷利用契丹的支持,把自己的同胞部落杀了个七七八八。

到了完颜阿骨打这一辈,他已经成了女真奴隶主的共同的领袖。

从天祚帝耶律延禧即位以后,契丹贵族对于生女真各部落的压榨勒索越来越重。契丹的官吏和奸商在契丹朝廷的纵容下,经常到榷场中用“低值”去强购女真的货物,还自称为“打女真”。

天空中一只雄鹰盘旋而下,落在阿骨打的肩头,蹭着他的脸颊十分亲近。

阿骨打感受着这扁毛猛禽的温度,嘴角竟然一笑,看着契丹贵族享乐的大帐,一个危险的想法不断在他脑子里滋生蔓延。

他这次来到契丹的上京道,所见所闻都是契丹贵族和君臣的腐朽和无能,路边的契丹人脸带菜色,行乞者极多。

耶律延禧和萧奉先,更是穷奢极欲,日夜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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宥州城内,杨霖的卧房点着熏香,牙床垂着幔帐,一个羌人少女正在铺床。

屏风外是万岁营的陆谦,抱拳垂首道:“少宰,我们离开一个半月,汴梁城中并无甚大事传出,只说是蔡相复新法,盐税、茶税过四百万贯。官家大喜始建二灵塔,上书‘福延圣寿,保国爱民’。”

杨霖哂笑一声,道:“咱们的蔡相,这一手盐茶新法,虽然为朝廷敛取了四百万贯钱财,却把江南无数豪商逼得到街头行乞。你们传话给我爹,让他去江南收拢这些无家可归的商贾,考教一下有真才实学的可以为我们所用。”

蔡京的新法,说白了就是集中民间财富到汴梁,到朝廷手里。这一政策,在他身败名裂之后,还被延续了百年。不得不说,南宋能以半壁江山,阻挡蒙古人四十五年,这一政策功不可没。

脚下一凉,洗脚的羌人少女把他的脚抬起来,正想用布擦拭。

杨霖抬起来,到她胸前轻轻一擦,笑着柔声道:“这是规矩,可得记好了。”

小羌女脸一红,轻轻点头。

杨霖趿着木屐,走到床边道:“官家他既然建楼,万岁营不能没有表示,传令给殷慕鸿,让他招揽开封府画师,画上他娘的六千三百九十六幅祥瑞图,编纂成册,就叫大观画谱,为祝官家万寿。”

好大的手笔!陆谦暗暗摇头,少宰媚上真是舍得下本钱,这得招收多少画师。

眼看杨霖没有其他吩咐,陆谦这才转头,退出卧房,给他轻轻关上门。

牙床另一头,两个娇俏可人,肤脂滑腻的羌族少女,慢慢地解开衣带,去掉贴身小衣,一人怀里抱着他的一只脚,侧卧着躺下。

连日的奔波劳累,让杨霖有些倦乏,很快有轻微的鼾声传出。

与此同时,皎月下的旱莲树上,一个少女,坐在树枝上,双脚垂在下面来回摆动。

往日里英姿飒爽的苏伊娜,草原之花,自从那一夜之后,整个人气质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不经意间,常常是目似春波,面带桃花,樱唇细颤,顾盼间凄婉迷离比起以往更加动人。

苏伊娜的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有些嗔怨,有些凄凉,又有些患得患失。

那个人到了宥州,苏伊娜又惊又怕,生怕他来找自己。

强忍着羞意洗了个澡,害怕了一晚上,脑子里反复演练自己该如何严词拒绝、厉声叱骂、甚至动手打人。

谁知道,夜色渐深,却没有人来。

苏伊娜的惧意消散,转而生出一些恨意,少女心思真可谓是不可理喻。

第二百四十六章 英雄恨满盈西北

翌日清晨,薄雾笼罩,西风拖着凉秋转眼即至。

旌旗招展,迎风烈烈,校场上马嘶鼓响,万岁营人马进行着日常的操练。

几个月地狱式地折磨练兵,在他们的骨子里刻上了坚忍和服从,杨霖难得起了个大早,站在一旁观看。

有没有少宰在场,这些汉子都是一样的操练,并没有比平时多出一些花里胡哨的操作来。

一招一式,一劈一砍,不过是寻常至极,却也是最有用的杀敌手段。

校场旁边,西军重将姚古,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不时点头赞叹。

杨霖端着一碗粥,边吃边道:“打铁还需自身硬,羌人、蒙古人,都是外人。若是自身实力不济,这些人纵使一时恭顺,终究会生出反心。”

姚古转头笑道:“少宰放心,我们省的此事,灭夏之后西军上下并无懈怠。”

西军不弱于人,从过往无数次的战阵中,已经证实了这一点。杨霖点了点头,继续点拨道:“人贵有恒心,大胜之后,能否不忘初心,还需时日检验。路遥知马力,西军有没有懈怠,将来自然会得知。你们这些将门世家,最是重要,一定要做个好的表率出来。”

面对这些教训,姚古并不反感,眼前的人虽然年轻,却是朝中数一数二的权贵,是西军立足大宋的靠山。

而且他说的话十分恳切务实,比起以前接触的文官,让人舒服许多。

那些读书读傻了的大头巾,连赏功罚过都做不到,得胜还要被训斥,谁还肯尽心打仗。同样是进士出身,这帮书呆子岁数都活狗身上了,市井村夫都明白的事,他们就是不懂。

外面一阵喧闹,杨霖举起碗来,使劲扒了两口,不一会忽儿札和羌人族长们联袂而至。

苏珂野上前道:“杨少宰,契丹使者快马加鞭,已经提前五日到了大宋,让他们在夏州等候,谁知道那使团为首的并不答应,率众赶往这里来了。”

“耶律大石?”杨霖问道。

“正是。”

挥了挥手,陆谦将令旗催动,万岁营集结完毕,簇拥着杨霖等人来到城外。

远远望去,契丹人飞马赶到,怪不得能提前这么久来,杨霖暗暗摇了摇头。

你们来的急有什么用?老子已经买通了你们的宰相,还未谈判,筹码已失,可怜的耶律大石

马到近前,耶律大石盯着杨霖,目光锐利入刀。

杨霖被他看得十分不舒服,这种感觉让他心中有些烦躁,背着手朗声道:“哈哈,大石林牙,上次一别本官甚是想念林牙,不曾想竟然在西北重逢。”

耶律大石这才下马,他一下马身后的契丹武士,纷纷跟随,举止间十分有气势。

耶律大石皮笑脸不笑,凝声道:“杨少宰几个月不见,为大宋立下无数大功,让在下好是羡慕。”

“不过是侥幸罢了,来,大石林牙城内请。”

因为本来打算在夏州相会,宥州并不是主场,便没有任何准备。

苏珂野只得清理出自己的大帐,供这些人谈判,好在杨霖和耶律大石都不是讲究这个的人,众人落座之后,耶律大石冷冷地望着忽儿札,道:“西北招讨司什么时候允许克烈部在黑山开市了?皇帝陛下下了圣旨?”

现在他们自忖有了宋人襄助,忽儿札不甘示弱,嘲讽道:“往日里卖给西北招讨司的马,竟然有人出了十倍的价格哄抢,我们不卖难道留着送人么?”

耶律大石眉间怒气翻腾,一拍桌子,行将爆发。

杨霖赶紧打哈哈,站起身笑道:“我们汉人有句话,叫做和气生财。契丹和大宋乃是世代交好的兄弟之邦,宋辽友谊源远流长,两国百姓互敬互爱,开市不是情理之中?大石林牙何必大动肝火,要与这小小的克烈部为难,要知道克烈部也是契丹的子民啊,他们一到严冬就饿死不少人,来换点保命的粮食,能有什么过错。相信大辽的君臣,定能体谅子民的这点求生诉求,不会阻拦黑山互市的。”

忽儿札笑道:“杨少宰是明白事理的人,永远是我们克烈部的朋友。”

蒙古诸部虽然是契丹国的一部分,但是每隔几天就要造反,对这个辽国的林牙根本没有半点畏惧。

耶律大石恨得牙根痒痒,他如何听不出杨霖话里的含义,不过就是隐晦地提醒自己,契丹朝中被他买通了,自己再怎么争论、使出何等手段,都是徒劳费力的。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袭上耶律大石的心头,真不知道南人朝廷,那个道貌岸然处处讲究礼法的朝廷,如何生出了这么一个少宰。

眼前这个人的手段,简直就是脏的出奇,什么腌臜手段都是信手拈来,他是怎么放下南人读书人的气节,去贿赂萧奉先那个狗贼的。

两侧的太阳穴因为咬牙而绷紧,耶律大石沉默了一阵,整个大帐也随着他鸦雀无声。

终于,紧握的双手摊开,耶侓大石眼中的凝练逐渐散开,纵使强悍如他也有丧气的时候。

姓萧的奚人,已经把契丹的利益卖个干净,耶律大石索性威胁道:“西北路招讨司有五十万兵马,不知道这次克烈部准备拿出多少人来厮杀?”

忽儿札也不是好相与的,想也没想就回道:“过了古泄兀儿湖,遍地都是克烈战士,我们的敌人见到几个人,便有几个人与他们厮杀。”

火药味渐重,杨霖又一次跳出来灭火,笑吟吟地说道:“何必要打打杀杀,大石林牙远来不易,我带你和忽儿札兄弟到处逛逛,带回几包特产分一分,和和睦睦岂不是更好。”

“杨少宰少在这癫言风语,我们契丹不会做视此次背叛,回去之后我一定奏明皇帝,出兵把这克烈部从草原上抹去。”

和事佬杨霖目光一寒,笑容逐渐消散,淡淡地说道:“你能不能说动契丹皇帝我不知道,本官奏明吾皇,料想必得准奏。克烈部若是因黑山互市而被人攻伐,大宋西北军马二十万,绝不坐视!”

春风满面的杨少宰突然变脸,大帐中的气氛为之一凝,这个人嘻嘻哈哈没个正行,但是谁敢忽视他说话的分量?

忽儿札最为激动,刚想说话,被杨霖压手制止。

耶律大石心中恨意滔天,堂堂的契丹,兵强马壮幅员辽阔,曾经打得宋朝丢盔弃甲,几番南下杀人无算。

可惜朝中奸佞当道,以至于他竟然被人如此威胁,偏偏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主。

瞪着的双眼,似乎要喷出火来,杨霖浑然不惧。

耶律大石心中悲叹一声,西北的局势,契丹已经无力掌握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可怜无定河边人

秋风漫卷过,草木半焦黄。

距离三方和谈过去了十天,茶马商道上越来越热闹了。

耶律大石发狠般赌咒的西北招讨司五十万大军,并没有一兵一卒出现在克烈部的草原上,远在上京的契丹权贵,为了几十车珠宝黄金,把大辽的利益卖了个精光。

无数匹耐力强悍、暴乱不惊的蒙古马被卖到大宋的西军兵营,一队队的克烈战士,如同货物般被交易到夏州,在这里接受西军的分派,充斥到各个营中。

而蒙古人也得到了他们梦寐以求的粮食、食盐、铁锅

在河北边界憋着劲搞摩擦的童贯,愕然发现契丹人半点怒气也没有,根本没有要携怨报复的意思。

梁师成童贯一系,想要藉由伐燕,重新霸占朝堂的想法落空。

天高澄净,地阔草深,杨霖扩了扩胸,俯瞰着草原,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此次西行,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步步惊心。

既要对付强大的契丹,又要分化拉拢羌人,还得防着自己人背后使阴招。

所幸自己所求的结果已经达到,接下来就是埋头发展,等待着风云激荡的大战在北边拉开帷幕。

若是被梁师成他们得逞,宋辽一旦开战,女真趁势崛起,那可就真成了比原本历史还糟糕的烂摊子了。

杨霖自嘲似的想到,这次功劳论起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大,可惜的是天下人几个能看透

站在他旁边的,是一个老将,年约六旬,身材魁伟,颌下长须已经有了几缕白色,神情淡淡的,却给人一种坚毅如钢的感觉。举手投足间,不时流露出凛冽的杀气,显然是尸山血海中厮杀出来的,正是西北重将种师道。

杨霖望着校场上排队等候领大宋盔甲武器的羌兵和蒙古兵,笑道:“‘少年十五二十时,步行夺得胡马骑’。如今胡马不用夺,胡人也为我所用,西北首要的目标当然是恢复民生生计,不过接下来大理稳定之后,大宋吐蕃必有一战,你们西军不可懈怠。朝中多少文臣,一双双眼睛可都盯着你们呢。”

种师道微微一笑,眼下的局面来之不易,他如何会不懂得珍惜。

“少宰尽管放心,我听少宰话里意思,是要返回汴梁了么?”

杨霖点了点头,久离汴梁不是好事,没有自己看着,王黼、蔡攸这些鸟人撺掇着赵佶指不定搞出什么事来。

走到城下,西北各州的官员,有资格的尽数到场。

杨霖也不管在场的都是什么族的,反正是以汉人居多,便朗声道:“西北胡汉杂居自有民情在此,尔等管制地方,其实并无甚难处。你们知道什么政策是最好的么?”

种师中笑道:“愿听少宰教诲。”

“一视同仁!”杨霖晃着食指道:“凡是宋境之内,尽是吾皇子民,全都要一视同仁。不管是格外优待还是欺虐凌1辱,都会让其他族人抱团而与汉人离心离德。你们为官一任,治理地方,难免遇到各族问题。汉人偷窃打几板子,羌人偷窃就打几板子;汉人灾年拿多少赈灾粮,回鹘人就吃多少。”

说完转向西军诸将,道:“一个道理,汉人杀敌多少赏银,羌兵就多少;汉人建功怎么提拔,蒙古人就怎么提拔。”

在场的文臣武将,不管是横山七羌还是克烈部的头人,全都点头称是。

外面陆谦进来,询问是否启程。

种师道挽留道:“明日便是中秋,少宰何不过完再走。”

杨霖刚想回绝,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便道:“既然如此,便后天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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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谷,折家,中秋夜宴。

西北世家,累世积攒,豪奢并不弱于汴梁权贵,甚至犹有过之。

宴席设在内宅一处精阁内,阁中设有四隻高及阁顶,可供排烟的熏炉,这会儿已经烧了多时,阁内温暖如春。数十名美婢分列两排,一眼望去,满目珠翠,花枝招展。

席间玉盘珍馐不必多说,府谷折家的豪奢,即便打了百年仗也差毫分,杨霖在汴梁虽然早已是见惯的,来了西北还是第一次这么安逸,也让他感到久违的舒适。

光杨霖身边就有四个羌女侍姬环侍桌旁,玉指操箸,翠袖斟酒。

这些羌人部落送的少女,穿上汉家服饰,也算是别有一番滋味。

吃到一半,婉转的笛声响起,随後是幽幽的箫声。

折府的歌伎击鼓吹笙,操琴抹弦,珠帘外六名舞伎伴随着悠扬的乐曲声翩然起舞,满庭彩衣雲飞,香风四散,令人耳醉心迷。

西北诸将,挨个敬酒,杨霖笑着推辞,这时候陆谦进来,附在他耳边说了番话。

杨霖神色一喜,频频点头,然后低声跟陆谦吩咐几句,让他从速去办。

陆谦面带难色,被杨霖瞪了一眼,快步出去。

在场的西北诸将纷纷侧目,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杨霖正好起身道:“今日恭贺仲秋,本官在外不能和家人团聚,却不能拉着你们一道。

如今咱们酒酣耳热,大家都回去陪陪家人吧!”

众人簇拥着他,送到折府门口,杨霖把自己的几个侍女送上马车,却骑马和万岁营一道,走到城郊的营帐内。

圆月如盘,一个高佻的少女,站在树下等候。看得出她是骑马来的,手里握着一根羊皮小鞭,冻得指节有些发白。

杨霖整了整衣冠,翻身下马,手执缰绳慢慢走了过来,苏伊娜略显惊慌。

杨霖却丝毫不露怯,露着一嘴小白牙,笑道:“你来啦!”

苏伊娜咬着下唇,低头道:“你官这么大,只需要动动嘴指使手下去要人,我爹高兴地嘴都合不上了杨少宰官威这么大,我敢不来么。”

杨霖眼珠一转,伸手握住她的小臂,苏伊娜浑身一颤,还是没有拒绝。

杨霖一边走一边柔声道:“娜娜,今天是中秋,我们汉人的习俗是家人团聚。我在西北哪有什么家人,如果说有的话,我觉得只有你才是。”

走到一半,陆谦过来,对他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按吩咐已经弄好了。

杨霖喜上眉梢,带着羌族公认的第一美人儿,漫步走到一辆马车前。

华丽的马牟四角悬着明灯,帷幔低垂,香牟宝马,车内地板和座位上都撒着花瓣芬芳扑鼻。

纯白色的骏马,柔软的地毯,撑着粉色灯罩的蜡烛。

杨霖跳上马车,做了个邀请的动作,苏伊娜是个羌人少女,别说见了,梦里都不曾梦到过恁多的花样

晕红的双颊上,浮着醉了似的酡红,娇憨可爱。

轻轻靠近被杨霖一把抱了起来,一声娇hu后,双臂不自觉地搂住他的脖子。

纯白色的骏马,拉着一辆香车,在无定河畔漫步

车身震啊震的。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东行路上公子多

清晨,延安府。

杨霖坐在榻上,一边由苏伊娜服侍着梳头,一边道:“告诉老种经略,延安府我就不待了,各部恪守职责,不许来送,带上桃子咱们马上出发。”

站在外面的吕望抱拳称是,转身离去,边境上新的局势注定了西军的忙碌,杨霖下令不许相送,他们也缓了口气。

毕竟有些离得远的,来回奔波极是好费时间,还有可能耽误政事。

西北的路面,没有开封府那么平整宽阔,也舍不得用青石板铺就。

所谓的官道,也不过就是黄土路。黄土过筛之后,掺上石灰,用石碾压平夯实,再堆放大量柴草,点燃焚烧,将整个路面全部烧制一遍的黄土路。

车辆行走依旧有些颠簸,毕竟多年的磨损早就坑洼不平,杨霖抱着一大一小两个美人,轻轻颠一颠也是种享受。

种归夷小小的脑袋,时不时地抬头偷瞄苏伊娜,似乎是对她这段时间夺去了杨霖有些不满。

苏伊娜是什么人物,生平就在杨霖面前服过软,趁着杨林不注意凶巴巴瞪了她一眼,吓得小桃子一下钻进杨霖怀里。

没有注意到这两个人的打闹,杨霖探出头去,观察着地面若有所思。

自己的马车架构稳当,尚且有些颠簸,这条路如此重要,事关西北商路是否通畅,岂能不加修缮。

苦笑一声,杨霖暗叹自己的学渣本性实在是太可惜了,不然造出点水泥来就好了。自己回朝之后,要上奏陛下,拨下点闲散的京官,前来监督修路才好。

此时三名鲜衣怒马的公子哥儿,带着五六隻鹘鹰,七八条猎犬,十几名张牙舞爪的随从,架鹰唆犬,呼啸而过。

好死不死的是他们胯下的坐骑都钉了蹄铁,再结实的黄土路面也经不住如此践踏,一蹄下去就踏出一个浅坑,砂土飞溅,黄尘弥漫。

前面的万岁营如此扎眼,大红的战袍分外显眼,这三位恍若不觉,或者说压根儿不在乎,一路谈笑风生,旁若无人,直愣愣驱马前行,似乎是笃定前面的人马会给他们让行。

杨霖指使马夫驱车上前,拉车的那三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身高腿健,神骏无比,比三人的坐骑都高出一头。

这些公子哥儿平常讲究的就是声色犬马,一匹名马不仅彰显身家财力,同时也代表了在圈子中的身份地位。杨霖用这样的名驹拉车,可见身家不凡,顿时被三位公子哥儿引为同道中人。

其中一个锦帽貂裘的公子哥,对着车帘笑道:“前面的朋友,也是去汴京参加花灯庆典的么,不如结个伴同行。”

杨霖掀开车帘,三个人顿时眼前一亮,好俊的美人儿。

苏伊娜骄傲惯了,草原上不知道多少好男儿都围着她打转献殷勤,小辣椒从来都是不假辞色,瞪了他们一眼,撇过头去。

杨霖刚想板着脸训斥他们几句,让这些纨绔子弟,知道爱护道路。

这时候,其中一个指着种归夷道:“小桃子,你怎么在这?”

种归夷显然和这些人很熟,翻个白眼不说话,三个人对视一眼,突然明白过来。

“原来是杨少宰,下官等见过少宰。”

眼前的人是他们西军的靠山,自己还想让他让路,这不是打自己脸么。

杨霖终于得了机会,训斥道:“你们是西军的人?”

三个人赶紧自报家门,原来他们都是西军世家子弟,西军常年缺粮饷,就是靠着这些人走南闯北赚取钱财,维持着他们和西夏对峙。

这些将门子弟,手里握着钱财,又有军汉护卫,行事难免张扬了些。

“下官折彦文,家父折可求,我在族中排行十七,少宰叫我小十七就行。”

“下官姚术,家父姚古。”

“家父杨策卿,俺叫杨伯勋。”

清一色的将门子弟杨霖不禁有些无语。

眼前这三个人,一个是姚古的儿子姚术,一个是折可求的儿子折彦文,还有一个是杨家的杨伯勋。

杨霖点了点头,关上车帘,自己纵身到车外,坐在马后问道:“你们都是西军子弟,更应该知道这道路的可贵,闲着没事呼鹰簇犬的,还要如此踩踏,就为了逞威风,这成何体统?”

三个人满脸羞惭,连连告罪,杨霖问道:“你们先前说的什么花灯大典,是什么时候的事,本官怎么没有得到消息?官家下过旨了么,着那个大臣操办的。”

官家若是举办这等大典,定然又是一个大手笔,按理说自己这里应该早就得到消息了,没理由比这些纨绔儿知道的晚。

这几个衙内脸色古怪,沉默了一会,终于杨伯勋抱拳道:“惭愧,这个花灯大典却不是陛下主办,而是汴梁商会的手笔,他们请动了开封府一带所有的花魁行首,广邀豪商巨贾与会,好像要商量什么银票的事。俺们几个虽是军籍,却时常跑商,是以也受到了邀请。”

汴梁商会?杨霖凝神片刻,心道这不是老子搞出来的东西么。那个王运,被推举为第一任会长,自己还派人送了个金算盘以示庆贺。

当初稍加点拨,看来他们真的已经做出银票来了,这东西掌握在万岁营的手里,不过商人们也着实获利不少。

至少以后不用推着几车的大钱到处奔波了,也难怪他们会帮自己卖力宣传。

杨霖让他们拆掉了马蹄上夸张的蹄铁,换上军中一般的铁掌,然后率众在前面带路。

既然是西军子弟,也算是自己的半个门下,是时候好好教育一番。

几日相处下来,杨霖发现这些人对自己全无戒心,甚至有一些亲近。

也难怪这样,毕竟自己对西军来说,是他们在朝中的唯一靠山。

西军最难的时候,自己给了他们三年军粮,童贯祸害秦陇壮丁,也是自己的出面救下,打了胜仗朝中文武大臣想要裁撤西军,还是自己出面保住了他们。

这些将门世家的子弟,早就把自己当做少宰门下的人,这些人出身名门,性喜交游,为人豪爽大度,除了有些张扬,还是很不错的衙内。

杨霖有心提点他们一番,便全部带在身边,一同赶往汴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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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宰相隔阂靠蔡通

汴梁,新起一座高楼,不过用了一年不到的时间。

袖楼依汴河而建,高十二丈,楼分四层,玉楼重檐,金碧辉煌。

两侧设有观景的扶栏平台,在楼内便可俯览东京胜景,也可以纵览汴河繁华风光。

此时楼前的广场上聚满了车马,还有数以百计的豪奴与门客。

商会内的小厮,在楼上的大厅中摆好筵席,按照赴宴的贵客人数,每人一张漆几,一条锦席,几上摆着匕、箸、杯、觥,器具整洁精致。

汴梁商会第一任会长王运身材不算高,腿短身长,颇为特异。此时正在楼前处迎客,频频抱拳拱手,不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此时主座上已经聚了数十人,尽是长袖善贾的豪商,还有几个年纪轻轻锦衣貂帽,一看便是世家子弟。

他们三五成群各自聚在一处谈笑喧哗,大谈生意经,亦或是单纯叙旧。

王运看似豪迈实则有些紧张,这些商人第一次敢在汴梁这么风光大办,只因为今日要决定的事实在是太重要了。

交子名存实亡,大宋朝廷发的钱引一文不值了,往来的商人携带着大量的钱财行商,简直就是强梁的盛宴。

若稍杨少宰的万岁营推行的银票能够发行,那么将大大提高商人的收入,降低风险,是所有的商人都乐意看到的。

遍布各地的钱庄,统一印刷发行的每一张银票,都是有真金白银做抵押的。

想到这里,王运不禁暗暗咋舌,杨少宰到底有多少钱

他抬起头来,朝着楼上的一个雅间望去,眼里满是敬意。

雅间内,隔着纱帘布幔,杨霖懒散地靠在黑漆嵌螺钿花鸟罗汉床上。

旁边的桌子上,他的一大一小两个“管家婆”---李芸娘和杨天爱各自拿着个算盘,不知道在整对什么账本。

天色将晚,人也来得差不多了。王运走到殿中,扬声道:“诸位,请各自归席,咱们开始吧?”

汴梁城中,也有不少达官显贵,尤其是勋戚宗室对此很感兴趣,王运对着楼上远远作揖,扬声笑道:“潘意驸马,请来上坐!”

珠帘一挑,一个书童出来道:“我家驸马说了,他在楼上招待贵客,让你们不用管。”

王运笑道:“也罢,来人,给驸马那一桌上去最好的酒菜一份。”

潘意不来,首座空了出来,王运便推西北的姚术等人上座,西军将门世家到了汴梁,巴不得低调如尘,同样不肯就坐。

众人有帮腔的,推让的,一时间拉扯不下。

今日试行银票,所印有限,分发给哪一家多少大有讲究。前来赴宴的,也都是各地的豪商,当然也有许多官员家属,不过至少是有大生意的。

这时一名少年拾阶而上,听得里面吵嚷,走到里面道:“干什么呢?这么热闹?”

众人纷纷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少年脸庞稚嫩,举止嚣张,膏梁纨袴十足,锦衣貂裘,仆从健硕,不是寻常人家。

那少年哂道:“有什么好推的?我坐不就行了?”他没有压低声音,就那么毫无顾忌地说出来,顿时惹来更多的目光。

今日发了请帖的,王运一一都接待过了,见到这个少年面生,便上前问道:“请问,阁下是?”

那公子哥走到上位,一屁股顿下,笑道::“这不就完了?让来让去什么时候是个头,我听说你们袖楼把所有花魁都请来了,还不快叫出来表演歌舞。”

感情他逛青楼来了众人哭笑不得,袖楼今日要办的事,比什么花魁行首重要一万倍,那不过是引人注意的噱头而已。

杨霖眉头一皱,走到窗边,推开小轩窗往下一瞧

娘的,又是这个小王八蛋,蔡京的孙子蔡通,不知道从哪打听到今日花魁齐至,来着寻欢作乐来了。

他身后蔡府的恶奴,凶巴巴地训斥周围的商贾,直如训骂儿子一般。

商人们料定他身份显贵,不敢还嘴,含羞忍骂十分屈辱。

这么重要的时候,今日的作为,可以说是即将把大宋本就繁华的商业推向另一个高峰。竟然出来个小王八蛋,气的杨霖胸口起伏,双眼眯起。

他推开们,走出雅间,扶着栏杆往下看:“蔡通,本官今日看在恩相面上,不与你一般计较,若是给你士声还不滚出袖楼,我把你打得恩相都认不出你来。”

杨霖是蔡京提拔的,所以他一口一个恩相,但是语气仿佛雷霆,根本没有半点的亲近。

在场的众人,也有些懂得官场的宦门子弟,纷纷揣测起来。人说杨少宰趁着蔡相回杭州,竖旗和韩忠彦一战,把他赶出了朝堂。如今的少宰虽然还不如蔡太师,但是某些方面已经能和太师分庭抗礼,现在看来,所言不虚啊。

众人抬头一看,纷纷抱拳行礼道:“见过少宰。”

蔡通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不知该如何收场,楼上的人他如何不认识,为了个农家女,他一个巴掌把自己扇的转圈,而且事过之后还毫发无损。

但若是就这么滴溜溜的走了,蔡三公子颜面尽失,在汴梁还怎么混?

数到后五位,杨霖加大声音,朗声道:“五!四!三”

这时候,二楼的潘意站了出来,笑道:“小蔡公子,不如来我这里饮酒。”

潘意本是好意,一心要在杨霖和蔡京之间做个和事佬,缓和双方关系。

现在的潘意,是彻底被杨霖整怕了,安安心心窝在家里赚钱,不然就陪自己的老婆柔惠帝姬。

只要他不插手自己的市舶司,杨霖也无心赶尽杀绝,自己和他索要了大笔钱财,抢了他一对双生儿侍妾,动辄就带人去他家搞拆迁,仇也报了恨也消了。

柔惠帝姬是个好人,心眼也不坏,没有必要对他们穷追猛打。

杨霖卖他一个面子,道:“既然是驸马说情,就饶了他吧。”

蔡通一听这话,本来还有些害怕,顿时火冒三丈,跳脚道:“杨霖,别人都怕你,我却不怕!没有我祖父,你算个什么东西?”

杨霖抱拳冷笑,道:“恩相与本官之情,不是你哥黄毛孺子能够明白的,今日恩相若在,他想坐哪个位置,想干什么,都无人违逆。他不坐首座,在场的包括本官谁也不敢落座。可是这跟你有何关系?你是恩相么?你配么?”

蔡通耳朵根子都红了,刚想说话,杨霖一挥手,几个大汉上前架住他,手持四肢从楼里扔了出去。

他的奴仆都被拦在一旁,如同被人刨了祖坟,嗷嗷叫着上前,挨了一顿胖揍。

杨霖朝潘意看了一眼,和善地一笑,然后压了压手,道:“王会长,没事了,现在继续。”

第二百五十章 做人不能太杨霖

汴梁城,蔡府。

一辆马车,即将把蔡通送出了汴梁,行时未见蔡京来送。

蔡通摔得不重,掀开帘子不住地张望,说到底他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少年,被祖父赶出汴梁让他心里十分害怕。

蔡府的老都管说着一些宽慰的话,直言小郎回去之后不久,定会随父重新入京。

蔡京的儿子,外放知府怎么会得不到升迁,进到汴梁做官是迟早的事。

蔡通刚走,门前驶来了一辆青灰色马车,一个中年文士走出车内,对着门子交上了拜帖。

门子一看,神色古怪,马上送到老都管的手里。

“杨少宰派你来的?”老都管面皮不动,沉声问道。

殷慕鸿呵呵一笑,道:“正是。”

“里面请吧,我去问问太师见不见你。”

殷慕鸿在花厅内,等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老都管出来引着他进到蔡京书房。

殷慕鸿行礼之后,抬头一看蔡京正在一张宣纸上挥毫,便站在一旁不说话。

蔡京头也不抬,问道:“文渊差你来所为何事?”

殷慕鸿赶紧回道:“前番在袖楼,少宰他和太师的孙儿,有一些误会,特地让下官来说清楚。”

蔡京笑着说道:“不必了,通儿顽劣,不懂事,你跟文渊说一声,就说老夫感谢他暗中保护我这孙儿。”

殷慕鸿心里轰的一下,冷汗直流,万岁营暗中追查蔡通的黑资料,他是不知道的,但是蔡京如此说还能有假?

姜还是老的辣,杨霖都知道培养一群刺探情报的死士,更何况蔡京这种。

少宰还是浮浪了,不该轻易派人查蔡京的血亲的,如今双方的关系才是真的不可弥补了。

蔡京终于写完了,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殷慕鸿,赞了一声好皮相儒雅温和如玉,就是书里的君子走了出来一般。

他点了点头,道:“我和文渊是忘年旧友,岂能让你白来一趟,这幅字拿回去,就说老夫送给她的。”

殷慕鸿小心翼翼上前,只见宣纸上龙飞凤舞,笔力遒健,、行云流水、鸾飘凤泊。上写着一首随笔小诗:

从此无心爱扬州,人情易冷天易秋。青山常在云变幻,春潮不来泊晚舟。

殷慕鸿提着卷帛,心事重重地走出蔡府,宰辅蔡京使相杨霖,宰、相不合,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端来。

袖楼里,赶走了蔡通,花灯大典继续进行,银票的发行代表的是汴梁商会的威信。

若是做成此事,将来各地的钱庄都将日进斗金,也会彻底改变现有的商贾格局。

为此,汴梁商会下了血本,不仅是建成金碧辉煌的袖楼,更是请来了附近所有出名的花魁行首,花了大价钱,让她们轮番地在台上献艺歌舞。

杨霖在雅间中紧张兮兮地趴在门口看,芸娘倒了杯热茶,上前笑道:“大郎如此在意,何不大大方方到楼下,坐在上首主持大局,门缝里瞧个什么劲。”

杨霖回到牙床上一趟,笑骂道:“你懂什么,我这叫运筹帷幄,高深莫测,反正银票这东西,是对大家都有莫大的好处,你爱用不用,我若是出去了,倒像是求着他们来用一般。”

芸娘掩嘴偷笑,站在他身前,将各地的钱庄账目一一说来。

一串串账目数字报出来,杨霖早已失去了兴趣,饶有兴致地打量起这妇人来。

她穿着一条绛红色的丝绸长裙,裙上绣着一朵红灿灿的牡丹。那丝绸是有名的蜀锦,由于用的是柞蚕丝,比寻常的桑蚕丝要重上半分,织成的锦缎质地精巧致密,垂感十足,此时从後看去,正看到fei臀近乎完美的轮廓,曲线饱满诱人,腴润的像是要坠下来一般。

杨霖听到一半,心不在焉,蹬掉靴子伸脚往那圆月般的靶心去碰,那触感如同踩在刚蒸熟的馒头上。

芸娘轻轻拍掉作怪的脚,朝后努了努嘴,杨天爱正在伏案算账,小手啪嗒啪嗒,算盘打得很溜。

杨霖心道这淫1妇本来最是温柔恭顺,现在也学的有些奸猾,经常不顺自己的心意,非得寻机会找茬抽一顿,给她紧紧皮子才行。

正想着有什么理由使坏的时候,外面有人轻轻敲门,杨霖摆了摆手,芸娘过去开门,殷慕鸿对着她问了个好,知道这是杨霖的钱袋子女管家,十分客气地问道:“少宰在里面么?”

芸娘笑道:“大郎正在里面查看账本,先生随我来吧。”

进到房中,杨霖懒洋洋躺在牙床上,哪有看账本的样子,乜视着他问道:“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我让你去给蔡京送礼,送到了么?”

殷慕鸿低声道:“少宰,你看看这个吧。”

说完铺开卷轴,只见上面是蔡京熟悉的笔迹。

杨霖轻轻念出声来,皱眉道:“蔡京不是这么小气的人,我又没打他孙子,而且你没有讲清原委么?”

殷慕鸿叹了口气,问道:“少宰,是不是派人追查蔡通的底子了”

杨霖霍地一下站起身来,懊恼地说道:“娘的,大意了,老贼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殷慕鸿心里翻了个白眼,你自己没事就要派人查人家的黑料,憋着劲害人,现在倒骂起人来了,别说是蔡京了,这事搁谁身上也膈应的慌。

“你怎么看?”杨霖问道。

殷慕鸿尴尬一笑,道:“少宰,事已至此,别无他法,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况且现在您和蔡太师的势力,加起来也不如梁师成,他不会贸然动手的。”

这一回自己的坏心捅了个篓子,杨霖立时垮了脸,道:“这个却是说不定,现在他自己斗不过梁师成,可若是把老子生吞了,可就能跟姓梁的较量一番了。”

两个人唉声叹气,外面又有敲门声,不一会芸娘过来说道:“大郎,隔壁的潘意驸马,邀请您过去共进午宴呢。”

杨霖一时之间,也没什么头绪,听了这话便摊手道:“算了,就按你说的兵来将挡吧,‘人情易冷天易秋’,这大宋朝堂上,我倒要看看你和我谁是青山谁是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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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 菟丝花傍大杨树

隔壁的雅房,丝毫不差于杨霖那间,鎏金的兽炉内,散发着宁神的沉香。

潘意和柔惠帝姬坐在下面,上座竟然是道人,和他身边的一个宫装丽人。

那道人年约四旬,留着三绺长髯,头戴玉冠,身上穿着一袭青色的道袍,双目神采湛然,望之如神仙中人。

他身边的丽人,乌亮的长髮盘成鬟髻,髻上插着一支金步摇。雪白的额上贴着一朵鲜红的梅花钿。肌肤白里透红,粉腻如脂,一双杏眼明眸善睐,顾盼间艳光照人。

杨霖怔了一下,赶紧抱拳道:“微臣杨霖,见过官家,贵妃。”

赵佶还没说话,小刘贵妃喜笑颜开,道:“杨少宰前番帮着舍弟婚事,还没来得及道谢呢,赶紧给杨少宰赐座。”

“贵妃客气了,清水和我情同手足,跑跑腿是应该的。”

杨霖笑吟吟地坐下,跟潘意和柔惠帝姬眼神交汇,算是打了招呼。

赵佶也笑道:“这个袖楼,虽然金碧辉煌,富丽有余,雅致不足,比不得杨卿修建的堆玉楼,不知道是谁的手笔?”

潘意笑道:“此乃汴梁商会所营建,是民间的酒楼。”

“难怪”赵佶看上去十分开心,笑道:“我大宋百姓,是越来越富足了,似这等高楼,开国时候非王宫贵胄无力营建,如今民间竟也有如此财力,呵呵。”

看着他一脸得意的样子,杨霖心里骂了句娘,暗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杨霖又挑着简单的,把银票的事一说,赵佶顿时兴趣乏乏。

花钱他是行家,一挥手就是百万贯,但是跟他谈民生经济,无异于对牛弹琴。本来还精神奕奕的赵佶,短短几句话的时间,竟然打了个呵欠。

杨霖气的头皮发麻,沉着脸不再说话。

潘意察言观色,笑着转移话题,说道:“杨少宰此次西行,重开茶马古道,真是立竿见影。你看这楼下,马匹无数,这在以前也是不敢想的。”

赵佶有神气活现起来,笑着道:“西域汗血宝马,艮岳的马厩中也不剩几匹,既然西北商道畅通,该让当地州县进贡一些来。”

“陛下放心,臣已经和几个番邦谈好,没了西夏拦路,元旦时候大典,他们自然来朝。届时西域小国使者,定会把他们最好的马匹献给陛下。”

赵佶趁机问了一些西北趣事,杨霖说着说着,忍不住又转到国事上面,道:“大理已经平定的七七八八,等到完全安定,也不过是半年左右的时间。到时候西北西南一起发力,拿下吐蕃如同探囊取物,朝廷也应该早做打算了。”

赵佶又打了一个呵欠

看到杨霖脸一黑,赵佶也有些不好意思,这种忠心耿耿为自己分忧的臣子,还是要体谅一下的,便腆颜道:“昨夜和皇后手谈,有些忘我,睡得晚了爱卿所言大有道理,你便莫辞辛劳,若是拿下吐蕃,朕封你许你一样东西,随便开口。”

说到一半赵佶才发现眼前的臣子已经没啥好封的了,干脆开个空头支票。

和皇后手谈下棋?还下了一夜?杨霖暗道鬼才信你。

郑皇后年少入宫,最初只是向太后身边的一个侍女,纵使有点棋艺,哪里是赵佶这种大师的对手。

一说起郑皇后,杨霖突然福至心灵,想起一个事来。

郑皇后出身不好,靠着脑子活泛,模样俊俏,而且喜欢和赵佶互相写一些小黄诗增加情趣,一举成为赵佶的宠妃。

后来更是凭着不吃醋,而且又漂亮的宫女、亲戚什么的,就一股脑地给赵佶介绍,也因此越来越受宠。

不久之后郑氏在宫中升为贵妃,怕被人排挤鄙夷,便想着认个厉害点的亲戚。

正巧那一年有一个叫郑居中的人,刚考中进士,当了礼部员外郎,本来他只是与郑氏同姓而已,可是他到处对人讲自己是郑氏的叔伯兄弟。郑氏后来听说这件事情,竟然默认了这种关系,两个人也就此结盟。郑氏还向宋徽宗推荐郑居中,郑居中很快就升为同知枢密院事。

郑居中靠着胆子大豪赌一把,果然成了皇亲,从此仕途顺利。

两年前王皇后病逝,郑氏扶正做了显肃皇后,郑居中更是了不得了。

他仗着自己的假表妹,竟然要和蔡京分权夺势,他是愣头愣脑的不怕蔡京,可是郑皇后是个顶聪明的女子,不然也不会从小宫女升为皇后。

当时蔡京、童贯、杨霖,结成同盟精诚互助,进退一致,这三个人有钱有势有权,一道从扬州发迹,短短时间内崛起在大宋庙堂。

郑皇后岂肯让郑居中这个假表哥打着自己的旗号,在外面招惹蔡京,便主动找到赵佶,对他说道:“妾回娘家省亲,见居中与父亲相往来,人们都说他在招权市贿,应该加以禁绝,并允许弹劾。”

赵佶一听,自己的皇后果然是母仪天下的料,把郑居中贬为观文殿学士,从此对皇后更加宠爱。

现在郑氏虽然当了皇后,跟小刘贵妃一样,家里没啥背景,她生了两个女儿。

已经死去的王皇后,可是给官家生了两个儿子郑氏就生了一个还早早死了,她能不为自己身后事考虑?

郑皇后年纪这么轻,还天天跟皇帝“下棋”到半夜,看来是不满足于生养两个帝姬,想要个儿子来作为依靠。

我杨霖这棵大树,又结实又可靠,不比郑居中靠谱。不就是不姓郑么,老子脱了官服就去找你爹拜把子,到时候大家都是亲戚,互相关照也太应该了。

再说了你就算是生了儿子又怎么样,还能护得了你,历史上大刘贵妃死了之后,赵佶思之不已,将追册为后。郑皇后即奏妃乃其养子,乞别议褒崇之礼,帝大喜。

从此大刘贵妃生的儿子,就由郑氏养大,后来被金人抓去了五国城,不到五年就被折磨死了。

想到这里,杨霖心里的不快很快驱散,势必要攀上郑皇后这根线,不然同时对付蔡京和梁师成,也太吓人了些

第二百五十二章 累累骂名可护身

花灯大典最热闹的当属最后一段,杨霖反倒没了什么兴趣,告退之后便回府去了。

初次发行的银票,刚一开始便兜售一空,让紧张了一个月的汴梁商会成员们长舒一口气。

商会中人互相击掌,互相道贺,脸上无不是喜气洋洋。

王运来到楼上报喜,才知道杨少宰已经先走了,扑了空的他稍有遗憾,带着商会成员去早就布好的酒席上庆祝去了。

华灯初上,袖楼周围已经围满了百姓,杨三无奈地摊手道:“大郎,这里是没法赶车回府了。”

这番花灯大典,闹出了好大的动静,开封百姓又是出了名的爱凑热闹,喜欢喧嚣,街道上人来人往,袖楼已经报备了官府,今夜可以尽情地燃放烟花,悬挂彩灯。

即便是在开封府汴梁城,百姓的娱乐活动也是够匮乏的,今夜虽然是商贾们搞出的大典,着实吸引了不少的人来赏玩,甚至连皇帝都惊动了。

自从上次杨霖劝谏之后,赵佶便深信青楼女子会玷污他的神格,神霄宫圣主是不能染风尘的,李师师他都不见了,今夜的行首更是不在他眼里,而是专心赏玩花灯。

几个白面无须的内侍跟在他的身后,手里身上挂的满满当当,眼看着官家沿途猜灯谜,念完一遍就猜得出来,硬是把小奖品全都赢了回来。

杨霖倚在楼顶的栏杆,看的一清二楚,杨三笑道:“大郎,难得这么热闹,咱们挤出去吧!”

回头看了看前凸后翘的李芸娘,小巧可爱的杨天爱,这一番挤出去,不知道要碰到多少挤神仙的泼皮闲汉。

北宋风气开放,颇有盛唐遗韵,并不像明清时候一样把女人藏在家中。

乡下的女人要和男人一样下地劳作,城里呢,这些米店、药铺、酒楼、裁缝店,和羊肉猪肉铺子里同样有许多打扮利落的妇人腰系一条青花布的手巾,绾着危髻坐店经营。

街头男男女女往来不息,一些大户人家的小姐、夫人,都大大方方地漫步街头,并不怕抛头露面。

每逢大典,就有一群闲汉上街,在人群中东游西逛,看见容貌姣好、体态迷人的女子,便找机会凑过去挤挤擦擦占便宜。

东京汴梁城的老百姓,给他们取了个绰号,叫“挤神仙的”。

像李芸娘这种身材,加上她的装扮,一旦跟自己挤出去,肯定是招蜂引蝶的主。

“今夜就在这睡了,让袖楼的人给我腾一间房。”看到杨三有些失望,杨霖笑骂道:“你自去耍便是,老子又不曾留你,闹完回府之后知会一声,便说明日带着朝服来伺候我洗漱更衣,我从这里直接去早朝了。”

杨三应了一声,嗖的一下就跑了,杨霖笑着骂了一声,这些都是扬州的旧人,杨霖对他们一向宽厚的很。

不一会王运亲自带人进来,面上带着喜色,还有些红晕,想来是正与商会中人喝庆功酒。

进来之后,果然有些酒气,笑吟吟地抱拳道:“少宰,小人等幸不辱命!这一回银票发行如此顺利,只要我们不乱刊印,当可一改行商路难的苦处。”

这老东西暗中点化自己呢,规矩都定好了,商人们还是不放心。杨霖也知道原因,这个时代的商人地位太低,他们不放心是正常的。以往时候也发行过代金的纸币,只要朝廷缺钱,就要胡乱刊印,来榨取商人的钱财,所以这玩意慢慢地都沦为废纸。

没办法,当权者就是硬抢,也没有人站出来给商人鸣不平。

杨霖笑道:“辛苦诸位了,今后百年千年大宋商人都将记你们的好。至于乱刊印的问题,更是不用担心,我们拿出金银存到钱庄,你们再行刊印发行,如此互相监督制衡,若有人想要胡乱发行,大不了你们不用了就是。”

王运放下心来,堂堂少宰能够提出这个主意,已经足够有诚意了。杨少宰是真心为民谋利,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更别提这些人精一样的豪商了。

“草民等安敢贪天之功,这都是少宰的手笔,我们只是跑跑腿而已。”

杨霖从栏杆处俯瞰,赵佶赢得喜气洋洋,似乎那些小玩意比旁边的小刘贵妃还好玩,他轻笑一声道:“你去把花灯猜谜的奖品,设的高雅一些,不要怕花钱。”

王运当即派人前去,然后抱拳道:“少宰,小人已经给您安排好了上房,请随我来。”

带着两个女管家,迈步随着王运上来,说了一声等杨霖进去之后,请便转身离开了。

这里果然是收拾过了,难得他们这么短时间便安排妥帖,外堂搭了软榻,铺上厚厚的貂皮黏毯。

李芸娘沏了壶茶,端上来笑道:“汝窑的青纹茶盅,北苑的上品龙茶,这袖楼还真有钱。”

她跟着杨霖待久了,也成了识货的,一张嘴便说出了茶具茶叶的来历。

杨霖在软榻上枕着双手,道:“袖楼这群人,虽然说是豪商,可真要跟朝中的士大夫比,可就小巫见大巫了。如今咱们这个大宋,官员是在太多,每一个又都拿着吓人的俸禄,才真该清理一下。”

他一说国事,芸娘习惯性地不敢接话,本朝的官老爷确实多,而且每一个过得都比较滋润。

比如说蔡京,这老东西的生活**到杨霖都有些羡慕,他一个人吃个包子,厨房就需要百十个人来做,各道工序十分繁琐只为做出一个包子。

别看蔡京年近古稀,府上还一**地纳妾买婢,还全都是稚嫩少女。

前段时间,少了杨霖的贿赂,蔡府收入大大降低,这老东西还曾经对着满屋子的侍妾感叹,自己没了钱之后,养不起你们,还不知道要落到谁的床上。

他还真不是随口说说,大宋朝买卖妾室十分常见,甚至有些就是互换白送,蔡京花销太大,卖几个侍妾是很正常的操作。

而且这些女人是宰相门第里放出来的,外面想买的大有人在,反正不是当老婆,和宰相是同道之人也可以出去吹嘘一番了。

里面铺床的杨天爱忙完之后,擦了擦额头的汗,甜笑着出来要给杨霖打水洗脚。

杨霖赶紧笑道:“爱儿乖,算了一天账手累酸了吧,快回自己房间睡觉吧,明天咱们再回府。”

杨天爱拧着裙子,羞答答地说道:“他们没给人家安排房间。”

“太不像话了!”杨霖一拍桌子,杨天爱虽然幼嫩,看上去也有十二三的样子,许多官员的妾室侍婢也就是这个年纪。

王运会错了意,不知道这是杨霖的义女,还以为也是他的侍婢,便安排了一个房间。

“你去让王运来,再安排一件上房。”芸娘转身要出去,被杨天爱拽住了衣角。

她在西行路上,和种归夷一道,跟杨霖住在一个马车里,回来之后无比怀念,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半点也不想放弃。

小丫头眼巴巴地瞪着自己,怯生道:“这里不是府上,自己睡好怕的。”

李芸娘掩嘴偷笑,把她揽在怀里,道:“天爱和奴家睡外面的软塌,大郎自己睡吧。不然大郎便自己去睡,想来不会像天爱一样害怕。”

看着她幸灾乐祸的样子,杨霖恨得牙根痒痒,这淫1妇是得收拾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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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山,茫涌峰。

一勾残月挂在峰顶,照亮了不远处山上数百骑甲士,这些甲士躺在地上,放任马匹在一侧,自己则枕戈而眠,刚刚的厮杀让他们困意乏乏,躺了半天也睡不着。

偶尔犬吠声音传出,却让这个夜晚,显得加的森寒。杨天仁提着一个桶,正在给小狼营的军犬喂食。

忽然几声哀嚎传出,杨天仁眉头一皱,怔了一下随即继续喂食。

杨天宁身后跟着一只大狗,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战场厮杀屠戮万人也是英雄,杀俘虏算什么本事。”

杨天仁伸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道:“管好你自己就行,这是大理自己的事,轮不到我们来管。”

不远处,韩世忠倚着一棵大树,目光中有些厌恶,骂骂咧咧地说道:“俺在西北从军这么多年,什么阵仗没见过,却是没有见过这么狠的人。大理段氏笃信佛教,竟然如此凶残,再这么杀下去,这烂仗何时能够打完?”

他话音一落,周围的几个西军将佐齐齐点头,朝着山谷望去。

已经晋升为马骏都指挥使的呼延通打了个哈欠,将护腕除下套在刀鞘上,铺下身上的软甲翘着腿道:“要俺说你们就是吃得太饱,闲的鸟疼,人家大理的皇帝处置乱臣贼子,干你们鸟事。还是好好睡一觉是真的,明天还要打三阳峰,这次俺可得第一个爬上寨头,累军功做到都统制,那才是真的快活。”

“做你的鸟梦,都统制是什么品阶,老子还没有混到,能轮到你这贼厮鸟?”

韩世忠还没骂完,就听到呼延通那边鼾声如雷,竟然说睡就睡了

西军这么多人,就属呼延通心肠直,活得率真像个身高八尺的孩童。

众人笑着骂了声没心没肺,也都准备睡下。

段正淳带着宋军,刚刚攻破了一个营寨,俘获了终于高氏的大理望族杨家一门老小。

除了几个年幼的阉割掉送去汴梁之外,其他的都跪成一排,等待着行刑。压抑太久的段正淳,几乎没有留下什么活口,也不知道是在释放积攒已久的怨气,还是为了表现给宋廷看。

大理皇帝名正言顺地带着军队,对西南土司来了一场大清洗,失去了羊宜咩城根基的高泰明,根本抵挡不住宋军的进攻。且不说兵力的差距,光是粮食就是一个无解的难题,现在的大军十五万,反倒成了累赘。

若是这些部落的人都守在自己的地盘,占据地利又能互相照应,宋江一时也难以剿灭,每到一处都是一场恶战。

可是他们偏偏都集中在苍山,而且还被围了起来,缺粮的危机就足以要了他们的命。

大理段氏名正言顺地带着宋军到处收取大理的城池村寨,西南第一强国眼看就要被自己的皇帝全部卖给大宋了。

亲眼看着手下杀完人之后,段正淳回到了大帐,里面有几个光头和尚,都是大理皇族段氏的人。

段正明举着一张卷帛道:“妙贞从汴梁托人送来一封信,说是她已经求到汴梁贵人相助,保我们段氏不死,可以在开封府获得一个王爵。”

段正淳眼色一亮,道:“她可曾说是什么贵人,能不能让我们留在大理,哪怕是做一个节度使,镇守一方。”

一阵沉默过后,段正淳惨笑道:“罢了,皇图霸业一场空,向来都是过眼云烟,我们段氏从开国之后,便被高家掣肘,几代下来都是些傀儡,提线皇帝有什么好当的,不然去汴梁城安享富贵。”

这番话说出来,鬼也不信,不过是段氏聊以**的场面话罢了。若是能当皇帝,终究还是有翻身的希望,毕竟名分大义在那。

可是去了汴梁,那就真的成了普通的富家翁了,甚至都有可能被人斩草除根。

段家若是真的多皇位没有什么眷恋,早就不问朝事,又怎么会在崇圣寺养了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武僧。

段正明叹了口气,道:“二哥,如今局势已经明朗,你也可以放下心结,不要再造杀孽了。”

段正淳如今比在皇宫时候,又消瘦了些,不过却和那时候唯唯诺诺的病秧子不同,整个人显得刚硬了一些,闻言眼神一冷,道:“大哥,你还不明白么,我们非得杀得西南血流遍野,让我们段氏成为整个西南的苦主,才能保住段氏一门。

我等帮助宋廷清除这些盘踞千年的土司头领,势必要把自己的皇家恩德全部葬送在这杀戮中。斑斑血迹就是我们的功劳簿,累累骂名就是我们的护身符,到时候宋人再来安抚地方,收拢人心,彻底平定大理。而我们断无可能再来西南举事,才能让他们放心。”

几声叹息过后,大帐内传来诵经声

第二百五十三章 此乃良配

汴梁城东,太师郑绅的府邸前,停着一辆豪奢到有些夸张的马车。

杨三在车上不停地打着哈欠,昨夜贪玩回去的时候已经不早了,今晨还早早起来赶到袖楼带大郎上朝,散朝之后又匆匆赶到了这里。

困乏至极的杨三倚着马车小憩,郑府内四面雕空的花厅当中,郑绅笑呵呵地跟一个穿着紫金纱袍的官员寒暄,这个官员不是别人,正是最近朝野风头正劲的少宰杨霖。

郑绅也是太师,不过他这个太师,和蔡京相比差了十万八千里,这是个虚职。

郑绅原本不过是个闲散直省官,后来女儿当了皇后,便步步高升,已经被赐为太师。

他虽然不知道杨霖来看自己为了什么,但是眼前这个人是御前红人,状元出身位高权重,最重要的是他已经是使相了

按照这个趋势,所有人都知道,不久的将来杨少宰必定拜相。

在大宋,宰相是个了不得的官职,在开国之初就明确规定,宰相的地位在亲王之上。

也就是说,就算是皇帝的亲儿子见了宰相,也得行礼让路。

眼前的郑绅中年文士打扮,保养得宜面皮白净,看上去颇为和善。

“少宰莅临寒舍,不知有何见教?”请茶之后,郑绅笑吟吟地问道。

“太师可曾听闻袖楼?”

郑绅捋着胡须,笑道:“怎么不曾听说,这几日便听得耳朵都起茧了,袖楼里据说是一群商贾,竟然有那么大的声势,做出一个花灯大会,不下于上元灯花。不瞒少宰,昨夜我还带着阖家,前去观赏了一番呢。”

杨霖放下茶杯,笑道:“袖楼之所以这么有钱,不过是因操持着汴河漕运,如今生意铺的大了,难免短些钱财周转,如果郑府有闲钱,愿意拿出一些接济他们,渡过危机之后或可按股分红。”

郑绅白净的脸刷的一下,变得有些红润,这哪是来借钱,这明明是来送财的。汴河的漕运,何止是日进斗金,若是能占有哪怕一点点的份额,每年所得都不知有多少。

饶是皇后的娘家,也得动心!

“少宰此言当真?不会是耍笑吧?”

杨霖呵呵一笑,道:“本官与袖楼有些情分,我说话他们还是愿意听的。”

郑绅当即道:“一言为定!我马上派人去袖楼送钱,不知道多少合适?”

“太师随意”

摆明了来送礼,杨霖也就不遮遮掩掩了,难不成袖楼还真缺他那几个钱么。不过是给他个由头,免得落人口实,郑皇后如此谨慎,定然不愿意太过明显张扬的。

财帛动人心啊,杨霖看着郑绅的表情,一时间有些感慨。若不是自己的爹给自己打下这片商业帝国,这一路仕途走来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

郑绅前去安排的时候,杨霖又想起自己的爹好处来,却不知道他现在又去哪里潇洒了杨通自从寻到了孙子,亲热了没几天,实在是每次见到方妙怜都有些不自在,便又恢复了飘忽不定的行踪。

万岁营什么情报都能打探到,除了创始人的行踪

不一会,郑绅满面春光地回来,杨霖也就起身告退。

现在郑绅看向杨霖,便如同看着一尊财神一般,亲自起身把他送到门外。

打通了郑绅这条路,到时候再跟郑皇后联络一番,又是一个强援,杨霖暗暗窃喜。

同时得罪了蔡京和梁师成,要说他不害怕,那肯定是假的。这两个人随便拿出一个来,稍微露点表情,都能让大宋的朝堂变色。

蔡杨两人一道打压旧党,蔡京就能主持新政,而杨霖只能去开封府外收耕田,这就是差距。

蔡府门口,杨霖对这送出大门的郑绅一抱拳,道:“太师请回吧。”

“少宰走好,恕不远送。”郑绅笑呵呵地说道。

走到车前,竟然有轻微的鼾声,杨霖没好气地踹了一脚车身,杨三迷迷糊糊地道:“啊,出来啦,咱们走吧。”

周围的亲卫们哄笑起来,杨霖登上马车,掀开帘子和郑绅挥手,却见郑府门口停下了一辆精致小巧的马车。

车帘掀开,一个美妇下车,伸手扶着另一个少女下来。

杨霖已经见过不少出色的美女,但眼前这个女子的容貌仍让自己有种惊艳的感觉。她五官精美无瑕,眼角微微上挑,犹如丹凤,眼角的肌肤透出桃花的粉红,天生带着几分诱人的媚意。

若不是她稚嫩的脸庞上表情天真烂漫,杨霖都要怀疑这种面相的女人会不会是个水性杨花的媚物了。

天生狐媚脸,竟然和方妙怜不相上下,更妙的是她还是个少女,清纯与媚意并存,简直就是上天恩赐下的男人的珍宝。

少女见到郑绅,笑着扑了上去,挽着他的胳膊进了郑府。

“陆谦!”

“属下明白。”

昭德坊,书房内。

隔着一道褐色镶紫边珠帘,是一道水蓝色屏风,陆谦在外面隐隐看见里面有两个身影,地上伏地深跪着一个苗条的倩影,上头正座斜斜翘腿侧卧着才是少宰。

陆谦笑着抱拳垂首,却也不去瞥一眼,便低着头汇报:

“少宰,属下已经探查清楚,那郑绅有两个女儿,一个是皇后,一个便是今日所见的少女。”

“此女名唤郑乐瑶,年方十四,许的是刑部尚书上官均的孙儿上官云,已于今年三月纳聘,尚未过门。”

杨霖坐直了身子,双手抱住了刘蓉娘的甄首,轻轻一哆嗦,这才道:“上官均名列奸党,托了蔡京的势霸占一部尚书还不知足,竟然敢妄图和皇后结亲,简直是无法无天,肆意妄为。这么好的姑娘,落到上官云手里,岂非是暴殄天物。快去查一查上官云的底细,这个郑乐瑶便是我的良配。

我年纪也不小了,再让我爹记挂就太不孝了,才给他生了一个孙子。明年的这个时候,我和乐瑶的孩儿应该就出生了,我连名字都想好了!他大哥叫杨天乐,他就该叫杨天笑。”

陆谦突然剧烈咳嗦起来,面皮涨红,十分难受。

第二百五十四章 这有何难

昭德坊,书房内。

杨霖靠在椅子上,闭目沉思。

榜下捉婿,可能是大宋年轻的进士成婚最直接的方式。

杨霖当时坠马昏迷,不少豪门大呼可惜,错过了这个权势滔天的女婿。

到后来随着地位的上升,蔡灵宝这样的相门千金倒是能够相配,可是杨霖不敢娶也不甘心娶。

他不想成为蔡京的附属,外人都以为给蔡京打下手也就是区区几年,只有他知道蔡京这个宰相一干就是十几年。

这十几年,就是靖康之耻的源头,若是不能独当一面,将来浩劫到来自己就是被俘虏的奴隶中的一个,纵然是享受几年安逸富丽的生活,又有什么用处。

现在看来,和赵佶做个连襟,娶了郑皇后的妹妹,是个不错的选择。

突然珠帘一掀,一个急吼吼的脚步声传来,杨霖眼都不睁就知道是刘清水到了。

一杯香茗随之被一只白玉般剔透的手掌推到面前,杨霖闻到茶香,撇着头睁开眼道:“今天这么客气,说吧什么事。”

刘清水讪讪一笑,道:“大郎,我是来还钱的。上次借了你二十万贯,在皇城司收买人心,上下打点,说好了是入秋了还。”

杨霖顿时来了精神,笑吟吟地坐直了身子,对身边站着伺候的秦情情道:“情情,快去把我上次从苏州带回来龙凤团饼,给清水兄弟沏一壶来。”

秦情情笑着答应,转身欲走,就听到刘清水说:“嘿嘿,就是手头不太宽裕,我能不能先少还一点?”

杨霖狐疑道:“多少?”

“三千贯?”眼看杨霖神色不善,刘清水咬牙道:“不然五千贯也行。”

秦情情端着一壶茶过来,却见刚才的欢快氛围不见了,自家主人按住茶杯,拍了拍自己身边,道:“别给他倒,你坐在这,我们两个喝。”

秦情情笑道:“婢子不敢。”

“让你坐你就坐,便宜自己侍妾也不给他喝。”秦情情无奈只好惴惴地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好茶,敛裾坐在一旁,被杨霖一把拽到怀里。

刘清水有些心虚,道:“大郎,你放心,我到了冬天必还。”

“你拿什么还,俸禄么?”杨霖一点都不信,刘清水拍着胸脯道:“我去跟姐姐要。”

“胡闹!”杨霖竟然有些心疼,训斥道:“贵妃在宫中,那可是名利场是非地,花销少了过得能舒坦么。”

刘清水大为感动,挑着大拇哥赞他够义气!

突然,杨霖眼珠一转,道:“我这里有件事要你帮忙,若是能成,咱们的帐便两清了。”

一听可以免掉二十万贯的巨债,刘清水听都不听什么事,拍着胸脯道:“大郎,你尽管说,赴汤蹈火兄弟我虽然不干,但是跑跑腿什么的绝不推辞。”

“我怎么听着有点别扭。”

“你别别扭了,快说吧,我等着销账不是,我等着帮忙呢。”

杨霖低声道:“我看上一个姑娘”

“我当什么事呢,你说吧,强还是夺,皇城司别的不会,欺男霸女如同吃饭喝水一般。”

这有什么好骄傲的?杨霖无语地看着他,道:“这个人是郑皇后的亲妹妹。”

刘清水脸一垮,道:“大郎,你可不要坑兄弟我啊,皇城司是东京汴梁的百姓保护伞,大宋律法的守护人,这事我们还是去提亲吧。就凭你的身份相貌,什么样的人家会拒绝,足够相配郑家。”

杨霖和秦情情不伦不类地碰了一杯,满面哀色地借茶消愁道:“她有了婚约,许配的是刑部尚书上官均的孙子。”

刘清水一听,翻了个白眼,道:“那你还惦记什么,大丈夫何患无妻,我给你寻摸几个。”

“还钱!”

刘清水讪笑道:“你看你,说翻脸就翻脸,既然她已经有了婚约,此事却棘手的很。不过幸亏是你杨大郎,你还怕这个?去骗啊,那不是你最拿手的么。”

“上官云你认识么?”杨霖敲着桌子问道。

“认识,怎么不认识,他弟弟上官群在皇城司,他在太学,都是些十足的膏粱子弟,斗鸡走马,打猎狎1妓,蹴鞠吊球,全是行家。”

如此一来,倒是好办,只要先把郑云瑶骗到手

杨霖眉开眼笑,道:“清水兄弟,这一回你可得帮我,你我兄弟为了国家社稷,为了官家,为了大宋,一定要和奸党上官均斗争到底。”

“没错,我再把老杨喊上,一起共扶国祚,大郎,我带来的那三千贯”

“拿走!”杨霖挥了挥手,好像是说微不足道的小事。

刘清水大喜,道:“仗义!大郎你先把郑小娘子骗到手,然后兄弟做个局,你带着她无意撞见我们和上官云放浪形骸,此事便板上钉钉了。有郑皇后在,士林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是人家占着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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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府,后花园内。

一个少女踮着脚尖,挽起袖子,伸长手指,仰着小脸,正在勾着树上的一张风筝。

下面的侍女急的跺脚,不停地喊:“小姐,快下来吧,摔着了可如何是好。”

少女清丽脱俗但又媚意入骨,精致纯美的面容上,似乎连呼吸都是在勾引人。

终于,她白皙的小手勾到了挂在树梢的风筝,却脚下一滑摔了下去。

几个丫鬟大惊失色,赶紧上前接住了她,好在她身子纤细苗条,轻盈娇小,和丫鬟们滚到一堆。

郑云瑶捂着屁股连连呼痛,不停抱怨几个丫鬟不忠心,几个丫鬟反唇相讥,不一会就笑着打闹起来。

郑绅正巧走了进来,几个人赶紧装作乖巧的样子,不过郑绅只是看了一眼,便笑呵呵地继续走。

郑云瑶揪着裙子上前,追着问道:“爹爹,何事这么开心?”

“呵呵,说了你也不懂,咦?秋天没风,你放的哪门子风筝,这个时节放风筝只能挂到树上。”

郑云瑶把风筝背在身后,想了想干脆一丢,她惯会撒娇,晃着他爹的手臂,道:“爹,你快说嘛,有什么好事?”

“袖楼你知道么,你知道少宰杨霖么,瑶儿,咱们的财运到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夺妻大计

袖楼的背后,是汴梁商会,汴梁商会的背后,是万岁营的庞大商业战车。

郑绅上车之后,才知道这里面的利润,往日里耳听着杨少宰人物风流,堪称一时俊彦,手笔惊人,营造的大场面常常是汴梁城中人的谈资。

若论人品,不说也罢。

现在看来,有这些钱财支撑,才是他的立身之道。

当今官家的脾气秉性,熟悉的都知道,喜欢铺张炫耀,前段时间蔡太师提出丰、亨、豫、大之说。

丰亨豫大,典出《周易注疏》:“丰亨。王假之。圣人以顺动,则刑罚清而民服,豫之时义大矣哉。”

这下为赵佶奢侈挥霍提供了理论依据,铺张奢靡成了合理合法的事了。

而杨少宰有袖楼这等财团为后盾,何愁不能圣眷永固,至少官家改掉性子之前是离不开他的。

官家能改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呐。

想到这里,郑绅点了点头,对身边的丫鬟道:“去把郑旺找来。”

到了客堂内,郑云瑶早就跑开了,老都管郑旺的媳妇是皇后的奶娘,凭着这层关系,他一直是郑府的总都管。

进到堂内,郑旺垂手道:“老爷,您找我。”

郑绅点了点头,道:“你去准备一些礼物,打点金银宝玩,送去杨少宰府上,今后两家要多多走动。”

自从大小姐当了皇后,这还是老爷第一次给别人送礼,以前都是收礼了。

郑旺不敢怠慢,赶紧问道:“老爷,送多少?”

“礼多人不怪,你看着来,要拿得出手,不要小家子气。”

“小人知道了。”郑旺躬身一拜,赶紧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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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德坊,书房内。

杨霖安坐品茗,看着对面唉声叹气的张商英,笑道:“天觉公,何必愁眉苦脸。”

张商英剑眉略微抖动了下,也看得出他心中的急躁,凝声道:“文渊,你不是不知道,如今蔡京那厮有了梁师成襄助,简直是不拿我们这些尚书当人看。

老贼假托“绍述”的名义,掌握大权,钳制天子,用条例司故事,在尚书省设讲议司,自任提举,用他的党羽吴居厚、王汉之等十余人为僚属。

重要的国事,如宗室、冗官、国用、商旅、盐泽、赋调、尹牧,每事由三人负责。所有决策,都出自讲议司。

有这个所谓的讲义司,我们这些尚书全成了泥塑的菩萨,纸做的摆设,不如在家养花弄鸟,颐养天年算了。”

杨霖端起茶壶,站起身给他倒了一杯,笑道:“天觉公海内人望所归,若是在家养鸟,实在是屈才了。如今曾布离朝,右相的位置一直空着,官家拟从王黼、蔡攸与本官中选一人,却不知该如何选择。

我若是自荐,肯定是贻笑大方,若是举荐外人,相信官家应该会乐见其成。这大宋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的官位,不比养鸟养花来的重要。”

张商英神色一动,道:“文渊,此事”

杨霖呵呵一笑,推开一张画卷,是一副开封城郊向晚图。

“好画!”张商英拍手赞道。

杨霖道:“此乃陛下新作,被我讨来观摩几天,你可在此题诗,到时候还画,我趁机举荐你上位。”

在皇帝的画上题诗,还没有经过他的允许,张商英有些犹豫。

杨霖却知道,赵佶那厮最吃这一套,张商英不缺才华,只要挠到了皇帝的痒处,凭他张商英的人望和出身,当个右相不难。

杨霖拿起笔来,在画上点了个墨点,道:“现在还也没法还了,天觉公,开始吧。”

张商英苦笑着指着他道:“你啊,文渊,也就是你敢如此对陛下。”

杨霖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张商英,只见他沉思了片刻,便挥笔开写。

张商英擅长的事草书,如今的笔法显然是不如赵佶和蔡京,却也有自己的风骨:

向晚出京关。细雨微风拂面寒。杨柳堤边青草岸,堪观。

只在人心咫尺间。

酒饮盏须乾。莫道浮生似等闲。用则逆理天下事,何难。

不用云中别有山。

杨霖笑着称赞了几句,然后让身边的侍女去晾干收起来,气定神闲地说道:“满朝文臣,不是依附蔡京,便是依附梁师成,剩下的首鼠两端不堪大用。天觉公要隐忍呐,仗义执言虽是臣子本分,却大有可能被奸人利用,不如蓄势不发,看鼠辈阉人能作何打算。待到时机成熟,再一举将他们拿下。”

现在自己的势力就这么几个拿得出手的,大部分都是蔡京的老对头,尤其是这个张商英必须保住,不然自己将直面两大阵营的攻讦,连个炮灰也没啦。

张商英被他说的有些澎湃慷慨,重重地说道:“文渊你放心,老夫但有一口气在,就不让他们只手遮天。”

将他送出府后,李芸娘迎了上来,低声道:“大郎,郑府派人送来了一顶纯金盏羊角东珠灯、两把东海珊瑚托玉如意、十匹上好的蜀锦丝缎、四对白金手镯、四个碧玺宝石戒指。”

杨霖嘿嘿一笑,道:“知道了,收起来吧嗯,算了,你包一下,然后加上两食盒瓜果菜蔬,两坛金华果酒,新摘下来鲜玉簪花一盒,送去礼宾馆的段妙贞那里,就说都是我亲手挑的。”

段妙贞虽然是大理公主,但是一同前来的大理使团,都被杨霖杀了。只剩下几个老奴,身上估计也没有多少钱,顾念这自己的身份没好意思跟自己张口来要,杨霖也不想委屈了自己的女人。

尤其是被杨霖一顿坑蒙拐骗,这个堂堂的公主,心全绕在了杨霖身上,平日里弄起来竟然比侍妾还乖巧。

李芸娘翻了个白眼,被杨霖赏了一巴掌,捂着臀娇笑着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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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城郊,高柄脱去了甲胄,身后跟着十几个随从,牵着黄狗,背着雕弓,还有几个胳膊上架着鹰,手里提着鸟笼,鞍旁挂着酒囊、箭矢,一行人鲜衣怒马,浩浩荡荡,兴师动众。

在他身边,一个锦衣公子,也是这般扮相,身着乌衣,大袖飘飘,人物俊雅不凡。只是涂脂敷粉,头上簪花,一看就是纨绔子弟。

上官云笑着道:“高三哥,你在禁军中上窜下跳,据说比殿帅还忙,今日怎么得空,来跟哥哥们驾鹰打猎。”

高柄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老子乐意,权当是给你们的恩典。”

高衙内低下头去在心中哼了一声:“这些酒囊饭袋,白白生了一身好皮囊,却是一群银样镴枪头,走几步路都需要奴仆搀扶,若非少宰吩咐,老子才不屑与他们为伍!”

汴梁城郊,被杨霖开发的权势一列列的农田,他们也不敢随意践踏。

只有奔出数里,才能看见一条大河,河畔的青山隐隐中,藏着许多小兽,是他们的猎场。

一群人闹腾到了傍晚,天色已暗,华灯初上。

宽阔的河水邻邻闪动波光,不时有挂着彩灯的画舫楼船从河中泛过,船桨在水中划出道道静谧的波痕。

这些都是为了打猎贵公子准备好的,彻头彻尾的1条龙服务,画舫中的龟奴谄笑着迎了出来。走下到河畔,有人接过他们的猎物,剥皮放血交给后厨烹饪,有的牵马到马厩喂草料。

一群群红袖红衫的丽人从舷窗探身出来,扬起丝帕笑道∶“各位公子,辛苦了,快进来歇歇吧。”

众人大笑着进去,唯独高柄被一个人接过,来到一个雅间内。

杨霖笑吟吟地道:“衙内,怎么样?”

高柄打了一天猎,骑马时还好,一坐下汗频频地流,脱去上身抓起酒壶灌了几口,抹嘴道:“少宰,这上官云十足一个草包,没什么好试探的。”

“那就好。”杨霖暗暗点头。

“少宰要做什么?”高柄幸灾乐祸地问道。

“抢他娘子,唔不对,是抢过来做我娘子。”杨霖十分实诚。

高柄一下子来了兴致,挑着大拇哥赞道:“不愧是少宰,那郑皇后的妹子,据说是国色天香,上官云每日炫耀,弟兄们不胜其烦,少宰这就是为民除害。”

杨霖呵呵一笑,却发现高柄举起的胳膊上,竟然纹着字,好奇地道:“你这是绣的什么字?”

高柄脸一红,笑道:“年轻时不懂事,纹着耍。”

杨霖一看,左边刻着“多情”两个字,右边的胳膊上,却写着“有种”。

再看高柄,有些不好意思,挠着头笑。

杨霖哈哈大笑,发现这个高衙内盛名之下,其实还算不错。

第二百五十六章 安插一个美丽的二五仔

深夜,蔡府,一向注重养生的蔡京竟然还没有睡下。

书房内灯火通明,吴居厚、王汉之、魏伯刍、冯澥四个讲义司的高官坐在下首。

蔡京端坐在乌木靠椅上,一手轻抚着椅子上的一个金丝楠木的把手,面色在烛光掩映下忽明忽暗。

“我们兴建讲义司,架空了六部衙署,杨文渊竟然没有动静?”

冯澥笑道:“太师,莫不是太过看重这个杨霖了,离了太师他便如同鸟失羽翅,虎落獠牙,半点能为也没了。”

蔡京轻笑一声,道:“杨文渊诚如你所说的一般,能横扫韩忠彦,踩着曾布,拿下童贯,在梁师成的攻讦下屹立朝堂?”

“我们讲义司忠君体国,圣人垂拱,天下大治,有何不好。想那杨霖定是自觉无力,干脆袖手了。”

蔡京面色难看,这几个人完全没把杨霖当回事,枉自己夜里召集他们商议,一点用处也无。那杨文渊在扬州的各种手笔,才是自己拜相的最大依靠,后来他在自己的庇护下,羽翼渐丰,这才自立门户。

世人都道杨霖是因为斩了自己的手下心腹朱勔,才迫不得已自己竖旗的,对此蔡京嗤之以鼻。

杀朱勔是大事所需,自己岂是那等目光短浅的人,只有蔡京自己知道,这个杨文渊,根本就不甘心附属任何一方势力。

他一个八品监丞的时候,就敢跟梁师成作对,这样的人会师省油的灯?

突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在静夜里格外明显。

房门一敲,外面有人低声道:“老爷,内侍省送来密信。”

蔡京赶紧让他进来,接过密信一看,双眼一闭,神色吓人。

“太师?”

蔡京平复下心情,沉声道:“杨霖今夜入宫,向陛下推举张商英为右相,陛下已经应允了。明日早朝,便要当廷宣布,官家应允,本官这里也只能盖印。”

“什么?”众人大惊失色,右相位置空了很久,一直得不到补充,就是因为蔡京不想来个副手分他的权力。

没想到杨霖龟在家中,竟然憋了这么一招大的,书房内蔡京赶苍蝇一般把几个人赶走。

等到人走房空,蔡京叹了口气,苦笑道:“文渊呐杨文渊,你若是肯辅我,娶了灵宝,还怕将来这宰相位置跑了?你怎么就等不起这几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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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张商英拜相,奇怪的是杨霖并没有来朝。

张商英兴冲冲地来杨府,也被告知少宰不在家中,心情激动的张商英等了一小会便回府庆祝去了。

东京汴梁大相国寺内,智清方丈面带苦色,看着眼前的杨霖。

这个人除了当朝少宰之外,还是是延庆观的观主,天下道教副教主,自从他搞出一个官家是神霄宫长生大帝君说法之后,道教已经俨然成了国教,陛下自封道君皇帝,大相国寺也失去了往日的荣光。

现在的大相国寺,就是靠着笃信佛教的官僚家属,捐些香火钱。

一些小寺庙已经坚持不下去了,像大相国寺这样的古刹大寺,虽然比以往拮据了些,可还是比一般的官员家富裕。

杨霖呵呵笑道:“智清大师,本官不过是问一些寻常琐事,你何必如此执拗。”

“少宰要所有豪客的预定的上香时辰,本寺若是轻易吐露,传扬出去这些人怎肯罢休。”

杨霖道:“这里就这么几个人,你不说我不说,谁能传扬出去。难道你们还信不过本官的人品么?本官虽然不说是光风霁月,但是磊落光明总当得起吧?”

智清无可奈何,心道今日是逃不了了,任命似的点头道:“圆慧,你去把册子拿来,给少宰过目。”

“方丈!”圆慧大叫一声,还没等说出下一句,被吕望踹了一脚:“还不快去,你连方丈的话都不听,简直是无法无天。好了陆谦,把刀放下来吧。”

陆谦朝着杨霖一看,后者轻轻点头,他才把架在方丈脖子的刀放下。

“哈哈,方丈放心,这件事我是不会出去乱说的,万一走漏了风声,就是你们寺内自己说的。到时候,我可还来找你麻烦。”

智清叹了口气,饱含着无奈,看着杨霖等人把册子誊抄了一份,这才大摇大摆地离开。

杨霖随手翻阅,道:“郑云瑶七天后会来上香,到时候都准备好,一点纰漏也不能有。”

陆谦脸上有些悻悻然,抹着眼皮道:“少宰放心,弟兄们轻车熟路。”

杨霖楞了一下,竟然听出一丝嘲讽,笑骂道:“少他妈废话。”

一行人马不停蹄,赶往鸿胪寺礼宾馆,这里的主事的正是王朝立。

万岁营的人马进去之后,进了一个院子,把里面礼宾馆的人轰了出去,牢牢占据各个门口。

杨霖整了整衣冠,迈步进去,走到一半回头道:“谁也不能放进来。”

“少宰放心,属下明白。”

礼宾馆内,一间木制的房间十分宽敞,四周雕梁画楝、珠帘翠幕,虽然不是十分豪奢,也别有一番雅致。

房内临窗摆着两张小几,坐具是锦边茵面的象牙席。段妙贞随意地坐在茵席上,小孩子一样摩挲着满地的礼物,眼里充满了甜蜜。

砰地一声,门被踢开,段妙贞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然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霖郎。

段妙贞眼里的神色由惊转喜,乳燕投林一般,轻巧地奔进站在那的杨霖怀里。

杨霖更不答话,将她一把扛起,放在椅子上,一番缱绻,云疏雨歇。

段妙贞纤细白皙的玉指,在他胸膛上来回画圈,杨霖揽着她道:“贞儿,我有件事求你。”

想着他今天的温柔,段妙贞心里甜的像是要炸,闻言还是双股一紧,下意识地往下捂,随机又下定了决心,羞羞答答地道:“霖郎,你尽管说,我我都答应你。”

杨霖附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番,段妙贞倒是没有什么抵触,啐道:“坏人,又要骗人家女孩,还让人家去当帮凶。”

杨霖赶紧大表爱意:“贞儿,我这是为了保住咱们家的富贵,要不然你以为我愿意呢。现在我被宰相掣肘,再不寻个靠山,可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段妙贞一听,大有同感,自动带入了高明泰那副不可一世的专权宰相的嘴脸。再加上杨霖骗她的时候,什么脏水都往蔡京脑袋上泼,凡事要对大理皇室不利的手段,都是蔡京的主意段妙贞早就把蔡京当成了宋朝的高明泰,而霖郎就是自己的救世主。

再加上杨霖一句“咱们家”,把她哄得眉开眼笑,低声道:“人家答应你就是,七天后就去相国寺,贞儿自小诵经,一定帮霖郎把她骗到手。”

第二百五十七章 这事成了

讲义司的成立,让蔡京的权势日炙,而杨霖则不动声色地拿下了右相。

六部尚书,就只有户部张商英时杨霖的人,这些人的权力被架空,杨霖马上帮他谋取了尚书右仆射。

如今少宰游山玩水,整日里不上朝,也算是避过了蔡京新政的风头。

终于消停了几天的大宋朝堂,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步步惊心。

九月初,淮东提点刑狱章縡上书说改盐钞法坑害百姓。三天之后,朝廷下旨免他的官;并铸当十大钱,陷害章縡所有的兄弟。

御史沈畸等因办案不合蔡京意,有六人被捕或削官。陈馞之子陈正汇因上书触犯蔡京被处黥刑并流放到海岛。

大宋向南开辟黔中,建靖州,当地傜人作乱,蔡京规定杀傜人首领一个,赐绢三百匹,拜官班行,且不必追究原委。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西南大军疯了一般,血腥镇压当地异族,短短半个月收复湟川、鄯、廓,攻取羊牁、夜郎。

至此,吐蕃已经在大宋三面合围之下,对吐蕃用兵已成定局。

一时间,蔡京文武皆有建树,更受赵佶的宠信。

内侍省,梁师成脸色阴沉,桌前摆着西南战报。

蔡京在他的帮助下如此顺利,却没有履行约定,帮助自己和童贯伐燕。

朝廷能调配的人力物力有限,如今看来肯定是要先取吐蕃,他们筹划已久心心念念的伐燕大计,怕是要搁置起来了。

西南大宋先取大理,再攻吐蕃,两番大功,竟和自己没有关系。

若是长此以往,能有多少恩情维系着官家的宠信,自己手里的权势短短几年,已经被杨霖蔡京之流,挖去小一半了。

“再不伐燕,我等都要受他调度指派了。”梁师成寒森森地说道,自从混到现在的地位,他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这等姿态了。

王黼低着头,眼里竟然闪过一丝快意,很快又被他隐藏过去。

老东西顾忌自己的权势,迟迟不肯帮自己更进一步,以为靠几个外廷的文官能够坐稳相位。

谁都知道,若是近臣当了宰相,他的权势就控制不了了。

梁师成按住自己和蔡攸,没想到一下子钻出蔡京、杨霖两个人,现在知道急了,早干什么去了。

如今他想重新压制蔡京,只能是尽心提拔自己了,总不能他拖着个太监的身子,亲自去抢宰相之位吧。

梁师成环视一眼,见几个心腹都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不禁有些泄气。

大宋立国到如今,自己是权势最大的太监,这主要源于官家的刻意提拔。

当初官家以端王继承大统,朝野多有质疑之声,为了制衡新旧两党,稳固帝位,赵佶大力提拔宦官,抬高了内侍省的地位。

现在官家地位已经无法动摇,西北宿敌又被一举铲灭,朝廷收入日渐增长,他还会一力庇佑自己么

就算是内侍省,也出现了个杨戬,不停地蚕食自己的势力。

内侍省几个衙署,虽然绝大部分都在自己手中,但是官家搬出禁中,入住艮岳之后,内侍省无形中被弱化了许多,缉事厂反而更显重要。

“王黼,你准备一番,去一趟西南大理。”

王黼眼色一亮,大理现在就是一个即将成熟的果子,自己的身份一旦去了大理,这个果子势必落到自己的嘴里。

至于现在的什么宋江之流,不过是微末小官,如何能分掉自己的功劳。

王黼利落的爬了起来,躬身道:“恩府大人放心,王黼定然不辱使命。”

底下的蔡攸又酸又恨,暗暗骂道,你叫一个阉人大人,亏你说得出口。自己的脸皮怎么就不如王黼厚呢,不然这种好事也落不到他的头上。

梁师成点头道:“此时我已经暗中安排很久,不过一定要切记,不得走漏风声。宋江虽然微不足道,但他可是杨霖的人,是杨霖一力提拔起来的,这猢狲最是护短,被他知道,定然要暗中破坏。”

王黼深信不疑,点头道:“恩府所言极是。”

“那杨霖最近神出鬼没,连早朝也不来,他在忙什么,又在酝酿什么诡计?”

王黼呵呵一笑,道:“我等一直派人监视,此子不是去相国寺,就是去延庆观,悠闲自在的很。”

梁师成端坐上首,表情凝重道:“不可掉以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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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峰秀丽如锦屏入画,阳光普照下,林木光影陆离,翠鸟轻啼,山风拂面,凉意舒爽。

佛门重地,杨霖坐在钟楼的一角,身后是陆谦吕望并六个亲兵。

一口大钟立在身后,这里本来是不许外人踏足的,在此处可以俯瞰整个大相国寺。

突然。两名女子沿着大雄宝殿,细语轻声,把臂而下极其亲昵。

郑云瑶绕着段妙贞,巧笑嫣兮,倒像是面对自己十几年的闺中密友一般。

段妙贞神色有些慌张,她很喜欢这个没有心机的小姑娘,但是自己做的唉,让霖郎娶了她,真不知道是这小丫头几辈子的福分呢,我这是做好事,嗯,就是这样。

段妙贞自己安慰自己,竟然起到了不错的作用,罪恶感一扫而光,和郑云瑶亲密地下山。

一个月前,郑云瑶就已经定好了今日前来上香,给皇后姐姐和新生的小帝姬还愿。

在这里,“邂逅”了大理段氏公主,公主率先搭讪,几句话下来,就把小姑娘给折服了。

段妙贞事先得到了万岁营调查到的所有郑云瑶的信息,从小到大,再加上她自小在崇圣寺诵经,深谙佛法,三言两语便成了郑云瑶心中的高人。

不光是她身上散发的佛门气质,还有神秘的大理公主的身份,最紧要的是她隐约间总是能说对自己的一些**。

郑云瑶不过是个少女,她懂事的时候,姐姐已经是贵妃了,自小锦衣玉食从来没有经历过任何的磨难,甚至连普通官吏家的挫折都没有遇到过。

这样的少女,纯真的如同一张白纸,这样精心准备的骗局,用来对付她甚至有些杀鸡用牛刀了

看着两个人亲密的关系,杨霖在钟楼上抚掌道:“成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手段卑劣却有效

陆谦面色古怪,道:“少宰,快些收网吧?”

“不急。”杨霖站起身来,摆了摆手,说道:“再给她们处一段时间,将友情发酵,不然太突兀了。这玩意不能心急,试玉要烧三分满,多熬些日子酿出的酒喝着才香甜。”

陆谦和吕望都不信佛,但是在这大相国寺的金殿之上,两个人都有些心怀惴惴自己到底跟了个什么人。

杨霖盘算着,显得让高柄多带上官云风流几番,最好再被郑云瑶看见,这时候自己再出面才好。

趁虚而入,使出一些手段,俘获一个少女的芳心,这便是水到渠成。

想到得意处,杨霖从背后拿出扇子,摇了几下便把玩垂在扇柄上的软香扇坠,

“软香”这东西前几年才开始流行,宫廷民间都有佩戴,所用香料价格昂贵,色彩缤纷,既被置于胸襟,也可挂在身边作为佩饰,更常见的便是当作扇坠。

持扇人闲来可以将之握在手中赏玩,其质莹润如脂冻,触之则手感柔腻,任人手随意捏弄出各种形状,既活动了关节,又让指掌间悄染清芬。

“斗合一团娇,偎人暖欲消”,其间妙处,只可意会。

也只有大宋才有这样的发明,杨霖当然不会错过,一边把玩揉捏一边往钟楼下走。

躲在暗处的小和尚见到这一幕,站在原地等他们走远了,才敢拔腿前去报信。

一行人摇摇晃晃走到寺外,只见官道上长长的一列禁军,正结队出城。

杨霖挥了挥手,陆谦上前打探,不一会回来说道:“少宰,遭了,这些人是去大理的。”

“去大理就去大理,遭什么?”杨霖突然眉毛一动,问道:“谁领队?”

“特进王黼”

不远处,果然是王黼,这厮本来就是俊逸非凡,这一下春风得意,更是甲胄着身,威风凛凛。

骑在马上,想着此番去了大理,一朝功成自己就和杨霖一样,有了灭国的功劳。

那杨霖从童贯手里抢了灭西夏的大功,自己就从他手里夺大理,简直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那厮住着自己的宅子,处处压制自己一头,这一回把他气个半死,实乃人生乐事。

“直娘贼,狗杀才,草他娘。”杨霖连骂三声,引得周围百姓侧目,杨霖又当街啐了一口,这才匆匆赶回昭德坊。

几个心腹看着坐在上首,面色不善地杨霖都有些畏惧,面面相觑。

突然,杨霖冷笑一声,道:“吕望,你亲自带人快马加鞭前去华亭港,调大船南下把宋江和段氏一家接过来。大理提前收网,我们再来一次献捷,让王黼这狗攮的,去和土司老爷们厮杀吧。”

众人一听,眼色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

只有陆谦面带疑色,道:“如此一来,少宰在大理的部署,岂不是功亏一篑”

盘踞千年的土司尚未杀完,此时收手给了他们喘息投降的机会,再想腾出手来收拾他们,就是去了大理皇帝这种名正言顺的利器了。

一群人面色古怪地看着他,陆谦有些不自在,解释道:“这不是少宰以前自己说的么。”

杨霖老脸一红,看着自己这个“实诚”的心腹,,叹了口气。

“西南毕竟不是重中之重,将来还有机会收拾,若是让王黼得了势,他们一派极力促成伐燕,扰乱了我的大计才是最致命的。心中有棋盘,当学会取舍。”

殷慕鸿见气氛有些凝滞,上前笑道:“少宰胸怀丘壑,所做分毫不差,万不能让梁师成一派再次得势。”

杨霖也想彻底解决西南土司问题,不过眼看着继续杀下去,段正淳和征西大军有可能先成了精神病了。

西南不断有人给自己书信,写道段氏的报复太过酷戾,西南已经被他杀得人人自危。

这时候朝廷派王黼去,说不定能取得好结果,一味地扑杀虽然是根治西南的办法,用药太猛也可能适得其反。

王黼这次去,没有了大理段氏,他才不会傻到去和土司们拼命,给杨霖擦屁股。当初蔡攸去江南,辛辛苦苦剿匪,回来就成了一大笑柄,除此之外再无半点好处。

杨霖摇了摇头,可惜的是王黼此去,虽然不能得到征缴大理的功劳,却也让自己在西南安插基层亲信的事泡汤了。

大理从唐时剥离出去,现在原原本本收回来,还多了向西延伸几百里的国土,就算是这么久割出去的利息吧。光这西南的开边疆域,已经有大宋两成之多,这次的开边之功,说起来比西夏还大。

只不过西夏是大宋宿敌,而且党项李氏一向喜欢攻打大宋,一直以来耗费朝廷的钱粮,时刻都有巨大的威胁,所以灭夏才有那么大的影响。

这一回打下大理,西南若是再如算计当中那般轻取吐蕃,大宋再没有了后顾之忧而且多出了广袤的土地和上等的兵源。只需几年休养生息,就能为大宋提供无数的兵马、钱粮和物资。

届时腾出手来,北境风云跌宕的大戏,谁唱主角就不一定了。

杨霖看着殷慕鸿,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问道:“安排你做的两件事,都怎么样了?”

殷慕鸿早就想邀功了,赶紧说道:“少宰宽心,属下在开封府附近,光搜画师不下千人,势必为官家做出一卷卷史无前例的盛世舆图。

茶楼酒肆间,属下也买通了无数文士,给少宰歌功颂德。此事用在别处不行,主要是咱们控制的江南等地,各家书院招生决定了谁能进入太学,从而取得功名。

只要我们放下话去,要谁进谁就能进,士子们便争相自觉来投了。”

徐知常一阵恶寒,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此,会不会传出一些风言风语?”

“怕什么!”杨霖大声道:“不招人妒是庸才,有些争议无妨,百姓是最好糊弄的。他先是听到了夸老子的一首诗,心里就已经认定了老子是好人,再碰到人贬低我,他甚至会去与人争辩。如果我们不作为,坊间全是些鸟人造谣中伤,我们就真成了奸党了,名声坏了拿什么功绩出手也没有。”

杨霖点了点头,道:“记住,主要是清廉、忠君、爱国、人品这些事上下功夫,不要一味地鼓吹功绩,甚至要尽量掩盖。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少宰杨霖不过是个忠于皇帝的圣人罢了。等我得了空,再搞出一套杨学来,专教大家天地君亲师,如何做一个忠于陛下的好人,做一个彬彬有礼的人。”

“这个不消少宰吩咐,属下自然省的。”

两个人对视一眼,一起嘿嘿笑了起来

第二百五十九章 旱涝两极

几匹烈马,三五大汉。

昭德坊前,杨通山一样的身躯从马背上翻下,兴冲冲地往门前赶。

“我已经几个月没见着乐儿了,不知道这小子会说话了么。”

吕泰玄牵着马,笑道:“大哥不是耍笑,这幼儿说话至少得一岁之后吧。”

“那也该会爬了。”杨通哈哈大笑。

门子是新来的,甚至不认识这个大汉是谁,伸手讨要门贴。

老门子一个爆栗敲他脑袋上,笑吟吟地开门把人迎了进来,送进去之后才低声道:“这是咱们少宰的亲爹,你还敢要拜帖”

小门子委屈的很:“我又不知道。”

府里的庄客护院,有认得杨通的,齐齐上前打招呼问好。

杨通个心情不错,一一回复,直通通往内院走。

走到一半,正好看见在院里种树的锦儿和杨三,两个人一道上前:“老爷,您回来啦。”

“霖儿呢?乐儿呢?”

杨三笑道:“可巧这几天少爷都在家,小少爷也在家。”

杨通点了点头,大踏步就要向前,杨三赶紧上前拦住:“老爷,不能进啊。”

他瘦削的身躯,挡在杨通前面,就像是一只小鸡子,被杨通笑呵呵地揪到一旁。

杨三还想上前,锦儿轻轻将他一拽,噘着嘴道:“你拦什么,少爷他不像话,就是很过分,正好让老爷治治他。”

杨通走到内院门口,就闻到一阵酒气,不禁摇头道:“这小子才给我生了一个孙子,就如此膨胀,怎地如此不爱惜身子?”

进了院子,一双手摸到了他的身上,还叫道:“这下还不是被老子抓到了。”

“你是谁老子?”

杨通打眼一看,直接没脸看了,一群衣衫不整的美貌女子鬓钗散乱,娇笑着东躲西藏,见了陌生男人进来,纷纷四散而逃,躲进了房中。

杨霖身着白色夹袄绸裤,一块绣帕蒙着双眼,醉意醺醺的乱抓。

听到声音不对,杨霖解下绣帕,就看见几个月不见人影的老爹,神色尴尬地站在自己跟前。

内室,温暖如春。

杨霖给自己爹倒了一杯热茶,挥手赶走了丫鬟,亲自端到他的跟前,抱怨道:“爹,你去哪了,不是我说你,一把年纪了还到处乱跑。”

杨通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不是爹说你,你得节制一些,你才多大?”

杨霖臊的耳根都红了,赶紧转移话题:“爹,出去这么久,给我带啥好东西了?”

杨通将一个袋子,从脚下提起来,扔到卓资山,道:“这都是给你的。”

眼色一亮,自己的爹自己清楚,出手绝对不凡,上前一翻,杨霖顿时一阵古怪。

“这是什么?”

“虎鞭、虎骨,这是我们在高丽猎虎得来的。”

“这个呢?”

“鹿鞭,鹿茸,这是正宗的梅花鹿,这雄鹿有马那么大,强壮的很,射它的时候中了三箭还能飞奔,我们顺着血迹捉到的。”

杨霖深吸了一口气,问道:“这又是什么鞭?”

杨通看了一眼,笑道:“傻孩子,这是一颗人参啊。”

“真是亲爹啊。”

杨霖感叹了一句,不一会奶娘抱着一个孩儿进来,杨通马上站起身来,过去笑着叫道:“乐儿,乐儿”

说来也奇怪,小孩见了他咧着嘴大笑,丝毫不怕生,惹得杨通大喜。

杨霖在一旁摆弄着一袋子宝贝,心道前几天去看方妙怜,好像有些身子不适,不如把这些补品分她一点。

正在这时候,许叔微前来拜访,见到杨通恭恭敬敬上前行了一礼。

“你小子怎么来了汴梁,自从霖儿他娘走了,你爹也没了,咱们可有日子没走动了。听说你考了功名,现在在哪个衙门?”

杨霖笑道:“爹,他把官辞了,要做郎中。”

许叔微有些怵头,这些当长辈的最喜欢训斥自己,一听自己辞官往往是大发雷霆。

出乎他意料的是,杨通摸了摸大腿,道:“辞官就辞官吧,被那鸟俸禄拴着,有无数的上官,何来的半点快活,你跟着我,咱们去最寒的林子里,猎最凶的狗熊,岂不快哉。”

许叔微鼻子一抽,叫道:“高丽千年参!鹿茸!还有虎鞭?”

杨霖大惊失色,上前在他跟前晃了晃,道:“你莫不是属狗的?”

许叔微赶紧道:“这么多好东西,不愧是堂舅,果然豪气。”

杨霖拉着这个医呆子,去给自己的小妾看病,背着满袋子的宝贝,馋的许叔微差点流口水。

方妙怜生了个儿子,功劳着实不小,她的院子回廊上,只有几个侍女丫鬟,都在闲坐,只内廊靠近厅门,有一个插金佩玉,锦缎小褂的俏丽佳人,正是和方妙怜关系不错的李凝儿。

她在长乐楼安乐窝,很是信了几天明教,对这位圣女也十分尊崇。

见了杨霖,巧笑嫣嫣上前道:“大郎怎么来了?”

杨霖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笑道:“来找你这个小东西”

许叔微一阵尴尬,轻咳一声,杨霖才想起还有一个外人,赶紧正色道:“快去让里面准备准备,我带来个神医,院里的丫鬟婆子有不舒服的,也一块来坐诊,不花钱的不用白不用。”

许叔微额头一阵黑线,小声反抗:“外甥于妇人一科不甚精通。”

李凝儿遣了个小丫头进去,自己陪着杨霖在外厅坐了,说道:“我这几日都来看姐姐,这次病的不轻,连日都身子滚烫,日日昏睡上七八个时辰,吃的倒是不少。”

许叔微抽了抽鼻子,道:“此间有一股半浓半淡的药气,初嗅来略含清苦,细品倒也有一分温心暖神之意。应该是党参麦冬、防风桂枝……,这是谁开的方子?”

李凝儿略同医术,自得地说道:“这位先生好嗅觉,是我给姐姐开的一方参芪滋补汤。”

“再喝就出事了。”许叔微摇头晃脑,道:“根据你说的病象,不过是孕期反应,没病你给她防什么风寒,岂不是乱弹琴。”

杨霖闻言一愣,笑道:“大外甥,你此番可漏了怯啦,这位是儿子的亲娘,刚刚生完不到一年呐。”

“那怎么了?不是如此,岂会有衰弱的症状。”

不一会,两个丫鬟扶着方妙怜出来,她穿着一身绸衣,头缠白巾,果然是病恹恹的。

许叔微告了声罪,两根手指一碰,便道:“恭喜堂舅,夫人她有喜了,大概是两个月。”

在场的人同时一怔,这可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一般妇人产子之后,最好两年再孕,否则损耗极大。幸亏堂舅这里滋补品极多,正好让外甥调理出几个新方子来,当可保证母子平安。”

许叔微搓着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就连一向和她交好的李凝儿,现在也有些嫉妒了,暗忖道:莫非怜姐姐真的藏了什么圣教的秘术

第二百六十章 殿堂交锋

杨府内喜气洋洋,庆贺杨通回府,方妙怜再次有孕。

后厨内灯火通明,烧制各色菜肴,今夜昭德坊大肆庆贺。

一家人开开心心吃着晚宴,突然进来一个小宦官,笑嘻嘻地对着杨霖行了一礼。

“杨少宰,咱家奉官家口谕,来给你传个话。近来多有言官上奏,直言卿家举止失度,颇多推辞而不早朝,怠惰有失大臣之体。明日早朝,不得再旷,钦此。”

杨霖心中暗道,这必定是梁师成撺弄的,自己避避蔡京风头,他的人是不会把自己弄到朝堂上自找不自在的。

送走了传旨的小内侍,气氛为之一凝,杨通笑道:“我儿身为大臣,就该勤于政事,有什么好垂头丧气的。”

杨霖点了点头,道:“爹说得对。”

晚宴散了之后,杨霖漫步到方妙怜的院子,屋内熏着香却开着窗户,方妙怜倚在床头,眯着一双杏眼,像个餍足的猫儿般慵懒。

看见杨霖进来,她的眼一睁,随即又闭上了。

“散了?”

杨霖嘿嘿一笑,坐到床头,揽过她的香肩,笑道:“辛苦你啦,又给我怀上一个。”

方妙怜横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算我命苦。”

杨霖往下一看,在她雪腻的前胸佩戴着海蓝色的价值连城的项链,心里顿时有了底气。

杨少宰一下子拿出当家老爷的气势,指挥着丫鬟们伺候洗漱,然后往床上一躺,抱着江南第一艳妇,睡了一夜。

翌日清晨,大庆殿上,百官齐至。

杨霖来得极早,皇帝下了旨意,当臣子的还是要勤快些。

杨霖站在一旁打着瞌睡,暗想着昨夜里受用还在哺乳期的妙怜的唇舌之利,水乳交融让人回味无穷。

突然一个尖细的声音笑道:“杨少宰,许久不久,愈发的光彩照人了。”

杨霖睁眼一看,竟然是一群人簇拥着梁师成围了过来,当即恭恭敬敬抱拳笑道:“梁太傅,前番受封检校太傅,下官身体抱恙不在朝中,没能登门庆贺,现在这里陪个罪。好在太傅一向有雅量,定能宽恕则个。”

看他这执礼甚躬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蔡攸、王黼一样,是梁师成的亲信呢。

梁师成难得跟他直接对话,周围的官员无不竖起耳朵,想着听一听两个朝中巨擘在交流些什么。

“杨少宰以文章领袖缙绅,如今各郡县书院,包括开封府的太学里,都有不少士子对少宰推崇备至。书生谈论少宰功绩,诗词歌舞妙笔生花,让人不禁心折,所谓君子群而不党,杨少宰如此光风霁月,自不虑小人诋毁。”

梁师成说完,心底冷笑一声,周围的官员也都替杨霖捏了一把冷汗。

他聚合了一群溜须拍马的无耻文人,到处宣扬自己的高尚品德,已经成为了官场上的笑谈。

可笑民间百姓迂腐无知,竟然都信以为真,还以为这个年轻状元郎杨少宰,是个道德圣人,下凡辅佐君王的道教神者。

这些事说来荒唐,却可以成为结党的证据,若是隐相梁师成发难,着实不好应付。

杨霖眼皮一抹,笑道:“那些不过是虚名,就跟天边的浮云一样,本官也没想到士林中人对我如此抬爱。此事传到陛下耳中,也不过是博君一笑,没有人会当真的。”

梁师成笑道:“自然如此,少宰所言分毫不差。”

这时候杨戬引着赵佶出来,百官肃立,一起行礼。

赵佶扫视一眼,看到了许久不见的杨霖,捻须一笑。

“杨爱卿,生子可无恙了?”

此言一出,百官无不惊讶,没想到杨霖的圣眷如此之隆。

杨霖咳嗦两声,虚弱地道:“好了一半了,本来还有些迷糊,听到官家垂问,微臣脑中顿时一片清明。”

赵佶瞪了他一眼,示意自己早就知道他是装的,杨霖马上说道:“陛下,臣奉命经略大理,如今克以功成,此番收复西南开疆拓土,诚宜祭祀太庙,告慰历代先帝。臣提议,在堆玉楼前,举行大典。”

梁师成一系的人,眼都绿了

王黼还在半路,怎么就大功告成了?

梁师成使了个眼色,一个文臣便出列道:“杨少宰此言差矣,大理如今战事不断,日夜厮杀,前先将士用命,三军山下血战,如何就大功告成了?”

这绯袍文臣面若冠玉,三缕墨髯,端的是好卖相,正是谏议大夫耿南仲。

杨霖脸色一寒,当廷喝问道:“大理原国王段氏一门,已经全部启程,随大军前来汴梁。各地战火平息,只剩下些许抵抗,这还不叫功成?

你如此小觑我等平南之功,莫非也比本官和陛下还要清楚?你可说的出大理有几个城池,有几十万兵马,有多少战将,你说得出一件,本官就给你赔礼道歉。”

大宋文臣眼高于顶,哪有人潜心研究各国的局势,西南战事在他们眼中更是无关痛痒。

耿南仲被骂的哑口无言,唯唯诺诺,说不出话来。

杨霖得势不饶人,指着他道:“既然你半点也不清楚,却跳出来指手画脚,阻碍本官为陛下举行祭祀太庙的大典,莫非是不愿意见到陛下成此大功,告慰先帝,你存的什么心?”

耿南仲心中惊慌,汗如雨下,这厮使劲给人扣大帽子,每一顶都有可能断送自己的仕途。

梁师成恨铁不成钢,出列道:“耿大夫一时口直心快,只是心系西南将士,虽有些急躁冒失,想来并无对陛下不敬之意,杨少宰稍安勿躁。”

赵佶也笑道:“既然如此,便准杨卿所奏,于八日作重九排当,与民共贺西南大捷。”

百官中,蔡攸忍不住低头偷笑,前段时间还眼红王黼,现在却只想为他掬一把同情泪。

这个小蔡相公蔡攸,不为汴梁中人待见,不管是敌是友,都对他大摇其头。

这厮是既无节操,又无本事。什么事情交到他手里,只有办砸的份儿,而且号称专业卖队友,只要能损人利己他绝对不会有半点犹豫,但是架不住他有个好爹。

周围的官员,可没有蔡攸的背景和胆量,全都一脸严肃。

不过众人心中都知道,梁隐相这次又跌了份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赤阳子吃羊总共分三步

散朝之后,来到宫外,几个关系亲近的文臣凑上前,和杨霖寒暄几句。

他已经半个月不见人影了,饶是他的亲腹,等闲也见不到杨少宰的面。

漫步走到宫外,杨霖上了马车,陆谦在帘外一敲,低声道“少宰,大理公主昨夜住进了郑太师的府上。”

杨霖神色一喜,点头道“知道了,大理献国在即,一定要保护好大理公主,有什么消息要及时跟我汇报。”

汴梁城郊,大相国寺。

钟楼上,杨霖一手捏着下巴,一手轻轻敲着棋子,紧盯眼前的牌,拧眉沉吟许久,最后大喝一声“全押!”

说着将面前的银票一把推了过去,现在的银票可是紧俏的好东西。

在他对面,高衙内一脸错愕,道“少宰,你可马上要输了,还敢全押?”

他们玩的是一种类似麻将的游戏,发明者乃是名媛李清照。赌博之风,古已有之,王公贵族尤盛。“婉约派词人”李清照对赌博不是一般的喜欢,简直到了执迷不悔的地步。

她不但赌马、赌棋、赌球犹自嫌不够过瘾,自己发明了一种打马游戏,很快就风靡北宋。这也是麻将的前身

大宋若是评选一个赌神,寇准和李清照夺冠的呼声肯定都很高,他们爱赌而且会赌,很少会输。

大宋禁赌,你要问为什么这些人还如此痴迷,而且堂而皇之地写书、写词、写诗来炫耀

傲娇的李清照,肯定会皱着鼻子告诉你大宋禁止百姓赌博,和我们这些权贵有什么关系?

杨霖斜眉笑道“再烂的牌,只要比对手大一点,就是绝妙的好牌。衙内,我看你手脚失措,明明是心虚,怎么样,还要不要压?”

高柄眼珠一转,道“少宰,你吓不住我的!”

啪的一声,高柄扔出一张牌,得意地道“少宰,出牌吧。”

杨霖眼神一呆,随机痛心疾首道“大宋律法明文规定,禁止关扑赌博,我身为朝廷重臣竟然知法犯法,属实可耻!”说完收起银票,一掀桌子,怒道“你们都做个见证,我要是再赌,形同此桌。”

高柄一脸委屈,道“少宰,要不要如此耍赖,你已经赢了我二十颗金珠了。”

杨霖笑吟吟地搂着高衙内的肩膀,把大把银票塞进他的怀里,道“你只要帮我拉上官云下水,这些钱还不是小意思,事成之后你就看本官怎么答谢你就是了。”

高柄大喜,道“少宰放心,那厮本来就不是什么好鸟,只要他原形毕露,简直易如反掌。”

“这次的事办的可仔细?”

高柄拍着胸脯道“少宰放心,我早就让一众兄弟,约请那上官云在山下狎1妓,这些人放浪形骸喝点酒什么丑态做不出来。此番是我花钱,他们更是没了命的挥霍,我找的又是开封府最浪的窑姐,得了我的吩咐稍微勾引,嘿嘿那场面绝对不堪入目。”

杨霖和他勾肩搭背,站在大相国寺的钟楼上,心中暗暗盘算今日她见了上官云的丑态,心里虽然不敢违逆婚约,也得有些抵触,我再安排几次,让她多涨涨见识。

然后我安排妙贞,用封建迷信跟她说一番命中注定姻缘什么的,营造几个巧合,每次巧合都是老子,还怕小姑娘不红鸾心动。

到时候,使出点漫天花雨之类的手段,再让妙贞套出她的喜好,投其所好对症下药。这娇滴滴的小娘子,心里一旦沦陷,就偷了她的身子,到时候便成了我的杨夫人啦。

在他们脚下的大雄宝殿中,智清方丈一脸苦色。

看着两个少女结伴来到殿内上香,智清仿佛明白了上面那个少宰的意思,只是他可不敢拆穿什么。

不过眼前的少女,身份高贵,饶是杨少宰应该也不敢对她做什么吧。

智清如此一想,好受了许多

大殿内,郑云瑶看着虔诚诵经的段妙贞,耐心地等待自己的好友。

短短几天,妙贞姐姐就成了她最好的朋友,因为这个姐姐比起皇宫内的亲姐姐更像是自己的亲姐姐,处处都和自己心有灵犀。

段妙贞坐在蒲团上,先是给杨霖祈了一段平安,然后才自己的父皇还有族人许愿,最后又给自己新交的云瑶妹妹合十默念。

诵完之后,郑云瑶在一旁,笑咪咪地说道“今儿个天候真好,已经好些日子没这般暖和过了。”

段妙贞站起身来,转头看着她,云瑶真的是很漂亮呢

她的小脸灵动精致,活像是个瓷娃娃,眼睛乌黑而明亮,肌肤有如牛乳般白皙,五官虽然青春稚嫩,但眉眼儿脸盘说不出的妩媚。

“你又想去山里野了?不行不行,临行前太师叮嘱过,不许你乱跑。”段妙贞笑着说道,心中却想的是,好妹子快到我霖郎怀里去,了结了他的心事才好。

段妙贞的身份,现在有些特殊,大理段氏已经彻底失去了他们在故国的根基,不管是从哪一方面说,他们都没有半点复国的机会了。

甚至大理有反叛的人,也要竭力和段氏撇干净关系,不然会遭到当地各族的仇视。

如此一来,他们反倒清贵起来,毕竟马上就要进行的是献国大典。

上一个献国于宋的,还是吴越国钱家,宋时编写的《百家姓》第一句就是“赵钱孙李”,由于赵氏为帝,所以“赵”姓排在第一位;“钱”姓排在第二。

大宋为了鼓励这种盛举,肯定会厚待段氏,郑皇后人在深宫如何不知。

她听说自己妹妹和段妙贞结了手帕交,不怒反喜,派人告诉郑绅,一定要和段妙贞交好关系,将来势必有用。

段妙贞抬头看了一眼秋日的晴空,天色湛蓝得教她觉得刺眼,她眯起美眸暗思着事先说好的方向,笑着道“你若是嫌家里憋闷,姐姐带你在河边走走如何?”

“就知道姐姐最好啦!”郑云瑶欢呼一声,两片眉梢之间一笑,轻易就笑出一个祸国殃民的盛世美颜,牵着段妙贞的胳膊走出寺里的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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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外强中干

东京汴梁,风冷叶黄,秋意深深。

一处水榭,四面轻幔遮掩,微风袭来,纱幔随之摇曳,如雾如障。

这里是杨霖新买的一处大宅子,挂在段妙贞的名下,是为了她的即将来到汴梁的族人准备的。

大理公主段妙贞一袭棉丝软袍,上绣垂枝牡丹,耳听着爱郎给她讲述在朝堂上如何力保大理段氏,免遭蔡京迫害。

美目中又是感激又是爱慕,偎在杨霖身侧,美目流眄,樱唇含笑,白皙修长的素手,剥好一颗颗水嫩多汁的葡萄,挑去籽送到杨霖嘴边。

杨霖低下头,捏着她的下巴,问道:“给你安排的事做的怎么样了?”

段妙贞中了杨霖的毒,被他一看都觉得晕陶陶的,好似饮了醇醪,双颊融融,妩媚动人。

“人家帮她抽到‘则去偷香窃玉上用心,又不曾得甚。自从海棠开,想到如今。’是婚姻下下签,让她自己舍弃了上官云才好叫霖郎得手。上次下了山,见到上官云在河边放浪形骸,小妮子回去趴床上哭了半天,眼睛都红肿了。

到时候,再跟她说‘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那时节,你合该柳下邂逅,让她红鸾星动,我在撺弄几句,让她心里挂念,梦里成思,才好配成良缘。”

杨霖十分满意,将她揽到怀中,调笑道:“妙贞宝贝这么可心,要我怎么疼你?”

段妙贞红晕遍脸,粉颊酡红,从他怀里挣扎着翻过身子,趴在地上仰首道:“妙贞是你的,霖郎想怎么疼就怎么疼”

杨霖兴致高昂,刚想扶住佳人肩膀往下按,外面隔着纱幔,传来陆谦的声音:“少宰,西北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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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骑士,护送着杨霖纵马驰骋,路上行人纷纷躲避。

“贼厮鸟,泼军汉,此必是西军的鸟人所为!”杨霖恨恨地骂道:“终归是一群军阀秉性,养不熟的狼,这他娘的是挟边关自重,其心可诛。”

周围的亲卫不敢说话,任由他发泄不满,不过心中都不以为然。

在他们看来,西军打了这么久的仗,死人无数,怎么会挑起战争。

杨霖千算万算,却没有想到,自己改变了历史的同时,自己熟知的那段历史就已经消散了。

因为西军想要自保,在边境惹出这些事端,强横的克烈部先于女真人走上了反辽的道路。

大辽的内乱,不是起于东北的女真,而是西北的蒙古。

如此一来,完颜阿骨打肯定不会错失良机,女真人也有可能提前动手。

契丹就像是个百病缠身的巨兽,这一回究竟是豪杰尽起挽救危亡,还是提前完蛋,都成了未知数。

杨霖最大的依仗,对于历史大势的先见之明,终于还是不复存在了。

蒙古人女真人,一个比一个凶狠残忍,一个比一个残暴好战,这两个货要是瓜分了大辽,还有宋朝什么事么

杨霖宁愿要一个契丹这样的邻居,也不想要女真和蒙古作为边境草原上的邻国。

耶律延禧多么可爱,萧奉先简直是辽奸,这俩货凑在一块简直是大宋的守护神。

换成完颜家那些没有人性的畜生,天知道他们对于南朝的富丽是多么的眼馋。

纵马来到明堂,蔡京等人早就讨论了半天了,见到杨霖进来,人人脸上都有喜色。

“文渊呐,为何姗姗来迟?”蔡京笑道。

他实在有理由开心,梁师成心心念念的伐燕大计,亦或是杨霖力保的西军,都将在未来一段时间,为自己所用。

一旦大战开启,他这个宰相便可以主持全局,定计大宋该如何应对,到时候功劳就成了自己的了。

杨霖抱拳道:“些许小事,耽误了脚程,不知道西北战局如何?”

高俅有些讶异地说道:“未曾想契丹这么不经打,几十万大军在乌梁海厮杀一场,竟然被七万人杀的大败而逃。早知如此,何必年年进奉岁币,早早雪了澶渊之耻才好。”

杨霖心中顿时一沉,这些鸟人难道只知道关注契丹的软弱,没有注意到这异军突起的蒙古人,是多么强悍么

蔡京摇头道:“高殿帅此言,为时尚早,那契丹纵使损失百万,依旧有控弦之士,执戈兵卒,披甲战马,领军大将。反观克烈部,死了一万人,已经是伤筋动骨。国力强盛的契丹,定然不会一蹶不振,这仗还有得打。”

高俅不以为然,但是却不想和蔡京争辩,这老东西现在权势日炙,高俅有个趋利避害的性子,自然不肯在他鼎盛时唱反调:“太师所言,大有道理。”

蔡京对这个墙头草很满意,转头问道:“文渊以为,我们该支持谁?”

杨霖沉吟片刻,凝声道:“若是克烈人摧枯拉朽,将大辽打得毫无招架之力,我们便该和克烈部结盟,趁机取幽燕。

若是大辽反攻,克烈部支撑不住,我们就该暗中支持蒙古人,给他们粮食和物资,继续为战。

若是双方僵持不下,我们就该作壁上观,坐视两方损耗,等着收渔翁之利。”

蔡京没有想到杨霖竟然是这个主意,在他看来,杨霖为了自己手下的西军,肯定会鼓吹西军参战,从而赢得更大的话语权,到时候自己又可以和他一道,坐收功劳而打压梁师成。

毕竟对于如今的蔡京来说,梁师成对他的掣肘,远远大于杨霖。

能有机会打压任何一方,他都会乐意出手,财力的争斗让他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大权独揽的宰辅时光,已经让蔡京飘然若仙,那滋味可比享用美食、美酒、美人都要舒服几十倍,几百倍。

“文渊你在西北,不是和克烈部有君子协定,若是契丹动手,一定会上奏陛下出兵么。”

眉毛一动,杨霖暗暗骂道:妈的老贼,老子在谈判桌上的话,你竟然一清二楚。派人暗查你那孙子,你也知道。

心里骂的起劲,杨霖却笑呵呵地摊手道:“恩相,学生君子了这么久,为了大宋偶尔不君子一次,实属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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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实在是太大了,克烈部打了一场胜仗,然后便赶着蒙古包,来到乌梁海躲避漠北的风雪。

契丹人追赶了一阵,沿途杀了许多其他部落的牧民,提着首级回去请功。

对于蒙古诸部的叛乱,契丹的朝廷早就习以为常,这次也没有引起他们足够的重视。

死的人虽然多,但都是边远地区的军马,萧奉先等人瞒着耶律延禧一个,只说是又发生了些小叛乱。

克烈部于是有了充足的时间,从乌梁海补充自己,积蓄实力。

此时在上京,此时此刻,天气已经极寒。天空飘着碎粉也似的小雪。

几个头戴皮帽的女真人,坐在上京的酒舍饮酒,上京虽不及汴梁,对于女真来说已经是出奇的繁华,哪怕天气寒冷,街巷之中,仍然到处是人头攒动。

完颜乌奇迈饮了一口热酒,抹嘴道:“蒙古人在西北,和南人贩茶贩马贩盐,日子过得好不快活。这番又杀了契丹十几万大军,越发的风光了,可笑这上京的契丹人,还是这般安逸自在,浑然不顾西北的军情。”

“首领让咱们进上京探查虚实,想来不过是这般光景,再探也没有鸟用,不如回去之后召集族内勇士,俺们也风光一把,试一试契丹狗的斤两。”

“克烈部能聚齐七万男儿上马打仗,我们呢,最多也就两千人!”

几个女真人讨论了半天,完颜乌奇迈一拍酒杯,道:“两千人又如何,狼追杀羊群,从来不数有多少只羊。这契丹早就失去了开国时候的锐气,便是有百万大军,也只是不堪一击。”

周围的几个女真汉子,全都精神一振,围在他的跟前,问道:“要打么?要打么?”

“大哥让俺们来上京探听契丹的虚实,眼看这里根本就是烂泥一滩,若是不反难道还由着他们骑到俺们头上作威作福?”

第二百六十四章 引杨入室

秦凤军大营,武装到牙齿的大宋精锐西军,摆脱了钱财的桎梏,越发地精壮强悍。

一匹匹战马停在空旷的校场上,此地方圆十里,全是大军演练所在。

得了军马补充,又补齐了三年拖欠的粮饷,西军上下人人摩拳擦掌,想的竟然是再立军功。

大丈夫生在秦陇,父兄皆战死,难道拿着抚恤的这点钱财,回去守着物是人非的故居凄凄惶惶哀叹后半辈子么。

中军大帐,种师道脸色阴郁,姚古站在中间来回踱步:“没想到契丹好大的名头下,却是这般不禁打,西南招讨司号称五十万人,被克烈部击退,简直是笑话,天大的笑话。”

“俺们西军这次枉做小人,若是朝中少宰不知觉还好,万一知道了是俺们动的手脚,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克烈部打退了契丹的镇压,躲到乌梁海避漠北的风暴去了,这暴雪夹杂的狂风,吹过的地方断然没有活人。

西军挑起契丹和蒙古的战事,想在西北和契丹人厮杀的计划就此落空,不光是他们,谁都想不到克烈部能抵挡大辽两个招讨司的兵马。

西军尾大不掉,是文臣的眼中钉肉中刺,若不是一力护着他们的杨霖权势实在太大,灭夏之后就是他们西北将门被解除兵权的时候。

种师中眼睛睁开,叹道:“必须求得少宰原谅,我们若是抱着侥幸,装作事外之人,惹怒了杨少宰,万事皆休。那万岁营的车马遍及西北,少宰的手段你不是没见识过。”

帐中众人一起点头,折可求站起身来,道:“此事我已问过老种相公,必须有人去一趟汴梁,你我族中几个后生晚辈,和少宰有同行之缘,便让他们置办厚礼前去。”

种师中站起身来,道:“只让晚辈小儿前去,怎见心城,我得亲自走一趟。”

“唉!说到底,还是契丹人忒也无能,泱泱大国打一个草原部落,竟然能打成这样。”

克烈部有七万控弦之士,契丹输了已经被骂成这样,殊不知在黄龙府有两千五百个披甲女真青壮,磨刀霍霍,正准备起兵反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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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艮岳寿山。

赵佶一身窄袖短衣,脱了帽子,仅用网巾笼着头发,在池畔空地上摆弄着一个红鞠。

红色的鞠球高低飞舞,起伏不定,赵佶除了用脚踢外,头、肩、臀、胸、腹、膝等部位无一不用,花样缤纷,煞是好看。也不知道这是使了什么技艺,球吸附在他的身上翻滚不停,无片刻离身。

周围的宫娥太监拍掌叫好,这时候外面一阵脚步声,几个内侍引着杨霖、杨戬快步走来。

赵佶这厮耳聪目明,听得真切,来了一个收尾,马上有宫女递过温热的手巾。

两杨上前行礼毕,赵佶笑吟吟地说道:“两位爱卿平身吧,这次把你们招来,是有一件事要托付给两位卿家。”

杨戬敛眉垂目,受宠若惊地说道:“官家尽管吩咐,老奴拼了命也给官家做的圆圆满满。”

杨霖心里翻了个白眼,老杨年纪大了演技越来越浮夸,当即抱拳道:“臣也一样。”

赵佶笑的有些心虚,道:“皇后自从跟了朕,性子端谨,少有归宁,朕前番应了她为她老父郑绅修葺宅院,内府一时有些拮据,两位爱卿修建这艮岳,若是有些边角余奉,不如抽出几个人手,帮她整修一番。”

杨霖一听,你放的什么狗屁,老子每年给你内府百万贯不止,你还拮据

这摆明了是来打土豪来了,万岁营的营建确实是为了修筑艮岳寿山,但是恐怕也只有赵佶把它当成一个建筑队了。

杨戬马上答应下来,反正这事和缉事厂关系不大,杨霖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道:“既然是修几个院子,臣安排一下也就是了。”

赵佶大喜,他是穷过的人,曾经拖欠这西军三年粮饷不发,还要出钱给大辽送岁币。

也就是蔡京上台之后,朝廷的收入增加,而杨霖修建艮岳、经营蹴鞠联赛,又给他赚了一些钱财充盈内府,谁要是从他的内府拿钱,无异于与虎谋皮。

赵佶笑吟吟地唤来准备好的宫女,命宫娥捧上银盘,盘中有玉带缎靴尘笏。

“臣无功受禄,伏为天恩,诚惶诚恐。”

“杨爱卿忠君体国,理当受赐。”

这些东西自有人会送到杨府,杨霖行礼之后,正准备和杨戬退出去,赵佶又到:“杨戬,你先退下,朕和文渊有话要说。”

杨戬暗暗艳羡,少宰才是陛下最亲近的臣子,他脸上不动声色,轻笑着退了出去。

赵佶稍微有些犹疑,摆了摆手屏退了周围的宫娥,道:“每年这个时候,番邦进贡的香榧到了,朕都要赐下香榧杏仁酥黄独给李居士。如今朕为了神霄圣体不见她,也不知道伊人靠何谋生,可怜见的,不如爱卿替朕送去几盒。”

李师师?杨霖眉头一皱,板着脸道:“陛下!何不自爱!臣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这艮岳风水,莫非要陛下非要毁坏殆尽,为了李居士把臣好不容易聚起的福运散尽耶?若是陛下只重一风尘女子,愿陛下准许臣辞去营建艮岳之职,为陛下尽忠于庙堂即可。”

赵佶不怒反而有些惴惴,艮岳万岁山他十分在意,不然早就偷偷派人送去了。

他叫住杨霖,也只是希望有什么破解的办法,但是让他为了李师师冒险影响福运,他是不愿意的。

现在杨霖这么义正词严,他倒是有些窃喜,毕竟这也意味着自己的神格福运是千真万确的。

“既然杨爱卿如此说,朕岂能不听良言,唉这一盒就赐给爱卿吧。”

杨霖气咻咻地离开艮岳,提着一盒香榧杏仁酥黄,直奔李师师的居处。

现在这里没有了皇帝的临幸,慢慢褪去了神秘,汴梁一些权贵也都有些蠢蠢欲动,众所周知皇帝对此看得并不严。

不然周邦彦也不敢再床底下偷听夜话,还留下个马滑霜浓的典故。

皇帝看的不严,杨少宰看得却比谁都严,所以整个汴梁盯着的这块好肉,谁也吃不到嘴里。

第二百六十五章 少宰,身体为重啊

摘星楼,李师师绣房。

原来的丫鬟婆子已经被杨霖换成自己人,就是在江南杀李彦时候,那六个清倌人。

看见推门进来的杨少宰众女一脸喜色上前给他更衣,脱去外袍,端茶看座。

李师师正在和几个人闲聊,一看杨霖先是一惊,随后看到他手里的食盒,顿时百感交集。

杨霖眼珠一转,上前说道:“官家今日分发此物,御赐下来与我,想着你许是以前吃过,便带来给你尝尝。”

说罢就感觉一阵温香暖玉入得怀来,腿上软绵绵坐上一个软香身躯,李师师也算是心思敏捷,马上猜出了杨霖的试探,赶紧投怀送抱道:“以前的事,师师早就忘了。”

杨霖笑着摸了一把她的脸蛋,又觉得不够过瘾,挑起她雪润的下巴,在俏颊上拍了两把道:“算你个小玩意识相,你有什么能为,哪里逃得出我的手心。”

李师师一拧身子,端着茶杯敛裾拜倒,深深一个万福:“师师不舍得逃,师师欠主人太多,永远都给您当牛做马。”

“你欠的是什么啊?”杨霖故意问道。

“三个市舶司,几百万贯的钱财师师是个风尘女子,古往今来都没有这么贵的嫖资,都是主人心慈手软才收留师师。”

杨霖满意地点了点头,将她拉到怀中,吩咐在这个院子摆宴。

六女娇笑一声,一个个穿花蝴蝶一般,将冰湃葡萄、蜜炼山楂、挂枝杨梅、碎丁香瓜等果品,装在琉璃托盘上摆放,又上几壶香茗秋茶。

然后才是几碟小菜,熏肉,美酒

几个人伺候着杨霖酒足饭饱,往一张铺着柔软的白狐皮子的太师卧榻上一躺,搂着李师师看几个行首花魁出身的侍女们,各展所能。

这些人本就是江南的花魁,自小学培养下、歌舞身段、奉承人物、琴棋书画、诗书杂艺,都尽量教习。

卧榻上杨霖欣赏着歌舞,怀抱着李师师,又吩咐将赵佶的香榧杏仁酥黄独拿出来,分与众人吃了。

夜色渐浓,杨少宰夜宿摘星楼,不过是一夜操劳。

翌日清晨,陆谦将杨霖接着,直接前去郑太师府上,准备为他修葺宅子。

看得出赵佶对郑皇后属实不错,这个人的优点便是对待亲近的人,都十分贴心。

不然他也不会抛弃了李师师之后,还记得给她送酥黄独,可惜一番好意没有好用,只害的李师师现在还起不来。

郑府门口,已经得了消息的郑绅亲自站在门外迎接,他的身份特殊根本就不会在乎朝中大臣的权势,哪怕是蔡京亲至估计也没有这个待遇。

可是杨霖不一样,他在郑绅眼里不是当朝少宰,而是财神爷。

杨霖下了马车,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晃着两条虚浮的大腿,步伐十分嚣张。

打了个哈欠,陆谦忍不住提醒道:“少宰,年纪轻轻,身体为重。”

杨霖白了他一眼,道:“我心中有数,无须担心,说起来阮小七这个王八蛋,有日子没派人进汴梁孝敬老子海狗1bian了,下次再有弟兄去密州,帮我捎句话再这么没谱,趁早滚回梁山伯捞鱼。”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远远看见郑绅站在门口,陆谦笑道:“郑太师以国丈身份,也得临门相迎,少宰果然不愧是众望攸归、赫赫之光。”

“老子有什么呵呵之光?我估计是钱财光芒万丈,哼,郑太师笑的跟朵菊花一般,却不知道老子的钱不是这么好花的。”

想到郑云瑶那诱人模样,杨霖阴笑两声,打起精神迈步而行。

“哈哈,杨少宰大驾光临,我们郑府真是蓬荜生辉啊。”

杨霖笑的干净清爽,俊逸的脸上不乏英气,朗声道:“太师太客气了,杨霖奉了皇命前来,心里却也畅快。我今日带了几瓶两浙路产的好酒,却是想在太师府上蹭一顿饭,还望太师不要驱赶呐,哈哈。”

两个人胳膊揽着胳膊,亲热无比地跨进郑府,杨霖指使着万岁营招募的工匠前去那几个新开辟的院子观瞧。

这里本来是隔壁人家的宅子,郑皇后孝顺自己地老爹,便花钱找人买了过来。

赵佶无意中听说,便大包大揽,承诺帮她修葺。

郑皇后当然感恩戴德,好生伺候,承情涕零。

赵佶哪里有这个闲心,随口就吩咐给国家重臣,当朝少宰。

这事要是搁在前几朝的使相身上,早就勃然大怒,怒斥皇帝了。尤其是几十年前的包拯,要是摊上这件事,估计脸都能气白了,喷的皇帝一脸唾沫。

杨霖倒是觉得无所谓,真的在明堂点卯,国家大事他也插不上手。

蔡京老贼搞出一个讲义司,真正的实现了宰执天下,杨霖懒得去蔡京的一言堂,看他耍威风。

郑府的花园内,一张小石几,两个蒲团櫈。

杨霖观瞧着郑府的精致屋宇,萧疏花影,笑道:“太师,这个宅子当初也花了不少钱吧?”

郑绅叹了口气,道:“陛下开恩,赐下的这处房产,少宰知道这是谁的宅子么?”

“愿闻其详。”

郑绅眼里好像有些落寞,道:“这是前朝宰相章惇,章相公的府邸。”

章惇是个狠人呐,杨霖暗暗咋舌,赵佶竟然把章惇的宅子赐人,只能说明他把老宰相给抄了家了。

章惇此人在北宋的历史上,绝对值得大书特书,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样的人物,若不是肃清了他的余党,震住了他的门生故吏,就算是死了皇帝也不敢轻易拿他开刀。

事实上,赵佶登基之后,先是斗章惇,然后斗向太后,从一个谨小慎微的皇帝,主将独揽乾纲,唯我独尊。

徽宗赵佶在北宋历代皇帝里面,权势只怕是最重的,以前的宰相都能在很多时候挟制皇帝,但是到了赵佶,真的就是想换谁就换谁。

这孙子登基时候,使出的权谋手段,估计放在能人辈出的帝王家,也是精彩万分排的上号的。

可惜的是,他的这些绝顶聪明,没有变成治国安邦的大计,大权独揽之后他把自己的天才,尽情挥洒在艺术上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率兽食人

杨霖与郑绅闲聊几句,便被他迫不及待地把话题引向袖楼。

郑绅是国丈,他的女儿并没有生下皇子,想要在朝堂上给子孙后代留下一些政治根基,他既没有这个本事,也不会有这个机会。

对这一点看得清楚明白的郑绅,余生的追求便是敛取更多的钱财。

杨霖却没有兴趣应付一个老财迷,等到万岁营的人回来,便站起身子道:“既然已经看好了院子,回去之后好生规划,这件事是陛下亲口吩咐的,务必要做到尽善尽美。”

几个万岁营的工匠连连点头称是,杨霖扶了扶腰带,笑道:“既然如此,本官便告辞了。”

郑绅赶忙挽留:“这如何使得,劳烦少宰为我们操心,难道郑某连一顿饭都拿不出来么?少宰若是不嫌弃,一定要用过午膳再走。”

杨霖摆了摆手,拒绝了他的好意,直言道:“本官既然接了陛下这个差遣,少不得将来时常叨扰,太师别嫌烦就行。”

登上马车之后,杨霖透过车帘,看到一辆精巧的马车停在府前,掀开帘子,是两个女孩一起挽着手下车,嘴角不禁勾起一丝笑意。

段妙贞如何不认得杨霖的车架,她光是在这里面被弄的瘫软如春水就有七八次,车帘里面就是自己的爱郎,段妙贞朝着那里粲然一笑。

郑云瑶歪着脑袋,看了看她,奇怪地道:“妙贞姐,你笑的什么?”

段妙贞捋了下耳边的青丝,甜笑道:“我想起高兴的事。”

马车内,杨霖早就半躺在卧榻上,双手一摊,自言自语道:“不愧是李师师,真他妈被掏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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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秋意渐浓,远隔千里之外,黄龙府早就是冰天雪地。

大雪纷纷而落,契丹东京道大地上,一片白茫茫。

雪花纷飞中,来流水河冻成了一条长长的坚冰,一群骑士穿着厚厚的兽皮,腰里别着弓箭,打了铁掌的马蹄翻动,将一路的残冰浅雪踏得四下纷舞。

蹄声很快淹没在呼号的北风中,冬日刚刚来临,大雪漫天道路隔绝,绝不是适于大军行动的时节。

就在这种极端恶劣的天气下,女真首领完颜阿骨打,集结了两千五百人,起兵反辽。

女真人已经展现了他们的凶狠残暴与强悍的战力,沿途旋风一般击破其他部族的坞壁堡寨,搜其粮草,屠其老弱,强迫青壮在后面给他们运送物资,就是有不听他号令的女真人,也是屠其首领,并其部众,收其粮草辎重。

大雪封山,这般偏远的地方根本不会有人传出消息去。

两千人沿途血迹累累,终于杀到了宁江州,这个方圆几十里内唯一的契丹人城池。

宁江州的城墙低矮破旧,一应附属守备设施全都没有,守城器械也是空空如也。

从地理位置来说,宁江州控制着东京道诸多部族,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军事重镇。在宁江州的东边,生活着渤海人、女真人、铁骊、兀惹、突厥、党项等部族,全都是聚众成落。

而大辽无兵驻守

甚至,城墙上连个兵卒也不曾有,宁江州的知州还在房内烘烤着火炉取暖,便传来了厮杀哀嚎声。

他皱着眉推开房门,冷风灌入,只见面前立着一个面阔口方,魁伟冷戾的女真人。

“完颜阿骨打?你要造反么?”

宁江州靠近完颜部,是契丹统治女真人的第一线,往日里这个知州没少去女真部落耀武扬威,残虐欺压女真人。

女真几十个部落,他强行荐席玩弄过的首领妻子和女儿,就不下三十个。

只要一眼,他便认出了这些女真人,往日里的威风再次涌上心头,甚至是出于惯性的训斥张口就来。

接下来的喝骂声还没出口,迎接他的是一把来如闪电的刀刃,将他从脸上划开,完颜阿骨打一脚踢开尸体,走到屋内。

他的手下鱼贯而入,很快把这里的男女老少全部砍杀,血腥混合着木炭燃烧的暖流,气味难闻至极。

在场的鞑子全都没有任何反应,这种血腥对他们来说是熟悉而亲切的。

完颜阿骨打环顾四周,他的亲信尽在,全都是能在林中猎熊的勇士,终于开口道:“契丹没什么了不起的,杀人比打猎收获的多,今日洗劫了宁江州,就是俺们女真人纵横天下覆灭契丹的开始。凡是城中的子女财帛,谁抢到算谁的,在这城中待上三天,俺们便去打下黄龙府。”

欢呼声惊天动地的在房内外响起,粗壮的女真甲士挥动手中军器,放开喉咙,如狼群一般呼啸而出。

阿骨打踞坐在知州房内,一手支颐,一手轻轻敲打着腰间佩刀刀柄,静静地坐着,等待着自己的手下把宁江州染成人间炼狱。

东京道各地的局势,听闻自己起事之后契丹的反应,已经在他脑中无数次的演练过了。

而几名女真亲卫按刀侍立,个个都脸上挂着兴奋,如同磨牙吮血的鬼怪。

谁能想到,几百年来饱受欺辱的女真军马就在这冰寒天气,翻越险绝山脉,杀到了宁江州。

数百年来,渔猎于白山黑水当中,追逐兽迹于冰天雪地之中。磨砺出的坚韧凶悍,此刻终于爆发。

两千五百个粗壮的女真鞑子,身上围着一层层的兽皮,手持弯刀腰悬利箭,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攻破了无人看守的宁江州城门。

这样的大雪中行军,古往今来没有几个军队能够做到,更不用说还要攻城杀人。

一扇扇大门,被人挨家踹开,契丹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一刀剁下了脑袋。

时值正午,家家灶上做饭,女真鞑子便坐在主人家中,踩着刚刚杀完的尸体,提着滴血的刀,吃饱了之后再把恶狼一般的眼光巡视着房内的女眷。

拖拖拉拉集结起来的契丹兵马,没有形成丝毫的抵抗,这座小城绝望地生受着女真的屠戮。

大辽天庆二年冬,天气比起往年都要寒冷得多。

女真完颜部首领召集女真诸部,翻出大山越过冻住的冰河,攻陷宁江州。

第二百六十七章 凶蛮初露

女真人造反,攻克屠尽宁江州。

在大宋没有引起丝毫波澜,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大辽的反叛多如牛毛,这次只有两千多人,打下一个破落州府,契丹自己都没当回事。

萧奉先派出自己的亲弟弟萧嗣先,亲率大军前去刷军功,萧嗣先一路上吃喝玩乐,等到了黄龙府的时候,女真人已经牢牢占据了宁江州。

阿骨打在辽军集结之前,先发制人,命完颜银术可、完颜娄室、移烈、阇母为将,在江宁州大肆杀戮,裹挟无数的生口为奴。

到了黄龙府之后,萧嗣先漫不经心地派出了七千人,丝毫过问前线战事,满以为这七千人就能轻松平叛。

至于让他去前线,根本不可能,萧嗣先在上京上个厕所都有十几个美人伺候,怎么可能去那种苦寒之地挨冻。

七千辽兵,号称十万,慢慢靠近宁江州。

夜色低垂,乌云在夜空中层层堆积,直压城头。将星光遮得一点都看不见。城塞内外,只听见寒风呜呜卷动之声。

这个夜晚,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在城头在各处拱卫小堡上燃动的火光,才映照出在空中簌簌飞扬卷落的雪花。

完颜阿骨打的大帐内,所有的女真鞑子都有些畏惧,包括完颜阿骨打本人。

十万辽军,自己只有两千多人,加上炮灰生口也不过万。

火把散发的黄光,照射在众将的脸上,完颜阿骨打鹰一样的眼光巡视一圈,站起身道:“俺准备主动出击,打辽狗一个措手不及。”

这些女真将领心里有些惶恐,却没有人怯战,闻言都站起身来。

阿骨打见众将有战意,满意地点了点头,沉声道:“今夜有雪,辽狗一定没有防备,更不会想到我们敢主动袭营。俺们偏偏今夜去厮杀,才好大获全胜!”

众人心怀惴惴,就像是少年时第一次跟着族里的长辈一起出去猎熊时候一样,心怀激荡又有些紧张害怕地踏上了夜袭的道路。

辽军号称十万,其实只有七千

出河店,辽军大营。

夜里的寒风呼啸,来自黄龙府的辽兵都有些烦躁,造反的小部落不少,在冬天冰天雪地时候造反的,女真人还是第一家。

契丹人在各自的营帐里,枕着胳膊骂骂咧咧,热烈地讨论着打败女真之后,如何的羞辱他们泄愤。

大帐中燃着的篝火,不时爆出火星,小将耶律射十吩咐身边的亲兵出去拿些木柴。

一声凄厉惨叫,从夜空当中传来。为寒风一遮掩,没有引起注意,辽军轻敌之心尽显,竟然只有一个暗哨,轻易地被猎人出身的女真探子射杀。

两千五百女真鞑子,趁夜色杀入辽营,当先放起火来。

火光之下,完颜阿骨打一马当先,襄着蹄铁的战马一声嘶鸣,冲进辽军大营。

女真人此时已经失去了路上的怯意,嘶吼着冲进敌营,杀气勃然而出,挥舞弯刀屠杀从营帐避火的辽兵。

耶律射十披甲而出,大声呵斥指挥着手下迎敌,完颜阿骨打瞧得分明,拔箭弯弓只一箭射穿了耶律射十的喉咙,将他钉杀在帐前。

失去了将军的辽兵,匆忙拿起手边的武器,冲出来之后先是环视一眼,发现漫营都是火光和女真鞑子。

即便是放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你也不得不承认这支被我们汉人世代痛恨的鞑子的战争天赋,他们就是冷兵器时代战场上的杀人机器。

至于后世所谓的八旗铁骑,跟这些女真鞑子比起来,真的不够看。

自小耕地里长大玩耍的汉家儿郎,第一次杀鸡都有些不忍和手抖,可是他们从小就要去苦寒之地猎熊、呼鹿、刺虎。

第一次展开会战的女真人,骨子里的凶蛮之气得到了最大的释放,似乎这个民族存在了几百年,就是为了此刻的杀戮。

火光照耀在女真人的脸上,从完颜阿骨打,到任何一个普通鞑子甲兵,都是一样的表情,狰狞嗜血而且兴奋。

辽兵的反扑很快变成溃逃,双方的关系也从互相厮杀的敌军,变成了猎人与猎物。

踩在营中遍布的累累尸体上,完颜阿骨打环视身边众将,突然放声大笑。

银术可、娄室、移烈、阇母这些后来为人熟知的、双手沾满血腥的畜生将军,也都跟着首领笑起来。

大辽天庆二年,辽兵先锋耶律射十战死,七千先锋尽殁,女真人得到了数倍于己的人畜、车马、兵甲。史书上称之为出河店之战,女真人终于引起了契丹高层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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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汴梁昭德坊,一间宽敞的大厅内,上摆着的老君神像笑的十分慈祥。

神像下是一处高台,三足鎏金兽首香炉散出袅袅青烟,一阵阵安神的熏香弥漫在房中,更衬得此地犹如仙境。

蒲团上杨霖端坐,双眼闭着,身边的蒲团环绕着六个小道童,隐隐排呈七星阵。

种师中和几个留在汴梁的西军子弟,站在台下,额头沁汗。

他们已经在此看了很长时间了,杨霖连话都不想跟他们说,种师中终于忍不住了,躬身道:“少宰,此番我们进京,特来向少宰请罪。”

杨霖眼皮也不抬,挥了挥手示意道童们离开:“你们先退下吧。”

几个小道童一齐道:“是,师叔祖。”爬

等他们都退了出去,杨霖一下子蹦了起来,将台上的蒲团踢飞。

“西军好大的本事,养寇的手法玩的妙啊,不如你们教给我,我也学习学习。”

种师中心里咯噔一下:果然,少宰已经猜到了,或者他已经跌倒了情报。可笑我们一群人,还想着瞒天过海引起边境战事,这一回说什么也要求得少宰原谅才可,不然西军在朝中是去了庇护,会有无数的明枪暗箭射来,裁撤是早晚的事。

“少宰息怒,下官们知错了。”

杨霖越想越气,契丹在西北的窘迫,将他们羸弱的国力暴露无疑。

蠢蠢欲动的各路人马,早就盯着这个暮年巨兽,想要取而代之成为北境之主的,大有人在。

杨霖还不知道的是,早就有人开始行动了,还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那群人

第二百六十八章 人贱如草

种师中冷汗频流,西军的确是有养寇的想法,被杨少宰毫不留情地说了出来。

前几年在汴梁上下奔走,却没有门路,想送礼都没人收的窘迫的回忆一下子涌上心头。

这才好过了几天总算是尝到了背靠大树的滋味,甚至不用自己这些人出面,朝廷中的明枪暗箭都被杨少宰挡住了。

结果自己这些人,自作聪明,已经惹恼了这个朝中新贵,教他如何不急。

自古以来的地方将门集团,都会有意识地抱团保护自己,但是杨霖不想让西军变成后世大明的关宁军。

好在西军总的来说,比起后世那支关宁军还是强上一些的,毕竟几门宿将在北宋末年,降金者极少。

杨霖抹着眼皮,看向下面的种师中还有西军负责生意的三家子弟,心中暗暗磋磨:最好是为我所用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不如把他们绑上万岁营的商业帝国战车,让西军上下都从中获利,才是王道。

想到此处,杨霖已经有了一些眉目,当然现在还是不能轻易给他们台阶下,不然将来直接管不住了。

杨霖冷哼一声道:“本官有些乏累了,你们走吧。”

种师中抢步上前,眼中急色难掩,大声呼道:“少宰!”

“送客。”

几个亲卫站到门口,将手一摆道:“种将军,请。”

种师中叹息一声,朝着杨霖一拜,带着几个子弟走出了大堂。

随行的姚术见带他们出去的是陆谦,当初东归时候有过一段同行的经历,两个人比较熟稔,便开口央求道:“哥哥,这次我们犯了大错,可如何是好。你跟随少宰时间久,可得拉我们一把啊。”

种师中一听,神色一动,没想到姚术这小子还有这层关系。陆谦的身份他知道,跟杨少宰是形影不离,赶紧放缓了脚步。

陆谦苦笑一声,道:“俺有个什么主意,若是有了就说给你便是。少宰平日里极好说话,等闲和俺们耍笑一番,顶撞他几句也不甚着恼。可是牵涉到国事,旁人半点也休想改变他的心志。”

姚术一脸苦色,道:“就没个补救的法子么,俺们结结实实知道自己错了。”

摇了摇头,陆谦道:“你等俺消息吧,若是少宰想要整治你们,不会拖过今夜。俺上前探探口风,如果他有心思放你们一马,俺便说与你们听。不过丑话可说前面,少宰吩咐的差事,俺可不敢打了折扣。要是真有命令下来,俺半句话也不会提前透漏,更不敢手下留情。”

姚术大喜,深深作了一揖:“谢过哥哥了。”

回到大堂内,杨霖又坐到了铺团上,听到陆谦进来,淡淡地说道:“秋深霜重,天气变凉,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地快。再过几天汴河就该结冰了,宋江他们现如今到了何处?”

“回少宰,前番来信说是到了应天府,照着脚程计算,不出半月当可抵达开封府。”

杨霖嗯了一声,道:“把段氏的宅子内,多填上些名贵器具,不要短了他们的用度,尤其是不要短了公主的,算了这个不用你管了,我让芸娘来做。这次运回的大理财物珍玩,留一些在府上,其他的都交到艮岳当中,在艮岳南边,开辟出一个大理风格的院子来,供陛下赏玩。”

陆谦点了点头,道:“少宰还有什么吩咐?”

杨霖摇了摇头,陆谦转身离开,走到门口,突然转身道:“少宰,刚才姚术那小子,向属下打听少宰的意思”

“先打两棍子,我还准备了一些甜枣,这次教训也给我们提了个醒,放任西北将门自治西军是不可取的。刀不在自己手里,如何能安心?”

陆谦轻笑一声,道:“属下省的了,那俺什么都不跟他说,先让他们急上几天。”

“急上几天?这群鸟人搞出这件事来,让老子心急了多少天。嘴上长泡就不说了,差点连尿都憋不出来,老子干他嗯,老君面前,不宜无礼,你退下吧。”

杨霖看着一脸慈祥的老君像,突然有些心虚,赶紧默念了几遍清心咒,专心打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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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龙府前,硝烟浓烈。

十余名穿着破旧皮袍的女真骑士,正策马驱赶着一群大辽百姓,走得慢的免不了就是几鞭子劈头盖脸抽下来,若是倒地不起多半会被一刀戳死。

黄龙府是东北的重地,经济发达,人口密集,可以说是大辽国内的重镇巨邑。契丹也因此也在黄龙府驻扎了军队,用来提防东北的蛮族。

人烟稠密,村屯密布,城郭相望。

黄龙府境内不仅住有契丹人、渤海人、汉人、女真人,并有铁骊、兀惹、突厥、党项等族人。

此地杂诸国风俗,凡聚会处,诸国人语言不能通晓,则为汉语以证方能辩之。

女真人出河店大捷之后,趁势攻下宾州、祥州、咸州,将黄龙府的防线撕的七零八落。

契丹人在守城和经营城墙上的造诣,属实不算高明,大辽境内能够挡住这支女真人的城池,也不算多。

扫荡了黄龙府周围的城镇之后,女真人的凶名已经传开,欺压了他们几辈子的辽人,这才发现自己的这个小奴隶,已经养成了这般气势。

给这些女真鞑子一匹健马,他们披上半甲就是合格轻骑,裹粮奔袭百里,沿途驰射骚扰,进退自如。往往十个人就足以灭掉大辽的一个小部落,好像每个人都是开了挂的战士。

冰天雪地里,一般人连门都踏不出,这些人却能纵横驰骋,到处杀人。趴在雪里猎熊、捉鹰磨砺出的坚韧耐性,绝非一般人可比。

他们胯下的东北之地的马匹,传到后世已经没了自己品种,甚至连名字都不曾有过。

但是从东汉末开始到辽金时代是一个良马产出的高峰,在东北次第崛起的民族无不以骑闻名,尤其是重骑。

乌桓骑、鲜卑骑、白马义从、铁浮屠、远拦子都是威震寰宇的重骑兵。

这些辽东马匹,虽然不如蒙古人耐性强,但是论起爆发力,确实是强横。

萧嗣先难得爬上城头,看着远处驱赶奴隶的女真人,吓得他牙齿打颤。

这些人凶狠残暴,已经超出了萧嗣先的见识,这个时候的女真仪制粗疏,刚刚从山窝里出来的女真贵人们,对自己俘获的奴隶辅兵只是一味的高压虐待。

稍有违逆,就有可能被踏成肉泥,敢反叛的都已经杀完了,剩下的奴隶生口们,只能犬羊一般被女真人驱赶着,填命似的冲锋攻城。

他们往往连个像样的武器都没有,人人冻得脸色又青又白,神情麻木。手中所持,都是些草草砍削出来的尖头木棍。

这些生口都是女真人在附近捕获的,不光有青壮,甚至不乏老人和妇孺。他们来自不同的族群,很多人都是亲眼目睹了亲人被女真人杀死,却不得不在雪地上挣扎前行,不少人赤足冻裂,就拖出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女真鞑子策马在两边往来驰奔,大声呼喝,催促着他们攻城。马鞭挥舞得呼呼生响,劈头盖脸的抽打着这些生口。无人遮挡逃避,只是麻木的承受,一步步的朝前挪动。

几千人组成的黑压压一大群无边无岸也似的队伍当中,连一声呼喊哭号之声都听不见。这等景象,足以让城头大辽守军头皮发麻!

自古以来草原上异族,都是强者为王,欺凌弱者。

但是打起仗来,都是兵将厮杀,驱使生口送死般攻城的,还是第一次见。

在他们身后,女真骑兵已经是人披重甲,马裹毛毡。他们笑看前面的奴隶们,随时准备纵马去砍杀后退者,还有的搭弓射箭,对准的正是落后的生口。

鼓足勇气上城墙的萧嗣先,已经是面无人色,几欲作呕。

远处的完颜阿骨打,面上却丝毫没有半点不忍,一声令下,又是一轮的送死进攻。

第二百六十九章 与虎谋皮

深夜,黄龙府内。

萧嗣先身上裹着厚厚的毛毡,还是浑身发抖,萧家是契丹累世的宰相之家,而且契丹的皇后也大多是萧家的女子。

萧嗣先的兄长,便是契丹的相国萧奉先,权倾一时的奸相。

这种门第出来的公子哥,如何见识过今日血腥残忍的攻城场面,简直吓得他肝胆俱裂。

女真人还没有出手,他们在耗尽城里的守军的檑木滚石和守城的胆气。

室内的炉火烧得很旺,突然门被推开,一个萧家的管事进来,萧嗣先看了他一眼,没有开骂。

这是兄长的心腹萧昱,在兄长面前说得上话,还是要给他一些薄面,让这个奴才觉得脸上有光,才好继续给萧家卖命。

“大哥他好生没有计较,这些鞑子哪里还有半点人样,却叫我来剿灭,他自己在上京享福。”

萧昱一阵无语,这都是为了给你捞功提拔,你倒是抱怨起来了。你这废物会投胎,要是让我生在你的府上,何愁荣华富贵不手到擒来。

萧昱鞠了一躬,上前关切地说道:“都统,今日我观女真蛮子如此凶残,若是死命守城,一来未必能够守住,二来咱们奉命前来平叛,若是仅仅守住黄龙府,陛下那里也说不过去。”

“你有什么主意?”

萧昱凑上前,低声道:“女真人不过是山里的野人,能有什么见识,当时大辽的官员到他们部落,随意享用他们的妻女,都不见他们反抗。这群人没有廉耻,目光短浅,不如派人前去,用重金和女子贿赂他们的首领完颜阿骨打,让他们撤回自己的老巢。最好是让他们把俘获的生口给我们一些,杀了带着首级回到上京,有相国为您说话,谁还敢明察。

陛下那里肯定深信不疑,至于朝里的大臣,谁要是敢乱说话,我们就杀谁。”

萧嗣先一听,仿佛重新活了过来,起身大赞道:“好一个萧昱,果然是我们家的智囊。”

萧昱自得的一笑:“既然都统同意,小人这就出去安排了。”

“快去,不要怕花费,尽管给,把这些蛮子喂饱。等到成功了,就让黄龙府的官员上缴。”

萧昱轻轻关上门,一股冷气顿时灌入他的衣襟,感受着室内外的差距,不禁暗道萧嗣先这个草包,生对了地方,当真是享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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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真大营,主帅帐内。

完颜阿骨打看着漫帐的财物,还有几个妖娆的美人,愕然道:“送给俺的?”

萧家的亲腹萧纲笑道:“正是给首领您的。”

完颜阿骨打笑道:“既然送礼,便是要降,你说好是哪一家的,俺们进城之后,留下你一门不杀。”

萧纲忙摆手道:“不不不,这是让你们退兵的。”

“退兵?”女真诸将一个个皱眉张嘴,显然是没有想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纲谄笑道:“我们都统愿意出钱,买首领退兵,这就是定金。只要你们退回北边,还有更多的钱财和美女。”

银可术总算是听懂了,随机大怒,拔刀就要杀人。

完颜阿骨打一把推开了他,银可术在女真人算是强壮的,被完颜阿骨打一推,却没有半点抵抗之力,一下蹲到了地上。

“你回去告诉萧都统,俺们愿意退兵,不过这点东西太少了。”

萧纲赶紧道:“首领放心,您要多少,尽管开口,都统他一定满足各位。”

“俺要十倍的钱财,然后保证契丹不再索要海东青和东珠,不得派天使到俺们部落逞凶。”完颜阿骨打认真地说道。

帐内的女真人纷纷跳脚大骂,虽然没有人敢出手,但是看得出没有一个服气的。

现在的女真,没有半点法度,即使是威望不低的完颜阿骨打,一言不合也会被骂。

完颜阿骨打一掌拍在桌子上,骂道:“俺才是完颜部的首领,女真人的盟主,谁要是不服可以站出来。”

萧纲早就被这些野人的怒吼,震得肝胆俱裂,一看众人无人敢站出来反对,这才稍微安心,上前道:“都统他还有一个条件,请您留下几千个生口”

完颜阿骨打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们的用意,心中对萧嗣先更加鄙夷。

“必须送出财货女子,在城下交给俺们,才能退兵。”

萧纲来时获得了极大地权限,这些事完全做得了主,眼都不眨就答应下来。

等到送走了辽人,帐中的女真人没有一个好脸的,完颜阿骨打笑道:“少在这里冲俺瞪眼,快回去准备,等辽人出来屠杀生口,咱们就杀进城去。”

众将这才知道首领的意思,转怒为喜,不过完颜娄室还是出言道:“这城下打成了空旷的一片,俺们如何藏身?”

“所以俺让他把财货运出来才走,他们干这些勾当,敢在白天么?夜里黑漆漆的一片,俺们女真人藏在生口中,等他们出来杀生口,俺们就宰了这些辽狗,杀进黄龙府中。”

大帐内顿时欢呼声大作,银可术道:“若不是首领想出这个计谋,俺们正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打进黄龙府。”

大辽开国这么多年,**昏暗已经到了骨子里,萧嗣先听闻买退女真的计谋得逞,浑身的骨头都轻了三两。

他马上下令,在黄龙府内搜刮,凑齐女真需要的十倍货物,然后挨家搜捕俊俏的少女,准备献给女真人。

城内的百姓,万万没有想到,女真人还没有打进来,他们就遭此浩劫。

辽兵对付不了女真人,甚至不敢对敌,但是欺负起城中百姓,个个都是一把好手。

辽兵不分日夜,十二个人为一小队,挨家挨户搜刮财物,抢掠女子。

一时间黄龙府内鸡飞狗跳,反抗被杀的百姓不计其数,很多士兵趁机中饱私囊、玷污妇女,黄龙府内哀嚎惨叫声不绝于耳。

不出三天,萧嗣先就凑齐了财货,甚至自己还发了一笔小财。

他马上派人和女真人联络,约定好了夜里交易。

是夜,月黑风高,乌云堆叠,乱世的大幕正式开启。

第二百七十章 策勋归来犹遗憾

大辽天庆二年,夜色正深。

辽兵鱼贯而出,推着搜刮的财货女子,准备屠杀女真人留下的生口,然后结束这场炼狱般煎熬的战争。

生口们瑟瑟发抖,他们早就麻木了,浑然不敢揭穿身边隐藏的两千女真人。

大营内,完颜阿骨打率领诸将,站在大营门口,笑呵呵地把萧纲迎了进来。

萧纲一脸谄媚,笑道:“首领,我们如约送来了二十车珠宝,还有五百个女人,全都是城中的富户妻女。还有五个是官宦人家的小姐,他们的父兄被都统杀了,算是都统私人送给您的礼物。”

说着就要呼喝身后几个女人上前,完颜阿骨打笑着道:“不用了,现在我还需要一个东西。”

萧纲心中有些怨怒,这个时候你又提条件,不能早点说?今夜你们不撤兵,回去我还不被萧嗣先那个王八蛋杀了。

“首领尽管说,不管什么要求,我们大辽都会满足您。”

“俺今夜要攻打黄龙府,想借你的脑袋,来祭旗。”

阿骨打扶着萧纲的手臂突然一挪,双臂聚力咬牙,一下把他的脑袋拧了下来。

帐中诸将跺脚欢呼,拔出腰刀冲出了大营,藏在生口中的女真人暴起杀人,一起涌向黄龙府。

萧嗣先和他的幕僚,展现了这个帝国如今的腐朽昏暗,以及愚蠢。

声名不显的辽东一个小部落,一夜之间震动了整个大辽。

契丹重镇黄龙府被攻克,平叛都统萧嗣先被俘,黄龙府内大辽兵马十万有余,被两千五百女真人俘虏。

完颜阿骨打下令抢掠三日,女真人费尽心思打下了黄龙府,却没有占据此地的想法,只留下了杀戮和掠夺。

两千多女真兵将,驱赶着无数的生口奴隶,带着无尽的财富,按原路回师

在他们身后,原本是辽东最繁华的黄龙府,陷入一片火海。

尸体堆积的地方,甚至高过了城墙,血腥气连漫天的大雪也遮掩不住。

这里居住的各色族人,全都遭受了灭顶之灾,除了一些女真商人。

一个族群无双的战力从辽东爆发,带来的只有毁灭和杀戮,凶蛮之气让整个大辽笼罩在愁云之下。

十几万的奴隶,如同犬羊一般,被赶回女真部落。无数的财货堆积,让女真人见识到了猎人与猎熊的差距。

完颜部首领阿骨打,一时间成为女真人的英雄,其他部落无不拥护他为帝。

天庆二年冬,提前举事的完颜阿骨打,在完颜部称帝,国号为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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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城,相国府。

侥幸逃出的萧昱,跪在地上,涕泪齐下。

砰地一声,萧奉先把手里的玉瓶摔碎,大声道:“十几万人,怎么就守不住一个黄龙府?”

萧昱不敢说自己出的主意,只是推辞道女真人如何凶悍,天气寒冷守城将士都不出力,丝毫不提愚蠢的买敌退兵的事。

萧奉先脸色沉郁,低声道:“先想办法,救出二弟,然后瞒住陛下,举大兵把女真踏为齑粉!”

萧昱一听,若是萧嗣先被赎回来,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眼珠一转,想了想女真人的残虐暴戾,又想了想萧家兄弟的权势,伏地道:“小人愿意去一趟女真,把二爷赎回来。”

萧奉先没想到他还有这个忠心,当下稍微有些感动,哪里想到这个下人已经打定了主意去把萧嗣先弄死。

“好。你回去准备一下,等我商议出一个攻灭女真的路线,你再去救出二弟。只要是灭了女真,提着他们的脑袋进京,陛下那里好应付。”

萧昱贴在地毯上的脸上,晦暗难明,闭着眼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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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城郊,近万百姓齐聚,迎接南征的将士回京,并且就近观看大理献国。

杨霖一袭紫金官服,腰系玉带,站在前列。

深秋的天空湛蓝无云,气氛热烈到让人不觉寒冷,站在万民中央的杨霖面色如水。

西南在他看来,只是完成了事前规划的一半,为了不让梁师成和王黼得逞而选择了提前收网。

可想而知,这事肯定留下后遗症,比如说不能彻底解决西南土司的问题了,少不了以后还得费心去坑他们

一阵欢呼,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远处一列列的骑兵开道,引出了今日的主角。

段正淳骑在马上,脸上看不出丝毫的落寞,甚至有些开心。隐忍了这么久,至少演技方面,这个皇帝是成熟的。

祖宗基业的丧失,似乎没有给他带来一点的影响,回归大宋倒像是他一直渴望的事了,至少从脸上看是这样的。

宋江没有选择自己出风头,身为南征主帅,战功赫赫,他甚至没有出现在第一梯队进城。

来自大理皇室的私兵,簇拥着他们的末代皇帝,走在最前面。

汴梁百姓无不欢呼呐喊,像是迎接英雄回城,紧接着就是得胜之师,这支杨霖亲自挑选的禁军,先是剿灭了方腊,然后南征大理,很是为禁军孱弱的名声挽回了一点尊严。

两旁的禁军世家子弟,挥舞着拳头高喊,对着自己熟悉的朋友兄弟。

百姓们迎出了不下十里,一路跟随簇拥着他们来到汴梁城,段正淳远远看见一个大官在城郊的高台上,便下马带着皇室上前。

在他身后,王朝立笑道:“段国主,此乃我大宋的少宰杨霖。”

段正淳脸色一动,在大理军中,那些将佐一口一个杨少宰,未曾想如此年轻。

他现在还没有献国,依旧是大理之主,番邦国王,在大宋按亲王对待。

而杨霖是使相,开封府仪同三司,按规矩和亲王是一个待遇。至于蔡京,那是宰辅,亲王见了他还要行礼,让路,大宋的文官属实是有排面。

杨霖却不摆架子,呵呵一笑行了一个晚辈礼,道:“国主,一路风尘,辛苦了。本官权且替大宋军民,欢迎国主到来,陛下已于宫内设宴,给国主接风洗尘。”

段正淳是个什么人物,隐忍时卑微如老阉奴,爆发后血腥屠杀几十万,赶紧回礼道:“哪里哪里,有劳杨少宰远迎,实在叫人受宠若惊。少宰若是不弃,咱们兄弟相称便是。”

杨霖面不改色,身边的侍卫却都神色古怪,等看到一脸正气的少宰毫无波澜之后,才暗暗佩服少宰的定力。

杨霖一声令下,汴梁城郊礼炮齐鸣,百姓的情绪被推到顶峰,花团锦簇中一行人往城内赶去。

这个时候,宋江才从后面追了上来,看见杨霖咧嘴一笑。

杨霖细看之下,自己这个心腹愈发的黑了,伸手一招道:“公明,辛苦了。”

“可惜未竟全功!”

第二百七十一章 顺逆天下几人清

开国时,吴越国王钱弘俶“纳土归宋”。

宋太宗先后册封钱弘俶为淮海国王、汉南国王、南阳国王、许王、邓王。

钱氏一族极尽荣宠,锦衣玉食自不必说,朝廷还时不时以各种名义给钱俶发放丰厚的赏赐。

钱弘俶生病,宋太宗为了表示慰问,赏赐钱俶“白金万两、钱千万、绢万匹、金器千两,赐其子惟濬、惟治白金各万两”。

如今大理也要纳土献国,可想而知待遇也不会低,只不过不可能有钱家那种厚待了。

段氏毕竟不是自愿的,而是被杨霖坑了,别人不知道赵佶心里一清二楚。

大理的覆灭看似水到渠成,其中的曲折从始至终只有杨霖和赵佶最清楚,这两个人当然不会到处乱说,因为若是真相大白于天下,宋廷的脸上属实不甚体面。

杨霖带着段正淳进了艮岳,殿陛之间才知道大宋的繁华不是说说而已,走水路经过江南尚且在他的意料当中,但是汴梁的风华确实把段氏一族惊住了。

等到了艮岳,段正淳环视一圈,烟波虹横,一所殿宇临湖而建,亭台楼阁布局有致,飞檐翘角,古树葱茏,环境清幽。

整个大宋的菁华所在,让这里充满了雅趣和风流,湖水清澈荡漾,恍若仙境。

这里便是大宋,难怪千百年来,境外异族都想杀进这中原花花世界。

进了艮岳的宫殿之后,殿内段妙贞正端坐着和皇后闲聊,见到自家父亲被杨霖带着进来,顿时泪珠打转。

见惯了皇室被高家欺压的段妙贞,甚至觉得现在才是最好的,比起在大理当皇帝好多了。

杨霖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给她一个飞眼,段妙贞破涕为笑,笑颜绽放,如三月春风。

所有人的注意,都在段正淳和赵佶身上,段正淳恭恭敬敬参拜皇帝,念了一套早就准备好的贺词。

赵佶也不是完全来虚的,对于这个皇帝他也有些同情,大家都是皇帝,你也太惨了

更何况现在段正淳马上要帮自己成就无上的名声了,太祖何等英雄,开国之后至今百年的皇帝,兵威之盛,拓疆之广,原来我赵佶才是第一。

赵佶心怀大畅,父兄夙兴夜寐,每日里担忧国事,也没有取得像样的大捷。

而自己登基以来,吃喝玩乐,琴棋书画,蹴鞠走马,却先灭西夏,再收大理,朕不是天命之子,不是神霄宫长生大帝,谁是?

想到这里,赵佶笑呵呵地宽慰了段正淳几句,转头去看自己的爱卿杨霖,只见他眉飞色舞,手指做着奇怪的小动作。

赵佶莫名其妙,也不管他,继续和段正淳闲聊,浑然没有注意到大理公主面色如同熟透的石榴一般红灿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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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图阁大学士蔡攸风风火火地闯进了明堂,他爹蔡京办公的地方,

蔡京年迈,虽然仍是丰姿俊伟,仪表不凡,但毕竟已经年近古稀,朝廷为了照顾他,特许蔡京携侍女进明堂端茶递水。

一个高佻的侍女今日排到了执勤,正在殷勤地给蔡京捏肩,抬头见了满头大汗的蔡攸,低头在蔡京耳边道:“老爷,是小蔡学士来了。”

蔡攸左右看了一眼,除了自家的亲爹,没有其他官员在场,至于这些侍女,简直如同蔡家器具一般,便凑近了神神秘秘地说道:“爹,你听说了吧,女真人造反,只两千五百人,杀得黄龙府十万辽兵丢盔弃甲,全部做了俘虏。”

蔡京抬起头来,笑道:“这件事除了契丹的皇帝陛下,天下还有谁不知道?为父自然知道,你又有什么想法?”

蔡攸往桌前一凑,挥手把侍女驱赶,然后说道:“爹,梁师成等人密谋伐燕,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满朝谁不知道。现如今大辽如此羸弱,女真弹丸之地,撮尔小邦,尚能杀得他们如同割草乂麦,更何况我们大宋百万精兵,千员良将,伐燕之事我看是板上钉钉。

伐燕是何等的荣耀,我们岂能让梁师成专美于前,不如快些奏请官家,由我们来主持这伐燕大计!”

蔡京捋着须髯,眼色突然凝重起来,问道:“你觉得我们大宋伐燕,有几成胜算?”

“十成!百成!一万成!爹,十万人打不过两千五,这是什么样的将士,还能守得住我们宋军?西军能打,让他们去,这些人虽说托庇于杨霖,可又没刻上杨霖的名字,说到底是我们大宋的将士。一群军汉有什么主见,只要是我们主持的,这分功劳就落不到他人手里。

儿子在江南征缴方腊,很是有些手段经验,愿意去河北挂帅督战,一定帮官家拿下幽燕,亦或是直抵上京也未必不行。”

蔡京突然笑出声来:“你也知兵?”

“父亲大人,何故小觑孩儿,儿子虽然不比孙吴,灭辽还是有些信心的。”

灭辽?蔡京心底冷笑一声,他和杨霖曾经促膝长谈,契丹看似百病缠身,羸弱不堪,一攻既灭但是大宋呢?

满殿文武官员,在这汴梁无边的富丽风流中,谁又能开眼看清整个帝国的全貌。

羸弱的,又何止一个大辽。

大宋确实富有,有极多豪门富可敌国。只不过大量财富淤积在民间或者官宦豪商家庭,很难动员得出来,就跟没有一样。如今帝国冗官冗兵,制度崩颓,人心浇薄,纸糊的富强只有看清的人才会忧心。

单单在地方的官僚就有千万贯的俸禄,而厢军和禁军的饷银却都流入了将门的私囊,大宋一年接近亿贯的财政收入远超盛唐,却已经支撑不动这个帝国的运作。

厢兵和禁军的战力,真真是不提也罢,维护地方的治安,甚至都有些吃力。

大宋在奢靡颓唐中,除了在西面还因为西夏,勉强还有几名可堪一用的将帅之外。整个大宋的武臣都已经养废了,既无血勇,又无本事,国中无将,甚至连童贯都能拔尖。口口声声要与君王共天下的文臣士大夫群体,有几个还存着大儒的气度本事。除了党争揽权本事一流,根本就不堪一用。

幸运的是,还有大辽这个同病相怜的大国,在北境苟延残喘,维系着边关的稳定。

贸然伐燕,加速了这个邻居的灭亡,新崛起的凶残无比的异族岂会止步,无论是哪个得势必会南下。悠悠岁月长河中,有几个草原霸主不贪恋中原的富丽。

满朝文武,看清楚这一点的,也就自己和杨霖寥寥几个人。

可笑那梁师成、童贯还要策动伐燕,大宋的弊病一旦显露,黄龙府的事情未必不会出现在河北诸路。若是由着他们乱来,便是把大宋往火堆上推,当今之际只有大力促性新政革除弊端,期盼着契丹能多撑一会,才是正道。

好在现下新政进展顺利,自己和杨霖一道,清楚了朝中的顽固势力,截止到如今一切都很顺利。

“伐燕时机未到,你不要上蹿下跳,当心以后被人捉来顶罪!再说了你有几分本事,为父还不清楚,征缴方腊是杨霖的功绩,你去时候方腊本人都已经被杀,我会不知?”蔡京恨铁不成钢地训斥道。

蔡攸满腔热血跑来要求挂帅,竟然被无情嘲讽,不禁勃然大怒:“父亲大人,只看重杨霖小儿,却为何如此轻视儿子。他说伐燕不行,纯属为了自己的权势,怕梁师成和童贯打压报复他,他自己倒是西夏大理到处揽功劳。为了咱们蔡家的门楣,儿子这次少不得要跟隐相交交心了。”

“逆子!”蔡京摸起茶杯,蔡攸见事不好一蹦三跳,躲出了门外。

蔡京余怒未消,只见门口露出半个脑袋来,蔡攸恨恨地道:“你等着瞧吧。”

气得他爹往椅子上一躺,两眼一黑,闻声而来的侍女花容失色,赶紧上前轻抚他的胸口顺气,这才帮他悠悠醒来。

“逆子,逆子啊!”

第二百七十二章 焉能妄议万年忧

杨霖悠闲地靠在一张躺椅上,举着一个册子看得津津有味,这是西北传来的互市交易记录。

大宋的富裕在货物的交易量上就可以轻易看出来,因为军队大量需求战马,马匹的交易毫无疑问是第一,不过可想而知很快就会降低。

让杨霖意想不到的,是羊的买卖,贩羊的商队成了西北客商的主流。

可以想象,假以时日军马饱和,这羊的交易会取代马成为互市的第一买卖。

宋人吃羊,马上要把蒙古人的库存吃空了,这可以帮助他们度过这次的暴风雪危机。

毕竟粮食才是活下去的保障,羊再多也不够活命的,吃一只少一只。

一只羊换来的粮食,能够吃一个月,可是杀一只羊却只能吃几天。

而无数的羊肉,流到大宋境内,不知道要催生出多少的吃法来

以前的时候,有西夏这个茅坑的石头挡在西北,实在是太碍事了。

躺椅后是一个穿着银红袄裙的俏丽女子,正在卖力地为他摁揉双肩。

女子已经累得娇喘吁吁,云鬓半斜,杨霖的眼睛埋在书中不能自拔,脑子里已经出现了西北的繁华。丝绸之路当年有多么繁华,楼兰古城至今仍是一个神话,开市之后的西北不会差当年,西域的商人也逐渐开始多了起来。

现如今的海商,还不足以支撑起欧亚的交流,这条古老的商道,还有它存在的必要。

苏妆怜撒娇着将册子从杨霖手中抽掉,纤腰一扭,倒在他怀里,嘟嘴道:“这册子比人家好看么,大郎怎么只顾看它,人家胳膊都抬不起来了,你也不知道心疼?”

杨霖顺手搂住她的纤腰,这对双胞胎姐姐温顺,妹妹活泼,很是得宠,当即笑道:“你是爷心头尖尖的肉,爷不疼你疼谁,来,把眼蒙上我教你个巧活。”

苏妆怜在他怀里一扭,伸手从怀里拿出一张帕子,娇媚一笑刚要蒙眼。

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苏凝香端着一碗补汤,款款而来看见两个人的模样红着脸低声道:“大郎,外面来了几个客人,杨三儿说是延安府的种经略求见。”

一听这个名字,杨霖瞬间想起女真人已经提前举事的事情,心头一阵火起,此事分明就是西军挑起的克烈部做反,让契丹的外强中干暴露,帮助早就有反意的完颜阿骨打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端起汤盏喝了两口,杨霖拍了拍怀里的苏妆怜,让她站起身来。

苏妆怜扭着身子,闷闷不乐,杨霖经验老道,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巧的玉簪,笑道:“想不想要,叫声好听的就给你。”

苏妆怜手快,一把夺了过去,背在身后娇笑道:“偏不叫,谁叫你只管诓人哄人。”

“小蹄子,骑到你男人头上了,这还了得?凝香你帮我执行家法,一会我回来这小淫1妇的臀儿没有打红,你就跟着连坐。”

苏凝香红着脸啐了一口道:“大郎就会说些风话欺负人。”

杨霖无心和侍妾调笑,站起身来,让姐妹俩伺候着换了身衣服,迈步走到客堂。

大堂内,种师中等人站在原地,见他来了都是神色一喜。

少宰肯相见,至少说明事情还有转机,杨霖叹了口气,道:“黄龙府的事,你们都听说了吧?”

种师中低声道:“这件事在汴梁传开,下官也有所耳闻,说是契丹人被女真痛击,损失十万带甲之士。”

站在种师中的角度,他不认为这是一件坏事,至少说明了自己撩拨契丹,没有想象中那么危险。

契丹虽然说是和大宋建交结好的邻国,但是谁不知道两国的嫌隙,说是宿仇也不过分。

根据澶渊之盟,大宋至今还要交大量的岁币,来换取边境的安宁。

“契丹死了十万将士,那些人和咱们大宋的厢兵何异。你们觉得厢兵的战力如何?”

种师中一脸愕然,少宰缘何如此不自信,大宋兵马近来屡获大胜,连灭强敌,兵威正炙,再加上战马的涌入,以及西北羌兵和克烈兵的补充,怎么能和黄龙府那十万草相提并论呢。

看到他们的反应,杨霖心里暗暗摇头,西军诸将也只是稍微能打而已,目光短浅并不比朝中文臣强多少。

如今的朝堂上,能和自己有一样想法的,只有看透了大宋国情的蔡京而已。

可惜,蔡京毕竟不是自己一路人,他会屈从于赵佶而把自己的才能全部用在搞钱上,可惜了一代能臣。

不然的话,杨霖倒不介意辅佐他一起把大宋挽救回来,蔡京这个人绝对有这个能力。

论起治国,他比自己强了不是一星半点,杨霖有这个自知之明。

叹了口气,杨霖说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契丹兵马何止三百万,岂能因为其中有十万废物,就以偏概全。上次的克烈,这次女真,不知道有多少人蠢蠢欲动,新起的异族势必又是一只狠戾残暴的野兽。

西北商路,乃是我大宋帝国的又一根基,万万不能动摇受挫。你们坐镇西北,应该做的是用尽手段保证西北的和平安宁,而不是挑起战端。

本官愿意对你们信任,可惜你们不愿意接受这份善意,我将上奏陛下重设秦陇制置使。”

种师中暗舒了一口气,杨少宰要派人到西北统筹全局,在他们的接受范围内。

毕竟西军求的只是自保,没有什么大的不该有的野心,只要不裁撤将门,解除兵权,他们并不介意头上压着一尊大神。

杨霖接受了这次西军送上的厚礼,算是双方的一次开解,然后送走了千恩万谢的种师中。

他们前脚刚走,陆谦引着刚刚回朝的宋江,迈进了杨霖的书房。

“公明,坐。”

两相对比,杨霖这才感受到自己的心腹和附庸的区别,跟眼前的黒厮说话,人都轻松了一些。

“少宰,叫属下来有什么吩咐?”宋江很久没有见到杨霖了,眉宇间也有些喜色。

“你这次立下大功,朝廷必有封赏,你想要什么?”

“属下”

“那都不重要,我现在有个地方,非你去不可,你可愿意。”

“属下”

“算了,你不用说了,现在就你合适,你回去准备一下,收拾一番,去延安东路。”

宋江憋了半天,差点噎死,心中暗自腹诽,你不让说你问个什么劲?

“少宰,属下去了有什么任务?”

杨霖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笑道:“发挥你的长处便是。”

宋江闻言一喜,自谦地说道:“属下有什么长处,少宰还从没有夸过呢。”

“拉帮结派啊。”

第二百七十三章 大厦将倾多奸邪

百官齐至,万民空巷。

堆玉楼前,大理国王段正淳,双手奉上国玺,纳土归降大宋。

至此从唐时剥离出去的西南广袤疆土,重回中原王朝的怀抱,甚至附赠了许多领土。

大理八府、四郡、四镇,从名义上说,已经全都是大宋的疆域了。

东至普安路之横山,西至缅甸之江头城,南至临安路之鹿沧江(今越南莱州北部的黑河),北至罗罗斯之大渡河,相当于今天云南省面积的三倍。

大理国汉化的很彻底,加上主流又是佛儒两道,并不是很排斥大宋。

尤其是那些冥顽的土司,很多已经被段正淳杀得灭族绝嗣,剩下的也不敢挑头闹事。

以往大宋,只有在上元节官家会与民同乐,但是自从赵佶和杨霖这一对君臣凑到一块,隔三差五就是一场狂欢。

在汴梁城中经营这么一番番盛事出来,装点都门气象,粉饰太平盛世,在赵佶的眼中这无疑也是一番功绩。

赵佶一口气赐下了良田千顷,黄金两万两、钱二千万贯、绢万匹,封段正淳为滇王。

赏赐之厚,竟然全部压过当初的吴越,让杨霖都暗暗咋舌,这是要和自己的祖宗比个高低

赵佶心里也稍微有些肉疼,不过为了个面子,他又何惜这些钱财。

毕竟大理纳土归降之后,大理的财货一大半进了他的内府,现在的赵佶也是阔的不行。

动辄打赏周围的嫔妃宫娥,让本来就亲和力爆棚的他,更得宫人的拥戴了。

段正淳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如此丰厚的赏赐,大理段氏如今到了开封,算是要彻底在此安居了。

有了这笔钱财,将来安身立命也就有了保障,于是欣然接受。

更让他高兴的是,自己的女儿竟然长了本事,结交了大宋皇后的妹妹,这层关系用好了可以给段家免去很多灾祸。

一时间钧乐齐鸣,宏达的奏乐声响彻堆玉楼,底下的百姓全都在这庄严肃穆的乐声中,感受着帝国强盛带来的荣耀。

杨霖悄悄移步,靠近了蔡京,低声道:“恩相。”

蔡京不动声色,点了点头,两个人会心一笑,都知道对方的意思。

黄龙府出了那档子事,再加上现在尝到甜头的赵佶渴望军功,压抑已久的梁师成势必争取伐燕,若想阻止须得蔡杨合力。

蔡京和杨霖每次联手,都是石破天惊,功成之后各自本本分分拿自己的好处,也不争抢,默契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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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集在完颜部的女真人,已经越来越多,金这个国号也渐渐被女真接受。

完颜阿骨打废除原来部落联盟长的制度,终于完成了从一个部落首领到部落联盟之主,然后到女真人的皇帝的进化。

他还设立勃极烈四人,组成皇帝以下的最高统治机构。

完颜乌奇迈为谙班勃极烈,原国相撒改为国论忽鲁勃极烈,辞不失为国论阿买(第一)勃极烈,阿骨打弟杲为国论昃(第二)勃极烈,用这四个人来管理整个女真。

军队上设置猛安谋克,以三百户为谋克,十谋克为猛安。

勃极烈的设置,保留有古老议事制的一些痕迹,但它实际上已是辅佐皇帝的统治机构,是完颜阿骨打摸索着进入帝制的手笔。

简陋的皇宫内,无数被俘获的辽人女子,含羞忍辱侍奉这些女真贵族,或是端茶倒水,或是垂手侍立。

完颜阿骨打端着一个纯金的酒杯,笑道:“辽人用镔铁为国号,耶律阿保机想让自己的国家像镔铁一样坚固。他不知道镔铁虽坚固,时间长了也会生锈只有这黄金才永不会变。俺用金作为国号,也是为了让咱们女真永不腐坏。”

“皇宫”内的女真贵族纷纷叫好,他们用的都是抢夺而来的金银器具,奴役着大辽的子民妇女,尝到了攻伐杀戮带来的甜头。

这时候一个粗矮大汉进来,抚胸道:“皇帝陛下,外面有个契丹人,想要见您。”

阿骨打疑道:“契丹人,他们已经被我杀得吓破了胆,是什么人派他来的?”

完颜乌奇迈大叫道:“叫进来不就知道了,把他带进来!”

不一会,两个女真亲兵,押着萧昱进到宫内。

萧昱一见完颜阿骨打,便跪倒在地,以额触地,十分恭顺。

女真人分分大笑,完颜阿骨打压手问道:“抬起你的头来,契丹人,是谁让你来见俺的。”

萧昱通晓女真语,抬头说道:“萧奉先让小人来见陛下,说是让小人用钱赎回他的弟弟,但是小人钦慕陛下的威名,不愿意为他奔走,请愿投效陛下,为女真出力。”

娄室一口唾沫吐到他的身上,骂道:“叛徒,懦夫。”

完颜阿骨打瞪了他一眼,脱下帽子上前,亲手擦掉了萧昱脸上的唾沫,笑道:“你愿意来投奔俺,是弃暗投明,我们大金国也不会亏待了你。”

萧昱悬着的心终于放心,眼中闪过一丝狠色,道:“陛下,萧奉先赎回他弟弟,想要纠结二十万大军,进攻我们大金。为了让小人调度辽兵,他的行军路线小人已经尽知,这就说与陛下知道。”

这里面有真有假,萧昱为了拔高自己的位置,说是萧奉先让他调度兵马。实际上,他只是个传话筒,萧奉先让他传话给萧嗣先,如此行事而已。

萧昱出的主意,让萧嗣先买通女真人,谁知道反倒上了完颜阿骨打的当。若是真的赎回了萧嗣先,就凭他的脾气,自己不死才怪。

萧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豁出在上京的全家,彻底投奔了完颜阿骨打。

女真人一听契丹这么奸诈,都勃然大怒,前段时间的大胜让他们早就看不起契丹,恨不得再去屠戮一番。

完颜阿骨打腮上一紧,心底暗笑不止,这可不是天助暗女真?

他环顾宫内诸将,笑道:“上一次咱们用两千人灭了十万,这一回,俺们的女真勇士已经有五千余人,契丹的二十万大军,合该全部死在这里。”

第二百七十四章

汴梁城西,枫林似火。

林间官道上,停着几辆马车,少宰杨霖在此等候宋江,为他送行。

南征有功之臣,俱有封赏,在赵佶心中,清楚地知道此次最大的功臣是杨霖。

故而杨霖虽然没有封赏,所提出的要求全都被赵佶同意。

王朝立拔擢为礼部左侍郎,进光禄大夫。

主帅宋江被赐同进士出身,迁为河西拢右制置使,作为朝廷监视西北军政的封疆大吏。

“这黑厮刚回汴梁,屁股还没有做热,就要去拢右吹冷风,唉,不得不让人掬一把同情泪。”殷慕鸿背着手,幸灾乐祸地说道。

在他身边,花荣怒目而视“俺哥哥立下大功,升了如此高官,你这厮定是眼馋心酸,才在这里大放鸟屁。”

殷慕鸿在密州厮混一段时间,早就和这群人混熟了,闻言背着手鄙夷道“粗鄙,粗鄙至极。”

花荣虽然浑却也知道,这个道貌岸然的老混蛋,自己打不得,便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不一会,去门下省述职的宋江,这才骑马出来。

在他身后几个皮肤黝黑,精瘦的少年,看样子应该是在西南新结交的小弟,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陆谦在车帘前敲了敲,道“少宰,宋制使来了。”

躺在软榻上的杨霖伸了个懒腰,掀开车帘子走出来,远远看到宋江骑马赶来。

“属下岂敢劳烦少宰亲自送行!”宋江翻身下马,一脸受宠若惊地喊道。

“公明,你来这里,我们说说话。”杨霖走到一个路边亭内,坐下之后见宋江还站在一旁,笑道“你也坐。”

宋江也不客气,毕竟自己和少宰是几次过命的交情,坐下之后一脸欣喜道“属下还没谢过少宰,为宋江谋来同进士出身。”

“些许小事而已,你是我的心腹,我不提拔你还能提拔别人不成。”

同进士出身,也比普通武将要好,大宋是一个啥都看文凭的时代,你没个好的出身,当了大官也束手束脚的,没人钦服。

杨霖之所以这么跋扈,还有许多人向着他,就是因为他是正儿八经的状元出身。江南书院中疯狂鼓吹杨圣人的那些,也都是以此为杨吹最大的底牌,你不服文曲星下凡?

“西北自有局势在彼,你此去之后,要多和当地的胡人结交。党项人、蒙古人、回鹘人、吐蕃人,用的好了都是我们的爪牙臂膀。西北胡汉杂交,你虽然要倡中原之风,也不许欺凌胡人,我曾跟西北官吏说过,一视同仁就是最大的仁政。

西军虽然军纪涣散,结党蔚然成风,亦多有可取之处。他们托比与我,你却不必过多顾念,只要做好一个制置使应该做的就行。

西军将门,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能摒弃私心为我所用,我们不抱着个奢望,更不会去为此浪费心力。你要做的,是收心,收秦陇百姓、军心。若是他们的生计,和咱们休戚相关,那么西北就是我们的天下。”

宋江点了点头,道“属下明白,此乃釜底抽薪之计。”

杨霖颔首轻笑,看来这黒厮已经懂了自己的意思,他轻呼一声,不一会陆谦带着亲兵上来,摆了一桌子酒菜。

二斤酱肉,一碗酱烧核桃,一碟香煎黄鱼,一盆煮的脱骨的猪头肉。

陆谦解下酒囊,宋江、花荣、殷慕鸿、吕望几个人挤在亭子里,杨霖笑着道“来,为宋公明辞行。”

乌梁海,克烈部。

忽儿札的脸上,挂着一丝丝担忧,迈步走进他哥哥的大帐。

做工精美的桌椅,金银器皿,以及散发着醇香的美酒。

忽儿札更加着急,道“禄汗,如今我们克烈部,人人都想回家放羊,前几天招募人防备契丹,都无精打采的不愿打仗。克烈部纵横草原,靠的可不是放羊啊。”

“忽儿札,羊群带给我们粮食和财富,为什么不养呢。我准备在乌梁海建城,组建咱们克烈部自己的商队,以后再也不用在草原上四处漂泊了。”

一听这话,忽儿札差点晕倒,上前道“禄汗,草原上的蒙古人如同散沙一般,一直没有自己的大汗,现在契丹羸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我们克烈部称雄的机会来了,怎么能贪图安逸。

在东边,弱小的女真人,都已经有了自己的皇帝,我听汉人的商队带来的消息,女真人只用了两千战士,就打败了契丹十万铁骑。

每个汉人都在宣扬女真的勇猛,所有人都不记得了,率先打败契丹的可是我们克烈部。”

打什么契丹,克烈禄汗不以为然,自己现在过得十分舒服,为什么要带着族人去拼命。

以前的时候,不拼命会死人,现在粮食足够吃的,契丹人又没打过来,为什么要舍弃这舒服的日子,去撩拨契丹人。

“忽儿札,你的眼光就像是漠北的冻窟一样古老陈旧,现在我们克烈部要什么有什么,不过是付出几只羊、几匹马而已,我的子民都有粮食吃,不用再寒冬中等死,为什么还要挑起战争。”

自凡是草原上的霸主,他们起事之处往往是凶蛮霸道,悍不畏死,战力骇人。

但是一旦成功,也会迅速腐化,如今的大辽,马上崛起的女真,次第而起的蒙古,以至于其后的八旗野猪,无不是如此。

原因就是这些人起事之初,不拼命就活不下去,反正也是一死谁还顾忌这个那个的。但是后来生活一旦安逸,便会失去那股子血性,变得瞻前顾后贪图享受。

如今的克烈部,只是通商而已,就已经被富庶的宋人带来的中原风气给熏醉了。

这些人疯狂追逐大宋的烈酒、美食,都想办法提高自己的羊、马的质量,好卖个好价钱去了。

忽儿札竟然被说的哑口无言,自己的亲哥哥,克烈部的禄汗,他没有什么雄心壮志

“禄汗,万一大辽来攻打我们,该如何对敌?”

“契丹人早就不复当年之勇,再说了,我们不是还有大宋可以依靠么。大不了举族投宋,顺服大辽和顺服大宋有什么不一样。”



第二百七十五章 英雄气短安逸时

忽儿札愕然看着自己的哥哥,突然觉得他说的好有道理,自己竟然没有办法反驳。

克烈部虽然实力很强,也只是在草原上和其他蒙古部落比较而已,若是真的和大辽、大宋这样的怪物比,依旧只是一个小部落。

但是仔细一想,这不就是贪图安逸,居安不思危么。

忽儿札看着两鬓斑白的大哥,知道他已经不可能再有雄心壮志了,自从西方的基督教传入克烈部以来,自己的这个部落一直就没有什么进取心。

强如克烈部,被喀喀尔人打了几次,都没有要报仇的想法,反而一味地媾和。

只有在契丹大军压境的时候,没有退路的克烈部,才爆发出自己本该有的血性和战斗力。

黑山马市,已经变成黑山羊市了,这么多的羊肉依然供应不上大宋的需求,禄汗已经决定让和自己关系较好的乞颜部,也参与到黑山互市来。

忽儿札没有心情和大哥在帐中饮酒,他拒绝了禄汗的邀请,转身离开,背影有些落寞。

曾几何时,他们在草原上纵横驰骋,虽然经常食不果腹,每年部落都会饿死人,但是却都是一言不合就拔刀造反的汉子。

尤其是大哥克烈禄汗,更是一等一的英雄,扛着父亲的尸体和契丹打了两个月,硬是没有投降。

整个草原这么大,谁提起克烈禄汗也得挑大拇哥,赞一声真英雄。

现在面对契丹的威胁,大哥竟然脱口而出要归顺大宋

忽儿札去过大宋,哪怕是边远的延安府,也不是草原上能比的。

在那里的一个县令,或许生活就比禄汗优渥,可是那个中的富丽风流,其实草原豪杰的胸襟

举目远眺,枯黄的草原上一望无垠,熟悉的牧民脸上,都洋溢着红扑扑的神色,忽儿札知道那是喝了大宋美酒的反应。

其实他们喝的,只是宋人的烈酒,但是对草原上的牧民来说已经是琼浆玉露一般了。

忽儿札叹息一声,心底无比的落寞,怪不得以前看不起大宋,却不得不承认它的强大,原来财富,真能让英雄气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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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街樊楼,雅轩。

高衙内等一干贵胄公子众星捧月般将上官云奉在席间上首,恭维不断。

“上官世伯短短数月既升尚书,又入讲义司,圣上加恩不断,蔡相信任有加,真是荣宠至极,羡煞旁人。”高柄兴高采烈地举杯相祝。

上官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高柄这些日子大方起来了,时常请自己喝花酒,但是自己没道理怕他。

满饮一杯,随即笑道“家父宦途数十年,今日才算苦尽甘来,足见好事多磨。”

“是极是极,令尊以尚书之尊兼入讲义司,社稷大事都须他老人家睥睨指点,可见圣上垂意,蔡相青眼相加。”高柄急忙起身为上官云再满上一杯。

在他们一旁,上官群咬牙切齿,这些鸟人恭维自己的父亲的高升,却按住弟弟巴结,把自己晾在一边。

自己和他一母同胞,都是嫡子,自己还是个长子呢,怎么就这般被冷落了起来上官群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缘由。

高柄和自己的几个兄弟,云山雾罩一通吹捧,将上官云忽忽悠悠捧到云端,还没等清醒过来,忽听一阵桌椅挪动。

却是一群莺莺燕燕,穿花蝴蝶一般捧了各色酒食进来,推杯换盏,酒宴开席。

王禀脸色涨红,席上高柄不断地戳自己,他终于轻咳一声,结结巴巴偏又故作豪气地喊道“高三儿,你请的什么鸟客,两个陪酒的姑娘都没有。”

他是正经的将官,平日就爱耍枪弄棒,不怎么参与这种场合。

高柄神色一动,笑道“王禀说的对,咱们汴梁子弟,如此豪杰,在此饮酒岂能没有美人相伴。”

他轻轻拍手,进来几个唱小曲的白脸小厮,还有几个俊俏的姐儿。

大宋风气如此,狎1妓是一个十分风雅的事,在场的人也都放得开。

众人有意奉承,上官云如同众星捧一般,被灌了了大醉。

上官群心中愈加恼恨,干脆起身回家了,不久之后上官云晕陶陶的,不知道被什么人架起来,往楼下走。

“别别拉老子,我还能喝,哈哈,喝”

樊楼上,高柄站在雅间往下张望,见到郑家的车轿如约而来,拍掌道“来了来了,快点就位,按照演练的来。”

上官云醉醺醺地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高三儿还安排了下一场么?”

突然,扶着他的人撒手而去,上官云倒在路边。

一个油头粉面的小厮,上前扑在他身上大哭,上官云浑身没劲,挣扎了几下连踢带踹都软绵绵的。

樊楼乃是闹市中心,很快就聚集了一批人围观。

远远驶来马车内,郑云瑶掀开车帘,神色兴奋道“姐姐,那里好像有热闹看嗳!”

段妙贞宠溺地抱着她的肩膀,轻笑道“这么多人,你去看热闹,当心被人挤神仙。这么好的身子,可就可惜啦。”

郑云瑶脸一红,转身不依地和她厮打耍闹起来,段妙贞连连告饶,道“不如找个人问问。”

这时候,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一边,连连摇头,脸上一副嫌弃的神色。

郑云瑶眼色一亮,高声叫道“高柄,高柄,这边!”

“郑家妹子,你怎么在这里?呀,熙淑帝姬也在,高柄见过帝姬。”

段妙贞刚刚被封了帝姬,跟他爹一样,大宋对他们一家都不吝惜爵位,因为大宋的爵位半点也不值钱。

“高柄,前面怎么啦?”

高柄突然脸色一变,道“唉!你还是别问了”

这一下更是勾起了郑云瑶的好奇,催促道“到底怎么了,别卖关子了。”

“既然被你撞见了,我也就不瞒着你了,上官兄他唉,他和人争抢,大打出手,倒地不省人事了。”

郑云瑶脸色苍白,咬唇道“哪个上官兄?”

高柄一副恨其不争的样子,跺脚道“还能是谁,某的好兄弟,上官云啊。”

郑云瑶掀开车帘,郑家护卫感赶紧为她挤开人群,地上一个衣着暴露粉面油头的小厮,抱着一个人嚎哭不止,被他压在身下的人,可不就是纳征时自己偷偷瞧过的上官云。

上官云还在一边骂一边挣扎,看来真的是被人打了,郑云瑶的心中如遭雷殛。

远处段妙贞蛾眉轻颦,与高柄对视一眼,对方的眼中尽是得色。

段妙贞却十分心疼自己的小妹子,低声道“这是不是有些过了?”

“郑小妹子跟了少宰,不强似上官云百倍千倍,这就叫不断不立啊。”高柄一本正经地说道“这都是为了她好。”

段妙贞白了他一眼,下车拉着郑云瑶回来,搂在怀中安慰起来。



第二百七十六章 凶蛮兵威凌苍穹

人逢喜事精神爽,上官均近来好事不断。

讲义司的成立,让蔡京的权势达到顶点,而上官均就是讲义司的一员。

蔡京的新政,全部对了他的胃口,在上官均看来,能中兴大宋的,非蔡相莫属。

书房内,上官均正在伏案阅览文案卷宗,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声,上官均眉头一蹙。

他早就吩咐过,自己在书房的时候,不许下人来打扰。

小厮在门外站好,敲门道:“老爷,高尚书来了。”

上官均道:“高屐?他来做什么?”

“小人观他神色不善。”小厮小心翼翼地说道。

上官均却不害怕,笑道:“高屐小儿是蔡相心腹,许是有什么差事,走,去会会他。”

花厅内高屐背着手站着,见到上官均近来,拂袖道:“彦衡!你可把我坑苦了,丢人呐!”

“高悉情,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儿子和郑太师的女儿,是我保的媒,出了这种事让我这张脸往哪搁?”

“云儿?”上官均不以为意,道:“我那云儿乃是太学学生,书香门第,配郑太师之女绰绰有余。当初是皇后找的你,前来说和,并不是我们上官家求的。你现在跑来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北宋的士大夫有多傲气,郑皇后当初确实是主动上杆子为妹妹求亲,因为郑家实在没什么根基。

但是上官家不一样,累世都是公卿,上官均当初是有些不愿意的,抹不过多方的面子,加上官家亲自开口,他才同意下来。

高屐神色一凝,不敢置信地道:“你还不知道?你儿子在樊楼玩**,还和人当街斗殴拈风吃醋,已经风传汴梁了,你们上官家,出大名了!”

上官均两眼一黑,差点被气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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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声碎,车辙印浅。

一队骑士,沿着一条纵贯中原的古老官道缓缓向西而行。

几番厮杀,转战南北,两千多个西军神武军的兵将,都有些疲态。

韩世忠带着这些人,重回西北,他们便是宋江的初始班底。如今奉命提前一步,走在了宋江他们的前面,充当开路先锋。

当初但凡是在西军中有些根基的,都不会被选出来远征西南,尽是些和韩世忠一样屡立战功还没有提拔起来的。

呼延通伸了伸手,感受着西北的寒气,笑道:“还是这滋味舒爽,在大理闷热潮湿,让俺浑身都不自在。”

骑在马上的一个汉子,嘴里叼着一根草杆,笑道:“呼延通,漠北的草原更加凉快,东北的黄龙府,据说比漠北还冷,你要不要去爽利一番。”

“若是当将军的有令,俺呼延通哪里去不得,就怕宣帅们不敢下令。”

韩世忠眼睛一瞪,骂道:“泼贼,宣帅相公们,其实你能背后议论的,小心别给俺生事。再说了,开战时宣帅们能决定的,真是蠢笨,那是朝中的君王公卿,至少也得是少宰那样的人物,才有资格决断的?”

“泼韩五,你不过是俺脚下的一块泥,官没升多大,官威倒是不小,俺在弟兄们面前吹一番碍着你什么事了。你再敢扯着狗皮充黑熊,小心俺在少宰面前,告发你驴攮的偷着赌博。”呼延通大呼小叫道:“还真当自己是宣帅了。”

韩世忠恨恨地瞪了他一眼,随即笑出声来,笑完直起腰叹息道:“俺这辈子,没有什么大的追求,就是想到枢密院干一任枢密使,执掌西府。哪怕只有半年,也无遗憾了。”

这番话说出口,在场的军汉无不笑的前仰后合,捂着肚子指着韩世忠笑的说不出话来。

只有一直与他互损互骂的呼延通,看出了自己兄弟眼里的渴望和向往,泼韩五还真想当一回殿帅?呼延通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两声。

军汉们的笑声在山间嗡嗡回荡,连他们胯下坐骑都受到感染也似,不住的长声嘶鸣。

山风掠过,卷起战马颈项上长长的鬃毛,韩世忠突然提起马缰,一夹马腹飞奔而去,卷起一路的灰尘。

剩下的军汉,随着他扬鞭催马,加快了行军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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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辽东黄龙府,又是一片人间炼狱。

一队女真鞑子穿着广领皮袍,戴着狼皮帽子,踏着冠头靴。大摇大摆地纵马奔驰在辽军大营中,此地的辽兵早就被全部击溃。

从来没有一支军队,从它开始举事那天起,就爆发出此等威势。

金辽开战以来,竟然没有一支能和女真相持而战,稍稍能战一个不分胜负的契丹军马。

以武力开国,建立了北境草原上,迄今为止最强大的帝国的契丹,被几千个女真精骑杀得威风扫地。

不管曾经有过什么辉煌战绩的辽兵辽将,在女真铁骑面前,只有战栗溃散的份儿。

辽军中的善射勇士,隔了百步之外的距离,也很难保持箭矢的准头。

但是女真营中,哪怕是一个最底层的阿里喜,在二百多步之外发出一箭,犹自有猎猎破空之声!

如今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威望正隆,女真诸部纷纷效忠,这厮手下已经能拉扯起一支六千人的骑兵了。

萧昱降金之后,哄着萧嗣先出来,按照原本的计划,大辽都统耶律讹里朵、左副都统萧乙薛、右副都统耶律章奴率骑兵号称二十万、步兵七万至达鲁古城。

还没等他们发兵,完颜阿骨打先发制人,于高阜列阵。令完颜宗雄以右军冲击辽左军,令左军迂回至辽右军阵后,又命娄室、银术可率军冲击辽中军。

女真骑兵先后九次冲入辽军阵营,把契丹铁骑当成了摆设一般,远处督战的阿骨打令完颜宗雄抓住战机猛攻辽右军。

辽兵溃败,退回达鲁古城,次日凌晨,被打怕的辽军突围北逃金军追至阿娄冈,全歼辽七万步兵。

这一次,女真人乘胜追击,再次攻占黄龙府。

二十七万辽兵,被六千人杀得尸横遍野,完颜阿骨打和女真贵族们,彻底看清了契丹的外强中干和自己的强横实力,他们不再后撤,阿骨打当即任命完颜娄室为万户,镇守黄龙府。

第二百七十七章 解衣推食待豪杰(为狙击手耿烈加更)

日已西斜,天色不明。

黄龙府上空乌云堆积,雪片纷飞,开始遮掩大地上的血腥。

千年浩渺的历史中,曾经在短时间内崛起了两支破坏力最惊人的种族,一个叫女真,一个叫蒙古。

他们丝毫没有给世人喘息的机会,几乎实现了屠戮的无缝连接,而女真人实则是冷兵器时代最大的一个bug。

他们起兵之初,就凭借着几千骑,纵横天下,几乎没有一合之敌。后世托名后金的所谓八旗铁骑,跟这些人比就像是鳄鱼比之于壁虎。

五千杀败二十七万的消息传开,整个大宋竟然沉浸在一种病态的狂欢中,契丹人骑在自己头上这么多年,现在他们倒霉了,大宋中心的开封汴梁,上至士大夫,下到贩夫走卒,都洋洋自得面带喜色。

昭德坊内,杨霖脸色阴郁,女真人凶名满天下,不是切身处在这个时代,根本不能体会他此刻的压抑。

前世读历史的时候,看到完颜阿骨打在达鲁古城率领五千人击溃二十七万辽兵,紧接着当年十一月,天祚帝亲率七十万大军出征。辽驸马萧特末、林牙萧扎拉率骑兵五万,步兵四十万至斡邻泺,企图两路夹击,一举击败金军。

当时金兵人数暴涨,但是也只有两万之众两万人,竟然主动出击,集中兵力攻击辽主所在的中军,并以左右两翼合击,辽军不备,大败而逃。

这些冷冰冰的数字,躺在史书上时,杨霖不过是呲着牙喊一声牛1逼。

而现在,这些变态就在不远的黄龙府与大宋之间的距离不过是一个幽燕,将来迟早要直面的。

如今的大宋又该如何阻挡这支白山黑水养出来的绝世凶蛮呢。

此时的昭德坊外,一个中年官员带着两个随从公差,正在递交名帖。

“治河总督宗泽,来见杨少宰,烦请通报则个。”

门子笑道:“总督里面请,且在花厅稍歇,小人这就去告知少宰。”

两个差人一人手里提着一条黄河鲤鱼,另一个拿着一坛解州土酒,满脸的惶恐。

“总督,我们拿着这些东西,就敢进少宰的门,是不是有些”

宗泽笑道:“无妨,少宰府上什么都不缺,唯独没有我这刚捞出来的黄河锦鲤。”

一个公差愁眉苦脸地说道:“总督,这哪是什么刚捞出来的锦鲤,这不是咱们刚从汴梁城郊买的么。”

“闭嘴!”宗泽左右环顾,看见没人才抚胸道:“少宰府前,不要聒噪,你们两个从现在开始一句话都不要说,就当自己是哑巴。”

看到两手下点头,宗泽才放下心来,背着手欣赏花厅内的名人字画。

不一会,出来一个侍女,宗泽赶紧整襟施礼,侍女巧笑道:“少宰有些公务走不开身,说是要在书房会客,几位里面请。”

“有劳姑娘带路。”宗泽是正经进士出身,答对之间颇有礼数,两个手下闭口不言,果然扮起了哑巴。

昭德坊府邸宽大深邃,四个人不知走了多久,穿庭过院,向右折过一间月亮门,绕过花畦、假山,迎面便是一处书房。

三人偷眼望去,见是两个身穿粉缎对襟袄裙的清丽女子站在门口等着伺候,这两个美人气度娴雅,眉目如画,真如画中人一般。

宗泽暗暗咋舌,都说杨少宰家中豪富,果然名不虚传,两个使唤丫鬟也是如此佳丽。他却不知道,这两个丫鬟的叔父的官职,比自己还要高三级,正是礼部右侍郎徐知常。

见到三人过来,其中一个站在左边门口的佳人埋怨道:“怎么这时候才来,里面都等急了。大郎自从早朝回来,便坐在书房,已经半天了,相必是有些饥了,我去后厨备些点心,你在这应对着些。”

“去吧,去吧,小姑晓得了。”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啊,宗泽心道,徐赛月打开房门,笑道:“三位里面请。”

两个公差不敢说话,嗫喏应声,乖乖地跟了进去。

进到书房,一股子安神香气缭绕,温暖如春。

“下官宗泽,见过少宰。”

杨霖长舒一口气,吐出胸中浊气,起身笑道:“宗泽,你怎么进京了?”

“回少宰,隆冬将至,上游已经结冰,下官闲来无事正好进京到工部述职。”

“今年的天气,还真是冷的特别快。”杨霖伸手道:“坐下说话吧,月儿,端杯茶来。”

“今年未闻河水决堤,下游也没有改道,想来是治河颇有成效。”杨霖笑吟吟地赞道。

宗泽自矜一笑,劳累了一年,几乎没有停歇,光是被泥巴陷到腰间,就有好几次,才取得了这点成就。

“此乃下官分内之事,当不得少宰夸赞。”

杨霖凝眸细看,眼前的宗泽,一声皮肤被晒成古铜色,稍微有些黑。脸庞棱角分明,目光炯炯,精神奕奕。

杨霖突然有些释然,心中的郁气稍有消散,任你女真如何强悍,我大宋江山又岂是契丹能比。

汉家人物出色的,哪一个不是当时豪杰,只要使用得当,如何不能挡住女真南下了。

铁打的汉儿,流水的鞑子,自己又何必未战先怯。

女真人实在是太少了,印象中他们灭辽用了十年,自己还有的是时间和机会。

史书上记载的出色的汉人将领,无不是因为朝廷的昏聩,没有机会施展抱负。

我杨霖自问没有将才帅才,统兵征缴方腊尚且不及方七佛,但是我可以拼死给你们营造一个机会,一个舞台。

就比如眼前的宗泽,你不是死都想过河和金兵一战么,我给你搭桥造船,给你训练有素的兵马、精良的盔甲武器、充裕的粮草后勤。

看一看,这天下无敌的女真鞑子,到底能不能被战胜。

让史书扼腕叹息的北宋末年的英雄豪杰,到底是真的怀才不遇,还是失败的汉人聊以**的吹捧。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天地之间,无限广袤。

跌宕的乱世已然在契丹展开,指望着逃避是不可能的,不如就放手一战。

男儿大丈夫,重活一回,当如是也。

第二百七十八章 酒逢知己千杯少

看到宗泽身后的两个人,一人手里拿着鱼,一人拿着酒,紧张地提溜着,好像很贵重的样子。

杨霖笑道:“既然是来拜访本官,想必不会是劣酒糟鱼,来人呐吩咐后厨炖一锅鲜鱼汤,宗泽你留在这陪我用膳。”

三个人老脸同时一红,早就有侍女进来,带着食材去后厨了。

杨霖带着宗泽,来到小院一间香阁内,摆好酒皿,宾主落座。

正巧徐赛月带来一些点心小菜,便倒上他们提来土酒,侍立一旁斟酒布菜,杨霖笑道:“宗汝霖,你治河有功,我们都看在眼里。”

这边治河司的两个人,继续扮演哑巴,给他们的总督宗泽倒酒。

宗泽稍微沾唇,放下酒杯道:“当不得少宰谬赞,若非少宰开治河之工,不知道多少黎庶要年年遭难。”

杨霖微微一笑,试探性地问道:“你可曾听说黄龙府女真叛辽,建国称金的事?”

“怎么没听说,如今开封府到处都在风传,直言契丹行将覆灭,大宋将少一强敌。”宗泽苦笑道。

“你怎么看?”杨霖追问道。

宗泽沉吟片刻,才凝重地说道:“女真如此悍勇,对于大宋来说,绝非好事。若是他们立国之后,和契丹相持,彼此间互相掣肘,才是大宋之福。

可是如今他们这般战绩,极有可能一鼓作气,灭掉契丹之后,恐怕不会就此止步。

河北诸路,常年糜烂,抵抗契丹人都只靠民兵和岁币,如何能挡住女真铁骑。”

杨霖心底叫了声好,盛名之下果然有点东西,大声道:“倒酒!宗汝霖这番话,当浮一白。”

徐赛月笑着给他满上一杯,杨霖端起酒杯,灌进去之后一扭脖子,朝后噗的一口全喷了出来。

“什么玩意!?”

两个小哑巴终于憋不住了,赶紧起身告罪道:“少宰恕罪,此乃乡间酿的劣酒”

宗泽一脸尴尬,他哪里想到杨霖会留他吃饭,更没有想到会把他提来的酒开了坛,在他看来杨少宰生活豪奢是出了名的,自己只要提点东西来,肯定就被尘封在那个角落了。

他们治河花费不小,危险极高还是清水衙门,本来就没啥积极性。

宗泽只能拿出自己的俸禄,激励手下,抚恤那些坠河而亡的人留下的鳏寡妇孺。

杨霖一看他们的反应,就都了然一清,从徐赛月手里接过手绢,擦了擦嘴指着宗泽笑道:“以后来我的府上,不许带任何礼物,我怕哪天被你毒死了。哈哈,月儿,把陛下赐给我的苏合香酒带来。”

宗泽暗暗称奇,坊间传言少宰飞扬跋扈,乖张暴戾,动辄打人,没想到竟然有如此度量。

他也乐得放开心胸,和当朝少宰倾吐肺腑,一述抱负。

宾主尽欢,不必赘言。

宗泽离开汴梁之后第三天,朝中一纸文书下来,调任他为河间府知府。

河间府,在河北东路,快马一日可到燕京。

如今童贯在河东、河北招兵买马,训练士卒,把持军政大权。

蔡京对此颇有微议,他自己又不想和童贯撕破脸皮,所以杨霖来一说他便同意了。

宗泽等了七天,把治河司的大小事务安排妥帖,带着一个老仆上任去了。

宦海沉浮这么多年,进士出身的他终于得到了提拔,宗泽自己心中清楚,这恐怕和在少宰府上的一席话脱不开关系。

自己刚刚展露了些抱负和见识,就被杨少宰安排到河间重地,这个毁誉参半的少宰,自有其独到之处,也难怪他能蹿升如此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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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已至,朔风正劲,契丹皇城偏殿内温暖如春。

窗外寒风呼啸,殿内地龙烧得火热,配上鎏金仙鹤铜炉内龙涎香的烟雾萦绕,殿内气氛融融。

相国萧奉先不安地挪了下屁股,可以离御案后面的天祚帝耶律延禧远些,如今这个皇帝的脸色可不好看。

“前后折了十几万将士,三十万人落荒而逃,竟然还敢瞒着朕,这都是你那个草包弟弟干的好事!”

萧奉先虽然惯会哄骗皇帝,但是到了这个关头,他也没有什么说辞了。

一个骨碌扭到地上,萧奉先磕头如捣蒜,求饶道:“臣也是受了他的哄骗,没有想到前线战事糜烂至此,为今之计只有陛下御驾亲征,才能全歼女真,荡平东北。”

耶律延禧稍微有些犹豫,一拨楞脑袋,道:“荒谬,朕为万乘之君,富有四海,对付区区女真,还得亲自出征?真是岂有此理……”

他倒不是害怕,只是听外面北风呼嚎,心里有些犯嘀咕。

这么冷的天,萧奉先这个狗贼竟然要朕出去受冻

至于女真的强悍,他还不看在眼里,女真弹丸之地撮尔小邦,纵使再怎么悍勇,也无法动摇契丹的国本。

同在东京道的渤海人、室韦人,在契丹君臣眼里,都比女真更有威胁。

萧奉先为了保住自己的富贵,肯定不会让耶律家的人挂帅,否则的话凭借这个功劳,宗室万一有人崛起,第一件事就得要把自己满门杀了。

而萧家有没有放心派出去统领大军的,前番派出自己的弟弟萧嗣先,惹出这么大的篓子,他不愿意再行冒险。

不如干脆撺弄皇帝御驾亲征算了,萧奉先抬起头来,额头已经红肿,爬到耶律延禧跟前,凑近了说道:“陛下,如今天气严寒,极难行军,不如下令各地严防死守,等到开春之后我们召集契丹北院兵马,率兵百万压境,晾他去去女真如何抵挡。到时候,就当是陛下的春猎,我们在黄龙府斩了阿骨打的脑袋,做一道头鱼宴,让东北的其他蛮族品尝,震慑宵小,看看还有谁敢反叛契丹。”

耶律延禧一听,大感有趣,而且到时候天也不这般冷了,去一趟东京道就当游玩了,于是神色一缓,道:“你下去之后好好按排,到时候再出了纰漏,朕先杀了你。”

萧奉先赶紧磕头谢恩,连滚带爬走出了大殿,往东北一看,眼里无尽的愁绪,轻轻化作一声叹息。



第二百七十九章 满城尽知反悔难

艮岳,移清殿,暖阁。

整个房间被火龙熏得滚烫,让人昏昏欲睡。

郑皇后额前束着坠玉卧兔儿,披着一件织金出风毛的对襟褙子,捧着一个鎏金手炉,柔声安慰自己的妹妹。

郑云瑶双眼红肿,显然是刚刚又哭过了,自从在御街偶遇了那桩丑事,郑云瑶就天天以泪洗面。

郑绅没有了办法,只好送她来宫里见见皇后,指望着见惯了风雨的胞姐能开导一下自己的小妹。

这门亲事,是郑皇后自己上杆子找的人家上官家,本来那些文臣世家就是眼高于顶,出了这档子事丢人的反倒成了自己郑家,而且还不好兴师问罪。

说到底还是自己一门根基浅薄,在朝中有没有什么势力,也没有拿得出手的子弟

郑皇后轻轻拍着妹妹的后背,道:“是姐姐没看清人,不曾想那上官云书香门第,竟然如此不堪,早早断了才是好事,有什么好哭哭啼啼的。”

郑云瑶抬起头来,瞪着眼道:“你当然不担心,你已经找了夫君,我没人要啦!”

郑皇后看着就娇憨的妹妹,忍不住拍了她一下,笑道着打趣:“小瑶儿这么俊俏,我看了都心疼,怎么还愁没有男人要,姐姐给你找一个才貌双全的,当世俊彦。你要是再哭哭啼啼不吃饭,到时候瘦成干柴,姐姐给你找来什么样的,都看不上你喽。”

郑云瑶心思单纯,被姐姐逗得破涕为笑,“要是你帮我找个好夫君,我一顿吃五大碗,胖给你们看。”

“好好好,吃成一个小圆球,看哪个婆家还敢要你。”郑皇后应和道。

郑云瑶害羞娇嗔:“姐···”

安抚了妹妹,郑皇后心里嘀咕起来,想要给妹妹找一个婆家,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如今的高门,都不敢和自己走得太近,毕竟都是士大夫世家,没有必要靠后宫稳固地位。

而从普通门第起身的,一来年纪都太大了,二来都是依附于人的普通官员,自己的妹妹嫁过去还得跟着他们吃苦受累。

她想来想去,也不曾想到杨霖,因为杨霖的身份有些高了。

若是杨霖娶了自己的妹妹,那么便不是一个官员攀附了皇后,而是皇后找了个靠山或者说找了个朝中的依仗。

毕竟杨霖是和蔡京、梁师成分庭抗礼的人物,郑皇后不想把郑家绑到他的战车上,因为其他两个她也不想得罪。只不过她不想上车,杨霖却有把她拉上车的意思。

后宫中看似风平浪静,实则也潜藏着风险,自己没有儿子,已经亡故的王皇后却有三个儿子

陛下和家人亲厚,所以都住在这艮岳当中,难免有些亲疏比较。

自己和大刘贵妃走得最近,大刘贵妃却是个有福的,连生了两个皇子。

想到这些烦心事,郑皇后抱着小妹,叹气道:“你可愁死我了。”

郑皇后长吁短叹的时候,浑然不知他爹已经自己妹妹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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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太师的府上,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如今权势熏天,御前红的发紫的缉事厂大官杨戬带着几个缉事厂的番子,不请自来。

郑绅知道这些人是官家的私兵,也是官家的耳目,不敢怠慢亲自迎了出来。

杨戬的样子,实在是很有亲和力,看上去活像一个善良的老太太,笑起来十分慈祥。

“太师,咱家不请自来,还望太师见谅。”

郑绅笑道:“杨大官说的哪里话,早就想请您来府上结交一番了。”

说完伸手做了个请的的姿势,把杨戬迎进了府中,在花厅分主客落座。

杨戬笑吟吟地说道:“咱家这次来,还真是一件好事,不瞒太师说,咱家受人所托,来为人提亲来啦。”

“提亲?”郑绅喃喃道:“提什么亲?哦!你是说唉,家丑外扬啊,让杨大官笑话了。”

事关上官均的颜面,杨戬也不想得罪人,不提此事,笑道:“郑太师有所不知,咱家这次是受杨通所托,前来提亲来啦。”

“杨通?”郑绅想了半天,也不记得汴梁有什么权贵叫杨通的。

杨戬呵呵一笑,轻声道:“他有个儿子,叫杨霖,至今还未婚配。”

手指一哆嗦,拿着的茶杯差点摔在地上,郑绅愕然道:“杨霖杨少宰?”

“杨少宰状元及第,年少有为,这个相信没有人不知道,咱家也就不多赘述了。”

杨霖的生平,那还需要别人介绍,早就已经成为汴梁上到公卿大夫、下到贩夫走卒的谈资。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郑绅红光满面,把杨戬送了出来。

什么袖楼、股份、百万贯纳聘之礼,听得他晕陶陶的。

再加上杨霖的身份又高,找了他做女婿在汴梁还不是横着走?

自己的女儿毕竟在皇宫轻易出不来,有些事找她很不方便,郑绅根本不知道有什么拒绝杨霖的理由。

如果有的话,可能就是还没有知会自己的女儿,杨戬是何等人物,能在奸臣济济的徽宗一朝名列六贼的人,岂会给郑绅这个机会。

他三言两语,套的郑绅频频点头,中午出了郑府,便有一大队的纳聘队伍从杨府出发。

一路上敲锣打鼓,吹吹打打,披红挂彩,十分高调。

冗长的队伍,从昭德坊出来,排成长长的队列。

无数的金银器具,锦缎丝绸,挑成胆子连绵几里长。

万岁营的骑兵,脱去了甲胄,身穿喜庆的长袍,胸前系着红绸,沿途笑呵呵地撒糖果干果。

汴梁城内的孩童,追着队伍欢笑跳闹,一时间所有的百姓都翘着脑袋看热闹,到处打听这是怎么回事。

杨府的人沿途都在散播消息,很快大家就都知道,少宰杨霖给郑家的小女儿纳聘了。

这桩婚事经双方父母同意,媒妁之言,算是定下了,男方请的媒人是缉事厂的杨戬杨大官。

一传十,十传百,队伍还没到郑府,整个汴梁差不多都知道了。

昭德坊内,杨戬看着躺在卧榻上翘着二郎腿的杨霖,笑道:“你就不怕郑皇后知道了,反对这门亲事?”

他们的关系已经亲近到一定地步,杨霖便也不用装模作样了,这几个货凑在一块十分放松。

“她爹收了钱,说破大天去,咱们也占着理。不管她怎么想的,现在皇后娘娘,和咱们是一路人了。现在连皇后都是咱们的亲戚了,我就想问问梁师成,在禁中这一亩三分地,他还拿什么和我们斗。”

杨戬手里捏着一个刚刚从杨霖这讹到的软香,噗的一声笑出声来:“哈哈,老弟你啊,总是喜欢先斩后奏。不过话说回来,你也不小了,早早立业是该成家了。”

第二百八十章 谁把名将填边关(求订阅)

诗出河间传天下,一脉斯文溯韵长。

河间府,本是诗经的发源之地,到了后世以驴肉火烧出名。

官道上,寒风萧瑟,过往的行人极少,此时不是农耕时节,偶尔有几个过路客,也是行脚的商贾。

幽燕之地,虽然只占了契丹国土的一小部分,不过却为整个契丹了大半的赋税,供养着这个庞大的帝国。

所以契丹在幽燕陈兵数十万,燕京城更当得起天下之雄的称呼,如此一来靠近幽燕的河间府,时常遭到驻守契丹军马的骚扰,汉人把这叫做打草谷。

宗泽车马初入河间,便有几骑扬尘而来,对着一行人喝问道“哪个是河间知府宗泽?”

宗泽虽然在县令的位置上干了几十年,到底是正经进士出身,等闲何曾被军汉呼来喝去,冷哼一声道“你是何人?”

“胜捷军在此驻守,童制使请你前去,有事商议。”

童贯的人?宗泽心底暗道,早知道童贯要找自己,没想到这厮来的这么快,自己还没上任,就被他拦住了。

“前头带路。”宗泽一甩袖子,笑道。

路边的石亭中,坐着一位魁梧高大的中年男子,颌下十几根胡须,身穿着普通的青灰色布衣,宗泽一看便知道是童贯。

“下官宗泽,见过童制使。”

童贯呵呵一笑,并没有半点颐气指使的官威,伸手道“宗知府,来,请入座。北地风寒地冻,不似汴梁,宗知府一路上可生受了吧。”

宗泽轻笑一声,道“下官身子骨一向硬朗,这初冬的北风还算不得什么。”

“那倒是,宗知府朝中有贵人扶持,自然是风吹不动雨打不惊。”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僵,宗泽无心插手这些朝中顶层的争斗,懒得多说“宗泽身为宋官,哲宗皇帝恩科录取,便是宗泽的贵人。”

说起来,宗泽的履历属实不错,他是正儿八经的金殿唱喏的进士出身。

当初在大庆殿的殿试中,不顾字数限制的规定,洋洋洒洒写了万余言,力陈时弊。

不按规定也就算了,超字数也是小事,可是他一个没入职的进士,就敢喷当时的宰相。

还批评皇帝轻信吴处厚的诬陷而放逐蔡确,大呼“朋党之祸自此始。”

朋党之祸自什么时候始我们不知道,只知道主考官害怕皇帝问罪,把他置于“末科”,给以“赐同进士出身”。

从此之后,在县令的位置上,一干就是几十年,再也没有得到升迁。

“河间屡遭契丹侵扰,却没有朝廷兵马调度前来护卫百姓,此间士绅都手握私兵,宗知府遇事须得三思而后行。我这胜捷军离此地不远,如有解决不掉的事,可到某的大帐来。”

“童制使有心了。”

这种硬骨头,当然不怕童贯的威胁,眼帘微垂,语气也听不出多少尊敬来。

童贯静默片刻,站起身来,道“那便如此吧,本官尚有军务,就不耽搁知府的时间了,这河间之地不比中原,宗知府好自为之。”

童贯起身,自有胜捷军的亲兵给他牵来战马,率众扬尘而去。

一个长相英武的少年,在童贯身后,抱拳道“义父,这厮如此不识抬举,让他钉在河间这个位置,岂不会坏了义父大事。”

这些少年,都是西北战死老卒的子侄,被童贯收养之后组成了他自己的私兵,总共不下万人,对童贯忠心耿耿。

“无妨,此人虽为河间知府,但是河间的局势哪是他一个迂腐酸进士能够掌控的。这里的民兵、私兵无数,地方豪强为了抵抗契丹,手里都有不俗的兵力,他一个大头巾有什么能来知这河间府。”

远处的亭子里,“没什么能为”的宗泽看着远处的尘土,凝眸处目光坚毅如铁。

汴梁春风巷,乃是一等一的好地方。

有数不清的店铺,数不清的酒家,数不清的妓馆,茶楼,香铺,勾拦,药房,鹰店,靴店,马行,酒肆,瓦市,不一而足。

其中又以摘星楼最为出名,尤其是还出了一个艳名高炙的李师师。

摘星楼的雅间内,酒席齐备,水陆珍馐,琳琅满目。

杨霖在此设宴,款待禁军的高柄和王禀,答谢两人前番助他夺妻。

请客的还没到,高柄已经带着王禀提前赶到,大喇喇坐在一旁。

王禀不常来这种地方,闻着弥漫的脂粉香气,竟然也会脸红“高三哥,我们帮了少宰这么点忙,还劳烦他亲自设宴,是不是有些过了。”

轩室内烧着地龙,高柄脱去大氅,满不在乎地说道“你这是沾了我的光,我和少宰是什么关系,那是过命的交情,你知道的吧?”

王禀没好气地说道“知道,校场把你打了一顿,一个月没下床嘛,这是东京汴梁都知道。”

高柄老脸一红,笑骂道“那叫不打不相识,后来我跟着少宰,平定江南方腊,方腊是什么人?那可是百年不出一个的逆贼,头上反骨已经长出角来了。

若非我与少宰联手,但凡少一个,都绝难将此贼扑灭。”

王禀懒得搭理他,不一会门被推开,杨霖懒洋洋的进来,身后跟着的陆谦手里提着一壶酒。

“坐。”看到两个人都站起身来,杨霖自觉来到上首,坐下之后压了压手,笑道“这一回是我设宴答谢你们,咱么不拘官职,但称兄弟。”

酒菜早就已经上齐,高柄站起身倒了一杯酒,端到杨霖跟前说道“少宰,前番送聘的队伍如此壮观,轰动了汴梁城,不愧是少宰的手笔,下官恭贺少宰抱得美人归。”

杨霖一饮而尽,笑道“若非有衙内帮忙,再多的聘礼也无处送,来,我给你敬一杯。”

“使不得、使不得!”高柄笑的眉开眼笑,挥着手推辞。

王禀在一旁看得咋舌,原来高三哥没有吹牛,他和杨少宰关系当真是不错。

酒过三巡,杨霖突然停著,笑道“朝廷在西南重新招募兵马,欲取大理三十六夷民,组建一寨军马。然后在西北,以秦凤军为基础,广募羌人、蒙古人、回鹘人建一支重骑兵。”

王禀神色激动,忍不住打断道“莫不是要对吐蕃用兵?”

杨霖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果然不愧是未来的名将,一点就透,再看旁边的高衙内

“衙内,我准备保举去前去报效大宋,你看怎么样?”

高柄如同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弓着身子跳将起来,吐蕃?那里可是连喘气都难的不毛之地。

“少宰明鉴,我上有老母,不便远行。”

杨霖撇着嘴道“高太尉府上,奴仆如云,还用不着你在跟前伺候。再说了,你出去建功立业,你爹娘指不定多么高兴呢。”

高柄苦笑道“实不相瞒,我有痔疮,不能穿重甲骑马。堕了大宋军威,可就罪业深重了,还是留在汴梁做一个禁军指挥使吧。”

这边百般推辞,旁边的王禀却坐不住了,突然站起身来,抱拳道“少宰,我”

高柄马上反应过来,搂着他的肩膀道“着哇,少宰,王禀可以去,他弓马娴熟,两百步外箭无虚发,一杆长枪在禁军罕逢敌手。”

这本来就是杨霖的意思,再好的苗子,待在禁军也能给养废了。

历史上王禀也是去到西军,才逐渐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大将,后来童贯卖了整个京西西路,带兵逃走之后,留下他做副都总管,统领宣抚司兵守太原。

王禀靠着这些残兵败将,死守太原,久攻不下的宗翰驰赴河南与东路军会合,行至泽州接到宋钦宗割让太原等三镇的消息,即返回受降。

王禀拒绝接受怯懦圣旨,拒不投降,金兵使用“鹅车”狂攻,糠秕充饥的守城军民舍命抵抗了四个多月,最终粮食耗尽,金兵才攻破城门。

王禀背负宋太宗的画像突围,身负重伤后投汾河自尽。暴怒的金兵纵马把王禀遗体踏成肉泥,太原也被金兵屠戮一空。

如今西夏亡了,王禀自然也不能在西北的战场磨炼成长,杨霖有意调他到西北准备讨伐吐蕃。

金朝已经提前立国,杨霖也慢慢开始了自己的部署,一些有机会独当一面的将才,必须到真刀真枪的战场上历练了。

若是等到胡马南下,在炼狱一般的修罗战场临场练兵,不知道要做多少的牺牲,才能换来几个名将。

王禀、宗泽、韩世忠、方七佛这些自己发掘或者史书留名的将才,都被他慢慢安插到了边关,并给他们尽可能优渥的待遇。

杨霖心中暗笑,自己刚才故意说是让高衙内去,本就是引出这个话头。

没想到王禀自己站了出来,果然不愧是马帅王禀。

可惜的是,这样的虎将,也被施耐庵那厮在水浒里丑化成了抢夺战功、谗言惑主的奸臣。

“王禀,你若是想去,本官也愿意在官家面前保举你。不过此去西北,还须得靠自己的真本事,杀出一个功名来才好。”

“末将必不负少宰举荐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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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一章 遍地胡草起汉风

好好的一场欢宴,硬是喝成了送别酒。

傍晚时分,三个人勾肩搭背出了摘星楼,骑马来到杨霖的府上。

一脚踢开校场的府库,给王禀凑齐了一身行头,身上是雁翎甲,腰中别的是长倭刀,背上挂着鹿角弓,胯下一匹通体漆黑的大宛良驹。

自古将军的行头,以甲最贵,马次之,这一身上下都是极品,凭王禀的家世,估计要倾家荡产才能凑齐,把高衙内眼馋地恨不得自己也去西北重骑营里当兵了。

王禀脸色涨红,想要推辞吧实则是舍不得,无故生受又有些不好意思。

杨霖长叹一声,笑道:“走吧,回去跟爹娘兄弟多亲近亲近,本官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接下来的事要靠你自己。”

王禀敏于行讷于言,想要说些感谢的话,也不知道怎么说,干脆双手抱拳,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就走。

高柄在他身后,害怕杨霖怪罪,故意板着脸骂道:“真是个木头疙瘩,少宰你别介意,这人就这样,有什么好处都记在心里,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杨霖拍着他的肩膀,咧嘴一笑,背着手离开了冷冰冰的校场。

他只负责把这些人送到边关,至于他们混成什么样,杨霖决心不再插手。

宗泽有统筹全局,独当一面的本事,就给他放到局势最复杂的河间府,在那里知府的权利无限大,因为河北诸路直面契丹,朝廷一般放任不管,全靠当地的地方官和士绅组织民兵、义兵来抵抗契丹。

当初契丹凶残的时候,朝中士大夫们甚至想着把黄河引过去,淹出一片沼泽汪洋来,阻挡契丹铁骑南下。

更匪夷所思的是,这事竟然真的着手了,把河北诸路百万百姓的生命视若草芥,不是读书人干不出这种事来

也难怪后来的北地汉儿,视大宋如仇寇,所谓的“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

不过是诗人的美丽幻想而已

宗泽在靖康之难之后,临危受命,到前线的磁州任知府。受命当日就独自骑马上路,随从的只有十几名老弱士卒。

磁州经过金兵蹂躏之后,百姓逃亡,仓库空虚。宗泽到达之后,修缮城墙,疏浚隍池,整治器械,招募义勇。

很短的时间就屯精兵二万人,朝中诸公和宋钦宗这才知道他的本事,任命他为河北义兵都总管。

金兵分路南下,分遣数千骑兵进攻磁州。宗泽披甲、操戈登城指挥战斗,粉碎了金人的攻势后,主动开城追击,斩杀数百女真鞑子,是开战以来宋军第一次战胜金兵

如今派他去河间府,是杨霖慎重考虑过的,他接触过宗泽不止一次,确信其完全具有让人信任的能力。

而王禀则不同,他是一个虎将,送去和吐蕃人厮杀一回,应该能真正的成长起来,将来就是大宋攻城略地的先锋大将。

更别提西军的老韩世忠了,那厮看上去粗犷,实际上精的跟猴一样,胆子又大,本事又强,只要生逢乱世,就是没有自己扶持,他也能乘势而起,就是多受些磨难罢了。

吐蕃,就是最后一块磨刀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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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夏州城,寒风凛冽,城门口立着几个昂扬大汉。

在人群中,还有一个小黑胖子,被人簇拥在中间,可谓是鸡立鹤群一般。

韩世忠眼力最好,举手遮阳,看向远处道:“好像是来了。”

宋江赶紧上前一步,果然大地稍有震颤,不一会如风般迅捷的几百骑士来到城前。

这些人都是蒙古克烈部的战士,在他们后面,便是如今的克烈禄汗,受秦陇制置使宋江的邀请,前来夏州相会。

宋江给足了他们面子,亲自出迎不说,还搞了一群花里胡哨的表演队伍。

乌央乌央一群的鼓乐手,吹拉弹唱,还有许多花钱招募的老百姓,乱扭乱跳,那场面直如地狱门大开,群魔来乱舞。

就连他的心腹花荣,都有些看不下去拽着呼延通,嘀嘀咕咕道:“俺那哥哥,想学人家少宰的本事,没想到弄出这么一景来,这不是献丑来了么真他娘的丢人。”

克烈禄汗下马之后,大笑着上前,握住宋江的手,用简单的汉语寒暄几句,便跟着他进到夏州城。

城内的党项诸羌,被杨霖来了一个分化离间,现在已经失去了团结起来的能力。

分散的羌人,当然是无力和朝廷抗衡的,慢慢地融入到汉人的官僚体系中。

再加上此地的官员,受杨霖和宋江的教条约束,对待各族都是一视同仁,更加速了当地的汉化。

进到城内,夏州城虽然是边陲之地,却也是西夏兴起之地,几代的经营之下,颇有些富贵气象。

再加上西域商路畅通,更是让这里有些繁华,虽然是隆冬之际,也有不少的行人。

宋江挽着克烈禄汗,进到大堂内,顿时一股热气袭来。

克烈禄汗带来的蒙古人大惊,在冬天也有这般暖室,莫不是要把人舒服死?

精致的各色菜品,一一端上,今天宋江的用意很简单,要让这个克烈禄汗,见识到大宋的富贵气象。

克烈部没有实力南下,想要参与这无边的富贵,就要和大宋望来亲密才行。

临行之际,少宰吩咐要和克烈部搞好关系,宋江来了之后才懂得是什么意思。

克烈部有最好的战士,而自己这里,需要的就是这些战士。

三言两语下来,宋江就让克烈禄汗如沐春风,十分喜欢这个黑黝黝的大宋高官。

酒至半酣,宋江一拍手,盈盈起舞的羌人少女徐徐退下,宋江站起来说道:“西北乃是百族汇居之地,克烈部永远是大宋和汉人的朋友,我们准备在夏州,建立一座教堂,克烈人可以随时来此地朝拜。”

克烈部是信基督教的,也难为宋江能搞清楚什么是教堂,草原上跟本没法建教堂,毕竟你得随时迁徙。

在场的克烈人经过翻译,都面带喜色,信了几辈子的耶稣,还没见过教堂,对他们来说是一个遗憾。

韩世忠心里暗道一声这黒厮厉害,如此一来克烈人和大宋的关系无疑更进一步。

而且教堂设立在夏州城,控制起来易如反掌,有朝一日真的起了冲突,他们克烈部的人会为谁而战,还真说不好。

克烈禄汗站起身来,丝毫没有想到过这其中的厉害,心悦诚服地说道:“我们克烈部,愿意出钱、出力、出人。”

宋江赶紧摆手,说道:“这是大宋的事,岂敢让你们破费,我们宋人也有不少信教的。”

黒厮十分慷慨,因为他早就请示了杨霖,后者毫不犹豫地决定自掏腰包。

甚至不通过朝廷,不要朝廷出钱,万岁营通过各种权力敛取了无尽的钱财,是时候反哺这个内忧外患的王朝了。毕竟杨霖不想像土财主一样,把钱埋到地里,传给子孙后代。

而且几个市舶司,眼红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如果不是他拿出几百万贯买通赵佶,早就被人惦记上了。

赵佶也不傻,给了那群士大夫,他们上供自己的,不如杨霖十分之一多。广州市舶司就是证明

大宋的士大夫公卿们,吃相着实难看,光看他们奢靡的生活便可以知晓他们是多么的“肥”。这些人风流富丽的背后,便是北宋穷苦大众水深火热的根由,有宋一朝是农民zao fan最多、最频繁的朝代。

酒席还在继续,谁都没有注意到,在克烈部的人群中,禄汗的弟弟忽儿札脸色难看。

他站起身来,趁着没人注意,迈步走出大堂,冷风拂面,忽儿札总算舒了口气。

上天赐下寒冬,宋人的大堂内却逆天地温热,让他十分不舒服。

更让他不舒服的,是大哥对于宋人毫无防备,什么狗屁友情,两个部落之间的友情都是靠利益拴着,大宋和克烈部刚刚通商,以前隔着西夏根本没有任何交流,何来交好之说。

一旦教堂建成,到了冬季时候,本就闲着的克烈族人势必会纷纷来到夏州朝拜。

久而久之,克烈部肯定会别汉风融化,忽儿札很了解这个民族,他们拥有把一切靠近的人群同化的可怕能力。

xian zaidang项人,已经不剃头了,再过去几年,西北广袤的土地上,会说党项语的羌人都不多见了。

一股冷风吹来,打断了忽儿札的思绪,耳边响起的是大哥熟悉的豪爽笑声。13

第二百八十二章 鸾凤随我方得翱

一道珠帘,将艮岳移清殿隔成两半,外间简洁。珠帘之后陈设富丽,一床坐榻之上,郑皇后半躺在其上,静静地想着自己的家事。

旁边十几个侍女宫娥,容颜秀美,垂手侍立。

郑皇后在官员中的声望属实不错,一来是因为她从不插手朝政,而且性子也好。

二来是郑家没有什么势力,皇后就是再得宠,没有外戚也就不会牵涉外廷半点利益,大家也乐得见到这种皇后执掌后宫。

但是现在,情况有所变化,郑皇后他爹郑绅,把自己的二女儿许配给了少宰杨霖。

当日还在宫中安慰妹妹的郑皇后,听到这个消息差点蹦了起来,没想到这么大的事,自己那个不靠谱的亲爹竟然没有跟自己商量,便擅自做主了。

急火攻心下,郑皇后上火牙疼了三天,几至于夜不能寐。

如今既已成了定局,反过头来细细思考,此事未必是坏事,但也不敢保证就是好事。

少宰杨霖她可不陌生,那小子还没进京的时候,便托童贯给后宫嫔妃大肆送礼,自己当时还是懿肃贵妃,收到的礼物全都是豪奢至极的珠宝首饰。

后来竟然年年不断,只不过帮他送礼的人成了杨戬,听说是和童贯起了嫌隙。

当初蔡京童贯杨霖他们三人,从朝堂崛起,一个比一个升的快。

不出两年,便把持朝政,能和梁师成那个大阉宦分庭抗礼。而且成为了士林攻讦的对象,据说还有太学儒官把他们列为三贼,上奏官家闹得沸沸扬扬。

这些事郑皇后岂能没有耳闻,镇日待在宫中,那杨霖的事也听得耳朵起茧了。

从他的所作所为看,这小子好像是一个近臣,和王黼、蔡攸等人无异。不一样的是,这是个状元出身的近臣状元及第,可谓是大宋最清贵的出身了,便是宗室入仕,也没有这个身份来的出彩。

今日郑皇后便在艮岳,召杨霖来见,正常来说,宋时怎么也没有嫔妃见大臣的道理。

只不过到了赵佶一朝,确实是礼法崩坏的时代,朝中几个大臣都有追捧摈妃的名声,给妃子们送礼更是近臣的必修课。赵佶在这上面是个相当洒脱的人,根本不管自家嫔妃的事情。

哪个嫔妃要是所得的贿赂丰厚,说不定赵佶还得笑着去跟自家媳妇分红,上一次杨霖送给小刘贵妃的几支百花蝴蝶簪着实精巧了些,赵佶便讨了一个送给了新纳的昭容李珠媛。

当然,一般的进士出身的士大夫,爱惜羽毛顾忌身份,不管皇后如何相召,都不会来的。

很明显,杨霖不属于这个一般出身的士大夫,他收拾的立立正正,在艮岳轻车熟路就来见自己的大姨子了。

一阵沉沉的脚步声,显示来人并不畏缩,甚至有些摆架子。

郑皇后眉间一蹙,只见珠帘外一个身影躯干欣长,身穿朝服,微微一拜:“臣杨霖见过皇后殿下。”

郑皇后淡淡地说道:“今日召见杨少宰,实在是本宫唐突了,不过你和我小妹即将结亲,有些事我这做胞姐的,势必要问清楚才好。”

郑皇后一边说,一边悄悄打量这个权臣,突然想到自己对小妹的承诺,这个人倒是全都符合了,甚至都有些超标了。这已经不是不是当世俊彦这么简单了,这是本朝权奸啊

杨霖轻轻一笑,道:“说起此事,我实不知,不瞒殿下,我甚至连令妹的名字都没听说过。不过家父看我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打听得郑府千金贤淑知礼,堪为良配,故而请了杨戬前去提亲。”

信你个大头鬼,郑皇后气不打一处来,这也太奸猾了些,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把自己爹给迷惑住了,还没问询自己就同意了亲事。

如此一来,自己这个皇后,也就被迫成为杨霖一系的了,朝中他的对头可是蔡京、梁师成呐。

杨霖环视一眼,抱拳道:“殿下,马上都是一家人,如何不知道心疼我这个妹夫。臣在御前,都是被赐座的,如今站的有些腰疼。”

郑皇后气的咬着嘴唇,道:“来人,给少宰赐座,送上饮品。”

几名娇俏宫娥送上锦墩,再奉上饮子,就默不作声的退下去了。

郑皇后见他的模样,再也绷不住脸,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好啊你,本宫都被你牵着鼻子走了,你说吧,用了什么手段,把我爹给唬住了?”

杨霖嘿嘿一笑,这皇后确实如传言般,干脆爽快不是墨迹的人。

“殿下说的哪里话,臣在坊间,颇有贤名,可以说是冠盖满汴梁。郑太师慧眼识珠,招我为婿,实乃有大智慧之人。”

郑皇后彻底败了,娇叱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杨霖看了看左右,郑皇后绉着鼻子道:“尽管说,都是本宫的人。”

杨霖挑了个大拇哥,道:“厉害,不愧是皇后娘娘。”

“少拍马屁了,我就想知道,你是怎么说服的我爹。”郑皇后已经被这个惫懒臣子搞得没了脾气,撇着嘴说道。

既然你要求好好说,我可就不藏着掖着了,杨霖摊手道:“用钱砸。”

郑皇后沉默不言,女子和太监都是阴人在钱财上面看得忒重,更何况郑皇后是没有皇子的。

将来赵佶去后,自家是不能指望新官家的。只有自己顾着自己,在钱财上面就看得加倍的重了。

或许眼前这个妹夫,倒是一个可以依靠的人,毕竟他还这么年轻,梁师成、蔡京垂垂老矣,年轻一辈如王黼蔡攸之流,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状元及第,又是陛下的近臣,宰辅之位根本跑不掉。

郑皇后是个爽利人,算定了其中的得失,便笑道:“少宰年纪轻轻,屡立大功,正是大宋将来中流砥柱。本宫虽居于深宫,也时常听闻你的事迹。我辈女流,见识浅薄,不当士大大一笑。杨少宰娶妻之后,须得好好善待小妹,不然本宫也饶不得你。”

杨霖来之前就料定是这个结果,你郑家太缺少我这种女婿了,起身振衣一拜道:“皇后娘娘且请宽心,臣必不负郑太师和娘娘所望。”



第二百八十三章 杨氏新学初显露

清晨的阳光透过月白色的纱窗,洒落在床头。

昭德坊的卧房内,三个垂着双鬟的侍女各自拿着一枝紫竹箫,坐在榻脚轻轻吹奏。

一袭白绫袄的李凝儿坐在一旁,曼声唱道:“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朝登凉台上,夕宿兰池里。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莲子。”

声音又软又腻,令人心荡神动。

杨霖伸了个懒腰,侧卧在床头,按着膝盖轻轻打着节拍。

他的胸襟半开,下面盖着一张绒毯,仗着烧着地龙练习了些道家养生的手法,也不怕冷。

李凝儿一双妙目好像会说话,盈盈似水,脉脉含情。

突然门被推开,李芸娘款款进来,笑道:“大郎,外面来了殷慕鸿先生,说是有要事要见大郎。”

杨霖已经清醒不少,一掀毯子道:“叫人来伺候我洗漱吧。”

一刻钟之后,收拾完的杨霖来到客堂,一边喝着粥一边问道:“难得今日陛下不早朝,什么事一大早赶来?”

殷慕鸿心中暗道,陛下隔三差五就不早朝,有什么难得的,嘴上却笑道:“少宰,今日太学院数十位学生,联名恳请少宰到太学讲课。”

杨霖差点把粥喷出来,咳嗦一声道:“啥?让我讲学?”

“没错,这些都是少宰的倾慕者,仰慕少宰的学识品性,翘首期盼之心,让人难以推辞。”

杨霖低着头想了想,自己花了重金,买了无数酸文人给自己写诗唱赞歌,没想到真的有了成效。

这群水军可比后世的有良心多了,水军多了带来真爱粉,看来是亘古不变的路数啊。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能辜负了大家的一片殷切之心,反正今日无事,便去一趟太学好了。”

太学,从汉代开始便已经出现,历代都是最高学府。

宋初仅设国子监,学生名额甚少,且只收七品以上官员子弟。

宋仁宗庆历四年,范仲淹推行庆历新政,始以东京开封锡庆院兴办大学,招收内舍生两百人,采用胡瑗的湖学法制订“太学令”。

宋神宗赵顼时,扩建太学,增加学生名额达两千四百人,设八十斋,并重订太学条制,推行三舍法。

到了宋徽宗赵佶,兴建辟雍作为外学,太学共招生三千八百人,同时宰相蔡京一力废除科举,人材皆由学校选拔,太学在如今正式达到极盛时期。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未来的庙堂上,做官的都是这群人。蔡京的改革,也让太学内涌入大量的平民子弟,这些人家中没有固定先生,多是私塾出身,大多都是杨霖的拥趸。

太学门前,两派学生横眉冷对,互不相让。

其中一些是老太学的学子,他们亲身经历过杨霖凶残的时期,新状元骑殴陈朝老是太学生永远的痛。

另外一些,则是新晋的太学生,他们在汴梁之外就是天天听杨霖的赞歌。

更有甚者,他们的启蒙先生,很多都是收钱办事的主。

殷慕鸿拿到经费之后,左思右想,只有私塾先生缺钱而且穷酸,会写诗难夸人,所以大力招募这些人,利用万岁营的流动性,发展了很多教书先生作为宣传工具。

这些人教出来的学生,天生就对杨少宰抱着几分亲近之意。

新入学的士字,竟然要请杨霖那厮来太学讲课,对老学子来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一群人堵在门口抗议,要给杨霖一个下马威,将他拦在门外。

另一派针锋相对,当即组织起来要保护少宰。

正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不一会几百人衣着大红袍子,纵马而来。

众人到了太学门前,纷纷下马,簇拥着身后的杨霖出来,来到太学门前。

万岁营人马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有人命,以前就是群亡命之徒,训练之后气势更甚。

放在一群江洋大盗面前,都要吓得他们瑟瑟发抖,何况是一群读书的士子。

至于杨霖,则是峨冠博带,一袭文士打扮,迈步过来。

这一行人刚一出现,老太学们气势就为之一夺,虽然还是憎恶杨霖,但是敢出来挑头的却一个也无。

另一边的太学子,则脸色发红,神情激动,围在杨霖身边,紧紧跟随。

杨霖笑着进到太学内,一阶阶走上山门,半山腰是一个大的广场,中心立着孔夫子的雕像。

在白玉石的雕像旁,已经搭好了台子,众人簇拥着杨霖上台。

“诸位都是太学子,未来要到庙堂上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我不过是先行一步。今日我们暂且不谈治国之道,先说说做人二字。”

底下十分安静,就连不喜欢他的,也都想听听状元公有什么高见。

杨霖看了一眼底下士子们,这些人就代表了大宋的未来,是将来的顶梁柱。

若是能从他们开始,革除一些士大夫的糟粕思想,等到他们作为新鲜血液,注入到文官队伍时候,或许能改变大宋死气沉沉而且腐朽不堪的官僚现状。

想到此处,杨霖搜肠刮肚,说出一番肺腑之言:

“我浅陋揣摩,人为万物之灵,而人初将,其时懵懵未开。故善恶无辨,皆生存为先。此为心之体,亦为人之本。

心是何物?用孟子四端为要,即是非之心、羞恶之心、恻隐之心、辞让之心皆为良知。

圣人说格物致知,便是希望后世人致本心之良知于事事物物,而无人欲之杂。知而不行,为不知。知而行止,为不知。知是行之始,行乃知之成。知行并无先后之分,而我本人更崇尚行。

古来士人治国平天下之夙愿,亦为无上荣光。为众生善,可为大成。

但能力小为小善,能力大则为大善为良知,不是非得强求自己为大善。”

底下众人,被这一番新奇而且蕴含哲理的说教,讲的似懂非懂,若有所悟。

杨霖干脆在铺着蒲团的台上席地而坐,指着下面说道:“今日探讨做人与学问,在场不论官职,我们平辈相称,尽管上台一叙或者发问。”



第二百八十四章 自古圣贤不寂寞

“圣人不曾高,众人不曾低,恪守本心,人人皆可成为圣人。”

太学讲坛上,最后一科状元郎语出惊人。

北宋末年,人心浮躁,礼乐崩坏,奸邪四起。

士林学派上并没有新的学说诞生,无非是吟诗弄词,以狎1妓为风流。

杨霖以少宰之尊,坐在太学讲坛,任由还未入仕的学子提问对答,俨然平辈,光是这份胸襟气度,就已经让很多人折服。

对答之下,又有发人深省的语句频出,一场预计之中很短结束的场面讲学,从早上持续到了傍晚。

很多人忘记了饥饿,听得如痴如醉,直到天黑。

无善无恶是心之体,有善有恶是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眼看天色将黒,杨霖才感觉到肚子里饥肠辘辘,他结合后世的见闻,加上今生十几年的寒窗苦读,不光是给别人讲课,自己也有一些体悟。

站起身来,杨霖笑道:“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们身为太学子,不应该和普通学院的懵懂孩童一般,只知道读书,更应该思考。圣人未读书时,也是普通稚儿,唯有常思本心,才能超凡入圣。我希望你们都能思考,都能如今日般聚坐而谈,集思广益,汇聚成潮,即为思潮。思潮涌动,奔流不息。”

据传扒灰的朱熹建立了灭人欲的理学,现在守正君子杨霖,也要引领思潮了。

正当他要转身离开时,台下一个学生大声疾呼,走到台上纳头就拜。

“学生浙东吴敏,愿拜少宰为师。”

杨霖闻言一愣,拜师?

底下众人也是恍然大悟,随即又有更多的学生上台,一时间台上人满为患。

杨霖沉吟片刻,道:“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你们若心中有惑,拜我为师,无有不可。若是为了荣华富贵,我事先说好,此路不通。须待我回去之后,请示官家,再做决断。”

杨霖身份太特殊,若是在太学大肆收徒,肯定会被疯狂弹劾。

要是请示皇帝之后,择优收取,还是可以的。

毕竟他是状元出身,有人拜师其实是理所当然,更何况现在他要引领思潮,涤荡北宋官场,将尽可能多的士人带到正确的道路上来,至少要知道做些实事,如此抱负更是需要一些学徒。

回府之后,杨霖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吩咐后厨做了些晚膳,便到书房研究起来。

现在的大宋士林,浮躁的不成人样,该怎么把他们拉回来?

肯定不能用程朱理学,心学也未必就完全合适宜,说到底就是要让这些闲的蛋疼,做了官光知道享福的人,扑下身子做些实事。

这些事说来容易,做起来却相当艰难,不过也重要万分。

不改变思潮,做任何事都是扬汤止沸,自己一旦失势或者身亡,这大宋照样会继续沉沦下去。

吱呀一声,书房的乌木门被推开,苏伊娜端着一碗汤进来。

草原之花的小羌女,进了杨府没有机会骑马,原本苗条纤细的身子有些腴润,观赏度微微下降的同时,可玩性上升了几个档次。

轻轻放下汤盏,提前红了脸等着调戏的苏伊娜,意外的发现眼前的男人竟然改了性子,拧着眉毛不知道再愁些什么。

“这汤冷了不好趁热喝了吧。”

杨霖点了点旁边的汤匙,苏伊娜撇着嘴拿起来,伏低了身子,一勺一勺放到嘴边,吹过之后喂给杨霖。

杨大老爷光动动嘴,看样子懒得连咽都想找人代劳。

苏伊娜银牙暗咬,低声撒娇道:“你最坏了,自己什么都不干,就知道指使人。”

说完不知道联想到什么羞人的场景,自己先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起来。

嗯?正在沉思的杨霖突然脑子一动,着哇,为什么要我自己来干?

找一群水平高的徒弟,把自己学说的中心主旨传播下去,让他们加以总结、深入、甚至是过度解读。

古往今来,哪一派学说不是这样论语》孟子》都有大部分是圣人徒弟们的功劳呐。

杨霖端起汤盏来,顿顿顿喝了几口,嚼到一块肉十分筋道,边嚼边问道:“娜娜,这是什么汤?”

“参茸虎宝汤。”

杨霖一听,赶紧挑了几口全吃了,将苏伊娜拽到怀里,挑着软玉般的下巴道:“娜娜,你今夜立了大功了。”

苏伊娜浑然不知自己立了什么功,好在她粗枝大叶根本没啥好奇心,满怀期待地问道:“有什么奖励?”

杨霖一拍手,笑道:“有啦,奖励你和我玩骑大马。”

苏伊娜顿时想起小时候,自己骑在父亲脖子上的难得的欢乐时光,俏颊一红道:“羞死人了,你能行么?”

这句话简直是男人的引燃线,瞬间激起了杨霖的豪气,起身道:“怎么不行,来,你到那边跪好,我去找根马鞭。”

“啊?谁谁是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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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天高云淡,阳光喜人。

杨霖穿着十分正式,让杨三带自己直奔艮岳。

赵佶没想到这么早就有人来觐见,自己已经八天没有早朝了,稍微有些心虚。

听到是杨霖来了,这才放下心来,笑道:“杨爱卿,这么早来见朕,所为何事?”

杨霖兴冲冲地说道:“陛下,微臣近来读书,偶有所获,获益匪浅。在太学开坛讲学,不少学子心悦诚服,想要拜臣为师。

微臣念着这些人都是太学生,将来有可能是天子门生,所以来和陛下说一声。”

赵佶一听这么风雅的事,自己竟然错过了,遗憾道:“此事当然可行,不过爱卿下次开坛,须得知会一声,让朕也去听一听。”

杨霖神色一动,看向赵佶,心中突然想到若是能成事,这个皇帝又白得一个文治盛世。

看上去只知玩乐的赵佶,真的只是运气好,运到自己这个臣子么?

大宋这么多皇帝,他能做到集权,胸中未必没有丘壑。

只不过就是此人太过爱玩,不想多花时间操心罢了,对于雄主来说治国是一种享受,对他来说实在是个累赘。

若真是如此,可惜了一根好苗子啊

有了皇帝的首肯,做起事来便有底气多了,开宗立说不是一件容易事,不过杨霖并不担心。

涤荡大宋的风气,意义甚至胜过边关大捷,骨子里烂了外面再好看有什么用。

礼乐崩坏,后事文人的自私、无耻、结党,与大宋脱不了干系。

世人尽道大宋乃是文人的天堂,殊不知,也是他们堕落的地狱。

生活上有多优渥,思想就有多么堕落,偶尔淤泥中出几棵莲花,也会被这群士大夫利益群体给撕个粉碎。

大观二年冬,艮岳外,杨霖雄心勃勃地说道:“是时候下刀治病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试玉要烧三日满

天地君亲师,一个“师”字在古人看来,重于千金。

少宰杨霖收徒,没有人可以不动心,那是年纪轻轻的少宰,将来一个宰相之位是跑不掉的。

如今是从太学中择优取士,只要是杨霖想提拔你,是可以直接从太学生踏上仕途的。

在历史上,王黼坐到杨霖这个位置的时候,是直接明码标价的,坊间流传“金千索,直秘阁,五百贯,擢通判”。

若是放在以前,杨霖肯定照着那些贪权的收,让这些官场小能手,为自己冲锋陷阵,打下几个实权衙门。

但是现在不一样,杨少宰有了更高的追求,收徒便要设定门槛了。

杨霖事先没有公布这个消息,而是把太学生全部三千多人,让万岁营一一调查,将平日里人品不行的,全部剔除。

有些地方州郡来京的学子,便去家乡问询调查,这个时代一个人就算可以在外面装,却很难瞒住乡里,你平日的德行父老全都看在眼里。

尤其是读书的士子,稍微一打探,便知道他是个什么人。除非你从一开始就装,那装了几十年,也成真的了。

这是个繁琐的过程,但是杨霖愿意等待,不然的话从根上就挑错了人,再大的善举也将南辕北辙。

杨霖此次所图甚大,由不得他不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杨霖自己并没有这个本事改变北宋的上大夫风气,他必须依靠自己的徒弟们,在将来兴起一股清流,越来越大,汇聚成大江大河,涤荡这个浮躁堕落的时代。

大宋的官员,是历朝历代人数最多的,但是真的干实事的,简直可以称之为异数。

蔡京就算再怎么贪腐,总算是推行了一些新政,让大宋朝廷有钱可以支撑军队打仗。虽然到了后来,两个皇帝还有领兵的童贯等大将不敢打。

从这一点看来,蔡京实在不该为北宋灭亡背锅,他背不动。至于后世大明,官员士绅富得流油,朝廷一分钱没有,崇祯还要筹钱发军饷的时候,世人才知道朝廷有钱的重要性。

大宋到了现在,州县不广于前,而官五倍于旧。自古滥官,未有如此之多。

冗官、冗兵、冗费,机构臃肿,人浮于事,让官员全都养成了当官就是来享福的想法。

不是没有有志之士发现这个问题,他们也曾努力去解决,但是全都望而兴叹。

昭德坊内,殷慕鸿眉头紧锁,叹道:“少宰,此事铺得大了些,就怕是得不偿失。”

杨霖笑了笑,跟他说道:“无妨,早晚有人要做,不然大宋就完了,文人若是如此这般发展下去,只怕会祸及子孙。”

大宋之后,文人更加不堪,到了明清两代呸,什么东西。

“本官享受着身为少宰的荣耀和优渥,就该为此做出些事来,你说对不对?”

这句话十分动人,但是从杨霖的嘴里说出来,还是让殷慕鸿有些意外。

但是转念一想,少宰虽然风流不羁,行事不择手段,但是着实为大宋办了不少实事。

只不过他的跋扈和媚上,让人忘记了他的功劳,当初夙兴夜寐来回奔走,为了给西军提供灭夏的机会,他可是自掏腰包买通了蔡京和皇帝。

后来江南杀了朱勔、李彦,平定方腊,除掉了两浙路百姓的苦主。

不动声色,帮助大宋拿到了大理万里江山,说他是西平诸戎,南抚夷越,也不过分。

殷慕鸿突然发现,原来少宰不声不响的,在欺男霸女的时候,顺便为大宋做了这么多事了。

“既然如此,下官这就前去安排,正巧小狼营从大理回来了,是不是派他们前去?”

杨霖想了想,道:“我来安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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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睡得特别踏实,杨霖早早爬起来,洗漱之后来到后院跟着梅道士练了一套五行拳。

这套拳法是本朝开国时候,道家大家陈抟老祖传出,使人体脏腑经络、四肢百骸构成了一个有机的整体。

五行拳有劈、钻、崩、炮、横五式,分别应于金木水火土五行。练此五式,可分别有利于肺、肾、肝、心、脾五藏。漫步周天则是利用其机制,在更符合人体生命活动规律的基础上,强化引导和五脏六腑相联属的经络和部位。

汉人在古代的智慧,属实是独树一帜,有奥妙无穷。

打完这么一套,出了一身的汗,看这擦脸的杨霖,梅道士笑呵呵地说道:“师叔身居高位,尚且如此恪谨自律,实乃大家风范。”

杨霖暗道自己一屋子娇妻美妾,不用功能行么,而且这道家功夫妙用无穷,嘴上却说道:“我辈修道之人,无为而动,在于修心,修身不过是辅助罢了。”

“师叔精通儒道两家,实乃千年一遇的大才!”

两个人正在互相吹捧的时候,外面来了一群少年,杨天宁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就要往杨霖身上乱跳,被他轻易腾挪躲过。

杨天宁摸着脑袋,笑道:“哈哈,义父这是什么功夫,怎么不教我?”

杨霖一把将他捉到怀里,挟到肋下,看着跟前另外三个,笑道:“我听宋公明说了,你们在大理表现不错,很是立了一些功劳,没有给我丢脸。”

杨天仁腆然一笑,在他怀里的杨天宁却步摇着嚷嚷道:“那是,我们在苍山双云峰,提前探知了乌蛮人的埋伏之地,来了一个引蛇出洞。”

杨天赐举起手,道:“还有我,义父,我在羊宜咩城设计出一种火箭,可以把猛火油推送到他们的大营,雪山峰前,我们凭借此物在千里之外烧了一片蛮子营寨,这叫兵不血刃。”

自古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喝,属实不假,这两个活泼的被杨霖一手一个揽在腿上,其他两个一脸眼馋,却不好意思上前。

杨霖笑道:“这次回来,义父给你们放几天假,去江南游乐一番如何?”

“我营里几十个弟兄,能去嘛?”

杨霖笑吟吟地说道:“当然可以了。”

四个人身后的少年们,爆发出一阵欢呼,杨霖眯着眼道:“顺便帮义父打探些消息。”

“就知道没有这种好事。”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为人师表杨少宰

一张漆红色的矮桌前,摆着几个香炉,散发着淡淡的沉香烟气。

杨霖笑吟吟地坐在桌前,前面站着十几个儒服打扮的太学生,这都是杨霖调查过的家世清白、德行无亏的太学生。

其中一个就是当日讲坛上率先提出拜师的吴敏,蔡京季子蔡绦,狄道人马扩、广都人宇文虚中、开封人袁庭植。

这些人都是学识出众,而且对杨霖都很崇敬,尤其是蔡京季子蔡绦,生怕杨霖不许,更是求着蔡京带自己来拜师。

蔡京的长子蔡攸,都能被他推到梁师成那里,梁师成和蔡京可是从一开始就是对头,都能接受他的儿子,更何况和自己有一段渊源的杨霖。

杨霖也痛快地答应下来,蔡京这个季子蔡绦的才学和品性其实都还不错,在太学也是拔尖的,并不是像水浒中说的,蔡氏一门都是那种鱼肉乡里、胸无点墨的恶官。

在他们的身后,是梅道长带着一众小道童,从旁观礼。

小道士们看上去十分可爱,坐在蒲团上,看着师叔祖收徒,任谁看了都得赞一声乖巧,除了那些被杨霖带着他们强拆的房子的主人

这些小道士,骂起人来,十分下饭

时辰一到,第一批弟子总共五人,每个人手里提着一束“束脩”,也就是一束肉干,又称肉脯,有点类似现在的腊肉。

送上束脩之后,五个人恭恭敬敬朝着杨霖鞠躬一拜,行束脩之礼,敕学生在学,各以长幼为序,齐声道:“恩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杨霖轻轻一笑,让人端出文房四宝五套,送给每一个学生。

五个人落座两排的小桌,听杨霖讲课训话,第一次收徒弟杨霖也有些紧张,这和后世那种烂大街的收徒不同,对古人来说这就相当于多了几个亲人。

《弟子规》可是每个人读书就学的启蒙读物,也看得出古人对于拜师的看重。

“你们今日拜我为师,从此要好生跟着为师钻研学问,格物致知。

你们都是太学生,将来势必要入仕做官,更应该知道,人在仕途,比之退处山林时,其工夫之难十倍。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本门学问的钻研之道,在于万事万物皆可钻研,而不是背诵圣人文章。”

“谨遵恩师教诲。”

杨霖点了点头,凝声道:“今日入门,为师且问你们,你们为何读书?”

吴敏反应最快,眼珠瞪得溜圆,朗声道:“回恩师,读书是为了学圣人之道,报效朝廷。”

宇文虚中大为同意,跟着说道:“读书则修身养性,入仕才能治国平天下。”

“子厚先生有云:读书乃是为了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蔡绦很赞同师兄们的看法,大声附和道。

杨霖摆了摆手,站起身来,背着手笑道:“依我看来,读书就是为了超凡入圣。”

几个弟子再次听到这个观点,都十分激动,抻着脖子等待杨霖继续说。

自己这些人,也可以成为圣人?

前些日子,在太学讲坛,杨霖的一句“圣人不曾高,众人不曾低,恪守本心,人人皆可成为圣人。”

就如同是朝平静的湖面上丢了一块巨石,激起滔天巨浪。

蔡绦站起来,往前倾斜了下身子,脸上带着激动到顶点的血红色,问道:“恩师,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该如何成圣?”

杨霖笑道:“我有四句话送给你们,了悟之后,方为杨氏门人。”

说完他走到墙边,提笔写道:“饥来吃饭倦来眠,只此修行玄更玄。说与世人浑不信,却从身外觅神仙。”

梅道长若有所悟,摇了摇拂尘,叹道:“师叔祖他儒道精深,已经融会贯通了,果然大道之巅,乃是相通的么?”

杨霖写完,笑着说道:“从此之后,你们每日不必去太学了,便到昭德坊内读书钻研,我得空便来讲课。”

蔡绦还好,其他几个人都面带难色,若是不能在太学考试中评优,如何可以入仕?但是既然恩师有命,说不得也得咬牙答应下来。

杨霖看出众弟子的犹疑,笑道:“太学那边,自有为师去说,你们不用管。你们家在外地的,可以住到昭德坊外院,我找人给你们收拾几间院子。只不过我可说好了,这外院不少的武人,你们不得轻慢他们,须得以礼相待。”

现在的文人鄙视武官,几乎是从骨子里刻上的,杨霖得想办法从自己的弟子开始改正。

杨霖吩咐一声,让杨三带着他们,来到外院,只见这里浑似一个闹市一般。

在杨霖昭德坊的外院,汇集了各种人才,自己弃官从医的外甥许叔微也被他拉了过来,还有他的那些朋友

这些人涵盖了数学家、地质学家、木工、铁匠、兽医也不知道为什么能臭味相投,相互结交。

汴梁房子贵,有这样的好事从天而降,谁都不会拒绝,只有许叔微颇有微词,他本来打算回乡结庐而居,研究医术的。

杨霖只用了一句话,就让这个辞官学医的刺头乖乖留下:你自己买得起这么多药材研究么?

吴敏暗暗咋舌,自己恩师的家中,可真是什么人都有啊。

看到收拾出来的院子,全都是干净整洁,而却家具什么都是名贵木材,让这几个书生开了眼界。

外院如此,内院得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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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德坊内院,杨霖往软塌上一躺,长舒一口气道:“端着老师的架子可真他娘的累。”

旁边的殷浅浅奉上茶水,抿嘴直笑:“大郎,以后端着架子的日子还长呢,真不知道你正经起来是什么模样,下次我扮作男儿,去旁听可以么?”

茶水里调了蜂蜜,微微发烫,让说了一天话的杨霖喝了润润嗓子。

杨霖坐在床榻上,喝着热烫茶水舒服地吐口气:“照我说也就开始辛苦点,装着装着,就习惯了。促狭小淫1妇,你扮成学生凑什么热闹,咦”

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杨霖脑中,眯着眼在殷浅浅玲珑身姿上,来回打量起来。



第二百八十七章 身体力行为施教

汴梁城外,杨霖带着五个弟子,还有自己府上养的一群杂学家,甚至包括兽医专家,一起跋山涉水来到一处石灰坊。

石灰坊在大江对面一处僻静山谷中,一方面免得锻烧石灰时的浓烟影响周围居民,另一方面也便于伐木烧炭和开采石灰石。

圆锥形石灰窖上,烟囱都封着,只露出一个小孔冒出浓烟。

几名石灰匠不认得他们,但是看这些人前簇后拥,侍卫开道,便知道是贵人,纷纷站在窖旁远远看着他们。

吴敏、蔡绦等人也都很是费解,恩师不给自己讲课,带自己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反倒是许叔微又来了兴致,大声给同伴讲解石灰可以入药:“若五月采蘩缕、葛叶、鹿活草、槲叶、芍药、青蒿叶,合石灰捣为团如鸡卵,暴晒而干,可以疗疮生肌。”

众人兴致乏乏,此地的烟味很大,窑中烧出的坯料还在散发热气,灰扑扑有股呛人味。

杨霖却回过头来,问道:“刀箭创伤可以医治么?”

许叔微一看有人捧场,大喜,抖擞精神道:“当然可以。”

杨霖留了一个心眼,继续带人往里钻,不一会石灰坊的主人闻讯赶到,搓着手唯唯诺诺不敢上前。

这个时代的老百姓,让他们在道路两旁起哄还行,单独面见这么大的官,难免有些缩手缩脚。

杨霖伸手一招,掌柜的笑吟吟地点头哈腰,道:“小民拜见少宰。”

杨霖笑道:“我们今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来参观一下你这作坊。掌柜的若有得空,可否带我们四处看看?”

一听杨霖这么客气,掌柜的差点泪奔,带着众人进了窑内。

一边走,一边讲解道:“工匠从山里开出石灰石,放在窑里,铺一层木炭,再铺一层石灰石,堆到七八层然后封窑锻烧,出来就是石灰。”

逛了一圈之后,众人跟着杨霖来到一个空地,杨霖找了块石头,就势一坐。

周围的人也不再顾及形象,纷纷跟他坐下,将杨霖围在中间。

拿起一块还未煅烧的石头,左手是已经冷却的石灰,杨霖对着众人道:“你们看,这石头原本坚硬无比,烧制成石灰却可以粉饰墙壁。你们想过其中的道理没有?为什么普普通通的石头,封窑锻烧能变成石灰这种用处很大的东西,你们知道其中的道理么?”

众人拨浪鼓一般,纷纷摇头。

杨霖接着说道:“格物致知,当钻研探讨,若是你们了解了其中的秘密,是不是可以举一反三,把更多的看似无用的东西,化腐朽为神奇。

世事洞明皆学问,圣人出世之前,世上本没有论语。诸多经典也未面世,但是当时百家齐放,诸子争鸣,圣贤频出。

我辈读书之人,就是应该从书中走出来,而不是走进书本,做一个啃书死记硬背的老书虫,掉书袋,百无一用说的就是这等书生。”

吴敏等人似懂非懂,一些杂学家已经拍着大腿叫好,这番话简直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

杨霖继续说道:“圣人著书立言,是要教会我们行事准则和道理,而不是规划好你行事的道路。整日里研究论语、中庸,难道你还能超越孔孟?他们已经为后人留下了自己的学术,需要的是后人发扬光大。

你把圣人参悟通透了,你成了孔孟老庄,又有何用?

我们已经有了孔夫子,不需要第二个,我们需要的是新的圣人。

若是有人能寻出类似把石头做成石灰这样的途径,造福万民,那么他就是新的圣人。”

会开高次方幂的数学大拿贾宪,喝了假酒一样,站起来大声叫好,吓了旁边的好友许叔微一跳。

看到众人都向自己看来,贾宪面皮羞赧,挠头道:“少宰金玉良言,让我忍不住叫好,诸位勿怪。”

许叔微拽了拽他的袖子,示意他赶紧坐下,不要再丢人现眼了。

贾宪没有理由不激动,杨霖的话给了这个不被人理解的数学家以莫大的鼓舞。而且人家杨少宰不是说说而已,已经许诺了给他新书做序,并且印刷发行。

一派学说,能不能流传下去,自己毕生所为,会不会全打了水漂,百年之后能不能人过留名。

这一切,都归结于能不能著书,否则收个小徒口耳相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断绝了。而且每个人悟性有限,收到的徒弟未必有这方面的天赋,中国古代很多的学术研究,就是这样失传的。

贾宪虽然被看得十分不自在,还是对着杨霖深深抱拳,后者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让贾宪激动不已。

杨霖看向几个学生,发现它们全都是若有所思,甚至是眉头紧皱。

自己恩师的话,和以往接受的灌输不甚相同,人人皆可成圣竟然不是从圣人文章学出来的么?

不过仔细一想也确实有些道理,自从圣人立书之后,未听闻哪个大儒能够成圣。

众人坐在山谷里,渐渐有些寒冷,杨霖便大声道:“今日便到这里,咱们回去吧。”

没事带着他们出来逛逛,也算是给这些书呆子们锻炼下身体了,在讲坛上、书房内给这些人讲大道理完全讲不通,就得深入实地,一点点地扭转这些人根深蒂固的看法,让他学会思考,学会质疑,学会脚踏实地,学会言之有物。

几个书呆子和一群杂学家,全都有些体力不支,他们不是杨霖,没有天天八段锦、五行拳、参茸汤、海**ian伺候。

杨霖也没想一口吃个胖子,朗声道:“今天就到这里,明日我们继续。”

众人一听,叫苦连天,吴敏蔡绦等人不敢哀叹,但是也面带忧色。

杨霖轻笑一声,笑骂道:“你们这些劣货,再不动动,皮都生锈长毛了。明日不用钻山,我们去织布坊看看。”

现在从江南尤其是苏州那边,传来一种水力纺织车,是后世公认的机器做工的开始。

众人一听是在汴梁城内活动,顿时转忧为喜,跟着杨霖慢慢走出了深山。

杨霖放慢了脚步,故意走在最后面,看着他们的背影,眼中抹过一道欣慰和自豪。

第二百八十八章 再闻金人势力增

内侍省,一个安静地屋子里头,只有梁师成、李邦彦、高俅三人。

往日里最喜欢粘着梁师成的王黼,现在还在西南跟土司老爷们缠斗,屋内的气氛有些沉闷。

“伐燕大计,是我们的一个机会,若是再错失此等机会,只怕我们永远都要被蔡京压着一头。”梁师成难得有些狠厉之色,在他脸上一直都是云淡风轻,就算是面对赵佶也从未失色。

如今被搞成这副模样,实在出乎他的预料,放在七八年前,梁师成风头正炙,大宋隐相之名慢慢传开,谁会相信扬州的一个知府、一个士子,能把他逼到这个地步。

“你们倒是说句话啊?”看着高俅、李邦彦泥塑菩萨一样,低着头不说话,梁师成恨恨一锤大腿,逼问道。

高俅乃是枢密使,虽然权力被蔡卞分去大半,也算是西府重臣,叹了口气说道:“恩府,若是伐燕,没有蔡京和杨霖的支持,我们的胜算不大。

如今杨霖把持着市舶司和西北商税,蔡京操控盐引、茶引,他们一起变着法把钱弄到自己把控的衙门内,除了给官家的内府,剩下的则刚开维持开支。

再说军队,禁军伐辽,只怕是力有不逮,别看辽人在东北损兵折将,前几年河北兵乱,他们一口气打到了山东劫掠一番扬长而去,禁军并不是他们的对手。

童贯的胜捷军,兵微将寡,唯有西军可堪一战,现在被杨霖攥在手里,派去了个宋江,只怕是西府下令,都不如杨霖的密信好用。

我们此时若是贸然伐燕,一旦失败,官家定不轻饶。”

李邦彦赶紧附和道:“高太尉所言大有道理,对付蔡京我们须得从长计议。”

半晌之后,梁师成才叹息一声,说道:“杨霖那厮在做什么?”

李邦彦正巧听到些消息,回道:“那杨霖每日带着几个学生,还有一群闲散百姓,到处游玩乱逛。”

“我累了,你们都出去吧。”

两个人起身,慢慢退出了屋内,出门之后,高俅和李邦彦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地转身离开。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大宋权势第一的隐相梁师成,风光已然不再。

靠着庞大的底蕴,他尚能撑一段时间,不过再过几年,这无边的权势早晚被蔡京和那个杨霖瓜分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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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德坊院子内,杨霖端着为人师表的架子,背着手训斥几个徒弟。

这几天跑下来,杨霖带他们深入到各个工坊,观看平日里衣食住行用度的由来。

“读死书,死读书都是不可取的,等过完元旦,我再带你们去田地里,看农人是怎么种植庄稼的。你们一个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走不了几步路便叫苦连天。

圣人当初,哪一个是闷坐家中读书读出来的,孔圣人周游列国,要是你们这种体魄,走到半路就累死了。”

五个徒弟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恩师,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一天不停也面不红气不喘。

昏惨惨的天空上乌云堆积,不一会忽然飘下大雪,杨霖带着他们来到自己的书斋。

本来还半死不活的吴敏、宇文虚中、袁庭植、马扩四个货,顿时眼前一亮。

“恩师!这是官家的笔迹?俊逸,俊逸啊。”

马扩眼一瞪,鬼叫道:“王公真迹?!这是书圣的手帖啊。”

只有蔡绦是有见识的,他爹蔡京的收藏,不比这里少。

杨霖眉毛一动,拍了拍桌子,道:“通通闭嘴。”

四个人眼神一汇,老老实实坐到单独的座位上。

杨霖继续教训道:“世事洞明皆学问,你们将来要做官,要造福一方百姓,却什么都不懂,满嘴的仁义道德,未必能让治内的盗贼收手;一手锦绣文章,也不足以让百姓填饱肚子。眼要放低,手要抬高,才是本门学问的菁华所在。”

这些学生中,蔡绦虽然是蔡京的儿子,却没有什么架子,和几个师兄相处的颇为融洽。他放着自己老子不学,跑来做杨霖的学生,就是看到了一些杨少宰的与众不同。

宇文虚中最崇尚杨霖,是真的以他为师,努力地去接受学习恩师的教诲。

至于马扩,这小子鬼头鬼脑的,很喜欢思考。杨霖的每一句话,他都会去想,去记录,然后自习琢磨。

袁庭植和吴敏一样,都是寒门出身,从家乡书院就听到处传颂杨霖的文章和诗词,他们十分崇拜恩师,却还不能接受他的一些学说。

不过这个时代,你既然认了师傅,就要听话好好学。

杨霖眯着眼环视一圈,心中暗暗点头,这几个人是自己的开山弟子,一定要好好教,将来是要出去给自己收徒子徒孙的。

他们也不是什么蠢货,自己抽出宝贵的时间来,真心实意教上一段时间,然后把他们放入官场。

给这个死气沉沉,一潭死水的大宋官僚系统,丢进几个异类来,搅动这汪死水。

突然,外面一阵敲门声,陆谦在外直接开口喊道:“少宰,刚刚传来消息,黄龙府那边契丹人出大事了!”

杨霖心中一紧,几个徒弟也都竖着耳朵,初次听闻这种军机大事,让他们有了一种参与社稷大事的激动。

陆谦推门进来,叉手道:“少宰,东北渤海人举事反辽,兵马不下四万,已经投奔了女真,金国声势又大了几分。”

杨霖一拍脑门,揉着眉毛,暗暗叹气。

这本是意料当中的事,但还是让他有些气馁,眼看着女真鞑子一步步崛起,自己却半点阻碍也造不成。

渤海人和女真人同属古靺鞨人,他们投奔女真半点也不稀奇,当初渤海国十分强盛。

隋唐时侯起,渤海国存续二百二十九年,农业、畜牧、渔猎业繁荣。

甚至包括纺织、冶炼、金银铜铁加工、制瓷业、造船业在内的手工业也很发达。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航海技术精湛,汉字是渤海国的通行文字,渤海国学术气氛浓厚,文学、艺术、绘画、雕塑都有建树,成为中原人眼中的海东盛国。

女真鞑子的铁器冶炼,其实半点也不比中原差,甚至有些方面犹有过之,就有渤海国的影子。

和很多强国一样,繁荣一时的渤海国,亡于内乱。

耶律阿保机趁着渤海国内战不断的机会,起兵攻渤海,不几天就把渤海国王大諲撰给抓了起来。

渤海国亡了,耶律阿保机就让自己的儿子当了国王,改渤海为东丹,五十七年后,废东丹国号,东丹疆域归了辽朝,与庞大的契丹融为一体。

如今他们的小兄弟女真如此强悍,打的契丹丢盔弃甲,还建起了靺鞨民族的第二个王朝,金朝。

本就受够了契丹的高压政策的渤海人,兴高采烈地就起兵反辽,让金国气势为之一盛。

第二百八十九章 昏君佞臣举世无

耶律延禧和萧奉先这对君臣,还在等着春暖花开好御驾亲征,一举扫平女真。

渤海作乱的消息传来,让天祚帝勃然大怒,又把萧奉先叫到皇宫骂了个狗血淋头。

萧奉先眼珠一转,想出一个转移祸水的办法,建议耶律延禧把大辽境内的渤海人女真人杀个干净,免得将来作为内应。

堂堂大国宰相,说出这等话来,简直是狗屁不通,不过大大的对了耶律延禧的脾气。

皇帝一声令下,无数的辽人军马,在自己的城池内搜寻女真人和渤海人,不分男女老幼一律斩首。

无罪而斩,只为了预防他们会成为内应,这简直是前所未闻的暴戾行径。

从这一点来看,辽金可真是一脉相承,一丘之貉谁也别笑话谁凶蛮没人性。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还严格排查,力求不误杀其他族人。

到后来,早已腐坏的地方官吏,以此为由大肆索贿,凡是不给钱的一律按女真人处置。

契丹国内,族群极多,这么一来全都人心惶惶,很多人连夜逃往黄龙府,投奔金国。

完颜阿骨打下令,凡是前来投奔的,一律优待。女真人已经把黄龙府杀得差不多了,填进这些对契丹恨之入骨的百姓子民,对于刚刚建成的金国是一件大好事,极大地缓解了杀戮过分的后遗症。

就连大宋边境,也接受了不少南逃的辽人,宗泽和童贯纷纷接纳这些人,从他们当中招募兵马。

御驾亲征还没开始,一场大乱由辽人自己掀开,把自己搞得元气大伤,消息传到汴梁,差点把杨霖气吐血

以至于他现在看着赵佶,都顺眼了许多,至少比邻居那个废物强。

赵佶坐在艮岳议事殿,正在和杨戬闲聊,感觉到一道目光,转过头来疑问道:“杨爱卿,你盯着朕看什么?”

杨霖怔过神来,从契丹的思绪中走出,笑道:“微臣凝神屏息细观,陛下的福寿之气大增,侧眼望去一片蔚然!”

赵佶很是相信,喜滋滋地说道:“此皆杨爱卿艮岳寿山的功劳。”

说完之后,赵佶突然轻笑一声,道:“听皇后说,杨爱卿已经到郑府下聘,来年便可以迎娶郑家女儿,可有此事?”

“承蒙陛下垂询,微臣父亲已经找人看过八字,极为般配,来年成婚。”

赵佶哈哈大笑,开心道:“如此一来,咱们不是成了连襟?”

杨霖笑道:“微臣可不敢攀皇亲。”

赵佶摇着头道:“若依百姓规矩算,我们马上就是亲戚了,来人呐,去吧皇后请来。”

他脸色红润,神采风扬,看来以为此时十分有趣。

不一会,一群宫娥簇拥着郑氏来到殿内,杨霖和杨戬赶紧起身参拜。

赵佶指着杨霖说道:“皇后,杨爱卿马上就是你们郑府的女婿了,临近年关,他没有给你送些心意么?”

郑皇后横了他一眼,风情万种,不过马上就恢复如常,轻笑道:“多亏了陛下做主,不然臣妾都没出喊冤呢,未来妹夫,你的心意呢?”

杨霖心里暗骂了一句,老子还没娶到手,夫妻俩连起手来讹钱来了

好在他今天就是来送礼的,笑道:“微臣岂是失礼之人?陛下、娘娘且请稍等片刻,微臣马上回来。”

他转身出去,打了个招呼,缉事厂的小内侍们马上嗨呀嗨呀地搬着几口箱子,进到殿内。

当先六人,一人手里端着一个木盘,进来走了一圈,杨霖道:“此乃六盘东海珍珠。”

紧接着一群人鱼贯而入,一人捧着一顶名贵的帽子,杨霖一一介绍道:“这是凤凰盘绕攒珠凤冠一顶,北珠冠花梳子环,七宝冠花梳子环,锦绣销金帐幔。”

“这些箱子里,是臣给姐姐、姐夫的礼物,官家富丽风流,用度都比臣好,没什么好送的,只有锦鸡五只,骏马八匹,雄鹿十头,还有纯银十万两,纯金两万辆。”

赵佶大喜,笑道:“竟然连朕也有分么?”

杨霖一口姐夫叫出来,吓得杨戬和郑皇后一惊,纷纷拿眼看官家,却见他笑吟吟的,显然没有生气。

他自己没事就喜欢和别人论亲戚,后世历史上蔡绦娶了茂德帝姬,赵佶便和蔡京亲家相称,经常去串门。

送完了礼,杨霖才和杨戬并肩走出大殿,一股寒风吹来,杨霖紧了紧大氅,笑道:“老哥,你这身子骨够壮实的,穿的比我还少。”

杨戬笑骂道:“你就打趣咱家就是,咱家老了,怎么和你们这些后生比。”

路边几个小内侍,弯着腰埋头铲雪,杨霖压低了声音道:“老哥,契丹那里厉兵秣马,说是年后御驾亲征。这还没打呢,先嚷嚷着的满天下都知道了,生怕女真人不防备唉,依我看,这次契丹又悬了。我们也得早做打算,万一契丹倒了,不能让恢复幽燕这样的功劳,落到梁师成的头上。”

杨戬心中惊疑不定,这周围的小内侍,都是内侍省的人,杨霖一向很谨慎的,怎么就犯了这个错。

再细看杨霖,神色如常,他轻轻一拽杨霖衣袖,后者也是毫无反应。

杨戬顿时明白过来,他眼珠一转,撇着嘴道:“杨老弟莫要浮浪,在宫中不要妄议朝事,我们可以留在大殿上说。”

杨霖这才一副懊恼的表情,一言不发阴沉着脸走出了皇宫。

铲雪的几个小内侍,这才抬起头来,脸上都有些兴奋,这次的功劳可算是从天而降。

到了马车上,杨戬笑道:“你刚才在宫内透漏这个消息,又想怎么算计我们的隐相了?”

杨霖叹息一声,道:“开春我们要打吐蕃,女真和契丹也有一场恶战,我怕他梁师成忘了北伐,让他发光发热给我凑辎重人马,将来伐燕时候,我好伸手能用呐。”

杨戬摇头道:“你这就想多了,梁师成你和他打交道时候,他已经发迹了,你是没见当初在内侍省争权夺利时他的手段,这样的人岂会咱们铺路架桥。”

第二百九十章 金辽使者聚汴梁

密州,徐家庄。

万岁营的吕望亲自送来消息,说是有一群女真人会从高丽那边,乘船过来。

如今虽然海面未结冰,但是港口也已经关闭了,等到来年春上再开。

徐进拿着杨霖的密信,看完之后笑吟吟的说道:“回去之后让少宰放心,这些小事徐某还是可以帮少宰操心的。”

吕望点了点头,刚想说些客气话,外面一个高佻倩影,抱着一个小婴儿进来,身后还跟着一条小白狗。

吕望一看,来人虽是个少女,却有着和自己差不多的个头,一袭白绫袄,穿着榴红色的百褶裙,鹿皮虎头靴子脚步细碎,美貌惹火不说,一看就知道身手不凡。

一开口,声音清脆,“爹,快把你儿子抱走,一点都不听话,就知道哭,打他一巴掌都不停。”

徐进脸色一变,伸手宝贝似的把儿子接过来,唬着脸道:“小孩子又打一巴掌来哄的么?你弟弟好好的在屋内睡觉,你去招惹他做什么,就跟谁让你抱了似的。”

他虽然心疼,也不会抱孩子,赶紧交给身后的奶娘。

徐月奴一看房内有人,只当是有客人来了,刚要离开却犹疑了一下,回头一看来人生得英俊魁梧,眉宇间隐有一股剽悍之气,正是自己爱郎身边的亲卫。

徐月奴神色一喜,轻轻挽了下鬓角,问道:“吕大哥,你怎么来了?”

吕望赶紧笑道:“某奉少宰之命,前来接姑娘进京,今春大婚当日,迎娶姑娘为平妻。”

吕望身为杨霖的左右护法之一,平日里几乎是形影不离,当然不会派他来传个信这么简单。

马上要迎娶郑云瑶为妻,杨霖心里当然没有忘了密州的徐月奴,不给她个名分这小妮子自己可打不过啊。

徐月奴芳心一甜,却皱着鼻子道:“谁稀罕。”

徐进赶紧道:“嫁嫁嫁,赶紧出嫁,这个家已经容不下你了。你爹我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以欺负自己弟弟为乐的闺女。”

有了儿子就忘了闺女的徐进,引起了徐家庄一霸的强烈不满,掐着腰道:“姓徐的,我跟你说,我的嫁妆必须把正妻比下去。”

徐进哭笑不得,自己以前就这么一个女儿,娇惯坏了,而且只有徐月奴才是正妻所生,苦笑道:“这个你放心,爹什么都没有,钱还是不缺的。”

吕望在一旁看得热闹,心中暗暗艳羡,这徐家庄本来就是偷偷摸摸地做海商,富得流油,被少宰收服之后,干脆就光明正大走空子了

就郑太师那点小家资,估计把宅子卖了,也不如徐进拿出来的嫁妆丰厚。

徐月奴的笑脸已经藏不住了,满心欢喜地回自己的院子,准备收拾细软启程。

女真人定都会宁,建元“收国”,完颜阿骨打为金朝皇帝。

元旦佳节将至,金人派遣使者来到大宋,俨然以契丹的取代者自居。

金朝使团乘船,经过高丽,来到密州港,正式踏上大宋的土地。

他们刚刚和渤海国合并,金人具有了一定的航海能力,已经开始派出商船和倭人、高丽人交易。

密州港前,徐进把他们迎到港内,稍作停留便派人送这些人前去汴梁。

女真人见识过黄龙府的繁华,已经是远超女真部落几十倍的富丽,此时来到中土才知道世上还有这等所在。

到了密州府内,完颜吴乞买伸出手来,道:“隆冬季节,这里竟然半点也不冷。”

使团中的渤海人杨朴,曾经来过中原几次,笑道:“今年已经是最冷的一年了,过不了几天,便要打春,那时候才是半点不冷。”

“世上还有这么好的地方,为什么俺们女真人,就要在冰天雪地里讨生活,贼老天也不公道。”

马上就是新春,密州城内到处都是去集市的百姓,这里自从通商以来,每日都有各色各样的番人,百姓们早已见怪不怪。

反倒是女真人,看着中原百姓,心里暗暗计较。

这里的人看上去,都不像是能打仗的,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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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大辽也派遣使者萧保先从燕京经过河间府,赶来大宋。

在河间府,他们先是大闹一场,要求宋人归还逃走的辽人。

宗泽不动声色地置之不理,童贯那边则激进了许多,态度强硬语气傲慢。

以往契丹强盛时,这些宋人岁币伺候,见了辽使也巴结客气,如今态度转变,让契丹人恨得牙根痒痒。

气归气,他们还是只能忍气吞声前去汴梁,契丹现在自己有了个大的内乱,女真人和渤海人占据了东北,要和契丹分庭抗礼。

这就好比当初西夏立国,大宋朝野震怒一样,属于自己的臣民造反,是万万不能容忍。

尤其是大辽这么多族群,一旦开了这个头,其他人难免会效仿。

御驾亲征现在已经是公开的秘密,这次亲征之后,若是平定了女真,夷灭其族,到时候再来和这些南人计较。

萧保先见交涉无果,让大宋放人根本不可能,自己也不能调动大军施压,只得做罢。

辽使走了之后,童贯便钻进了书房,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笔墨纸砚,久久不动。

梁师成消息传来,杨霖想要坐取伐燕大功,听到这句话差点让童贯气的昏死过去。

在他看来,西夏灭亡完全是自己一个人的功劳,你管我是不是运气好,反正西夏的兴庆府,是在我童贯的指挥下攻下来的。

可是最后,所有的功劳都落到了杨霖的头上,他还借此收服了西军诸将。

这一切,本来都应该是某童贯的,现在他还不知足,要来夺某伐燕之功

当初从扬州一起发迹,如今的杨霖和蔡京都已经在朝中立足,以他们两个手段本事,经营数年,当可稳固。

可是自己,差点成功时,被自己信任的人给坑了一把。如今要给梁师成回信,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朝中争斗他们这些人一直被蔡京和杨霖牵着鼻子走,这老贼和小贼怎就如此奸猾。

砰地一声,童贯把笔一扔,溅起许多墨点。

杨文渊,过河拆桥的小人,某跟你没完。

第二百九十一章 花鸟大夫酒囊卿

汴梁城西,靠近昭德坊的街前,有一间大宅子。

此处本是杨霖给自己的姘头段妙贞准备的,段氏献国之后,便住进了此间。

对于女儿和少宰杨霖的风言风语,段正淳也听到一些,不过他并不反感。

大理段氏现在的处境十分微妙,有一个朝中巨擘关照,总好过全族山下提心吊胆的。

关于宋廷的权势排行,他早就清清楚楚,那些大理国内的宋军,也都是杨少宰的手下。

段正淳住进这府邸中,才发现此处竟是意外的好,用度不下于大理皇宫。

自己的女儿哪有这些钱,来汴梁时不过是带了几个老仆,其他的都是高氏安排的人手,钱财也在他们的掌管之中。

现在看来,自己女儿的衣服、首饰,全都不是凡品,尤其是满头珠翠,动辄就是金玉翡石,段氏也是穷皇帝,自问是拿不出来这些钱给女儿置办首饰的。

花厅内段正淳正在胡思乱想,只见远处两个少女笑着走来。

段妙贞和郑云瑶把臂扣指,芳息相闻,吹鬓如柳,并肩靠头,模样十分亲热。

见了段正淳,叫了一声伯父,后者赶紧笑着应承一声。

这是皇后的亲妹妹,段正淳不禁有些高看自己女儿的本事了,来了大宋才几天,就和这么多当权者挂上了勾。

郑云瑶只是和段妙贞亲近,对着她爹有些不自在,拍拍她的手背,微笑道:“爹爹,我把瑶儿送回家。”

“去吧,见了郑太师注意莫失了礼数。”

段妙贞不知为何,心情大好,笑道:“知道了。”

段正淳看着两女的背影,眼中有精光闪动,据说那钱家献国之后,有几百个进士,当宰相的也不在少数。

复国肯定是无望了,若是能成为钱氏那样的望族,也不失为一个弥补祖宗的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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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德坊,书斋之中,坐着一班士大夫模样的人物,奇怪的是人人都是一身道袍,未曾着冠,只是乌木横钗簪发。

大袖飘飘尽显疏阔之态,就好像都是宦海倦游,从此芒鞋竹马道袍,寄情于山水之间的闲散人。

只有杨霖知道,这群人对权势的热衷,只怕是比真道士对成仙的渴望都大。

这些都是蔡京新政,裁撤掉的官员,蔡京也还算是厚道,答应每月都按时给他们发放养望钱。

但是对于大宋的文臣士大夫之辈而言,断了仕途上的前程,比杀了他们也好不了多少。

这些人想了半天,蔡京老贼下的手,朝中也只有杨少宰能帮自己了。

于是他们聚到一块,前来找杨霖,希望能够换来少宰的支持,众所周知杨少宰手下没多少人。

自己这些人,都是宦海沉浮的老官了,杨少宰或许会仗义执言帮助自己恢复官职也说不准呢。

谁都知道杨霖的另一层身份,所以他们便投其所好,道袍来见。

众人来时已经商量好了,此刻端坐书斋内,安安静静等着杨少宰前来。

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众人一起竖起耳朵。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杨霖进来之后,先是一愣,道:“本官莫不是来了延庆观?”

“少宰。”

众人一起起身行礼。

杨霖哑然失笑,道:“诸位虽然失了官身,什么时候一起投了道门,不过这样也好,说起修身养性,我们道家不让于人。”

“少宰,我等皆是班科出身,礼部唱喏点名的金殿进士,蔡相挥笔一勾,便把我们从吏部除名,古往今来都没有这种事,还请少宰为我等做主啊。”

说话的人相貌儒雅,身材欣长,乃是大宋正奉大夫魏贤。

宋官僚机构中的怪事之一是本官常常不管本职事务,“中书令、侍中、尚书令不与朝政,侍郎、给事不领有职,左右谏议无言责,而起居郎、起居舍人不执记笔之事,……居其官不知其职者十常七八。”

究其原因,封府才是实际职务,前两项为空头衔,而这样的高官充斥中央和地方政权机构。

魏贤就是一个这样的闲官,听说他天天养花弄鸟,还得了一个花鸟大夫的雅号。魏贤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天天以花鸟大夫自称,显得自己清贵悠闲。

杨霖坐在上首,轻笑一声道:“我大宋州县不广于前,而官五倍于旧,中枢两府更是人浮于事。自古滥官,未有如此之多,蔡相一力改革,我等当全力支持,他若是觉得本官可有可无,一并裁了我也无话可说。”

众人一听,顿时炸开了锅,纷纷大表自己的重要性。

杨霖一拍桌子,对他们说道:“蔡相新政,本官第一个赞成,你们不要来我这里聒噪。若是有确实冤枉的,便回去之后把自己的履历写一遍,为政举措和处理过什么事件,写的清清楚楚,我自会酌情去找蔡相商议。

像是花鸟大夫这样魏贤的,就别来触这个霉头了,我丑话说在前面,让我查出弄虚作假的,本官和他好生清算。”

众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像他们这样的被逐出官场的士大夫,近来汴梁城中着实不少。

他们每日里游走于汴梁酒肆瓦舍,一副天子呼来不上船,自云臣是酒中仙的范儿。灌饱了黄汤,阴一句阳一句的对着当道诸公发各种转弯抹角的牢骚。

再多饮几角,干脆就撒酒疯,谁来劝都骂对方是俗人。

这般闹了一阵,连瓦舍里面的小厮都知道这帮人是十足十的厌物,正眼待见他们的越来越少。

把这些苍蝇赶走之后,杨霖不禁轻笑一声,蔡京真的开始了,这个人的新政就像是手术刀一般精准,把大宋的烂肉分毫不差地割掉。

在被改变的旧时空中,蔡京为相之后,因为身边都是梁师成、李彦、王黼这样的对头,为了保住权位,他哪还顾得上大宋的弊病。

执掌中枢以后,蔡京深谙死也不能撒手的道理,日夜浸润,培植势力,一点点的将中枢大权抢过来。

在这过程中,无非就是党同伐异,打压异己。

这腐臭的党争,不但浪费了金辽之争给北宋带来的最好的崛起机会,也浪费了蔡京一身的治国才华。

使京能正心术,虽古之贤相弗加也。

第二百九十二章 授徒何须颜闵材。

时值岁末,年味渐浓。

昭德坊内又开始了一年一度的大清扫,每个人都忙碌起来,杨霖连个站脚的地方都不好找。

几个学生提着各自的礼物,前来拜访,被杨霖拉着来到院子里,让他们一个一个来说自己都学到了什么。

吴敏身为大弟子,第一个说道:“恩师所言世事洞明皆学问,我等思索经历的事,遇到的物,都能有所获。”

杨霖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也将来老子的学说,就得靠你来发扬光大,开枝散叶了。

袁庭植比较老实,轮到自己先是对着杨霖作揖,然后说道:“治理一方百姓,要粗略懂得农田、水利、矿产、交通若要为民谋福祉,不能眼高手低。”

杨霖给了一个鼓励的眼神,现在看来,这货可以做官。

马扩早就等不及了,兴冲冲地起身,抱拳道:“恩师,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钻研学问不能读死书,要活学活用、身体力行。学生以为,行大于知,躬行乃是成圣之道。”

宇文虚中站起身来,接着道:“子充说的没错,就如同这战阵谋略,就是熟读兵法,也不如久经战阵。世间大事莫不是瞬息万变,唯有身处其中,把握脉络,才能得心应手。”

杨霖笑了起来,上前拍了拍两个人的肩膀,道:“为师期待你们将来有所作为。”

马扩和宇文虚中对视一眼,都十分兴奋,这两个人再后来的靖康之变,皆有不俗的表现。

马扩西山和尚洞义军抗金,曾被俘。逃出来之后又组织了五马山义兵,被举为河东、河北各路义军的首领。

宇文虚中更离谱,靖康之后,毅然挺身而出前往金国充当使节,被扣留后出仕金国,官至特进、礼部尚书,封河内郡开国公,金国上下称之为国师。

在金朝商议南征的时候,国师每次都是老生常谈,扳着手指头给金人算计,出征费钱、费力收不回成本,不如在北方享乐,这样的言语得到了很多女真贵族的共鸣。

金朝逐渐出现与南宋议和的心态,在女真人兵威最强的时候,宇文虚中拼了命在敌人老巢拖后腿,很大程度上给大宋赢来了南渡之后的宝贵的喘息时机。

宇文虚中一开始就打算将来要利用自己的官位,来一个里应外合,帮助大宋夺回故土。可惜的是他碰到了赵构秦桧,这两个人不但在他举事时提前告密泄露给金人,还把他全家二百余口,送到了金朝。

被大宋的皇帝和宰相出卖,情急之下,宇文虚中还是想着帮助大宋,干脆趁着金熙宗祭天之际将皇帝挟持,可惜最后功败垂成。金人把宇文全家锁到一个屋子里边,宇文家两百多口被活活烧死。

宇文虚中曾经密奏赵构,希望以全家被乱兵所杀为借口不要送过来,包括宇文中虚的儿子也上书皇帝希望不要把全家送到金国。但是在宋高宗和秦桧的一手操纵下,宇文虚中的家属全部被送往金国,老幼无一遗漏。

到了蔡绦,见到四个师兄都得到了老师的肯定,心中有些紧张,起身道:“恩师,学生以为作学问要时刻省察克治、反省思诚,认识自己的不足,在事亲上体会什么是孝,在事兄上体会什么是悌,最终修身有所成,才能为国尽忠。”

经过这么多天的观察,杨霖早就发现蔡京这个儿子,根本就是个守正君子。和几年前没有穿越融合的自己一样,个人品德无懈可击,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蔡京和蔡攸的教导下,变成这个模样的

杨霖心道,自己的学说传播,还得靠吴敏、蔡绦这样的人,毕竟对于士子们来说,这样的人才有人格魅力,可以博得大家的认可和崇尚。

杨霖让亭子外的锦儿过来,耳语一番,不一会李芸娘带着几个下人过来,身上各有几个包裹。

“岁末已至,为师给你们放假半个月,上元节之后再来昭德坊。”

杨霖走后,众人打开包裹,只见里面有一张一千贯的银票,两支紫毫笔,五块歙县烟墨。

恩师手笔就是惊人,这个时候尊师重道,便是老师给的礼物,都是不能推辞的。

这些钱对于蔡绦来说还好,和自己的用度差不多,对于其他四个,则就是天降横财了。

一千贯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可能是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钱,就是一般的富户也轻易拿不出来。

杨霖对于这几个弟子,抱着很大的希望,实指望他们能作为一股涤荡大宋文官的清流。肯定不会让他们为了生计发愁。

如今大宋的朝堂上,蔡京因为别无所求,正在铆足了劲做一个贤相。各种新政切中病根,杨霖自问让自己坐到那个官位上,肯定不如蔡京做得好。就算他有贪墨、任人唯亲,也可以忍了。

千万不要以为,随便一个现代人穿越到古代,就能够出将入相,无所不能。事实上,给你一个县令都不一定能做好。

杨霖现在已经完成了边关布局,就等着开春拿吐蕃这块试刀石练兵,

与其去横插一手,引来和蔡京的又一轮争斗耽误新政,不如专心教学生。

大宋士大夫已经从根上腐烂了,与其浪费时间,不如再造新根。

送走了几个学生,杨霖一身轻松,为人师表可太累了,时刻都要端着架子。

看到他肩膀一垮,芸娘捂着嘴笑了起来,调侃道:“奴还没见过大郎这么正经的样子呢。”

杨霖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瞧着她沉甸甸的肥tun,心道一会再收拾你,叹了口气问道:“给陛下的进项和蔡府的财货,都准备好了么。”

到了年关,坐到现在位置的杨霖,送礼的人都不多了

自己虽然摆脱了蔡京单干,但是该有的年礼还是不能吝啬,毕竟他是当朝宰辅,若是一个劲跟自己过不去,自己很有可能什么事都不好做。

芸娘点了点头,道:“已经装好了,什么时候大郎吩咐一声,奴就让杨三送去。”

第二百九十三章 四分五裂西吐蕃

昭德坊,杨霖书斋内多了一道门,连着一处香阁。

当初念着杨霖是状元,想必是嗜书如命,便把书斋建的分外宽敞,谁知道状元根本不读书

杨霖本着物尽其用的美好品德,派人在中间加了一个隔断,又开辟了一间香阁。

房中摆着一座镶金嵌玉的屏风,四壁垒垂着帷幕,榻前放着两尊三尺多高的银制熏炉,架上摆着玉器古玩,一器一物都华丽异常。

整个地上是厚厚的地毯,进来之前就要先除去鞋袜,好在地龙暖炉让这里温暖如春。

杨霖赤足卧在榻上,捧着一本道家经书看得起劲,突然外面响起开门声。

能够不敲门进自己书房的,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人,杨霖也不管,果然香阁门被推开,来的是许久未见的段妙贞。

大理公主见到杨霖,发自内心的笑脸,宛如鲜花初放,姣丽无匹。

杨霖把书一丢,做了个张开双臂的动作,段妙贞解去鞋袜,扑到他的怀里。

“想我了没?”杨霖明知故问。

轻轻嗯了一声,段妙贞刚从外面进来,身子微微有些发冷,钻到杨霖怀里就不想动弹。

突然听到一声细弱游丝的喘息声,段妙贞吓了一跳,抬头往后一看,马上臊的她脸色羞红。

只见屏风下,李芸娘皓腕上一根红绳,被吊着蹲在屏风前,嘴里还含着一根藤条。

“霖郎,这是什么张致,怪可怜人的?”段妙贞低声道。

“这淫1妇几次三番不听话,拂了我的意,趁着没事教训她一下。”杨霖一边说,还用脚尖去碰芸娘,惹得她更加窘迫。

李芸娘这幅模样被人瞧了去,脸上红的好像要滴出血来,段妙贞更加不忍,求情道:“芸娘姐姐定是知道错了,你就饶了她吧。”

杨霖搂着段妙贞的细腰,把她揽在腿上,笑道:“我的贞儿宝贝给你求情,算你命好,以后还敢不敢了?”

李芸娘含羞忍辱,轻轻摇头,原来红绳的另一端就系在杨霖手边,轻轻一拽活扣解开,她才瘫坐在地毯上。

一个时辰之后,杨霖微微气喘,吩咐芸娘穿好衣服去端杯茶来,低着头问怀里的段妙贞道:“你爹爹最近在忙什么?”

段妙贞拧着身子,调整了舒服的姿势,道:“爹爹每日和伯父诵经,再不然就是教兄长弟弟们功课,没见有其他的事做。”

杨霖点了点头,说道:“你们段氏佛法精深,我准备奏明皇上,来年打吐蕃的时候,让你爹也去一趟。吐蕃人信佛,不能一味地攻伐,得想办法从宗教上让吐蕃人归心。”

吐蕃王朝早就崩溃了,只不过大宋甚至以后的元明,都习惯性地称那些散碎部落为吐蕃或者西蕃。

若是打到吐蕃,四分五裂的吐蕃人也无法联合起来,根本无力抵抗大宋的兵马。不过想要彻底降服他们,估计还得从佛教入手。

唐末最后一个吐蕃王达玛死后,由于他的两个儿子,即大王妃抱养的永丹和小王妃生的欧松之间的争立,大臣们分成两派,从此吐蕃王室分成两支,连年混战。

吐蕃在各地的将领也拥兵称雄,彼此争立,过去一些归属吐蕃的部落也相继脱离吐蕃的管辖。

紧接着一场奴隶平民大起义爆发,席卷了整个西藏地区,吐蕃王朝在这样的局势下随着佛教的衰落而崩溃了。

西夏建立之后,对大宋和吐蕃造成共同的威胁,大宋向河西走廊等地的藏族部落拨发弓箭及其它武器,并招募藏族弓箭手,在藏人中建立类似大宋民兵的军事体制,以共同防御西夏人的入犯及袭扰。

宋将王韶在今甘肃临夏,临洮一带大量开拓土地,招纳三十多万藏人从事垦种。著名的茶马互市也在今四川雅安、甘肃临夏以及陕西一些地区的大宋专设市场上进行,开始了尔后数百年藏区马匹与汉区茶叶的经常固定交易。

也就是说,现在的大宋出兵吐蕃,将会有几十万的带路党。

到时候,只需要派出一个佛教代表,自上而下用宗教安定地方,应该可以慢慢把这群饱受战乱折磨的百姓,纳入大宋的怀抱。

吐蕃虽然四分五裂,但是当年祖上阔过,一鼓劲征服了整个青藏高原,北起天山山脉以南、居延海,南至青藏高原南麓与印度,整个克什米尔地区,都是吐蕃的疆域。

段正淳已经彻底失去了大理的民望,别说回去之后称帝了,就算是把他送回大理,他都不敢自己回去了。

原大理皇帝,去吐蕃做个活佛还是可以的,毕竟他们都是实打实的佛门中人。

南边越来越稳固,将来和北边的劲敌交锋,才有底气。

若是成功拿下吐蕃,赵佶这个吉祥物皇帝,短短几年之内,打下的疆域就要超过赵匡胤了

不过想到吐蕃错综复杂的势力关系,想要彻底平定吐蕃,只怕是需要很长的时间。而且和大理不一样,这里没有任何捷径,好在杨霖把它当做宋将的磨刀石。

大宋还有时间,金兵还没有南下的机会。

女真人现在还不是很自信,他们面对契丹这个庞然大物,难免会有些畏惧。

所以他们会同意契丹的请和,还希望和大宋建立邦交,渴望来自外界的认可。

一旦耶律延禧亲征失败,契丹的外强中干彻底暴露,就是女真人释放兽性的时候。

后世历史上,面对大宋,他们也是如此。

就是因为童贯在伐燕时候屡战屡败,金人一看自己随意欺负的辽兵,都能把宋军杀得丢盔弃甲,这才引起了女真人南下的**。

今年辽人和金人同时派遣使者来大宋,这两伙人见了面,可万万不能在大宋的都城内出事。

辽金之战,是大宋壮大自己的机会,有蔡京和杨霖的共同努力,争取在战事胶着的时候,大宋可以横插一手,从中渔利。

但是现在,宋朝最好两不相帮,不能被拽进这场大战当中,失去了坐山观虎斗的机会。

第二百九十三章 赤阳星象堕北城

昭德坊,杨霖书斋内多了一道门,连着一处香阁。

当初念着杨霖是状元,想必是嗜书如命,便把书斋建的分外宽敞,谁知道状元根本不读书

杨霖本着物尽其用的美好品德,派人在中间加了一个隔断,又开辟了一间香阁。

房中摆着一座镶金嵌玉的屏风,四壁垒垂着帷幕,榻前放着两尊三尺多高的银制熏炉,架上摆着玉器古玩,一器一物都华丽异常。

整个地上是厚厚的地毯,进来之前就要先除去鞋袜,好在地龙暖炉让这里温暖如春。

杨霖赤足卧在榻上,捧着一本道家经书看得起劲,突然外面响起开门声。

能够不敲门进自己书房的,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人,杨霖也不管,果然香阁门被推开,来的是许久未见的段妙贞。

大理公主见到杨霖,发自内心的笑脸,宛如鲜花初放,姣丽无匹。

杨霖把书一丢,做了个张开双臂的动作,段妙贞解去鞋袜,扑到他的怀里。

“想我了没?”杨霖明知故问。

轻轻嗯了一声,段妙贞刚从外面进来,身子微微有些发冷,钻到杨霖怀里就不想动弹。

突然听到一声细弱游丝的喘息声,段妙贞吓了一跳,抬头往后一看,马上臊的她脸色羞红。

只见屏风下,李芸娘皓腕上一根红绳,被吊着蹲在屏风前,嘴里还含着一根藤条。

“霖郎,这是什么张致,怪可怜人的?”段妙贞低声道。

“这淫1妇几次三番不听话,拂了我的意,趁着没事教训她一下。”杨霖一边说,还用脚尖去碰芸娘,惹得她更加窘迫。

李芸娘这幅模样被人瞧了去,脸上红的好像要滴出血来,段妙贞更加不忍,求情道:“芸娘姐姐定是知道错了,你就饶了她吧。”

杨霖搂着段妙贞的细腰,把她揽在腿上,笑道:“我的贞儿宝贝给你求情,算你命好,以后还敢不敢了?”

李芸娘含羞忍辱,轻轻摇头,原来红绳的另一端就系在杨霖手边,轻轻一拽活扣解开,她才瘫坐在地毯上。

一个时辰之后,杨霖微微气喘,吩咐芸娘穿好衣服去端杯茶来,低着头问怀里的段妙贞道:“你爹爹最近在忙什么?”

段妙贞拧着身子,调整了舒服的姿势,道:“爹爹每日和伯父诵经,再不然就是教兄长弟弟们功课,没见有其他的事做。”

杨霖点了点头,说道:“你们段氏佛法精深,我准备奏明皇上,来年打吐蕃的时候,让你爹也去一趟。吐蕃人信佛,不能一味地攻伐,得想办法从宗教上让吐蕃人归心。”

吐蕃王朝早就崩溃了,只不过大宋甚至以后的元明,都习惯性地称那些散碎部落为吐蕃或者西蕃。

若是打到吐蕃,四分五裂的吐蕃人也无法联合起来,根本无力抵抗大宋的兵马。不过想要彻底降服他们,估计还得从佛教入手。

唐末最后一个吐蕃王达玛死后,由于他的两个儿子,即大王妃抱养的永丹和小王妃生的欧松之间的争立,大臣们分成两派,从此吐蕃王室分成两支,连年混战。

吐蕃在各地的将领也拥兵称雄,彼此争立,过去一些归属吐蕃的部落也相继脱离吐蕃的管辖。

紧接着一场奴隶平民大起义爆发,席卷了整个西藏地区,吐蕃王朝在这样的局势下随着佛教的衰落而崩溃了。

西夏建立之后,对大宋和吐蕃造成共同的威胁,大宋向河西走廊等地的藏族部落拨发弓箭及其它武器,并招募藏族弓箭手,在藏人中建立类似大宋民兵的军事体制,以共同防御西夏人的入犯及袭扰。

宋将王韶在今甘肃临夏,临洮一带大量开拓土地,招纳三十多万藏人从事垦种。著名的茶马互市也在今四川雅安、甘肃临夏以及陕西一些地区的大宋专设市场上进行,开始了尔后数百年藏区马匹与汉区茶叶的经常固定交易。

也就是说,现在的大宋出兵吐蕃,将会有几十万的带路党。

到时候,只需要派出一个佛教代表,自上而下用宗教安定地方,应该可以慢慢把这群饱受战乱折磨的百姓,纳入大宋的怀抱。

吐蕃虽然四分五裂,但是当年祖上阔过,一鼓劲征服了整个青藏高原,北起天山山脉以南、居延海,南至青藏高原南麓与印度,整个克什米尔地区,都是吐蕃的疆域。

段正淳已经彻底失去了大理的民望,别说回去之后称帝了,就算是把他送回大理,他都不敢自己回去了。

原大理皇帝,去吐蕃做个活佛还是可以的,毕竟他们都是实打实的佛门中人。

南边越来越稳固,将来和北边的劲敌交锋,才有底气。

若是成功拿下吐蕃,赵佶这个吉祥物皇帝,短短几年之内,打下的疆域就要超过赵匡胤了

不过想到吐蕃错综复杂的势力关系,想要彻底平定吐蕃,只怕是需要很长的时间。而且和大理不一样,这里没有任何捷径,好在杨霖把它当做宋将的磨刀石。

大宋还有时间,金兵还没有南下的机会。

女真人现在还不是很自信,他们面对契丹这个庞然大物,难免会有些畏惧。

所以他们会同意契丹的请和,还希望和大宋建立邦交,渴望来自外界的认可。

一旦耶律延禧亲征失败,契丹的外强中干彻底暴露,就是女真人释放兽性的时候。

后世历史上,面对大宋,他们也是如此。

就是因为童贯在伐燕时候屡战屡败,金人一看自己随意欺负的辽兵,都能把宋军杀得丢盔弃甲,这才引起了女真人南下的欲望。

今年辽人和金人同时派遣使者来大宋,这两伙人见了面,可万万不能在大宋的都城内出事。

辽金之战,是大宋壮大自己的机会,有蔡京和杨霖的共同努力,争取在战事胶着的时候,大宋可以横插一手,从中渔利。

但是现在,宋朝最好两不相帮,不能被拽进这场大战当中,失去了坐山观虎斗的机会。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一人奉养宋皇室

汴梁春节期间,百无禁忌,官家开放关扑三天,任由百姓庆贺新禧。

艳阳高照、街上行人渐炽,北城门忽然出现一支奇怪的队伍,十六名全身赤红色袍服、佩着腰刀的魁伟骑士,护侍着一辆精致的马车前来。

少宰杨霖亲自来送女真使团,足见大宋朝廷的诚意。

气走了契丹使团,女真人这边抱臂冷笑的同时,也老实恭顺了许多。

完颜吴乞买很早便上交了碟文,他们不准备在大宋长待,辽金马上开战,完颜吴乞买不光是阿骨打的亲弟弟,也是金国的重将,他们不是契丹,对兵微将寡的金国来说,少一个将军都是大的空缺。

北边那场仗,势必是震惊天下,席卷一个时代的混战,想一想就让人紧张。

大宋君臣混日子的美好生活,也快要结束了,杨霖从车帘看着远处的女真使团,这些人并不高大,不过却显得十分粗壮。

下车之后,杨霖和他们寒暄几句,渤海人杨朴精通汉语,倒也不需要四夷馆的人翻译。

突然,完颜吴乞买笑道“若是我们金朝打赢了契丹,你们愿意联手么,我们取辽东京,你们取燕京。”

杨霖听完杨朴的翻译,心中暗笑,这群蛮子还是不自信,以为自己只能拿下辽东京。

事实上,大辽五京不出几年都将沦落到他们手里,若是按照原本历史,就连着大宋的东京汴梁,也要让这群狗1日的糟蹋一便又一遍。

这么区区几万人,到底在战场有多能打,杨霖时常会想,是不是历史上有什么特殊的事件,被人为的抹去了。

不然单凭史书的记载,这些鸟人的战斗力有些不科学了,杨霖轻笑一声,说道“若是天下有变,我们宋人自然会随机应变。”

他这番话,并没有承诺参战,相比后世历史上,大宋积极参加和女真的海上之盟,想要共分大辽的做法,杨霖的话有一些模棱两可。

对于杨霖来说,女真永远都不是一个合格的邻居,这些人简直就是披着人皮的野兽,还没有进化出人类应该有的心肠,他们作为邻居甚至比不上契丹人。

未来这一战,不可避免,而且也会决出谁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完颜吴乞买得到这么一个回复,实在他的预料当中,当下也不过多废话,抱拳之后转身离开。

女真使团,竟然都是清一色地骑马来的,也难怪比徐月奴他们早来这么多天。

陆谦看着少宰的目光久久不肯收回,探了探头,疑问道“少宰?”

“好想弄死他们啊”

陆谦表情有些夸张,不一会低声问道“要不然联系密州港的兄弟在海上”说完做了个手刀一斩的动作。

杨霖克制住了巨大的杀心,叹气道“算了,就怕他们选择和辽人议和,然后先来攻打我们,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是群鞑子罢了。”陆谦颇不服气。

杨霖苦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月奴姑娘快来汴梁了,毕竟没有过门不能进昭德坊,我们还有院子安置么?”

“少宰,长乐楼安乐窝自从凝儿姑娘搬走,还一直空着呢。”

“长乐楼啊。”杨霖的神色有些缅怀向往,那可全是刚进汴梁开始奋斗的回忆啊。

“空了这么久,一定有阴潮郁气,快点派人去清扫一便,开窗通风,熏香除臭,然后该换的家具都换一下。”陆谦一一记在心里,只听杨霖又嘀咕道“这种事早就该提醒我,我便寻摸一个美人安置进去,才不算浪费。”

陆谦突然脸色涨红,剧烈咳嗦起来,忍不住还是劝诫道“少宰如此年轻,身体为重啊。”

“不要聒噪,我心中有数。”

杨霖板着脸喝了一句,随即有些心虚,道“我有内外进补,道家秘术,而且不算纵欲过度。”

陆谦一摊手,来了一个你开心就好的表情。

杨霖痛定思痛,说道“你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算了,过完这个元旦,我便收敛一些。”

陆谦大喜,少宰终于听进自己的金玉良言了,笑着问道“少宰,我们去哪?”

“摘星楼,嘿嘿,还就没见李师师了,我去给她‘拜个年’!”

陆谦

艮岳之内,赵佶带着自己一家人,其乐融融共进午膳。

殿内奏着雅乐,中间有宫中舞娘起舞,翩妍多姿好似神仙中人。

无数个身穿绫罗,头戴珠翠的宫娥,穿花蝴蝶一般在殿内伺候。

在赵佶的怀里还是郑皇后的两个帝姬,两个小帝姬如此年幼,粉嘟嘟的瓷娃娃一般可爱,是赵佶的心头肉。

她们和赵佶十分亲昵,不哭不闹,有时候揪着赵佶爱如性命长髯,陛下也只是笑呵呵地拿开,并不怪罪。

她们身上穿一身一模一样的粉色绣月的套头小袄,颈领处却是用丝纱垒成几朵团花,下身一条却不穿裙子,想是怕两个小帝姬受冷,穿了一条软绵的素月色薄棉贴裤。

头上用丝带挽个团花的两颗珍珠,稚嫩可爱好似两只小玉兔,真就是人见人爱。

在大宋,还是一个人一个桌子,没有一起用膳的说法。

在赵佶的桌上,摆着各色珍贵的新鲜菜蔬,如今是隆冬之际,还有这么新鲜蔬菜瓜果,也只有皇帝享用的到。

在一旁的郑皇后忍不住给自己妹夫说话,笑吟吟地道“陛下今年桌上翠绿盈盈,果然是富贵气象,盛世太平之下,才有这般福气。”

赵佶笑道“说起来这都是杨爱卿的功劳,他在府上做了个什么温室,才得以每日进贡如此多的新鲜菜蔬。”

在场的皇帝、后妃、亲王、帝姬突然想到,自己身上穿得,头上戴的,好像也都是杨少宰的进献。

从冠冕到履袍、衫袍、朱袜、鹿靴

皇宫内的裁缝所做,总是不如杨少宰送的大气,光拿大裘冕来说,杨少宰进献的周缀金丝网,钿以真珠、杂宝玉,加紫云白鹤锦里。

不知不觉间,这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已经开始全靠杨霖的行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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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 岂无功业书青史

西北河湟州,还未等上元佳节过完,大军便已集结而来。

昏惨惨的天空上乌云堆积,虽然没有大雪飘下,也给人一种老天要将所有人都笼罩在这酷烈的苦寒中,挣扎不出的感觉。

漫卷的风尘中,山脉起伏若隐若现,风声凄厉嚎叫,竟让人有摇摇欲坠的感觉。

一行人马,不过六七骑,全都是身披铁甲,头戴兜鍪,外裹披风,此刻正在一处山丘上静静勒马而立。

被簇拥在中间的,就是如今风头正炙的韩世忠,这老兵1痞自从走了狗屎运,被少宰看中之后,可谓是战功赫赫。

经过这几年的磨砺,泼韩五浑身的邋遢气质已然消褪得干干净净。脸上线条如刀砍斧凿一般加倍分明起来,下巴上黑黝黝的一片,蓄有一股飘飘的短髯。

在他旁边,就是杨霖派来的王禀,自然而然成了重点关注的对象,被韩世忠留在身边。

毕竟现在他是以杨少宰的心腹自居,当然要关照下这个关系户,不过很快韩世忠就发现,这个汴梁禁军的小将,不是来混资历的。

在这种苦战中熬练出来的兵营中,从来不是以年龄来换取尊重,你是个什么货色往往一眼就能看出来。

王禀,就是天生的虎将,汴梁的风月气丝毫没有浸染这个沉默敦厚的少年。

声若洪钟,压过风嚎,韩世忠大声问道:“王禀,取吐蕃应该从何下手?”

“若能打下积石山,便可坐等吐蕃诸部来投。”

韩世忠嘴角一丝笑意一闪而逝,转身拍马回营,前几次战争自己都是先锋的角色,这一次轮到自己主持这西北十几万人马,攻略吐蕃,是韩世忠期盼已久的机会。

远处就是自己的大帐,王禀说的没错,打下积石山,吐蕃便如同失去了横山的西夏,失去了主动进攻的机会。

男儿所求的功业,就在眼前,教他泼韩五如何不血热慷慨。

眼前的吐蕃人四分五裂,正是最为虚弱的时候,吐蕃的内附在明眼人看来已经是必然。

这个地区的问题相当的复杂,自从唐时建国起,这就是个强大但却畸形的帝国。

说它畸形是因为其先天不全,一个强大的奴隶制国家,一个地理环境并不得天独厚的地区,出现了强大的世俗政权。

松赞干布草创的制度,无论从政治上和经济上并不能绝对的适应青藏高原,因此奴隶们层出不穷的暴乱就有持续生存的土壤,一个帝国不断的被起义和纷争、新旧贵族的矛盾所困扰,只能是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如今这块土地成为佛教的势力范围,拥有着根深蒂固、对信仰毫不动摇的宗教政权。松赞干布的制度,从开始就已经决定了,佛教势力不断强大到最后无法控制。

自墀松德赞之后,佛教势力开始干预政治,旧贵族越来越力不从心,僧人干涉政权就如唐中期以后的太监摄政,到了可废立弑杀君王的地步。

信仰宗教的人越来越多,宗教的势力也越来越大,世俗政权再也不能抑制其发展,甚至僧人势力能决定政权的生与灭,吐蕃地区成为了彻底的宗教政权。

但是这些僧人,只能控制藏民,却没有与之相应的强大武力。

面对不信佛的外部势力,他们只能选择妥协,或者灭亡。

只要大宋,给高层僧人开除足够的条件,收复吐蕃就会事半功倍。

要知道,这里的佛教也是分各种派系的,彼此间争斗不断,这就是个自相残杀的角斗场,根本没法团结在一块,谈何抵御外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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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鹅毛般飘落,顷刻间路边参差树木尽白头。

杨霖握着一个暖炉,站在城郊亲自等待迎接,便是在群芳环绕的汴梁城,杨霖也丝毫不掩饰对徐月奴的偏爱。

远处的车辕吱呦吱呦压在雪地上,马车内的妙儿掀着车帘,东瞧瞧西看看,小嘴一停不停。

“小姐,你看汴梁的树好高啊。”

“小姐小姐,你快看那座道观。”

“哇,好多的人。”

徐月奴哪还有心思跟她乱看,手捏着裙角,难得地露出一丝羞态。

一年不见了,待会该怎么面对薄情负心的郎,要不要故意不睬他,那样他会伤心嘛,还是算了吧。

我一会先低着头不说话,看你怎么解释,嗯,就这样。

打定了主意的徐月奴满心欢喜,嘴角挂着一丝傻笑,芳心中好似一颗熟透的葡萄炸裂,酸汁甜汁一股股浆涌而出。

打定了主意给杨霖一个软绵绵的教训,徐月奴低着脑袋给自己打气,不一会妙儿一声惊呼:“天爷,那个雪人莫不是杨少宰?”

徐月奴嗖的一下,窜到车外,只见杨霖手捧着一个暖炉,帽子肩头全是雪花,站在远处朝着自己轻笑。

徐大小姐不愧是武艺高强的女侠,一个箭步从行驶的马车上跃下,刚才的计较早就丢到爪哇国去了,三步五除二奔跑到杨霖身边,一跃而起将他扑倒在地。

高佻丰满的徐月奴,个头比杨霖还高,两个吊藤圆瓜就有每个六、七斤的重量,杨霖倒在雪窝里的一刻,马上有十几个护卫背身站好围成一圈,拽着大红色的披风,将他们围在中间。

嘴里哈着白气,杨霖一把将她按在身前,在雪窝吻了起来。

不一会,陆谦站在人墙外,低声道:“少宰,身体为重。”

拽着徐月奴,无视路人好奇的眼光,将她拉到马车内。

两个人抖了抖身上的雪沫子,揽在一块,说着一些体己话。

妙儿在一旁插科打诨,逗得两人时而轻笑,时而情动。

不一会,长乐楼便到了,早就收拾的整整齐齐的屋子内,几个使唤丫鬟也都是从杨府调来的。

冒着白气的浴桶旁,整齐地放着几方巾帕、皂角、新衣服。

徐月奴红着脸,想把杨霖推出去,几个丫鬟已经笑着上前,就要服侍她入浴。

这些人都是伺候过杨霖和侍妾共浴的,经验丰富,不一会就把徐月奴送进了浴桶。

杨霖哈哈一笑,舒舒服服泡完之后,并没有急着要掉月奴。

过几日就要一起娶入门,杨霖想给她一个完美的洞房夜,当天便宠幸了妙儿,让月奴在一旁观瞧。

第二百九十六章 战场白骨缠草根

明堂内,决定大宋国策的官员们再次汇聚,短暂的七天假期结束的总是这么突兀。

杨霖的手里,是一份关于吐蕃的情报,详尽地描述了如今四分五裂的吐蕃,各方势力的强弱和疆域。

“吐蕃番民,桀骜难驯,骁勇不下鞑靼,闻战不惊反喜。虽崇尚佛教,却无慈悯之心,男女皆以劫掠为荣,凡经此地商贾,必受其害,盛唐时商道曾为之隔绝。”

韩世忠的这番话很有水平,一看就是仔细研究过,而且派出了足够的斥候。

杨霖轻轻合上卷帛,笑道:“恩相,吐蕃人各自为战,乃是天赐良机,若于此时取之,易如反掌。若是假以时日,让吐蕃养成气势,有一枭雄一统蕃人,则其为害之深,较之西夏必有过之而不及。”

蔡京轻轻点头,道:“朝廷多年统筹,谋划布局,至此实则已是万事俱备。上元佳节之前,须有捷报,为陛下贺喜。”

众人一起站起身来,十几位当朝重臣,共同朝北一拜,蔡京笑道:“我等大臣,皆应策应万全,保证辎重,可等捷报入京。”

在西南的王黼,终于逮到了一次机会,这一回身在大理的禁军兵马,直接挥师北上,要拿吐蕃开刀。

在西北,大宋和吐蕃因为共同的敌人西夏,早就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宋将王绍组织熙河开边,从西夏的南部向西进攻,不断击败和收服吐蕃部落,势力进入新疆东部,对西夏形成战略包围,若没有后来司马光的重新为相,认为打仗得不偿失,早就和几十万吐蕃人一道,把西夏给灭了。

从那时起,战乱不断的吐蕃小部落,就纷纷选择内附,归顺大宋。

而西南则不同,大理和吐蕃在这里用兵从未停止过。

可以说这里以前几百年,以后几百年都不会太平。

大理的前身南诏经常和吐蕃争战,但大理成立时,吐蕃帝国已经衰落、解体,吐蕃地区成为封建领主和寺庙的割据,大理国内也不太平,权臣高氏和皇家段氏的争夺日剧,也无力对外扩张,总体趋于和平。

唯一例外的就是滇藏交界的盐井地区,由于食盐的重大经济利益,双方一直争夺,延续数百年。在后世的历史上,直到清代,丽江的土司仍然和藏区领主为此地大打出手。

双方的关系可以说是不共戴天,此地的吐蕃部落也一直防备大理人的入侵,守卫森严。

按正说,从大理进攻吐蕃,一定要绕开这块是非之地。

只要从其他地方进入吐蕃,相比不会有什么抵抗,可以和北线一样,慢慢收拢吐蕃部落。

可惜的是,王黼根本没有派出哪怕一个斥候前去探查。

北线韩世忠兵不血刃拿下积石山辐射吐蕃诸部的时候,南线王黼兴冲冲地带兵撞进了这块盐井之地。

吐蕃僧尼部落的首领尚可屹,身材粗壮,手里拿着两把尖刀吗,身后就是一群从未停止过战斗的吐蕃勇士。

这些人看上去都比自己胯下的马还要强壮,手里握着各式各样的武器,眼神甚至有些呆滞。

战争就像是家常便饭,这块盐井之地,自古是强者得之。不知道有多少强横一时的部落,在此被彻底抹平。

看着阵营排列,他们不过两万人,冷冷地注视着远处的十几万宋军,并没有一丝的畏惧。

一声令下,吐蕃骑兵从高处顺势而下,如同一只择人而噬的野兽。

空气散发着血腥与硝烟气息混杂的味道,无数的尸体横躺在冰冷的高原冻土上,他们多半是汴梁京营禁军,身上的盔甲质量极高却都已残破,眼神中还残留着惊惧。

一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让事前信心满满的南线宋军,遭遇了出征方腊以来自大的惨败。

几年时间、数次大战,辛辛苦苦养成的信心和气势,就此付之一炬,溃逃的宋军甚至踩死了不少自己的同袍。

通!通!通!

带着金属颤音的鼓声在战场上空回荡,吐蕃人耀武扬威地走过战场,收缴着战利品。

他们随意翻弄着宋军的尸体,搜寻一切可能搜到的财物,各种武器更是遍地都是。

宋军京营禁军,装备最是精良,常常让西军那些苦哈哈眼馋的发红。

退到原大理国内的王黼,惊魂未定,看着满殿的武将,忽然一把将桌案掀翻,开始大发雷霆。

“十几万人马,连小小的吐蕃领主都打不过,朝廷养着你们不如养一群猪。贼军汉,鸟配军,平日里夸耀本领,一打仗全是含鸟的猢狲、绣花枕头。这一回不上奏朝廷,治你们个无能怯弱,本官怎肯罢休。”

帐内武将一个个低着头,虽然愤恨却不敢顶撞,王黼还是当朝特进,单从官位上说,还在少宰杨霖之上。

谁知道这个特进却是个草包,事先不做刺探,竟然带着大军直奔盐井之地,被人家当头痛击。

如今损兵折将,出师不利,真不知道会面临怎样的处罚。

众人默不作声,王黼更加气急败坏,他是为了权势而来大理,谁知道一无所获。杨霖那厮派人从海上把大理段氏全部接走,自己接手了个烂摊子,跟一群野蛮的土司进行无休止的战斗。

好不容易又有了攻灭吐蕃的功劳,可以说就摆在自己的眼前,那韩世忠不过是区区的宣帅,一旦灭了吐蕃,谁也不能把功劳从自己身上抢走。

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出师不利,在这区区的小领主面前,就已经大败而回。

对于王黼来说,吐蕃人四分五裂,不堪一击的传言,都快把他的耳朵灌满了。

事实上在吐蕃确实如此,若是大宋的军队阵容煊赫,兵锋极锐,势如破竹,哪怕再不情愿,这些吐蕃贵族和寺院也只能是开门归降,从此以后成为大宋一个地方守臣,或者类似云贵那些土司。

可是王黼这一败,让观望的吐蕃领主们起了异样的想法,大宋军队如此羸弱,我们为何还要怕他们。

就连北线都收到了影响,前来投奔内附的吐蕃领主和寺院原来越少,更多的则是选择彼此之间加强联络,加倍派出各种各样的哨探,看一看这宋军有没有实力吃下吐蕃。

雪上加霜的是,受此一败的王黼,不知道整顿军马,再战雪耻,反而畏缩不前。

宋人怯弱,一时成为吐蕃领主的笑谈,西南吐蕃诸部对于大宋轻易收复大理的敬畏之心,也在慢慢散去。

很多部落,都摩拳擦掌,等着和僧尼部落一样,从宋人头上掠取一番。原大理边境上,吐蕃人蠢蠢欲动。

第二百九十七章 将军夜战挽时危

怒江西侧,水势平缓,上游的冰川还未解冻。

几只战马,在河边饮水,还有零星的宋兵取水生火做饭。

王黼下令撤回铁桥城,等待援兵,留下一支不属于禁军的厢兵殿后。

这一伙几乎可以说是被放弃的厢兵,他们的主将便是在征缴方腊时候立下些许功劳的湖州张叔夜。

就在今天,王黼的大部队又被吐蕃多弥部追击,张叔夜率兵抵抗一阵,王黼顺势让他殿后,浑然是把这个还有胆魄作战的将领,当做殿后的炮灰。

突然,来了个将佐一脚踢在他们的屁股上,低声道:“去准备一番,今晚反击。”

与此同时,军营中每一个人,包括伙头兵和运送民夫,都被提醒做好准备。

几天以来被人追着杀,从怒江上游追到中游,复仇的情绪早就弥漫在宋营当中。

兵将殊死一战的情绪高涨,但是主帅王黼,却是个从未打过仗的。

他是靠着拍梁师成的马匹上位,最擅长的是谄媚皇帝和他的恩父,见识过一次尸横遍野的惨败,已经被彻底吓破了胆。

他现在只想退到羊宜咩城,然后回到汴梁,再也不踏足战场一步。

天色慢慢黑了下去,远处战场上的搏杀也终于告一段落,几十个蕃兵提着刀在尸堆来回走动,时不时的向看上去还算完整的尸体踢上两脚,确定他们是不是真的死了。只要听到一点呻吟之声,他们便会走过去,分辨清楚身份,一旦确认了不是自家人,便抬手补上一刀。

在他们旁边的战马上,全都装满了抢来的财物,几乎压垮了他们战马的腰。

没有人骑在马上,因为上面已经没有了空位,宋军的尸体一个个扒得精光,砍下头颅,把残躯丢进怒江。

就算是普通的棉布衣服,在他们看来也是极好的收获,吐蕃百年的混战,让他们穷的叮当响。

“快点清扫,不一会还要去攻打西侧的宋人。”有个吐蕃头人高声叫道,声音里充满了劫掠的兴奋。

这句话果然有用,打扫战场的效率就令人吃惊的变得飞快,战场上的尸体飞速的减少着。

突然,在他们一侧,出现一支白檐红缨的宋军。

这些人幽幽地靠上前来,目光中闪动着复仇的怒火,主将一声令下,千余人拔刀上前,和这支清扫战场而落单的吐蕃人缠斗厮杀起来。

吐蕃人还以为宋军大部队回袭,每个人都不防备,哪里料到这些人只是宋军的一队小股人马。

张叔夜远远的躲在战团之外,为防流箭,他下了马,靠在一棵大树边。

并不是说张叔夜贪生怕死,他自己并不是武将出身,若是不小心死了,对于麾下的将士来说,将会是毁灭性的打击。

很快,开战以来不可一世的吐蕃人,根本摸不到自己的武器。

他们忙着清扫战场,满地都是他们眼中的宝贝,恨不得自己多长几只手,怎么可能还带着武器,

战马也失去了作用,仓促间就算他们舍得,也没法把沉甸甸的财物卸下马背。

偶尔有几个捡到武器的蕃兵,奋力抵抗也挡不住复仇的宋军。

张叔夜下令宋军在外围点起一个个火把,插在地上,一团团火焰在闪动。尽管只是虚张声势,但看上去却是铺天盖地,比天上的星星还多。

蕃兵环顾四周,顿时吓得肝胆俱裂,只想着逃命的多,敢于反抗的少。

不久之后,反抗终于被扑灭,几百个蕃兵扔下武器请降。

宋军押着一个光秃秃脑袋的蕃僧来到张叔夜所在的树下,张叔夜看了老贼秃两眼,慢慢开口说道:“你们有多少人马,去到了什么地方?”

老贼秃半躬下身子,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却是个懂汉语的。

不管在哪个番邦,往往只有高阶的贵族才会精通汉语,这个秃驴显然职位不低。

“这位宋将主,贫僧平素里只是吃斋礼佛,哪里知道什么军机大事。今次跟领主来青渭,也是想劝他少做杀孽,防着死后下了地狱。”

张叔夜冷笑一声,对于这番话他连一个字都不信,和王黼不同,自从知道朝廷要攻打吐蕃,他便仔细探究过吐蕃的国情。

在眼前的弥如部中,所谓的领主就是他们寺院之主,这个蕃僧百分百是一个蕃将。

“本官不是吐蕃人,也不信释法佛学。自幼承袭圣人之学,大宋进士及第,你若是再敢冥顽不灵,本官不介意手下儿郎们多杀一个贼秃。”

蕃僧有些怒意,毕竟在吐蕃很多部落,僧人的身份就是他们高贵的象征,眼前的宋将竟然敢对佛不敬:“阿弥陀佛,宋人,你可知道礼佛不敬是要入畜生道,受几世轮回之苦的。”

张叔夜冷笑一声,神色一寒道:“拖下去,拴在马后,随我们奔回大营。”

几个宋兵上前按住他,蕃僧眼珠骨碌一转,先是叫骂两声,尔后剧烈挣扎起来。

张叔夜面沉似水,借着火光观察蕃僧的神色,在暗处淡淡地说道:“蕃人无谋短视,他们定是已经回自己领地了,我们慢慢收拾战场,然后和大部队汇合便是。”

蕃僧先是一怔,然后继续挣扎起来,目光里隐隐有一丝狠戾和得色。

张叔夜呵呵一笑,道:“刚才本官说笑的,吐蕃人尾随准备追袭,我们正好夹击于他。”

蕃僧的脸上带着不敢置信的惊愕,这时候才知道上了宋人的当,用听不懂的蕃语大声叫喊起来。

几个宋兵将他手脚各戳了一刀,从肋下捆住拴在马后,催动吐蕃战马前去驰援本部。

远处撤退的王黼大军,又被吐蕃人追上,护着中军仓皇逃命。

突然身后来了一群友军,黑夜中火把如龙,本就不十分自信的吐蕃人,大叫一声上当,然后四散而逃。

张叔夜带着几个亲信,来到中军旗下,将自己夜袭吐蕃的战斗一说,王黼的脸上阴晴不定。

张叔夜没有在意,只当他被吓得还没回神,抱拳道:“王特进,吐蕃不过如此,前番小败只是我们大意。不如整顿军”

话还没说完,王黼声音有些尖,俊逸的脸庞上略显狰狞,厉声道:“来人呐,把张叔夜拿下!”

第二百九十八章 温酒一壶待天明

大帐之中风云突变,几个亲卫稍作犹疑,便把张叔夜和他的亲兵拿下。

王黼厉声道:“张叔夜不听号令,擅自出战,损兵折将,打乱了本帅的全盘计划,致使此次出兵功亏一篑。

若非本帅和诸位将官死战,晚会颓势,并且力斩恶僧,全军有覆灭之寓。

将首犯张叔夜拿下,奏请朝廷斩首,其他从犯就地处决。”

刚刚浴血归来,立下战功的几员湖州将官,还在营外和袍泽吹嘘自己刚才的大胜,并拿出腰间的吐蕃首级显摆。

这些厢兵,一向被禁军瞧不上,如今在张知府的带领下,把打的禁军丢盔弃甲的吐蕃人,杀败两阵。

扬眉吐气之下,人人都带着兴奋激动,这就是一个名将的作用,获胜比任何动员都能提升士气和军队的战斗力。

厢兵得胜,实在是长脸,就像是不被看好的孩子,突然一鸣惊人。

这些裨将,此刻何尝不像是孩子,脸上洋溢着骄傲和兴奋。

很快,几个面色不善的宋兵,靠近之后将他们一一拿下。

就在这战后的路途上,明晃晃的钢刀举起,十三个人头瞬间落地。

西南的冬夜乌云堆积,凄寒的风吹起刺骨的寒冷,高高在上的北风呼号着,似乎在嘲笑地上的渺小人类,彼此攻杀为乐。

平静的怒江里,丢下了无数的尸体,其中有十三颗无头尸体,看上去格外凄凉。

张叔夜没有死,并不是王黼不想杀,他是进士出身,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轻易杀他。

王黼暗中吩咐押送亲兵,让他们对张叔夜格外“照顾”。

因为张叔夜和他的厢兵,转败为胜之后的南线大军,没有了追兵,仍然以极快的速度,在王黼的催促下逃往羊宜咩城。

至此,早在段妙贞献图那一夜,杨霖就已经谋划好的两路夹攻,轻取吐蕃的筹划,彻底宣告破产。

王黼本人对此并不以为意,他做的过分么?站在后人的角度看,这厮千刀万剐,实乃一代奸贼。

若是放眼在宋史来看这他娘的就是大宋文官的常规操作,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

比这还王八蛋的事,屡见不鲜,甚至还有打赢了仗签订城下之盟的。

汴梁城中,对此一无所知,昭德坊的香阁内,红烛高燃。

地龙烘的室内暖流阵阵,杨霖胸襟打开,看上去十分轻松,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低着头在他腿边伺候他洗脚的苏妆怜,用手背抹了抹额头的薄汗,呶着嘴娇声道:“姐姐,你看爷又偷笑,肯定是想到坏心思整治你了,一会你可得小心点。”

苏凝香俏脸一红,啐道:“没廉耻的小蹄子,乱嚼什么舌根。”

苏妆怜摸着杨霖的大脚,撒娇道:“爷,你看看,姐姐她又欺负我。”

杨霖把脚提出木盆,姐妹俩马上一跪昂首挺胸,擦干之后有小丫鬟上前端走,杨霖一手一个搂着笑道:“我疼你们好来不及呢,怎么舍得欺负你们。明天让芸娘带你去府里,每人裁一身衣裳,领两个月的例钱,置办一身的首饰头面。”

苏家姐妹大喜,尤其是小妖精苏妆怜,搂着杨霖的脖子,腻声问答:“什么事让爷这么高兴?”

“哈哈,我从去年谋划至今,终于要大功告成。马上就要为大宋开辟几乎等倍的国土,这天下少了谁都行,就是少了我杨霖不行。你们说,对不对?”

两女齐声道:“对。”

杨霖志得意满,一人赏了一巴掌,道:“对什么对,两个狐媚儿懂什么,滚去铺床熏香,哈哈哈。”

两姐妹白了他一眼,款摆细腰前去铺床,杨霖嘴角又笑了起来。

这种谋划已久,尽在掌握的快感,实则是男人至乐。

突然,外面一阵脚步声,一个丫鬟举着灯笼,隔着门道:“大郎,外面陆虞侯求见,说是有要事要见。”

苏凝香听闻之后,拿了一个大氅,走过来给他系上腰带,披上大氅。

杨霖眉头一皱,自言自语道:“什么事,不能过完上元节么,这厮懂不懂什么叫**一刻。”

话虽如此,杨霖还是走出院子,两个丫鬟在前面开路,天空飘着鹅毛般的大雪。

书斋内,陆谦脸色阴沉,见他进来,抱拳之后,竟然一时难以启齿。

杨霖当即觉察到事情不对,凝声道:“何事?”

南线宋军,最早是杨霖从汴京带出去的,从江南方腊到西征大理,主帅要么是杨霖自己,要么是宋江、王朝立。

这么几年的时间,南线宋军遍布杨霖的眼线,斥候探子几乎全是万岁营人马。

王黼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仗着当朝特进的身份,想要揽功推过,找一个替罪羊,早日回到汴梁享福。

他并没有当回事,区区知府和十几个裨将,怎么会放在当朝特进的眼中。

所以他做的并不精细,很多人都一清二楚,包括万岁营的探子。

快马入汴梁,陆谦得知事情的真像之后,马上来到了昭德坊。

总归还是要讲的,杨霖一追问,陆谦便原原本本地把事情讲述了一遍。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杨霖呼了口气,低声道:“张叔夜委矣,马上派人先夺下张叔夜,保住他的性命再说。”

“这一来一返,最快怕不得有一个月时间”

杨霖双手扶住陆谦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道:“动用最多的人手,传递消息,连夜赶路。不停换人,不做停留,尽最后的努力。张叔夜乃是进士出身,王黼敢害武将,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擅杀进士。”

张叔夜已经入狱,陆谦如何不知道那些狱卒整治人的腌臜手段,若是王黼有意,张叔夜除非是铜皮铁骨,不然撑过一个月,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过他还是重重抱拳,然后转身离开,不敢耽搁片刻。

看着匆忙出去的陆谦,甚至连门都来不及关,一丝冷气灌进杨霖的脖颈,让他精神一振。

紧了紧衣襟,慢慢走出书斋,天空上好一场暴雪,雪片簌簌地落下,望去庭院楼阁遍地茫茫。

杨霖信步来到外院,杨天宁的房中,一脚踹开房门。

杨天宁刚刚睡下,蹭的一下蹦了起来,看清是杨霖之后,叫道:“义父?”

“烫一壶温酒,陪我一起等到天明。”

第二百九十九章 欲斩奸邪问宰相

一夜北风,雪掩江山。

汴梁城的街道上,天还没亮时候,开封府衙就组织人手一条条街道铲雪。

眼中有些血丝的杨天宁推开门,回头看了一看,说道:“义父,天亮了,不过还没晴。”

杨霖振衣而起,乐极生悲,静坐一夜,脑子里想的全是无辜惨死的湖州厢兵将官。

这个腐朽的王朝,沦落到靖康之难的地步,当然有其昏暗的一面,这也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但是王黼的行为,还是让杨霖动了真怒,清晨早朝之后,也没有回府,而是和东西两府的蔡京、蔡卞一道,前往崇政殿。

南线的战事传来消息,此时距离王黼大败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吐蕃人打到了大理境内,让人始料未及。

赵佶昨夜和几个宫廷画师鉴赏殷慕鸿献上的两万副画,一时间有些忘情,早朝时候就有些心不在焉。

虽然有西南战报传来,他也不甚在意,本来大理就是平白得来的,和吐蕃在大理的国内打还是在在吐蕃人自己的地盘打,在赵佶看来区别不大。

反正杨霖、蔡京已经跟他说的很清楚,此战必胜。

不一会,赵佶进来,顶着两个黑眼圈,呵欠不断。

蔡卞脸色一寒,直接就开骂:“陛下不理国政,沉湎于酒乐之间,通宵达旦,不知昼夜,长此以往,将如天下何?!将如百姓何?!”

蔡京和杨霖对视一眼,都是无奈地撇嘴,这一来赵佶肯定更不管了。

果然,赵佶脸色一变,拂袖而去。

看着皇帝远去的背影,蔡卞一时有些怔住了,这是我大宋皇帝?他所经历过的几个天子,都是怕在青史上留下拒谏的坏名声,而不会对臣子言语上的冒犯而当庭动怒。

要知道,当年仁宗皇帝被包拯喷了一脸唾沫星子,也只是恨恨骂了句:差点被臭汉熏杀。

空荡荡的大殿,没了宫娥太监,也没有了皇帝。

蔡京拍了拍自己弟弟的肩膀,苦笑一声,道:“我们明堂议事吧。”

大宋文官游宴,动辄就是玩到天明,什么新奇风流的花样都有。但是皇帝只要一有这个苗头,就会遭到无情的痛骂。

但那是老黄历了啊,现在的皇帝,权柄之重往往是一言就拔擢个宰相。

当朝的蔡京、王黼、杨霖、蔡攸、高俅等一众宰相、重臣,全都是赵佶一手提起来的,这在以前根本不敢想象。

因为除了杨霖和蔡京是正儿八经的科举前几名,其他的都是什么货色,几乎全是赐同进士出身,没有一个参加过旧科举。

历史上执掌西府的蔡卞难怪会在这几年被贬黜,他辅佐了三代帝王,还按以前的文官做派行事,不被一撸到底已经是看在蔡京的面子上了。

到了明堂,杨霖抱了抱拳,直言道:“太师,少保,征蕃南线兵马,已然是溃败而逃。王黼身为主将,枢密院当定其罪,奏明圣上。”

蔡卞晃了晃脑袋,从对皇帝的不着调和任性的执念中走出来,怒冲冲地说道:“王黼狗贼,乃是天子近臣,备受官家宠信,等闲难以动他。”

这话说得半点不假,王黼行事乖张高调,多有暴虐乡里,索贿不法之事。

一次次带着真凭实据的弹劾摆到赵佶跟前,都是轻描淡写地处罚,这次估计也能逃过严惩。

大不了就是在家里缩上几天,等着梁师成引皇帝去见他一面,心一软就都忘了。

杨霖冷笑一声,把张叔夜和湖州厢兵之事一说,明堂中的兄弟二人同时动容。

“竟有此事?”蔡卞有些怀疑,但是转念一想,王黼哪有什么下限,多半是做的出来的。

反倒是蔡京眉毛一挑,道:“张叔夜乃是徐国公张耆嫡孙,张家是开封府望族,此事或许可以和他们商议一番。”

行家一张口,就知有没有,在权斗这方面蔡京比他弟弟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杨霖心领神会,暗暗点头,心道我还真不知道张叔夜来头这么大。

张叔夜本是湖州知府,征缴方腊时,江南十几个州府只有他遵从命令,率兵驰援苏州,又在守明州的时候,立下战功。

于是便和湖州兵一道,跟随大军被调往西南大理作战,没想到遭逢此难。

蔡卞终究还是关心前线战事多一些,问道:“西南局势糜烂,西北倒是高歌猛进,韩世忠麾下将士也比王黼的善战一些。不知道积石山上的兵马,能不能挽救南线。”

杨霖沉声道:“何来北线挽救南线之说,北线南线,都得赢!我等布局至此,若是还打败仗,岂不让西南番邦笑话。吐蕃四分五裂,大宋取吐蕃便如犁庭扫穴,王黼狗贼不行,大不了临阵换将,南线必须给我打回去。”

这番话掷地有声,蔡卞仔细想了想,也不禁暗暗称赞,杨文渊临危不乱,想的确实比自己周全。

蔡京眼皮一抹,轻声道:“文渊,你想扳倒王黼,可能需要些非常手段。”

杨霖神色一动,蔡京这番话,已经表明了态度。老贼还是看得清,知道要威胁到他,必须是梁师成这样的人。

而事实上,后世历史把蔡京几次扳倒,夺了他的首席宰相之位的,正是梁师成扶持的王黼。

王黼当了宰相,也只干两件事,一是对梁师成言听计从,二是不择手段打压蔡京的旧部。

有了蔡京的帮助,甚至只要有了他不阻拦,自己对付王黼就更有把握了。蔡京让自己用一些非常手段杨霖深深吸了口气,道:“学生先行告退。”

看着杨霖的背影,蔡京眼中神色复杂,身后的蔡卞还在抱怨:“大哥,陛下这脾气,如何使得。大宋开国以来,历代先帝哪一个不是礼贤下士,善待大臣,虚心纳谏。今天不过是稍微说了几句,便置国家大事不顾,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蔡京收起脸上神色回头,笑吟吟地道:“二哥,元旦文渊送到我府上几壶好酒,午膳不如到我府上去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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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蔡杨翻为社稷臣

王黼和杨霖不同,他没有那么多心腹。

心腹不是想培养就培养的,光是一个忠心就不易得。随随便便拔上来一个人,能有追随他几十年的人可靠么?

王黼没有一个两淮盐王的爹,他的手下多是梁师成的亲旧之辈,让他们手刃一个进士,谁都得犯嘀咕。

但是王黼乃是特进,官职犹在杨霖之上,他下了命令谁又敢违逆。

所以押送的差人你推我我推你,迟迟不肯下手,却每日折磨于他,实指望张叔夜经受不住自己死了,那不是皆大欢喜。

没料想,张叔夜却是个硬骨头,饱经折磨却愈发坚挺。

原本的张叔夜四十出头,眉目清朗,衣冠楚楚,气质不凡,乃是一员儒将。

如今却是浑身血污,微闭着眼睛,在来回晃荡的囚车中一言不发。

几个押送的公人,都是王黼从汴京带出来的虞侯,看着他这副样子恨得咬牙切齿。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一脚踢在囚车上,让张叔夜脖子碰到狭窄的木栏,吃痛之下张叔夜忍不住发出一声嘶嘶的声音。

四个差人一起大笑起来,听得出里面有一丝畅快,对于他们四个来说,张叔夜已经成了一块烫手山芋。

眼看就要到大宋境内,若不趁着在大理处理了他,到了宋境到处都是人,万一走漏了风声他们可吃罪不起。

这几个人不敢怨恨王黼,只能把气撒到张叔夜的头上。

“张知府,你这骨头还真够硬的,莫非是石头做的?”

张叔夜冷哼一声,并不答话,显然是到了这般田地,也没把几个人放在眼里。

几个人趁着生火的时候,凑在一块,商议道:“若不下手,到了王特进跟前,必没有我们的好果子吃。”

“你们如此拖延,无非是想让其他兄弟动手,要俺说不如一块下手。这山势陡峭,一会将他推下山去,就说是他畏罪逃跑,脚下一滑跌落而死。”

“就这么说定了。”

张叔夜远远瞧见他们聚在一块,便知道聚无好聚,此番多半要结果了自己的性命,好去跟王黼交差领赏。

他眼光一凝,心道此番或许是最后的机会,他环顾四周,前面的陡坡处,遍布灌木丛,并不是恶石嶙峋,便高声叫道:“本官要如厕。”

四人大喜,上前笑道:“还本官,不过是个贼犯官,早晚要剥了你这身官服的,到时候怕是连个黔首都难当。”

张叔夜趁着他弯腰低头解开枷锁的瞬间,撕咬了一块烂掉的衣服,紧紧咬在嘴里,免得一会滚落时咬到舌头。

四个人站在张叔夜身后,互相对视几眼,慢慢靠了上来。

还没等他们下手,却见张叔夜自己挑了个平缓的,侧身一跳进了一堆低矮的灌木中。

四人大惊,叫骂着摸起兵刃,却不敢下去。年长的几个搬起石头,往看不见人的灌木丛中乱砸,嘴里骂声不停。

“这一番若是叫他逃了,我们必吃挂落,特进岂会饶了我们。”

一个略显瘦削的虞侯,冷笑道:“这厮不逃,尚有威胁,吃饭畏罪潜逃,他还敢露面?

莫说这丛林九死一生,便是侥幸活了下来,他最多也就是在大理的穷山恶水,躲藏起来,还敢如何?”

其他三个一听,大有道理,又顺着小路到山下搜了一圈,然后准备回去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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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城中,梁师成正在发火,他拍着桌子骂道:“王黼这个鸟杀才,恁是如此无能,我给他争来南线主帅,正是难得的机会,这猢狲就这般不堪大用么?”

高俅在一旁,心里乐开了花,我让你一心就知道提拔金睛小儿,让你帮我挤走蔡卞,你就是不肯。

他心里暗爽,脸上却丝毫看不出来,甚至有些忧虑,弯腰道:“恩府,王将明是个不知兵的,当今之际,是快些瞒住陛下,想办法帮他遮掩一番。”

“混账、无能的东西,若不是念着咱们之间,互相维护这点情分在,咱家管都不管他。”

在场众人,无不在心中冷笑,你不管谁也不可能不管王黼,这金睛小儿在官家面前最是得宠,不保下他来对梁师成的打击太大。

毕竟他的权势,全部来自于官家,大宋也就是到了赵佶这里,才有了这么强势的太监。

因为他自己的权柄大,太监作为赵佶的家奴,自然是水涨船高。

既然如此,他就需要维持官家的宠信,王黼在这方面是他的左膀右臂。

梁师成恨恨地骂完,问道:“你们有什么主意?”

这时又匆匆跑进一个小太监,说道:“爷爷,兵部侍郎王宁到了,在外面候着,说是要求见爷爷。”

“嗯?王宁?他来干什么?”梁师成暗想:“兵部尚书上个月刚刚致仕回乡,莫非是来送礼的?这尚书之尊,哪是侍郎轻易能补的。不过自己现在正在筹划的几件事,都是兵事,兵部拿到手倒是不错。”想到这里,梁师成在椅上坐了,说道:“唤他进来”。

兵部侍郎王宁,已经有四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官场黄金年纪,进来之后,一见梁师成便弯了个大腰,说道:“下官王宁拜见恩府。”

梁师成笑道:“王侍郎,来内侍省所为何事?”

王宁心道,不拿出点诚意,如何能让这宦官出手,帮自己夺去尚书之位。

不加停顿,王宁当即说道:“兵部刚刚收到消息,王特进率兵已经到了羊宜咩城,南线战前拟定的计划已然破产。

征吐蕃乃是蔡京、杨霖一力促成,他们岂能没有怨言。我看此事最难办的,多半就是他们在官家面前发难,若想把官家的怒火将到最低,只能是弹劾两人,官家再听他们的话,多半就以为是有些携私怨报复的意味,便有可能对王特进网开一面。”

梁师成一听,总算来了个能办事的,乜斜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道:“既然如此,便由王侍郎上书如何?”

“恩府有令,下官不敢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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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一夜雪纷纷,蔡杨翻为社稷臣。大观年来无定论,不知奸党是何人。”

突然之间,由兵部王宁掀起,朝中兴起了一股弹劾蔡京杨霖的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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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 琉璃世界一点红

漫天的攻讦,并没有伤到蔡京和杨霖。

但是,癞蛤蟆趴在脚面上,不伤人,它恶心人呐。

很快蔡京的反击就开始了,王宁本打算交好梁师成升任尚书,却被蔡京告发他毁谤官家,惨遭流放。

蔡京的大舅哥韩木吕升任兵部尚书,小儿子蔡眥任侍读,蔡京心腹白时中拜吏部侍郎。

短暂的交锋过后,纸醉金迷的大宋文臣们,才知道大宋的天变了。

蔡京不动声色,暗中已经把持了朝廷大权,新政的实施让他超过了梁师成,大宋如今就一个宰相。

所谓的隐相,已经是明日黄花,宰执天下的就是首辅蔡京。

此时,杨霖正极有默契地把朝堂交给蔡京,自己专心忙着搞掉王黼。

上元佳节将至,这可以说是汴梁城内最大的狂欢。

大街之上,行人如织。

为了招揽顾客,两边的店铺都是在门头上高高的挂起一串灯笼,每到晚上便映得街面灯火通明。

不仅店铺,就来拿街边摊贩,也在摊头上刮着各色有趣的彩灯,唱着成调成套的吆喝,来吸引游人的耳目。

当下虽是白天,也有不少转灯已经点着,大宋汴梁的富丽,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节俭。

本该欢庆的日子里,却像是有一股阴云笼罩在汴梁的上空,一则消息正在以飞快的速度传播,闹得整个汴梁人尽皆知。

大宋军队在南线,被四分五裂的吐蕃人打败,十万禁军男儿死伤惨重。

这些人都是开封府的健儿,很多人的亲眷就在汴梁城中,全都郁郁寡欢,整日以泪洗面。

茶楼酒肆中,一条条让人闻之惊怒的消息,通过一些“大有来头”的内幕人士透漏出来。

文士打扮的赵佶在路边缓缓走着,他以前都很有兴趣逛铺子街摊,买回各种稀奇玩意,赏赐给宫内的家人。

但是今天,赵佶却面色阴郁,走了没几步,就听到很多行人在商议西南兵事。

一场大败,让汴梁百姓失去了往年的欢腾,近来捷报频传营造出的盛世气氛,几乎毁于一旦。

在他身后,杨霖穿着文士襕衫,以方领矩步,还有皇城司的刘清水保驾护航。

杨霖冷眼观瞧,很多的“行人”都是他安排好的,但也不乏有百姓也在担忧地讨论。

当今天子,最好面子,一向以自己治下富丽风流的太平盛世而得意。

如今,殷慕鸿发动自己手底下,为了给杨霖造势而建立起来的“水军”团体,这些诗词文章客、说书人,把西南的战败夸大了无数倍,搞得汴梁人心惶惶。

而蔡京而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各级衙门十分克制,起到了纵容的作用。

一时间谣言满天飞,就差没说凶恶的吐蕃人,要像唐末杀入长安一样,打到汴梁来了。

百姓的想象是无穷的,汴梁城的上元佳节,历来是粉饰太平的最重要的节日,如今笼上这层阴影,不禁让赵佶对自己的近臣王黼生出一丝气愤来。

杨霖要的,就是这个气愤,对于王黼这样的近臣,还有赵佶这种君王来说,这一丝丝的气愤失望,胜过了无数贪腐的铁证。

赵佶,一向是不管自己手下的亲近之臣贪腐的,哪怕是很过分。

但是谁要是破坏了他的太平盛世,就真的是触碰到赵佶的逆鳞了,那就肯定要倒霉。

杨霖跟在他的身后,沉着脸一言不发,就连刘清水都感觉到了气氛不对,没有和平时一样谈笑。

越是这个时候,杨霖反而不肯上前说半句王黼坏话,终于赵佶忍不住了,回头道“今日逛得有些乏了,不如回去吧。”

赵佶的精力和体力,便是逛上几天也不见得会累,杨霖心中有数跟着他回到艮岳,抱拳之后便行告退。

在艮岳的楼阁内,赵佶才稍微舒缓了一下心情,这几天出去游玩,每次回来都生一肚子气,尤其是今日。

如今在园中环顾四周,有雪漫名园,冰裹湖山,亭台新洗,松柏旧翠,赵佶这才感觉回到了自己的天地。

什么西南遍地血腥,怒江浮殍无数,蕃兵吃人饮血,全都竭力地从脑中挥散了去。

他轻轻地摆手,招来一个宫娥,不一会抬着画板进来,身后几个内侍端着笔墨纸砚。

赵佶放眼望去,几处楼台,那飞檐铜铃,挂在碧云天上,衬着檐上残雪,不禁赞道“杨爱卿建了好一座园子,真个是琉璃世界,白雪红梅。”

他挥笔泼墨,完全沉浸其中,白雪、冬日、晴天、碧空、老枝、红梅一个个景物,只需要寥寥数笔,意蕴尽显。

画完之后,赵佶长舒一口气,却突然不知道想起什么,砰地一声将墨汁打翻,一副本可传世之作被尽数污染。

几个内侍宫娥,赶忙弯着身子收拾起来,赵佶眼睛一闭,沉声道

“传蔡京、杨霖、梁师成,一起来见朕。”

上元节前夕,活跃在徽宗朝中多年的特进王黼,终于结束了惊世骇俗地升官之路。

由通议大夫超升八阶,被任命为特进,已经是破了大宋开国以来的记录。状元出身的杨霖,与之相比也稍逊一筹。

西南大败,官家将主帅王黼贬谪出京,贬他为崇信军节度副使、籍没家产。

蔡京和杨霖对视一眼,随机都低下头去,这番算是除掉梁师成一根臂膀,至于梁师成脸上没有丝毫的神色。

杨霖躬身道“陛下无须震怒,西南战事尚有回旋余地,有此大败实则是主帅王黼无能并不是将士羸弱。臣愿亲赴西南,收拾残兵败将,整顿旌旗军马,为吾皇踏平吐蕃。”

蔡京神色一动,乜着眼看着杨霖的侧脸,心中骂了一句奸猾猢狲。

把梁师成这个老阉宦点着,自己溜出去带兵,如今官家震怒自然不敢有人再拖你后腿,梁老太监的怒火就由老夫一人担着?

赵佶点了点头,道“正事还是要看爱卿,此番需大胜而回,挽回局势,安抚百姓,勿失朕望。”

杨霖叉手抱拳“臣,敢不竭忠尽智,扫平吐蕃,涤荡西南,开疆拓土,报效吾皇!”

第三百零二章 千骑破晓别汴梁

昭德坊内,杨霖一夜好睡,甚是香甜。

这些日子,闭上眼就是张叔夜的惨像,以及湖州军官的无头尸体,让杨霖困乏难堪。

其实张叔夜自己只见过一面,还是在万分紧急的苏州城下,早就忘了他的模样。

杨霖一心以为张叔夜已经身死,心里十分难受,为国而战落此下场,难让英雄不垂泪。

王黼那厮一旦失了势,正不知多少人憋着要弄死他,完全不需要自己操心。

后世历史上,王黼失去相位不久,开封尹聂山与王黼宿怨未解,就派人将其杀死。

天蒙蒙亮,杨霖便已经起身,徐家姐妹俩打水来伺候他洗漱,拿热毛巾洗了脸,她们的小姑姑徐赛月站到他身后,取个犀角梳子,替他梳头发,一边还抱怨道:

“朝中那么多将军,怎么总让咱们大郎一个文官出征,吐蕃人可凶着呢。上次我们和凝儿夫人去月瑛巷买胭脂,就碰到一个吐蕃番子,眼睛瞪得像铃铛,胳膊比人家的腰还粗。”

杨霖让她逗得差点笑出来,回手在徐赛月的tun尖上轻薄一把,隔着衣衫也拍得她的软肉乱颤,笑道:“正宗的吐蕃人又粗又矮,你碰到的八成不是吐蕃番子,倒有些像鞑靼人。这一回我出京,不光是为了征战,你们几个在府上也无聊,上元节便找芸娘带些礼物,回娘家去吧。”

三女大喜,徐赛月搂着他的脖子,用力啄了一口,其他两个端着木盆也十分开心。

杨霖起身之后,外面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刘蓉娘端进来一木餐盒进来,里头一个汉陶漆碗,三个仿陶小碟,盛着稻米粥一小碗,还有四个小包子,一碟是豆豉泥,一碟是炸春卷儿,都腾腾冒着热气,瞧着颇是香甜馋人。

杨霖随手抓了一个包子,笑道:“你也回娘家去看看吧,找你芸娘姐姐安排一辆马车,差三五个护院送你回去,上元节我不在府上,你们独自在昭德坊也是无趣。”

刘蓉娘比其他侍妾还要温柔恭顺,眉眼盈盈,娇音幼语:“谢大郎。”

随口吃了早餐,杨霖起身,穿戴好官服,去方妙怜的院中,自己的儿子还在呼呼大睡。

方妙怜孕期嗜睡,不知道是不是要把上次的颠沛流离补偿回来,见到杨霖进来睡眼朦胧,腻喏道:“你怎么来了?”

杨霖坐在床边,柔声道:“我要出征吐蕃,不知道能不能赶在孩子出生前回来。”

方妙怜一听,挣扎着坐起身来,问道:“怎么又出征?”

杨霖心中一动,垮着脸说道:“王黼战败,西南局势危急,吐蕃人已经长驱直入进入宋境。若是没人站出来,大宋就危险了。”

“吐蕃人竟然这般厉害么?”方妙怜哪里知道吐蕃的国情,但是她也知道,大宋总是打败仗,汴梁就被人围了几次。

“你这次去,会有危险么?”

杨霖长叹一口气,道:“要是我回不来,你好好把乐儿还有肚子里的孩子养大,这份家业就当是我留给你们娘仨的。”

方妙怜眼中闪动着泪花,从枕头下摸出一块红绸,系在杨霖的腰上:“这是我给乐儿求得平安符,你带上它,定能逢凶化吉。”

杨霖挤了几滴眼泪,摸着她隆起的小腹,动情地说道:“为了你们娘仨,我一定活着回来。”

出了内院,万岁营的人马早就集结完毕,杨霖跨上战马,一声令下朝着汴梁城外出发。

冷风嗖嗖地吹过,汴梁城中百姓,绝大部分还在温暖的被窝里。

杨霖再次踏上了南下的征程,在他的计划中,本来没有这次出征。

自己坐镇中枢,吐蕃乃是大宋将士的磨刀石,为了几年后北方的大战做准备,锻炼出一支强军和几个合格的统帅来。

谁知道,好死不死,碰上王黼这个劣货,几乎把他的计划毁于一旦。

幸好这厮逃得干脆,而禁军的财货又多,胸无大志的吐蕃人只顾着捡战利品,没有想着结盟起来,把这支南线宋军吃掉。

不然的话,十几万京营禁军还有厢兵若是死的太多,好不容易平定下来的大理,势必又将燃起兵祸。

要知道,乌蛮三十六族的领袖高泰明,现在还躲在苍山洱海的山麓中打游击呢。

马蹄铁溅起冰沫,迎着冷风南下的队伍的头顶,东方渐白。

出了汴京,陆谦纵马而行,心中十分快意。

虽然跟着少宰前途无量,但是他并不喜欢憋闷在汴梁城中,每日里当成一个寻花使者,为少宰寻觅美人或者保驾护航。

男儿壮志在胸,一身本事,唯有在疆场上才是最酣畅的痛快。

杨霖高声道:“陆谦,似这般纵马,几日能到?”

“不出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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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石山,韩世忠的中军大营,无数的精锐骑兵蓄势待发。

韩世忠的麾下,除却些许西军精锐,尽是些羌兵、克烈兵、青蕃兵。

占据高处,骑兵冲锋,在这空旷的高原上,可谓是无敌的战术。

令旗挥动,千百人的呐喊同时暴起,与仍未停息的号角声一起穿梭在山谷之间,直往云霄传去。

两侧的山壁将声浪一重重的放大,最后汇成的巨大轰鸣,与奔流而来的蹄声汇合,就像突然卷高的潮水,要把下面的吐蕃僧兵彻底埋葬。

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在吐蕃队伍中弥漫开来,紧紧攥住了白兰部蕃兵的心脏。

和西南吐蕃的凶残不同,大宋几代边将努力之下,北线已经有将近三十万吐蕃人归顺内附大宋,这些人就是最好的引路人和前锋。

韩世忠当了半辈子冤大头,立下无数战功,不是被冒名顶替,就是被遮掩瞒报。

唯一换来的,就是几个赏钱,还填不上他的赌债。

如今咸鱼翻身,成为这北线主帅,看着麾下兵马冲锋,心中激荡澎湃。

自从北线开战以来,连个像样的抵抗都没有遇到,唯一反抗稍强的白兰部吐蕃,马上就将被碾灭。

更多的蕃人部落,则是选择内附投降,毕竟他们打了这么久,也有些厌烦了。

吐蕃在僧人的折腾下,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王,归附大宋未尝不是个好主意,遍天下谁不知道大宋的富裕。

王禀笑道:“韩帅,此战过后,积石山附近,已经没有不投降的吐蕃人。听说怒江附近的蕃兵凶悍,把王特进杀回了大理,俺们不妨去支援一番。”

“吐蕃境内,多是旷野,经常是千里无城邑。我们都是骑兵,纵马而去不过一个月时间,应该能拦截住蕃人。不过说真的,俺倒是真想知道,王特进是怎么败的叫俺看来,这场仗,输可比赢还难。”

第三百零三章 不叫营中见冤魂

一路南下,仿佛在追着春的脚步。

天气越来越暖和,本来穿在身上的厚厚的大氅也脱了下来,直到云贵一带,已经是绿意盎然了。

吐蕃人并没有大肆入侵,因为他们了解自己的实力,一旦追击过深,自己的老巢很有可能被后面的部落侵占。

四分五裂的吐蕃各部,彼此间攻伐征战了百年,早就打成了一锅粥,仇恨这东西越积越深,谁也不敢贸然率兵离开自己的本部太久。

杨霖来到羊宜咩城的时候,已经是春暖花开,原大理都城门户大开,几百员武将迎接杨霖入城。

杨霖曾经带给他们无尽的荣耀,如今已经全部被丢掉了,耻辱印在每一个将士的额头,他们被区区吐蕃追杀了百里,颜面尽失。

一个月的奔波,让杨霖疲惫不堪,摆了摆手示意不需要欢迎仪式,杨霖对跟在身后的将官们说道:“选授、处分、粮草、军械,所有相关的卷宗,全部送到我这里来,另外收拾士气是第一位的,不出十天,我就要继续出征。”

羊宜咩城囤积了足够的粮草,不下二十万大军驻扎,吐蕃人真的打了过来,就算是王黼都能守住。

武将们一看,还以为是少宰对战绩不满,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说话。

他们哪里知道,杨霖这属于累虚脱了,双腿至今还打颤,一动就疼的要命。

进到羊宜咩城,杨霖倒头就睡,无心欣赏这宋代时候大理的美景。

在他的住所,有一个院子,院落不大,充满了大理风情。

一色的青瓦粉壁,水磨青砖铺地,影壁上“福禄寿”的砖雕精致有序。

院落虽小却也五脏俱全,正房、东西厢房、北厅各三间,屋顶低缓,简单古朴,房檐下兵器架上刀枪棍戟擦拭的铠亮。

杨霖到了卧房,竟然也有安神的沉香,看来这里的人生活也不错。他哪里知道,大理国内的贵族,生活质量不次于宋人,安逸得很。

坐到床沿,将自己靴子扯下来,杨霖忍不住龇牙咧嘴:“他娘的好痛!”

这靴子他都不知道几天没有脱过了,进了大理就没有再住过城邑,臭那是不用说的,脚底走出了血泡又磨破,这个时代所谓袜子的东西就跟脚底板粘成了一片,稍微一扯动就让他吱吱哇哇一阵乱叫。

“天塌下来,也别来吵我。”

杨霖大吼一声,然后抱着被子安心入睡,一睡便到了傍晚。

这里本是大理的高明泰的别院,现在成了杨霖的卧房,十几个将官就在外面等候。

众人谁也不敢说话,就连卧房内轻微的鼾声都能听见,等到杨霖终于醒来,饿的前胸贴着后背,趿拉着鞋披了一件衣服,一脚踢开了房门,十几个将官纷纷站起来,抱拳道:“少宰。”

似杨少宰这般风流儒雅的人物,如今脸上也满满的都是风霜之色,脸颊瘦削下去许多,倒多了几分英武之色。

“湖州厢兵,每人赏二十贯钱,被冤杀的裨将一十三名,统计名单,上报朝廷,追封功劳,分发亲属。至于张叔夜,明日到他死的山崖,开坛祭祀。”

众人一听,这是要清算王黼时候的旧账,给湖州系洗冤,从而提高士气。

湖州兵马已经证明了,吐蕃人没有什么好怕的,大家都看不起的厢兵,也可以把他们击败。

陆谦搬来一张凳子,杨霖就势一坐,立刻有万岁营的人上前,抬着摆好了的一张沙盘过来。

接过吕望手里的细长杆,杨霖招了招手,众将一起凑了上来。

杨霖指着沙盘山的怒江,问道:“你们虽说逃回来的匆忙,还没有忘了这条路怎么走吧?”

众将面带羞惭,虽然王黼下令逃窜,但是真的像张叔夜那样有胆子反击的,也不多见。

杨霖看着众将的反应,冷笑一声,猛不丁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拍桌子骂道:“方七佛,滚出来。”

在众将堆中的方七佛,不知道为何被点名,怔了一下愕然出来,抱拳道:“少宰?”

“别人老子不知道,你在苏州跟我放对,指挥打仗很有一套,怎么到了我大宋军中,就成了草包?”

方七佛面带苦色,皱眉叫苦道:“少宰,末将手底下没兵啊,那张知府还有几千个厢兵,末将是管营妓的”

杨霖差点一个趔趄摔倒,惊得下巴都掉了,问道:“你管什么?”

事关宋军体面,宣抚副使刘仲武附耳说了一番,杨霖这才明白。

原来王黼到了大理之后,耀武扬威不说,还把大理原本相国高泰明一脉的官员全部抄家,把他们的妻女丫鬟不下两百人组成营妓,专门负责为宋军表演歌舞。

方七佛好死不死,是杨霖的人,被王黼寻了个由头,打了几十板子,发配来管理这些“营妓”。

杨霖心道,王黼这孙子在汴京被自己压的死死地,连他的昭德坊都抢了过来自己住,出了汴梁可把他能坏了,专门挑老子的人欺负。

看了一眼方七佛,这小子被发配去了这个差事之后,倒是白胖了许多,不禁骂道:“没用的东西,老子给你三十万贯,你竖起大旗在大理募兵,乌蛮十三六族多是悍勇之辈,生活困苦许以好处岂能不效死力。”

方七佛一听,这么多钱,当即笑眯眯地答应下来,恭维道:“少宰出手,就是不凡。”

“滚蛋,你带着江南百姓都能有些章法,这里的兵源好似草原,全是猎手,稍加训练就可以征战。你也不用再在脂粉堆里打滚了,男儿志在四方,岂能流连于女色。”

方七佛领命而退,南线大军不缺军费,事先拨下了足够的辎重粮饷,王黼虽然贪墨了许多,但是现在他被撸了,官家的话是籍没家产,估计全都已经收归公用了。

王黼家在汴梁,肯定没有运回去,自己依旧有足够的军费开支。

长舒一口气,杨霖站起身来,厉声道:“明日去拜祭张叔夜,凡我军中为国而战,不许有一个冤魂!官大如王黼何如?老子也不会饶过了他。”

第三百零四章 赤阳真人招魂术

当日几个虞侯,领了王黼的差遣,算是倒了血霉。

回来之后,刚刚说完还没来得及领赏,王黼就倒台了。

张叔夜从罪犯一下子成了英雄,几个人顿时被打入牢中,审出当日的滚落山坡的地点。

杨霖率众骑马赶来,冠上腰间皆系着白绫,头戴黄梁道冠,身着玄色道袍,一脸肃穆。

此地早就摆好祭坛,前来拜祭主要是鼓舞士气,宣示有战功的人不会被遗忘,免得大军因此不愿死战。

毕竟有功之人的得到张叔夜这种下场,是个人就要感到心寒,谁还肯奋力向前。

杨霖迈步而上,脚踏七星步,手中拂尘轻扬,口中念念有词。

底下一个小兵,捂着嘴笑道:“你看少宰,这是要做法事么?”

在他旁边的一个,年纪比他稍长的,敲了一下他的脑门,低声道:“你懂什么,少宰乃是延庆观赤阳真人,是道教副教主,有大道行在身的。”

这两个小兵,却原来是兄弟两人,哥哥叫吴玠,弟弟叫吴璘,都是德顺军陇干县人,原本是西军的两个小兵,当初随辛兴宗南下,走的时候却没赶上便留在了此地。

吴璘挨了哥哥一下,左右一看,没有人注意他们,便不服气地说道:“我就不信这些什么佛啊道啊的,都是蒙人的。”

吴玠大怒,低声喝道:“闭嘴!”

吴璘翻了个白眼,转头去看别处,周围的人却都十分虔诚地看着杨霖。

“尔时,救苦天尊,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于迷途,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我本太无中,拔领无边际”

杨霖在汴梁日夜修习,于道门说得上精通,不管它有没有用,自己便渡一渡冤死的亡灵,不过是求个心安。

纸皤飘拂,白花摇曳。他正在朗声念诵,惊动了底下的人,这山脚下却是有一户白族猎户,当日张叔夜为了自救,滚下山去,正好挂在灌木中,被猎户救回了家。

如今听到汉话,可不是和自己当日救得人所说差不多,只当是他的家人终于来寻找了。

正在砍柴的猎户飞奔而下,拽着不明所以的张叔夜就往外跑,手上一直比比划划。

张叔夜被拽的有些疼,叫道:“到底什么事?唉,你慢点!此地推行汉风事不宜迟,本本官出去之后,当奏明圣上,大力哎吆,慢点。”

猎户身子强健,不耐烦将他扛在肩头,在丛林中扛着一个人却健步如飞。

春日的林中,万物复苏,此情此景张叔夜诗兴大发,却被颠的有些难受,只是一个劲地叫道:“慢一点,慢一点。”

好死不死,这句话从他嘴里的开封口音说出来,有点类似白族的“快些,快一些。”

猎户呲牙一笑,展露本事,便如这林中的精灵一般,迅捷似鹿。

山半腰,杨霖的一篇经文已经到了最后一段,他长叹一声,高声道:“魂魄升碧落,御风回故乡。此时此刻,魂断泪肠,既使永别,魂系归来!”

话音刚落,底下众人无不落泪,突然一个身影从底下跃出,陆谦目呲欲裂,哎呀一声拔刀在手已然是来不及登坛,只暴喝道:“有刺客!”

众人在下面,看得分明,只见一个穿着奇特的瘦削男人,扛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站在台前稀里哇啦不知道在说什么。

在他背上,张叔夜却一眼认出了杨霖,喜道:“少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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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服了,回去之后,俺也找个道观,希望余生能参透生死。”吴璘着了魔一般地念叨。

吴玠没好气地笑骂道:“你这蠢货,不是都说了,那就是张知府没有摔死。”

“那么多人看着,杨少宰一句魂兮归来,便有一个使者将张叔夜送了回来,少宰谦逊不肯显露神迹,才托词张知府没有摔死,这点事大哥你看不懂么?”

吴玠懒得跟他争辩,大步跟上队伍,往羊宜咩城方向赶去。

杨霖等人骑马,早就回去了,包括重见天日的张叔夜。

他被救了之后,害怕王黼追杀,一直没有敢现身。

杨霖心情十分欢畅,拽着张叔夜来到自己的小院,进来之后门口就是一个沙盘。

张叔夜心中暗暗点头,那王黼来此,每日但知饮酒作乐,同样是御前亲近的高官,状元出身就是不一样。

杨霖兴冲冲地吩咐下去,置办一些酒菜,自己要给张叔夜接风。

这一回来到大理,上来就是一个惊喜,开了一个好头。

吐蕃之战,希望也能顺利完成,自己根本没有时间在这里长待,若是变成战争泥潭,如隋征高丽、唐攻南诏,那可就全完了。

牵动大宋的兵马辎重在此,亦或是促进了吐蕃诸部的融合团结,都是灾难性的后果。

北边的战事,此时估计已经马上开始了,就算是北境冬天结束的晚,也不会再拖太长时间。

辽金一战,势必是天崩地裂,从此有一个种族就此沦落。

幽燕之地,中原的门户,万里长城的险要,迟早是要多回来的。不管是谁赢了,大宋都要参战。

一桌酒席,祭奠变成夜宴,杨霖款待了张叔夜一番,然后仔细询问了当日夜战的每一个细节。

“吐蕃人军纪涣散,夜间作战尤其疲软,大部分都是贪财怕死的性子,没有几个愿意为领主死战。”杨霖凝声说道,这就是他从张叔夜那里,得来的情报。

张叔夜点了点头,道:“吐蕃自相残杀,打了两百年,心气已经打没了,除了蕃僧有些悍勇,其他兵马未必会为自己的领主效死。若是能分化他们,不战而平,乃为上策。”

杨霖轻笑道:“先打几场漂亮的仗立威,杀一杀蕃人锐气,不然总会有人心存侥幸,抗拒天兵。”

这番话笑着说出来,却有铮铮之音,令张叔夜十分心折。

跟着这样的人打仗,才是男儿少年时向往的战场,中原有斗争,况在狄与戎。丈夫四方志,安可辞固穷。

那王黼,什么玩意!

第三百零五章 将士自重需自清

大理产马,不过不够雄俊,马铠也比北边的鞑子们差了不少。

北边正在厮杀的重骑的战斗力,一半就在战马上,这些雄俊龙驹,负得重甲,还有长力,可以反复冲阵厮杀。

金国所用那些长于极寒之地的大马,在辽人最盛时侯就是极为宝贵的贡品,如今的那个然不会再上贡给契丹人。

辽国就是镔铁之国,在制造甲胄、兵刃的水平上至少不差似大宋多少,女真人同样的擅长打铁。

这一切,吐蕃和大理都没有,历史上也从来没有过从南边入侵进来的厉害蛮族,多半也与此有关。

杨霖巡视着正在操练的军队,顺便审查粮草辎重。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又有古语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大战一触即发,先看看自己的家底,好做到心中有数。

眼中看不出什么神色,周围的将官也都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发。

远处的校场上,一队新招募的乌蛮兵正在演练射术,周围的大宋禁军围着发笑。

乌蛮人脸色红和相杂,显然是窘迫到了极点,杨霖慢慢挪动脚步,凑了上去。

禁军的军汉们,一看长官都到了,纷纷站好腰杆挺直,脸上的笑意也都收了起来。

几个乌蛮兵垂头丧气,拿着手里的弓不知道在说什么,突然一个稍显强壮的疤面青年,伸手一拉角弓竟然断为两截。

杨霖心里咯噔一声,草他娘的这是什么天生神力,难道乌蛮人这么强?没有道理啊,不是被宋江打得到处跑么。

方七佛受命训练这些乌蛮兵,充作后备军,跟在大部队之后,以战代练。

他脸上挂着无奈的神色,从架子上取下一张弓,递到杨霖手上道:“少宰,这些兵刃如何能打仗”

杨霖按住两边,一用力,弓身马上折断。

怔了一下,杨霖勃然大怒,将手里的断弓一扔,骂道:“贼厮鸟,这是哪个鸟毛干的?”

方七佛拿起盾牌,用手指轻轻一戳,就是一个窟窿。

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起来,一阵风吹过,带来了大理特有的春日花香,杨霖这才缓过神来,骂道:“谁干的!”

“回少宰,王黼”

杨霖冷笑一声,骂道:“王黼以次充好,谋取钱财,这其中能都是他一个人来办?势必有一条完整的贪腐链,至少这些残次品他就不会自己动手去做。给我挖出来,把奸商贼官都挖出来,肃清了内部我们再出征不晚。”

一杆长枪,立在武器柜前,阳光下枪头熠熠生辉。

杨霖用力一踹,果不其然,长枪折断。

在他身后,不少的武将全都面带惴惴,满营的装备,只有当初从江南带来征大理的,还有一些是合格的。

就算是这些,也被王黼卖掉了一批,短短的时间内,他能联系到买家也不容易。

至于府库的粮草,更是充满了发霉的稻米,还有一些木屑填在其中。朝廷拨下的钱粮,都进了他自己的口袋,却让手下爪牙逼着地方官在当地收军税,闹得天怒人怨。

这些事,王黼早就听说了,他亲自试验了一番,才知道果然是个发财的好门路,甚至觉得以前敲诈那些武将还是太轻了。

杨霖背着手,离开校场,回到小院内,余怒未消。

这时候张叔夜走到门口求见,杨霖摆了摆手,示意他进来。

“少宰,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

杨霖乜视着他,没好气地说道:“还不够明显么?”

张叔夜嘿嘿一笑,道:“大理多丛林树木,兽筋熟牛皮也不缺少,制造兵刃就是缺铁,我们可以在羊宜咩城附近建立几个军械作坊,招募当地夷人生产,然后运抵前线。

羊宜咩城和吐蕃相邻,道路又平缓,沿着怒江两侧运输极为便利。”

杨霖冷哼一声,道:“不把这群蛀虫挖出来,我心里火气难消。”

王黼倒了,到时他毕竟统兵半年,只怕是一个月就就够他在军中兴风作浪,培植一群蛀虫了。别的本事王黼没有,拉帮结派,拖人下水,一起发财,相信他还是很精通的。

“大战在即,牵连太广,恐怕会影响士气。”张叔夜虽然差点被这些人害死,但是依旧不想大张旗鼓地肃清军队,毕竟能打的就是王黼腐蚀最厉害的京营禁军。

杨霖沉默不语,脑子里飞快转动,最终还是斩钉截铁地说道:“肃清军中遗毒,方能出战。”

张叔夜不知道少宰为何如此执着,要知道大宋的兵源,本来就是乱七八糟,很多市井闲汉、刺配匪类,充斥其中。

好男儿都以当兵为耻,军中来了个王黼,被带坏一批很正常。如今大战在即,为什么非要追究到底呢。

杨霖心中所想的,却比他还要长远一些,自有宋以来,自古传承下来的汉家武力血气,被摧折得元气凋丧。

宋朝之前,将相相敌,彼此地位相当,出则将入则相。武人地位从来未曾如此低微过,到了五代,礼乐崩坏,制度沦丧,武将自立的太多,宋惩五代之弊,矫枉过正。

大宋百年来以文驭武,把将士血气,压制得苟延残喘。刚开国时候尚有几十万精锐禁军,可以破北汉,击辽国,血战于燕京城下,最后因为种种原因才功亏一篑。

接下来便是武人地位不断沉沦,军队不断崩坏。甚至出现过一市井黠徒便能冒朝中文臣名义,欺凌胁迫边镇武将,据而起兵作乱,差点闹出大笑话来。

武人因此也多是自甘堕落,并没有什么荣誉感,混着混着自己都看不起自己,都觉得低人一等,也就更容易自甘堕落。

这天下纵然繁华富庶如大宋,没有可以上阵、可以冲阵、可以在万军当中做决死厮杀,可以独当大敌而不稍却的纯正汉家边军捍卫,又有什么用处,终究不过是沦为异族铁骑的猎物罢了?

军中正气不存,得过切过的情绪泛滥,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群上不了台面的泼军汉,贼配军。

“把军营清理干净,就是对将士最大的尊重。”杨霖凝声道。

张叔夜若有所悟,低着头沉思起来。

第三百零六章 血未流尽军又来

军营中一场意料之外的审查,来的很快,顺藤摸瓜,不是难事。

这都是因为王黼行事嚣张,完全没有要遮掩的意思,这些人捞钱早就是肆无忌惮,仗着皇帝的宠信,可以说是肆意敛财。

很快,一张张供词就摆在了杨霖的桌案前,不出所料,京营禁军腐坏的很彻底。

杨霖苦笑着摇头,自己在南征方腊的时候,砍了四个世家子弟,军纪为之一正。

可惜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王黼就像是个毒瘤,来到此地不出半年,就折腾的乌烟瘴气。

杨霖一个个地审查,希望能找到几个冤枉的,但是每一个都是证据确凿。

这些人跟随自己,征缴方腊,然后冒着瘴气,来到大理开拓了云贵广袤的疆土。

可惜啊,财帛动人心,他们跟着王黼倒行逆施,给全军装备上软如棉絮的兵刃盔甲,去和吐蕃人拼命,若是不会方七佛这个看似憨厚,实则奸诈的部下,巧妙地告诉自己,不知道你要枉死多少兵马。

一阵脚步声从小院传来,禁军宣抚副使刘仲武迈步进来,抱拳道:“少宰。”

杨霖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个人作为副将,没有跟着王黼瞎搞,属实不易。

“老刘,坐,从大理武备库调的装备怎么样了,还有这么晚了有何事?”

刘仲武乃是禁军将门子弟,做到宣抚副使,实际上品阶不低。

他苦笑一声,道:“少宰,我们不日将出征,少宰也知道官家为此战已经震怒一次,我们南线军全师,都经不起第二次败仗了。

少宰如今清扫军中王黼遗毒,末将举双手赞成,但是您看能不能网开一面,允许他们戴罪立功,等到打完了仗再清算。

不瞒少宰说,末将听说了不少他们的混账事,若是全部处置了,谁来带兵”

杨霖心里也有些挣扎,大战之前失去了这些将官,确实要冒一些风险。

拧眉思索了一番,杨霖还是沉声说道:“军中若无法度,永远都是乌合之众,谈何获胜。”

刘仲武一急,站起身来,还没说话杨霖便提前道:“此事我意已决,无须再言。”

走出杨霖的小院,刘仲武跺脚哀叹:“这些鸟人,为甚要跟着王黼胡来,叫某家如何保全你们。”

翌日清晨,阳光明媚,春日的鸟语花香和军营并不十分搭配,战鼓擂起众将齐至。

南线宋军中,总共有一十六名都指挥使被撤,贬为小兵。性质恶劣的五人被斩,捉拿进牢狱的都头十几人,军中为之一振。

杨霖站在点将台山,扬声道:“这些混账下去了,势必要提拔一批,都他娘的好好打,拼命给妻子爷娘搏一搏。大丈夫生在天地间,岂能碌碌无为一辈子,这便是最好的机遇,望诸位勉力争取。”

底下的将官,现在看向杨霖,眼光中多了一丝敬畏。

倒不是因为他处置了贪墨的将官,而是因为杨少宰把死了一个月的张叔夜从地府捞了出来,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

都说少宰是文曲星下凡,最后一科状元,道家顶上的人物,如今看来果然不是虚言。

他话刚说完,底下就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把杨霖自己都吓了一跳。

处理了自己的部将,本来心情有些低沉,根本没说啥狠话,怎么反响这么热烈?

杨霖自己都搞不明白,背着手离开点将台,心怀忐忑的准备正式出征。

沿途的吐蕃部落,他已经了若指掌,本来不出意外的话,至少会有几十个蕃人部落来投。

王黼来了一场惊世骇俗的表演,让吐蕃人又都观望起来,宋人羸弱至此,何不入侵大理的想法,在吐蕃领主之间不乏市场。

简单的动员之后,杨霖派出几千人的斥候,分成几百个小队,前往地广人稀的吐蕃探路。

大军一路沿着怒江前进,因为却少了很多的裨将,干脆组成大军,摆一字长蛇阵,顺着河道向前。

沿途白骨累累,腐烂的尸体,都是昔日的袍泽。

众人一边行军,一边收敛骸骨,就地埋葬,或者有信物认出了是昔日兄弟的,将骨骸收起来带在身上,准备把他们带回故乡。

怒江的水势,比起上一次出征时,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水流湍急,河道宽阔,不小心掉下去,很难活命。两边的路途,狭窄难行,树木丛生。

再临旧地,军中一片哀叹,上一次的惨败历历在目,杨霖并没有更换行军道路。

上次王府选择这里,是个巨大的错误,让盐井之地的吐蕃人为了保住这块盐井,而选择和宋人拼命。

但是这一次,宋军必须选择走这里,把上次击败自己的吐蕃人打败、撕碎、彻底征服,才可以扭转宋人羸弱的形象。

说到底,征服吐蕃,靠的就是他们百年内战,人心向着内附大宋,结束这残酷的纷争。

必须摆出足够强的姿态,才能让这些人放心的归顺,而却归顺之后服服帖帖,不要生出不该有的想法。

这一点,北线的宋军贯彻的十分彻底,韩世忠王禀等人,从积石山下杀出,所到之处几乎是望风而降。

吐蕃领主贵族、僧人豪强,无不派出人马,到处搜寻韩世忠的大军踪迹,提前送上金银财货,免得到时候投降不被待见。

北线精兵强将,战马如云,十万秦陇汉军,又有羌兵、克烈兵、回鹘兵还有数十蕃部十万人马听候使唤。

韩世忠春风得意,一路南下,高歌猛进摧枯拉朽。更加过分的是,北线的吐蕃各部,相比较南线来说,都是些细末枝叶。

要知道,吐蕃王朝,是从逻些城,辐射周围的各个城池,才是吐蕃的中心,最强的部落和寺庙,全都集中在这里。

若不是吐蕃太大,南北之间相隔又远,这南线大军的存在就没有什么必要了。

就在这种一片唉声的行军中,杨霖率领的缺兵少将的南线宋军,终于又到了吐蕃僧尼部领土。

奔腾的怒江水,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在空旷的高原上空回荡。

杨霖环顾四周之后,摆了摆手,示意亲兵传令下去停止行军,在此地安营扎寨。

一场恶战,行将爆发。

第三百零七章 南北烽烟各自稠

宋军兵马驻扎在怒江西岸,以王者之姿重回僧尼部,并不因上次的失败而畏缩。

这一战就是立威来了,必须以雷霆万钧之势,彻底碾压曾经把宋军打败的僧尼部,才算是得胜。

上一次春寒料峭,这番随着暖意浮现,雪融冰消,则就开始了道路翻浆的时节。

大军后续的人马通行起来,比起原来被冻硬了的道路要艰难十倍不止,潮湿的路面也不适合骑兵冲锋。

“大宋禁军多是步卒,道路泥泞,对我们倒是利好消息。”大帐内杨霖笑着说道。

刘仲武显然也是十分欣喜,扬眉道:“若是主力会战的话,这不是一般的利好,简直是天助我军。”

此战关系到整个吐蕃的归顺内附,打赢了不知道少打多少仗,所以一定要赢得漂亮,越漂亮越好。

斥候已经派出,散布在各处打探着敌人的动静,僧尼部毕竟无法和宋军规模相比,只要他们集合出击,自己这里都能提前得到情报,不至于跟上一次一样,被人一冲而散。

杨霖哈哈大笑,点头道:“各位好生休息,打下了僧尼部,为沿途的白骨报仇。”

众人摩拳擦掌,起身告退,等到最后一个武将出去,杨霖脸上的笑意倏尔凝固,长叹一声。

吐蕃延误了这么久的时间,这个时候北边的战事应该已经决出胜负了吧,距离女真人名震天下用不了多少时间了。

大辽这个庞然大物,一旦倒下便如同鲸落海底一般,不知道多少势力因之崛起。

女真自不必说,还有西边的蒙古诸部,尤其是善战的鞑靼人,喀喀尔部。

这个关键的时候,大宋却被四分五裂的吐蕃羁绊在此,杨霖很怕战事拖得太久,贻误了自己的大事。

第二天一早,三名斥候站在河边,洗了把脸,润了润皲裂的嘴唇,然后便取下水囊汲起水来。

这里的江水碧水悠悠,清冽甘甜,然而河畔却是黄沙漫漫,一望无垠。正是朝阳升起的时候,远处起伏的沙山,在朝霞的映照下幻化出火红的颜色,就像燃烧着的火焰。

突然一阵马蹄声传来,三个人机警地伏地,只见无数的骑兵奔驰而过,全都是蕃兵。

不久之后斥候们放出报信的讯号烟花,一层层传递,到了宋军大营。

怒江西岸,大营绵延十里,军威肃杀,哀兵重回战阵,也有必胜之心。

中军大帐,一队甲胄鲜明的持枪武士巡弋于外,万岁营的亲军侍卫则如众星捧月一般,将整个大帐团团围住。

掀开大帐,杨霖左边是刘仲武,右边是张叔夜,身后跟着陆谦吕望。

“呜~~~呜呜~~~”苍凉的号角声响了起来,杨霖轻笑一声,道:“准备了这么久,连我都期待此战了,诸位请上马!”

“中军步卒摆阵,挡住敌人的冲锋。方七佛,你率乌蛮骑兵,从左翼围上。西边地势较高,张叔夜你率兵为左翼殿后,顺便抢占山顶,准备居高临下,随时围歼增援的蕃兵。”

“我的斥候,已经探到,僧尼部蕃贼此番请了两路援兵,正好一起灭掉,让蕃人知道我大宋的兵威。”

“其余诸将,随我在中军迎敌,随时待命。”

众将轰然应喏,潮水般退出大营,各自翻身上马,带了亲兵侍卫驰回本阵,片刻功夫,急促的号角声便纷纷响起。

宋军阵前,蕃兵还未到,已经列阵以待。大宋兵将队列整齐,旌旗鲜明,鼓角声鸣,马嘶不断。

远远看去,人喊马嘶,气壮如山,旗幡蔽曰,刀光锋寒,谁敢相信这是一战被人打回羊宜咩城的军队。

终于,地平线上翻出一支黑压压的大军,吐蕃僧尼部落的首领尚可屹,手持着两把尖刀,兴高采烈地冲了过来。

他实在想不到,为什么宋人不吸取教训,几乎是一样的地点,一样的兵马,又来给自己送一次横财?

他身后的骑兵,跟着首领疾冲过去,那骑兵看似乱哄哄一冲而上,可是每三名骑士之间,都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相互照应,每三匹马,就是一个锲形,而所有的锲形,又汇合成了一个巨大的锲形。

这便是锲形冲阵,两军交锋,蕃兵没有任何试探,没有通过侧翼冲锋、袭扰、牵制等措施打乱对方阵形,竟然就想直接凿穿宋阵?

瞭望台上,杨霖冷笑一声,刘仲武也眉毛一挑,怒道:“蕃贼欺人太甚!”

“此番教他们有来无回。”

宋军有十万大军,还有乌蛮兵压阵,吐蕃人显然是想复制上一次的胜利,并且把战果扩大。

十万大军,就想着这样凿穿,杨霖不禁为他们的勇气和嚣张的态度竖一个大拇哥。你当我是王黼?对不起,我不是废物。

大地颤抖,蹄声如雷。让眼前这怒江的声势都不再耳闻,凭添无穷的杀气,衣甲碰撞金铁交鸣之声,策马扬鞭叱喝喝杀之声,遮掩了湍急的流水声。

烟尘弥漫,天地变色,狠狠的碰撞下,人仰马翻,惨号连天。

中军令旗不停地挥舞,杨霖再遣兵将,向对方的侧翼军队发起了攻击,一场全面的大混战,在河边展开。

尚可屹的打法,注定了此战没有后路,除非是一头栽进这奔腾的怒江中,否则别想或者脱离战场。

从瞭望台看下去,杨霖不断地投入兵力,让战团越来越形壮大,整个河边到处都是横冲直撞的兵马,杀得惊天动地,日月无光。

突然,远处一阵烟尘起,尚可屹大笑一声:“援兵到啦!”

原来这一个月的休战期,僧尼部也没有闲着,联络了几个大的部落,要一起击败来犯的宋军。

西南方向地平线上烟尘腾起,先是一缕黑线,然后迅速向前推进,烟尘滚滚如同一条张牙舞爪择人而噬的黄龙,风驰电掣一般飞卷而来。

吐蕃波如部和多弥部,论起实力还在僧尼部之上,聚集了不下三万精兵,一起驰援尚可屹而来。

这便是杨霖排兵布阵时,所说的敌军两路援兵,果然好大的声势。

“来得好!”杨霖一拍手,高声叫道,身后的陆谦猛的发现,少宰的脖子都红了,显然是激动紧张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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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龙府,城下烽火连天,战火如荼。

一个冬天的时间,契丹军匠们赶制出了八百台石砲,箭雨、石雨,每天不花钱似的往黄龙府里倾泻,登云梯,擂城门、垒土山、挖地道,种种战术无所不用其极。

辽军军威雄壮,分成多路向金国占领的黄龙府进发。天祚帝此时信心极大,觉得在自己亲征下,金国肯定会灰飞湮灭。

城中守军兵来将挡,水来土屯,也是见招拆招,竭力抵抗。

辽军一阵猛攻之后,没有丝毫的起色,反倒是城里的女真人,损伤着实有限。

不过大辽此番带来的七十万兵马,不带一个虚报的水分,着实有些吓人,

完颜吴乞买建议收缩兵马,保女真故地。有一个人倡议,便有十个人、百个人响应,一时间女真大帐内喧嚣的都是同一个声音:“放弃抢来的土地城池,收缩兵马,以保全金国!”

金国皇帝,年轻的完颜阿骨打,拔刀而起,一刀斩断了身前的桌案:“俺们既然起兵,就要想着已经和大辽决裂,这种战争不过是预料当中的事,为什么事到临头又想着退缩。若是如此,俺们牺牲了那么多儿郎,就是为了让你们过几天舒服日子么?”

帐内的女真鞑子,此时还没有养成暴戾张狂的心态,被完颜阿骨打一声怒吼,吓得都不敢再说话。

“再有敢说退兵自保的,杀无赦!”

一番决然的话也激起了他们的凶悍之气,完颜吴乞买低头道:“大哥,俺们都听你的,你是女真的首领,是俺们金国的皇帝。”

完颜阿骨打神色丝毫不见缓和,举起手里的刀,大声地道:“辽人无能,累日攻城而没有几个敢攀登的勇士,只知道在城外砸石头。俺们女真勇士天下无敌,你们率领各自的谋克跟随我冲出去,把辽狗屠尽。”

连连大捷,并不能改变女真族的“先天不足”:贫困、人口少。

刚刚归附的渤海人,并没有彻底臣服比他们纸面实力小的女真,渤海王高永昌,在辽军大军压境的时候,选择登基称帝,自称“大渤海皇帝”,意图恢复祖先的渤海国。

眼下,女真人只有两万兵马,完颜阿骨打竟然要弃城,和七十万辽军打野战。

与之相比,同一时刻在西南,宋与吐蕃进行的一场大战,未免要黯然失色。

第三百零八章 满碛寒光生铁衣

京营禁军,在开国之初,是一支纵横天下的强军。

几十万大军,排成阵势,在战场上所向睥睨。

如今虽然没有了那时候的自信和昂扬,总算还留着点先辈的技艺,十万人布阵,大部分的宋兵握着枪杆的手微微颤抖,沁出汗水粘湿湿的。

终于,吐蕃人冲到了眼前,最前排的宋军几乎是同时爆发出一阵吼叫,提前布好的军阵开始展露出腾腾杀气。

正面会战时候,战阵的作用将会被无限放大,这是无数人杰一代代研究总结出来的精华,是大宋禁军最后的看家本事。

诸部兵马之间按照阵图有序配合,渐渐地靠着在汴梁每日的操练,找到了熟悉的感觉。

尚可屹的楔形攻势,被步卒挡住,吐蕃骑兵渐渐地浮躁起来。

上一次,他们只用一轮冲锋就击溃了这支宋军,沿途追杀几百里,杀得尸横遍野,抢的满载而归。

为什么还使这支敌军,还是同样的地点,自己却冲不开对方的步卒了呢。

杨霖凝视着战场,将发抖的手藏到护腕内,以免露怯。

这样的场面,他也是第一次见,双方血肉相搏,不是亲身经历,难以理解那种血气翻涌的紧张。

“擂鼓!”

战鼓响起,低沉苍凉的号角声也响起,西边高岗上的张叔夜看着敌人两路援兵越来越近,终于下令放箭。

得益于斥候探子的情报,让杨霖可以从容布置对付援兵,全军的弓箭都集中在张叔夜的手里,让他占据高地,可谓是万无一失。

波如部首领松落屹若有所觉,猛一抬头,就见四面八方骤然袭至的狼牙箭,已经像镰刀刈草一般连人带马射倒了一大片,人喊马嘶声这才仓促响起。

“埋伏,有埋伏!”

松落屹的周围,有亲兵凄厉地大叫,叫声随即戛然而止。

蕃兵没有盾牌,有的举起刀来抵挡,有的甚至举起胳膊来挡,更多的人选择低头催马,杀进战团躲避箭雨。

突然,藏在山下侧翼的乌蛮骑兵出现,从蕃兵的侧翼杀了出来。

方七佛神色木然,看上去像个人畜无害的呆子,却有一双出奇坚毅的眼睛。

他从容地指挥着乌蛮骑兵,眼睛微眯,注视着战场。后面的马蹄声顿时轰鸣响彻云天,一股颜色鲜艳的骑兵冲了出来!

乌蛮骑兵,总是喜欢在盔甲上和马的身上涂上色彩斑斓的颜料,十分的醒目刺眼。

这些人对吐蕃并不陌生,大宋没有踏足这片土地之前,他们已经欺负了吐蕃人百年了。

这些乌蛮人是刚刚招募的,却不是新兵,只不过他们以前为之效力的土司老爷们,都已经被段正淳屠杀殆尽。

乌蛮人并不怀念以前的主人,说实话,土司长期奴役压榨这些土人,浑然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奴隶,平日里为土司老爷打仗,可没有这么高的饷银和杀敌立功之后的奖励。

刚刚摆脱奴隶身份的乌蛮人,此刻对于自己的新身份,还有一种解脱后的躁动感,正好借有这场酣畅淋漓的大战,来彻底释放。

在乌蛮人自己的眼中,他们的命不值钱,只是土司老爷的个人财务罢了,就跟领地里的牛羊是一样的。

这个世上,第一次把他们当人看的,是大宋派来的官员。

两路吐蕃援兵,被人数碾压他们,又有一种奇特的高涨士气的乌蛮骑兵拦住,左翼率先开始崩溃,很多人被打到了怒江边上,无路可退。

张叔夜下令全军用最快的速度,把手里的羽箭射完,然后拔出刀下山。

蕃人援兵还未抵达战场,就连连受挫,尚可屹争取来的时间全部白白浪费。

他本部的骑兵,一头扎进禁军的大阵中,被围起来消耗,根本无法对宋军的本阵造成有效的冲击。

杨霖此时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上,这比上次指挥大军攻打方腊,可刺激紧张太多了。

这无关乎战场的形势,几乎没有什么战阵经验,就要充当主帅,难免会有些慷慨澎湃之心,有人天生就是帅才,很明显杨霖不属于这一波人。

眼看局势明朗,杨霖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战场上腥膻味道逐渐浓烈起来,即使在后面的高岗瞭望台上,杨霖都能闻到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后军预备队从侧翼压上,将蕃人彻底击溃。”

一声令下之后,刘仲武大喝一声,亲自率兵从侧翼压了上去。

面对宋军和乌蛮骑兵居高临下的冲击,吐蕃人也想躲避,然而此时的怒江河岸已经非常拥堵,人们早已无处可躲。

“啊!”蕃兵中的那名骑兵痛叫了一声,后腰被一个步卒拿枪刺了一下。接着更多的步卒从周围扑上来,很快将那停下来的骑兵拖下了战马,很快不见了身影,只剩下一阵惨叫声。

更多的吐蕃兵,被赶到了湍急的流水中,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此战从早上,打到了日落时分,不下三万吐蕃精兵,被彻底击败。

他们不知道宋军的情况,宋人的斥候却对他们的排兵布阵了如指掌,可笑的是尚可屹等人还用老眼光来看宋军,轻敌之下难免大败。

有时候,决定几万人生死的战场,靠的不过是主帅称不称职,做没做好本职工作而已。

杨霖知道自己不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帅才,于是兢兢业业,未曾开战便细细梳理可能会出现的情况,派出大量探子斥候,鼓舞士气设下足够吸引人的奖赏制度。

没有惊才绝艳的指挥,就这样顺理成章地赢下此战,一雪王黼给大宋南线军带来的前耻,让不可一世的尚可屹跪地请降。

宋军顺势占领了怒江沿岸的拉里岗、津贲城、瓦戎寨。

夕阳拉成一条长长的红线,似乎是天边燃烧了起来,怒江河畔杨霖下令把三部吐蕃将官、僧侣斩杀,尸体推入怒江中。

沿怒江设下祭坛,为路上累累白骨报仇,告祭他们的在天之灵。

这一天,大宋南线军用战绩震慑吐蕃诸部,并且用三部吐蕃的首领脑袋宣誓,凡是抵抗者必死,早早投降可保富贵。

第三百零九章 赤阳真人战活佛

杨霖得胜之后,接到了来自北线的消息,北线韩世忠已经打到了沧澜江。

两军相隔,也就是三天的脚程,南北两线即将提前会师,然后按照原定计划,合兵向西南进攻,彻底征服吐蕃。

夕阳西下,走在僧尼部的老巢,这里的蕃民没有实际上的城镇,大多散落居住在周围。

拉里岗内,大多是寺庙的僧人,一座雄奇魁伟的寺庙,矗立在高原的荒野中,显得格外壮观。

望着这座寺庙,杨霖心里不免有些警醒,被宗教裹挟的政权,往往比皇权腐化的更快,因为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愚民。

无数的蕃民,奉献出毕生甚至几代人的努力,为他们的僧人建立起这座寺庙。

自己住在低矮的泥巴屋中,一家人艰难度日,所求的就是个心安。

但是那些居住在高大寺庙的僧人,他们真的在礼佛么?世俗的权欲已经侵蚀了他们的心,有几个寺庙中都是高僧,还不是彼此争斗不休,为了更多的子民奴隶和其他的部落、寺庙互相杀伐。

小小的吐蕃,就有十几个佛家教派,彼此嫉恨,恨不得把对方致于死地。

真有无欲无求的僧人组成的寺庙,只怕是在这百年的争斗中,被吃的渣都不剩了。

落日熔金,悬挂在寺庙的后面,已经落下了一半。

杨霖笑着道:“走,去会一会寺内高僧。”

一千多个万岁营亲兵,簇拥着他,来到寺庙的山门前。

山门缓缓打开,几个僧人眼色不善,却也没有阻拦,应该是已经收到了高层僧侣的命令,不许他们抵抗。

陆谦在前面开路,侍卫们一字排开,将杨霖送入寺庙的同时,占据了各个路口,连门口都换了自己人把守。

几百个亲卫,将寺内的僧人全部赶到院中,杨霖则直奔寺院中心,渐渐离那高耸入云的大殿近了的时候,他才更为惊讶,从外面已经看出此地的雄伟,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座寺庙规模如此宏大。

整个山头都成了寺庙的后院,一座座金壁辉煌的建筑依山鳞立,远远看去,似乎后山也是一座座寺庙,而且还在陆续施工中。

在吐蕃,活佛的府邸叫‘囊欠’,囊欠依活佛佛位高低不同,囊欠大小也不同,而且还要考虑到教徒多少、财物是否宽绰,这僧尼部不算很大的部落,没想到这里却养着一尊大佛。

活佛的囊欠分为上院、中院,下院,规模宏大,富丽豪华,仅是一座上院,就有三进院落,殿宇无数。

到了活佛的后院,几个僧侣出来,伸手拦住,用汉语问道:“几位来此,所为何事?”

一场大战,杨霖几夜没睡了,手指眼窝和鼻梁之上,抹了抹眼屎,道:“问我么?”

几个僧人和一般的吐蕃人不同,生的高大魁梧,满面红光,点头道:“正是。”

“老子本官素来喜欢礼佛,快带我去见见你们活佛。”

两个僧侣对视一眼,道:“容我等进去请示。”

杨霖哈哈一笑,道:“我看就没这个必要了,你们带路就是。”

“这”

稍一犹疑,刷刷刷,四五把刀架在了几个人的脖子上,吓得几位高僧一哆嗦。

几个僧人不敢再摆谱,引着杨霖登上左侧楼梯,进入二楼正厅,只见室内摆放着檀木雕刻的屏风,屏风上绘着种种佛教故事的画像,还置有檀木、花梨木的几案、坐椅。

若不是周围的僧人,杨霖还以为到了汴梁豪门的府邸,万里荒野的高原上,竟然也有比肩汴京风华的院子。

一位身着暗红色僧衣的活佛,正端正地坐在几案后面,看他模样,竟然只有二十左右的年纪,身材瘦削,面貌英俊,见到杨霖进来,他微微一笑,并不害怕,向一旁摆手道:“少宰请坐。”

旁边的僧人赶忙介绍,合什施礼,一脸崇敬道:“此乃我们的措摩活佛。”

活佛如此年轻,倒是吓了杨霖一跳,还以为这里都是老僧才能称为佛。

年轻的活佛笑道:“少宰有所不知,本座乃是上任活佛转世,所以看上去年纪小了一些。”

杨霖依稀记得,藏传佛教出现转世活佛的制度,好像没有这么早。

没想到小小的僧尼部,竟然这么前卫,早早弄出了这个十分有逼格的活佛转世制度。

杨霖呵呵一笑:“失敬失敬,本座乃是神霄宫侍辰星君转世,当代神霄道门副掌教,赤阳真人是也。”

措摩活佛眼皮一跳,好在他的养气功夫够深,很快平定了下来,脸上不见丝毫异色,微笑道:“少宰不远万里,来到我们吐蕃僧尼部,不知所谓何事?”

陆谦见没人给少宰让座,环顾一周,走到一处将一个椅子搬了过来,,杨霖就势一坐,道:“本官本来在汴梁享福,准备和几十房娇妻美妾,共同欢度上元佳节,顺便努力一把看看能不能让她们怀上我的孩子,让我爹开心一下。

谁知道,这小小的吐蕃僧宁部,竟然屠杀了我大宋数万儿郎,每一个都是本官的治下子民,都有爹娘妻子在家中翘首盼归。如此大仇不能不报,老子便来此地,为手下将士报仇,为大宋雪耻。”

措摩活佛在吐蕃众多的部落中存活到今,不知道和多少西北豪强打过交道,却从没见过这样说话的人。

措摩活佛暗暗心焦,脸上却还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道:“本座自入主僧尼部以来,这里地方战事弥乱,不得安生,吐蕃与西夏,吐蕃回纥,吐蕃与大理,还有吐蕃和吐蕃,彼此征战,纷乱不休,以致百姓流离失所,就是我们出家人也不得安宁。

本座享百姓香火,怎忍坐视此地百姓陷落无边苦厄之中。少宰既然有慈悲心肠,又是星君转世,来此平息战乱,本座愿意辅佐少宰,安定此地百姓。”

杨霖心里冷哼一声,你这小子不甚老实,老子肯定要用更老实听话的人,不过先用你来过度一下也未尝不可。

“哈哈,活佛和我不愧都是有神仙背景的,说话就是痛快,来,让你手下避一避,我们细谈一下,如何安定此地的百姓。”

第三百一十章 自古道胜者为王

几个僧人被陆谦等人赶苍蝇一般撵了出去,房内就剩下措摩活佛一个吐蕃人。

杨霖辛辛苦苦打了胜仗,不是来装孙子的,姿态必须摆的很高。

活佛虽然看似云淡风轻,实际上心里慌得要命,他这个活佛是不是转世他自己最清楚,不过是因为上一任活佛留下的血脉而已,便被保举到了这个位置上。

此时宋人大兵压境,自己控制的领主尚可屹已经被砍了脑袋,扔到了怒江。

眼前的大宋少宰,一句话就可以把自己的寺庙踏平,双方根本不在一个对等的地位上。

若是眼前的宋官,不愿意推举自己来统治当地的蕃民,自己的性命都有危险。

见到无关人员已经清场,杨霖笑道:“本官这个人,有个毛病,就是说话不喜欢转弯抹角,一定要直来直去才爽利。

这吐蕃,眼看就要被我们全部征服,势必要扶持一个密宗领袖,来帮助我们统治蕃民。

这个人不需要有什么才能,也不用有多深的佛法,本官只有一点要求,就是听话。”

杨霖说完,看着措摩活佛,只见这个年轻人的脸色涨红,显然是高高在上惯了,不习惯被人用这样的语气训话。

冷笑一声,杨霖问道:“给个痛快话,你愿不愿意干,不愿意的话我这就让人把你杀了,再去找下一个。”

一连串刀子一样的发问,让措摩活佛难以招架,心急之下连声道:“本座愿意为大宋所用。”

杨霖呵呵一笑,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好好听话,老子帮你统一吐蕃密宗佛教,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且吐蕃诸部得以统一,消弥战乱,百姓自然可以安居乐业,这是无上功德。”

措摩目光微微一闪,不动声色。

杨霖看见他这幅神棍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便生出坏心来,促狭一笑道:“你要是敢不听话,我在汴梁可是有个小兄弟叫高柄,最喜欢男色,看你长得还算清秀”

措摩活佛大怒,站起身来,哆哆嗦嗦经过一番天人交战,还是认怂道:“本座愿为大宋效力,管理西方密教和百姓。”

杨霖摇头道:“我说的还不够清楚么?你能做的就是听话,至于怎么管理密教和蕃民,是我们的事。这是一场交易,你得到的,就是活命而已。”

这一统密宗的事,杨霖早就拟好了人选,就是不能让吐蕃人继续担任活佛。

不然在这片土地上,迟早又生出异心来,也不好管理。

政教分离,乃是地方安定的首要因素,后世历史上千年以后尚有一小拨人,打着佛法的旗号兴风作浪,就是他们曾经的权柄太大,养出来的野心。

敲着木鱼引导大家向善,减少一些地方上的打架斗殴、坑蒙拐骗等犯罪活动,就是杨霖对于密教的最大期待,别的就不指望他们费心了。

西南虽然不是重中之重,但是早晚也是要打理妥帖的,不然到时候北边大战开启,这里再拖了后腿,就大大的不妙。

杨霖又连威胁带讽刺,狠狠敲打了措摩活佛一番,年轻的活佛根本不曾见过这种人,脱去了一身的盔甲,你说他是个泼皮闲汉措摩活佛都相信。

这个人深谙各种敲诈、套话、威胁、下套、嘲讽之道,一场天聊下来,他的后背都被汗水溻湿了。

这时候一个女奴隶,蹑手蹑脚地走进来,为杨霖和措摩奉上两杯奶茶,又轻轻地退了下去。

杨霖好奇地盯着她看,这寺庙里竟然还有女奴使唤,措摩看着他的目光,赶紧谄笑道:“此乃本寺的佛奴,少宰若是喜欢,本座让她服侍少宰。”

杨霖赶紧摆手,道:“本座不好这口。”

开玩笑,这吐蕃女人,膀大腰圆,面庞男子化,自己实在有些爱不起来

杨霖为大宋统治吐蕃的密宗信徒,找到了个临时工,并且和他达成了一致,心情十分好,站起身来道:“来,措摩兄弟,带本座到处走走,观赏一番你这宏达的寺庙。”

措摩心中一沉,万分不愿在信徒和僧侣面前,像个跟班一样带他游览本寺。

可惜,形势不由人,只能起身带着杨霖等人,走出后院。

踏进寺庙正殿,中间设一宝座,座高三尺,四尺见方,全部黄铜所铸,四周有九条金龙,座上嵌有银质花卉、龙、狮等。座上陈列法衣、法器。宝座左右有巨柱,上悬四条金龙。座下有八具铜狮,活灵活现。

高高的殿顶上悬挂着各种式样的大小彩灯,精巧玲珑,四周悬挂彩色绣像多幅。

供有鎏金铜佛二百余尊,其风格也和中原大乘佛教有些不同,倒是和大理的佛教中有些相像。

杨霖心道,我那妙贞宝贝,最是可心,听话乖巧,此番出征怎么能不给她带点东西。正巧她也是信佛的,我就借佛献花。

“陆谦,把那个,看见没就是那个拈着兰花指的小佛像,给我取下来。”

陆谦指使着万岁营一个亲兵,骑到兄弟的脖子上,笑着用刀柄勾下来。

众人欢声笑语,气氛十分融洽,只有措摩活佛的心底,仿佛要滴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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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龙府,冰天雪地,遍地都是尸首。

女真甲士怒吼声音惊天动地,欢呼呐喊之声,响彻整个黄龙府。

谁也没有想到,女真不到两万人,竟然不守城而选择野战。

城门大开之后,浑如地狱之门开启,放出了一群吃人的恶魔。

两万个女真鞑子,骑着满身盔甲的战马,杀出城来直奔契丹大军。

未来战场上的主角,女真铁浮屠和拐子马的雏形,首次降临战场上,就展现了它的强悍和无敌之姿。

完颜阿骨打就像是一个红了眼的赌徒,带着自己所有的兵马,冲向七十万契丹大军。

这一天,血光笼罩黄龙府,完颜阿骨打他赌赢了。

契丹中军竟然轻易被这些人冲破,早就满腹怨言的契丹兵马,作鸟兽散。

女真人纵马追击,往往是几十个人追着一百个跑,沿途无数人举起武器跪地投降,女真鞑子甚至来不及收编俘虏。

第三百一十一章 谁人青眼识国将

成都府以西,不出百里的地方,就是吐蕃领土的最东端。

如今庞大的吐蕃帝国的东部和北部,已经全都纳入大宋版图,只剩下西南腹心之地,几十个领主还在观望。

如今不过是等他们做出选择,战,他们打不过;降,须趁早。

大帐内,几个亲兵在收拾一些衣服等物品,杨霖坐在一堆篝火旁,和陆谦烤着羊腿吃。

帘门掀开,刘仲武带着韩世忠进来,抱拳道:“少宰,北路兵马,已经打过来了。”

沉稳了一些的韩世忠,迈步上前,叉手道:“少宰,俺已经收拾好了西北的吐蕃人,接下来就跟着您打进逻些城。”

看得出他的神色很是激动,再见杨霖自己已经是一军主帅了,当初南下时候,自己还是辛兴宗麾下一个轻骑兵,朝中有人对于这些大宋的边军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杨霖指了指旁边,道:“搬个凳子,来吃肉,老刘,你也来。”

刘仲武和韩世忠对视一眼,各自办了个矮敦子过来,四个人围着火堆烤羊腿。

杨霖啃了两口,道:“这里是你们的战场,我的战场不在这,既然你来了我就可以回汴梁了。”

两个人心底一震,还以为杨霖说的是朝堂上的争斗,据说少宰和梁师成的过节已经到了不死不休地地步。

尤其是这次把王黼打下去,让梁师成更加的怀恨在心,那王黼离开了汴梁的权力中心,走在半路便被人乱刀分尸,他的仇家遍布天下,谁也不知道是哪个动的手,但这笔账势必要算在杨少宰的头上。

更别说,还有一个关系似敌似友的太师蔡京,杨少宰说他的战场不在此地,实在是大有道理。那些庙堂顶处的争锋,是他们还不能够触及的高度。

杨霖撒了些盐巴,看着羊腿上蹭蹭地往下滴油,哪里想到手下几个大将心思这么多。

他所谓的战场不在此地,指的是北境的女真鞑子,还有大厦将倾的契丹。

那里才是未来十年,天下大势的重中之重,风云激荡的漩涡中心。

作为三方势力之一的大宋,至今还没有参与其中,再晚了就要失却先机了。

韩世忠看了一眼杨霖,发现他眼色深邃,不知道在沉思什么,满肚子话一句也没说,便沉默着等他开口。

杨霖一边转着羊腿,一边道:“咱们如今在此会师,吐蕃诸部必定望风归降,这些人中很少有真心实意的,大多数是为了保全富贵。

我走之后,你们拿住措摩活佛,大肆宣扬他的转世理论,牢牢控制住他,在吐蕃剿灭所有其他的佛教。

佛家密教一派,必须只有一个门,不然吐蕃的战乱永远不会休止。”

韩世忠点了点头,随即又想到了些什么,迟疑片刻还是问道:“这样一来,只怕是要死不少人,那些教派的信徒是很愚忠盲目的。”

杨霖眼色一寒,瞪了他一眼,训斥道:“带兵打仗的将军,有必要害怕本地愚民么,不行就杀光这一代,过去几辈之后,这片土地上就都是措摩转世活佛的忠实信徒了。”

愚昧永远不是犯罪的借口,也不足以成为他们反抗朝廷的缘由,如果大宋给与本地奴隶们的自由,不能让他们安享大宋相对宽松的统治,那么就只能用刀刃把这里的顽疾彻底割掉。

韩世忠悚然一惊,杨少宰的话里,看似平常,却藏了无尽的杀意。

吐蕃,会成为第二个大理,甚至收伏此地的过程会比大理更加血腥。

自己当初依着树干,和弟兄们大骂段正淳,如今却要扮演他的角色了么。

一声冷笑传来,韩世忠抬头一看,少宰正盯着自己,嘴角勾起嗤笑道:“你若是干不来,趁早滚蛋,我再挑几个能干的。”

没有人比韩世忠知道,有一个靠山的重要性,在他早年的西军生涯中,战功无数却没有得到哪怕一个都头的提升。

他的功劳不是被瞒报,就是被冒领,脑袋别在腰带上,拼死拼活赚来了几个赏钱,说句不好听的,这年头军汉的命还不如羊肉值钱。

心中波浪翻涌,韩世忠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抱拳沉声道:“少宰放心,末将定不辱使命。”

杨霖脸上的寒意尽去,站起身用油油的手掌拍着他的肩膀,咧嘴笑道:“泼韩五,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将军,别让我失望。”

闻言韩世忠有些惘然,随即浑身一震。

难以抑制自己内心地激动,自己浑浑噩噩的军汉生涯,碰到了少宰才有了起色,原来在他心中俺泼韩五是这等地位么。

士为知己者死,在古人看来,可不是一句空话。

俺韩五乡里泼皮出身,又有一身的毛病,除了在西军中混了个好人缘,浑浑噩噩这么多年,什么都没赚下。

难得少宰如此青眼看俺,还有什么好说的,定要帮他将这吐蕃平定。

杨霖说这番话,自己也没有想到会给韩世忠带来这么大的触动,他只是说的实话而已。

韩世忠是什么人,当代最好的将军,绝非妄言,如果说自己只是兢兢业业的主帅,韩世忠则是天生的帅才。

他的眼锐利似鹰,隔着几里都能把战场上的局势看得清清楚楚;生了一颗泼天的胆子,五十个人就敢闯方腊老巢;一身的弓马娴熟,能开硬弓,骑得了烈马,武艺高强。

更重要的是,他胆大心细,脑子好用,对于稍纵即逝的战机,把握的比谁都准。

如果说当今大宋谁可以与之相比,只能是河间府的宗泽了。

杨霖擦了擦手,解下酒囊灌了几口,道:“吃饱喝足了,陆谦,准备出发吧。”

陆谦笑将一声,起身指挥着万岁营的亲卫们准备启程,自己则牵着杨霖的马过来。

回头看了一眼,满营的将领都注视着自己,杨霖轻笑一声道:“本官把这个烂摊子补救回来,交到你们的手中,再出什么差池,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刘仲武笑道:“少宰且请宽心,坐等我们得胜返回汴梁。”

大笑一声,杨霖一拍马鞭,在万岁营的护卫下,要从河湟出秦陇,返回开封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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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二章 河州小镇

河州的城郊的小镇前,一场小雨淅淅沥沥,让道路愈加泥泞起来。

春到塞外,寒意料峭,细雨好似冰霰一般,让人浑身不舒服。

“什么鬼地方!”杨霖牢骚满腹,用力拍打着身上的泥土,“连他娘的土都是红的,从泥上走过来,跟从死人堆里蹓一圈一样,晦气。”

“少宰说的是,这小破地方确是配不上少宰的身份,咱们还是快些去夏州吧,来西北一趟,怎么能不体会一下羌女的风情呢。”

说话的人一副谄媚相,浑然没有把自己的侍卫亲军都指挥使的身份当回事,竟然是太尉高俅的三公子,衙内高柄。

杨霖会心一笑,道:“你这话说的深得我心,我跟你说世间美人各有风情,羌女实则是个中翘楚,堪称极品。再次便是回鹘女儿,据说也有些别样的风味。老子前几天在吐蕃,蕃女不说了。”

高柄赶紧挑着大拇哥,赞道:“不愧是少宰,我常跟人说,杨少宰不光是品花之人,更是懂花之人,正所谓是真名士自风流,哪家的美人儿遇到少宰这样的伟男子,才是她几世修来的福气。”

杨霖轻笑一声,也不揭穿他,高柄大拍马屁不是没有原因的,这小子被他爹搞到西北来,用意昭然若揭,就是混军功来了。

吐蕃即将归入大宋,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四分五裂的吐蕃渴望内附一个强权国家,若不是大宋前几年有些弱,还有大理和西夏隔绝,早就有无数的吐蕃部落归顺了。

百年的征战内讧,是个人就受不了,更何况这里有无数的小部落。

高柄来蹭功劳,却不敢上前线,据说到了高原就被抬了下来,沦为一时笑柄。

这极有可能是高原反应,高衙内也未必就是装的。

杨霖知道高俅的能量不小,没有必要非要在这上面和他较劲,毕竟高柄和自己的关系不错,他至多就是在功劳簿上混个名字,大的功劳是分不走的。

高柄自己却是有些心虚,毕竟这次收伏吐蕃是杨霖主事的,少宰最为护短,自己来混军功,虽然不会影响韩世忠、刘仲武这些人的功劳,却算是占了他们的便宜。

所以一听到杨霖的仪仗来到了河湟一带,高柄马上带人迎了出来,直接从夏州迎到了河州。

心怀惴惴的高柄,故意拿荤话试探了一番,看到杨霖还能和自己开这种玩笑,才长舒一口气。

两个人正在闲聊,陆谦从小镇中出来,脸色难看道:“少宰,有点不对劲,这个小镇空荡荡的,没有人。”

高柄不以为意,笑道:“西北乡野小民,没见过世面,感觉到了少宰的英气,怕是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少他娘的扯淡,进去去看看。”杨霖一挥手,万岁营精兵进到城中,其中一个收了收鼻子,道:“少宰,血腥味好浓。”

“邪了门了,还真是一个人都没有”高柄皱着眉头说道。

小镇人不算多,街道上却还算整洁,家家房门大开,却都空无一人,不闻鸡犬之声,说不出的诡异。

这死一般的静寂,不止杨霖等人,便是万岁营胯下坐骑也都不安地轻蹈马蹄。

陆谦沉声道:“少宰,不如我们先去前面的河州府,再派人来调查。”

他是为了杨霖的安全着想,杨霖却不信这个邪,一挑眉毛道:“怕什么,老子手下兵强马壮,精气直逼红日,谁敢造次,给我搜!”

万岁营众人立即闪入各户人家,细细搜寻,杨霖则带着陆谦吕望还有高柄一行人,来到了镇上内最大的一个院落内。

这户人家应该是小镇的士绅级别的,至少也是个富户,围墙比别家篱笆圈出的院子还要大出许多,三进三出在西北已经算是个大的宅子,房内的陈设也算干净齐整,内院的房内桌上有一盏灯油耗尽的油灯,桌上杯盘狼藉,盘内剩下的食物已然腐坏变质。

高柄上前一看,骂道:“贼厮鸟,怎么到处都透着一股怪异,惹得他高三爷心里瘆得慌。少宰,不然我们还是走吧。”

杨霖冷着脸,迈步进来,突然一个小小的木马吸引了他的注意。

木头削成的小小木马上,铺着一层布满灰尘的垫子,很明显是给家里的孩童做的。

“血”杨霖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众人围了上来,这才发现,木马的左边脸上沾满了变黑的血迹,很明显已经很多天了。

本来可爱的马脸,因为这片血渍,从侧面看显得十分诡异骇人。

高柄整个身子,恨不得都贴到陆谦的身上,惹得后者一阵无奈。

“少宰,这里有过来看吧。”外面传来吕望的声音,杨霖迈步走出内堂,只见内院的卧房内,一群万岁营的亲卫静默站立。

能让这些刀头舔血的汉子都这副模样的景象,到底是什么?

杨霖拨开人群,进来一看,顿时头皮发麻。

几十个男人的尸体,有老有少,被吊在院里靠墙边的大槐树上。他们手腕、脚踝全被捆起,吊在大槐树上,手腕上糜烂的腐肉臭不可闻。

而院子内,摆满了衣衫不整,亦或是没有衣物的女人尸体,很显然,有一伙恶人,在这家男主人们的面前,奸污了所有的女性,然后杀人灭口。

过了一会,其他的人也都赶了过来,几乎每一家都是这种情况,房中翻箱倒柜,所有财货都被洗劫一空。

“派人去召集河州文武官员,到这个小镇来见我,你们把这家人都葬了吧。”杨霖前行了几步,又强调了一句,“埋得深些。”

众人沉声应是。

万岁营的亲卫们,用巾帕缠住口鼻,在院子里,挖了一个大坑,将所有尸体埋了进去。

杨霖看着新竖起的坟茔,心里很堵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见高柄将那个带血的木马,搬到了坟茔的一侧。

叹了一声,杨霖带着人去往小镇外面,现在这里极易产生瘟疫,不是久待之地。

人去房空,后院的土堆上,只剩一只带血的木马在风中来回晃动。

第二百一十三章 沾血木马

河州官员陆续赶来,看到杨霖都吓了一跳。

“少宰远道而来,怎么不提前通知我等,好来迎接少宰。”河州知府郭朝勇提着官袍,从很远就开始喊话。

杨霖坐在一棵大树下,看着人到的差不多了,脸色一寒,骂道:“朝廷派你们牧守一方,为的是什么?为的是迎接本官么?

在你们的治下,一个镇子被屠戮一空,你们身为当地父母官,竟然都不知道么?”

所有人都怔住了,西北不同于中原,此地地广人稀,很多小镇都是极少与外界沟通。

那些在交通要道上的,还好一些,至于这个小镇,就很少有人光顾。

若不是杨霖的万岁营人生地不熟,又信了高柄这个半吊子的话,走了一条他们想象中的近路,这里的惨像还不会被发现。

“少宰,这”

郭朝勇使了个眼色,马上有巡检司的人,带着公差要进镇内查看。

杨霖瞪了他一眼,骂道:“你们全都进去,好好看看,自己是怎么庇佑一方的。”

河州大小官员,不下百人,一起进到镇中。

再出来时,眼眶已经都有些氤氲,郭朝勇甚至对着小镇双膝跪地。

“杨少宰,下官有罪。”

杨霖眼皮一抹,道:“知道是谁干的么?”

河州通判方缙云脸色铁青,站出来道:“少宰,此乃回鹘贼惯用的手段。”

“回鹘贼?”高柄抢话道:“是什么鸟贼人,这般丧尽天良。”

跪在地上的知府郭朝勇,沉声道:“仁宗时候,河西回鹘被夏逆李元昊所灭,回鹘人的可汗夜落隔被杀,大批的回鹘人逃至河湟。当时这里还是吐蕃人的地盘,他们便设下很多规矩,想要把这些回鹘人,变成自己的奴隶。

后来这些回鹘人不堪受辱,便推举出一个首领来,反抗吐蕃的压迫。

这些人被吐蕃人打败,成了一伙流窜在河湟的匪类,靠打劫过往商队,虐流当地百姓过活。

他们行踪诡秘,来去成风,残虐嗜杀,我们几次围剿,都找不到他们的人影。”

原来还有这个历史,杨霖对此知之甚少,上次灭了西夏,杨霖光顾着分化羌人了。不过那时候,河西回鹘已经十分恭顺了,因为他们常年被党项人压的喘不过气来,实际上大宋灭掉西夏,反倒是帮了他们一把。

西夏的统治者,党项贵族们,对待当时西夏国内的其他族人,全都十分凶残。哪怕是他们自己的族人,横山七羌,也被他们当做牲口来管理。

杨霖冷笑一声,道:“河西回鹘,如今已经尽数归顺了我大宋,他们的族人也不管么?”

高柄轻咳一声,凑近了说道:“少宰,你在西北的时候,不是把他们规划到各个州中了么回鹘人,已经没有自己的军队和族长了。”

杨霖啐了一口,骂道:“那就该有更西边的喀喇汗王朝负责,我大宋的百姓被无故屠杀,绝对不能只追究一个回鹘贼就这样了事。”

河州官员还没从悲愤中走出来,一个个呆如木鸡

回鹘贼作乱,和他们的喀喇汗王朝的同族人有什么关系,要知道完整的回鹘汗帐,在唐末就已经灭亡了。

现在作乱的回鹘贼,是河西回鹘的一部分,严格来说就是大宋的子民。

这就相当于,在后世的延边有朝鲜族的同胞犯了事,我们要去找韩国和朝鲜的麻烦一样。

“让宋江,来河州见我!”

杨霖不顾众人的反应,吩咐手下,前去把西北制置使宋公明喊来。

显然,他不是动动嘴,而是真的要行动了。

“西军不是在训练骑兵么,先调来拿回鹘贼练练手,我要把这群人全部抓出来,一个不剩的让他们为自己的罪孽偿命。然后,我回去奏明陛下,咱们再找喀喇汗王朝算账。”

回鹘贼,这个罪魁祸首,现在反倒成了顺手收拾的小角色。八竿子打不着的回鹘王朝,却倒了大霉。

说到底,还是杨霖还是要练兵,西军自从没了西夏这个宿敌,现在开开心心和克烈人交易,已经朝着一群合格、专业的羊肉贩子和马贩子发展。

大规模招募的回鹘兵、克烈兵、羌兵,也需要检验一下,或者需要起点摩擦,时刻以战代练,保持战斗力,应对将来的金人。

大家为大宋打的仗多了,他们也会对中原王朝生出一份归属感。

再者说了,回鹘王朝现在的地盘,在大唐时叫做安西都护府和北庭都护府。

也就是说,那块土地自古以来就就是中原王朝的,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大宋继承了唐时的王朝,这份财产当然也要收回来。

还有河州小镇的惨案,也暴露出西北的民风彪悍之下,有多少的骇人听闻的罪行,时刻都在上演。

必须改变这种乱象,前期就要用铁和血震慑这些人,让他们知道疼,知道怕,知道畏惧,才会约束自己。

既然纳入了大宋的版图,就没有法外之地,就没有可以随意欺虐杀戮的百姓,不管他是哪一族的,都是宋人,受大宋军队的保护,都要服从大宋的律法。

杨霖掐指算了一下,新的西军有近十年的时间,在这片土地上尽情的练兵和收复故土。

将来和金人相争,转卖羊肉的技能,可起不到丝毫的用处。

因为周围的强敌要么都被消灭了,要么就是盟友,大宋的西北现在有些太安逸了。

一旦出现一个强横的草原游牧部落,这种安逸就会要了大宋的命,必须让边军保持战斗力。

杨霖也不管他们能不能接受,带着众人离开这个血腥的小镇,河州府留下了人掩埋尸体,其他官员都随杨霖一起回河州城。

西北昙花一现的虚假和平,即将被撕破,可想而知接下来是又一轮的争锋。

没有辉煌的战绩,根本别想在这里和别人和平相处,这里本来就是强者为尊的古战场。

一旦有草原王朝兴起,他们的眼睛势必盯往河西走廊,那么中原王朝振兴之后,为什么要故步自封呢。

第二百一十四章 汉风西渐

河州还是第一次来这么大的官,这里刚刚平定了四年,衙署还没有完全建好。

四年前,童贯率兵出征,在朝中引起了巨大的争议。

最终赵佶显示了他作为皇帝的绝对权威,无视文官士大夫的谏言,力主自己的家奴童贯挂帅。

这也是北宋皇权在百年之后,又一次回到了巅峰的表现,当然此事的结果也是一波三折。

皇宫着火,文官们趁机进谏,说这事让宦官挂帅,引起了上天的警示。

赵佶犹豫之下,下令撤兵,童贯当中将手诏内容篡改,出兵一举平定了河湟蕃人的叛乱。

杨霖走进河州,心思难免又想起那一年,在扬州和蔡京童贯三人,把酒言欢,相约共进退。

如今各自为战,不胜唏嘘,虽然三个人都不是什么谦谦君子,更不会有钟子期伯牙的友情,但是要说一点旧情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

河州的官员,都有些兴奋的神色挂在脸上,若是少宰真的说动官家,对西北用兵。

对他们这些边关的官员来说,是一个天降的机会,因为战时难免就给了他们刷政绩的机会。

就算是组织民夫运粮,也是一个功劳不是,更何况西北的军州厢兵都不弱。

杨霖便在河州城中住下,当天召见了河西回鹘在军中的几个将官,一说对回鹘贼拥兵,他们比汉人还开心。

有时候,同族之间的仇恨,才是最深的。

河西回鹘普遍信奉的是摩尼教,也就是方腊那个教派,便是从回鹘人这里传入中原的。

当年大唐王朝内乱爆发,借兵回鹘平乱,开除的条件就有允许他们进中原传教。

江南所有的摩尼教,也就是明教,都是那时候传入的。

但是祸害河湟的回鹘贼,却和喀喇汗王朝一样,信的是伊si兰教。

唐末喀喇汗王朝的第三任大汗萨图克在河中地区伊si兰教圣战者的支持下,打败并杀死其叔父奥古尔恰克,夺取了政权,称博格拉汗。不久,他在穆si林信徒的支持下,从萨曼王朝手中夺回恒逻斯,随后攻占巴拉沙衮,基本确立了对塔里木盆地西部、费尔干纳地区和七河流域的统治。

正因为如此,喀喇汗王朝,实际上和西亚的阿拉伯人关系很铁,动不动就要打进吐蕃和回鹘,斩杀异端,烧毁寺院,欺男**,无恶不作,实乃西域一霸。

河西回鹘人,因为西夏的打压,早就失去了自己的民族特性,但是对宗教问题还是耿耿于怀,因为他们的喀喇汗邻居,把他们视为异端,动不动就要东进消灭他们,彼此间仇恨很深。

回鹘贼,也时常在河湟一带屠杀河西回鹘人,很多村镇都被他们人为的抹去。

七个河西回鹘的将领,笑容满面的来到衙署大堂,排成两列抱拳道:“见过少宰。”

横亘在西域中间的西夏朝被灭,汉风西渐,此地的回鹘人多少有了些汉人的装扮。实际上,河西回鹘一直是积极汉化的,若不是李元昊强行让他们改成党项的服饰和发型,他们从外表看都和汉人没啥区别了。

《宋史·回鹘传》说:先是,唐朝继以公主下嫁,故回鹘世称中朝为舅,中朝每赐答诏,亦曰外甥。五代之后皆因之。就连喀喇汗王朝可汗也一直称宋朝皇帝为“汉家阿舅大官家”。

回鹘自唐末浸微,本朝盛时,有入居秦川为熟户者。女未嫁者先与汉人通,有生数子年近三十始能配其种类。媒妁来议者,父母则曰,吾女尝与某人某人昵,以多为胜,风俗皆然。今亦有目微深而髯不虬者,盖与汉儿通而生也。

也就是说,在宋朝刚开始的几代人中,他们的少女以和汉人生过孩子的为荣,长此以往很多的河西回鹘人都是拥有汉族和回鹘两种血脉。

男人还则罢了,那回鹘的少女,就是活脱脱的后世维族美人,十分俊俏可爱,在杨霖和高柄闲聊时,就以为她们仅次于羌女。

唐宋之时,中原王朝的汉文化,不管是经济还是科技都领先世界太多了。

搞得很多异族,都以向汉人借种为荣,东有东瀛,西有回鹘。这种热情,丝毫不亚于后世的所谓慕洋犬。

这几个回鹘将领,顶盔挂甲,头盔红缨圆边帽,左右护耳外卷,身甲探出护颡,披膊如同龙,胸甲前后各有一枚护心宝镜,腹甲如鱼鳞,下垂膝裙战袍,小腿缉扎吊腿,脚下一双战靴。

和西军的汉家将领,并没有一丝差别,活脱脱就是汉将。

杨霖笑容满面,起身走到堂下,扶着为首的一个回鹘大汉的肩膀,笑道:“诸位将军,此番叫你们前来,相比也都听说了。回鹘贼祸害河湟,不光是我们大宋的乱匪,也是你们回鹘的家贼。可恨这些跳梁小丑,行踪诡秘,难以捕捉。

你们都是回鹘人,多少了解他们的习性,在这次戡乱中,要发挥带头作用呐。

你们尽管放心,我杨霖把话说在头里,只要是有功之人获不得该有的封赏,尽管去汴梁找我,我必为尔等做主。”

说完回头跟亲兵头子吕望说道:“凡是这些回鹘将军,到我府上,一律放行,就是去找我喝酒,也不能拦着。”

吕望的养气功夫,比陆谦强一些,没有丝毫异色,抱拳道:“遵命,属下记得了。”

七个回鹘将脸色一肃,深深鞠躬,道:“我等代河西二十七万回鹘人,起誓必为少宰效命,剿灭回鹘贼。”

“好!”杨霖赞了一声,然后大声道:“来人呐,抬出美酒和金银,给诸位将军壮行。”

早就候着的亲卫们,推着一车车的金银财货还有好酒出来,一行人恨不得敲锣打鼓地欢送回鹘将军们。

七个回鹘将领,血气翻涌,心怀激荡。

大宋的文官素来清高孤傲,尤其是对待武将,更别提异族武将了。

这次来了个当朝少宰,却是这般推心置腹地对待自己,此恩不报枉为人也。

杨霖又来了一记猛药,握住为首的将军苏古里的手道:“等到将来立下战功,我当在官家面前为你们替你们进言,让官家赐姓给有功之臣。”

第二百一十五章 西征之利

西北军中,没有回鹘营。

将近三万回鹘兵,被打散了充斥在各个营中,这次也没有单独出来。

杨霖干脆把各个营中的汉军也交给他们指挥,反正是剿除回鹘贼,没有多大的难度,最难的就是确定他们的藏身之处。

七个回鹘将领,也享受到了指挥远高于自己的官职所能指挥的兵马,过了一次大将军的瘾,每人麾下不下万数兵马,在西北像扫灭四害一样,到处追杀族中的败类。

河州,知府衙门。

杨霖坐在院中,翘着脚听陆谦汇报金辽之战的后续,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少宰,少宰呢?”

宋江极具辨识度的声音传来,不一会,一个小黑胖子窜到院内,笑容满面,恨不得把脸都贴上来。

“少宰,下官宋江,拜见少宰。”

杨霖哈哈一笑,眼前这个黒厮,天生就有一种亲和力。

他对自己的朋友,不管是上司还是手下,都是发自内心的亲近。

长期不见的,就会时不时思念,见到之后便会实打实的欢喜。

也难怪他在山东混的风生水起,多少莽撞汉子,心甘情愿为他卖命。

“少宰坐镇汴京,身膺重任,向不轻出,出必有因,宋江身为边关官员,想见少宰一面实在是天难了。”

杨霖对自己人,向来是嘴硬心软,没有了对回鹘将领的客气,笑骂道:“把你调来西北,不是让你整天念旧的,干的怎么样?”

宋江也不客气,找了个小板凳,坐到跟前笑道:“少宰,西军自下而上的改革,已经初见成效。

下官提拔了一大批没有背景的基层军官,他们都和西军将门世家没甚关系,往日里立下好大的功劳,却迟迟不见提拔。哦,对了,就跟韩世忠差不多。

反正现在西军扩充厉害,用不了多久,他们那十几万人,只能做个先锋用了。”

杨霖暗暗点头,自己在西北不断挑起战事,本来打算的事练兵,没想到还有这个效用。

只要能钳制住西军,他们便不得不完全依附自己,到时候打女真,还真得靠他们出一份力。

如今女真人名振天下,但是真的一直把他们当做大宋假想敌的,唯有杨霖一人而已。

默默准备了这么多年,那一条都是为了将来宋金之战做准备,要是这样还打不赢,就算他娘的逑了,反正自己的能力全使出来了。

宋江看到杨霖有些愣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少宰?”

杨霖缓过神来,不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勾着宋江的肩膀,道:“你在西北当地头蛇这么久,总得攒下几壶好酒,难道空着手来我这里蹭吃蹭喝?”

宋江嘿嘿一笑,两个人一起进了院子,摆上一桌酒菜,宋江熟络地招呼陆谦吕望前来,在树下败了一桌酒菜。

到了北宋徽宗这个时候,宋人已经逐渐开始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不过正规场合还是一人一桌。

今天都是亲近的兄弟,山槐树下,宋江刚咽下一口香酥炙鱼,烫得直吐舌头,缓口气道:“少宰,俺们常听人说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在俺看来,这夏州一带,已经和扬州差不了多少了。

尤其是夏州一带,因有商道重开之利,南商北贾,店肆林立,奔走阗咽,人烟稠密,实乃塞外江南。”

杨霖一拍桌子,骂道:“这么好的一块地方,老子从南走到北,一个送礼的都没见着,真他娘的不拿少宰当回事。”

“许是少宰一身正气,吓得他们不敢公然行贿。”

杨霖也就是开开玩笑,他现在手上握着大宋的经济命脉,东有四个市舶司,垄断了和高丽东瀛的走私活动;

淮南有万岁营的老本行,利用修建艮岳的便利,大肆晒制贩卖私盐;

西北马市、茶市,还有近期兴起的羊肉市场,都有万岁营的影子。

每年除了上缴给徽宗赵佶的内府百万贯,还经常拿出来给皇帝起大楼,盖宅子,几乎以一己之力,供养整个皇室的后妃、帝姬和皇子吃穿用度。

饶是如此,他还是富的流油,别说索贿了,他甚至时常接济下自己的属下。

韩世忠那个兵1痞,一身的盔甲兵刃马匹,都是从昭德坊拿的。

酒至半酣,杨霖压低了声音,对着宋江道:“公明,我有意对喀喇汗下手,你在西北统筹调度,给我做好准备。”

宋江一听,耸然一惊,喀喇汗不是弱国,一旦开战,有可能是一场大战。

不过西北现在繁华到了一个瓶颈,究其原因就是这个喀喇汗王朝。

不知道少宰是不是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喀喇汗是一个***国家,他们极度排外,只允许大食人的商队经过。

如此一来,***们垄断隔绝了东西商道,从中谋取暴利。

若是打开了喀喇汗这个缺口,东西商道畅通,西北的繁盛将更上一层楼,重现古道之兴旺繁庶也不再话下。

“玉门关外,几乎被喀喇汗吞并一空,这里的西域胡人都对他们的政策不满。这些人为了推行自己的宗教,杀僧侣,焚经卷,屠百姓,其形其状,惨不堪言,若是我大宋西征,倒也不是不可行。”

杨霖摆手道:“此事已经不是可不可行,而是必行,我回汴梁之后,势要说服官家,出兵西征。你们西北招募的兵马,也是时候拉出来试试水分了。”

说服赵佶西征,简直太简单了,赤阳子掐指一算,便知道西征乃是天意。

神霄道教的二把手,拿着天意劝一把手西征,就跟劝他修建艮岳一样容易,都是赵佶本来就想干,却害怕干不成的。

宋江拿着几个酒杯,简单地一摆,指着说道:“此乃克烈、此乃喀喇汗、这里如今都是大宋疆域。我们西征,首先要断绝喀喇汗的外援,不打则已,一旦开战,不如以雷霆万钧之势,占领撒马尔罕,生擒其王。”

杨霖对自己的半吊子指挥作战的水平,十分有自知之明,道:“到时候你们这些人商议,我只看结果,最多就是记得老子的好处,给我私藏几个公主什么的。”

第二百一十六章 古都长安

清晨的空气总是怡人心脾,寒风带来的黄河水气似乎也没了往日的喧尘,而多了几分甘甜。

明媚的阳光照射下,沿途绿意昂扬,春风在不知不觉间,拂过了秦陇大地。

及匹快马,奔驰在前,在他们身后,是一众万岁营精骑,护送着一辆马车,载着杨霖赶回汴梁。

虽然是做了一些减震的措施,但是马车依然颠簸的吓人,杨霖脑袋嗡嗡的响,暗自发恨:一定要逼着自己外院那些杂学家,鼓捣出橡胶来,不然出门在外太难了。

一来是如今的地面,难免凹凸不平,马车行的慢了,还能靠在轮子上裹上一层皮革减震,一旦行的快了就没什么用了。

“少宰,前面便是京兆府,弟兄们人困马乏,要不要进去休整一天。”

外面传来陆谦中气十足的声音,显然他所谓的“人困马乏”是在给杨霖留面子,万岁营中每一个人都十分轻松,也就是杨霖有些撑不住了。

杨霖掀开帘子,点了点头,道:“在京兆府待三天,不然还没回汴梁,身子先垮了。”

京兆府就是长安,唐朝灭亡后,后梁改为大安府,后唐再改回京兆府,历后晋、后汉、后周、北宋都没有再改名。

吕望使了个手势,马上有两个亲卫一夹马腹,扬鞭而去,到京兆府内报信。

杨霖此番出京,一来是挽回王黼造成的颓势,二来是躲避梁师成的报复。

如今吐蕃的局势已经明朗,接下来就看韩世忠多少天能够给自己彻底收伏吐蕃了,反正大方向自己已经指给他,真说起打仗来,韩世忠比自己强多了。

辽金之战传来消息,因为女真人起事比历史上早了几年,准备还不够充分,所以这次天祚帝耶律延禧御驾亲征,没有原本历史上败得那么惨。

渤海人临阵倒戈,不再承认金国对自己的统治,转而去打契丹东京道吗,一举攻下了东京道五十七州。

完颜阿骨打勃然大怒,停止了对耶律延禧的追击,转而回头收拾自己的靺鞨小兄弟。

七十万契丹大军,因此有了喘息之机,虽然被俘被杀无数,但是还有五十多万逃了出来。

耶律延禧大怒之下,罢免了萧奉先的宰相之位,逃回上京再也不敢出来。

经此一败,本来就反叛不断、离心离德的契丹帝国,暗流涌动,无数的野心家蠢蠢欲动,就等着有一个人挑头,一代枭雄耶律阿保机打下的庞大的江山,就将四分五裂。

长安城外的港口前,船舶密集,道路上,车马如织。

一代古都虽然不复当年,但也算得上是西北重镇,隐约可见当年盛唐风华。

除了密布的水道网,长安城中道路也便利至极,虽然数次遭到战火摧残,但是有宋百年的安宁,让这里又恢复了生机。

青石板的主道宽达十余丈,这还是因为两旁商户太多,无法扩建,才保留这种规模。道路两侧供行人通行,中间是马车行驶的车道,虽然车水马龙、来往繁忙,却秩序井然。

走出马车,杨霖精神一振,迈步走在两百年前世界当之无愧的中心,长安城人烟稠密,建筑大都是两三层的小楼,极有格调。

杨霖让吕望带着万岁营亲卫们去饮酒休息,自己则带着陆谦和七个亲卫,漫步在长安城中。

西域商道重开,让这里更加热闹,被西夏隔绝百年的胡人,蜂拥而至。

路边的酒舍内,装饰奢华,翩妍起舞的胡姬,用了一根鱼线般的细丝,上面挂着一幅淡青色的薄面纱,随着舞曲来回摇曳。

不仅两条白光光的大腿若隐若现,连的腹股沟都时不时暴露出来,下面一群豪客哄然叫好。

“嘿嘿,长安有点意思,毕竟是盛唐古都。”杨霖捏着下巴看得津津有味,一边轻笑着和亲卫们说道。

陆谦身边,一个年长的亲卫,是杨通的老部下,都叫他朱老头。时间长了,大名都反倒忘了,他年纪虽大,身手矫捷,感官敏锐,所以一直留在杨霖的身边充当侍卫。

听了杨霖的话,朱老头笑道:“少宰,这还是街边的酒舍,当年盐杨爷他带着我们来长安,在一处僻静的画舫中,那姑娘们穿的鞋子是用白色柳木雕刻出来,外面贴着银色装饰;前端窄窄的,鞋跟细细的,足足有三寸那么高。

穿上之后,腰细腿长,纤美脚掌踩在木鞋上,那滋味看一眼都要让俺销魂蚀骨。”

说完,朱老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往事,一脸的怀念。

卧槽,这不就是高跟鞋杨霖暗暗称奇,大宋的士绅就是会玩,要是让徐月奴穿上

几个人在城中乱转,不一会街道上就传来一阵骚动,一行人便从城门驰入,马后足足跟了三十名随从。

为首的一个少年郎是一身银白色的锦袍,头戴金冠,那匹白水驹紫辔雕鞍,雪白的长鬃在风中猎猎飞舞,神骏无比。

一人一马占尽风流,惹得路上行人人人回首。长安百姓看向这群人,脸上没有怒色,反而拍手抚掌,颇有引以为豪的意思。

正在想象着美人穿上高跟木屐,不得不收腹挺胸翘臀的娇媚模样,而猥琐大笑的九个人,赶紧退到一旁,目送他们走远。

“好俊俏的小哥。”杨霖笑道。

陆谦一拍额头,道:“坏了,少宰,这多半是出城迎接少宰的京兆府官员,咱们把他们忘了”

杨霖累了一路,从吐蕃开始就没好好休息过,一咧嘴道:“无妨,派个人去说一声,咱们在长安好好玩玩。”

杨霖和众人说说笑笑,谈起当初刀头舔血的生涯里、见识过的某楼美妓,一个个眉飞色舞。

也有不少人说起杨通的威风,惹得杨霖皱眉不信,自己那个从不着家亲爹,怎么看怎么不靠谱,真的有他们说的那么生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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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府,姚家府邸内,一个白衣少年脱去锦袍,往桌上一摔。

周围的丫鬟们都噤若寒蝉,不敢上前,少年嘴里兀自骂骂咧咧。

不一会,十几个丫鬟簇拥着一个美妇进来,见到他这副模样,笑道:“逸儿,谁又惹你生气了?”

这女人体格样貌,音容笑语,都看着是美不胜收,但是最要紧的,还是那说不尽的万种风情。

静观便是绰约仙子,有成熟的韵味,一张嘴说话又如娇娈如少女。

少年见她进来,怒气顿消,拧着眉道:“娘,那杨少宰太不像话,说好了让我们出迎,却又不见个踪影,刚派了个人说是他们自己在城中游玩一天,这不是把人当猴耍么。哼,若不是二叔有令,谁希得出去迎他。”

第二百一十七章 守法少宰

长安乃是秦陇要地,西军将门姚家如今的家主,乃是姚古。

姚家祖籍陕西三原,紧靠近长安城,从姚兕开始,姚家便世代担任西军大将,屡抗西夏。

姚古一向在边关军营,那边有他的府邸,豪奢不下宫殿。

至于他的本家,则是在长安城中,姚古的兄长死得早,剩下寡嫂侄儿,承父荫现任京兆府防御使。

今日白马锦袍的少年,就是姚古的侄子姚平逸,年纪轻轻,就是京兆府的防御使,遍数大宋,也只有在西军中会有这种待遇。

现在西夏被灭,虽说官家仁厚,没有过河拆桥,立刻削减裁撤西军,但是像以往和西夏对峙时的特殊优待,估计也不会有了。

姚平仲气咻咻地说完,美妇人展颜一笑,脸上竟然有些幼憨稚嫩之色,看得一众丫鬟都有些呆。

关键这还不是她故作姿态,实乃天生的童颜,可爱至极。

服侍姚平仲的小丫鬟媚儿,暗暗咬唇,心里如同咬破了葡萄汁,想道:这夫人如此风情,便是女孩儿见了都心旌神摇,难怪老爷死的那么早。狐媚多妖,肯定克夫

往椅子上一坐,姚夫人教训儿子道:“逸儿,少宰乃是我们西军的倚靠,便是延安府你种伯父,都对他客客气气,据说在夏州城外迎接少宰,一候就是半晌。

老种相公年近六旬,尚且不敢托大,你这般年少,出去一趟怎么了。”

姚平逸冷哼一声,转过头去,姚夫人也不着恼,纨扇掩唇,眉眼间笑意难掩。

看得出,姚平逸这般性子,就是这个不太成熟的妇人一手娇惯出来的。

这样的大事,也只是训斥了几句,便不再说他,反倒问起一些琐碎的事来,姚平逸不一会就和她兴致勃勃地聊了起来。

若是让他叔父,西军重将姚古知道,早就板起脸来往死里骂了。

现如今西军处境尴尬,朝廷派来一个黑不溜秋的制置使,脸黑心更黑,西北之地的军马,已经扩充了三倍有余,但是原本西军的骨干力量,基层军官或者没有背景战功累累的强兵,都被他笼络了去。

久而久之,这秦陇之地,就成了他宋江的了,这个时节杨少宰乃是重中之重,如何能轻易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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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一件普通的酒舍内。

台上胡姬翩翩起舞,底下的酒客却都被两个年轻人吸引了过去。

杨霖傲然而立,乜着眼看向对面的年轻人,哼道:“你还敢跟我叫板,你知道我是什么牌?”

“少废话,押还是不押!”

周围的人哄然叫好,看得出这个年轻人在长安颇有声望,周围的汉子将他簇拥在中间,面庞红晕激动地看着他的桌前,那里整整齐齐放着几个马牌。

这是大宋名媛李清照发明的一种叫“命辞打马”的赌博游戏,在民间颇为流行。

李清照一生,发明了二十多种赌的游戏,在李清照的打马图序》当中,文章的一开始就教训人说,你们赌博为什么就不能像我一样精通?

然后李清照大谈经验,说只有专心致志的赌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所谓“博者无它,争先树而故专者能之也”。

在金兵入侵,与众多达官显贵一起南下逃难的时候,她也不忘带上自己的赌具。

而且她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害怕别人不知道她的厉害,故意写了打马图序,“使千万世后知命辞打马,始自易安居士也”。

杨霖现在就是玩的这个游戏,美人、观众、叫好声无不把气氛烘到最高,让人激动万分。

这种感觉,就是要在这等酒舍才有,若是在精致的楼舍院落,丝竹管乐之声缈缈传来,说是十分优雅,到底也有些无趣。

杨霖难得在市井间,了解下大宋百姓的乐趣,自然是怡然自得,彻底放松自己。

绷紧的神经,动不动就是吐蕃、喀喇汗、大辽、女真头都大了。

万岁营的亲兵们,当年便是这些地方的常客,带着杨霖轻车熟路地就找到了乐子。

杨霖撑到现在,也是色厉内荏,其实牌烂的出奇。

他本想吓唬得对面不敢再跟,谁知道那小子也是个硬茬,就是不肯认怂,现在赌资已经到了五十贯。

在做这种小酒舍,五十贯已经是了不得的数字了,杨霖只好又扔出几个,道:“摊牌吧。”

待看清对面的牌后,本来已经认定自己必输的杨霖眼一瞪,笑骂道:“好小子,你比我的还小。竟然还想把我吓走,忒也奸诈。”

“你也好不到哪去!”对面的年轻人输了钱,却不恼怒,晃着手指笑吟吟地说道。

陆谦站在一旁暗暗摇头,自己失策啊,少宰本来就有些好色,若是沾上了关扑恶习,可如何是好。

天天为杨霖操碎了心的陆谦,上前附耳道:“少宰,该歇息了。”

杨霖确实有些累了,尤其是这么多天的舟车劳顿,若是泡个澡舒舒服服睡一觉,实在是难得的乐事,便跟他一起出了酒舍。

出来之后,杨霖将赢来的钱,顺手分给了手下,然后道:“咱们大宋明令禁止关扑,只有上元节和元旦,朝廷才会特许三天。这些人聚众关扑,派个人去衙门报案。”

陆谦脸一红,又咳嗦起来。

杨霖皱着眉头,关切道:“陆谦,你三天两头咳嗦,别是染了什么恶疾,可有头痛?”

“谢少宰关心,属下没事没事。”

“那就好,我问你,关扑怎么罚?”刚才那个小子挺对杨霖脾气的,惩罚太重就算了。

西北地区,赌成了家常便饭,究其原因就是西军当时和西夏打仗,动不动就死了,很多军汉赚了钱没地方花。

今天不花出去,明天死了,什么都没有了。

像韩世忠,就是个明显的例子,他立功无数,赏银很多,却都输掉了。久而久之,得了一个烂赌棍的名声。

“回少宰,打三十板子。”

“好,派人去衙门吧,既然有律法就得遵守才行,再说了,赌可不是什么好事。”

陆谦:

第三百一十八章 奇葩悍将

姚府后院,廷轩虚敞。

风力还夹着些春寒,从左侧厢房廊下看去,月白纱窗却支开着。

若是顺着纱窗往里一望,眼见的是一间颇有雅趣的卧房,靠着旁窗有一张书桌,上面摆满了几瓶娇艳鲜花,旁边摞着几策古卷。

卧榻上斜躺着一个玲珑身段,二十七八光景,身穿着衣衫,发际上只斜斜一根青玉簪子,青丝铺散在卧榻上,平素之中掩饰不住的殊丽春色。

姚夫人芳名叫做折浣香,娘家乃是府谷折家,嫁过来不到一年就死了夫君。

因其生的妖媚异常,府上多有传言,说她是狐媚转世,专门克夫,好在她娘家够硬气,才不至于吃些闲言碎语。

在房内还有六个丫鬟,都是折浣香从娘家带来的,名字都有一个珠字,宝珠、明珠、花珠、荷钗、蕊珠、画珠。

这六珠都有十分姿色,年皆十五六岁,真像六朵鲜花,一群粉蝶,个个慧心香口,莲步柳腰,都是大户人家也难得的美婢。

眼下夫人在卧榻小憩,几个美婢便坐在房中,针线女红不敢聊天。

突然,外面来了一个小丫头,梳着双丫髻,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蕊珠吐出半个瓜子皮,蹙眉道:“小菱子,跑什么,仔细吵着夫人睡觉,看我怎么捏你。”

小丫头扶着门,弯腰道:“二郎回来了,被人打了一顿板子,让官差送回来的。”

几人听了大惊,折浣香睡得浅,闻言也惊坐起来,困酣娇眼雁眉心微攒道:“是哪个衙门的官差,敢打我们姚家的人?”

“说是关扑被抓了,打了三十板子。”

姚夫人坐起身来,怔了一下,道:“关扑算什么罪过了,是谁下得手?”

“二郎他叫嚷着要去报仇,说是被人告发了,夫人快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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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一个身材魁伟的年轻人趴在一张椅子上,嘴里骂骂咧咧。

在他跟前,是他的弟弟姚平逸,想笑又不敢笑。

被打的,赫然是杨霖派人举报的青年,原来他是姚古的养子,名叫姚平仲。

自己不过是被戏耍了一顿,一向厉害的二哥,却被打了屁股,不由得姚平逸有些好笑。

这个二哥,虽然是叔父的养子,却处处压自己一头其实不光是压自己一头,姚平仲在整个关中,也是了不得的遮奢人物。

姚平仲在西北颇有些声望,为人四海,有勇有谋,在西军也是屡立战功,关中的豪杰都推崇他,叫他“小太尉”。

当初童贯征讨西夏,心里知道姚平仲的本事,却又不喜欢他桀骜的性子。

童贯实在是佩服他的沉稳勇猛,为了能打赢,便又调他同行。

结果姚平仲的功劳在全军最大,于是面见童贯说:“我不想得到赏赐,只愿见一面皇上。”

童贯童贯立马变了脸,一顿腹黑,你小子野心不小啊,还想见圣上,便把他的功劳全部压了下来,直接赶出了西军,军中没有一个服气的。

这小子是个性情中人,在原本的历史中,宋钦宗做太子的时候,听说了姚平仲的名声,等到一即位,金人南下,京都被围,姚平仲正好在京城,得以在福宁殿被宋钦宗召见询问对策,赏赐了他十分多的金钱布匹,许诺退敌后给他重赏。

于是姚平仲战,带着一群临时拼凑的敢死队攻入敌人的军营,准备擒贼先擒王,把女真鞑子的将领献给宋钦宗。他出击后,接连攻破金人两座营寨,不可一世的女真鞑子也被他吓得不轻,趁着夜色偷偷撤走了。

姚平仲一看金人逃了,自己岂不是不能完成对钦宗吹下的牛逼,于是他也逃了。

这个逗比独身一人,骑着青黑色的骡子逃命,跑了七百五十里,到达邓州。进入武关,到了长安,打算在华山隐居,担心离朝廷太近,又跑到蜀地,到了青城山的上清宫,人们都不认识他。

钦宗当然不会怪罪他,这样能打的将军实在太少了,多次下诏搜寻他,都没有找到。

这就是宋金劫寨之战,是当时重大战事之一,后世的所谓专家喜欢把功劳算到李纲头上,其实这场难得的胜仗,是钦宗谋划,姚平仲执行的,和李纲关系不大。

几十年后,这个人出山,已经是南宋孝宗时代,令人吃惊的是钻到山里这么多年的姚平仲得道了

当时他已经八十多岁,陆游在渭南文集中描述,他紫红色的胡子很密,长好几尺,脸上有红光,走路不躲避崖、沟、荆棘,速度就像奔马,也经常给别人写草书,字迹非常奇特雄伟,但是从不说他得道的原因。

这个奇葩,因为打了一场胜仗而连夜狂奔八百里,就差没逃到天涯海角。也因为这项独一无二的本事,他被戏称为史上最能跑的将军,不过难以否认他确实能打。

如今被人举报,万岁营的人带着衙役来到酒舍,把京兆府有名的“小太尉”捉了,衙役们满脸苦色地打了他三十板子,已经成了笑谈。

一阵香风袭来,姚平仲顿时闭了嘴,姚平逸也站起身来,笑道:“娘,你来了。”

姚夫人一看侄子的惨像,顿时双眼一红,道:“这是怎么说的,二叔他不在家,京兆府衙直如此欺负我们姚家么?”

姚平仲有些不自在,自己这个婶子,实则和自己年纪相仿,他起身强撑着挠头道:“婶婶不必伤心,此乃小人奸诈,不干府衙的事。来日见了那厮,我必让他好看。”

话虽如此,姚平仲自己也知道,未必能奈何得了那个人。

亏自己白天还看他十分顺眼,谁知道竟然这般不厚道,你要是说关扑违禁,那你自己怎么不被打屁股。

越想他越气,姚平仲一瞪眼,问自己弟弟:“他这么大的官,进了城你没去迎接嘛,怎地让他在街上如同闲汉般乱窜。”

“谁说没去扑了个空。”姚平逸摊手道,不过心里多少平衡了些。

“真是个混蛋!”

兄弟来异口同声地骂道。

第三百一十九章 姚氏二子

日上三竿,杨霖推门而出,这几天赶路实在太累,一觉睡到自然醒,心情十分舒畅。

门外侍卫们都已经准备好,正在酒店的小桌上,吃着早饭。

杨霖走过去,有店家殷勤地盛了一碗粥,这么多的官差护送,也不知道是西军的哪位世子,饶是京兆府最好的酒楼也不敢得罪。

喝完之后,陆谦笑道:“少宰,门外长安城的官员,又派人来接了。京兆府是姚古将军的本家,他的侄儿也要宴请少宰。”

西军是杨霖棋盘上的重要弈子,姚家是西军的四大将门之一,如今种师道垂垂老矣,下一辈的西军重将中,以姚古和种师中为首。

“走,去姚府吃一顿好的。”杨霖很给面子,毕竟准备好了在长安城休息三天,他的时间还算宽裕。

姚平逸百无聊赖,在外面等着,终于等到了杨霖出来,心里暗骂他能睡。

这个世家子,哪里知道杨少宰从河湟赶来,一路上累的心神皆乏,还以为他游山玩水一路逶迤而来呢。

见到众人簇拥着一个人出来,姚平逸料定此乃少宰,赶紧上前抱拳道:“下官京兆府防御使姚平逸,见过少宰。”

杨霖点了点头,道:“有劳了,前面带路吧。”

既然是家宴,当然就没有那么多规矩,房内设好酒席,因为姚古不再,就由他的养子和侄儿待客。

看到姚平仲,杨霖稍微有些尴尬,笑道:“原来你也是姚家的子弟,今后要切记,违法乱纪的事不能做。”

姚平仲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沉声唔了一下,权当回复了。

姚平逸心里十分紧张,自己是正儿八经的姚家世子,按正说比二叔还根正苗红。第一次接待这么大的官,当下打起精神,行待客之道。

杨霖坐到上首,笑呵呵地说道:“本官虽然少宰,却最喜欢洁身自好,酒舍也是为了试探下本地民风。

除了有些许不足之外,京兆府还算是不错,都是姚家的功劳。”

姚平仲嘴上说的让杨霖好看,纯属嘴上功夫,真见了本人也只能跟着喝酒。

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这可是大了七八级,还是他们的朝中靠山。

真把他得罪了,先不说这厮风评不好,据说十分跋扈,但就是养父那里就得和自己拼命。

西军将门,全都是狗大户,富得流油。毕竟是几代人积攒下来,用度豪奢不在话下,种归夷在昭德坊,也是有种家人不停地捎带些财货金钱,生怕她受了委屈。

酒至半酣,话头说道童贯伐夏,姚平逸喝了些酒便有些忘情,替自己的二哥叫起屈来。

杨霖一听,还有这等事,没曾想这个赌棍还是个将才?

不过这等事做不了假,应该是真的,不然他们不敢在自己跟前乱吹。

杨霖当即笑道:“本官最是惜英雄重英雄,你既然有功反被罚,说不得要为你平反昭雪。若你真是立下这等大功,想要什么赏赐?”

姚平仲不假思索,大声道:“常听人言官家风流倜傥,乃是神仙中人,若是能见一见圣上,末将便不觉得冤屈了。”

尼玛,还是赵佶的小迷弟,怪不得冒着得罪童贯的风险,也要提那种要求杨霖笑道:“此事简单,你若是愿意,就跟我一道回汴梁。”

姚平仲沉思了一会,还是答应下来,毕竟老是听人说起当今官家的风姿,情性则蕴藉风流,胸襟则卓荦潇洒,不见一面怪可惜的。

如此一来,席上的气氛反倒好了许多,杨霖和姚家二子谈笑从容,恬然自适。

姚平仲很对自己的脾性,放开了心中的芥蒂,言谈之间豪气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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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府后院,姚夫人听着蕊珠的报信,脸上顿生狐疑。

“他们真的相谈融洽?”

蕊珠掩唇笑道:“夫人若是不信,自己去看看就是。”

姚夫人虽然天真烂漫,但是却也有些心思,毕竟自己刚刚嫁进来,就死了丈夫,难免有些敏感。

所以她就加倍疼爱丈夫留下的孩子,虽然不是亲生的,却胜似亲生的那么疼爱,就是要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现在姚平逸单独接待这么重要的客人,她还是不怎么放心,便起身道:“走,你带我去,我们从屏风后看看。”

主仆二人,蹑手蹑脚来到大堂,隔着屏风往里看,旁边一个锦缎织帘,和外面隔绝开,果然是十分融洽。

只见自己的儿子应对得体,侄儿欢声笑语,不见嫌隙,堂上一人相貌英俊,举止言谈有一股上位者的风度。

姚夫人忽然想到,自己是一个守节的小寡妇,竟然带着婢子偷看男人,脸上顿时起了两朵红霞。

想到都是旁边小蹄子唆使的,恨恨地回头捏了蕊珠一把,疼的她叫出声来。

姚夫人生性率真可爱,做事经常单凭本心,没有思考太多,用句通俗话讲就是有点憨。

杨霖隔得近,听到之后转头一看,恰巧这时候起了一阵风,将那压金线的蜀锦织帘吹出一道缝隙来。

惊鸿一瞥,惊为天人。

姚夫人拽着蕊珠回到后院,噘着嘴在后院教训自己美婢,丝毫不知道自己惊鸿一现,已经把当朝少宰的魂给勾去了。

刚才还喝着很香的美酒,只觉得平淡无味,夹一口金黄酥软的羊肉,也吃着没滋没味。

她在姚府后院,显然是人家的内眷,可惜,可惜啊。杨霖虽然好色,却不是yin人1妻女的下三滥,也只能干咽几口唾沫。

姚平逸今日自觉接待得体,颇为得意,见到杨霖突然闷闷不乐,赶紧道:“少宰,可是困乏了?”

杨霖神色一动,问道:“姚家乃是豪门大户,既是家宴,怎么不见贵府的其他人出来?”

姚平逸还没说话,姚平仲大着舌头道:“俺爹爹和大哥在西北边关,经年不回家一趟,三弟大江南北到处走动,伯父走的早,长安只有俺们兄弟二人,把持着京兆府姚家的家业。其他亲戚,却是在三原祖宅。”

说起亡父,姚平逸神色一黯,道:“所幸家中尚有母亲在,等吃完了酒,便出来拜见少宰。”

第三百二十章 属下明白

折家的女儿,似乎是有当寡妇的命,杨家将里的老太君原型也是府谷折家的小姐。

北宋时候,豪门仕女地位很高,作用也很重要,尤其是在西北这种男人战死大半的地方。

若不是姚夫人年纪太轻,是要出来宴客的,如今则只是饮茶寒暄几句。

进到前院花厅,远远看见厅前站着一个绰约的人影,周围有七八个丫鬟环绕。

姚家兄弟笑着将他请了进来,杨霖看见眼前的美人,显然是因为要见客,重新做了妆束。

眉竟不画墨,腮也不抹红,唇亦不点朱。只因为天生丽质,轻易不肯浓妆艳抹。

淡淡脂粉,遮掩不住富贵华范,名门艳质,眉梢眼角是风香月浓,却有一张稚嫩的童颜俏靥。

盘好的坠马髻上,珠翠盈盈,额头垂下一块吊坠,是一小块红宝石,相映成趣。上面穿的是一身苏绸软缎月白色落地衫,下着一袭繁华百褶裙,身段是玲珑浮凸,跌宕起伏。

杨霖嘴角一勾,眼睛一眯,很快隐去了自己的笑意,拧了拧护腕迈步上前。

他打量别人的时候,姚夫人也偷偷瞄了他一眼,眼前的少宰恁的年轻,这就是叔叔常说的西军将门的靠山么。

“这位就是杨少宰吧,妾身姚折氏,见过少宰。”

啧啧,这声音,浑身一酥的杨霖马上笑道:“姚夫人有礼了,今番有劳京兆姚家款待,本官心中甚是承情。”

姚夫人见他十分客气,举止儒雅,性子温和,让人如沐春风,并没有半点上官的架子。心中暗道,看这少宰也不像平逸、平仲说的那般不近人情,许是两个孩子太过骄纵,当下笑吟吟地将他请到上首坐了。

杨霖随意闲聊几句长安的风土人情,慢慢地又说起此行的见闻,他几个月内纵横西南西北之间,趣闻轶事知道的自然不少,专挑这等富贵人家的小姐爱听的,不一会就逗得姚夫人掩唇娇笑。

留下爱个好印象,杨霖便起身告辞,不然的话就太唐突了。

走到一半,杨霖突然转头,问道:“本官在汴京,招收弟子门生,我看姚家这两个年轻人都很不错,夫人若是有意,可以问一下姚古将军,愿不愿意让他的子侄随拜本官为师。”

杨霖收徒,乃是陛下御笔准奏,轰动太学的大事。

便是京兆府,也曾有所耳闻,遍寻天下惊才绝艳的少年,还要到故乡数次审查,没想到他竟然看上了平仲和逸仲,姚夫人一对俏丽眼珠儿滴流圆,稍微一转便笑着道:“若是叔叔知道,指不定多高兴呢,妾身就替他答应下来,改日再摆束脩谢师宴。”

“哈哈哈,夫人这就见外了,本官公务繁忙,陛下数次差人前来催促回京,这拜师之礼就不在京兆府举办了。姚家若是有心,可以到汴京补办。”

两个少年对视一眼,都有些茫然,怎么莫名其妙,就成了这个少宰的学生。

不过,当了他的学生,仕途必定可以一帆风顺,也未必是坏事啊。

杨霖给了两人一个鼓励的目光,师道尊严,一旦进入为人师的角色,他还是很正气的。

“你们准备一番,到了汴京到昭德坊找我,哈哈,我带你去见圣上。”

姚平仲乐呵呵地点了点头,浑然不顾自己屁股还隐隐作痛,已经对这个未来的师傅有些好感了。

杨霖不是推脱,赵佶确实派了好几拨人前来催促他入京了,原因竟然是两个最受陛下宠爱的小帝姬,柔福帝姬和茂德帝姬同时病了

赵佶的皇子皇女,有六七个夭折的,在他看来这是自己风水不顺,为了保住两个爱女,必须让杨霖回来堪舆一番。

杨霖却不是很着急,茂德帝姬和柔福帝姬都是活到十几年之后的,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春夏之交,有些病痛很正常,等自己回去之后,带着外甥许叔微进去看一看,又是一桩功劳。

陆谦扛着一把朴刀,正在给几个姚府的下人发放腰牌,看到杨霖出来上前道:“少宰,我们乘船走水路回汴京吧。”

杨霖点了点头,长安城外水路纵横,交通便利,尤其是现在有了专门的治河衙署,顺带着又疏通了一遍周围的河渠。

自己在西北一路走来,沿途有不少的民夫在黄土上种树,看来宗泽虽然走了,但是留下了一个好的治河班子。

宋元之际是黄河彻底崩溃的时代,在这个时候及时治理,还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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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风吹来丝丝凉意,时值黄昏,夕阳正红。

河面上锦帆如云,舟楫似林,热闹非凡。

杨霖站在船头,看着来往的客船,时不时就冒出几个打着万岁营旌旗的大船,笑着对身边的陆谦说道:“挖河修渠,架桥铺路,看似花费甚巨,实则利在千秋。

你看这条河,不知道多少的人赖以为生,两淮也是一样,江南多少读书人,在骂着炀帝的时候,也都享受着他的遗产。”

“书生轻议冢中人,冢中笑尔书生气。读书人的嘴,最是”

陆谦说道一半,突然想起跟前的少宰也是个读书人,还是一个状元,当即闭嘴。

好在他抬头一看,杨霖并无愠色,自己的这个少宰,时时刻刻就没怎么把自己当成读书呐。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考上的状元,便是后来又朝中人帮忙,若是没有一定的才气,就是官家也不敢钦点他为状元。

他哪里知道,眼前这个人,在十五岁之前,可是苦读十年书的真正书呆子。

沐浴着晚霞江风,杨霖心中正在酝酿着有一个大手笔,交通才是商业繁荣的基础。

不管是船只、橡胶轮胎,还是更平整的地面,都是一个了不起的进步呐。

自己虽然造不出来,但是可以引导,让社会上有这种诉求,让袖楼拿出足够动人心的财帛来,设立一个奖项。

凡是有所发明的,都可以领取那巨额的赏金,还怕没有人钻研?

回头一看,长安城墙已经看不见,杨霖甩了甩手,对着陆谦说道:“回船舱歇息吧。”

陆谦应了一声,刚要走,杨霖突然道:“那个姚夫人”

“属下明白”

第三百二十一章 皇子出宫

汴河,清溪港口。

人满为患,多有紫金官服,环佩玉带的朝中大臣,前来迎接凯旋的杨少宰。

盛唐之时,吐蕃崛起西南,从此制衡唐朝百年,一直蚕食唐领土到河西走廊。

如今,吐蕃平定在即,又把杨霖推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下船之后,杨霖迈步而行,身后跟着一种官员和五个学生。

张商英上前,道:“文渊,我等已经备好酒宴,为你接风洗尘呐。”

“哈哈,天觉公摆宴,杨霖岂敢推辞。”

随着车架前来,到了一所临湖而建的庄园,亭台楼阁布局有致,飞檐翘角,古树葱茏,环境清幽。

张商英下车之后,亲自将人都迎了进来,一时间宾客如云,热闹非凡。

众人先是盛赞了杨霖南征的功绩,然后便是各自落座,笑颜与座上众人寒暄。

“自从文渊出了汴梁,如今已经半年有余,这东京汴梁可是安静不少啊。”张商英开着玩笑,精神矍铄,声若洪钟。

杨霖笑道:“天觉公莫要打趣,不过是走马兰台,听鼓应官,为官之人的本分而已。此番回京,这百万户汴梁城,也不过是多了一个为君尽忠的臣子而已。”

众人又一齐称赞起来,杨霖捏着酒杯一角,暗暗舒展腰股,心中已经琢磨着去到昭德坊美美的睡一觉。

难怪古人会发明舟车劳顿这个词,实在是太累了,这个时代的长路简直难行。

丝竹声一响,侍女们穿花蝴蝶一般上酒菜,张商英刚要开口,外面来了一群锦衣侍卫,一看便知是皇城司的人。

这些侍卫簇拥而出的,却不是皇城司提举刘清水,而是缉事厂的杨戬。

杨戬见到座上杨霖,相对一笑,然后道:“杨少宰,陛下有请。”

众人无不暗暗称羡,这少宰的圣眷之隆,果然是无出其右者。

刚刚回到汴梁,饭都没吃一口,就急着召见。

杨霖却是明白其中原委,赶紧起身道:“有劳哥哥传旨了。”

起身一抱拳,杨霖笑道:“刚说完,这就叫嗟余听鼓了,哈哈,改日我摆宴,咱们再聚。”

“官家的事要紧,文渊赶快去吧,我等自饮自乐。”张商英起身,捻须笑道,作为这一脉的领袖,杨霖的圣眷就是他们权势的保证。

随着杨霖起身的,就是他的五个学生,跟着马车也回到了昭德坊。

杨霖在车内问道:“哥哥,那两位帝姬,病的可严重?”

杨戬面带愁色,叹道:“你是不知道,今年你走之后,宫中夭折了两位皇子陛下为此大哭一场,闷闷不乐,如今帝姬染病,更是热动了陛下的情肠,生怕再有些闪失。”

杨霖暗暗点头,道:“我且回府,带上一位郎中,此人乃是我的外甥,最善医道。”

“如此甚好,那两位帝姬乃是郑皇后亲生,算起来和你也沾些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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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山炉内香烟袅袅,珠帘后端坐的帝后二人半遮半掩,神情难测。

“臣杨霖,见过陛下,殿下。”

“你可算回来了,爱卿离京这段时间,朕诸事不顺,痛失爱子。郓王、淑庆都离朕而去”赵佶色哀语弱,郑皇后赶紧握着他的手,良言温劝。

杨霖心道,这个皇帝对家人还真是不错,他要是知道自己后来会把全家害成什么样,不知道会不会因此痛改前非。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管家无须伤神,臣这就带人前去看看两位帝姬。”

帝姬年幼,虽是金枝玉叶,也没那么多的在乎。

杨霖带着身后一声玄青色道袍的许叔微,来到郑皇后的宫内,两个小帝姬大白天的躺在床上,盖着薄薄的绒被,睡得正沉,神色萎靡。

有宫女上前,轻轻掀开一角,把一根红线拴在两个帝姬细细的手腕处。

许叔微辞官之后,潜心研究医术,刚好主攻的便是此等伤寒症状。

他先是翘着脚尖,往里观瞧,杨霖刚想拽他,又想到望闻问切,这便是望,便转到一旁,替他遮挡一下。

捏住红线,许叔微闭目凝神,似乎是在探脉。

眉头一拧,许叔微低声道:“舅舅,两位帝姬小小年纪,积攒阴寒,阴虚火旺。”他一转头,像旁边的宫女作了个揖,问道:“敢问这位女官,帝姬是不是长期不寐?”

郑皇后在外听见,急声道:“怎么可能,本宫这两个女儿,哪次不是日上三竿才起床。”

几个宫女忙道:“娘娘有所不知,两位帝姬常常半夜起来呢。”

许叔微轻轻点头,走到一旁道:“那就对了,这就是寒气入体,此地乃是山泉泯泯,风水极好,对成人来说再好不过,不过不太适合幼稚孩童居住。”

“干山药、酸枣仁、辰砂、蒲黄、木通、远志,水二钟、姜三片煎服。三个月的调理,应该可以无碍。”

杨霖点了点头,出来之后,对帝后只说是陛下福运太盛,亲王帝姬不堪承受,赵佶面带难色,道:“既然如此,就让皇儿皇女,搬回禁中居住。”

从此之后,艮岳没有了皇子帝姬长住,反而搬回了赵佶原本的大内禁中。

杨霖神色一动,道:“禁中憋闷,不如为诸位亲王营建府邸。”

赵佶眉间轻轻一动,杨霖赶紧说道:“陛下亦可时时前往,而不至闷在艮岳,又成了另一个禁中。”

赵佶这才点了点头,道:“此言不差,朕这就安排梁师成去做。”

处理完了家事,郑皇后留下,君臣二人来到艮岳外的园子内。

赵佶这才道:“爱卿,两日前金人来使,相约结盟取辽,爱卿之意如何?”

杨霖心里暗暗骂娘,这么大的事,自己竟然不知道。

实则是他在河上船中,无法通知他,刚一下船又被接到了酒宴上。

“臣以为,万万不可。”

赵佶楞了一下,杨霖一向是乐于开战拓土,如今契丹累败,将自己的衰弱无能暴露在世人眼前,怎么杨爱卿发倒不想打了。

“却是为何?”

杨霖沉声道:“陛下,若是早早结盟,如何能两边取利。契丹还不到穷途末路之际,女真又有如此悍勇,不如坐山观虎斗,臣愿派人前往契丹,若是他们真的不支,不动一兵一卒把幽燕要回来也不是不可能。”

第三百二十二章 将相之才

“看到了,看到了。”种归夷举着一个黄澄澄的长筒铜管,站在昭德坊外院的阁楼上又蹦又跳。

她神色激动,蹦蹦哒哒,周围还有几个孩子,有男有女。

哇的一声,小桃子从栏杆前下来,将手里的长筒背在身后,一副乖乖女的模样。

杨天爱奇怪道:“桃桃,怎么啦,怎么啦,你看见什么了?”

种归夷把手里的长筒给她,指着前面说:“诺,你自己看吧。”

杨天爱好奇地一看,远处的景色如在眼前,只见自己心爱的义父,背着手带着几个学生往这里赶来。

在一旁晒太阳的杨天赐,懒懒地问道:“姐,怎么了?”

“父干干爹回来啦。”杨天爱心中暖暖的,语气有些局促地说道。

杨天赐顿时一个鲤鱼打挺,他和外院的一群杂学家,用义父的指导,做出了这个千里镜。

实际上汉人玩透镜已经几千年了,《淮南万毕术》里甚至有用冰加工成球形透镜的方法,东汉张衡还借助透镜观察月亮。宋朝人赵希鹄《洞天清录》中曾讲到的叆叇就是眼镜,只不过琉璃这玩意被阿拉伯人炒的太贵,眼镜才没有在北宋普及开来。

有了杨霖讲解组合使用的原理,分清目镜和物镜所使用的透镜区别,再加上他的昭德坊有的是透明水晶供应,几个杂学家和杨天赐一道,经过多番试验,终于制造出了当世的第一个“望远镜”。

如今义父回来,正好去讨赏,就算什么都不给,让义父夸几句也是杨天赐自小渴望的。

杨天赐一跑,几个孩子也跟着他,哒哒地下楼蹿了过去。

外院门口,杨霖带着两个学生,分别是宇文虚中和马扩。

“我已经在陛下面前,保举你们两个做使者,出使大辽。”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里的兴奋,杨霖顿了顿,找了个院中的石凳,坐下之后说道:“你们对于金辽之战,怎么看?”

一听恩师要考校自己,马扩鼓起勇气,抢先道:“学生以为,历来草原强族,都是趁势而起。在汉为匈奴;随唐为突厥,唐末至今是契丹;如今女真气势如虹,必能一举攻灭契丹。

如此,我大宋该与金人结盟,发兵讨回幽燕之地,一雪太宗北伐之耻。”

他的声音嘹亮,脸色红晕,显然是壮志凌云,就想着大干一番。

杨霖并不急着否定他,问宇文虚中道:“叔通,你怎么看?”

宇文虚中并不急着回答,反而拍了拍师兄的肩膀,道:“子充,你所言虽然有些道理,但是我细细想来,却也颇有风险。

那女真如此凶蛮,黄龙府下杀了多少的无辜百姓,各族都受其害,显然是蛮心未消,兽性压过了人性。

契丹则不同,他们虽然也是蛮夷,却已经有了法度、礼仪、廉耻。

若是和女真一道,将契丹攻灭,我们只得幽燕之地,女真人却轻松吞下整个大辽。

到时候,他们岂能不想南下,染指这花花江山。”

马扩眼珠一瞪,就要反驳,被杨霖压了压手打消。

宇文虚中转头对杨霖道:“恩师,学生以为,对大宋而言,助长一个气势如虹的金朝,不如保住昏庸没落的大辽。

辽人衰败至此,若是能替我们挡住女真,到时候大宋取幽燕,如同探囊取物。

若是女真人不小心打下了整个契丹,我们再要回幽燕,难如登天。”

杨霖用眼色,示意马扩继续说话,他扯着标志性的大嗓门,道:“恩师,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与其瞻前顾后,害怕女真崛起,不如趁此机会先把幽燕拿回来再说。反正关外不论是什么异族,都得和我们交战,拿回幽燕我们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他来的是谁,一决胜负便是。”

眼前两个学生的对话,杨霖细细琢磨,品出滋味来。

宇文虚中眼光长远,善于提前谋划,看得深,心思细,有机谋。难怪在后世能够做到金国的国师,差点让他把钦宗偷回来,恢复北方。

而马扩则是善于抓住眼前的机会,是个将才,却做不了宰相这样的位置。

打定主意之后,杨霖笑道:“我与陛下,倾向叔通之言,子充,你此番去便做副使,凡是多听叔通的。”

马扩虽不服气,但是恩师的话还是要听,两个人一起抱拳称是。

这时候一群孩子跑了过来,杨天赐还没说话,姐姐从后面一把夺过千里镜,到义父跟前献宝似的拿出来,一阵讲解。

眼前的男人在她看来,丰神俊朗,对着自己一笑,就像有一片灵光飞出来,把自己眼光罩住,整个人芳心可可,晕陶陶不知身在何处了。

杨霖看着小丫头娇憨可爱,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杨天爱浑身过电一半,身子顿时酥了一半。

杨天赐见是自己亲姐姐,也不计较她抢功,便笑着在后面补充,说的头头是道。

杨霖拿起来往远处一看,还是有些瑕疵,不过已经可以看得很远了。

他呵呵一笑,递给马扩,道:“为师常跟你们说,世事洞明皆学问,世间万物蕴含无穷的自然学问。你们且看,这件千里镜,便是赐儿他们钻研琢磨出来的。”

两个人都试验了一番,啧啧称奇,也更加笃信杨学才是真理。

格物,可以目视千里,那么成圣也未尝不能。

杨霖看着两个爱徒,笑道:“行了,眼下你们要考虑的,还是以金辽为重。马上回去收拾一下,我在朝中给你们挑选几个干练的官吏,随你们一道前去上京。

到了契丹,凡是不可意气用事,处处应以国事为重。

在公事上要强硬,不可堕了大宋半点颜面。私下却要谦和有礼,多多送礼,多多行贿,尽可能多的买通契丹的权臣,最好是和契丹贵族打成一片,放心钱为师有的是。

在上京吃喝玩乐,所有账目,均可报销。

只有这样,一旦我们朝中有什么需要你们做的,才有人可用,才心中有数。”

马扩有些不自在,宇文虚中却都一一记在心里,两个人一道拜别离去。

第三百二十三章 奸流契丹

皇城明堂外,花园内一处方亭内,杨霖和蔡京对坐饮茶。

环视周遭假山亭台,奇花乔木,初夏之际已经是鲜妍夺目,群芳绽蕊,蔡京笑道:“文渊,据说你对宋金结盟,不是很看好。”

杨霖点了点头,道:“恩相,女真人在黄龙府所作所为,狠戾暴虐的本性尽显,若是让他们轻易灭掉契丹。他们见识过大宋的富丽,岂能忍得住不南下,届时又是一个强敌。”

蔡京沉吟片刻,缓声道:“辽宋之间,虽说是有盟约在,每年也都互派使者,邦交未尝缺礼。

不过世人皆知,辽宋乃是世仇,有宋一朝契丹不知道多少次兵威南下,还数次攻到汴梁。河北一带,深受契丹兵灾之苦,百姓无不枕戈而眠,随时准备和打草谷的辽人拼命。

那时候契丹对大宋,是有事没事就来撩拨一番,杀烧淫掠不在话下。后人小说天龙八部中,硬是给辽人洗白,说什么大宋军队也去契丹打草谷,还虐杀契丹老人孩童,简直就是无中生有。

事实上,河北一路受契丹之苦,丝毫不亚于西夏之于秦陇。

那时候的宋军,在文官集团的威压下,就如同日寇侵华前的东北军,克制的很,生怕给契丹南下的理由。

幽燕之地,更是宋人揭不过的伤疤,若是让人知道你阻碍宋金结盟灭辽,恐怕会有损你的名声。”

我还怕有损名声?我水军近万人,再说了我自己不出面不就完了。

杨霖心中对此并不担心,反而更担心蔡京的态度,这老东西若是一力主张宋金结盟,自己还真不好对付他。

不过他说话模棱两可,一直也没表态,到底是怎么想的。

杨霖试探性地问道:“恩相如何看待此事?”

蔡京轻笑一声,有一个俏丽侍女上前,为他满上茶水。这是人家蔡京的特权,官家说他年纪大了,可以带侍女来明堂处理政务。

“倒成了你小子问我了,老夫年长你几岁,觉得此事不急着处理。

辽金之间已经是势同水火,大宋如今的处境前所未有的好,往日都是关外异族坐视中原内乱,他们好坐地起价。

如今我们也可以这般,你倾向契丹,梁师成倾向女真,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的。

让他们开价,价高者,才可以和大宋结盟。”

姜还是老的辣,杨霖心里顿时放心下来,只要蔡京有这个想法,自己就愿意为他所用,哪怕是利用。

他蔡京何尝不是坐地起价,利用自己和梁师成不可调和的矛盾,坐稳自己的相位。

如今梁师成就像是契丹,底蕴庞大却连战连败;自己就像女真,新兴崛起,却气势如虹;蔡京这老东西还是厉害。

杨霖不是王黼,没有天天急着登上最后一步,坐到首席宰辅又能如何?

如今的日子哪里有差了,高处不胜寒,首席宰相的位置有多么光鲜,就要承受多少的冷箭。

只要蔡京能一直保持如今的模样,为大宋做些事,哪怕他贪腐如虎,自己也愿意保住他。

让他贪,他能贪多少,我自己就给他送百万贯比起上来几个无能碌碌之辈好的多,那才是真的祸国殃民。

后世历史上,王黼把蔡京赶下相位之后,几乎就是只干两件事:

其一,堤防蔡京复位;其二,对梁师成言听计从。至于军国大事,根本不在这个宰相的考虑范围内。

北宋崩溃最狠的,恰恰就是那几年,到后来赵佶不得不把七八十的蔡京,再次扶上相位。

今天知道了蔡京的想法,杨霖一身轻松,又敲定了几个官员随行前往契丹为使。

杨霖特意点名:秦桧、高柄、白时中,都是鼎鼎大名的谄媚之臣,别的不知道,特别会办事。吃喝玩乐放在汴梁也属一流,就别提去了上京,败坏契丹风气就靠这几个货了。

出了明堂,杨霖让杨三赶车前往袖楼,袖楼几个管事的豪商,早就恭候多时。

杨霖的马车,直接驶进了内院,停在一棵梅树下。

商会会长王运,带这样一众有头有脸的巨贾豪商,在楼下占了一段时间了。

见到马车进来,纷纷上前,杨霖笑着下车,道:“被蔡相留住喝茶,耽误了些时辰,倒是让你们久等了。”

王运赶紧笑道:“少宰国事为重,我们等上一年也是应该的。”

进到一间香阁内,杨霖便放松了许多,早有昭德坊的侍女三人,为他铺好座垫,俏立一旁,纤手捏肩。

杨霖抿了一口茶水,示意众人各自坐下,笑道:“今天把诸位叫来,主要有两件事要相商,一来我准备设立一个奖项,专为奖励发明工具、创造机器之人。”

“少宰请恕草民等人无知,何为机器?”

“纺车、水轮、石磨凡是可以代替人力的,都可以称之为机器。”

众人恍然大悟,从字面意思也解释得通,杨霖道:“在商言商,袖楼乃是商会,诸位也知道一个水力纺车,可以为商人的作坊带来多少的利润。

可惜的是,没有几个人愿意潜心研究,我觉得无非就是没有利益。

我准备由袖楼中自己的那份红利中,拿出二十万贯,每年一次评选,有好的机器诞生便可以获奖。

你们找一些德高望重之人,不拘于袖楼或者商贾,有他们统一评选。然后把有用的全都报给我,我带人现场考察之后,亲自评定分名次。”

少宰如此豪气,众人忙不迭交口称赞,杨霖此举将会大力推进民间的能工巧匠发明创造。

二十万贯,无疑是是一比巨款,是很多家庭几十辈子也赚不到的财富。

民间能读书的毕竟是少数,杨霖这是相当于为杂学家们谋了一条出路,毕竟每年都有二十万贯。

王运从震撼中清醒过来,问道:“少宰,那第二件事是什么?”

杨霖迟疑了一下,叹了口气,道:“本官准备,奏请陛下,将白银作为流通货币。”

此言一出,底下惊叹声一片,这才是真正的大手笔。

白银在历史上的地位一直比较尴尬。上有同为贵金属黄金的压制,下有历代所铸铜钱的牵制,国内银矿产量又小,相当长时间,白银并未作为正式货币使用。以唐朝为例,虽然唐末白银开始大量涌现,但是毫无疑问黄金仍是主要的储藏货币,市面流通的也主要是铜钱,白银最多算个位轻言微的配角。

唐末五代时,经过长久的演进,白银开始有货币性。宋初缺铜钱,民间货币紧缺,一些地区逐渐允许百姓用白银代替铜钱纳税,白银取得了一点法律地位。

所以现在,很多时候白银是可以当做货币的,不过不流行。白银在宋朝还不是十足的货币,因为它既不是价值尺度,也不是主要的流通手段,有时作为支付,也不是唯一的支付,民间的日常交易用白银的极为有限。

如今海商发达,西域商道也已经重新开启,只等打通了喀喇汗王朝,就会彻底重现往日荣光。

西域一向是以白银为货币的,大宋已经开始受此影响,西北地区白银作为货币越来越普遍。

杨霖已经准备,奏请赵佶,开始铸造首批银元宝、金元宝。

不然的话,铜钱这东西,实在是太难携带了,而且还容易仿造。

大宋海商贸易如此发达,谁能想到卖的最好的东西,竟然就是宋朝的铜钱。

尤其是倭国,那里多金多银,但是不会铸造铜钱,经常整船运来黄金白银,换取大宋的货币铜钱。

一旦国内改用金银货币,对西域商人和沿海港口来说,都是一个大的变革,有助于白银涌入中原,让大宋对外的购买力增强,把朝廷的府库存钱升值一番。

随着对外贸易的越来越多,征服的疆域越来越广,此举可以说是迫在眉睫。

第三百二十四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袖楼里的商人,其实各自都有自家的产业,如今绑在商会上,也只是为了赚钱给方便而已。

他们都是独立的个体,并没有被杨霖所吞并,杨霖要拿出钱来做什么,都是他自己的事,不会动用商会其他人的钱财。

作为对金钱最敏感的商人,袖楼中很多人都不能理解,为什么少宰就跟和钱有仇一样,赚的虽然多,却变着法花出去。

其实杨霖的心中,自有一杆天平,若是跟个守财奴一样,疯狂敛财,成为王黼蔡攸之辈。

那么大宋的钱财,不出几年,就得有相当一部分,被自己私吞。

那真的是好事么?多少人会疯狂眼红,皇帝也未必会免俗,即使当了宰相,睡觉只怕都不踏实。

不如像现在这般,赚的多花的更多,变成实打实的东西回馈给这个文化、科技、经济都一枝独秀的朝代。

而且还有了遍布全国的商业帝国,如同这片土地上的脉搏一般,滋养大地的同时,也可以带给自己无穷的回馈。

财富,绝对不只是橙黄闪光的金银珠宝,堆满仓库的铜钱通宝。

从秦汉到盛唐,从唐末到北宋,这冠绝当世的地位,是属于先人的辉煌,既然有这个能力,理应为这锦绣盛世使劲地添花。

因为惯性,宋朝或许很长时间内,不会成为银本位的货币国家,但是也应该开始向着这个方向改变。

从现今的贸易中,让足够多的白银流入,等到将来商路全面打通,大宋才有无与伦比的购买力。

王运等大宋商户的佼佼者,对杨少宰心服口服,这绝对不是一个但知贪腐的高官。他的诸多举措,会让大宋的繁华,成倍的翻转。

回到昭德坊之后,杨霖到卧房,由徐家姐妹服侍着换了衣服,然后带着她们漫步来到方妙怜的院中,眼看着第二个孩子就要临盆了。

回廊上,几个身穿碧色纱衣的侍女丫鬟,都在闲坐聊天。

内廊靠近厅门,却有一个插金佩玉,身穿白裙的俏丽佳人,正逗着一个小孩儿,却是李凝儿在逗着杨天乐玩。

杨霖过来之后,看到儿子眼珠滴溜溜地瞪着自己看,嘴角不自觉漾起一丝微笑。

顺着小孩子的眼光,李凝儿才惊觉杨霖的到来,赶紧抱着他起身,道:“大郎这么早就回来了。”

“明堂全是蔡京的人,懒得在那里多待,不如回来陪陪你们。”说完伸手逗弄趴在李凝儿怀里的儿子,小子长得粉团团的,十分秀气,正在努力地为杨霖表演自己刚学会的吐泡泡的绝活。

李凝儿芳心一喜,把杨天乐交给奶娘,挽着杨霖的手臂就往里走。

小美人儿还在长身体,每次自己的胳膊的感觉都不一样,杨霖心道吃的好了发育就是不错,再大一些都能夹枪捧棒了。

进到房内,方妙怜倚在一张榻上,肚子圆溜溜地藏在一张薄毯下,从外面看只是微微隆起,正在午睡。

怀孕的女人有不少都嗜睡,方妙怜也有这个毛病,散挽着半月的发髻,从左侧腮边披散下来一挽秀发直至胸前,下身只穿一条粉桃色的绸裤,露出一段雪白玉腻的玲珑脚踝来。

赤着的一双小足交织着,不着套袜,玉足之背肌理可辨,肤色胜雪,晶莹可爱。

李凝儿压低声音,娇笑道:“大郎,怜儿姐姐刚刚睡下。”

杨霖竖起手指,道:“那就别吵醒了她。”

嘴上这么说,手却不安分起来,把李凝儿臊的俏颊阵阵羞红。

杨霖一下子来了兴致,便让她伏在方妙怜卧榻前,掀起裙子忍住不敢出声,分外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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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城,一片愁云惨淡。

天祚帝耶律延禧御驾亲征,败的比赵匡义当年还惨。

至少人家赵匡义,前期是按着契丹打的,而耶律延禧刚攻了几天城,就被女真人冲出城池,杀了个丢盔弃甲,战阵杀人比砍瓜剁菜还容易,七十万大军一败涂地,简直是丢人丢到了姥姥家。

更为可怕的是,刚刚立国的完颜阿骨打,在金国最缺少物资的时候,耶律延禧给他送来了几十万俘虏和七十万大军的物资。

屋漏偏逢连夜雨,耶律延禧亲征刚刚失败,他钦点的三军都尉东征军的副先锋元帅耶律章奴率领两千多骑兵北上拥护燕王耶律淳为帝。

东征军渡过鸭子河后,几个野心家就神差鬼使地碰在一起,耶律章奴、萧敌里、萧延留竟然异想天开,趁天祚皇帝在前线,他们率领两千多辽军深夜逃往上京发动政变,企图推翻天祚皇帝,拥戴耶律淳为帝。

燕王耶律淳也很懵逼,我没说要做皇帝啊,但是毕竟是帝位的诱惑,他岂能不动心。

谋反这种大事被他们办成这个模样,若是搁在中原,简直如同笑话一般,但是在契丹却屡见不鲜。

耶律淳是天祚皇帝的堂叔,封燕王,一个之下,万人之上。现在两千多叛变趁天祚皇帝不在家,偷偷地拥戴他为帝,他的野心固然喜滋滋的,问题是如此叛变能成功吗?能成功才行哦!

燕王的岳父、王妃的父亲害怕惹上灭族之祸,马上向天祚皇帝告密。

这时候天祚帝身边的萧奉先终于干了一件正确的事,派使者及时赶到了耶律淳的府中。

燕王耶律淳吓得脸如土色,这时候皇帝梦早就破碎了,赶紧磨亮了屠刀指向这三位背叛者,耶律章奴被逃跑,率军而去,萧敌里、萧延留成了刀下鬼。

萧敌里是耶律淳的妻舅,无缘无故地死于非命,说起来契丹的贵族们,立国几百年都没有成为真正的贵族,大部分人骨子里还是当自己是当初的酋长、首领,视叛变、谋反如儿戏。

天祚皇帝从护步答冈败回广平甸,看到眼前这位亲王老实巴交,觉得挺可怜的,就赦免他的罪,其实他本来就没有罪,当亲王好当,当乱世的亲王就难当,人家总是拿叛变找他合作,往往会无缘无故沾上叛乱之名。而这是轻易掉头脑的经营,历史上这样的例子不胜攸举。耶律淳命大福大,天祚皇帝和赵佶一样心胸宽阔,饶了他一死。

谋反的头子耶律章奴逃走之后,和背叛完颜阿骨打的渤海人搞到了一起,在上京周围烧杀劫掠。又攻打祖州、庆州,这些都是契丹兴王之地,都建有宗庙,祖州是耶律阿保机兴起之地,太祖庙就是这里,耶律章奴在祖州、庆州祭祀诸庙,向祖先历数天祚皇帝的罪恶,陈述自己举兵叛变是大义所在。

耶律章奴的叛军如无根的浮萍到处流荡,沦成流寇。而辽国在天祚帝和萧奉先的统治下黑暗和混乱,百姓流离失所,耶律章奴向各州县颁发檄文,这些檄文犹如革命的号角,那些活不下去的契丹人纷纷投靠叛军。叛军日益增多,人数达数万,声势浩大。

这次叛乱闹剧,彻底拖垮了契丹的最后一口气,这个时候上京城外,来了一群衣着华丽,车马豪奢的客人。

天祚帝对于大宋这个时候,还这么讲义气,派使者来的行为,大为感动,亲自设宴款待他们。

宇文虚中、马扩、白时中、秦桧、高柄

没有一个省油的灯,有能打的将军,有能玩阴谋的超级间谍,有汴梁根正苗红的纨绔子弟,吃喝玩乐,打猎狎1妓的领袖,有溜须拍马,察言观色的班头

第三百二十五章 群魔乱舞祸上京

一个宋人,在契丹能混成什么样?

看看大宋使官们就知道了,混迹在上京才半个月,高柄、秦桧、白时中结交了耶律宗室和萧家十个臭名昭著的纨绔子弟,结成什么上京十三鹰,每日里酒席不断。

高柄本来就是个会玩的主,从西北混了点军功,直接连升三级被调到了上京,成为大宋常驻契丹的使官之一。

如今有了杨霖供应的无限金钱,让他敞开了挥霍,这小子快把上京的各个娱乐场所,都玩出花来了。

毫不夸张的说,因为高柄一个人,契丹上京的青1楼妓1馆业务水平,进步了几十年不止。

白时中虽然不如高柄会玩,但是他会说啊,这小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把一群脑子不太灵光的契丹贵胄子弟,哄得如在云端。

不开玩笑的说,原本历史上,再过十几年,白时中就将成为北宋唯一一个靠拍马屁,当上宰相的人。

你想听什么,你听什么话开心,白时中一眼就能看出来。递话递到你的心窝里,捧你捧到云端上,这样的朋友谁不喜欢?

秦桧跟着两位大哥,享受了一把前半生从未想过的风流富贵,也帮了不少的忙。这小子十分有眼色,办事得力,又是杨霖的好友,高柄乐得每次都带着他。

宇文虚中,则潜心研究琢磨契丹如今的官场,专门分析哪些人需要重点结交,然后耳提面命让三人组去勾搭。

经过上次一战,耶律延禧对打败女真已经不抱希望,常常跟身边的说,大不了逃到大宋去,还能安享富贵。

在原本的时空中,他就在这个时候,发出了要逃到大宋或者西夏的惊世骇俗之语,成功把契丹上下的决心和意志给一举碾碎。

同一个时代当世两大强国,竟然会同时出现赵佶和耶律延禧这两货,还真是非常难得。

如今没有了西夏,耶律延禧的退路只有一个大宋,更加重视起这些使者来。

有了皇帝的纵容,高柄和白时中、秦桧三个人,甚至比在汴梁还快活。

说来可笑,契丹在摇摇欲坠之际,京城契丹贵族们反倒更加的糜烂起来。

马扩则一门心思,帮助耶律延禧抵抗女真,并且取得了契丹朝中几个仅存的有志之士的认可。

在他们的努力下,天祚帝将魏国王耶律淳进封为秦晋国王,为都元帅。上京留守萧兀纳为契丹行宫都部署兼副元帅。

在枢密院方面,除了提拔耶律大悲奴,还命萧察剌为同知枢密院使,又命南面宰相、执政吴庸、南院枢密使马人望、枢密直学士柴谊等人参议国家大事。

让燕王耶律淳在辽东招募饥民,建立“怨军”,大约两万八千人,意图继续与女真作战。

完颜阿骨打这个时候,也无意继续攻打契丹,派人前往上京和契丹和谈,自己反倒回头收拾自己的后方的渤海国去了。契丹的压力顿时一减,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该来的总还会来。

萧奉先一看,天祚帝一连提拔了这么多老臣,自己的权势被分去大半。不得不佩服萧奉先这个奸相,这种时候还想着争权夺利,指使手下人在上京城编唱歌谣:

“五个翁翁四百岁,南面北面顿瞌睡。自己精神管不得,有甚心情杀女真。”

传到天祚帝的耳中,天祚帝先是哈哈大笑,笑完之后觉得不是滋味,面对阿骨打抛来的不平等条约,五个老头自顾不暇,又拿什么抵挡呢?于是开始考虑罢黜这五个老头。

很快,萧奉先恢复了北院枢密使的职位。萧察剌改任西京留守,吴庸、马人望、柴谊先后被罢黜,代以李处温、左企弓,如此以来,辽朝的军国大事再次把持在萧奉先的手中。

马扩差点被气的吐血捶胸大骂这契丹活该灭亡,被宇文虚中一顿哂笑。

“子充啊子充,你当恩师派我们来,真是解救契丹来了?我们是既没这个本事,也不该如此行事。嘿嘿,萧奉先复位又如何?他身边几个心腹,早就被我买通了。”

马扩一脸落寞,道:“难怪恩师让我全听你的,看来他老人家早就料定这个结果了。”

上京城群魔乱舞的时候,汴梁盛夏悄然而至。

蝉声切切,绿树成荫,风一吹空气中都是棉花一般的杨柳絮。

湖心亭的四周笼罩着纱帘,用黄金色芥子绳绑定,下面摆放了消暑用的冰块。

杨霖一身贴身舒适的秀衫,胸襟微微敞开,懒洋洋脱了靴子,翘着腿半躺在一个藤椅上。

李芸娘和李凝儿一左一右侍奉坐在身侧,一边剥着荔枝,喂到杨霖嘴里,一边说着大婚的事宜。

杨霖一场大婚,本来不打算铺张大办,但是郑皇后却派人送来不少的礼物。

郑皇后小门小户,虽然如今贵为皇后,但是依然为出身自卑。毕竟他们郑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亲戚,让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也时常因此自怨自艾。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厉害的妹夫,还不得使劲宣扬一番,让人知道自己在外廷也是有倚靠的人了。

如此一来,杨霖倒不好再低调了,不过他眉头一皱,问道:“还是联系不到我爹么?”

一说起这事,芸娘就愁眉紧锁,叹气道:“老爷他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带了几十个庄客,府上的人说老爷出行从来没有目的地,都是一时兴起就到处乱去。

再过几天,妙怜夫人就要产子了,老爷他应该会掐着日子回来吧。”

杨霖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心道要不要先把徐月奴娶进来。

虽然只是个小妾的名分,但是也不能委屈了她。他要是知道,徐进给自己的女儿准备了多少嫁妆,就不会想着一起娶进门了。

虽说郑皇后为了面子,很是出了一笔血,给自己的爹爹让他准备的尽量体面。

但是他们对于密州的土豪,高丽、东瀛和山东之间最大的走私头子,徐家庄的财力一无所知。

这时候,徐赛月敛裾跑来,隔着帘子道:“大郎,外面来了些客人,说是大郎的学生,京兆府姚家兄弟。”

杨霖站起身来,道:“就来了兄弟两个?还有其他人没有。”

徐赛月一脸娇憨呆萌,摇了摇头道:“就来了两个人。”

杨霖脸色一垮,站起身来,道:“可惜,可惜呐,走,去前院看看。”

姚家兄弟二人,在昭德坊的花厅内,规规矩矩也不敢乱看,全然没有在京兆府那份潇洒。

府上的下人端着茶盘上来,两个人都连声道谢,看来是在家中收到了长辈叮嘱,才让他们执礼甚躬。

杨霖进来之后,两个人一起站起身来,上前行礼。

“见过恩师。”

抛开那个娇滴滴,明艳动人的小寡妇不谈,杨霖对这两个学生也很满意,尤其是姚平仲,十分对自己的脾性。

能在猛人林立的西北之地,混出个小太尉的称号,让秦陇豪杰人人钦服,尤其是才这个年纪确实不凡。

杨霖笑道:“你们远道而来,辛苦了,可曾找了住处?”

姚平仲笑道:“我们三弟他在汴京有一处宅子,如今我们和叔母就住在那里。”

心中咯噔一下,杨霖竖起耳朵,问道:“呵呵,姚夫人也来了?”

“承蒙恩师看重,收了我等兄弟为弟子,姚家上下无不欢欣。过几日行了束脩之礼,姚家长辈少不得登门道谢。”

如此一块美肉进了汴梁城,就相当于已经进了我杨霖的嘴里,这下是跑不掉了。

再想到那堪称绝色的郑云瑶,身材逆天的徐月奴,看来阮小七的海狗1鞭又得吃起来了。

杨霖脸上如沐春风,一扫阴霾,挥手道:“既入杨门,成了我的弟子,便要住在这昭德坊的外院,和你们师兄一道随我做学问,明道理。

本来这事知会你们一声就行了,不过既然家中长辈到了,少不得我要去说道说道,免得他们担心。”

第三百二十六章 岂有人心似兽心

海东盛国,迷之王朝。

这是后世史学界给渤海国的八字评语,道出了这个强盛一时的帝国往日荣耀。

唐玄宗册封大祚荣为“渤海郡王”并加授忽汗州都督,始以“渤海”为号。五十年后,唐朝诏令将渤海升格为国。

从此靺鞨族有了自己的国家,文化昌盛,经济繁荣,成为东北一时的霸主。

直到契丹崛起,渤海国位于契丹的肘腋之地,当然是契丹必争之地。

已经传了十五代帝王的渤海国,早就君臣昏聩,风光不再,耶律阿保机率大军亲征渤海,次年春攻陷上京龙泉府,大諲撰投降,渤海灭亡。

契丹的都城,就建在渤海国的旧都之上,仍然叫上京城。

“金伐辽,渤海来归,盖其遗裔也”。

女真和渤海人,实际上都是一脉相承,完颜阿骨打起兵反辽,渤海人云起相应。

但是女真能打仗的兵,只有两万五千人,可是渤海人却有三十万大军。我人比你多十几倍,为什么要听你的话,太丢脸了,我自己干多好。

趁着女真刚刚建国,还要应对辽人的时候,渤海贵族们拥护辽东京裨将、渤海人高永昌拥兵自立,占据辽东五十余州。

焦头烂额的天祚帝,一边骂娘一边派张琳、耶律淳募兵镇压。

高永昌见事不好,来了一个神操作,派遣使者去向完颜阿骨打求救,差点把完颜阿骨打气笑了

我和辽人打得正酣的关键时候,你给我玩了一手自立,现在辽人打你了,你竟然还厚着脸皮求救,服了。

被恶心到的完颜阿骨打,派出斡鲁统率内外诸军进攻高永昌。

本来是想坐收渔翁之利的渤海人,突然发现金辽竟然同时派人征讨自己辽金这两个大哥,自己一个都打不过,更别提混合双打了,东西夹攻了。

三方互相敌对,见面就打,整个辽东北打成了一锅粥。

金朝悍将斡鲁率军南下,还没碰到要收拾的渤海军,先与辽军遇于沈州击败辽军,攻克沈州。

高永昌率军二十万结阵于沃里活水以拒金军。金将阇母乘势率军强行渡河,大败永昌军于首山,永昌率残军败退东京城内。

第二天,豁出去的高水昌尽发城中士卒与金军决战,又大败,金军乘胜攻占东京。

短短的一个月不到的时间,辽东五十余州,包括契丹东京在内,全都归了女真人。

更可怕的是,金军占领东京后没有想着停下来歇息歇息,迅速率军西进,准备夺取辽上京。

天祚帝早就被吓破了胆子,上京城岌岌可危,此时的契丹显贵们,还在忙着争权夺利。

上京城内,气氛就是如此的诡异,既有黑云压城、风雨欲来前的惶恐,又笼罩在一片纸醉金迷的疯狂享乐奢华中。

亡国气象,尽显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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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真人对待战俘和生口,向来残暴狠戾,就没把他们当人看。

但是渤海人是个例外,这些人和他们同宗同祖,最重要要的是,女真人口实在是太少了,需要这些渤海人充实进来。

金朝都城会宁之内,一群披着兽皮的女真鞑子,押送着许多渤海国的高层俘虏进城,路上到处都是被鞭打的生口奴隶。

女真这几场大仗打下来,每一个贵族帐下都俘虏了近万的生口,无数的契丹百姓沦为这些人奴隶。

他们往往衣不蔽体,神色木然,敢于反抗的都被杀了,剩下这些人的脸上,更多的是麻木。鞭子打在身上,也不知道躲避,只是哀嚎不断。

亡国之奴,不如犬羊,家破人亡,靠着一股求生的本能,苟活在女真鞑子的马鞭之下。

一个所谓都城会宁府,简直就是活生生的人间地狱,惨不忍睹。

在渤海俘虏中,有一个人抻着脖子观看周围,摇头道:“女真人虽然勇猛,却不知道怎么治国,似这般如何能长久。”

被俘的渤海王高永昌微微转头,苦笑道:“杨璞,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替他们发愁呢。我们的下场,多半和这些生口类似,到时候我非一头撞死不可,誓死也不受这些鞑子作践。”

这些人被押到一个校场内,几百个女真将领和谋克在操练,远远地过来两匹马,马上是粗壮的两个女真贵族,身上穿戴豪奢异常。

虽然没有品位,但是着实炫目,全都是金银挂饰。

“哈哈。杨璞,你果然在这里,叫俺好找。”

杨璞抬头一看,竟然是完颜吴乞买,他是完颜阿骨打的亲弟弟,在金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初渤海人没有反叛的时候,他们一起出使大宋。

完颜吴乞买十分看重这个杨璞,在完颜阿骨打面前一顿猛夸,甚至亲自来找他。

这种情形下相见,杨璞苦笑道:“原来是二大王,请恕杨璞枷锁在身,不能施礼。”

完颜吴乞买仰天一笑,挥了挥手,几个女真鞑子上前,解开了杨璞身上的锁链。

“还有我的家人。”

完颜吴乞买笑道:“谁知道哪个是你家人,赶紧指出来,全都解了绑。”

杨璞快速地伸手指画,不一会解出几个孩子来,杨璞搂着他们抱成一团。

几个孩子的裘衣,一路上早就被拔下来裹在了女真人的战马身上,此时冻得哭都哭不出来。

完颜吴乞买不耐烦地说道:“走,我在大哥面前把你夸上了天,他现在就要见你。”

高永昌一看,大声道:“杨璞,我为阶下囚,你是座上客,别忘了救我一命。”

完颜吴乞买虽然和杨璞客气,实际上是个暴虐成性的人,眼睛一眯道:“高永昌,你率兵反叛俺们女真,还想有什么好下场么?不用等俺大哥发话,俺先结果了你。”

他一挥手,身后的女真鞑子一拥而上,从俘虏中把高永昌一家的男丁揪了出来,统共几十口人。

完颜吴乞买嫌人不够多,使了个眼色,他帐下的女真鞑子随便拽了一些渤海人,驱赶到校场中间。

女真鞑子,驱赶着奴隶们上前,把这些人打倒在地。

完颜吴乞买狞笑一声,将手伸到嘴里,呼哨一声,顿时间几百骑兵纵马而来,将高永昌等人踏为肉泥。

来不及躲闪的奴隶生口,也都被女真鞑子乱刀砍到,血肉喷涌的场面,对于这些女真来说,就像是普通人拨开拦路的石子一样,轻描淡写。

残忍的笑声传开,伴随着擦拭刀刃的声音,十分瘆人。

现在女真人俘获了不下百万生口,但是他们却不打算拿出粮食养他们,屠杀发生在金国的每一个地方。

杨璞看得目瞪口呆,一股冷气直冲脑顶,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小儿子,捂住他们的眼睛。

从未见过的凶蛮之气,萦绕在血腥气弥漫的校场上,让杨璞一瞬间有些恍神。

第三百二十七章 朝仪制度驯凶蛮

完颜吴乞买,杀完人之后若无其事,说说笑笑带着杨璞来到金国皇宫大殿。

此地说是皇宫,比起渤海国内的郡守府邸恐怕都不如,完全就是大帐。

如今南方已经是骄阳似火,极北之地的会宁府还是有些寒冷,殿内甚至堆着篝火。

完颜阿骨打坐在龙椅上,一双阴鸷的眼睛,盯着杨璞。

“你就是杨璞?俺二哥说你是有真才实学的能人,你可愿意为俺大金所用。”

踩着同胞血泥而来的杨璞,心底长叹一声,躬身道:“臣杨璞,愿为皇帝陛下效忠。”

完颜阿骨打是个实在人,根本不和你多说废话,随口笑了几声,马上问道:“你想要个什么官?又能为俺做什么?”

杨璞也是第一次见这种皇帝,他沉思片刻,已经在心里把金国的现状捋了一遍,脱口道:

“匠者,与人规矩,不能使人必巧;师者,人之模范,不能使人必行。大王创兴师旅,当变家为国,图霸天下,谋为万乘之国,非千乘所能比也。诸部兵众皆归大王,今可力拔山填海,而不能革故鼎新。愿大王册帝号、封诸蕃,传檄响应,千里而定。东接海隅,南连大宋,西通西夏,北安远国之民,建万世之镃基,兴帝王之社稷。行之有疑,则祸如发矢。大王何如?”

在场的女真贵族,如听天书,云山雾罩。

杨璞左右一看,顿时明白自己说的太文雅了,换了个直白的用词继续说道:“自古英雄开国,或受禅,必先求大国封册。

陛下可以让辽人先册封陛下为兄皇帝,承认陛下为耶律延禧兄长、徽号大圣大明皇帝、国号大金及赐以玉辂、衮冕、玉玺诸天子仪物等十事。

如此一来,我们再对契丹用兵,则名正言顺,不算是造反。”

完颜阿骨打点了点头,十分认同这一点,女真太小了,没有个名分就算是打仗再厉害,前来投奔的人都是很少。

接下来几个月,已经失去了国家的杨璞,一门心思效忠大金,被册封为国师,像极了后世的范文程。

杨璞接着又提出了许多国策,金建国之初,诸事草创,朝仪制度皆出其手。

金朝的最有权势的两兄弟,完颜阿骨打和完颜吴乞买全都推尊杨璞之言,这个渤海俘虏,帮助金人慢慢完成了从部落到国家的演变。

奴隶们也不再被随意处死,转而成为女真发展国力的劳动力,他们还创造了十分严明的军法。

桀骜不驯的女真贵族,在前些日子和契丹打仗时,还都十分桀骜,他们帐下的谋克死得多了,心疼之下连完颜阿骨打他们都敢骂。

军法颁布之后,杨璞便带着完颜吴乞买,到军中找茬杀了几个将领立威。

完颜阿骨打听从国师杨璞的意见,停止了继续进攻契丹,转而和他们讲和,让契丹册封自己为帝。

上京城的耶律延禧,在听到金人军队停止西进的消息,高兴地和萧奉先相拥大哭。

契丹贵族、高官,一片欢腾,街道上张灯结彩,燃放鞭炮。

天祚帝遣耶律奴哥等使金,议及封册事。

耶律大石等人拼死反对,一旦册立了女真人,那么他们的反叛就成了合法。

契丹上下,对抗女真本来就吃力,给他们个大义名分,让他们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契丹还拿什么抵抗。

耶律大石据理力争,告诫天祚帝,只有破釜沉舟,利用大辽无尽的地域和兵源的优势,不停地动员兵将,在女真还没有完全成势的时候,用尽一切办法剿灭它才是正道。

不然的话,契丹上下只知道苟和,一味退缩忍让,会让女真人更加肆无忌惮。

便是幼稚小儿,也知道女真鞑子不会停止攻辽,他们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一定会再次亮出獠牙。

这区区几年的虚假安宁,不要也罢!契丹男儿勇武不弱于人,何必要卑躬屈膝求苟活。

耶律大石的话铿锵有力,条理清晰,句句在理。天祚帝看后十分感动,一拍桌子下令把他驱逐出了上京,丢到燕京去了。

可怜耶律大石,一代雄才,也只能坐视祖宗基业被败光。

不过凡事枭雄,轻易不会被击溃,打起精神的耶律大石,准备到幽燕之地,招募一支新军,随时北上。

萧奉先带着如今上京第一红人,宋使高柄来到皇宫,一起商议女真立国求册封之事。这种大国建立,肯定要考虑到宋人的态度,也一定会派人去宋朝求碟文以建交。

天祚帝和萧奉先,很想知道宋人的态度,他们也害怕大宋女真结盟,那样的话契丹就真的死透了。

高柄在来时,收到了杨霖的密信,告诉他在上京百无禁忌,什么方便说什么,管他真真假假,反正我们汴梁这边的举动完全根据局势来,根本不会对这几个使臣的话负半点责任。

高衙内生的人高马大,八尺身材,相貌堂堂,除了没有真本事,其他都不弱于人!

一拍胸膛,高柄胡吹大气,道:“陛下放心,只要是女真鞑子敢放肆,我大宋百万军马,必定直捣黄龙,要了完颜小儿的狗头,砍来给陛下做尿壶。”

“高柄不才,愿为宋辽做先锋,马踏会宁府!”

天祚帝和萧奉先,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喜色。

“宋辽齐心,去去女真不足为惧。”萧奉先捻须笑道。

天祚帝也十分开心,这几天把他愁的,都很少喝醉了。

听了这豪言壮语,当即说道:“若真如此,高将军便是大辽的恩人,就冲高将军这份豪情,我们今夜不醉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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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安乐窝。

这处汴梁文士心心念念的雅趣之地,自从换了主人,便被改的面目全非。

就算是卧房内,也是雕金镂玉富贵非凡,在原来的长乐楼小阁楼内,摆着一张长丈二,宽七尺。足足可以容纳七八人的卧榻。

除了一张藤条编织的凉席,还摆着糕点、香料、瓜果、器皿等物,陈设说不尽这富贵风流。

小丫头妙儿穿着一袭银白绸面细褶裙,螓首低垂,秀眉凤目,容色俏丽。跪坐在榻上,捏腰捶腿,用心伺候。

杨霖枕在徐月奴的身上,看着宇文虚中的来信,不停地笑出声来。

徐月奴露出半个脑袋,歪着头疑问道:“霖郎,什么事笑的这么开心?”

“我笑契丹这群人真的是醉生梦死,女真鞑子都打到门口了,还想着怎么玩乐,真真是笑死个人。”

徐月奴对此半点兴趣也没有,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问道:“霖郎,人家进杨府的时候,是从正门进么?我爹爹的几房小妾,都是从后门进的,人家觉得好心酸啊。你这么疼我,应该不会和徐进一样吧?”

杨霖将密信小心地收好,回头捏着她的元宝似的耳垂,坏笑道:“你让我走后门,我就不让你后门。”

徐月奴怔了一下,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嘟嘴道:“人家那时候前门后门都给你开着,偏你都不走,就要爬墙进去,密州港前的庄园内,所有的庄客都在背后笑话人家,都是你坏死了。”

杨霖哈哈一笑,道:“你懂什么,男人,就是喜欢攀高峰!”

唔这峰,真高。

第三百二十八章 常有帝王求长生

诗酒风流,风度仪态俨然的兖兖诸公,如今在汴梁有些抬不起头来。

蔡京这个宰相,是有宋以来颇为强势的一个,虽不及赵普那般专权,也不如章惇那样跋扈,但是对于异己的打击,却是最不留情面的。

自从大观元年以来,六部公卿被贬到琼州吃荔枝的,就不下四五十人。

和以往的宰相不一样,蔡京不管你是大官小官,只要是反对他的,子侄师徒为官的都要遭殃。

杨霖对此看在眼中,没有丝毫的波动,因为他动不了自己的人。

唯一能制住蔡京的,就是如今的天子赵佶,别看蔡京玉殿命相,彤庭宣麻,风头无两。

但是只要赵佶有意,一句话就可让他回家静养,而杨霖是赵佶的近臣,绝对不会允许蔡京动他。

蔡京也知道,若是轻易动杨霖的人,这小子马上就回去找官家告刁状,不会有一刻的迟疑。

只要自己的人不被蔡京收拾,我管你满朝文官呢,说句不客气的话,大宋的在编官员,裁撤掉十之七八,剩下的人处理政务都绰绰有余。

只要按照这个局势走下去,赵佶马上就要对蔡京动手了。

蔡京和自己不一样,自己所作所为,都是为赵佶开疆拓土、捧吹神仙、营建殿宇、操办庆典,看起来风光无限,实则没有建立半点势力。

而蔡京,把持这么多衙署,说话快比皇帝更管用了,赵佶岂能容他。

杨霖的势力,不着手在天下中心的汴梁,而是铺散在全国各地。

西南的大理吐蕃、西北的秦陇河套、江南两浙两淮、山东密州、河北的河间

到处都是他安插的基层官吏和衙门,还有车马行、漕运船,唯独在汴梁,杨霖只有一个万岁营,跟随他的官员不出十个。

至少在当下看来,他是没有任何办法和蔡京抗衡的,只有依靠官家才能保住富贵荣华,这也是杨霖自己最希望处在的位置。

昭德坊内,忙得热火朝天,杨霖大婚在即,全府上下都在准备。

就连外院养的那些闲人,也都有多表示,嘀嘀咕咕要在大婚当天给少宰献礼。

一颗榴树下,杨霖和刘清水对坐,闲聊一些朝中逸闻。

男人成婚之后,成熟的就快,这一点从刘清水身上看来,确实没错。

小刘贵妃给自己的弟弟找了个媳妇,好让他成为男子汉,挑起家中大梁来的想法,现在看来是很明智的。

刘清水脸上的轻狂渐渐褪去,如今多了些稳重,面如傅粉的小郎君,现在也开始蓄胡须了。这一留胡子,别说还真有些风仪俊朗,不愧是小刘贵妃一母同胞的弟弟。

杨霖每次看见他都有些嫉妒,这小子白长了一副迷死人不偿命的俊俏脸蛋儿,要是自家有他那副模样,这汴梁的贵妇,还不成堆地倒在本少宰的金枪之下。

有时候,女人好色起来,比男人可疯狂的多。

“大郎,前些天蔡京把自己的次子蔡翛拔擢礼部尚书、保和殿大学士。礼部几个老官儿铺天盖地反对,带着自己的门生故吏大闹一场,没想到蔡京还真够狠的,把这些人一股脑全贬了。”

刘清水有些幸灾乐祸,他们皇城司没有少倍弹劾,一直是文官们的眼中钉,现在这些人被贬,他高兴还来不及。

杨霖身子后仰,将头靠在椅背上,微眯着眼睛道:“朝中那帮书呆子眼睛只盯着庙堂之上,在这里和蔡京斗法,他们还差了点火候。

不过这些却不干我们的事,由得蔡京和他们闹去,我们现在就为几个亲王,把汴梁的王府宫殿盖好就行了。

任他风起云涌,我自岿然不动。等到他们闹大了,官家那里自然会出面。我们这位官家,看着什么都不管,心里明镜似的。”

刘清水轻轻撇嘴,显然是对自己的姐夫不怎么看好,不过他肯定不会说出来,即使是面对杨霖这等挚友。

突然他眉间一动,想到一件事,面带愁容地道:“大郎,我听杨戬说起,官家最近似乎迷上仙丹长生之法。”

杨霖瞬间坐直了身子,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哪来的道士给官家进过丹药。”

“是郭天信。”

杨霖点了点头,暗道果然是他,这郭天信乃是赵佶任端王时的老朋友了。据说当时赵佶是个闲散王爷的时候,这老道就暗地里对他说:“王当有天下。”

这事在杨霖看来,八成就是这俩货喝多了,郭天信吹捧过了,说的一句大逆不道的玩笑话。

毕竟那时候,赵佶的皇兄身强力壮,八竿子也轮到他当皇帝。

谁知道后来宋哲宗赵煦在二十四岁这年,突然病死了。赵佶当上皇帝之后,郭天信的好日子就到了,他到处宣扬自己当初的那番“预言”。

当时赵佶皇位不稳,很多人不服,这种神话色彩的预言对他有大用处,于是把郭天信提至枢密都承旨、节度观察留后。其子中复为阁门通事舍人,许陪进士径试大廷,擢秘书省校书郎。

若不是杨霖横空出世,这厮就是朝中最得宠的道士了,如今备受冷落想起蛊惑皇帝吃仙丹的办法,也算是挽回一点圣眷。

自古帝王过舒服了,就想着长生不老,永远享受下去。就算是汉武帝、唐太宗也不能免俗,更别提本就崇信道教的赵佶了。

赵佶这老小子,最近几年是安逸了,他有这个想法也不足为奇。

上一次赵佶委婉地跟杨霖表示过一次,被杨霖不屑地推了过去,只说道那仙丹乃是小道,而神霄大道是不需要这些外物的。

没想到赵佶还是没死心,他吃仙丹吃死了不要紧,新来一个皇帝肯定是从几个皇子里选,他们可还都没有成年呢。

如今最大的皇子就是赵桓,也就是后世宋钦宗,赵恒乃是已故的显恭皇后王氏的长子,身份无可挑剔,是绝对的储君不二人选。

问题关键是他现在还是个五岁的孩子,虽说马上要给他建造宫殿了,但是估计还得在禁中生活几年。

这种幼童做了皇帝,肯定会被架空,自己估计是没份的。

不是梁师成那个老妖就是蔡京这个老鬼,两个人的势力都在自己之上,现在必须有赵佶来制着他们才行。

毫不夸张地说,这个时候赵佶就是杨霖最大的保护伞,必须全力保住这个风流天子。

赵佶这个宝藏皇帝,老子忽悠行,其他人竟然也来忽悠他,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刘清水看着杨霖脸色慢慢难看起来,稍微有些奇怪,在他看来皇帝迷上丹药,也是对道教的一种认可。

大郎他作为天下道教副教主,怎么这副模样

第三百二十九章 仙果仙草是正道

始皇帝一统**,派人去海外求药,徐福老贼带着童男童女一去不回;

汉武帝派人用铜修建了高三十丈,周长为一丈七的承露盘,据说用此承露盘接收来的承露混合玉屑服用可以实现人的长生;

秦皇汉武实践长生的行动虽然没有取得成功,但其影响却不小,世间因为他们的行动流传了很多关于长生不老药的传说。

有人说服用金丹可以长生;有人说吃了人生果可以长生;还有人认为吃了云母片可以长生等。

隋炀帝杨广、唐太宗李世民、唐宪宗李纯、唐穆宗李恒、以及明世宗朱厚熜等人都是仙丹的追寻者。

其中很多雄才大略的君王,皆因服用含有汞铅的长生不老药——“金丹”中毒而未尽天年。

道家外丹黄白术也就一直流传了下来,无数的道士,用丹炉、丹鼎、水海、石榴罐、甘蜗子、抽汞器、华池、研磨器、绢筛、马尾罗等,把汞、硫、碳、锡、铅、铜、金、银等金属来炼制,丹成之后美滋滋来一口,把自己毒死在深山的,不知道有所少人。

炼丹过程中还一不小心,发明出了火药这种玩意,试想一下能炼出火药来,他们用的原料能他妈无害么。

后世的史学家一致认为,这些道士所从事的活动,就是最早的化学研究

炼丹术是近代化学的先驱,它当之无愧。但是用来长生,就纯属南辕北辙,有害无益。

杨霖低着头,心中反复思考,该如何劝说赵佶放弃食用金丹。

难道跑到艮岳,跟他说金是原子序79的金属元素,而非化合物,你靠别的金属炼不出金丹来?

刘清水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大郎?”

“太不像话了!”

刘清水吓了一跳,只见杨霖拍案而起,骂道:“狗贼郭天信,无端进谗言,惑圣主,是要害陛下,我杨霖饶不了他。”

刘清水嘴巴微张,欲言又止,他心中想这不是你开的好头么,怎么别人用你的招数就成狗贼了。

当然这些话他可不敢说,虽然是好兄弟,但是自己府上的用度全靠大郎的袖楼分红了。

以前时常还得进宫跟姐姐要钱,现在则天天往宫里送一些首饰珠宝、名贵补品、胭脂水粉

似他这般被袖楼商会养着的官员,还有张商英和杨戬、王朝立、宋江、徐知常等人,凡是杨霖一系的,都有汤喝。

杨霖也靠着他们,以及更底层的地方上的官员,维系着自己庞大的万岁营商业帝国。

当然,这一切都是杨通着手再做,现在他已经开始慢慢交给杨天爱来做了。

刘清水嘿嘿一笑,道:“大郎,你准备怎么办?”

杨霖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炼丹这种事,虚无缥缈,凭啥你的金丹能长生,我就不能炼了。

搞一些奇花异果,测试没毒的,弄出一些丹药来多好

大不了加一些刺激神经的草药,让赵佶飘飘欲仙,总好过让他吃汞和铅好吧。

说干就干,杨霖跟刘清水笑道:“哥哥,我今日有些急事要见陛下,就不留你吃饭了。”

刘清水知道杨霖,他干正事的时候,啥也拦不住。便笑吟吟地起身,道:“那我给你记着,改天再补回来。”

“一定一定。”

送走了刘清水,杨霖回到内院,迎面差点撞上急吼吼的芸娘。

“哎吆,大郎,走路怎么低着头,吓奴家一跳。”

杨霖拧了拧她的腮帮,笑骂道:“你这淫1妇走路带风,还怪罪起我来了。”

李芸娘这几天忙得要死要活,为杨霖大婚的事,腿都跑断了。闻言啐道:“大郎成婚,府上都忙得汗如雨下,就您一个悠哉悠哉,偏偏走路还撞人。”

反了天了,杨霖笑骂道:“淫1妇,你是要降服你爷。”

李芸娘急着去交待一件事,便笑着上前推他,杨霖见她紫红色牡丹翘首裙衫。那袄子并那裙衫却也别致,于脖领胸膛这里,缝了两条子修裁得挺拔的竖心立领,自脖领开一条线,隐约可见深邃的沟壑和跌宕的峰峦,嫩白如雪。

杨霖看得这等颜色,忽然来了兴致,也不管内院长廊上常有丫鬟走动,将芸娘按到在栏杆上。

“别,别,亲爹,这是什么地方,门房里有人看见呢。”

“看着才好呢,刺激。”

反正内院没有男人,杨霖十分想得开。

激战正酣,内院花团锦簇,又是夏日,蜜蜂极多。

杨霖面朝走廊,他的身后就是花园,正舒服呢不小心碰到了一朵大的茶花上。

几个马蜂,如临大敌,对着他的屁股就是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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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德坊外院,许叔微的房中,这个辞官从医的狠人,正在拿着一杆小秤,不知道在称量什么药材。

砰的一声,门被一脚踢开,许叔微吓了一跳,下意识将手里的小秤往前一举,做了个防御招式:“来者何人?”

一看是杨霖进来,许叔微更加奇怪,只见杨霖面红气喘就要解裤子。

“舅舅,外甥并无龙阳之好。”

“滚蛋!”杨霖骂了一声,解开裤子爬到凳子上,只见屁股都肿了。

许叔微强忍着笑,道:“这好像是马蜂蜇得,舅舅不愧是舅舅,一般的汉子早就疼的受不了了,舅舅还是这般从容淡定,实乃世间少有的伟男子。”

杨霖咬着牙,道:“你再废话,我就让人捉几只,塞你裆里。”

许叔微嘴巴安静之后,手脚瞬间麻利起来,很快就下了些清凉镇痛消肿的药,外敷在杨霖的屁股上。

杨霖一边咬着牙忍痛,一边问道:“知可,你有没有那种,让人吃了之后很很舒服的药。”

许叔微如临大敌,赶忙摇头道:“舅舅,那种东西可不能乱吃,您还是忍一忍吧。吃了那个虽然会让你忘掉疼痛,但是过后却会空虚难耐,还想再吃,轻易不要服用。”

杨霖心中笑了笑,果然不愧是医道大家,你还真是啥都有啊。

“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你取几分无毒无害的草药,和野果什么的混在一块,做出一味凝神、镇静的药丸来。”

许叔微一听他没有继续要,心里松了一口气,道:“若是原料够用,这个不成问题,不知道舅舅要治什么病症。”

杨霖点了点头,道:“没病!专治没病的那种,那你就快点做,我有急用,只要是无害无毒的,都可以。虽然不治病,但是必须要有效果,最好是让人心神愉悦。

最重要的一点,不能和别人重样,药丸必须漂亮。这昭德坊有的原料,你随便用,没有的你提出来,我也给你搜寻来。”

许叔微眼色一亮,古来医术进步慢,很大原因就是以为有些名贵药材,就连郎中也接触不到几次,怎么研究药效。

如今有这个财大气粗的小舅父,自己岂不是可以大展拳脚。

第三百三十章 官家不是你忽悠的

一身玄色道袍,身后跟着六个小道童,杨霖在艮岳的花园内,找到了赵佶。

在他身边,有一个娇俏可人的宫装丽人,年方十三四的样子,伴在赵佶跟前,眼神中十分钦慕,爱意满满。

看他们的样子,像是刚刚蹴鞠完了,或者进行了什么运动,赵佶的额头有一层汗珠,

杨霖身边的这六个贼道童,来的时候不过五六岁年纪,已经是在昭德坊内长了三四年了。

他们一块来的有百十人,那时节天天跟着杨霖吃喝玩乐,到处拆人家房子,再加上梅道长很久才来一次,没人看管养的他们鸡贼得很。

什么溜须拍马、装腔作势,对他们来说是手到擒来,不过认真起来,还真有那么一点道家金童的意思。

这六个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但求长得好看清秀,有那股子仙气。

跟着杨霖来到艮岳之后,也不怯场,一个个眼光涣散,有如通灵。

赵佶也吓了一跳,这是要接引朕回天上的神霄宫了么?

杨霖上前,行礼之后,赵佶缓过神来问道:“爱卿,穿这般来见朕,却是何故?”

“官家,微臣和这几个道童在府上堪舆星象,只见帝星蒙阴,特来询问陛下,最近可有什么异样?”

赵佶大为紧张,杨霖几次预言和堪舆都奇准无比,不由得他不相信。

拧眉思索了片刻,道:“和平日并无两样。”

“陛下再想想。”

“哦,对了,前几日枢密都承旨郭天信,进奉了两颗金丹,朕服用了一粒。”

杨霖听完之后,并不急着否定他,笑吟吟地道:“金丹乃是大道,郭承旨乃是有道之人,平日里望气,颇有灵韵。若是郭天信所进,想来并不是假的,陛下当有他事干犯天星。”

赵佶左右看了看,问身边的新纳的婉仪林月姊,后者轻轻摇头,脸上挂着忧色,显然是为帝星蒙尘而受惊。

杨霖装作深思的样子,又过了一会才道:“陛下,金丹还剩一粒,可否让微臣看一看。”

赵佶忙让身后的宫娥,去自己的寝宫拿来金丹,看来是十分在意,摆在了自己的寝宫之内。

过了一会,小宫女捧着一个装饰华美的小盒过来,隔得远远的,杨霖就皱起眉头,看还没看就说道:“陛下,金丹乃是大道,蕴含天地精华,日月灵气,此盒平平无奇,并非正丹。”

他上来先把郭天信抬高,然后装模作样半天,才让赵佶拿出金丹,隔着很远就开始质疑,这让赵佶更加相信他。

“郭天信是朕近臣,没想到也哄骗朕么?”赵佶犹疑不定,这玩意谁也不敢保证,毕竟没法短时间验证真假。

要是郭天信的金丹是真的,自己听信杨霖的话,岂不是错过了长生的机会。

可是若是杨霖是真的,那么自己帝星蒙尘,也是大大的不妙。

赵佶眉头紧锁,他本是个极聪明的人,此时却也没了主意。

人在遇到自己极端在意的事情时,往往不能做到外人那般冷静,杨霖并不再说话,就等着他自己再煎熬一番。

赵佶显然一时半会做不了决断,反倒有些伤神,便挥了挥手让杨霖暂时退去,自己再想一想。

杨霖走到一半,突然回头,拜道:“陛下,陛下乃是神君,来去皆有天意,故而臣不曾进献仙丹。不过既然陛下有意长生,臣的几位师兄颇擅此道,愿为陛下求之。”

赵佶眼色一亮,随机又有些迟疑,最终还是笑道:“有劳爱卿了。”

杨霖低首拜了一拜,在六个道童的簇拥下,迈步走出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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缉事厂衙署内,“老妇人”一般的杨戬脸色阴沉,目光凌冽,沉声道:“郭天信唆使同乡魏汉津,为陛下炼制假丹,罪不容诛。

你们马上去把魏汉津所有前科罪证,给咱家查个清清楚楚,咱家要的是人证物证俱全。”

炼金丹献给皇帝,实属包藏祸心的行为,即使他们没有想到要杀皇帝,但是他们的作为也会害死皇帝。

杨霖并不打算纵容这种行为,若是勾起赵佶的长生**来,接下来肯定会大肆寻找金丹,劳民伤财不说,还有可能让朝廷失去了皇帝。

现在这几个皇子,最大的也还是个孩子,赵佶要是出点事,没人护着自己,梁师成和蔡京都会把自己活吞喽。

缉事厂的番子们见到杨戬罕见地这么冷着脸,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抱拳道:“大官放心,我们知道怎么做。”

很快,在魏汉津的卧房内,魏汉津连同一帮小厮家奴都已躺在了地上。

他惊恐地看着不断走近的缉事厂番子,身上的道袍一抖一抖的,显然是知道这些人得厉害:“呔,你们这些恶徒,我乃郭承旨的座上客,你们光天化日,强闯民宅,又敢把我怎么样!”

魏汉津哆嗦着身子,色厉内荏地喊道。

“啪”的一记耳光,清脆响亮。

一个小内侍眼中带着冷笑,撸胳膊挽袖子,左右开弓,把这个半路出家的假道士,打得满眼金星。

捂着火辣辣的脸颊,魏汉津不敢相信,道:“我为官家炼”

“炼你娘的蛋,给我绑喽,带回去严加拷问。”

只用了不到半天,魏汉津就把自小的事交代了个清清楚楚,连十三岁那年偷偷摸过自己二婶的屁股都说了出来。

“这还真是骗子,大郎他算得真准。”刘清水看着所谓的炼丹炉,对杨戬摊手道。

很快,缉事厂的人带着赵佶赶来,只见在魏汉津的后院,一个三足的炉子旁,零星摆着几个木盒。

在旁边跪着七八个道士,都是魏汉津找来的帮手,他们的身份一查就知道,都不是什么得道的名家。

赵佶用一个小棍,在丹炉前扒拉扒拉,眉间的怒气值慢慢飙升。

翻了翻几个人的口供,赵佶更加怒不可遏,这些人给自己炼丹,只收到了魏汉津给的每人五十两银子。

自己用来盛放金丹的盒子,造假就是千贯起步,赵佶一甩袖子,愤然离去。

郭天信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被下旨逐出汴梁,不得入京。他在端王府时和官家那些情分,算是到这里都抵消尽了,保了自己一命。

魏汉津抄斩,几个道士因为不知道是给皇帝的,每人打了一顿板子。

赵佶的确算是很仁厚的皇帝,这要是别的皇帝,早就杀得人头滚滚了。

郭天信虽然被揭穿了,但是赵佶的心中,那被勾起的长生**,已经压抑不住了。

仙丹仙草,长生之药,历经千年,仍然让帝王君主不能自拔。

杨霖的话又响起在他的耳边,希望这次杨爱卿,一如既往地别让朕失望。

第三百三十一章 医道迈出一大步

昭德坊外院,许叔微的小院亮如白昼。

杨霖让许叔微叫来几个大宋有名的郎中,一起研究药理,制作药丸。

他并没有说这是给皇帝的,到时候换个包装,偷偷献给皇帝,谁也不知道是同一类药丸。

一来赵佶接触不到他们,二来也不会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仙丹”。

几个名医是过足了瘾,这里要啥原料有啥原料,他们行医一辈子,很多名贵药材都是只在医典上见过。

各种珍奇妙方,都被杨霖高价买来,还有那不卖的,也被缉事厂番子通过各种手段逼问出来。

其实在古代,有很多的妙方,都是因为个人原因永远失传了。“家有敝帚,享之千金。汉人骨子里的小家情怀,让他们秉行传男不传女的家训,一旦香火断了,就是这个药方的劫数。

很多古方的失传,简直是太可惜了。

如今全都摆在他们面前,在场的又都是个中翘楚,大家一起畅谈交流、动手实践,真可谓是人生一大乐事。

众人鼓捣出几粒来,早就超额完成了少宰的任务,但还是乐此不疲的做。

他们生怕这个机会溜走了,于是爆发出了巨大的热情和动力,没有一个人合一合眼的,也没有人感到疲惫。

大观元年这普普通通的一个夜晚,对中医来说,是一个长足的的进步。有时候一些技术和文明的进步,都是由于上位者的私人需求,不经意间就能创造历史。

内院卧房内,燃着一根红烛,杨霖有些神思不属。

西南韩世忠传来消息,逻些城(拉萨)外,吐蕃影响最大活佛鸠摩和势力最大的领主松普,一起出降。

至此西南业已平定,出乎世人意料的快,西夏打了一百年,吐蕃却只用了一年不到。

满朝上下对此都颇为淡定,在他们看来,吐蕃那块地方拿来没啥大用。

赋税不说能不能收,说不定还要朝廷接济他们,毕竟如今四夷除了契丹有幽燕之地的赋税,其他地方都穷的要命。

杨霖知道自己没法改变他们的想法,但是征服了吐蕃,怎么说也是个大的功劳。

韩世忠和刘仲武两系人马,各自写了一个功劳簿,自己究竟该如何取舍,然后上报官家。西北军系和禁军在这次平定吐蕃的战役中,都立下了不小的功劳,说起来若不是王黼搞了个惨败,南线禁军应该更早地打入吐蕃腹地。

不论如何,是时候给韩世忠提一提了,让他早点适应统帅的位置,比将来打起仗来再临阵拜将要好。

赵佶这个鸟皇帝,刚开始平定西夏和大理的时候,没有比他兴奋的。

现在慢慢的胜仗多了,他倒是恬淡了起来,真他娘的臭嘚瑟。说起大捷来不冷不热的,让人很想在他那张笑呵呵的脸上来一拳。其实杨霖是误会他了,现在的赵佶满脑子想的都是丹药,对军国大事,更不上心了。

想到这里,杨霖的手上不自觉多用了些力气,马上传来一声凄迷的呜咽声。

杨霖低头一看,笑着道:“娜娜怎么这么娇气了,挨的了皮鞭的身子,被捏一下都疼啦?还是缺乏锻炼啊。来,咬着这个帕子去那边跪好,我帮你恢复恢复。”

苏伊娜不依地钻到他怀里,啐道:“坏种就知道欺负人,活该被马蜂蛰,你疼人家一回能死啊。”

杨霖笑道:“这你可就冤枉我了,你下去看看,墙角那个的箱子里是什么。”

苏伊娜满怀欣喜,身披轻纱若隐若现的走到塌下,掀开一看是一箱子凤冠霞帔。

“过几天大婚,我哪能把你忘了,到时候我们去横山草原,我和你举行一个汉人的婚礼,毕竟你是汉人的媳妇嘛。”

苏伊娜双眼一红,芳心炸裂般的溢出酸甜的汁液,流淌在全身每一处。她的脸颊红的好像熟透的石榴籽,眼睛一闪一闪的,再没有半点泼辣,柔情似水盈盈,横波脉脉,垂首看着自己的一箱子饰物,突然把霞帔拢在胸前。

杨霖心道果然没错,俘获女孩子芳心的妙招,就是给她新鲜感。比如说这个草原长大的羌女,就得给她凤冠霞帔,像郑云瑶那种带她去草原共乘一匹马驰骋,都能让她们合不拢腿、死心塌地。

杨霖看着她的样子,也有一些动心,伸手一招就跟乖巧的宠物一般,回到他的怀里。

摸着苏伊娜的秀发,杨霖心道:党项横山七羌全是不弱于女真人的战士,是时候给他们点甜头了,硬仗该行还是需要这些先锋勇士。少不得要带着苏伊娜回去,笼络横山七羌的人心。

翌日清晨,杨霖拿着手里的药丸,疑问道:“这么多?你们该不会偷工减料了吧,怎么做出来这么多?”

许叔微笑道:“舅舅,药丸这东西,做起来很快的。只要拿捏住其中的分量,便是手到擒来,在场的都是杏林圣手,对我们来说这太简单了。”

做仙丹做到药丸这么有个性的,杨霖估计是古往今来第一个,赵佶也有幸得到这样臣子,不然给他来几颗金丹,早完死于非命。

杨霖捏着黑不溜秋的药丸,皱眉道:“这几个肯定不行,要有光泽,最好是有烟雾缭绕,用沉香熏过怎么能留下烟雾你们懂么?”

一个老郎中是个实在人,问道:“少宰,这味龙虎猛力丸,乃是用蝰蛇胆、虎鞭、琼玉膏、熟地、石钟乳、紫石英、白石英、石硫磺、赤石脂制成。

非但可以壮阳、强体力,治阳1痿功效,还对湿疮、溃疡药到病除。

并在服用后可以让人亦觉神明开朗,性情亢奋,浑身燥热,肌肤的触觉变得高度敏感,要用寒食、喝温酒,脱衣裸袒,剧烈活动出汗等方式来发散药力。

沉香是安神的,熏过之后毫无用处啊!”

杨霖晃了晃手指,道:“熏过之后好看,好看就是王道,听我的,给我熏。

我要那种打开盒子之后,仙雾缭绕的感觉,懂嘛?

还有这个种明显不够,多多益善,你们辛苦点,继续给我弄。”

几个人一听,自己还可以趁此机会,继续研制新药,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还有不要乱取名字,龙虎猛力丸,什么鸟名字,一听就像是街头卖艺的兜售的劣货。”

就这个龙虎猛力丸名字往赵佶耳边一说,他能当堂不吃了

许叔微一看财神舅舅发怒,赶紧笑道:“我等哪里有状元之才,还请舅舅赐名。”

杨霖暗道,我给赵佶时再取名字不晚,便挥手道:“不用你们管了,我自己来取名就好,你们负责研制就好。”

昭德坊外院人才济济,把药丸弄得晶莹透亮,不需要这些郎中操心,杨霖准备另找人干。

到时候把“仙丹”给赵佶,让他开心开心。



第三百三十二章 鸾凤栖是梧桐枝

红缎袍服,外罩绛纱,鬓边簪上一朵风骚的小红花。

李芸娘将玉带替杨霖围上,然后绕到他的面前,踮起脚抿着嘴唇,细心打量。

一会儿替杨霖平整一下袍服,一会儿又伸手替他整理头发。

杨霖不耐烦地道:“行了,差不多就行,出去还不是要被风吹乱。”

芸娘拍了他一巴掌,没好气地说道:“今日是大郎娶亲的日子,怎么还这般急躁。”

杨霖一甩袖子,背到身后,大笑着出门而去。

身后的李芸娘,望向终于要娶妻的杨霖,目光中满是柔情。

短短几年的时间,这个给了自己另一种人生的少年,已经慢慢长大了。

昭德坊外,锦屏步障遮道,两旁树木,都彩缎装裹,锦花低垂。

从万岁营中挑选出来的几百个挑夫,同样是身穿喜庆的红袍,四人一挑的礼盒所组成的队伍,都漫出去二里开外。

杨霖本来没打算这么大操大办,但是手下人却不干,这是一次宣示皇后和少宰关系的婚礼,代表了他这一派有一个强劲靠山,并且和官家的关系再进一步的象征。

当你爬上权力的顶峰时,自然而然的在你的周围形成一种可观的力量,一群可供驱使的人。这股力量必然随着他的权力和影响力不断扩大。

你的一些举动和决策,也势必会受他们的影响,当这股势力大到一定的地步,你自己想退他们也会推着你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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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府,天还没亮的时候,郑云瑶已然早早起身,侍女伴娘,就围着她穿花蝴蝶似的忙个不住。

更衣梳妆,绞面盘头,等待着迎亲的队伍。

郑皇后为了这次婚礼,派人送出来的嫁妆,光是清单就念了半个时辰。

别人只道是当今皇后多大的手笔,没几个知道这里面大半都是杨霖送进去的,相当于走了个过场,反正最后这些嫁妆也都会回到昭德坊。

郑绅听得是头晕脑胀,看得眼花缭乱,很多东西他们从来没见过。

有紫檀木、黄花梨家具,还有许多箱子里的各色绫罗绸缎貂皮不计其数,首饰用盒子装着、每一种都是六只起。金银珠宝成箱,还有汴梁附近的田产地契。

又有人参、冬虫夏草、灵芝、鹿茸、犀角、虎骨等等无数名贵药材,以及成箱的起居用度之物。

幸亏他知道过一会还有聘礼送来,不然就从郑绅这里走个过场,能把他馋个半死。

郑云瑶却没有这么多的想法,她是听说过杨霖的名声的,自己这次出嫁她自己心中也十分开心。

毕竟嫁给一个状元,还是这么大的官,又有许多的产业,算得上大宋有数的好归宿了。

就是那个杨少宰,他的名声似乎不太好,听说喜欢打人,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打自己老婆吧,郑云瑶看着铜镜之中,渐渐出现一张绝美容颜。皮肤雪白,眼如横波,琼鼻樱唇,青丝如瀑。

郑云瑶轻轻握了握小拳头,眯着眼笑嘻嘻地对着镜子里美人说道:“瑶儿,你这么漂亮,他一定不舍得打你。”

说完有些不好意思,捂着脸害羞地娇笑起来,这时候门被推开,郑夫人带着几个中年妇人,笑着走了进来,

其中就有府上的奶娘,她们听了个一半,还以为郑云瑶担心嫁过去被外人欺负,笑着跟她说道:“二小姐别担心,你夫家恁大的势力,嫁过去谁也不敢欺负你了。”

郑夫人进来之后,坐都没坐下便带上门出去,剩下的大娘笑的十分古怪,从怀里掏出一个册子。

郑云瑶凑上去一看,顿时羞红了脸,还没等她说话,大娘便一本正经地讲解起来。

平素里听到一句都是天大的忌讳事,现在这个大娘张口就来,郑云瑶刚开始还捂着脸面红耳赤,慢慢的十根葱白似的纤纤玉指,慢慢裂开个缝,黑漆漆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小册子,仿佛打开了一扇新天地的大门。

“天呐,这样再那样,我不就死了嘛?”

几个大娘一齐笑了起来,摸着她的胳膊着道:“这次越疼,往后你的夫君才越怜惜你。”

那大娘教了郑云瑶半天,又叮嘱她抓紧时间学习,才一起勾着手臂笑着离开,笑声中有一丝丝的惆怅怀念。

等到天色渐渐破晓,郑云瑶又被一群人沐浴打扮,穿上闷热的礼服,满头珠翠。平日里自己最喜欢的几个小首饰,一个也不许带,全都是金银珠宝,晃人眼睛。

到了这个时候,郑云瑶平日里的古灵精怪都不见了,紧张地如同提线木偶,被人推着干着推着干那,双手紧紧握在一块,头昏昏沉沉,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没有什么思考能力。

古人婚礼,讲究的都是黄昏开办,昏礼婚礼,就是这么来的。

杨霖这次当然也不例外,等到黄昏时分,迎亲的长队终于赶到。

这次大婚来的人属实不少,迎亲队伍中,既有密州港的也有澄海水师的,宋江自己来不了却派了花荣前来,西军中几个经商的将门子弟,也都亲自上马加入迎亲的队伍。

汴梁的街道,被洒扫的十分干净,路上人头攒动,不知道多少人涌上街头,就等着看这场热闹大婚。

风流人物杨少宰,最近低调了许多,让整个汴梁的看官都有些寂寞。

也不打架了,也不闹事了,更不操持大典庆典了,汴梁城就跟清水一样,前几年的热闹都成了他娘的追忆。

茶馆酒舍里,说的还是几年前的段子,什么骑殴朝老、当街夺妾、脚踢王黼、鸠占鹊巢都是些老黄历了。

汴梁街头的这些升斗小民、青衫士子、红袖女娘无不希望今日的大婚,能再为汴梁的茶舍添几段谈资。

后世的人,因为日趋浮躁的社会和心态,很难理解这个时候汴梁的百姓。

汴梁是当世代最为先进、最为繁华、最为富庶的都城。

在这里,市民社会已经十分成熟。但凡生为汴梁中人,自小就习惯这最为干净卫生的城市,最为丰足的各般享用,最为多姿多彩的各般娱乐。

对他们来说,可以向外展示汴梁的任何庆典,花再多钱也是值得的。这种繁盛,这种完全碾压其他文明的发展,造就了这座超越了时代的城市,也培养出一群与众不同的汴梁百姓。

杨霖在前呼后拥之下,上了一匹高头大马,大队人马便吹吹打打地出发了。在他们身后,是一辆豪奢浮夸的花车,几匹纯色的骏马身上,也都挂上了红绸。

当初中了状元,却没有好好地夸马游街,这次也算是补偿一番。

沿途的百姓高声叫好,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更多的是随大流跟着乱喊,事实上只有楼上和前排的人能看见杨霖。

到了郑府门口,杨霖下马,又是一通礼仪。在礼部左侍郎王朝立的唱喏中,一步步完成了迎亲的繁琐礼仪。

不论你官做到多么大,大部分男人在老丈人家,还是愿意遵守规矩的。

等他忙完之后,郑云瑶已经被人送上了花车,杨霖带着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地赶回昭德坊拜堂。

在昭德坊外,这时候飞奔而来几匹快马,守在外围的几个亲卫,大吃一惊怒道:“今日还有不开眼的来闹事?”

刚想拔刀,被身边的吕望按了回去,他放下千里镜,苦笑道:“是盐大哥和四哥回来了。”

杨通到了府门前,才翻身下马,气喘吁吁地道:“吕望!吾儿婚礼可是错过了?”

“还好,少宰还没回来,哥哥快去换身衣服吧。”

杨通大喜,回头捶了吕泰玄一拳,道:“我说什么,肯定能赶回来,听了你们的话在高丽猎熊,岂不是白白错过霖儿大婚。”

吕泰玄气都喘不上来,扶着膝盖道:“累累死了,先喝口水再说。”

几个人匆匆进府之后不久,花车就赶了过来,停在昭德坊门口。

周围聚齐一堆的官吏和到场的亲朋,杨霖下马掀开花车帘子,将新娘接了出来,众人纷纷注视过来,人群里一阵喧哗。

虽然郑云瑶身上穿着宽大的大衫,但弯着腰下车时,衣服下坠,背部的轮廓尽显,肩背如削,婀娜的腰成内弧形,臀部翘起,背部曲线十分优美。

杨霖早就知道自家媳妇的长相,说是倾国倾城也不过分,完全没有这个时代的男人不知道媳妇长相,掀开盖头赌博似的的激动。

伸手挡住车顶,扶着她一只微微颤抖的小手,杨霖嘴角一勾,带着新娘来到杨府门前。

进了这道门,从此就是我的人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悄无人语重帘卷

拜堂合婚的时候,杨霖突然看到了自己亲爹,笑呵呵地坐在上首,好像一直没有离开过一般。

杨霖神思有些恍惚,难道自己记错了,不管如何他还是很开心,牵着新娘上前。

“爹”

杨通很自觉地一摆手,道:“爹答应你,这个月不出去了,快拜堂吧。”

“”杨霖一阵无语,暗道我信你才怪,杨通根本闲不住,真不知道当初为了自己,隐姓埋名压制本性十几年,把他憋成了什么样。

大宋婚礼,并没有拜高堂一说,只拜天地和祖先。

新婚夫妇手牵“同心结”,宋代称为“牵巾”。新人牵巾先拜天地、祖先,然后进入洞房,夫妻交拜。

郑云瑶紧张兮兮,双手抱在腹前,轻轻鞠躬,动作矜持,别有一番婉约含蓄的韵味。

这是正宗汉家女子的风情,温柔似水、婉然似花。

如今女子的地位还很高,两个人对拜交拜,到了明清之际就是女拜男了。

杨霖的一弯腰,两个人脑袋不小心撞在一块,就听到“哎吆”一声,杨霖柔声道:“放松点,给人看的仪式都完了,这里都是自己人。”

郑云瑶轻轻嗯了一声,心道自己这个夫君还是很温柔地,心中稍感安心。

两个人夫妻对拜完了之后,便走到床头坐下,杨霖伸手去掀盖头。

一般的新郎,这个时候肯定是激动万分,因为不知道这底下是个什么容貌的娘子要跟自己度过一生。

好在杨霖没有这个顾虑,这是自己看上之后,使手段抢来的,争来的,端的是花容月貌。

郑云瑶一脸通红,心里“咚咚咚”声音大如擂鼓。

盖头掀开,果然是人比花娇,新娘低眉羞涩、打量着夫君,晕红的脸上、耳朵上都隐隐发烫起来。

李芸娘笑吟吟地上前,剪下两个人各一缕头发,做成同心结的样子,这个叫做“合髻”之仪。

此后还有除花、却扇的仪式,直到灭烛为止。杨霖和郑云瑶早就无心去弄,只是催促着快些完成,终于红烛被吹灭。

这段时间,前来的宾客无论老幼都可以恶作剧,刁难新人,这就是我们现在“闹洞房”的前身。

在杨霖的洞房前,陆谦笑呵呵地站着,谁来都是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

十几个侍女,悄悄放下珠帘,掩唇笑着退了出去。

杨霖握着新娘的手,手心湿哒哒的,问道:“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郑云瑶有些害羞,手指就跟触电一般,杨霖那厮只顾自己摸着舒爽,却忘了这是正宗的千金黄花大闺女。

“许是,婚袍有些厚,热的。”

杨霖这才发觉,她身上的衣服有些多,层层下来,肯定捂了一身的汗。

“快脱下来吧,我让人给你准备了合体的亵衣。”

郑云瑶心道,果然结了婚就是不一样,换衣服这种私密事随口就说出来了。这要是一般男人,自己不早就晕厥过去了。

看夫君的样子,不像是凶恶的人哼,就是恶人我也不怕,我找姐姐对付他,对了,还有妙贞姐姐。

她哪里知道,自己的大靠山妙贞姐姐,见了杨霖恨不得生出条尾巴来上前摇着讨好。

轻呼一声,秦情情就捧着一袭衣衫进来,如今是夏季,一盏宝莲星月灯盏亮着烛光耀影,灯下看美人,越发的娇艳异常。

“谢谢夫君,那个,那个”郑云瑶看着衣服,恨不得马上换下来凉快一下,但是眼前却有个人直勾勾盯着自己。

看着新娘两个手在胸前,手指头轻轻碰触的可爱样子,杨霖温声道:“怎么啦?”

“那个,你你能不能转过身去,我要换衣服。”

秦情情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杨霖也哈哈一笑:“我还得出去陪客,情儿,你去吩咐人打温水来,伺候我的新娘沐浴。”

杨霖走了之后,郑云瑶如释重负,手抚着胸口出了几口大气,然后开始换衣服。

她这才敢打量自己的新房,只见到处都是华贵异常,富丽乾坤。窗户上、柜子上、床上都贴着红喜字。

很快就有几个侍女进来,带着郑云瑶拨开纱帘,进到婚房内室屏风后的香阁。里面天工巧夺架设着那西域的龙骧浴盆,熏设了香木,用尽了机巧,铺垫就一座浴床。

郑云瑶出身如此富贵之家,也没听说过这种享受,不禁暗暗咋舌。几个侍女早就娇笑着,推她到浴床边,宽衣倒水

杨霖迈步来到外面,文武官员,亲朋故旧,全都站起身来。

杨霖如今,就是他们聚合在一起的中心,是这个庞大势力的基石。

杨霖笑呵呵地一桌桌下去,打折招呼,凡是有劝酒的,杨霖便推辞道:“本官今日到明天晚上,暂时戒酒两天。”

这么直白的话,也引得众人哄笑起来,直到走到蔡京蔡卞的桌前,杨霖才举杯道:“学生虽然戒酒两天,但是太师、少保这么给面子,怎么也得敬两位一杯。”

蔡京身子比扬州时,已经是衰老一些,不过脸色却还行,闻言也不推辞,只说道:“文渊,老夫如此岁数,早就惜福养身,伤身烈酒,早已绝不沾唇。不过今日是你大婚,我就破例满饮此杯。”

杨霖亲自给他两个倒酒,蔡卞也笑呵呵地举杯,三人一起仰头,果然是满饮一杯。

随着蔡京一起来的文臣们,也纷纷起身饮酒,蔡京喝完便道:“时辰不早了,我这把老骨头,就先走一步了。”

杨霖笑吟吟地点头,将他们一直送到大门外。随他前来的高屐等大员,也纷纷告辞,酒席上顿时少了一半的人。

剩下的都是些自己人,杨霖便放松了不少,席间喧闹,一直持续到将近深夜。

这时候李芸娘又上前提醒,杨霖笑着举杯道:“各位今夜不醉不归,本官还有些事,就不久陪了。”

杨霖戒酒两天,浑身没有一点酒味,迈着大步进了新房。

房内的郑云瑶,换了一身亵衣,沐浴一番之后,更加显得清丽绝伦。

更妙的是,新娘脸颊潮红,羞意满满,却隐隐含笑,正是有说不出的娇羞缠绵。

杨霖慢慢上前,坐到了床边,感受着这个陌生的小姑娘。

郑云瑶却会错了意,以为自己的夫君呆呆地坐在床边,肯定没有大娘教习,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她鼓起弥天之勇,目光闪烁,声若蚊蚋:“夫夫君,你是不是不知道怎么做?没关系,你别担心,我知道的,我学过。”

这一刻,杨霖突然觉得眼前的少女,可爱至极。

“哦。那你来吧,我今夜就是你的人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 寻仙问药天子事

水精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夏日的风光,与春秋不同,也别有一番风味。

郑云瑶醒来揉了一下惺忪的眼睛,一转头发现自己睡在男人的臂膀里,上面遍布自己小牙印。

杨霖转过头来,看向这个新婚燕尔的娇妻,她是如此的动人,活像是神话里的小妖精。

杏脸桃腮,春山浅黛,秋波宛转,如同海棠醉日,梨花带雨更令人惊艳。

一夜的缠绵滋润,杨霖用一个帽子戏法,把她浇灌成了一朵娇媚无比、含水凝露的花儿。

这时十几个侍女开门款款而入,先微微屈膝笑着向云瑶执礼,接着便拿着各种东西进来,侍候她穿衣洗漱打扮。

郑云瑶在家也有丫鬟服侍,但是一下子来十几个,还是有些讶异。

她浑身没有一丝力气,一脸倦意,杨霖倒是精神很好,当着是十几个丫鬟的面温声说了几句甜言蜜语,然后就起身洗漱。

出门之后,先是来到外院,沿途的人纷纷笑着贺喜,杨霖一一回应之后,来到许叔微他们的院子。

十几个小道童,在这里帮忙杵药、磨制,见到他进来,都不起身,继续干着活笑着贺喜。

杨师叔祖笑吟吟地进到里面,只见已经摆着几个药丸,外面不知道用了什么裹住,晶莹剔亮。此时正摆在一个香炉下,日夜熏制。

一个汴梁有名的甜点师,笑着道:“少宰,此物须得尽快服用,外面这层乃是蜜汁、阿胶细细提炼三天,入口即化没有丝毫的异味。”

杨霖大为满意,许叔微等人听到声音,一道出来:“给舅舅(少宰)贺喜。”

杨霖笑道:“我先取走三盒,剩下的你们慢慢研究。”

拿了药丸,用精巧华贵的盒子装了,杨霖带人直奔艮岳。

到了赵佶跟前,杨霖打开盒子,仙雾缭绕、香气扑鼻,果然不是上次的能比。

赵佶大喜,爱不释手,杨霖道:“陛下,此物须尽快服用,不然仙气散尽,效用减半。”

赵佶不敢怠慢,赶忙吩咐内侍们洒扫一边殿内,坐在蒲团上,将仙丹一口吞下。

入口即化,口内留香,却说不出是什么香味。

不一会,赵佶就感觉神清气朗,浑身上下,像是一股仙气上下窜动,本来就过剩的精力,更加的澎湃。让他恨不得马上站起来,奔跑蹴鞠游马打猎才好。

那股劲头说不出多舒服,却让人欲罢不能,赵佶以为这就是脱去俗气,再塑仙身的过程,当下强忍着站起来发散的冲动,细细感受。

杨爱卿的这颗仙丹,比上一次郭天信的,可灵验太多了,这也助长了赵佶的信心。

杨霖仔细观察,确认无碍之后,也不告退自己慢慢退出了殿中。

这番让赵佶吃点野果补品,顺带着提高下大宋的中医水品,让保健养生学前进一大步,总好过让他吃水银,早早死了让梁师成有机可乘的好。

如今朝中连个太后也没有,大宋经典的太后垂帘都不可能实现,只能是蔡京和梁师成把持朝政了。

那时节,好不容易让蔡京走上正轨,梁师成被压制的局面一下失衡。

势必是新一轮的腥风血雨,蔡京也会在权斗的过程中,再次把治国放下,专心搞内斗。

如今是北方金朝和契丹交接的关键时刻,大宋乱不得,赵佶死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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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蝉声塞耳。

昭德坊内,一棵参天银杏树下,有一个小亭。

一品服饰,仪容甚伟,锦缎耀目,粉底皂靴,上首坐的正是当朝少宰杨霖。

杨霖在此开坛收徒,学生是西北将门姚家二子,姚平仲、姚平逸兄弟二人。

束脩之礼,一如寻常,不同的是这次又三个师兄在旁边,杨学越来越昌盛了。

昭德坊外院的杂学家,更是纷纷到场。

姚夫人折浣香还有几个姚家的长辈,也在一旁就坐,脸色都挂着喜色。

姚平仲虽然不如弟弟俊朗,但是杨霖十分喜欢这个赌友,现在的学生。

他为人豪迈,义气干云,又是个能打的小将。若不是童贯那厮嫉贤妒能,害怕他到皇帝跟前乱说,也不至于被逐出军中。

这样的人,当一个元帅或许不行,当一个大将是再合适不过。

睥睨冲锋,陷阵破寨,好似当年吕布手下的高顺一般。

“小太尉”姚平仲偷偷看了一眼,发现今日到场的,都是些派头十足的官员。

自己的恩师势力如此之大,将来自己是不是可以求他,重新安排回军中。

收下学生的礼物之后,杨霖挥了挥手,自己的第一批学生吴敏和蔡绦上前,每人手里拿着一个盒子,和自己当初收的一样,都是上品的文房四宝,这次还多了一个千里镜。

然后杨霖又准备了七块玉牌,上好的和田玉上,刻着一个“实”字,赐给七个弟子。

马扩和宇文虚中在契丹回不来,由吴敏保管,提醒自己门下的学生,这一门的宗旨便是一个实干。

杨霖在金殿豪取状元之时,剽窃了陆游的“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正好应了如今的门风学风,便是做任何学问,都要落到实处,有的放矢。

在众人的围观下,杨霖于小亭中,给学生们上了一课。

他是儒道两门的大家,天生说话就容易让人信服,毕竟在儒学他是状元出身,谁敢说状元无才。

道门他是神霄道教副掌教,延庆观师叔祖辈的高人,皇帝御赐的侍辰羽客。

这一讲,便讲到了黄昏,周围的人不管是什么出身,什么学识,都听得津津有味。

因为杨霖讲课不讲假大空的真理,只是说一些人人的都知道,却都不懂的学问。

比如说两小儿辩日,孔圣人不懂的事,杨霖一一讲解清晰,让人恍然大悟。

其中参照不同,大小不一样的道理,引申到为人处世上,也是发人深思。

就连折浣香,也听得津津有味,时常掩嘴轻笑,丝毫不觉枯燥。水一样的眸子静静看着他,不时地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周围的杂学家,听到自己所学方面,少宰竟然也时常不经意流露出一些渊博的学识,不禁暗生敬意。

直到天色将暗,折浣香才想起要走了,杨霖赶紧道:“今夜都为本官收徒前来,就在府上吃过晚宴,我们聚一聚再走吧。”

其他人倒还好,折浣香乃是孀居妇人,如何使得。

杨霖不给她推辞的机会,笑道:“来人呐,把姚夫人引到内院,让夫人作陪。”

这样一来,折浣香倒是觉得妥帖,便敛裾谢过,嘱咐了儿子、侄子几句,让他们虚心求学,尊师重道,然后跟着丫鬟进到内院去了。

漫不经意的瞥了一眼美妇背影,杨霖不自觉咽了口唾沫,脸上却还是师道尊严的从容恬淡。



第三百三十五章 束脩礼拜君子杨

今日与昨天又有不同,在座的都是杨霖的学生和属下,彼此间关系也亲近。

众人拥了杨霖落座,各自找地方坐下,不一会侍女们穿花蝴蝶一般上菜。

王朝立举杯笑道:“少宰新得佳偶,再收良徒,属下借少宰的酒,敬少宰一杯,祝少宰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杨霖笑道:“世安,我刚说了,戒酒两天,这还没出期限呢,既然是你敬酒,我就以茶代酒,给你个薄面。”

众人哄笑起来,从来也没有听说过,戒酒还有戒两天的。

这时候,突然外面一阵骚动,陆谦神色匆匆进来,低头道:“少宰,官家来了。”

杨霖楞了一下,随机起身,来不接解释呼呼往外走。

众人闷在鼓中,突然见杨霖笑吟吟地引着一个人进来,少宰亲自引路这是什么待遇,难道是蔡京来了?

等到他们进来,借着灯光,众人才看清楚,来的竟然是当朝天子赵佶。

众人赶忙起身,赵佶比杨霖还要随和,压了压手示意众人坐下。

他吃了“仙丹”之后,浑身燥热,充满了干劲,先是白昼宣1淫宠幸了德妃王氏,然后召集人手举办了一场蹴鞠比赛,最后还是有些兴奋,便干脆出宫来找杨霖。

杨霖笑着说了收弟子的事,赵佶将两个新弟子叫到跟前,考校了几句。

姚平仲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偶像,十分开心,杨霖看他傻笑的样子,突然心头一动。

他微微抿嘴,道:“官家,我的这个弟子,可是有一段冤曲,今日既然见了陛下,说不得要为他平反。”

赵佶也不答应,只是笑道:“还有你平不了的冤,说来听听。”

杨霖起身,指着姚平仲道:“禀官家,此子当初在军中,屡立大功。攻灭西夏一役,更是勇冠三军,军中公认的首功之将。

当初主帅童贯问他要和赏赐,只因他开口说了一句话,便被抹去所有功绩,逐出了秦凤军。”

赵佶一听是告童贯的刁状,就有些不自在,杨霖是自己的爱卿,童贯更是自己的家奴,关系都是十分亲近的,赵佶一个都不想贬。

但是杨霖说的这么玄乎,赵佶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说的什么?”

姚平仲看了一眼杨霖,后者轻轻颔首,姚平仲红着脸道:“草民一生,最钦慕陛下,当初童制使问俺,俺只说立此功劳,不求升官,不求发财,但求让他带俺面圣一次,别的赏赐俺分文不取。”

赵佶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个结果,心里觉得颇为受用。

这和一般的阿谀奉承不同,纵横沙场,陷阵杀敌的重将,竟然立功只为了见自己一面。

赵佶透出一丝掩饰极好的得意,心里觉得自己又吃了一颗仙丹般的舒坦,笑着道:“阴差阳错,还是见到了朕,怎么样?”

“草民觉得,闻名不如见面!”他这番话倒不是吹捧,发自内心,越发显得真诚。

赵佶这厮温文俊雅,卓荦不群,丰采如仙。西北军汉中打滚的小太尉,何曾见过这般人物,再加上自小的崇拜,让他更加欢喜。

赵佶呵呵一笑,一个劲询问姚平仲的功劳,却并不再提童贯的事,看来是准备把这个事糊弄过去,不追究童贯的过错。

杨霖无可奈何,这个人就是这样,自己能做到现在这一步,利用的也是他的这种护犊子的性格。

他能护着自己,肯定也会护着童贯,毕竟都是他的近臣。

有这种殊荣的,还有一个梁师成、高俅、蔡攸,以前还有个王黼、郭士信,这两个都被杨霖给黑掉了。

至于其他人,和天子的关系就相对疏远了一些,没有这般亲近。

不过看赵佶的眼神,杨霖笃定,自己的这个弟子的仕途是不用再担心了。

这一下不是马屁的马屁,挠到了赵佶的痒处,他还能亏待了你。

而且姚平仲和一般的近臣不同,他是个有真本事的,,后世历史上他逃了之后,宋钦宗和后来的赵构多次派人寻找,希望他能出来带兵。

这个人没有别的特点,就是一个字猛,猛的连不可一世的女真鞑子,都得退避三舍。

皇帝来了,底下的大臣们又兴奋又拘束。

他们和杨霖不同,一般只有在早朝的时候,或者各种庆典时候,能够见到天子一面。

如今坐在一块,饮酒作乐,谈天说地,有如老友一般,把王朝立和徐知常等正统文官,激动地不行。

天子驾临,席间气氛为之一变,杨府上下也都紧张兮兮。

有些承受力差的,已经是拘拘束束,菜也不敢吃,坐着好不难受。

更别提席上还有一群没有官身的杂学家,正宗的草民,除了许叔微这种辞官从医的豁达人,其他的都吓得不轻。

杨霖趁机一顿猛夸,并且拿出了一个千里镜,详细地给赵佶讲解起来。

赵佶一听还有这种稀奇玩意,便拿在手里把玩起来,如今是夜色正浓,没法验证,只有耐住性子等到明天再赏玩。

内院的一处香阁内,见小小的一张楠木桌前,锦帐银钩,十分华艳,似兰似麝,香气袭人。

刚刚嫁入杨府的郑云瑶,脸上红红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待客。

反倒是站在她身后的芸娘,对答颇为得体,姚夫人也是个不常见人的,幸好有芸娘牵线,一来二往,倒是有了些话头。

无非就是些首饰、衣服、胭脂的话,这两个美人儿是一个风格,都是媚的勾魂的一类,彼此间更加欣赏。

女人之间的友情,总是建立的特别快,当然破裂也是电光火石。

这时候,外院的赵佶已经起身,准备离开。杨府的酒菜不错,饶是赵佶也没有挑拣,吃了几碟还饮了三杯。

在座的全部起身,将他送了出去,临上马车前,赵佶将杨霖呼来,附耳问了几句。

杨霖笑着道:“陛下放心,仙丹的事,我会继续炼制。”

赵佶这才放心,放下帘子,在宫娥太监的簇拥和皇城司侍卫的护送下,回去艮岳。

众人只看见官家和杨少宰耳语,相谈甚欢,喜色外露,不禁更加羡慕起来。

少宰圣眷如此之隆,竟然能让官家如同亲友般串门,说出去简直没人相信。

以前的时候,这种事只发生在开国皇帝太祖赵匡胤和宰相赵普身上。

赵佶一走,众人也纷纷请辞,脸上无不挂着笑意,今日和皇帝一块吃了一次饭,够他们回去吹嘘几年了。

姚平仲和姚平逸站在门口,道:“恩师,可否派人请母亲出来。”

杨霖点了点头,招呼身边伺候的秦情情前去叫人。

过了一会,姚夫人和郑云瑶把臂出来,竟然有些亲昵,看得杨霖啧啧称奇。

姚夫人轻轻一拜,带着子侄各自等车离开,杨霖站到自己媳妇跟前,眉毛轻挑,眼色一动,旁边的陆谦暗暗点头。

朝夕相处这么久,二人十分有默契,陆谦肯定已经派人暗中探查清楚了。杨霖紧了紧腰带,心道明日把姚夫人的行程喜好看一看,准备把这个美妇弄到手,这事虽说轻车熟路屡次得手,但是每一次出手前,都还是有些兴奋呐,真让人期待。

尤其是姚夫人这等尤物,单论模样的话,李凝儿、郑云瑶、李师师都和她一般精致,甚至犹有过之。

但是那风情万种又高贵美艳的模样,非是身份尊贵,绝对养不出来,放眼大宋杨霖所见,也就是小刘贵妃能媲美。再有小寡妇的身份,嘿嘿。

他心里龌龊,脸上却笑得十分磊落倜傥,低着头柔声道:

“瑶儿,今天是你第一次以杨家主母的身份待客,表现的怎么样?”

声音温如玉,柔似水,让郑云瑶十分暖心。

郑云瑶下巴一翘,道:“姚夫人一个劲夸人家呢。”

杨霖点了点头,回头看向远处消失在夜色中的马车,道:“那就好。”



第三百三十六章 我对你充满信心

上京城,整个大辽都在风雨飘摇中,除了这个都城。

西边两个招讨司,已经渐渐压不住鞑靼人,西南面招讨司号称五十万兵马,却原来有半数在吃空饷。

军伍腐化严重,领不到军饷的士卒无心为辽朝卖命,将官各自只顾自己敛财。

东京道五十余州,早就是女真人的囊中之物,渤海贵族被女真鞑子屠戮一空,却对他们的子民十分优渥。

渤海人和女真人同祖同宗,在杨璞制定的一系列制度下,女真鞑子凭空得到了几十万渤海子民。

对他们来说,人口的匮乏,是最大的短板,现在也得到了有限的弥补。

渤海人的冶金技艺高超,给女真鞑子提供了宝贵的兵刃,相当于给毒蛇装上了獠牙。

唯一有点起色的,要说幽燕之地,燕王耶律淳大难不死,和被贬出上京的耶律大石一道,在幽燕招募了一支兵马。

募辽东人为兵,使报怨於女真,号曰‘怨军’。

怨军八营,共二万八千人,都是幽燕汉儿,勇武不下契丹人。

耶律大石日夜操练,等着将来在幽燕之地的大战。

明眼人早就看出,这里是宋金辽三方必争之地,势必是一片战争火海。

从契丹的角度来说,幽燕虽小,却贡献了契丹七成的赋税,而且有长城天堑,可以挡住东北边的女真鞑子。

对大宋来说,幽燕是宋人心头的伤疤,更是河北屏障,不夺回幽燕之地,北边的异族随时可以南下。

对金朝来说,夺去了契丹之后,他们不可避免地会对更加繁华富庶的大宋动手。

就在这种时候,上京城回暖的当口,天祚帝耶律延禧,非但不知道屯粮募兵,反而带着宋朝的几个使官,出上京会猎去了。

虽说春闱会猎是契丹立国时候就有的传统,但是这个时候,还能遵守祖宗的规矩,真不知道耶律延禧的心是有多大。

高柄和秦桧一人一马,跟在大帐之后,无数的契丹武士簇拥着皇帝,纵马追逐几只小鹿。

周围没有别人,两个奸臣兄弟,无心去打猎,干脆赖在树下偷懒。

高柄看着前面的天祚帝,突然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这位契丹皇帝,真对我的胃口,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是个人物。”

秦桧鄙夷地道:“契丹文恬武嬉,内乱不断,强敌环伺,行将亡国,届时看他如何自处?”

高柄扯了一根树枝,叼在嘴里,漫不在乎地说道:“前些日子这位陛下找我,跟我说了一件事,你肯定想不到。”

“什么事?”秦桧疑问道。

高柄还没说,先笑了起来,捂着肚子道:“哈哈,他说等到女真人打过来,他是肯定打不过的。要带着契丹的土地,纳土归宋,当一个闲散大王,仍不失锦衣玉食、富贵一生。”

秦桧愣在原地,这简直是一个荒唐透顶的皇帝,自古能有这个胸襟的,也就是乐不思蜀的刘阿斗了。

这耶律延禧,不就是活脱脱的阿斗再世么

不过若是他说的是真的秦桧不禁动心起来,但是仔细一想,他又摇头叹道:“契丹这个局势,纳土归宋就是一句空话,到时候整个北境乱作一团,现在就已经遍地都是反王了,还有穷凶极恶的女真鞑子,耶律延禧根本控制不了契丹了。”

高柄把手举到头顶,枕着两个手掌,挤眉弄眼地笑道:“那我们管不着,可若是带着耶律延禧到汴梁,真让他来个纳土归宋,我们的功劳可躲不掉啦。”

“这”秦桧的心不争气地跳了起来,这功劳大过天去了。

“到时候你扮演奸臣,我来做忠臣,我们一唱一和,连哄带吓,把耶律延禧骗回汴梁。”高柄眉峰一挑,信心十足地说道。

秦桧为难地皱起眉头∶“奸臣?”

高柄点了点头,煞有其事地说道∶“又奸又坏那种,让耶律延禧知道,你和契丹人勾结要杀了他谋反,留在这里必死。”

“又奸又坏……”

秦桧沉吟半晌,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我行吗?”

高柄翻了翻眼睛。

秦桧道∶“扮成奸人倒没什么。只是我本性纯良,正直刚强,怕扮得不像,露出马脚,反而误了咱们的大事。”

高柄拍了拍他的肩,正色道∶“会之兄,放心吧,我对你信心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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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德坊内,托名为陛下炼丹的杨霖,悠闲自在。

托名来看望闺友,实则是会情郎的段妙贞,趴在地毯上衣衫不整。

和郑云瑶欢天喜地地聊了半晌,说是要走的段妙贞,一转头轻车熟路来到了书斋的香阁内。

被灌的满满的,躺在地上,没有半丝力气。

杨霖的脚在她的玉背上来回摩挲,段妙贞也没有反应,想来是被弄得不轻。

毕竟郑云瑶是个处子,杨霖心疼媳妇,这几天颇为束手束脚,不太酣畅。

手里捧着的,是新送来的姚夫人折浣香的所有资料,写在一张绢帛上。

杨霖边看边笑,这个时候信佛的贵妇人,可真不少。低头一看,瘫在地上如同春泥的妙贞,怕不是又要派上用场了。

杨霖用脚一勾,段妙贞慢慢爬起来,依偎到他的身上。

将绢帛藏到枕头下,杨霖暗道,自己今天肯定不能直接说,不然岂不是冷了自己宝贝妙贞的心。

轻抚摸着她的青丝,经过杨霖的不懈努力,她的皮肤不再像少1女一样青涩,身体每道曲线都丰1腴而柔美,白滑的肌肤像上等的精美白瓷一样光润。

纤美指尖涂着凤仙花汁鲜红丹壳,本来一心青灯古佛的大理公主,为了自己的爱郎,不惜打扮成尘世间有些俗艳的华丽,却分外动人。

杨霖微微皱一下眉头,可能就会让她几个月患得患失,身心消瘦。相反的,让霖郎开心,妙贞也是发自内心的快活。

无耻狗官的骗术,到如今最彻底的成果,就是俘获了这颗女儿的心,那种病态的、抵死的依恋和爱慕。

杨霖低下头,两眼相对,柔声道:“妙贞宝贝,宝贝妙贞,我给了云瑶婚礼,却多么希望揭开盖头看到的人是你。你看看这是什么”

他说完,掀开旁边的一个镶金白玉皮革箱子,里面珠光灿灿,赫然是一副新娘霞帔。

段妙贞无语凝噎,泪珠打转,芳心似乎被九石强弩一箭射穿。

“霖郎”

杨霖捂住她的樱桃小嘴,深情地说道:“你放心,我一定给你补一场婚礼,在群山之巅的峰峦上,让漫天神佛都知道你是我的最爱。”

“我的女人这么多,让我觉得欠她一场婚礼的,只有妙贞宝贝一个。”

此时,苏伊娜和徐月奴,同时打了一个喷嚏。

第三百三十七章 小太尉痛失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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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府内院楼阁散布,雅致大方,临水的一处轩亭内正是杯盘交错,笑语欢声。

这里虽然是汴京的分院,但是西北将门都是有钱的主,在汴京的院子也堪称豪奢。

姚平逸兄弟做东,今日邀请几个师兄,共叙同门情谊。

如今大宋废除科举,改为进学制,给士林造成的冲击不小。

各种学派林立,罗从彦的豫章学派继承了程颢、程颐的理学,传承于子思、孟子一派的心性儒学,算是当今的主流学派。

而杨霖反其道而行之,重新诠释了“心”这个字,把落到实处作为治学问的中心。

因为他本身的影响力巨大,这个学派也渐渐兴盛起来,几个学生门下也都有弟子拜入。

这种时候,往往是内部最团结的时候,因为他们充满斗志,而且每天都是打扮大步前进。

杨霖最早收徒的时候,把别人祖宗八辈和在自小的经历查的一清二楚,吴敏、袁庭植都是清白人家,谦谦君子,跟别提蔡绦了。

吴敏年纪最大,举杯道:“两位师弟入得师门,从此我们便是同门同窗,须要互相扶持,来,共饮此杯。”

席上众人赶忙举杯,这时候外面一个小厮面色惊恐,跑进来大声道:“三郎、四郎,不好了,二郎他被人打死了!”

这个时代,大户人家排资论辈,讲究的是叔伯一体。

姚古的儿子姚术排行老二,是西北行商的衙内之一。

当初朝廷拖欠西军军饷,三年不发一粒米。

西夏又如虎在侧,西北将门无奈,只能派出家中子弟,利用西军的资源,大江南北行商筹粮。

姚术就是其中一个,当初杨霖回汴梁,在路上遇到的三个衙内就有他。

姚平仲拍案而起,脸上怒意迸发,威势凛冽:“你再说一遍?”

“二二郎他浑身是血,死在了汴梁城外。”小厮手扶膝盖,大声哭诉道。

姚平逸双眼一黑,差点晕厥过去。

吴敏沉声道高:“快带我们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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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城郊的崇圣寺,乃是杨霖为了大理段氏修建的寺庙,修建至今已经可以交工了。

寺庙建成,明日便请大理段氏的僧人前来入住,偌大的寺院内空空如也,古朴秀美并存。

寺庙殿阁依山而建,雄伟壮丽,风景幽雅,在山顶峰峦最高处的一处别院内,花木遍地,绿树成荫。

院内遍布红色的彩带,一张大的红毯铺满中间的过道,半拱形的彩虹门就在云端,山和天的交接处。

彩虹门下,段妙贞身着一身红妆,头上的珠饰佩着乌黑亮丽的秀发,把她宜喜宜嗔的俏靥衬托得更加不可方物。

段妙贞没有想到,杨霖真的会为她在最靠近天的地方,举办一场婚礼。

尤其是杨霖布置的,山顶的古树上,悬挂着从吐蕃活佛那里抢来的各色金佛,沿途都是花瓣,风一吹漫天的花雨,段妙贞被杨霖挽着手,一时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高山之巅,寂静的寺院,杨霖和带着妙贞,同拜天地。

天地之间,似乎传来梵音低唱,若有若无,不绝如缕。

段妙贞一时痴了,还以为是受到了佛陀祝福,这些声音清纯之至。

在远处的山门外,百十个小道童,拿着佛经念得十分起劲。

为了自己师叔祖,这群贼道统,今日念了一段佛。

当然他们半点也不信,但是长期跟着师叔祖装神弄鬼,打坐诵经,腔调上十分像样。

杨霖挽着妙贞的胳膊,走到虹桥下,山顶的风吹来,将两人的衣袍吹的紧贴在身上。

“苍天厚土,足见吾心,漫天神佛,足见吾意。杨霖今日迎娶妙贞,结为夫妇,永表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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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城外,姚平仲一拳捶在旁边的树干上,底下躺着的是自己的二哥。

直挺挺的尸体上,刀痕累累,显然是死去不久。在汴梁城郊这种地方,想不被发现太难了,尤其是这里还是官道。

一大早就有人前去开封府衙报案,但是直到现在,捕快们才查出这是姚家的人,并派人前去通知。因为这些人的车架,身上的东西,都被拿走了。

姚古生了两个儿子,姚平仲是他的养子,这个二哥是姚古的私生子,当初打仗时姚古在西夏曾经抢过一个党项新娘。

后来西夏反扑,这个女人便遗失了,宋夏之间累年你进我退,边境死伤率极高,姚古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到后来大军打过横山,却有一个姑娘抱着个儿子到宋军军营找姚古,这让姚古丢尽了脸面。

他的儿子都是平字辈的,这个儿子只是取了一个术字,没有给他辈分。

姚平仲自小十分仗义,懦弱的二哥在外被欺负,都是他出面报仇。

慢慢地,姚术显露了其他方面的才能,后来西军将门自谋生路,将门子弟出门行商,姚术就成了个中翘楚。

从此之后,姚平仲就经常收到二哥寄给自己的钱财,他又生性大方,舍得花钱和军汉子弟们胡闹,慢慢在西北闯出“小太尉”的名号。

前番刚刚进京,在外的姚术还派人送来许多日用物品,兴高采烈地说改日来相见。

谁知道,再见时,已经是这般场景。姚术的脸上挂着惊恐,他一向就不是个勇猛的人,这一点既不像他爹姚古,也不像他娘的党项血脉。

若不是长得和姚古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别人都要怀疑这是不是姚家的种了,不过他自小在冷眼和欺负中长大,这种性子也情有可原。

在他的脖颈上,一道怵目惊心的伤口,身上也有七八道刀痕。

来人显然不是一个,姚家的车队被屠杀殆尽,更离奇的是,这种罪行不是发生在荒郊野镇,而是汴梁城郊的官道上。

“此仇,不共戴天!”姚平仲一声嘶吼,震得官道两边的乌鸦飞起。

姚平逸一言不发,两个眼珠中也噙着泪水,众人纷纷上前安慰。

开封府的差人,正在探查现场,出了这样的事,可谓是开封府十年也遇不到一起的恶劣凶杀案。

若不抓紧时间侦办出来,可想而知,开封府上下官吏公差,都会吃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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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八章 将门折子疑云深

一条羊肠小道沿着峻拔山峰蜿蜒曲折,攀援而上,隐入山中缭绕云雾,恍若直通仙境天宫。

杨霖带着段妙贞慢慢走下来,这么长的一条道路,段妙贞却想永远走不完多好。

杨霖却有些不耐烦了,伸手道:“来,我背你下去。”

“那怎么可以。”段妙贞赶紧摇头,小心翼翼地说道:“霖郎嫌慢,我快点走就是。”

杨霖不由分说,往下一走,屈膝一蹲道:“上来。”

段妙贞非常想上,但是又怕累着杨霖,最后还是拗不过,慢慢爬到他的背上。

杨霖双手托住臀瓣往上一送,然后快步下山,果然快了许多。

趴在杨霖背上的段妙贞,心跳砰砰如擂鼓,脸色晕红,塞满了新奇又激动的感觉。

看着心上人宽厚的后背,慢慢把脸颊贴了上去,整个人贴在杨霖身上,十分的安心。

杨霖从山上下来,将段妙贞送上马车,大理公主的眼睛恨不得长在杨霖的身上,一刻也不舍得挪开。

被这样的美人如此爱慕,杨霖心中也饱含柔情,笑着道:“回去之后跟段王爷说一声,这里以后就是段氏的家寺。”

段妙贞轻轻点了点头,温柔乖巧,杨霖忍不住在她脸颊摸了一下,然后帮她合上车帘,让马夫催马启程。

姚家是西军将门,姚古是秦陇重将。

放眼整个大宋,还要说是西军最能打,但是姚古的儿子死了,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大宋朝堂上的衮衮诸公,何尝把一个武将的私生子看在眼里了,刑部只是照例把开封府衙的官吏差人痛骂一顿,让他们抓紧破案。

马车走了没几步陆谦就快步过来,眉头微皱,脸上挂着凝重的神色。

陆谦过来之后,在杨霖耳边道:“少宰,出事了。”

“什么事?”

杨霖经历的事情多了,也有了一丝处变不惊的从容,不过就是兵来将挡罢了。

“姚术被杀了。”

杨霖微微仰首,侧视着他,沉默片刻之后眼皮一抹,低下头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凶手捉到了么?”

“昨天夜里,姚术急着回京见他兄弟,便连夜赶路,在汴梁城郊的官道上,被人伏击而死。

也是因为他急着回京,便没有带着所有姚家商队的人,只带了四个随从,全部被人割喉而死。”

姚术在西军的体系中,向来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这个稍显木讷的年轻人,在身边的一众西军将门子弟中,显得有些憨厚老实。

杨霖对他的印象也不错,一时间怎么也想不到他被杀的理由。

“过去看看。”

---

姚家死了一个庶子,其他几个将门世家的反应,却出奇的大。

折彦文、种崇睢、杨策卿都是第一时间赶到,坐在堂上,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姚夫人哭的双眼红肿,姚平逸在一旁安慰她。

姚平仲双眼环瞪,脸色发黑,一双拳头攥在袖子里,时不时捏出声响。

杨霖进来之后,众人一起起身,杨霖先是安慰了姚夫人几句,虽然和她没有血缘关系,但是那毕竟是她的侄子,这个时代的人亲戚观念极重。

他环视一眼,殿中也就是姚平仲能主事,走过去问道:“希晏,有什么线索,跟我说一说。”

“开封府衙的仵作说,是昨夜午时出的事,事后卷走了钱财,但是学生觉得,这是贼子遮掩本来目的的手段。”

杨霖沉声道:“理由是什么。”

“这条官道上行凶,危险性高,若是为了小钱,不如去远一点的野林中。

学生昨夜问过公差,汴梁官道这么多年,从未发生过谋财的凶案。

二哥他带的行李不多,又是快马奔来,若是要抢些钱花,不会挑这种下手。”

姚平仲语气虽然带着仇恨,但是分析的还算是有条理,杨霖暗暗点头。

他转头一看,另一个学生姚平逸只顾着安慰母亲,似乎没有什么悲痛的神色,甚至不如姚夫人伤心,看似有些凉薄。

这个相貌俊朗的小徒,和自己的哥哥比起来,相差甚远呐。

种、姚、折、杨,西军四大将门,如今子弟辈齐聚,所有人都看着杨霖。

折彦文起身道:“少宰,此事已经派人去通知姚叔父,会不会是朝中有人,要对我们”

杨霖眉毛一挑,冷声道:“闭嘴。”

身边的几个人赶忙拉拽折彦文,他才眯着眼坐下,杨霖回头道:“事情没有查清之前,不要妄加猜测,若是被有心人利用,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西军上下和朝廷离心离德,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徽宗继位之初,西北战事正酣的时候,朝廷就开始缩减西军的粮饷。

这些和党项人拼命的秦陇军汉,全都是靠的将门自己出钱,从汴梁购买的粮食。

到后来,更是三年一粒米也没给,当时是伐夏最紧要的时候。

早在更早的北宋五路伐夏的战争中,无数的西军将士,饿死在西夏都城之下,说好的粮草根本没有运到。

如此朝廷,岂能笼络得住西军那些厮杀汉,慢慢地西军也不甚听调。

朝廷本来派童贯前去,就是为了收伏这些骄兵悍将,谁知道他直接饿死了十万秦陇民夫。

前线的将士抛头颅洒热血在打西夏都城,却不知道后面自己的父兄粮食被扣,饿死在路上。

若不是杨霖及时赶到,给他们补全了三年的粮饷,杀了童贯的督粮队,挽救了一丝人心。西军就会和后世历史一样,彻底对朝廷失望,从此再难控制。

历史上西军到了宋金结盟的时候,根本无心在远离家乡的河北作战,甚至被耶律大石的辽军打得丢盔弃甲。

也成了压垮大宋尊严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大宋丧失了收回幽燕的机会,也让女真鞑子起了南下的心思。

当时的契丹人,被金人杀得恍若惊弓之鸟,西军真的打不过这些残兵败将么?

事实上,当时毫无斗志的西军,一点都不想为大宋和童贯效命,西军将门全都不听指挥,敷衍了事。

如今姚术被杀,折彦文的这番话,让杨霖警觉起来。

无论如何,这一桩凶杀案,不能成为西军再走上上述道路的导火线。

第三百三十九章 书房深夜谁敲门

人在高位,看事情喜欢往深处想,杨霖便是如此。

在场的只有姚平仲和姚夫人是正常反应,一个是横下心要给兄长报仇,一个是哭哭啼啼,其他人的态度有些不对劲。

他并不知道姚术在西军的地位,所以误以为他和折彦文一样,实际上西军上下的公子哥,没有把姚术同等看待。

这是个私生子,身上还有党项族的血脉,打了一百年,死了百万人,西军对党项人的恨意,绝非外人可以理解。

杨霖不知道其中的隐情,心里自然也就多了几分疑心,他站在堂中沉声道:“这件案子牵涉到西军,本官自然会调动缉事厂和万岁营,协助开封府查案,你们没有官身,不要掺和其中,只需配合调查即可。”

回府之后,杨霖有些胸闷,平白无故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而且个中人物态度暧昧,似乎是隐藏着什么阴谋。

如今是宋辽金三国最关键的时刻,容不得半点节外生枝,来破坏自己的辛苦筹划。

此事不是干系个人的得失荣辱,而是整个中原汉家的兴衰,也因为如此才更加需要万无一失。

自己的计划,本身就并不能一定保证大宋在这场角逐中占尽优势,不过是稍微挽回点不利局面。

接下来,还要面临着更严峻的挑战,挡住不可一世的女真鞑子。

人讲究个盖棺定论,后人著书说完颜阿古打是天命所归,算无遗策,意气雄豪,顾视不常。

站在后人的角度看,这一段的女真历史,不管是阿骨打还是女真鞑子,都像是开了挂一般,很难用常理解释他们的战斗力和战绩。

如果说真是天命在彼,那么逆天而行,岂是易事。

西军是杨霖的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一旦这一环出了问题,很有可能会满盘皆输。

外面昏惨惨的天空,响起一声惊雷。

顷刻之间,大雨瓢泼而下,雨势正大,雨水随风鼓荡,彷佛将整座汴梁城都笼罩在无边雨幕中。

杨霖站起身来,想把窗户关上,手伸到一半,突然大声喊道:“陆谦,把殷慕鸿找来。”

过了一会,殷慕鸿冒雨前来,解下蓑衣在门外一振,才踱步走进书房。

杨霖沉声道:“你都知道了吧?”

身上全被打湿,这种雨根本不是蓑衣能够挡住的,殷慕鸿拧了一把袖子,道:“路上听陆谦说了,此事没有那么简单,绝非一般的谋财抢劫。”

有侍女送上一张巾帕,殷慕鸿道谢之后,擦了擦脸,道:“少宰,姚术的生平,调查清楚了么?”

“还没来得及,我已经派人去知会宋江,让他查了。”

殷慕鸿眉头一皱,道:“宋公明在夏州一带,忙着准备攻打喀尔汗王朝,这个时节还是不要让他分心了好。

而且秦陇与汴梁虽然不算远,往来也得一个月半个月的,不如就在汴梁入手,少宰刚收了两个姚家的学生,可还算是可靠?”

杨霖光想着这件事背后的阴谋,倒是忽略了这几点,不假思索马上道:“希宴还不错。”

“就通过他,了解姚术,然后再入手探查。

少宰无须担心,汴梁城郊杀人,哪那么容易就做到不留破绽。我们有万岁营、缉事厂,抽丝剥茧,必能破案。”

杨霖点了点头,精神一振,道:“便由你负责此事。”

殷慕鸿轻笑一声,点头答应下来,话锋一转又道:“少宰,此事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是西军中自己人做的。”

“查案之前,不要给自己画圈,除了会桎梏了你的思维,别无用处。万事讲究从证据入手,就按你说的,抽丝剥茧,先从汴梁城中的城狐社鼠开始。”

殷慕鸿深吸一口气,拜道:“少宰说得对,属下受教了。”

“不管这个人是谁,却是拨弄起了风潮,给本官带来一些麻烦。

王黼死后,气急败坏的的梁师成本就逼得急,如今万岁营行事,步步掣肘,处处指谪,本官也只能托口炼丹,在家中躲避风头。

朝廷正值多事之秋,若是西北局势糜烂,朝中诸公又能放过我这始作俑者。”

杨霖冷笑一声,咬牙道:“一定要把他给我揪出来,看一看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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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萧萧,马嘶鸣。

远离边墙的草原上,姚古和几员家将骑着马缓缓而行。

此时安坐马上姚古,还是一副平静模样,缓缓用炭笔将周围的地势记录在羊皮卷上。

这里本来都是西夏的国土,大宋并没有这一块的地图,都得靠自己勘查绘画。

在他身边,自己的大儿子姚平友脸上有些悲戚,忍了很久还是问道:“爹,老三传来消息,二弟在汴梁被杀了!”

“我知道。”姚古淡淡地说道。

“爹,那可是二弟呐!”

姚古转过头来,把羊皮卷塞到怀里,哼了一声道:“据我所知,你可没少欺负他。”

“那是我的手足兄弟,我欺负他可以,别人杀了他岂能容忍!”

姚平友怒气冲天,胯下的战马都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不安地刨蹄。

姚古眯着眼睛扫了他一眼:“怎么,你在这里嘶吼能破案,还是能手刃仇人。”

周围的家将也都看不下去了,姚术一向不被人待见,原因是他有党项的血统。但是毕竟是姚古的亲儿子,为何做父亲的白发人送黑发人,会这么冷血从容。

“将军,是不是派人去汴梁,探查二郎的死因,免得被开封府的人糊弄过去。”

姚古摇了摇头,道:“希宴在那里,比你们强一万倍。昨天老种相公给我发来一封信,他已经遣小种亲自去汴梁,让我不要妄动。”

众人一听种师中要去,才都闭嘴不言,小种相公的身份,足以代表西军,表示对此事的关切和重视。

姚古叹了口气,望着远处的山峦,手伸到怀里半天也没有拿出羊皮卷,最后眼睛一闭道:“画他娘,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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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城,折府。

密室中弥漫着浓浓的安神香味,如此多的剂量,已经超过了安神的作用,甚至有些呛人。

折彦文坐在椅子上,手指握着笔杆,似乎在奋笔疾书。

靠近了一看,他笔下的纸张已经被人抽走,而折彦文似乎不知情,依然低着头握着笔杆。

再近一点,才能发现,折彦文手里的笔纹丝未动。一根细长的钢丝,绕着他的脖子,栓到了后面的椅子上。

钢丝已经勒进了他的脖颈中,折彦文长长的舌头吐出,呈吓人的紫黑色。

长发覆面下,他的瞳孔放大,眼睑出血,嘴唇发绀。地上湿乎乎的,被勒死的人百分之百都会失禁。

折家是豪门大户,折彦文在他这一辈中,排行十七,可见折家人丁兴旺。

折彦文也和姚术不同,他是折家家主的正妻所生,备受宠爱。

直到第二天一早,丫鬟进来,见到公子竟然一夜未睡,赶紧上前伺候。

“啊~”

一声惨叫之后,丫鬟当堂晕死过去。

“凶手十分从容,杀完人之后,抽走了他笔下的纸张,还把折公子摆成了写字的模样。”开封府贾通判凝神道。

仵作补充道:“死者未曾剧烈挣扎,可以说是瞬间就失去了反抗能力,更可怕的是,他是死前最后一刻,才发现了异样。”

旁边的几个人神色各异,杨策卿已经有些惊恐,姚平仲倒是丝毫不怕,仔细观察着周围,一心想要发现些证据。

听了贾通判的话,姚平仲问道:“折府乃是西北将门,护院极多,凶手是如何绕进来的,又是从哪离开的?”

贾通判轻咳一声,道:“多半是后窗进来的。”

姚平仲踱步绕着书房一圈,道:“折彦文死时,坐在椅子上,被人悄无声息地把一根钢丝缠到了脖子上。”

他突然转头,冷笑道:“折彦文不是聋子瞎子,更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软蛋,相反武艺出众,岂能这般没有警觉。”

杨策卿声音有些颤抖,道:“姚三,你别卖关子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此人会不会是折彦文的客人,正在和他交谈时,绕到了折彦文身后,骤然动手。”

贾通判赶紧问房内的管家,管家唯唯诺诺,说道:“十七郎他屏退了下人,不许我们靠近书房,不过昨日我们府上,没有客人呐。”

“没有客人?就怕是客非好客,不走正门呐。”姚平仲说完之后,偷偷打量众人,唯有杨策卿神色大变。

小太尉姚平仲上前,提起杨策卿的衣领,举起拳头道:“贼厮鸟,你们几个烂货,莫以为俺不知道你们平日的行径,二哥是个老实人,俺可早就想收拾你们。没曾想晚了一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最好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不然俺饶不了你们!”

杨家的下人赶紧上前,想要解救自家主人,被姚平仲一脚一个踹翻在地。

他拽着杨策卿来到折彦文的尸体前,一按他的脑袋,杨策卿正好看见长发下,那骇人的面容。

眼睑的血已经变得发黑,舌头也更加黑紫,爆出的眼球上写满了惊恐。

“你看看他,你还在为谁遮掩?”姚平仲声如闷雷,杨策卿却突然哇哇大哭起来。

“我们是欺负过姚术,但是没人想过杀他,我们为什么要杀他。”杨策卿情绪失控,大吼大叫,显然是受惊过度。

开封府的公人,赶紧上前,制止了姚平仲。杨府的人趁机扶起自己公子,怒视着姚平仲,而姚平逸全程一言不发,站在身后脸上神色奇怪。

姚平仲还想说话,这时候外面响起一声儒雅却极有威严的声音:“姚希宴,你要作甚!”

第三百四十章 联金灭辽今又提

众人一起朝门口望去,一个中年文士,迈步走进书房。

在他身边站着四个亲卫,清一色的军中悍卒,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杨策卿如见救星,连滚带爬出去:“种经略,折十七他也死了。”

种师中迈步进来,轻抚着他的脑袋,道:“你怕什么,是谁杀了折十七,我们一定会差个水落石出。”

姚平仲看向种师中,依然是那个儒雅的文士打扮,身上也是平日里爱穿的裘装。死了两个人,他竟然只说折彦文,哼

突然,姚平仲的眼神锐利起来,小种经略相公人在西北才对,他来的好快

不容他细想,种师中走到姚平仲跟前,眼睛眯成一道缝,冷冰冰地问道:“姚希宴,如今死的都是我们西军的人,你在这里乱逞什么威风?”

姚平仲是西军中人不假,虽然他被童贯逐出了军营,但是谁也不敢否认小太尉是西军的一份子。

“经略相公不辞辛劳,来为俺二哥讨回公道,俺这里谢过了。”

这里是汴梁,开封府的人却不在乎什么西军,大宋汴京的文官除了枢密院的太尉们,又把哪个武将放在眼里过。

“人越来越多,破坏了死者现场,还如何破案?”贾通判看着房中的人越来越多,不禁皱眉道:“昨个一场大雨,把姚术的死处冲洗的一干二净,你们还是换个地方叙旧,免得耽误我们开封府办案。”

开封府又称南衙,权势一向高的吓人,并不怎么把西军放在眼里。他女婿又是皇城司提举的刘清水,一心破案的贾通判对满屋子的人,下了逐客令。

杨家折家的人,还有姚平逸,一起簇拥着种师中离开这个诡异的书房,姚平仲回头看了一眼死去的折彦文的尸体,也迈步离开。

不过他并没有去找种师中,杨策卿明显是知道什么,却被种师中包庇下来,不让自己逼问。

而种师中来的时候,似乎也太巧了些,西军这些年攻灭了强敌,没有了党项人的威胁,内部的蝇营狗苟的事突然多了起来。

姚平仲不是没有耳闻,但是他对此根本不屑一顾,西军虽强但是体量在那摆着,十万人的兵马已经是极限,秦陇十四州遍地都是寡妇村,兵源都成问题。

刚走出折府,两个身穿蓑衣的男人上前,沉声道:“姚平仲,万岁营有请。”

万岁营是恩师的人马,姚平仲眼色一亮,如果说有人能给二哥洗冤,恩师杨少宰是不二人选。

两个人带着姚平仲,来到一处庭院内,这里靠近艮岳,里面全是些泥瓦工匠和设计庭院的大师。

众人低着头忙碌,没有人理他们,最多是看到了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

姚平仲跟着他们进到一间屋内,上首坐着一个温文俊雅,丰采如仙的中年人。

“姚希宴?”

“正是,未请教?”

中年文士笑吟吟地说道:“在下少宰治下,万岁营一个干办,殷慕鸿。”

“原来是殷干办,失敬失敬,既是恩师的人,便是自家弟兄。”

殷慕鸿起身给他倒了一杯茶,道:“前番令兄长不幸遇害,少宰十分关切,便令我等必须破案。

只是我们身在汴梁,对姚术的事不甚清楚,这次冒昧把希宴叫来,就是为了了解一下姚术的平生。”

姚平仲坐下之后,眼神一阵恍惚,慢慢诉说起来:“二哥他不是纯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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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之后,杨霖带着一颗仙丹,来到赵佶的宫中。

里面隐隐有笑声传出,杨霖转头一看身边引路的小内侍,是杨戬的干儿子,便问道:“官家和谁在谈笑?”

小内侍垂手道:“回少宰,梁大官一早便来了。”

“梁师成?”杨霖眼珠一转,道:“走,进去看看。”

进到内堂,赵佶一身玄色宽袍,站在书案后提笔写字,梁师成在一旁赞不绝口。

梁师成是懂书法的,他的发迹就是靠字写得好,有赵佶的几分影子。

可能是遗传了他爹苏轼的基因,苏家一门都是书画诗词的大家,苏循、苏轼、苏辙、苏小妹,没有一个不擅长书法的。

“臣杨霖,见过陛下。”杨霖入堂行礼,梁师成连表面的友善也不见了,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赵佶不想让人知道仙丹的事,便笑道:“你先在这站一站,等朕写完这篇,一会咱们再聊。”

杨霖笑吟吟地道:“梁大官也在,身子骨比以前还壮实了,真是老当益壮啊。”

“呵呵,杨少宰说笑了,咱家一把年纪,还要为国事奔波。哪像少宰这么年轻,又悠闲自在,听说少宰已经半个月不上朝了。”

杨霖眼角一跳,隐忍怒气,道:“有梁大官这般国之柱石,辅佐陛下,才让杨霖放心在家,安享这大宋盛世。”

赵佶微微蹙眉,放下笔,狐疑地打量两人:“你们又在这叫什么板,都是朕的左膀右臂,为何不能友善相处。”

两个人一齐告罪。

赵佶虽然嘴上骂,但是心里十分认同现在的这种关系,自己的近臣权力都很大,最好就是互相制衡。

风流皇帝看似花鸟琴棋,实际上是个制衡的好手,最喜欢玩平衡这一套。

杨霖这么快被拔擢起来,就是因为他果断地和蔡京断了关系,不再依附蔡京,才成为了赵佶制衡的蔡京的一颗棋子,被赋予更大的权力。

蔡京也看到了这一步,想要把小女儿嫁给杨霖,断了皇帝的这一步棋。

未成想杨霖也看的透透的,守身如玉不说,一溜烟逃到西北逛了一圈,回来就下手抢了上官公子未过门的妻子。

赵佶揉了揉手腕,坐下之后,笑道:“你来的正好,近日金国派来使者,重提旧事,要和我们结盟伐辽,爱卿意下如何?”

杨霖心中暗道,狗东西梁师成,你拿什么伐辽,童贯的三万胜捷军么?

他心中不慌,笑道:“陛下可曾问过蔡相?”

“蔡京说,你几次出征,皆有捷报,对辽金也最为熟悉,此事你定有高见。”

老贼,老子把皮球给你,你也知道踢给我啊,杨霖腹诽不已。

杨霖只好对答道:“辽金相争,对我们有百利无一害,如今金人占了上风,我们理应助辽,让他们尽可能的消耗。

到最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才能以最小的代价,收获最多的利益。

若是贸然动手和女真结盟,那么契丹覆灭在即,女真人便可以趁势占领广袤的辽土,到时候又是一个强敌。”

不等赵佶说话,梁师成呵呵一笑,大声道:“女真能收辽土,我们大宋又何尝不可?臣举荐童贯挂帅,率秦凤军、神武军、胜捷军,共二十万人,出兵取幽燕,灭契丹!”

贼阉宦!杨霖心里咯噔一声,西军果然出事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抽丝剥茧层层落

梁师成一番话,明里暗里透漏出西军会为他所用的自信。

杨霖针锋相对,嘴上不让分毫:“秦凤军和神武军久疲之师,西北缺少精壮,土地荒废民生凋敝,此时兴无名之师,征讨契丹,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

梁太傅久在禁中,恐怖不是很了解兵事,若是贸然兴兵,我只怕损兵折将,这太平盛世为之一顿。”

“杨少宰,咱家虽然不知兵,但是童贯也不知兵么?”梁师成被一顿羞辱,已经是十几年不曾有的事情了,一双浑浊的眸子仿佛冒出火来,恨不得把杨霖生吞了。

杨霖嘴角一勾,笑道:“童贯若是知兵,会把三十万大军置于死地?若不是阴差阳错,侥幸回还得胜,如今这中原大地,只怕是已经满地腥膻了吧。”

梁师成刚要回嘴,杨霖咄咄逼人,继续说道:“既然梁太傅要伐辽,兵马是二十万,主帅是童贯。

那么你可知道,二十万人需要耗费多少钱粮?需要多少民夫?运粮走哪一条道路为好?若是胜了,该如何安抚当地百姓?若是败了,该如何撤兵?”

梁师成:“咱”

“你可知道,契丹有多少兵马在幽燕?契丹是那一员大将镇守?敌我兵种有何区别?该派多少骑兵、步卒?”

一连串的发问,让梁师成哑口无言。

杨霖哂笑一声:“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当时两强,唯大宋与契丹,尔等一问三不知,竟然竟敢点将伐辽。

兵者诡道也,动辄便是关乎国家兴亡,你什么情报都不取,统筹运算也不做,敌我态势不明,一句话就要伐辽,岂不是置二十万儿郎性命于不顾,置国家安危于不顾,置陛下的千秋大业不顾,只贪恋自己那可能会有的伐燕之功?

梁太傅,你居心何在?!”

梁师成白净的面皮涨红,手指微微颤抖,嗓子提在半空说不出话来。

杨霖心道赵佶这个皇帝,最怕麻烦,最喜欢的就是和稀泥。

老子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把水搅浑,搞乱再说。

他撸起袖子,上前捏住梁师成的胳膊,唾沫星子乱飞喷道:“你敢毁吾皇千秋大业,坏大宋锦绣盛世,我杨霖岂能容你!”

赵佶一看这幅乱想,怒从心边生,罕见地大发雷霆。

他一甩袖子,把桌上刚刚写成的字帖,并笔墨纸砚一股脑推到地上:“成何体统,成何体统,你们都给朕出去!”

杨霖一看,这事被自己一闹,按照赵佶的性格,八成是又要和稀泥,总算是托住几天是几天。

他收起满脸的悲愤,灰溜溜地出殿,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巧小盒,给杨戬的干儿子,道:“把这个给陛下送去。”

小内侍点了点头,忙不迭进去献宝。

梁师成此时已经缓过气来,眼神阴鸷如同一只毒蛇,冷哼一声道:“杨霖,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咱家!”

“你早点遇见我,就不会有这个困扰了。”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杨霖也没有必要再示弱,冷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梁师成,你威风的时日已经过去了。”

杨霖说完就走,走了三步不到,似乎是感受到了梁师成的目光,回头道:“现在的朝堂,蔡相才是国家柱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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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京的书房内,一个小内侍绘声绘色地讲述着今日的交锋。

杨少宰怒斥梁太傅,官家震怒,将两个人赶出殿来。

直到听到最后杨霖那句话,蔡京眉头一皱,笑骂道:“这惫癞猢狲,这种时候还不忘拿老夫做挡箭牌,给梁师成和老夫之间加点恶心。”

送走了报信的小内侍,蔡京脸上轻笑,低头自言自语道:“文渊呐文渊,你还是没忍住,这一次梁师成可不会再留情面了。”

伐辽的事,蔡京肯定是不同意的,现在明眼人都知道最后出手的人,手里的筹码才是最大的,可以漫天要价。

契丹为了不让宋金联盟,什么条件开不出来,何必妄动刀兵去逞能。

但是蔡京自己不出面反对,他认准了杨霖这个人,知道他在这种关乎国家兴衰的大事上,不会退缩。

自己比他沉得住气,得到的奖励就是可以躲在后面,看梁杨相争,自己坐收渔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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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城郊,大雨冲刷之下,当日的血迹都已经消失不见。

泥土翻新,清泉泯泯,殷慕鸿的鞋子几次三番陷在泥里。

这里是汴梁官道,来往新的车辙印深深,引着泉水流淌。

姚平仲不耐烦地在旁边的大树上蹭着脚泥,大声道:“殷干办,这里泥泞不堪的,又都冲了个干净,来此作甚?”

殷慕鸿轻轻一笑,问道:“希宴,令兄的尸身是在这里被发现的么?”

“就是这棵树。”

殷慕鸿走过来,蹲下身子,仔细观察之后,叹口气道:“他们不是死在这里,是死了之后,被人搬到了此处。也就是说,他们未必是死在回汴梁的路上。”

姚平仲稍微一怔,猛然醒悟过来:“你是说,这些树上并没有打斗的痕迹?”

“没错,姚术和你们姚府几个护卫,都是刀痕累累,可是出事的地点,道路两旁的树木山,竟然没有一丝刀劈的痕迹。”

“二哥在出事前,是和折彦文杨策卿在一块的,我本来怀疑是这两个人下的毒手,可是如今折彦文也死了”

殷慕鸿一撸袖子,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抽丝剥茧,层层递进,马上就可以水落石出。”

殷慕鸿带着姚平仲,返回汴梁城中,身后跟着一群万岁营的亲卫。

他们走江湖贩私盐,杀人越货、火拼同行的案子犯得多,查案倒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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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德坊内,杨霖搂着段妙贞,隔着屏风和陆谦问话。

“陆谦,我让你查姚夫人的喜好,你是如何得知她信佛的?”

陆谦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为什么有此一问,回道:“属下探得姚平逸几次派人置办礼佛物品,对外宣称是其母姚夫人要去上香。”

陆谦说完,还以为杨霖勾引人家小寡妇碰了刺,胸中八卦之火顿时燃烧起来,贼兮兮地问道:“少宰,怎么了?”

“姚平逸在说谎在他二哥死前,说了个奇怪的谎话。”

第三百四十二章 呼之欲出的真相

杨霖斜依在靠北临窗的一张凉榻上,在他身侧依偎着的,是刚刚出师未捷的段妙贞。

本以为和瑶儿妹妹一样,是手到擒来,帮霖郎拿下有一个美人,谁知道人家不信佛。

段妙贞浑然不顾屏风外有人,俏颊紧贴着杨霖的胸膛,听着爱郎的心跳。

杨霖冷声道:“此事虽有蹊跷,若是平时,我也懒得追究。

不过现在不一样,姚术死了,折彦文也死了,这事透着一股诡异。

偏偏梁师成那死太监,当着陛下的面要调秦凤军和神武军伐辽,不由得我们不堤防。”

陆谦抱拳道:“属下明白了,此事由殷慕鸿在办,属下这就去跟他讲。”

杨霖嗯了一声,陆谦低着头已经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细如游丝的呻1吟,赶紧低着头退出了房内。

撇了撇嘴,陆谦摇头道:“好好的一个公主,怎么就成了这幅样子,跟中了少宰的毒一样。”

陆谦一边嘀咕,一边走,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殷慕鸿带着姚平仲回来。

“你们来的正好,少宰他明察秋毫,发现了一个线索。”陆谦神色古怪地说道。

杨霖这个明察秋毫,说出来可不太体面,尤其是这里还有姚平仲。

若是直言,少宰想方设法偷你婶娘,没成想发现了个线索,估计姚平仲能暴起伤人。

殷慕鸿和姚平仲一齐问道:“什么线索?”

陆谦把杨霖的发现一说,姚平仲马上神色不对起来,姚平逸可是自己的叔辈兄弟,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和亲兄弟没有什么两样。

殷慕鸿事不关己,思维就清晰很多,马上说道:“来人呐,快去查清姚府的人,在那一天,到底是到了哪间寺院。”

很快,万岁营的亲卫回来,气喘吁吁地说道:“查清了,是城外的观音禅院。”

殷慕鸿眼色一亮,马上道:“走,去看看。”

陆谦也上马,带着几十个亲卫,跟着殷慕鸿直奔观音禅院。

观音禅院,因为寺内供奉着一座白衣观音像,开封的百姓又亲切的将其称之为“白衣阁”。

五代时期的后汉乾佑年间建立,至今也算是个两百年的古寺了。

尤其是寺内一尊南北朝时代白果木雕的千手千眼四面观音菩萨像,其造型别具一格,乃是观音禅院的镇寺之宝。

观音禅院离汴梁城不算近,众人奔马而行,加上道路泥泞,走了足足有半天才到。

下马之后,已经是黄昏时分,昏惨惨的天空上黑云堆积,接连几天的降雨,让这天有些阴晴不定。

观音禅院山门前守门的僧侣,望着闯进来的不速之客,也不敢阻拦。

只是快步跑到院内报信,主持监寺等人,闻讯纷纷出来。

殷慕鸿吩咐下去,挨个房间搜寻,尤其是厢房。

这里面住着不少的客人,宋朝很多人,在远行的时候,喜欢住在寺院内。

寺庙收取一定的住宿费,也算是香油钱的一种,观音禅院就是如此。

客人们被赶出来,无不骂骂咧咧,但是看清来的人是红袍万岁营,便都不敢再骂。

这些年挂着万岁营旌旗的车马行和漕运船,简直就是路上一霸,谁都不敢盘查,到哪都是优先方行。

你要是不服,人家就说自己是给官家修建园林的,耽误了谁承担得起。

一声唿哨传来,陆谦捉刀道:“还真有发现,走,过去看看。”

众人跟着他,来到西侧的厢房,只见门口站着几个亲卫。厢房的门,明显是被亲卫们踹开的。

殷慕鸿和姚平仲抢先一步,进去之后,里面的亲卫指着柱子和墙壁道:“干办,你看,这里有刀痕,而且看木材的颜色,应该是不久之前的刀痕。

桌子上暗红的,应该是擦拭之后的血迹,血热时泼洒到桌上,擦干净之后也会留下这等痕迹。”

姚平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抽丝剥茧,抽丝剥茧,真到了最后那一刻,真相是自己能接受的么?

殷慕鸿却没有他这么复杂的想法,这不过是少宰安排的一件差事,殷慕鸿只想快些做完,他还急着筹备西北对喀尔汗的战争呢。

陆谦挠了挠头,低声道:“娘的,还真是无心插柳,点破大案。”

几个亲卫已经把主持和监寺擒来,两个大和尚倒是有些道行,宣了一声佛号道:“各位施主,不知道鄙寺有何不妥?”

“老和尚,我且问你,这间房子都是谁住过?”

监寺是个胖大的和尚,举掌在口,道:“阿弥陀佛,此乃朝中的贵人包下的厢房,本来是今日到期,他们又包下了一个月,或许几天后就来居住。所以尽管本寺客满,也没有占用这间厢房。”

姚平仲声音有些嘶哑,问道:“是谁包下的?”

“这”

监寺稍一犹豫,五把钢刀刷刷刷,摆在了他的肩头。

“阿弥陀佛,此乃以为姓折的施主包下的厢房。”

“折彦文?”三个人异口同声。

监寺道:“这贫僧就不知道了,只知道他们的下人是这么称呼的。”

说到这一步,监寺也就没有再为客户保密的觉悟,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现在只想着赶紧把观音禅院从中摆脱出来。

“前段时间,倒是来了一群人,他们进去之后,抬着几口箱子,乘马车离开了,应该是带的财货。”

“是哪一天?”

“上个月的最后一天。”

众人面面相觑,那一天,就是姚术尸体被发现的时候。

殷慕鸿眯着眼,冷哼道:“他们带走的,未必是劳什子财货,我看是带了四具尸体。”

几个大和尚面面相觑,果然是出了人命官司,和尚们纷纷闭口,不再言语。

“现在局势很清楚,折彦文的房子内,有人动手杀了姚术和他的护卫。

然后姚平逸,托口母亲上香,确是派人来此,运走了兄长的尸体。

后来尸体出现在官道上,有人发现之后前去报官。”

事情到了这一步,解开谜底只剩一步之遥,令人不解的是,折彦文这个最大的嫌疑人,为何也会惨死在自家书房

第三百四十三章

众人并没有权力调查此案,昭德坊内,他们一起等待着杨霖出来。

院门大开,闪出一个犹带稚气的俏丽小丫鬟:“大郎他来了,几位里面请。”

殷慕鸿回头看了看,带着姚平仲迈进院子,陆谦虽然和此事无关,但是好奇心已经被吊了起来,便也跟着进来。

陆谦笑着问道:“蓉娘姑娘,段她走了么?”

“唉,别提了,宫里来了几个人之后,段姑娘就走了,大郎他就不高兴了起来,这么一小会已经有几个姐妹挨骂了。”

进到院中,杨霖果然脸色不善,地上一堆的碎纸屑,不知道在发什么脾气。

殷慕鸿第一个迈进院子,杨霖看见他便骂骂咧咧地道:“你来的正好,梁师成老狗,派人弹劾宋江专横跋扈、横行地方,官家下旨责问于我。

这摆明了是找我的麻烦,地方封疆大吏,难道还要夹着尾巴咦,希宴,你怎么也来了。”

看到进来的又姚平仲,杨霖便不再继续说,毕竟有点怨坌圣上的口气了。

姚平仲脸色一黯,道:“见过恩师。”

殷慕鸿上前一步,说道:“少宰,如今已经调查清楚,姚术死在汴梁城外的观音禅院,折彦文所包下的厢房内。

姚平逸派人去观音禅院却并不是上香,而是把尸体连夜运到了官道上。

如今牵涉道人家内部的事,还要不要”

杨霖眼色一寒,道:“查!为什么不查?”

如今梁师成好像和西军有些暧昧关系,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幺蛾子,多半和这件命案脱不了干系。

姚平仲会错了意,还以为恩师是为了自己,才趟这趟浑水,抱拳道:“恩师,希宴替二哥,拜谢恩师了。”

杨霖摆了摆手,问道:“希宴,你觉得该从哪里入手?”

没有丝毫的迟疑,姚平仲脱口道:“杨策卿!这个贼厮鸟,胆子最小,平日里喝五吆六,折彦文出了事吓得他屁滚尿流。

这样的人,只要把他捉了来,没有问不出的事。而且看他当日在折府的表现,说他什么都不知,鬼也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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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府内,种师中轻轻皱眉,他不太想和姚夫人过多接触。

这个女人太媚了些,又是个孀居的寡妇,小种相公是个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的君子,这种容易惹人非议的人,他很想尽可能少的接触。

更让他气恼的是,自己自认为足够有定力,每次见了姚夫人,都有些心旌神摇。

但是这次不来不行了,姚夫人既是姚术的婶娘,又是折彦文的姑姑。

如今死的两个,论起来都是她的至亲,不能不交待她几句。

姚夫人一双眸子哭的红肿,镇日里浑浑噩噩,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一个妇道人家,不知道该怎么办。

往日里夏贼猖獗的时候,她在折家也没有发生过连丧至亲的事,一双泪眼婆娑,瞧上去楚楚可怜,让正常男人一看就有种凌虐的冲动。

种师中突然有些烦躁,声音抬高了些,道:“姚夫人,此事我们已经和折可求、姚古说好了,正好你留在京师,各处抚平这件事的波澜,还要靠你和逸儿去办。”

姚夫人抬头看了一眼自己名义上的儿子,自己太了解这个儿子了,除了长得英俊之外,没有什么担当,更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她美目一转,擦了擦泪,懵懵地问道:“为何不让希宴来处理。”

“娘!”姚平逸不满地喊了一声。

姚夫人马上安慰道:“为娘的不是瞧不起你,不过希宴毕竟年长你几岁,又是在军营历练过的。”

种师中打断她道:“姚平仲性子太冲,不如逸儿,这事我们已经定了下来,你就不用插手了。”

“不插手,不插嘴,那为什么要说与我听。”姚夫人一跺脚,起身就往内院卧房走去。

姚平逸苦笑一声:“经略娘亲她”

种师中如释重负,突然轻松下来,道:“你不用管她,现在是我们西军的紧要时刻,你身为姚府的男儿,理应有所担当。”

种师中长舒了口气,这件事总算是平息了下来,若是曝光开来,对西军来说无疑是一件灾难。

他哪里知道,他们自认为瞒天过海的案子马上就要被揭开真相了。

种师中做梦也不会想到,整个事情败露的契机,只是因为杨霖对姚夫人起了色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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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军四大将门,府谷折家的底蕴最深。

早在唐初的武德年间,折氏便以土著强宗的地位,被任命为“府谷镇遏使”。

至今已经是五百多年,超过了任何一个王朝的寿命,五百年的时间,折氏独据府州,控扼西北,世世代代。

而麟州杨家,一开始就是依附于折家的,一向唯折家马首是瞻。

杨策卿一向就是折彦文的小跟班,从小就跟在他的屁股后面,现在折彦文死了,杨策卿十分惊恐,每天都杯弓蛇影的,睡不着一个好觉。

他把府上的强壮的护院小厮,都聚集到自己房内,嘴里时时念叨什么厉鬼索命。

大家都以为,是折彦文的死状太惨,把他吓成了这副模样,也不放在心上。

估摸着,过去几天,杨策卿便能走出阴影。

几个护院围着他,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突然一阵急促地脚步声和吵嚷声从外院传来,耳听的院门被一脚踹开,几十个锦衣红袍的亲卫鱼贯而入。

姚平仲一马当先,奔到跟前,小太尉的名声太响,力压西北豪杰多少年,一时竟然无人敢上前阻拦。

杨策卿一看是他,却不是十分害怕,怒道:“姚三,你要作甚?”

姚平仲心中憋闷,这件案子查出来,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报仇,他左手把杨策卿揪着领子举到半空,右手的小臂一聚力,登时将他身后拳头粗的架子击碎。

姚平仲声若洪钟,震得杨策卿耳朵里嗡嗡作响:“杨策卿,俺且问你,是不是你和折彦文,杀了俺那二哥。”

黄口孺子,怎闻霹雳之声;病体樵夫,难听虎豹之吼。

杨策卿裆下一湿。顿时一股恶臭传开,哆哆嗦嗦道:“是是,姚姚术他是十七郎杀的。”

第三百四十四章 拨开迷雾见真章

姚平仲一听,脑中顿时浮现出二哥憨厚的面孔,以及在信里欢喜地语气。

一股悲愤绝望之情,涌上心头,一拳就要结果了杨策卿。

“不要!”陆谦见事不好,上前伸手一挡,随着杨策卿跌落在地上,震得他虎口发麻,半根胳膊都微微颤抖。

“好大的力气。”陆谦忍着剧痛,苦笑道:“不能杀他。”

殷慕鸿使了个眼色,万岁营亲卫赶紧上前,将杨策卿扶了起来,道:“走,去营里说话。”

姚平仲不知道该如何自处,现在很明显,自己的堂弟是知道这件事的,那么也就是说,姚家是知情的。

自己身为姚古的养子,身份就更加尴尬起来,到底该不该插手。

万岁营众人带着杨策卿,来到自家地盘,殷慕鸿笑着问道:“杨衙内,现在你可以说了,你们为何要杀姚术,折彦文又是谁杀的?”

杨策卿这些天本来就吓得不行,再被姚平仲一吼,如今是心胆俱裂。

他的脸上一直是惊恐的神情,听到姚术的名字之后,终于绷不住了,疯疯癫癫地吼道:“是姚术,是姚术杀了十七郎,姚术厉鬼索命来啦!”

陆谦上去就是一巴掌:“放你娘的屁,你杀人都敢,现在装疯?赶紧说出真相,不然叫你下去陪他。”

殷慕鸿摇了摇头,道:“折彦文的死状太惨了,杨策卿此时可能真的吓疯了”

就在殷慕鸿摊手的时候,杨策卿突然开口了:“姚术他发现了十七郎的秘密,十七郎杀了姚术灭口,现在姚术变成了厉鬼,我们都要死都会死。”

整个屋内都安静了下来,静的连心跳声都听得见,殷慕鸿轻慢地引导,问道:“姚术发现了十七郎的什么秘密?”

“折家要引契丹人到西北,挑起克烈部和大宋还有契丹的战火,十七郎跟太傅的人密谈这件事,姚术他进来道别,他一定是听到了”杨策卿眼神突然变得阴恻恻的,冷笑道:“姚术,你一定是听到了,你必须死!”

刚刚说完,阴冷的杨策卿突然又抖似筛糠,趴在地上大叫道:“不是我,姚术,不关我的事,是十七郎要杀你,你已经杀了他了,你已经报了仇了,你走啊,你走吧,求你了!”

陆谦还要上前追问,被殷慕鸿伸手拦住,道:“算了,把他送回去吧。”

“送回去?”

殷慕鸿点了点头,陆谦一时想不过来,但是见殷慕鸿坚持,便吩咐手下将杨策卿送回杨府。

亲卫们架着杨策卿出去之后,殷慕鸿叹了口气,对姚平仲说道:“希宴,我去见少宰了,你好自为之。”

姚平仲站在原地,脸上阴晴不定,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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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德坊内,杨霖身穿官服,刚刚散朝。

今日是他重回朝堂的第一天,果不其然,遭到了几个衙门口的一致攻讦。

梁师成已经是图穷匕见,自己没道理继续缩首躲避,蔡京老贼奸猾似鬼,站在玉殿看热闹。

回府之后,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外面徐赛月进来,说是殷慕鸿干办求见。

杨霖一伸手,徐家姐妹给他脱去官服,换了一身轻便的衫子,来到花厅。

“少宰。”殷慕鸿抱拳行礼。

杨霖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说话,殷慕鸿凑上前,低声道:“折家想要养寇自重,把契丹大军引到西北,他们便找到了梁师成。梁师成派人和他商议的时候,被姚术无意中撞破,折彦文便杀了姚术和他的亲信三人。结果闹得动静太大,观音禅院又不是可以隔音的地方,肯定是惊动了外面的商队。”

他只探听到这些,但是殷慕鸿是什么人,稍加思索整件事便清晰了起来。

“姚家的护卫这么多,而且西军联合起来行商,本来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折彦文瞒不下去,就跟西军摊了牌。

他们在汴梁定时有主事的,便让姚平逸去,处理尸首,制造假案。这个人,应该就是种师中,是他从中调停指挥的,只有他可以让姚平逸听话,去伪造自己兄长的被劫死亡。

如此看来,西军上下对于养寇自重,仍然是尚未死心。嘿嘿,他们许是怕了宋江和韩世忠。”

杨霖闭目深思,结合这几天梁师成的表现,心中认可了这可推断。

折家镇守府谷这么多年,自己派去一个宋江,确实对他们造成了太大的威胁。不同于童贯的另立炉灶,成立胜捷军和西军分庭抗礼,宋江直接是挖西军的底层骨干,久而久之折家军将名存实亡。

西军其他几家,未必曾经参与其中,但是他们知道了折家的打算之后,却默许了这种做法。毕竟几个将门,虽然不如折家长久,但是也是立足西北百年了。

他们就像是云贵一带的土司,没有图谋天下的野心,却死心塌地要保住自己祖上的基业。

姚术这个可怜的人,自然而然就成了被牺牲的棋子,谁也不在乎他,除了他的兄弟。

谁知道这个兄弟成了杨霖的弟子,如此一来,万岁营强势介入,再加上杨霖又图谋姚夫人,无意中获得重要线索。

阴差阳错之间,反倒让这个案子没有如他们预料的那般,成为轻易结案的劫财害命案。

殷慕鸿吐了一口浊气后道:“他们想息事宁人,悄悄和梁师成一道,促成西军伐辽之策,保住自己的将门基业,那么折彦文是怎么死的?”

杨霖不怒反笑,他对折彦文的死活,不放在心上,冷声道:“管他娘,西军这次触及了我的底线,上次我已经放过他们一马。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想在大宋搞国中国,独立在朝廷权威之外,是痴人说梦。

别说他们只是统兵百年的将门,就是西南的土司,我杀来有何曾手软。如不是顾念他们有守土的功劳,岂能容他们一再出卖秦陇军民利益。哼,西北秦陇之地,遍地是寡妇,白骨累累,岂能为了他们的野心,再起战祸。”

这种割据一方的豪强,是整个天下的隐患,万一家族中出一个野心之辈,就有可能会动摇国本,扰乱整个中原的安宁。

“少宰,西军百年经营,自有其底蕴在。若是贸然裁撤,在这个当口,又是辽宋金争雄的关键时刻,只怕是会惹出是非。”

杨霖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为图万全之计,我们应该找一个人,替换掉这些老家伙。还要不引起西军的动荡,有能力弹压那些骄兵悍将。”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同时说道:“姚希宴。”

第三百四十五章 兴衰荣辱历百年

内侍省,梁师成的卧房内,三个人对面而坐。

最下首的一个男子,五短身材,却是内侍省中的日本直。

大宋第二个皇帝,宋太宗赵光义当年当上皇帝,宦官王继恩出力甚巨,等到赵光义登上帝位,便给了他很大的权力。

在王继恩手下,就有一支以倭人为主的日本直,编在内侍省下属。

从此之后,倭国每隔几年,都会进贡几个倭人中经过特殊训练的杀手,充盈日本直。

有宋一朝,日本对大宋都十分恭顺,远远超过了对隋唐的驯服,更别提后世的明清了。

这些人进了内侍省,也是忠心耿耿,也因为他们生性凉薄无情,手段十分血腥残忍,经常被派去执行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刺杀任务。

眼下这个人,就是日本直的干办,取了个汉人名字叫吴乱波。

梁师成闭着眼,冷哼道:“西军这么点微末势力,自己人还要勾心斗角,实在是让人生厌。等到将来灭了契丹,拿下伐燕之功,咱家非让官家裁撤了他们不可。”

在另一侧,坐着的人满面春风,正是近来仕途得意的兵部尚书王宁。

自从投靠了梁师成,他是顺风顺水,成功上位成为大宋兵部尚书,位列六部九卿之中。

王宁捏了捏胡须,笑道:“不过是些粗鄙武官,何足挂齿。可怜那杨霖一力庇护这些武将,却换来这般对待,哈哈。”

一说到杨霖吃瘪,梁师成就从心底舒坦,一张白的吓人满是褶皱的老脸微微笑道:“你出的主意果然不错,只要我们杀了折彦文,让种家兄弟以为是姚古报复,他们就一定会从中调停。

种氏老哥俩,为了西军也不容易,哈哈,到时候咱家就给他们一个养老的清贵散官,也未尝不可。”

两个人对视着大笑起来,日本直干办吴乱波不知道他们笑什么,但是为了不被鄙视,也跟着大笑起来,甚至比梁师成和王宁笑的更大声。

就在三个人比赛大笑的时候,外面突然一个内侍探头探脑。

梁师成骂道:“什么事,进来说。”

来人躬身道:“太傅,出事了。那杨霖今日进艮岳,不知道和官家说了什么,官家马上下旨,调任种师道为枢密副使,加封少保,检校司空。”

枢密院是蔡卞和高俅主事的衙门,调来一个地方武将任枢密副使,就相当于是给了个闲职。

种师道原本是延安府经略,也就是八万秦凤军的实际掌舵人。

如今一朝被调到京师,无非是来这里养老来了,他麾下的兵权,肯定是保不住了。

在这个时节,西军的灵魂人物,被调到汴京,难道陛下要动手裁撤西军?

杨霖那厮往日里如此护着西军,怎么突然来了个大反转,难道他心灰意冷,放弃了自己原本的筹划?

梁师成心里捉摸不定的时候,王宁显得更加镇定些,问道:“可有新的调令。”

“据说是一个西军旧将,因为得罪了童贯被逐出军中,陛下甚是喜爱此将。

今日恢复其武将官职,论功行赏,加封武功大夫、忠州刺史、泾原都钤辖、兼提举秦凤常平知怀德军。”

王宁一下子站起身来,问道:“是谁?”

“叫什么,姚平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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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师中一夜之间,鬓间起了华发,整个人苍老了许多。

人到中年,一夜白头,非是有急火攻心之事,不至于到此等地步。

种氏一门,从种世衡创建的种家军开始,子弟五代从军,数十人战死沙场。

后世的名气最大的杨家军,与之相比,种家军比杨家将的名气大,比杨家将的作用大,只不过杨家将走上了舞台,被小说演义神话,被渲染得出了彩。

铁马金戈、碧血黄沙,西北战事连连的烟尘里,塞上马嘶中,种氏一族的血脉中澎湃着黄河激情,气质中显露出北邙风骨。

到今日,难道要画上一个终止号?

自己劳心劳力,就是要保住祖上的基业。但是列祖列宗,真的会认同自己的做法么,自己究竟是在为种氏谋划,还是在给种氏蒙羞。

种家个折家不一样,折家根上就不是大宋的臣子,他们统治府谷的时候,盛唐才刚刚开始。种家却是大宋提拔起来的,世世代代为宋而战。在祖先种世衡的率领下,种家军在较短的时间内西北边疆建起了一座抗击西夏的新屏障。为了表彰种世衡的功绩,朝廷命名这座新城叫青涧城,这就是种家的根基所在。

兄长调任汴京,朝廷给了足够的尊重,加封少保,位列公卿,官居一品。其实这件事,兄长根本不知道内情,他年纪大了一直在南山养老,不过问这些事了。

种师中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被人尽知了。不然的话,一向保着西军不被裁撤的杨少宰,不会突然做出这种决定。

府谷折家,他们是铁了心想保住自己的府谷,自己不该纵容他们,更不该一时糊涂,和他们一道同流合污啊。

还好,朝廷没有把自己也调来,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他正拿着一个精巧杯子独坐的时候,门扉被轻轻推开,姚平逸神思不属地走了进来。

“经略种二叔。”

种师中见他神色难看,皱眉道:“怎么了?”

“三哥他都知道了他今日来辞行,说是要跟我断绝兄弟关系。”

种师中撇着嘴道:“胡闹,他也是姚家的子侄,是他断得了的么?希宴呢,让他来见我。”

“种二叔,三哥他升官了,官家让他提举秦凤常平知怀德军。”

咣铛一声,种师中手里的杯子落地,心里突然不安起来。

姚平仲去执掌秦凤军,姚平仲是什么人,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

战功显赫,勇武过人,逢战必先,力压秦陇豪杰,军中无人不服,闯出个小太尉的称号。

灭夏一战,公认的战功第一人,被童贯嫉贤妒能逐出军中,不知道有多少军汉为之抱不平。

更要命的是,他是西军心中的自己人,就是种家子弟,有几个不服小太尉的?



第三百四十六章 几段西风相倚恨

晨星寥落,东方泛白。豪门楼阁沐浴在晨曦里,群雀吱吱喳喳,绕飞盘桓。

昭德坊,外院的校场内,杨霖带了几个弟子练拳,只有姚平逸未到。在他们身后,就是百十个小道童,一招一式十分像样,甚至比杨霖还标准。

这些延庆观自小收养的小道童,从很小的时候就跟着杨霖打坐练功,是真正的从娃娃抓起了。

如今姚平仲已经不回姚府,而是跟师兄们一块,住在昭德坊外院。

每日清晨,杨霖去打拳的时候,这些弟子往往也跟着。姚平仲闲来无事,便饶有兴趣地加入,也算是出一出胸中浊气。

这一次西军内部的腌臜事,着实恶心的他不轻,尤其是二哥的惨死,更是让他直接不回姚府。

马上就要回西北掌兵,姚平仲心里也没有多少的激动,整日里闷闷不乐。与其是回去大权在握,不如躲在恩师这外院,清静自在。

这个外院可真是鱼龙混杂,人才济济,什么样的怪人都有。姚平仲十分喜欢这种感觉,每天都有些新奇的发现。

每日晨练之后,杨霖叫过几个弟子,坐在树下道:“希宴马上要回延安府去了,临行前我告诫你几句,西北局势复杂,各方势力犬牙交错,你要做的就是尽一个为将者的本分。

至于其他的事情,不是你该管的,就不要插手,自有陛下、为师和朝中诸公来做。等有朝一日,你做到为师这个位置,那时候再考虑其他的事不晚。”

姚平仲知道他说的是朝中几方势力,在西军身上的博弈,更深一点说就是梁、杨两派对于伐辽的争论。

姚平仲没有那个想法掺和其中,他抱拳道:“恩师放心,弟子但知为将者以军令为先,若是朝廷下令,让俺们上阵打仗,那时便使出浑身本事,为国效力而已。”

杨霖笑了笑,暗道这学生还算不错,有点悟性。

内有姚平仲,外有韩世忠和宋江,谁也别想把西军从自己手上拿去。再把垂垂老矣的老种调到京师来养老,实际上也是对他的一种保护,不然的话种师道早晚死在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那些后辈手中。

这些人太能闹腾了,种师道已经控制起来已经有些吃力,这一次种师中自作主张,他就只能在家中长吁短叹。其实让老种少操点心,多活几年,将来真打起来了,他还是很有用的。

大宋满朝文武,能打仗的有几个?连童贯这种半吊子水平的,恐怕都找不出几个来。衮衮诸公,高冠博带,满腹诗书,自诩风流,平日里狎1妓作乐一个个能耐的很,真到了战阵,全他娘废物点心。大宋养士百十年,忒过溺爱养出一群活爹来。

杨霖可以在梁师成的手里保下西军,但是梁师成却不能阻止杨霖对西军的改制。

因为西北的安定,是杨霖一手促成的,这一点徽宗赵佶比谁都清楚。

当日败讯传来,杨霖独自一人面圣,将所有罪责揽在身上的场景,赵佶一时半会还忘不了。板荡识诚臣,疾风见劲草。什么是国士无双,在赵佶看来,金殿下跪地请罪,要出使契丹,挽危救难的杨霖,就是大宋的无双国士。

再加上西军本身就是问题多多,稍微透漏一点给赵佶,皇帝就不可能放任他们继续下去。

杨霖和姚平仲正在细谈西北军中顽疾的时候,李芸娘带着一群人,推着几个大锅进来。

小道童们欢呼一声,乖乖排好队等着打饭,杨霖伸手一招,把芸娘叫过来笑道:“我们几个要插队,去给我们每人带一份来。”

芸娘笑着应了一声,也不去和小道童们抢,吩咐一个丫鬟去后厨,不一会带着一个餐盒过来。

在树下的小石桌上摆开,师徒几人凑在一块,吸溜吸溜地喝粥。芸娘单独给杨霖盛出一叠小菜,站在一旁伺候。

吴敏不无羡慕地说道:“希宴,你身为官家爱将,这一次回西北,可谓是前途无量啊。”

姚平仲撇了撇嘴,道:“俺还想跟你一样,在恩师身边学点东西呢,西北那地方,哪及得上汴梁一星半点。”

蔡绦开玩笑道:“吴元中,当初子充和叔通去契丹,你也长吁短叹地羡慕半天,当着恩师的面,就这么急着离开么,小心恩师上奏陛下,将你发配到吐蕃教化蕃民。”

众人一起笑了起来,杨霖见学生们厮混熟了,蔡京的这个季子都开起玩笑来,心中也很是舒心,便笑着道:“等到来年春闱,你们都要入朝为官,到时候该如何安置,却要看你们有何本事,多学点东西总归是好的。”

蔡绦说起宇文虚中和马扩来,杨霖也勾起了思念,叹了口气道:“契丹那边,叔通和子充倒是混的风生水起,已经在帮辽主练兵,只不过契丹乃是百病缠身,就算是有了一支厉害的兵马,也无济于事。”

这时候,杨三晃晃悠悠过来,叉手道:“大郎,来客人了,说是姚府夫人。”

姚平仲神色一紧,道:“多半是来找俺的。”

杨霖站起身来,拧腰舒臂,道:“我去看看。”

花厅内,郑云瑶正陪着姚夫人闲聊,看得出她的谈兴不浓,双颊不施脂粉,天然一段清水芙蓉,眉黛展不开的忧愁。睫毛润润湿湿,眼帘似乎还有一些些的微微红肿。

身穿的也是素色的裙子,一根华铃佩玉丝带扎着头,略有些乱乱的,一挽青丝从左侧脸庞垂下。

杨霖进来之后,姚夫人赶紧站起身来,问道:“杨少宰,希宴可在贵府?”

“在,希宴乃是我的弟子,住在做师傅的家中,夫人何须挂念。”

姚夫人是折家的人,但是她现在还不知道杀人的凶手是自己的外甥,只知道姚平仲天天不回家,姚平逸每天不出自己房门,府上一片愁云惨淡。

姚夫人一边抹泪,一边泣诉道:“希宴和他二哥兄弟情深,还请少宰多多宽慰开导,妾身乃是没用的妇道人家,家中出了这事,全赖少宰施手了。”

“好说,好说”

第三百四十七章 世间本无桃花源

昭德坊内,姚夫人哭哭啼啼,郑云瑶在一旁听了个半懂,同情心登时泛滥。

一双大眼睛噙着泪花,拿出手帕擦了擦道:“这姚平仲忒不懂事,这个时候不在家陪自己婶娘,一家人共渡难关,反倒跑了出来。”

杨霖心道,你们两个哪里知道内情,心想着这权力熏心之下,就连骨肉情亲也得让步,不由得有些萧索。

杨霖喟然一叹,宽慰道:“姚夫人不必难过,我已命人备下茶点,一会便把希宴叫来。”

姚平仲已经收拾好行装,等待着朝廷正式下旨,蔡京和中书门下都通过了,就启程西去。

听到有人来叫,他知道是要见自己的小婶娘,心道那姚夫人和自己年纪相仿,对这些腌臜事应该不甚清楚,便去和她说几句话也无妨。

跟着锦儿来到内院客堂,见到恩师在上首,下面坐着两个妇人,一个目似春波,樱唇细颤,顾盼间风情万种,说不出的妩媚勾魂,尤其是眼角噙泪,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更添柔媚,正是自己的小婶娘。

另一个身穿水绿色锦织衫,眉微黛却俏分柳叶,唇一点自粉润如妍,香腮似桃,横波如水,应该是自己的师母。

姚平仲一进来,还来不及行礼,姚夫人黛眉一蹙,娇叱道:“希宴,为甚不回府上,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两个男人恁的没有担当,让婶娘一人生受不成?”

郑云瑶同仇敌忾,帮腔道:“太不像话啦!”

姚平仲看向杨霖,相对苦笑一下,这件事的明细,自然不可能说与两个人知道。

杨霖便解围道:“希宴,这件事你属实不对,赶紧给姚夫人认个错。”

姚平仲只得抱拳,道:“婶娘,希宴心中难受,不愿再回二哥府邸,还望婶娘恕罪。”

他这一低头认错,姚夫人反倒更凶了起来,再加上自己师母在一旁帮腔作势,将他训得狗血淋头。

这两个都是惹不起的角色,姚平仲只能忍着,杨霖乐呵呵地看热闹,突然感受到自己徒弟“幽怨”的目光,只得轻咳一声,道:“希宴蒙官家看重,马上就要出任忠州刺史、泾原都钤辖,提举秦凤常平知怀德军。这段时间,他就不要回姚府了,我有要事和他商议。”

自己可能镇不住这俩雌儿,杨霖马上接口道:“官家也有差事要暗中交待,希宴就留在我这吧。”

姚平仲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他实在不想回府,这下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不回去了。

姚夫人一听,自己的这个侄儿又恢复了官身,也有些开心。但是听到他还不肯回府,又有些恼怒,毕竟她根本不知道,男人的世界有多么的肮脏和黑暗。

自己的侄儿,死在了自己的外甥手中,外甥又不知为何暴毙,男人们都已经知道了真相,却为了各自的利益,选择了一起沉默。

郑云瑶经过这次并肩作战,和姚夫人的感情迅速升温,恨恨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夫君和他的弟子,便上前提议姚夫人留下吃饭。

杨霖眼色一亮,只听得郑云瑶上前挽住她的胳膊,说了些什么带她去找妙贞姐姐,吃大理的美食,顿时有些气馁。

这个时候的正妻,在家中的地位非同一般,也不用经过杨霖的同意,两个人把臂出去,一边聊着一边走了。

显然是对于杨霖给自己徒弟找台阶下,还有些不开心,郑云瑶带着姚夫人走了之后,杨霖苦笑道:“希宴,你去准备一下吧,你从万岁营挑几个亲兵,一道带着可好?”

姚平仲叉手道:“如此,就谢过恩师了。”

自凡是主将,都需要亲兵,万岁营的人是姚平仲生平所见,最合适的亲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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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丹上京城,金国使者上书,要辽主耶律延禧,册封完颜阿骨打为徽号大圣大明皇帝。

并且耶律延禧要认完颜阿骨打为兄皇帝,赐以玉辂、衮冕、玉玺诸天子仪物等十事。

宇文虚中和萧奉先,都看出了金人的意图,同时进言不能如此册封。不然女真鞑子进攻大辽,都成了合法的了,后方还在抵抗的辽人,也就是被彻底背叛遗弃,这样一来辽人势必军心大丧,民心尽失。

辽遣知右夷离毕事萧习泥烈持册出使金都会宁城,在大殿上,杨朴当面指出其册文唯册立阿骨打为东怀国至圣至明皇帝,并无册为兄之文,亦未以“大金”来称,所持仪物亦不全用天子之制。

阿骨打大怒,欲斩辽使,赖诸将劝解,把契丹使团全部人,抓起来抽了三十鞭子。

这三十鞭子,鞭鞭到肉,把堂堂契丹的使者,当成奴隶鞭打。

然后让完颜宗室的宗翰、宗雄、宗干、希尹商定新册文,由杨朴进行润色,再交给胡十答、阿撒、高庆裔译成契丹字、汉字两份,派遣赞谟与习泥烈偕行出使于大辽上京城进行交涉。

杨朴上书,建议阿骨打先册立后宫,于是下诏册立蒲察氏为皇后。

杨朴又以国家礼制未备,群臣不能致敬尽礼,无由显示帝王之尊,建言“定朝仪、建典章”。阿骨打从善如流,来时让杨朴下手制订礼仪,使女真上下尊卑略有定序。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杨朴又进言,废除契丹苛法,减免赋税,优待降俘,争取民心,以巩固后方。

这一条若是真的实行了,契丹就离死不远了,可惜女真贵族大多不同意。

他们觉得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地盘,不把当地的异族变成牛羊一样的奴隶,就白打仗了。

女真人生性残忍,不拿别人的性命当回事,戾气之深重,如同上古凶蛮。要让他们善待俘虏,简直就难如登天。出了完颜阿骨打和完颜吴乞买兄弟二人之外,其他的女真重要首领,几乎都不同意。

完颜阿骨打虽然赞同杨朴的说法,但是这个时候女真的各部贵族,话语权还是很重,这一条暂时没有实行。

姚平仲赶往西北的前夕,金国使团趾高气昂地进了上京城,带来了新的文册。

第三百四十八章 生死高台新旧换

汴梁城东,竹林高台。

松柏环抱,景色秀丽,是汴梁的文人士子登高揽胜之处。

岗上栽有万株翠竹,端直挺秀,疏风醉影,风雅宜人,此时林内不时有高谈阔论之声传出,夹杂阵阵豪迈笑声,逸兴遄飞。

“诸位仁兄,今日蒙伊川先生见召,借此竹林胜景,效法先贤,作山阳之会,实为汴京文坛幸事,也是大宋士林行盛举。”礼部员外郎耿南仲举起酒杯,笑道:“为伊川先生贺。”

林中众文士纷纷酬和,齐声道:“为伊川先生贺。”

“老朽生受了。”年迈但是保养极好的程颐含笑举盏。

老头银须皓首,精神矍铄,丝毫不见疲态。但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伊川先生今年的身体已经垮掉了,几次大病都是突然袭来,如今这般更像是回光返照。

伊川先生就是程颐,为程颢之胞弟,兄弟俩搞出一个理学,后来被朱熹发扬光大。

这哥俩认为,人应该“去人欲,存天理”,认为“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宣扬“气禀”说。

他二十四岁,就在开封府开坛讲学,廷试落第,遂不参加复试。

小程没有考中进士,但按旧例,程家世代为官,其父程珦享有荫庇子弟当官的特权,而程颐却把每次“任恩子”的机会让给了本家族的其他人,自己没出去做官,长期以“处士”的身分潜心于孔孟之道,又大量接收学生,从事讲学活动。

如今的士林文坛,对他推崇备至,赞誉交加。

一群人高谈阔论,携美欢聚的时候,突然从山下爬上来一群人。

为首的一个身躯欣长,容貌甚伟,乃是杨霖大弟子吴敏。

在他后面,跟着两个师弟,还有一群身穿各种袍服的闲杂人等。

众人一起,簇拥着一个瘦削精壮的汉子,嘴里嚷着什么上天、升腾之类的话,在这些文士看来,简直粗鄙至极。

吴敏和蔡绦,却是认识程颐的,也听过他讲课,在场的很多都是他们在太学时候的同窗,便笑着上前打招呼。

众人都知道他们现在是御前红人,朝中权势熏天的杨霖的弟子,神色中又是嫉恨又是鄙夷,吴敏感觉到之后,有些恼怒。

自己拜师杨霖,并不碍着这些人鸟事,为何要这般做派。

程颐毕竟年纪大了,心胸开阔一些,笑着问道:“吴元中,你们聚众登台,却是作甚?”

吴敏指着前面正在吆喝着准备的一群人,含笑道:“那个瘦瘦的年轻人,造出一种巨翅,可以从这高岗上飞翔而下,自己却毫发无伤。我们今日,就是来试验他的成果。”

在场的文士一起哄笑起来,指指点点,嘲笑不断。

“怕不是个痴汉。”

“他若是摔死了,你们几个算不算伤人。”

“吴元中,你学了些什么东西,把人学傻了?”

程颐也有些不信,好心劝道:“还是不要做此无谓的试探为好,这后生也是爹生娘养,若是出点意外,岂不是让双亲难安,你们为何不劝他?”

吴敏刚想解释一番,那边的许叔微大喊:“吴元中,马上起飞了,你来不来?”

吴敏赶紧抱拳致歉,跑过去观摩,只见那年轻人双臂绑在一个尖锥形的木制架子上,往下一跃受风力,双翼展开,如同一只大鸟,往上岗下飞去。

高岗上顿时爆发出一阵喝彩欢呼,就连远处那些文人士子,也踮起脚尖往这边看。

程颐起身,拄着拐杖,踱步过来。士子们抹不开脸过来看,现在有了台阶下,赶紧扶着程颐过来顺便看看。

半空中,那个身影看上去像一只巨大的蝙蝠,慢慢消失在视野中,化为一个黑点。

众人的心一起悬了起来,程颐脸上挂着可惜的神色,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圣人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岂可轻易置于险地,唉”

许叔微有些不喜,皱眉道:“这位先生,李扬老弟有十足把握,可以全身飞抵而退,老先生何故出言咒他。”

程颐本人没觉得什么,只是笑道:“若是他能安然无事,老夫当然最高兴不过,可是这般冒险,终究是不好,希望你们这些友人,能劝他一句。”

程颐在他的徒子徒孙心中,地位太高,许叔微虽然没说什么难听的话,但是已经有士子受不了了。

“你是何人,竟敢这般和伊川先生说话?”

许叔微这个人,一身傲气,做官做到知府都能说辞就辞,回家研究医术,岂能没点脾气。

他梗着脖子寸步不让,道:“我是何人,用得着跟你说么?”

吴敏赶紧出面,充当和事老,把两边拉开。

程颐笑着道:“今日聚会,本来是高兴的事,何必多管闲事,我们还是回去继续吧。”

他一发话,果然有用,众人簇拥着他回到亭子里,继续饮宴。

不一会士子们就好像忘了这边的一行人,举杯饮酒俱都兴致高昂,太学陈东提议道:“世上诗难得,林中酒更高。既然群贤毕至,有酒岂可无诗,不若大家作诗相和,诸君以为如何?”

与会众人连连唱和,纷纷提议由程颐出题。

这时候,礼部员外郎耿南仲喟然一叹:“诗词虽好,某这里却有一篇文章,想请诸君先品鉴一番。”

“希道有有新作问世,末学自当拜读。”陈东从他手中,接过文章,低头一览,便惊呼道:“这是论蔡京、杨霖奸邪的奏疏!”

众人惊呼出声,这不是泼天的胆子,手捧着文章的陈东却突然生出知己的感觉,自己早在四年前,就上书弹劾蔡京、杨霖和童贯。

他清清嗓子,便开始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实话说这份奏疏写得文采不错,但是内容空洞的很,根本列不出什么花样,说来说去都是媚上诋毁先贤。

要为元祐奸党碑上的司马光等人翻案,这样的奏章交给赵佶,他马上就得卷铺盖滚出汴梁,怪不得耿南仲面带难色。

因为元祐奸党,是赵佶授意之下,杨霖和蔡京着手办成的。

为的是巩固赵佶皇位的合法性,表达他继承父兄遗志,矢志变法的决心。

这边念得起劲,却惹恼了对面的一群人,陈东慷慨激昂的声音刚刚落地,那边吴敏和蔡绦、袁庭植等人,撸起袖子怒道:“辱我恩师,我跟你拼了。”

许叔微早就忍不住了,他的舅舅被骂,自己觉得打架很有道理,便挽起袖子加入了战团。

士子们被这篇文章激励地群情激奋,眼睛都亮了起来,自认为一举成名天下知的机会来啦。

这边一动手,便成了群架,好好的聚宴鸡飞狗跳。

伊川先生程颐,坐在亭中,大呼两声:“斯文扫地,斯文扫地。”

突然,古稀之年的程颐,双目一盍,与世长辞。此时与他在后世历史去世的时间,基本吻合。

有人发现伊川先生倒地,顿时惊得大呼小叫,正在群殴的人,也都知道这位老先生的名声,纷纷罢手。

气氛沉痛的时候,刚刚跃下山崖的李扬,兴高采烈地上山,大呼小叫道:“我成功了,我成功啦!哈哈,我没死,我活着回来了。”

“咦?你们都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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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九章 手到擒来杨解馋

汴梁城郊,伊川先生辞世,文坛震动。

杨霖的几个徒弟,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成为士林口诛笔伐的对象。

很多人根本不了解当日的情况,反正以讹传讹,到后来反倒成了吴敏等人把伊川先生殴打辱骂致死的了。

杨霖对此嗤之以鼻,一力庇护自己弟子,将耿南仲等人贬出汴梁。

并且重赏了制作出滑翔机并且敢于试验的李扬,更是把袖楼的常设奖项里,将他纳为今年的提名人选之一。

今日是姚平仲调令正式下发的日子,杨霖在家中设宴,邀请几个弟子还有姚夫人共同前来,为姚平仲送行。

姚平逸托口生病,已经逃离汴梁,回到京兆府去了。

侄子走了,儿子也要走,姚夫人自然也没了继续待下去的理由,说是过几天就要回京兆府。

几人挥手送别了姚平仲,恋恋不舍地回府,郑云瑶又留下姚夫人用膳。

汴梁城郊,一群太学士子聚集于此,为耿南仲送行。

“区区杨霖妄想堵塞言路,摧折士人风骨,真真是不自量力!”

“义之所在,不倾于权,不顾其利,吾辈岂能被杨霖吓住。”

“时穷节乃现,大宋风骨,还看我等,杨霖狗贼岂能长久。”

众人群情激昂,耿南仲求名得名,也不算十分悲戚。毕竟他的算盘就是这么打得,有了名气之后,将来蔡杨倒台,自己就会被重新启用。

到时候这朝堂上,自己可就也算是一号人物了,文人养名望,不外乎如此。

众人正在慷慨陈词,说些场面话的时候,一个带着嘲意的声音响起:“就凭你们这些人,也想与杨少宰为敌?”

“此乃文士送别之处,你是何人,不请自到,还敢如此放肆?”陈东厉声呵问。

“放屁,这里明明就是汴梁城郊,你们走得,俺如何走不得。”其中一个大汉怒骂道。

几个精壮的骑士,在马背上横眉怒视,其中一个年纪最轻,却最是威势凛冽,顾盼生雄。在这些文士面前,简直就像是虎立羊群。

“你们听好了,俺是新任的忠州刺史,人称小太尉姚平仲。尔等辱我恩师,若是充耳不闻,听之任之,枉为人也。俺今日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自报姓名再亲手为恩师出气。”

他跃下马背的一瞬间,气势就如同猛虎下山,虎入羊群一阵拳打脚踢。

新任的刺史上任途中,在路上把一众士子痛殴一顿,然后潇洒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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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德坊内,姚夫人和郑云瑶依依不舍告别,辞别了他们夫妇,即将回去收拾行李启程。

刚出内院大门,一个俏丽丫鬟赶来,挥手道:“姚夫人,请留步。”

姚夫人从马车上露出一个头来,问道:“什么事?”

“我家少宰,有要事和姚夫人商谈,请夫人轻移贵步,随奴家来。”

姚夫人不明所以,不过却没有丝毫的怀疑,杨少宰外表看上去正义凛然,又没有架子,真是让人如沐春风。

随着小丫鬟来到书房,杨霖端坐在书案后的座椅上,见她进来起身相迎,让丫鬟去端茶水来。

房门一关,杨霖脸色一变,道:“姚夫人,折家的事你都知道了么?”

姚夫人一听,事关自己的娘家,马上问道:“除了十七郎横死,妾身不曾听闻还有何事,少宰有何见教?”

“唉,折家辜负了朝廷的信任呐,一心想着在府谷为王称霸,不曾想却闹出这等事来。”

姚夫人不明就里,神色顿时激动起来,一双好看的眸子圆瞪,双手紧张地捏在一起,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杨霖故意提高了声音,正色道:“姚夫人,本官身为朝廷命官,身负陛下信任,本来不该跟你说这些。

但是念在希宴是我爱徒,你又和拙荆有些情谊在,今日便特例跟你多说一句。

希望夫人回去之后,能够告诫折家,他们的所作所为,本官已经尽知,若不悬崖勒马,来日东窗事发,本官不会留情面,到时候勿谓言之不预也。”

姚夫人芳心大乱,赶紧起身,道:“妾身代折府,谢过少宰网开一面。”

她一步三摇地走出书房,正好撞在端茶来的丫鬟身上,溅了一脚的水,烫的她连连呼痛。

杨霖赶紧上前,弯腰用手拿开碎屑,并且在小脚上拍了拍。

“你作甚么!”姚夫人触电一般,顾不得疼痛,怒叱道。

杨霖挥了挥手,让已经吓得不轻的小丫鬟离开去拿一双新鞋来,起身道:“一时心急,唐突了夫人。”

姚夫人见他磊落的神色,分明没有半点腌臜心思,但是也太莽撞了些。于是心里只是有些恼怒,没有升起厌恶。

她脸色又红又白,想到还要靠杨霖庇佑自己娘家,也不敢过分苛责,敛裾行礼之后匆匆逃离。

过了一会,刘蓉娘眼睛红红的,带着一双新鞋子过来,发现姚夫人已经离开了。

小丫头带着哭腔,低头道:“爷,人家不是故意的,是她开门”

杨霖哈哈一笑,将她搂在怀里安慰道:“爷什么时候怪你了,委屈什么,又没人说你。”

“姚夫人她生气走了,不是坏了爷的好事?爷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里色色的,人家又不是不懂。”

杨霖一愣,啪的一声赏了她一巴掌,笑骂道:“胡说八道,老子一身正气,哪能馋寡妇的身子。你个促狭小淫1妇,少在这里嚼舌根。”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道:走?她能走到哪里去,自己给她下了个套,姚夫人回去之后,肯定要问折家。

折家岂肯把这么机密的事,说与一个嫁出去的妇人知道,估计也就是含糊其辞。

到时候这雌儿不明就里,还不是越来越怕,最终乖乖回来,求到我的头上。

我再施展风流手段,取她贞洁如同喝水一般,又有什么难处。

杨霖坏坏一笑,窝在他怀里的刘蓉娘正好抬眼偷瞄,顿时面红耳赤,小猫一般呢喃道:“爷要是馋了,可以先拿人家解解馋。”

“嗯?哈哈,是给你解解馋吧?”



第三百五十章 难以启齿的风寒

西南吐蕃被平定,十三个活佛上表请求纳土归宋,徽宗赵佶告祭太庙之后,同意了他们的请求。

杨霖居功甚伟,却隐在幕后,并不贪功反而把功劳分给了韩世忠和刘仲武。

韩世忠被拔擢为兴庆军节度使,横山路左军都统,率领北线兵马十五万并蕃兵二十万,回到夏州城,威震西北诸路。

宋江得此强援,将西北秦陇诸事交于韩世忠,自己一心在喀尔汗边境制造摩擦,铁了心要挑起战争,而且是喀尔汗人主动发起的战争。

如今大宋境内,上至文武下至黎庶,都对进攻喀尔汗王朝没有半点兴趣。

大家被连续的几个胜仗鼓舞的自信心爆棚,一心要北上和契丹碰一碰,收回幽燕之地,一雪太宗北伐之耻。

杨霖想要在这个时候,提出进攻喀尔汗王朝,势必会遭到一片反对声。

尤其是渴望伐辽建立功业,重新夺回自己的无上权势,却几次都落空了的梁师成,肯定会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老猫一样,跟自己拼命。

这个时候,就需要让喀尔汗主动来犯,在边境制造些让他们忍无可忍的摩擦,就是宋江这个阶段的任务。

喀尔汗这个王朝,堵在西域的商道上,只允许信仰伊si兰的商人通过,大大限制了西域商道的繁荣程度。

不铲除这个毒瘤,西域的繁华就到此为之了,想要更进一步已是不可能。

大航海时代还没有来临,这就是东西最好的商路,万万不能被这块臭石头给挡住。

汴京,昭德坊。

杨霖半躺在床上,殷浅浅坐在床边,从瓷盆里拿着毛巾蘸了热水,拧干之后又给他抹了把脸。

杨戬不慌不忙地抿了口茶,那笑眯眯的模样很慈祥,如果不是偶尔露出一点奸笑的话,这位仁兄真的很像是一个忠厚慈祥的老妇人。

“老弟,那梁师成伐辽之策又落了个空,这次是把你恨到了骨子里,被梁师成惦记上,也就是老弟你还能这么悠闲。不过你三天两头的装病,现在都成了朝堂的笑谈了,官家上次说起来,还笑着骂你奸猾来着。”

杨霖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让身边伺候的殷浅浅把自己扶起来,道:“他娘的,以前都是装的,这次却是真真的。浑身半点力气都没有,我看没个十天半月好不了。”

杨戬好整以暇地呷了口茶,笑道:“你几天没有去艮岳,官家那里好像十分挂念,皇后也拖咱家给你带个话,叫你保重身体。”

杨霖老脸一红,前几天秋意甚凉,自己正好施展手段把姚夫人骗到了手。

姚夫人那天被杨霖摸了小脚,回去之后只觉得瘙痒难耐,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她又派人去把折家在汴梁的子弟喊来,问过之后,折家人讳莫如深。

他们不知道杨霖说的是什么,只觉得这种家族存亡大事,不能和已经出嫁的妇人说,便态度暧昧,不肯直说。

如此一来,姚夫人简直心急如焚,思来想去,唯有一条路可以走,就是去求情。

她和郑云瑶的关系亲近,便来到杨府想要走夫人路线,被杨霖叫道书斋,又是吓唬又是威胁,最后来了个深情告白。

一步步得手之后,杨霖张口闭口,看着你的份上饶过折家,还逼着姚夫人含羞忍辱千恩万谢。

谁知道一杆进dong,杨霖愕然发现,这雌儿竟还是个雏。原来她嫁过去之后,夫君久病卧床,一年之后就死了,这期间根本没有精力碰她。

最后得手之后,掏出一个价值连城的宝石项链,更像是在小猫小狗身上,做上自己的标记。

这尤物属实霸道,让人根本停不下来,杨霖得手之后,常于夜半三更翻墙去姚府风流,翻墙偷人多了,出一身汗到西风中,久而久之便感染了风寒。

若不是自己府上的外甥许叔微专精此道,是史上留名的风寒学家,自己恐怕还要多病几天。

“老妇人”杨戬见他不似作伪,便不再耽搁,说出了这次来的本意:“老弟,官家让我问你,上次的丹药可还有?”

杨霖心道,这厮怎么要的这么勤,可不会是上瘾了吧,自己几次跟许叔微说,不能制成上瘾的药物,按理说这么多药理专家,应该不会出错。

看来是赵佶自己的原因,没什么节制,不过这也不能给的太勤,便沉吟道:“道家仙丹,岂是那么容易得到的,老哥回去帮我禀报官家,最多也就是一个月三粒。”

其实这玩意没什么稀奇,只要有足够多的药材,就可以炼制。

不过这是自己集中了最好的几十个郎中,研制出的药方,方子难得。

而且其中很多味药材,都是阮小七从高丽、女真那边弄来的,其他人虽然难以凑齐,对杨霖来说却不难。

杨戬不疑有它,起身告辞,杨霖想起身来送,被杨戬按在床上。

目送他离开之后,杨霖从枕头下,摸出一张羊皮纸。上面有西北各地兵马的分布图,是宋江派人送来的。

从地图上看,西北的兵马,大多还是集中在宋辽边境,有姚平仲、姚古负责。

而折家,已经被分散到府谷各地,慢慢蚕食他们的基层军官。麟州杨家也是这个局面,所谓温水煮青蛙,便是如此。

慢慢地削减,只要折、杨两家没有那个魄力造反,他们就会被一步步架空。

大一统的王朝,你占据一府之地,还要翻天不成?前番西夏尚存,府谷乃是宋夏交界,需要折家军顶在前面,对他们才会那般纵容。

现在折家屡次想要搞出点养寇自重的事来,保全自家的基业,甚至还联系到了梁师成,这样的二五仔行为已经惹怒了杨霖。

事实上,西军四大家族,种家、姚家的将军都是力战而死,也就是折家后来降金了,至于杨家,就是府谷折家的跟班而已。你很难要求一个五百年基业的割据势力,会对开国百年的大宋,有多么深的忠诚。

恰恰就是当代家主折可求,降金之后被女真人毒死,他的儿子不敢报仇,被女真人迁移到山东一带。

从此结束了府谷折家五百多年的割据,折氏东迁之后,再也没有独自掌兵。

如今府谷早就不是和西夏接壤的兵祸连接之地,周围百里都是宋土,被围在其中他们更加没有能为了。

进入秋天之后,天气一天冷似一天,杨霖拽了拽绒毯,笑道:“熬过这个小病,老子就大干一场。”

殷浅浅又拧了一条热毛巾,敷到他的脑门上,没好气地说道:“大郎别干了,还是先吃药吧。”

第三百五十一章 冲冠一怒杀金使

上京城,耶律延禧难得硬气了一回,他自己也知道同意了女真人的条件,无异于饮鸩止渴。

大辽拒绝给完颜阿骨打册封徽号大圣大明皇帝,也不同意割让已经丢失的国土。

马扩联合契丹的主战派趁机进言,让辽主耶律延禧杀掉女真使者,以壮国威。

一群人在宋使高柄的撺掇下,在上京最大的酒楼聚饮商议爱国对策,酒楼名字叫风里寻香楼,十分朴实贴切的名字。

高柄穿着一袭蓝色的长袍,腰间系着一条宝蓝色的锦带,里面是一件银白的绸衣,手里拿着一柄折扇。

他生得长眉朗目,俊雅非凡,犹如玉树临风,赫然是个翩然出尘的佳公子。

大辽上京左督军虞仲文远远笑道∶“姗姗来迟,让贵客久候了。”

“虞都统快请上座。”高柄笑着把他迎到楼中,紧接着来的是右将军左弓企,被秦桧迎到楼里。至此契丹十几位少将军,锐意主战的衙内,汇聚于此。

众人落座之后,高柄一拍手掌,环佩轻响,一队队辽国美人鱼贯而入,契丹民族众多,这些美人更是各有特色。

在场的十七个人,每人身边揽着一个美女,酒肉端上来之后,高柄站起身来。

俊雅的面孔抽动片刻,忽然把折扇往桌上一甩,一把挽起袖子破口骂道∶“女真鞑子,贼厮鸟,竟然欺辱到大辽陛下头上了,我入他们亲娘。”

高柄本来风度翩翩、举止斯文,怎么看都是个世家贵公子,可一发起火来,满口粗话乱飘,活脱脱就是个老**。他足足骂了半个时辰,才恨恨不已地住了口,红着眼带着哭腔道:

“高柄虽是宋人,但是入辽以来,深受陛下厚恩,不论是出巡还是赏赐,都拉不下我高柄的名字。

知遇之恩,不过于此,现在女真鞑子辱我陛下,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们汉人有句话,叫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我意已决,今夜灭尽这群鸟鞑子,为陛下尽一份绵薄之力。”

在场的人,不是不知道杀女真人的下场,但是事到如今,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

完颜老狗已经下令,御驾亲征率金军向辽都城上京临潢府进发。幸有大辽上京留守挞不野自恃上京城池坚固,屯积丰厚,据城固守。

这个时候,不杀女真使者,把他们送回去,马上就是一群嗷嗷叫的屠夫。

契丹不能再软弱了,这些契丹的“愤青”们,纷纷为高柄鼓掌叫好。

马扩拍的手都红肿了,秦桧和白时中,却一个劲在美女腰股上占便宜。

高柄喊得嗓子都哑了,看见秦桧在那咸猪手揩油,气就不打一处来,悲愤地说道:“会之,你来说两句。”

秦桧心里大骂,脸上一副同仇敌忾,沉声道∶“我这会儿心里难受,一睁眼就想流泪,什么事都做不了,难怪人家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着他又流下泪来,抹着眼泪道:“陛下,多么好的一个皇帝,竟然被昔日奴隶强逼册封他做兄皇帝,堂堂的契丹之主,成了个弟弟,我这心里难受哇!”

说着他趴到美人胸口,嚎啕大哭起来,契丹美人听不懂他说的什么,只好抱着他轻拍后背,安抚起秦桧来。

契丹人总算是见识到了大宋的名士风流,率性而为,无不感动万分。

信不信是一回事,不杀女真人,那些求和派岂不是又占了上风。

到时候丧权辱国不说,还让这些女真鞑子看不起,我们的使者去了一次会宁府,被女真人鞭打的不成人样,使者回来后死了一半。

马扩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轻咳一声,道:“这群女真鞑子,我马扩杀定了,奈何我们不是辽人,行事不方便,不知道你们肯不肯帮忙?”

在场的几个将军,当即拔出刀来,叠在一块道:“杀女真,报陛下,壮契丹!”

众人把刀一扔,纵情在酒色之中,北境的天气已经到了飘雪的时候,凌冽的寒风在窗外呼啸。楼内的却是春色无边,酒酣耳热之后,众多契丹少壮主战派,集合各自家将,趁着夜色杀到了鸿胪寺。

高柄等人,早就不胜酒力,倒地不起。等他们都出去了,才睁开眼。

马扩笑道:“高衙内,真有你的,难怪恩师如此看重你,属实是个人才,小弟服了。”

高柄脸色一红,响起杨霖的一句话来,赧然道:“这都是虚名而已,就跟天上的浮云一样。”

夜色当中的鸿胪寺,并没有几个人把守,看门小衙役上前问询,被虞仲文一巴掌打落了牙齿。

几十根火把只映出了宅院的轮廓,两处院子之内的参天大树遥遥相对,茂密的枝叶在夜风中瑟瑟而动,说不出的安静。

耶律木洵拔出弯刀,顺着门缝一劈,把院内的门栓劈做两半。

咔的一声轻响,这木料落地的声音虽然很轻,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在场的契丹人听得却是如此的惊心动魄!

夜色中可以看到他比划了一个手势,将门缓缓推开。

一个身穿红袄的鞑子,正在院内当值,看样子他是认定了不会出事,正坐在栏杆上打着盹。

耶律木洵一个抢步上前,一把按住了那门口打盹的家伙,捂住他的嘴。手中雪亮的小插子,一下从他颈项之间插了进去,温热的鲜血飙射而出,淋了耶律木洵一头一脸,血腥气刺激下,契丹人都酒气翻涌,更加澎湃。

那放哨的鞑子手脚拼命挣扎,却被一个契丹亲兵死死捂住。一转眼间,就整个软倒下来。小兵放开手,顺手拿起地上皮帽,按在了他的脸上。

“狗鞑子。”耶律木洵啐了一口,然后带人继续前进,冷风拂面,他们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回头看一看死尸,众人知道,自己已经没法回头了。

他们红着眼睛,提着刀,几十人一个小队,挨间房内踹开杀人。

内院里头,突然响起了凌乱的声音,惊动了还在睡觉的女真使团。

女真悍将赞谟,也是这次的使团正使,猛的睁开眼,只见门口站着十几个人,手里的弩箭不由分说,朝着自己射来。

另一间房内,金国使团副使完颜习泥烈,是金朝宗室,完颜阿骨打的儿子,母亲萧崇妃。

他惨嚎一声,浑身本事使不出半点,就被射烂了脑袋。

鸿胪寺格局,是三面的房屋,一面正房,两侧厢房。正房是一个二层小楼,梯级在右。就听见三面房屋都传来吱哇乱叫的声音,已经有一条**大汉从正房一层冲出来。

契丹当初建造这个各国使者居住的地方,根本没考虑过在此发生火并,女真的使团里的鞑子,出来之后先是往赞谟和完颜习泥烈的房间跑去,待看到他们已死之后,顿时发起狂来。

一个鞑子杀进人群,仰天怒吼几句女真话,就被射穿了喉咙。

其他人顿时明白,完颜习泥烈和赞谟都死了,那么自己这些人就算是回到了金国,也难逃一死。

他们状若疯癫,有几个已经张开了弓,撒手一箭射来就有破空之声,钉死一个契丹人不在话下。

这些在上京城内,从未出去打过仗的少壮派,此时才知道女真人的赫赫凶名不是虚的。

就这么被偷袭之下,光着屁股都打得自己这边二百多人招架不住,虞仲南脸色煞白,指挥众人撤到院中,用弩箭杀人。

女真人就这样,隔着门板用弓箭还击,厉吼之声不减,拼命之意尽显。

眼看着自己这边的亲兵家将一个个倒下,而远处上京的契丹军队闻讯马上就会赶来,耶律木洵一摔帽子,骂道:“放火箭,烧死这群狗鞑子。”

一场冲天大火,照亮了上京城,鸿胪寺化为灰烬。

女真使团全军覆没,死在了即将启程的前一天,一股凌冽的寒意笼罩整个上京城,大家都知道,女真人疯狂的报复即将到来。

第三百五十二章 亡国时人不如犬

女真人兵临城下,也就顾不上处罚这些契丹的小将了,反倒需要捧他们出来,鼓舞契丹人的抵抗意志。

一时间,这十几个人炽手可热,高柄等人也是水涨船高。

上京留守挞不野,站在高高地城楼上面,面带得色。

他没有参加过耶律延禧的亲征,对于七十万大军的溃败,挞不野认为纯属是因为皇帝是个草包。

七十万打两万五,就是吐吐沫,也能把对方淹死,至少也能恶心死。

东京之战,五十余州陷落,更是渤海人打下来的,和女真鞑子有什么关系。

抱着这种想法,挞不野登上城楼,豪气干云,要给近来风头正劲的女真人,当头一棒。

契丹战士们眠不解衣,枕弋而睡,严阵以待等着女真人的攻城。

灰蒙蒙的天空,乌云堆积越来越厚,天色渐渐的暗沉了起来,雪花仍然飘飘洒洒的落下。

从城头往下看,雪野中的女真军马营寨一览无遗,看得清清楚楚。

城头的士兵,多数听过女真鞑子的凶残狠戾,人人披甲持兵,神色紧张的看着女真军马营寨。

各人守在战位之上,抓着兵刃的指节都有些发白,静静的城头偶有动静,也是将士们紧张的咽下一口冰冷的唾沫。

城墙上每隔三十步,便生起一处火头,磨盘大的铁锅吊在上面,里面的金汁已然烧得沸腾,咕嘟嘟的发出难闻的味道。所谓的“金汁”,可不是金子熬练成水。

煮沸的粪便尿液,美名“金汁”,古代守城多用,不仅可烫杀敌人,且粪便肮脏,伤口多腐,难以医治。煮开的“金汁”更容易使皮肤溃烂,加快病菌进入人体的速度,加速敌人的死亡,可谓是最早的生化武器。

而且这玩意物美价廉,配合投石器就是“臭名远扬”的生化炮,又烫又臭的“滚水金汁”不仅膈应敌人,还将敌人烫伤、感染,简直是守城必备法宝。

城墙下还有军将在大声的呼喝下令,催促民夫辅兵将更多的滚木礌石箭簇弩矢搬运上来。

一众射手,从袋子里面取出涂着油脂保存的弓弦弩弦,小心的擦干油脂,挂在弓臂、弩臂上,默不作声的调校着弦力。然后排着队,去到铁锅旁,在箭头上蘸一下金汁。

挞不野漫步在城楼上,见自己麾下的军将士卒,沉默紧张,人人都绷紧了精神。

“哈哈,女真鞑子没什么好怕的,自古以来人们打了败仗,便喜欢吹嘘敌人有么勇猛。照我看来,都是些懦夫为了自己遮羞。都说他娘的女真人能打,俺挞不野偏不信,就这些矮冬瓜,趴在地上和站着一样高的蹉鸟,能有什么本事。

你们是没出过上京,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当初俺去女真部落里传旨,想睡哪个娘们睡哪个娘们,他们的男人就在后面看着,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种劣货能有什么本事,攻破俺着铁打的上京城?呸!做他娘的白日梦。”

被他这么一说,城头的紧张压抑的氛围为之一解,有几个小兵忍不住哄笑起来。

挞不野虽然看似轻松,实际上心里一直在骂娘,上京城那帮废物,说好的补充兵员,到现在连根鸟毛都没见到。

十几个小畜生,不过是杀了一群睡觉的女真使团,就被捧到了天上,自己这些为国守城的将士,连他娘饭都吃不饱。

突然,一阵苍凉的角声响起,对面营寨中一队队的女真骑士奔涌而出,卷起雪尘贱兮兮地在城塞弓弩的射程边缘往来驰奔。

马上女真骑士们全都大声呼喝,对着城楼方向笑骂口哨,做足了耀武扬威的姿态,看来十分懂得什么叫心理战。

他们越是如此,就越显得信心十足,不把城上的契丹人当回事,果然刚刚缓和一些的契丹将士,又一次紧张起来。

不少人手里的弓箭,得不到射箭的命令就擅自发出,根本伤不到女真人分毫,反而换来又一阵嘲笑。

接着女真营中又是数声号角响动,刚刚出来的女真骑士渐渐收拢坐骑,向两边张开。

人喊马嘶之声稍歇,就听见人踏过雪地的沙沙声接着响起,这种声音聚在一块,能有这个声响,怕不是得有万人。

果然,视线当中,近万名被女真鞑子掳掠而来的契丹生口,穿着褴褛的衣衫,推着一辆辆粗制烂造的排车在雪地上艰难前行。

排车的后面,还是一群俘虏生口,扛着的几十架长梯。

女真人不是宋军,根本造不出好的云梯,甚至这些长梯不配被称作云梯。

它们既没有加重的底座,也没有最上面的垛钩,更不用说那些有底座可推动,上面有悬户可载十余甲士直薄城头的高级货了。

在这些简陋粗糙的攻城器械后面,就是黑压压的人群,大多数人冻得脸色又青又白,神情麻木。他们手里的武器,都是些草草砍削出来的尖头木棍。

这些俘虏生口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是上京附近的村落里的契丹人。他们在雪地上挣扎前行,不少人赤足冻裂,就拖出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血痕,每一步都是生死之间的鸿沟。

毫无人性的女真骑士策马在两边往来驰奔,大声呼喝,用劈头盖脸的马鞭催促着大队生口前行。那冰冷沾血的马鞭挥舞得呼呼生响,毫不留情地抽打着这些生口。

没有一个人遮挡逃避,只是麻木的承受,一步步的朝前挪动。近万个炮灰组成的黑压压的队伍当中,甚至连一声呼喊哭号之声都听不见。

每一个凶残的蛮族,都有着类似地炮灰队伍,就如同当年西夏阵中汉儿组成的撞令郎一般。

只不过,现在的这群人,比“撞令郎”们更惨,女真人丝毫不关心他们的死活,只要这群人把攻城器械推到城下,消耗城上守军的滚石檑木和金汁。

契丹人想要挡住这群人的攻击,只能把自己的弓箭,石头和金汁,朝着自己人的头上发射、浇灌。

这些生口都是上京城外的人,守城的契丹兵马都知道,这里面和可能就有自己的亲人。

纵使在乱世,终日里厮杀搏命,更多的也是兵对兵,将对将。

驱使着赶赴死地,待之有若猪狗的大场面,也只有女真人能干得出来。

城楼的挞不野,也看的头皮发麻,这些麻木的就跟死尸一样的同胞,将会生生消耗掉自己给女真鞑子精心准备的守城武器。

“干他娘的鞑子,忒没人性。”啐了一口唾沫,挞不野拔刀下令,不许用金汁,只用弓箭射杀这些生口。

女真号角声又接着呜呜响动,挞不野脸上从不耐变成疯狂,吼骂道:“他娘的有完没完!”

这次却是更多的女真军马开了出来,而且这些开出的女真军马不同前面轻骑,人人都披重甲,马裹毛毡,挎硬弓持长兵,一队队洪流也似的涌出。

在最后的却是人披重甲,马覆马铠的具装甲骑,寒光闪闪的一大片,足有数百骑之多。

这些重骑兵簇拥着一面高大的黑色矗旗,矗旗之下,就是攻城的女真大将完颜阇母。

完颜阇母是阿骨打同父异母的弟弟,勇猛善战,每战突前。

渤海高永昌就是被他剿灭的,后世的历史中,这个狗贼折磨死不少的大宋帝姬。“金萝十月二十六曰殁于多昂木寨。”史书上冷冰冰的一笔,是一个鲜活的少女公主安德帝姬赵金萝,不到一个月被折磨死的往事。

慢慢地,生口们靠近了上京城墙,挞不野挥动令旗,却看见军士们互相对视,手动足颤。

他们手中的弓箭,无论如何不敢射向下面的人群,谁知道里面有没有自己的爷娘妻儿。

完颜阇母残忍的一笑,拿着马鞭指着前面的战场,笑道:“还是二大王说得对,不见个几万个生口的血,能震得住这些契丹蛮子?等破城之后,收拾干净了,再杀上个几万人,让他们不敢生出反抗的心思,这里才真正算俺们女真人的地方。”

说完之后,女真人再次吹响号角,生口们顿时紧张起来,手握着木棍开始向着城楼奔跑。

果然,身后的女真人开始射箭,跑得慢的被随意射杀。

人浪越逼越近,押后督战的女真骑士已经勒住坐骑,停在弓弩射程之外。他们驱赶的生口却毫不停顿,仍然前行,已然是在契丹守军弓弩的杀伤范围之内了。

“还等什么,放箭呐!”挞不野嘶吼一声,亲自率领亲兵开始放箭。

契丹守军红着眼,哭喊着,拔出弓箭朝着自己的亲友们射去。

城下的人浪,连衣服都没有,更别说盔甲了。城头一射箭,城下顿时翻到一片,一辆粗制滥造的排车甚而被床弩弩矢射散,木屑四溅,扎入人体。惨叫之声,顿时轰响而起。

血,一下将这冰天雪地染上了触目惊心的红色

城头的契丹人,此时也已经杀红了眼,哭着喊着把冰冷的箭雨射向麻木的生口。

城下的人,对于女真的畏惧,甚至超过了死亡,硬着头皮往前跑着送死。

“莫做亡国奴,亡国之时,人不如犬”看着这般惨像,远处的瞭望台上,马扩低声跟宇文虚中说道。

高柄神色有些激动,低声道:“此时不带着辽主逃命,更待何时?”

宇文虚中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毕竟是外人,只能劝,不能带!契丹贵族中,心怀叵测的不在少数,要是我们带着耶律延禧逃命,势必会被他们杀了。”

一群人商议一番,决定一起去找萧奉先,让这个奸相带着昏君,一块逃出上京。

契丹在将亡之际,迎来了这么一群害虫,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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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三章 宋使当为大辽先

上京城的外楼上,挞不野还在抵抗生口大军,这些契丹同胞消耗了他半数以上的守城武器。

新的滚石檑木还没搬上来,下面的女真营中,催命似的角声再次响起。

这次不仅是挞不野,所有的契丹人都有些绝望了,因为从契丹营中,又有黑压压的一片生口被驱赶了出来。

上京作为契丹的都城,一向是寥廓的契丹帝国人口密度第二的地方,仅次于从中原抢来的幽燕之地。

女真鞑子们猖狂残忍的笑声响起,催促着这些生口,赶往那遍地尸体的城楼下

挞不野开战以来,第一次绝望地闭上眼睛,下令使用床弩。

辽人的国号就是镔铁,他们一开始,就是打铁起家的。

大辽的冶炼水平,丝毫不逊于大宋,甚至有些地方犹有过之。

不论是箭簇还是弩矢,都是上好的铁箭头,破甲铲铍带倒钩专为放血种种形制一应俱全。

这些东西,本来都是为女真的精兵准备的,但是现在却不得不用在自己人身上。

如此利器用来屠杀没有甲胄的生口,就如同用倭刀切西瓜,碰上人的血肉了就深深扎进去。

甚而有些弩机劲力太强,弩矢又无尾羽,前面进后面出,一下就能在人身上开出两个血窟窿,把人贯穿而死!

在女真鞑子的鞭子和刀箭的威逼下,缓缓向前涌动的人浪,顿时就翻到了一片。惨叫声在人到下之后才惊天动地的响起。麻木的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反应快点的顿时就朝后退,逃不掉的就朝推来的几十辆排车后钻。

粗制滥造的排车,根本挡不住这些箭雨,反而被射的木屑乱飞。

木屑四溅,深深入肉,躲在排车后的百姓又是一片撕心裂肺的惨叫。有些人一时不得死,就在雪地上翻滚挣命,鲜血喷涌而出,薄薄的一层雪早就被血水融化,成为一片血泥之地。

生口大军前面被契丹守军射的惨叫哀嚎,队伍后面也突然又响起了凄厉的呼号声。

原来是有几个腿快掉头就跑的人,被押队的女真军马张弓而射杀,他们的准头还在契丹守军之上,纵马驰射当中,每一箭或中面门或是心口。

女真人所用箭份量形制,都是渤海的工匠打造,粗长超过了宋辽军中器物。

因为女真鞑子臂力强,这等强弓给宋辽将士用,也射不出威力来。

没有甲胄护身的生口,只要中箭没有一个活口,鞑子专往眼窝、喉咙等地方乱杀,残忍地狞笑着呼喝,以屠杀取乐。

同样的一阵箭雨,掉头往回逃的二三十个生口俘虏,几乎是瞬间就为之一扫而空!

有几个骑兵,在后面边奔驰便用蹩脚的契丹语喊话,无非是后退者死之类的。

床弩等利器摆出来之后,生口大军顿时如割草一般,纷纷倒下。

但是守城的契丹兵,没有一丝的喜色,反倒是后面的女真人,嬉笑呼喝,浑不在意。

就在挞不野和他的手下兵马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该死的角声再次响起

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契丹守军,听着仿佛魔音绕耳,一股绝望的情绪在城楼上弥漫。

这次足足有两倍的百姓奴隶,被女真人赶出军营,进行自杀式地攻城。

远处观战的马扩也彻底傻了眼,他和宇文虚中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里的神色。

纵使是千难万险,也不能让这些灭绝人性的女真鞑子南下中原

此时高柄已经带着秦桧赶往相府,萧奉先在内斗上是把好手,但是治国治军他就是个棒槌。

眼下正忙着收拾自己的财产,动用了预备的守城士兵,给他连夜搬运。

无数的箱子被蒙在马车里,运出上京城,相府的下人进来后,垂首道:“相国,宋使高柄、秦桧求见。”

萧奉先眼色一亮,整了整衣冠,道:“快请。”

大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谁都知道覆灭是迟早的事,如今的萧奉先已经开始为自己谋划后路了。

只有大宋最好的选择,那里富庶如同天堂,尤其是汴京的风华,更是让人难以忘却。

萧奉先少年时作为辽使,去过一次汴梁,在他看来那就是人间仙境。

契丹的国力不弱于宋,但是契丹五京加起来,在汴梁面前,也如同一个村寨般鄙陋。

高柄进来之后,丝毫没有因为契丹的现状而有所轻慢,恭恭敬敬地和秦桧一起拜见相国。

萧奉先苦笑道:“未曾想我们诸般努力还是让女真鞑子养成了气势,如今国事危急,不知几位宋使有何打算?”

高柄神色一正,肃然道:“大辽和大宋,乃是兄弟之邦,睦邻友好了百年,虽有小的嫌隙,但是大事上一直是盟友关系。

我等奉命前来大辽,自然要代表大宋,为辽主陛下挡住女真。

若是实在不能抵挡,也应该护着辽主安全,我二人来此,正是为了让相国以陛下安危为重,及时带陛下离开上京。”

“离开上京?”萧奉先有些愕然,这里可是契丹的国都啊。

“没错,离开上京,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陛下不死,契丹国兵马还有百十万不止,勤王大军一到,定能挥师东来,扫灭鞑子。

但是陛下如果不幸出事,契丹很快就会乱作一团,各自为战,内乱不停,女真人就可以趁势逐个击破,届时谁也救不了契丹了。”

萧奉先一听,大为高兴,这么好的逃跑理由,我心急之下竟然没有想到,果然说起逃跑还是宋人擅长啊。关键是逃跑还说的这么悲壮,好像是去死战一般,实在是有点道行。

他上前握着高柄的肩膀,动情地说道:“汉人有句话,叫劲风知劲草,现在我才知道谁是大辽的朋友,你放心,我这就带你门进宫,去说服陛下离京。”

“是暂时离京。”蔫蔫的秦桧在一旁好心提醒道。

萧奉先稍微一怔,随即恍然大悟,笑道:“对对对,是暂时离京,我们早晚都会杀回来的。”

“相国,请!”

“宋使,请!”

第三百五十四章 老而不死是为贼

契丹的贵族,隔三差五就要造反,根本不看自己的实力,撸起袖子就想当皇帝。

所以历代契丹皇帝,都会加固自己的皇宫,看上去颇为雄壮。

萧奉先带着宋使高柄和秦桧进了皇宫的时候,耶律延禧正在愁眉不展,看见三个人赶紧上前问道:“女真人打进来了么?”

可怜的天祚帝,一年前他还是当世最强的契丹国主,带着国内的许多藩属去吃头鱼宴。

谁知道那个被他鞭打吊在营外的女真头领,已经率兵攻打到了自己的都城下面。

萧奉先眼珠一转,道:“陛下,女真人气势如虹,依我看挞不野未必能守住。这几位宋使,颇有高论,想要向陛下进言,臣就把他们带到宫内来了。”

毕竟现在大辽还没有灭亡,萧奉先也怕劝说皇帝弃国都而逃,将来会被清算。

宋人哪有这个顾虑,就算是大辽灭亡了,不过是跑回大宋继续做官就是了。

国破之时,风雨动荡,上京城人心惶惶。

耶律延禧病急乱投医,也不管为什么这个时候要听宋人的意见,总比自己在这里干着急要强吧。

“你们有什么高见?”

高柄和秦桧对视一眼,心中激动地砰砰直跳,天大的功劳就在眼前,得劝着他们往大宋跑啊。

拐带辽主归宋,马上就要迈出他娘的第一步了,秦桧不愧是为这种大场面而生的,平时看着蔫儿吧唧的,一下子打了鸡血一样,上前道:“陛下,外臣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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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汴梁,秋雨凄凄。

方妙怜的小院内几个丫倚着墙闲聊,时不时有雨滴汇聚,从梧桐叶上落下。

外面秋意凄寒,里头却是依旧团花绣簇,暖帐秋纱,杨霖的几个侍妾,却是一般都穿着各色纱网罗织裙衫,妆扮得曼妙有致,此刻都胡乱在椅子、绣凳上坐着。

杨霖自己抱着一儿一女,没好气地瞪了她们一眼,骂道:“你们也给我争点气,尤其是你。”拿眼瞪着苏妆怜,道:“爷给你的还少了,都被你吃了怎么着?”

方妙怜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拍了他一巴掌,娇嗔道:“你说什么呢,乐儿都会说话了,你以后别疯言疯语的,教坏了孩子。”

苏妆怜咬着嘴唇,一脸的委屈,自己的姐姐苏凝香刚刚有了身孕,姐妹俩一起侍寝明明是自己霸占大郎的时候多,怎么就这么不争气。

众人共享其乐融融的天伦之乐的时候,外面锦儿呼呼喘着进来,抚着胸口道:“大郎,陛下来了。”

杨霖将孩子放好,一伸手,几个侍妾帮他整理好衣袍,披上一个袍子,出到外院迎驾。

客堂内,果然是一身便装的赵佶,旁边的白面老者,分明就是杨戬。

见到杨霖进来就要行礼,赵佶轻笑一声,道:“无须多礼。”

杨霖还是抱拳道:“陛下,今日怎么有空,来臣这里。”

赵佶稍微有些心虚,笑道:“闲来无事,正好杨戬说想要来看看仙丹是怎么炼制的,呵呵。”

杨霖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赵佶自己想看,让杨戬背锅。

他心底冷笑一声,幸亏老子早有准备,原来杨霖为了防止仙丹药方外漏,一向是由郎中们分工配制之后,让许叔微拟定最后的方子。

然后炼药的过程,也是交给了自己府上的那些小道童来做。

毕竟那郭天信,就是倒在炼药上,自己用这个法子坑人,岂能不防备被人用来坑自己。

他轻轻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就随微臣来吧。”

在杨霖打坐的大殿内,三清神像笑的十分慈祥,端坐在上首。

其下是百十个蒲团,拱卫着一个铜炉,一群小道童正端坐其上,闭目养神。

赵佶眼光一亮,光着个架势,看上去就像是真的。

和郭天信那个一比,这里多么的仙气纵横,那边就是个百姓家的炉灶。

赵佶对着三清神像,拜了一拜,然后带着两人离开了大殿。

到了外面走出几十步,才兴致勃勃地问道:“就是这里面,每个月出三粒仙丹么?”

杨霖点了点头,这个药丸确实不错,赵佶最近肤色红润,又年轻了不少。不过要说能成仙,长生不老,就纯属扯淡。

不过就是养生保健,外加一点刺激神经而已,反正比吃水银之类的各种重金属要好。

赵佶在杨霖的外院亭子里,和他聊了一会,正要起身外面来了一个侍卫,说是宰相蔡京求见。

杨霖和赵佶同时一愣,肯定是出了大事,蔡京才会找到这里来。

“让他进来。”

不一会侍卫领着蔡京进到院子里,他上前一拜,马上道:“官家,契丹传来讯息,金辽和谈崩坏,双方已经撕破了脸,契丹杀了金国使者,金国出兵攻打上京府,如今正在激战。”

“没想到,耶律延禧这么有种!”杨霖拍掌赞叹道。

在他看来,耶律延禧就跟赵佶一样,都是些事到临头昏招迭出,屈膝投降的软蛋,没想到还有这么硬气的一面。

本来就是,都已经撕破了脸,还留着他们的所谓使者干鸟。就拿金辽之间的切骨仇恨来说,没别的,就是见面必死一个,不共戴天而已。

蔡京神色有些赧然,低声道:“文渊,是我们的人,唆使契丹的几个少年将军,趁着夜色把女真使团一把火烧成了灰。”

杨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觉得有些想笑,但是又不好意思。

自己精挑细选的这几个人,实在是国宝级的使者,放在那种主昏臣庸的腐朽王朝,每一个的破坏力都不亚于一支重骑兵。

他沉吟道:“上京城定是朝不保夕,就是不知道耶律延禧要往哪逃。现在耶律淳和耶律大石,在幽燕之地招兵买马,号称‘怨军’八营,耶律延禧未必敢去。

契丹的燕王耶律淳,可是亲王,又有谋反的前科,我看耶律延禧八成会去西京。”

契丹的西京,就是山西大同,西京大同府是在北魏平城和唐代“大同军”故城原址上营建的。

自从后唐大将石敬瑭这孙子将幽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契丹支持石敬瑭称帝建立后晋。从此,云州(大同)被划归辽地,辽兴宗重熙十三年,将云州升为西京大同府。

那里还有大辽的兵马,而且是忠于皇室,忠于耶律延禧的兵马,最重要的是,大同府远离女真鞑子。

已经被女真人吓破了胆子的天祚帝,只想里女真人越远越好。他自己亲率七十万大军,尚且打不过,哪里还有半点决一死战的勇气。

赵佶不甚了解这些军国大事,但是听得津津有味,是个很好的听众。

杨霖和蔡京对视一眼,会心一笑,道:“若是耶律延禧去了大同,我们在西北的数十万兵马,就有了用武之地。只要契丹的各地宗室统兵大将,闹将起来,耶律延禧为了保住性命和帝位,少不得要向我们求救。

到时候让他效仿石敬瑭,割让幽燕之地给我们大宋,才是上策。便是出兵也是名正言顺,岂不是强似背起盟约,和女真一道伐辽要好。”

蔡京附和道:“臣等不愿伐辽,所为何事?正是等待这个机会。不费我大宋一兵一卒,还能最大程度利用契丹,削弱兴起的女真人。有时候静观其变,也能取得比打了胜仗更大的利益。

若是和女真一道把契丹灭了,助长了女真的气焰,他们吞并了寥廓的契丹之后,势必南下。自古以来,有几个强盛异族,不贪恋中原的繁华。”

赵佶后怕道:“若非两位爱卿,朕险些被梁师成和童贯给害了。”

贼厮鸟老王八,杨霖心里暗暗腹诽,老子拼了命阻挡梁师成伐辽,你个老贼在后面看热闹,现在成了咱俩的功劳了?你跟我商量过没有?

真是老而不死是为贼也。

第三百五十五章 我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逃

连续三波的生口炮灰,让挞不野和他手下的将士几近绝望。

挞不野下令将金汁淋下之后,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守城手段,只有靠上京城的城墙,来抵挡女真鞑子了。

完颜阇母一声令下,女真鞑子亲自上阵,他们先是一阵箭雨射杀城下的契丹生口,然后利用他们用性命带过去的云梯和排车,开始攻城。

城上的守军的弓箭在没有那种射衣衫褴褛的生口时的穿透力,很多都是力竭的守军射出软绵绵的弓箭,打在女真鞑子厚厚的兽皮甲胄上,根本就无济于事。

女真鞑子们随身都带着大绳,栓上之后,几人合力,三下五除二就晃动拔出了插入冻土的用来阻挡攻城兵马的鹿砦,比起刚才那些百姓生口不知道要快了多少倍。

推开那些破烂排车,将累累尸首推下壕沟,将通过的道路填得更密实一些。

女真兵不断地推进到城下,在后面掠阵的女真重骑兵已经有人都发出了欢呼的声音,仿佛这上京外城,马上就要屈服在女真大军的军威面前!

事实上,不同于影视剧中,攻城动辄就是兵马推进到城下肉搏。真正的攻城战,必然都要在外围守御体系反复争夺,哪怕逐次耗尽城中的机动兵力也在所不惜。

只有丧胆的守军,或者实力相差太过悬殊的,才会在城中挨打。

比如说最著名的襄樊守城之战,蒙古人在襄樊外围险地就打了好几年,哪怕背后就是为宽近二百米的护城河围绕,坚固程度几为天下最的襄阳城,南宋的守军也会不轻易就退回城去死守。

契丹上京城中,有兵马二十万,还有各家的私兵,丝毫不比城外的女真鞑子少,根本没有龟缩挨打的道理。

没有人上来就把底线交给别人,挞不野也是一样,他浑身浴血,扯着嗓子吼道:“娘的,守了这么久,城里的兵马怎么还不来?若不把城外的鹿砦堆起来,难道让鞑子骑在脸上打么?”

他话音刚落,外面来了一个亲兵,连嘶带吼地喊道:“都统,不好了,陛下他带着相国和后妃们,逃出城去了。”

噹的一声,拼杀了一天没掉的武器,跌落在城头上,挞不野的脸上一片灰败色。

他的副将上前,拽着小兵的衣领,问道:“那城中的预备军呢?”

“城中兵马,被调动去护送着陛下他们,一道逃走了。”

“泼贼皇帝,把咱们卖了!”副将大声喊道,这大逆不道的话,根本没有引来任何驳斥。

这些绝望的将士,本来以为世界上不会有更差的消息了,接着就听到了更绝望的消息。

自己这些人,显然成了弃子,自己的生命,成了给他们拖时间的筹码。

一群将士,围了上来,眼神阴冷地看着挞不野。

挞不野后背一凉,转头环视一圈,啐了一口沾血的唾沫,大声道:“你们这群鸟军汉,看着俺作甚,又不是俺弃你们而逃。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的心思,不就是投降嘛,给我喊话,俺挞不野降了阿骨打皇帝。要帮大金国,砍了耶律延禧和萧奉先的两颗狗头。”

女真人还没攻到城下,城楼上竟然传来了投降喊话,完颜阇母也呆住了。

只见上京外城的城门,缓缓打开,城上的守军也都放下了武器。

女真人起兵伐辽以来,虽然打了无数胜仗,但是这么轻松地攻破上京外城,还是让女真鞑子有一种不真实感。

他们现在还不能理解,有时候对手的愚蠢,比自己的勇猛善战更加重要,也更能决定战争的胜负。

无论如何,女真人又赢了,赢得还是这么不可思议。

一场激烈的攻防战下来,只死了四五万个契丹百姓生口,以及消耗了一些守城的弓弩箭矢和守城器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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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柄等五个宋使,带着大宋使团近百人,混在大军中和耶律延禧一同往西京大同府逃去。

沿途无数的契丹百姓,神情麻木地看着他们,这些自己供养的贵族皇室,把整个东边的子民,全都弃之不顾了。

西京大同府,是天下少有的坚固城池,那是汉人打造的又一个壁垒险要。

他们可以在那里挡住女真鞑子,可是自己这些人,马上要成为亡国奴了。

一些契丹贵族富户,也拖家带口地跟着大部队逃命,更多的人则是选择了留下。

高柄扛着一把大刀,站在马车上,威风凛凛,看上去很能打的样子。

耶律延禧远远瞧见,问道:“那是哪个将军?”

“是宋使高柄。”身边的内侍回答道。

耶律延禧暗忖,这个人到这个时候,还这般威风,肯定是胸有成竹,一点都不慌,必定是个有真本事的。“让他到朕的马车上来,有事也好互相照应。”

高柄可是没有一点国破家亡的感觉,他十分享受自己现在的状态,以前的时候老是觉得自己就是个纨绔子弟,除了吃喝玩乐一无是处。

现在则不同,几乎每一天,都对大宋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让高衙内的内心十分地充实。

秦桧就没有这种感觉,在这不停歇的马车上,他都快颠的散架了,抬头一看高柄骚包的样子,秦桧没好气地骂道:“高三儿,你不累么?”

“累,哎吆,腰酸死了。”

秦桧扑哧一笑,道:“活该,让你现眼。”

高柄刚想坐下歇歇,皇帝身边的内臣就过来了:“高将军,我们陛下邀请您共乘一车。”

其他四个宋使面面相觑神色古怪。

高柄只好抖擞精神,从马车上下来,赶往耶律延禧的豪华马车,临走还不忘和秦桧等人挤眉弄眼,状极得意。

宇文虚中苦笑一声,道:“我算是明白,契丹为何亡国了,咱们这位辽主陛下,眼光着实不怎么地。”

马扩脸色没有他们这么轻松,长舒了一口气,道:“女真鞑子马上攻占上京临潢府,加上他们已经攻占的东京辽阳府,接下来很可能就是契丹赋税中心,我们的幽燕之地,契丹的南京析津府了。”

“接下来,这些凶蛮剽悍的鞑子的对手,可能就是我们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你不敢承担,就退后让我来

汴梁,大庆殿,早朝。

上京城陷落的消息传开,整个大宋才惊觉起来,原来自己的老邻居,不可一世的大辽国,真的要完了。

契丹强大了太久了,从唐朝开始道如今,久到宋人已经习惯了契丹压在头顶的感觉。

在辽宋的争锋中,大宋几乎没有占到过便宜,直到今天大宋还在支付着每年的岁币。

一年十万两白银,二十万匹娟,不是一个小数目。但是若是和战争需要耗费的钱粮来比,这笔买卖其实不亏,因为在澶渊之盟之前,大宋那一年为宋辽之战花费三千万贯钱。

而且大宋没有那个兵力,可以同时应对契丹和西夏,要是继续和契丹死扛,可能会让中原沦丧。

这个商业繁荣的中原王朝,顽疾实在是太多了,可以说是病入膏肓。必须有一番彻头彻尾的改变,不然就会如同原本时空的大宋一样。历史给了宋朝两次机会,它都没能把握住。

不管是金灭辽,还是蒙灭金,大宋开始时候都手握着天赐的好牌,打成了一锅浆糊。

双方习惯了宋辽互相看不上眼的虚假和平,突然出来一个女真,把契丹打成了这副模样,让宋廷满殿君臣,都有些措手不及。

梁师成嚷嚷了几年的伐辽,真的到了剑拔弩张的时候,他反而没了动静。

沉重的气氛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强大的契丹,威压大宋百年的契丹,就这么被人打下了都城。

现在的幽燕之地,在契丹人看来是自己翻盘的希望之地;在宋人看来,是必须夺回的故土和中原门户;在女真看来,是砧板上一块肉。

那里有大辽燕王耶律淳的怨军八营和契丹兵马数十万,不管是宋、金、辽,都想着占据幽云,是真正的兵家必争之地。

赵佶看着气氛有些沉闷,便开口问道:“杨爱卿,你有何看法?”

杨霖迈出一步,躬身道:“陛下,如今北境草原风云激荡,跌宕起伏,攻伐不断。若是我们大宋毫无作为,等到北边的纷争尘埃落定,我们只能直面强敌,处于被动。

况且此乃天赐良机,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错失良机反受其咎。

臣提议,去大同府联络辽主耶律延禧,和契丹谈判重新缔结盟约,先取幽燕之地为重中之重。”

王宁迈步出列,笑道:“少宰此言差矣,如今金强而辽弱,辽主去国而逃,将士一败再败,几近亡国灭种。值此之际,金人数次遣使来,相约伐辽,何故要弃强则弱呢。

臣提议,与金人结盟,共伐契丹,取回幽云之地。”

赵佶一听,都挺有道理,纠结不已。

杨霖沉声道:“王尚书,如今的女真的兵威凶蛮,相信你应该有所耳闻。自古北方异族,哪有不觊觎中原万里江山的,你既然提议连金伐辽,那么若是改日金人南下攻宋,这个罪名你可愿意一力承当?”

“我”王宁脸一红,去看梁师成,却发现这老太监老神在在,没有任何出列的意思。

王宁冷哼一声,沉默不语,这个担子梁师成不担,自己肯定也不会上杆子去揽下来。毕竟现在自己冲锋陷阵拼来的功劳是大家的,大头还是梁师成的,但是将来真的翻了船,自己百分百会被退出来一肩扛。

他一退回去,大殿上顿时响起窃窃私语,都有些看兵部尚书王宁不起。

杨霖腰板挺的笔直,锐利的眼神扫了一圈,大殿上顿时安静下来。

“臣杨霖愿在玉殿彤庭立下军令状,必取幽云故土,献捷于官家。”

哗的一声,大殿上又乱了起来,蔡京乜视着杨霖,颜色有些复杂。

似乎在说,小老弟,没必要这么拼吧?

现在的权势又不低,活的潇洒自在,享受着汴梁的无边风流富丽,你图啥啊?

就算是拿下幽云十六州,你一个文官,这个年纪已经做到了少宰,你还能更进一步不成?

站在一个权臣的角度看,蔡京想不通杨霖的目的,但是有一些人,站在为国为民的角度,突然醒悟过来,自己这些人一直攻讦谩骂的少在杨霖,朝中每逢大事好像都是第一个冲在前头的。

远有西夏,近有吐蕃。

群臣中,不乏有些人,稍微有些感动。

在这官场上,是个讲心机,玩权谋的是非地、名利场。少宰杨霖权谋玩的好,打垮了韩忠彦、斗倒了曾布、弄死了王黼,压制着如日熏天的梁隐相。

没想到,人家不光权谋玩的好,还真有为国请命的魄力。

殿上人心复杂,龙椅上的赵佶却一点都不惊讶,他瞬间就想明白了。

杨爱卿是天上星君下凡,辅佐自己这个神霄宫长生大帝君的,能做到这一步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看来这一次朕又有机会告祭太庙了。

赵佶笑吟吟地钦此杨霖为兵马副元帅,宣抚陕西、河东、河北、燕山,主持收复幽云。

赵佶虽然吊儿郎当,但是他的父皇神宗赵顼却是个雄心勃勃的,他先是启用王安石变法,然后一心要收复西夏和幽云。

神宗皇帝确实不错,他刚刚继位便让人刮目相看,发出的第一道诏令竟是大行皇帝的丧事从简。还好心解释说,仁宗皇帝宾天之时,先帝由于不是仁宗亲生要避嫌,不敢裁减。朕却没有这个顾虑,朕是先皇亲生的,正好继承先帝遗志,厉行节约。

一个十分朴实、实诚的皇帝形象就出来了,在位十六年,三次对外用兵:熙河开边拓土千里,交趾自卫反击战虽未消灭敌国但也大败敌军,五路伐夏功败垂成却也占地千里。

神宗也就是倒霉生在了文官集团最强大的时候,没能干过这群劣货,被司马光和太后等一众鸟人给活活逼得忧愤而死。

壮志未酬的赵顼,临死之前,不甘心地留下遗训:收复全燕之地者赏以封地、给以王爵!

这是什么样的期盼和执念,才能连王爵、封地都拿出来了。惜哉我神宗皇帝,死之前也没能看到一丝希望,现在曙光已经出现了。

他似乎是把所有的运气,留给了自己不着四六的儿子赵佶。

如今机会摆在杨霖的面前,虽然十分困难,但是他这次要是得手,说不定能封个王。

第三百五十七章 凉州路途远,相送人是谁

“王事多难,维其棘矣。我出我车,于彼郊矣。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玁狁于襄。”

汴梁城郊,杨霖一身白色便装,背着手高声吟诵,引得周围的路人纷纷侧目。

蔡京没好气地笑骂道:“行了,都知道杨少宰你满腔壮志了,这次出征看似寻常,实则关乎我大宋未来国运,文渊,你担子可不轻呐。”

杨霖嬉笑道:“学生别无所求,但求恩相能够居中调度,勿使我差饿兵,骑瘦马,挽空弦,那就是再好的局势,也万万打不了胜仗的。”

长叹了一口气,蔡京招了招手,在亭子外进来一个下人,捧着一樽精致的酒器进来。

“这是当年我和二哥同时登科,朱太妃赐下的琼酥酒,这么多年一直没舍得拿出来。今日你为国出征,老夫就割爱,在此为你饯行。”

大宋文官也不都是短视之辈,蔡京如何看不出,这次看上去是辽金之争,实则关乎未来中原王朝的国运,甚至不局限于大宋。

五代时候石敬瑭割让了幽云十六州,其后的数个朝廷直到大宋,都深受其苦。

若是说朝中有谁,可以圆满地拿下幽云之地,蔡京觉得杨霖是不二人选。

西南西北不动声色就拿下来了,看似风轻云淡,实际上这才彰显水平。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便是这个道理,只要运筹得当,有时候不用付出巨大的牺牲,就能达到本来目的,才是上位者眼中的成功。

若是能拿下幽云,不说别的,自己这个宰相当起来不知道要少操多少心。

自己的门户之地被人占据,总归不是个办法,每天夜里睡不着都得担心异族南下。

这绝非不可能的事,北边常年风雪,本来就都吃不饱,一旦饿极了南下打草谷是很正常的,打着打着过了头,轻易就到了汴梁城下。

更何况还有那野心勃勃蛮族夷狄之辈,本来就打算染指这南边的富丽江山,岂能打开幽燕门户,把主动权交到他们手里。

杨霖十分开心,起身给蔡京满上,笑道:“那学生就借恩相的酒,斗胆敬您一杯。”

蔡京今日能来,就是一种态度,表明他知道幽云的重要性,他这个宰相会给杨霖做好朝中该有的支撑。

自古汉将在外厮杀,最忌讳、害怕的就是朝廷拖后腿,多少名将饮恨于此。

以杨霖圣眷之隆,朝中又有几个重臣党羽,只要蔡京表了态,就没有人能拖他的后腿。

一饮而尽,蔡京咂摸着美酒,似乎又想起当年。

熙宁三年,名臣荟萃,正值年少的蔡京蔡卞,同科举登进士第。风华正茂,是何等的快意,至今已经四十五年了。

琼酥佳酿越留越醇,人却是越来越老,眼看着江山尽在手中,却没有眼前年轻人的意气风发了。

“远别无轻绕朝策,平戎早寄仲宣诗。文渊,老夫祝你马到功成!”

杨霖笑道:“有恩相这番话,学生心里踏实多了。”

蔡京上了马车,缓缓驶进汴梁城门,杨霖看着马车消失,挥手道:“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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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营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伍旗幡招展,前往秦陇延安府,这次杨霖打算先见一见天祚帝耶律延禧。

耶律延禧是契丹的皇帝,就算现在遍地都是反王,趁乱想要谋反,但是只要耶律延禧不死,他永远都是契丹最具号召力的金字招牌。

想要击退不可一世的女真鞑子,需要契丹人的帮助,耶律延禧手里能调动的兵马,不下百万。

只不过现在这个契丹皇帝,已经被吓破了胆,天天都在想着逃到大宋享福。

围绕在身边的高柄,都被他视为最后的倚靠了,就是因为高柄在逃命的时候,被人都凄凄惶惶的,只有他不嫌累,站在那逞威风。

耶律延禧一看,这绝对是名将啊,可惜不是我们大辽的将军,不然何惧他女真鞑子。

至于燕王耶律淳和耶律大石,早就想把这个皇帝杀了,重新扶持一个雄主出来,振兴契丹。

在中京,耶律章奴也蠢蠢欲动,想要趁机自立为帝。

在大辽一统北境的时间里,不知道有多少的耶律宗室叛乱,这群人似乎生下来都觉得自己能当皇帝。

八匹骏马拖动着杨霖的马车,吱吱呀呀地响着。这车轿十分庞大,内中有就寝之所、用膳之所,还有书房。

车轿寝帐之内,精致的菱花铜镜中,轻粉如雪的花棒拂过玉颊,留下脂粉细腻的香痕。

镜中的面孔渐渐变得艳丽,折浣香挑起小指,沾了些胭脂涂在唇上,柔美唇瓣顿时鲜亮起来。

一向喜欢淡扫蛾眉,素面朝天的姚夫人,自从和杨霖勾搭上之后,便迷恋起化妆来了。

杨霖侧身靠在马车内的软榻上,手搭在膝盖上来回敲打,看似是瞧着眼前优雅的丽人描眉敷粉,心里却是在想这次的行程。

“人家好看嘛?”姚夫人回眸一笑,娇俏地问了一声,杨霖闻言马上道:“好看,好看极了。”

杨霖夸完之后,细细一看,折浣香一张妖到骨子里的狐媚儿脸脂香粉浓,光彩照人。

听了奸夫的夸奖,折浣香嫣然一笑,这几天下来,她的眉眼间似乎有着妙微的变化。神情间原来无法排遣的凄然与疏冷消淡许多,眉梢眼角平添几分柔柔的媚意。

杨霖伸手一招,折浣香乖巧地过来,依偎到他的怀里。

这个男人年少风流,位高权重,相貌俊朗,是所有女人都钟意的郎君。再加上他一张嘴就跟抹了蜂蜜一样,惯会哄女人,把人哄得心里暖流淌便四肢,早晚落到了他的手里,再难自拔。

自己如此年轻就丧夫,如何能抵挡这种男人的攻势,折浣香十分想的开,她嫁完人就守活寡,一年后真正的守寡,从来也没有得到过男人的柔情。

压抑的有多久,爆发出来就有多炙热,这次杨霖去西北,折浣香正好也跟着一道,回去京兆府。

杨霖如今嚣张到根本不背着人,就把这个尤物塞到自己车轿里,姚夫人也只能咬着嘴唇接受。

甚至还有一丝窃喜,自古妖媚的祸水级别的女人,都爱霸道的有权势的异性,这就像是一种丛林的守则。

怀抱着美人,杨霖长舒一口气,管他娘的完颜阿骨打还是完颜吴乞买,你一群没开化的野人,还能是天命所归了?老子就不信这个邪!

“疼作甚么,这么使劲抓,要杀人嘛。”折浣香娇嗔道,眼里噙着泪花。

杨霖这才注意到,自己想的太入神了,手上没轻没重。

“哎呀,没事吧,都红了,可心疼死我了,来,我给你补补。”

第三百五十八章 昔年雁门路,霜气逼征鞍

暮色苍茫,远山含烟。

杨霖的仪仗一路西行,终于在秋雨缠绵中,走完了秦陇的黄土路。

此地乃是西北重镇雁门,韩世忠屯兵于此,出了雁门就是契丹应州府。

紧挨着应州府的,便是契丹的西京大同府,也就是石敬瑭割让出去的云州。

那里有奔逃去国的契丹的皇帝,耶律延禧。

雁门外,车马缓缓停下,远处奔来一位将军,身材魁伟,躯干欣长,身穿甲胄,含笑长揖:“末将韩世忠见过少宰!”

杨霖掀开车帘,从脚踏上走下来,捶了他一拳道:“泼韩五,你最近滥赌了没?”

韩世忠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拍着胸脯道:“没有!绝对没有,末将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在他身后,呼延通冷笑一声,撇着嘴白了他好几眼。

杨霖大怒,挽起袖子骂道:“他娘的,我就知道狗改不了吃屎,来人呐,捉住这泼皮的双手,我要亲手骟了他送到宫里伺候官家。”

韩世忠赶紧躲避,一边逃一边告饶,最后逼急眼了说道:“少宰,俺可听说了,你在京兆府亲自聚赌,赢了钱还去报官。这可真是只许少宰放火,不许俺军汉点灯?”

众人哄笑起来,簇拥着杨霖一起进城,难得来了个不端着架子的文官,还是这么大的官,和武将们打成一片,雁门守将都十分快活。

雄关依山傍险,高踞勾注山上。东西两翼,山峦起伏。山脊长城,其势蜿蜒,东走平型关、紫荆关、倒马关,直抵幽燕,连接瀚海;西去轩岗口、宁武关、偏头关、至黄河边。

故而有“天下九塞,雁门为首”的说法。

雁门关东临隆岭、雁门山,西靠隆山,两山对峙,形如闹门,每年大雁往飞其间,故称雁门。

春秋战国时期,赵武灵王在此置有雁门郡,唐朝置关,名曰西烃关,也名雁门关。

韩世忠设宴为杨霖等人接风洗尘,到了住处之后,杨霖笑着说带了几个家眷,需要地方安置。

韩世忠偷笑一声,连声道:“末将明白。”

却见车轿里传来一声轻哼,折浣香贴身的六个丫鬟,掀开车帘,放下踏脚的木杌。

这六个丫鬟都是折浣香从娘家带来的,名字都有一个珠字,宝珠、明珠、花珠、荷珠、蕊珠、画珠。

一个个生的是难描难画,姿色俏丽,身段苗条,清纯可人。

一只纤纤玉手伸了出来,众女一道上前搀扶,折浣香披了一袭雪白的丝袍,狐媚的瓜子脸犹如白玉,水汪汪的美目顾盼间媚态横生,体态风流。

她倒不是故意卖弄风骚,而是天生的狐媚脸,就是生气也像是勾引人。

这女人乍得男人恩宠,心里一动情,便如天雷勾动了地火,到了京兆府附近,这个雌儿就是不下车回家,死活要跟着杨霖来雁门,算是完全豁出去了。

她早就抛却了以往的条条框框,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只把一双柔情似蜜的眼睛来看杨霖。

杨霖上前附耳轻声吩咐了一声,折浣香一嘟嘴,翻着白眼看着他,说不出的哀怨。

杨霖一掐腰,笑道:“听话,去吧。”

“那你早点回来。”声音婉转好听,娇媚异常。

万岁营的亲卫带着她们,进到自己的住处。

这姚夫人一出场,众人被迷的生迷迷瞪瞪,反倒是韩世忠十分冷静,轻咳一声说道:“少宰,酒宴不在此处,这边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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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一众武将,已经各自落座,韩世忠鬼鬼祟祟,带着杨霖来到内室。

众将只好抻着脖子等着,不知道他们进去做什么。

杨霖骂道:“泼韩五,老子一路赶来,饭都没吃几口,你有什么紧要的鸟事,非得这个时候说。”

韩世忠老脸一红,走到一个书架前,将沉重的书案向前一推,那书案前边竟然是有轨道的,书案无声地滑开,地上俱是青砖,其中一块边上有一个小洞,边缘并不规则,看起来像是老鼠磕的。

韩世忠伸手扳住那小洞向上一提,原来那几块青砖竟是粘合在一起的一个盖子,一掀开来,下边就露出一个小匣子,柳下挥将匣子拿到桌面上放下,打开来,里边是厚厚的一摞纸张,用书签隔得极是整齐。

“这些都是宋江,那黒厮给俺的。俺韩五不是这样的人,但是宋江是俺的上官,他说话俺必须得听,将这些交给少宰。”

杨霖伸过头来,只见一册册的绢帛,整齐排列在那里。

这些绢帛都是按姓氏分门别类,整理清楚。有的厚些,有些薄些,看那材质,有的是牛皮卷,有的是绢帛,就知道收集这些资料是不同人干的。

折、种、杨、姚、羌

什么乱七八糟的?杨霖翻开一看,顿时吓了一跳,这么多东西,竟然都是西北将门的黑材料。

里面逐条记录了西北将门世家,所做的有违大宋律法的事情,十分清楚明白,都有时间地点。

杨霖呲着牙一笑,道:“这黒厮,还真他娘是个人才。老子把他弄到西北一年,就有这么收获”

照单收下宋江的这些“礼物”,杨霖和韩世忠一道出来,众将这才开始举杯敬酒。

杨霖左边的小桌前坐着韩世忠,右边就是陆谦,吃了不到两口,韩世忠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少宰此来,朝廷委以如此重任,让少宰宣抚陕西、河东、河北、燕山,统领西北兵马,所图何事?”

杨霖笑骂道:“你这泼才,明知故问,谁不知道本官来此,就是为了幽云故土。”

哗的一声,席间武将纷纷开始交头接耳,脸上都闪耀着特殊的神采。

幽云故土,燕地旧城,这可不是一般的功劳能够比拟的。

“本官之所以哪都不去,先来雁门,就是要和契丹结盟,不日就将亲往云州,见一见辽主。”

韩世忠摆手道:“少宰是什么身份,岂能亲自前往,不如末将代你走一趟。”

“无妨,你去不顶用,这么大的事,我去才能办妥。你们这些人的任务,就是打仗,本官会把所有的影响战局的题外事给你们处理的妥妥当当,这些都不用你们操心。

但是我丑话说在前面,正等到战鼓擂响,刀兵相见的时候,要是你们打仗打不赢,可就别怪本官不留情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雄关无征战,要塞充客商

西北兵强马壮,连战连捷的将士们气势如虹,听了杨霖的话纷纷拍着胸脯保证。

杨霖心下也是稍定,至少为将者有信心一战,历史上到了这个时候,宋军中想打仗的几乎没有。

童贯征辽时候,所有将士只想着快点回到陕西老家,不想在河北、河东饿着肚子拼命。

这也导致了伐辽之战的惨败,让大宋的军队,背上了打不过濒临灭亡的契丹兵的名声。

实际上,兵无战意,将有退心,童贯和西军宿将们争斗不止,发出的命令先以削弱自己军中的异己为目的。

看到友军被围,更多的是选择隔岸观火,这样的烂仗让谁去打也就是那样,和将士战斗力关系不大。

幽云之地,从唐刚灭亡时被割让出去,再也不能等到明初再收回了。

酒宴散了之后,众武将心满意足地退出院子,既然有的打,就有军功分,谁不知道跟着杨少宰打仗,不会被冒领军功。

西军中多少的兄弟,苦战多年熬不出头,跟着杨少宰打了方腊和吐蕃,如今已经是手握兵马的将军了。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那个烂赌棍泼韩五,如今俨然和几个宣帅平起平坐。

杨霖的住处,在雁门长街上占了两座院子,门前的青石路面被车轮轧出两道半尺深的车辙。

无数的兵马从中进进出出,调往西北各个地方,也有各处的人前来问询。

这一次的行动,大家甚至不知道敌人是谁,到底是霸占着幽云之地的契丹,还是新崛起的强敌女真。

杨霖一一安抚几句,然后派出人前往大同府,跟耶律延禧知会一声,自己马上就要去见他了。

就现在耶律延禧天天喊着投宋的状态,显然是会欢迎自己的,真的很想不通还有这样的奇葩皇帝。

他坐拥着当世最强的帝国,带着七十万人去镇压小部落造反,能打成这个模样本来就够奇葩了。结果打输了之后胆子就被打没了,天天叫嚷着投奔邻国,自己国内还有百万兵马,横跨东西的庞大版图,在他眼里都不如去汴梁享福。

这厮不愧是和赵佶并称绝代双骄的男人,杨霖在心里,愿意称他为小赵佶。希望自己这次的努力,可以让这对基友,不用再五国城里再结交了,还是去汴梁结识比较好。

夏州方面宋江派人来,问是不是还要继续撩拨喀尔汗王朝,杨霖只有一句话:东边的战事跟你一毛钱关系没有,宋辽金打翻了天,也不从你手里调一个兵马,你就带着西州回鹘、克烈部、吐蕃人还有党项人,去把喀尔汗灭了就行。

一天不打通东西商道,就会让这些伊si兰国家,从中垄断商路,坐地起价,白白赚取无数的钱财。

早打通一天早赚钱,早打通一个月,说不定这次花费的钱就都回来了。

站在院子的高楼上,杨霖望着雁门风光,这个至少经历过一千多次战火的雄关要塞,如今在大宋手中成了另一番模样。

因为茶马商道打开,应州的契丹和汉族人,也可以越境交易。

这西北边关越来越繁华,街道的两侧遍布各式各样的店铺。

有的叫卖丝绸锦缎,有的摆满珠玉饰品,有的一连十几家都是粮铺。

服饰店中女子用的披肩、绣带,甚至抹胸都堂而皇之地陈列出来,上面精美的刺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大大小小的酒肆星罗棋布,挤满远道而来的客商。

和内地的汴梁不同,西北之地负责售卖的大多是年轻女子,她们大胆而且聪明,态度既不冷淡也不故作热情,客人开口询问时,几句西北口音一说,便让客人心甘情愿在店内一掷千金。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雁门的大街小巷穿梭,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街边艺人的歌声、说书声、围观人的笑声、喝彩声……汇成一片。

就是偶尔会有大队的兵马,从道路上走过,沿途的行人纷纷让路,等他们过去之后又恢复原样。这里毕竟驻扎着十几万大军,大家早就见怪不怪。甚至有很多店铺,就是专门为将士开设的,卖一些皮甲马具之类的。

道路上的车马,行人的步伐都比别处快了许多,无不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印象。

杨霖眼中意味深长,看着这一幕幕的街景,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些诗词来。

“朔雪飘飘开雁门,平沙历乱卷蓬根。”

“昔时闻有云中郡,今日无云空见沙。”

“朔风吹叶雁门秋,万里烟尘昏戍楼。”

自古只有必争之地,却没有必战之地,纵使雁门又如何,只要足够强大,照样可以成为百姓安居的乐土。

这还是雁门风光,真到了夏州、兴州等地,才叫一个繁华。

当初课本上描写的楼兰、高昌,杨霖一直以为有夸大的成分,实际上确实不弱于江南。

两个不同文化的互补市场,蕴含着无穷的潜力,远非内陆自产自销能比拟。

回到内室,折浣香早就带人出去游逛了一番,身上穿着的竟然是有西域风采的胡服。

修长的玉颈间围着一条狐皮领子,颈中嵌着一颗红宝石;露出两侧雪白的香肩和锁骨。腰间垂着一条银白色的绣边长裾,将腰股的曲线显露无遗。

杨霖双眼一亮,顿时想起一个词来,赞叹道:“这怕不就是古人说的活色生香?”

看着杨霖的目光,姚夫人得意地一笑,捧着一杯茶来,道:“京兆府派人来接人家回去,你说怎么办?”

杨霖接过茶水,顺手在她的臀上拍了一巴掌,道:“你就说,不回去,杨少宰还没玩够我呢。”

一顿王八拳捶在杨霖身上,虽然软绵绵的,还是让杨霖不停告饶:“行了行了,你要不要回去嘛,你不想回去我就想办法。”

“你就坏吧,冤家,你可真是坏到骨子里了。”折浣香脸色通红,含羞带嗔地骂道,说完又趴到他的肩膀上,搂住杨霖的脖子,笑嘻嘻地说道:“我才不回去,人家要跟你去大同。”

在房中的几个小丫鬟,已经受不了这对奸1夫1淫1妇,低头红着脸啐一声都没脸看了,假装自己也听不到。

第三百六十章 将门奋银枪,迎使出帝皇

不出杨霖所料,耶律延禧对于大宋少宰的到来,十分欢迎。

一听说他要亲自来大同,耶律延禧马上派人,迎到应州去保护大宋少宰的安全。

在他看来,也不是多希望大宋能帮他反盘,纯属是想要走投无路的时候,可以躲到大宋取寻求庇护。

耶律阿保机要是知道自己的后人,能做到这个地步,只怕是坟头都要气炸了。

出了雁门关,杨霖只带了两千精兵,再加上万岁营一千亲卫,去见辽主。

临行前,韩世忠等人在雁门相送,杨霖笑着说道:“我这次去,八成就能和辽人结盟,到时候根本没有准备时间。我走这几天,你要调配好马步军种,配制预备军,准备开战。”

韩世忠抱拳道:“俺知道了,少宰一路顺风。”

回头一看,雁门关如此雄壮,旌旗蔽日,刀剑如林,马嘶萧萧。

这场恶战,控制在中原之外,并非是不可能。

只要收回幽云之地,有了这一道道天然或者人工的屏障,有了十六座雄壮的坚城,夺回我们自己的家门,便是对这个文明最大的回报。

杨霖挥了挥手,进到马车中,仪仗队便缓缓开动,直奔宋辽边境的应州府。

马车内折浣香嬉笑嫣嫣,显然对于杨霖肯带着她去大同十分开心,折后在那个久旷的小寡妇一旦被调1教开发出来,当真是不管不顾。

这次去大同府,杨霖自认没有什么危险,带着她路上解闷也不错。

杨霖双手一握腰带,宽了一下,指着旁边的一套红色袍子笑道:“等到了大同府,你就给我穿上亲卫盔甲,跟在我身旁当一个亲兵,知道了么?”

“知道啦。”能去大同府,折浣香什么都依着杨霖,笑的格外甜美。

杨霖嘿嘿一笑,道:“来,先穿上让我看看,合不合身。这杆银枪是我给你特制的,拿起来一点都不重,你举着站到这里,对对对,弯腰”

进到应州境内,这里的街道设施颇为齐全,本来就是中原王朝的重镇,应州也是幽云十六州之一。

此地的汉儿、契丹人混杂居住,经过这么久的时间,这里的汉儿早就忘了自己曾经归属过南边的王朝。

而且他们归到契丹的时候,还没有大宋呢,很难要求这些生下来就是大辽国的子民,对宋有什么归属感。

不过眼看着如此华丽的马车仪仗进入应州,沿途的百姓还是兴致勃勃地驻足观看。

以前就算是有宋使入辽,也不走应州一带,所有人都看得十分新鲜。

这便是百年之前,自己的祖先归属的王朝的风物么?

杨霖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从一双雪白的胳膊中挣脱出来,走到窗子旁轻轻一掀。

沿途已经是一片青石板路,路上行人熙熙攘攘,穿着打扮也和秦陇汉人稍有不同。

看他们的模样,倒是和宋人完全一样,毕竟才三四辈人,而且在应州也很少有契丹汉族通婚的。

陆谦拍马上前,隔着车帘道:“少宰,前面来了一支军马,是来迎接我们的。”

“大同府这么快就就到了么?这才两天吧?”

陆谦笑道:“辽主派人,直接迎到应州府来了。”

听到辽人这么热情,杨霖哭笑不得,叹了口气道:“再大的家业,也搁不住一个能败家的主,耶律阿保机辛辛苦苦攒下这么个庞大帝国,终于要被他的子子孙孙给祸害完了。”

辽人官员慢慢过来,杨霖穿戴好之后,迈步走出车内。

“杨少宰,好久不见。”

“萧林牙?”

前来迎接的,竟然是萧保先这个老熟人,再见杨霖已经是这个局面,萧保先感慨万千。

杨霖安慰道:“契丹幅员辽阔,兵马无算,未必不可为。”

萧保先显然是半个字也不信,契丹这个局势,就算是没有女真人,也已经四分五裂了。

南军都统耶律余睹和文妃在辽中京密谋立天祚帝的长子耶律敖卢斡为帝,取代他爹耶律延禧的皇位。

辽中京是辽最大的陪都,其地理位置优越,自古为辽河上游,燕山以北的民族杂居地带,是为辽国的咽喉。

这个耶律敖卢斡在大辽人望很高,品德和他爹截然相反,深得众望,在朝廷内外都很得人心。

这还不算,在南京燕京府,耶律大石和李处温也准备拥立燕王耶律淳为帝。他们已经派人送来奏章,让耶律延禧为了契丹深明大义一回,主动退位把皇帝让给燕王。

气的耶律延禧把信使杀了,把奏章撕成碎屑,大骂耶律大石和耶律淳是反贼。

一个大辽设有五京,其中东京和上京都已经被女真人占据,剩下的三京竟然有三个皇帝

这样的帝国,自己内部乱成这样,拿什么和如日中天的女真鞑子打。

“若有少宰襄助,大宋兵马如此雄壮,必能帮助我们光复上京。”萧保先不无希冀地说道。

杨霖打了个哈哈,笑道:“见了辽主,本官自有分寸。”

现在可不是当年自己在汴梁怒斥杨霖的时候了,现在两国的实力发生了翻天倒地的变化,契丹再也无力压制大宋,甚至要求到人家头上。

若是侥幸复国成功,也是元气大伤,根本没法继续和大宋打。

萧保先心知肚明,垂头丧气地带着杨霖往西京大同府赶去。

有了辽兵开道,杨霖仪仗很快就到了大同府,耶律延禧亲自迎了出来,这是极为不对等的。

饶是萧奉先也看不下去,劝了几句挨了一顿骂,现在相国威风不再,耶律延禧时不时就要训斥他一番,搞得他灰头土脸。

毕竟契丹的第一场败仗就是他弟弟萧嗣先打的,而梦靥般的御驾亲征,也是这老小子提出来的。

站在耶律延禧旁边的,就是人高马大的高柄,这厮混的风生水起,出入耶律延禧的寝宫都不用通报。

大同府云州城下,杨霖的车架远远赶来,萧保先看着亲自出来的皇帝,脸都黑了。

这也太不拿自己当回事了,堂堂的契丹皇帝,哪有出迎大宋少宰的道理。

杨霖问了一声,知道发生了什么之后也有些讶异,他眼珠一转赶紧下马,牵着马一副过去拜见的样子,在场的契丹人神色才稍微有些缓和。

第三百六十一章 若非昏到此,何以丧三京

秋高气爽,澄净高远。

大同府外的风带着丝丝寒意,卷起无数的旌旗,城下就是契丹的皇帝御驾亲至,而他迎接的则是邻国大宋的少宰。

契丹皇帝亲自出来了,杨霖却一点都不想在这个时候端着架子装,好显示自己的厉害。若是现在大宋处于劣势,被人打到了汴梁,自己来到敌人军营,那真该不卑不亢,为国争光。

如今这个时候装来装去毫无意义,还容易恶了契丹的君臣。

把姿态放低些,为大宋谋取最大的利益,才是真的。他比耶律延禧还要客气,谦恭地好像面见的是大宋的皇帝。

宋辽之间常年通使,有一套完整的礼仪,杨霖来之前,特意补习了一番。此时正好派上用场,本来觉得十分羞辱的契丹文臣武将,一看宋朝的少宰这般姿态,脸色才稍微有些缓和。

杨霖上前一拜,行了外臣之礼,这才抬起头打量了下耶律延禧。

契丹末代皇帝,头戴契丹传统的皮边翎翅龙帽,鼻梁高挺,一道长直的胡须,看上去有十分欣喜。

这厮长得还算有些威严,棱角分明,看来昏君的相貌,都不算太差。

“外臣大宋少宰杨霖,见过辽主陛下。”杨霖用刚学的一句契丹话,高声喊道。事实上契丹的高层人士,全部都会汉语,杨霖只说了这一句模式为了向他们表达友好,以便谈判的时候,捞更多的好处。

在契丹和大宋的盟约中,大宋和大辽的皇帝,按照年龄以兄弟论。所以即便不是出使,见了辽主也得行礼。

耶律延禧上前扶起他来,激动地说道:“朕没有想到,到了这个时候,大宋还是这么仗义。平日里朕看着你们,总是不太顺眼,现在才知道什么叫朋友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感动的眼泪都出来了,杨霖却一阵无语。

这哪是一个帝王该说的话看来能把这么大的家业败光的人,也是有点东西的。

周围的契丹大臣,低着头看向自己的靴子,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杨霖可没有这个条件,他豪气干云地说道:“陛下不用担忧,区区女真,弹丸之地,蕞尔小邦,侥幸偷袭,霸占上京。辽宋世代友好,此贼如此猖獗,我大宋岂能坐视。”

耶律延禧感动的一塌糊涂,当即拉着杨霖的手,就往云州城内走去。

高柄在一旁,腰杆笔直,一脸严肃,只有一双眼睛,时不时露出些熟悉的狡黠的神色。

杨霖瞪了他一眼,然后嘴角一勾,自己也差点笑了出来。

大同府城高池深,果然不愧是千古名城,杨霖的三千人紧随着他们缓缓进入城内。

城中的西京王府,本是契丹当初的一个宗室的府邸,后来因为造反被杀了,就一直空着。

如今成了契丹的小皇宫,折浣香身穿着一身有些宽松的战袍,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左右环视十分的得趣。

他们一行人,来到殿中落座之后,耶律延禧马上迫不及待地问道:“大宋兵马,几时能到?”

杨霖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我们官家和我,都一门心思要助辽戡乱。但是我们朝中有奸臣呐。

有一些不识大体、不守盟约的小人,对大辽的遭遇弹冠相庆,一门心思要出兵和女真人结盟,好取回幽云之地。

这不是乘人之危么!官家和我自然不同意,可是陛下可能不知道,我们大宋的文官,把持朝政久了,有时候他们连官家的话都敢不听的。”

耶律延禧一听还有这个变故,顿时垮了脸,其他的契丹人倒是听了出来,这个宋官要讨价还价。

再一看自己的皇帝,摆明了就是你只要出兵,啥都答应,这还怎么谈嘛。

萧奉先赶忙上前,在皇帝把大辽卖个干净之前,笑道:“时辰不早了,不如先赐宴宋使,再谈国事。”

耶律延禧一脸的不耐烦,道:“上京都陷落了,还是只顾着吃吃吃,真是一群饭桶。”

耶律延禧自己蠢就算了,还气急败坏地大骂群臣,样子颇为滑稽。

杨霖赶紧喝茶,借机捂嘴,掩盖自己的憋笑,身后却传来一声轻笑。

这一声如此刺耳,在场的契丹人都横眉怒视着他的身后,一个俊秀的不像话的亲兵。折浣香自知闯祸,赶紧肃穆立正,眼中唯唯怯怯,不敢再出声。

杨霖心中暗暗叫苦,骂道淫1妇坏了我的大事,回去把你吊起来抽。

这时候一旁的高柄,赶忙出来打个圆场,道:“少宰,契丹的局势实则已经万分危急,不如早早发兵。我们西北陈兵百万,所为何来,不就是怕女真鞑子南下么。

何不趁机直接和陛下联盟,直接没了女真鞑子,还愁他们南下作甚。

如此危急时刻,陛下又不是不懂变通的人,便是把幽云之地割让个十个八个的给我们,也属实是壮士断腕的英明举动,又有很难。

如此一来,既堵住了我们朝中那些短视文官的嘴,又能解大辽燃眉之急,岂不是一举两得。”

杨霖心里暗暗给高衙内竖了大拇指,好小子,够机智。

我们西北啥时候有百万兵马了,高柄说这话明显就是增加大宋的筹码,同时又让这些契丹人知道,一旦宋廷强行开战,自己取回幽云,他们将凭空多出百万敌人来。

还有就是他字里行间,充满了对耶律延禧的暗示,只要同意割让就能有宋人襄助。

耶律延禧还没说话,契丹大臣中有人已经怒不可遏。这摆明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我们的皇帝当傻子,难道他还会同意不成?

“好!还是高将军有主见,比朕这些庸庸碌碌的废物臣子强多了。这幽云十六州,本来就不是俺们契丹的,就是送回去十个八个也是理所当然。只要你们能帮朕剿灭了女真鞑子,就是都还给你们,还不是朕一句话的事。”

大堂上一片安静,高柄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的话竟然真的有用。

电光火石之间,还是杨霖反应快,赶紧说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就此敲定盟约,契丹割让十州于宋,大宋出兵剿灭女真!”

“万万不可!”七八个契丹大臣同时出列,高声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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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二章 歌舞可暂歇,亡国岂无恨

幽云对于契丹,同样重要。

杨霖的话音刚落,就被契丹的大臣们打断,看那架势,要不是念着还有求与他,早就把他赶出去了。

高柄这时候义正辞严地站了出来,环视一周,突然叹气道:“你们都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而置陛下于不顾。

如今堂堂的契丹大国,到处都是宗室谋逆,外有强敌而内乱不止。

值此之际,若非有百万宋兵入境,如何能挽天倾。

陛下他洞察秋毫,知道非此不可,你们却横加阻拦。不过是想着将来女真鞑子灭了,你们跟着其他的宗室逆贼也能安享荣华富贵。可是陛下呢?

契丹国土二十倍于幽云十六州,大辽正统都没了,还要这区区十个州有何用!”

他说的一脸正气,殿上的契丹重臣萧保先,已经忍不了了。

“高贼,蛊惑皇帝,离间我们君臣关系,祸害大辽,我跟你拼了!”

萧保先怒不可遏,杨霖赶紧起身阻拦,伸手拉住他,嚷嚷道:“别打架,文明点,给我三分薄面,都别打了。我靠,哪个孙子踢我?”

耶律延禧大怒,他看着傻呼呼的,心里却十分鸡贼。

高柄的话明显就是存了私心,耶律延禧听得出来,但是他仔细一想,高柄说的就没有道理么?

请了宋军还好,不然的话,耶律氏的几个反王哪一个是善茬。自己把好好的大辽国败成现在这步田地,满朝的文武大臣,能没有异心?

这伙大臣,肯定巴不得把朕这个皇帝换了,那时候还不如割让十个州靠谱呢。

站在辽国皇帝的角度上,天祚帝耶律延禧的想法无疑是愚蠢的,但是站在这个自私的人个人得失利益来看,他就跟当年割让十六州的石敬瑭一样,只有请来宋军,才有机会当稳皇帝。

堂上一片混乱,高柄捂着脑袋挨揍,杨霖躲到亲兵身后,握着折浣香的小手,后者正一脸兴奋地看热闹。

萧保先带着几个老臣追着高柄打,少壮派的上京十三鹰,纷纷出来保护好友。他们和高柄的友谊十分深厚,不知道是多少个夜晚流连在上京城的风月场所,培养出来的哥们情谊,都是同“道”中人。

而且高柄还帮他们干了一件大事,就是把女真鞑子的使者杀了,直接导致现在的局面

萧奉先等人,默默地算计着和宋人结盟,自己能捞到什么好处。原本大宋的这位杨少宰,给自己送了几十车的礼物,彼此间的关系一下子倒转过来,凭借着当初的那点情分,若是这大辽真的亡了,自己逃到大宋寻求庇护,少不了还得联络下感情。

想到这里,萧奉先便悄悄靠近杨霖,低声道歉起来。杨霖十分客气,和他寒暄几句,这个契丹权相很大程度上,就是契丹灭亡的罪魁祸首之一。

杨霖已经打定主意,真到了关键时候,少不了把这厮宰了,来安抚辽人的情绪。

两个人各怀鬼胎,但是言语都无比客气,好像多年的老友一般。

这时候,耶律延禧一掀桌子,骂道:“反了!给我拉出去,打十鞭子。”

如狼似虎的契丹侍卫捉刀进来,却不知道陛下让打谁,怔在原地。

看到高柄一脸狼狈,便想着必是此人惹了陛下,上来就要捉他。

耶律延禧跺脚指着萧保先等老臣,骂道:“蠢才,捉他们,给朕使劲打。”

这一幕看得杨霖鼻子一酸,亡国之君,原来是这个气象。

人高马大的契丹侍卫,押着偌大的契丹仅存的几个忠臣,拖出去施以鞭邢。萧保先等人哀莫大于心死,哭嚎起来,不是畏惧鞭笞,而是为契丹的昏聩朝堂放声大哭,不由得让在场的人动容。

杨霖于心不忍,出来劝道:“陛下息怒,这些都是大辽重臣,若是因为宋辽结盟而被鞭笞,外臣唯恐辽人心生误会,对宋辽邦交不利啊。”

高柄虽然挨了几下,头发有些凌乱,此时也恢复了一脸的正气,振衣道:“陛下,杨少宰所言不差,若是一定要打,高柄愿意替他们几个挨着鞭子。”

杨霖看了他一眼,心中暗暗腹诽,这贼厮鸟到了契丹几个月,演技怎么精进了这么多。

耶律延禧心中知道,高柄这些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他就是要亲近这些人,因为这是他最后的希望,耶律延禧和赵佶一样,当皇帝是够昏庸的,喜欢玩乐不喜欢治国,败光了祖宗传下的江山。

但是同样的,他也和赵佶一样,都不是傻子。

仔细分析过自己的处境,若是和大宋结盟,抛出很重的条件,比如说割让幽云十六州的十个,对于契丹来说是一笔亏本的买卖,但是对于耶律延禧自己,这是最好的办法。

他这个名义上的契丹皇帝,已经快要众叛亲离了,女真鞑子点名要活捉自己,其他的宗室都存了侥幸,希望女真人捉了自己之后,就能平息怒火,让他们做契丹的皇帝。

既然是宋使联名求情,耶律延禧下令把萧保先等人逐出大殿,和杨霖坐下之后,商议起结盟的事宜来。

幽云十六州,燕京等地还在耶律淳手里,根本就不是耶律延禧能够控制的。他巴不得宋人前去,灭了反贼耶律淳,便大大方方地把南京道的幽州、顺州、儒州、檀州、蓟州、涿州、瀛州、莫州、新州十个军州割让给大宋。

这些地方,几乎涵盖了后世的北京、天津北部,以及河北北部地区,可以说耶律延禧是大出血了,但是实际上,这些军州一个都不在他的控制之下。

幽云十六州,耶律延禧能掌控的,只有云州大同府、应州这样的后世山西的地盘。

杨霖一样就看出了他的小心思,却并不着恼,契丹皇帝开了口把这些地方给自己,那么我去打的时候,幽燕之地的契丹人,就将失去契丹本国的支持,不知道拿什么抵挡自己的大军。

更何况耶律淳和耶律大石的军队,还要在北边集结大量兵马,阻挡女真鞑子南下。

相信以他们的见识和谋略,应该知道北边才是重点,不会把主力放在南面。

杨霖大大方方的答应下来,给了耶律延禧一个定心丸,然后又豪爽地说道:“我们大宋出兵,不需要契丹半文钱的物资,只要写一封国书,永久费除掉岁币即可。”

耶律延禧自然答允下来,这个时候还要岁币,也不现实了。

自从真宗时候澶渊之盟,大宋缴了百年的岁币,终于在这个时候画下结点。

在场的几个宋人,竟然都有些哽咽,百年之耻,或可雪也。虽然在之前这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他们不同意大宋也不会再给了,但是契丹皇帝亲自说出来,还是不一样的感觉。

耶律延禧草略地定下盟约之后,马上心情就好了起来,拍手让契丹在大同府的舞姬上殿献舞。一个个异族女子雪白的小腿和纤足**着,随着歌声的节奏轻柔而欢快地跳动起落,脚踝上的银铃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别有一番美艳的风情。

一时间本来庄严肃穆的大殿,多了几丝脂粉气,美人款款细腰,如杨柳弄枝柔,给包括杨霖在内的刚才还心怀激荡的宋国使臣们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杨霖脸上和天祚帝笑吟吟地举杯相庆,心底却翻了个白眼,骂道:你不亡国谁亡国,心可太大了,真他娘是个彻头彻尾的昏君

第三百六十三章 叹末代帝王,尤醉生梦死

歌舞之后,耶律延禧故态复萌,喝的不着四六。

亡国在即的契丹皇帝,拉着杨霖的手,载歌载舞。

环视一眼,杨霖发现大殿上只剩下几个耶律延禧的近臣,竟然还有高柄、秦桧、白时中三个宋人。

他轻轻一笑,对着秦桧说道:“会之,上次你进京可还欠我一顿酒席呢,来咱们干一杯就当在这吃了。”

秦桧神色一动,稍微有些不自然,上一次他带着锦儿和杨三从扬州到汴梁,到了杨霖的府前却被自己的夫人叫走了。

夫人虽然刁蛮无理,但是她是正儿八经的相门孙女,和李清照是表姊妹,是蔡京的正室夫人的亲侄女。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她把秦桧从一个扬州教书先生,带到了北宋士大夫的群体中。

秦桧虽然屡屡受气,但是要说对她没有感情却是假的。自己那岳丈家,包括几个顽劣不堪的大舅哥,虽然都是欺压乡里的恶霸存在,但是对自己都出乎寻常的客气。

后来夫人惨死,无数的证据都隐隐指向了自己的同窗挚友杨文渊,那个有铁证和案情有关的王朝立,也在文渊的庇佑下安然无事,得做高官。

秦桧不止一次想过,是不是杨霖杀得自己妻子,其实事实已经很清楚了,自己的岳丈和几个舅哥,每次喝醉了都要痛骂杨霖。

但是秦桧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挚友,会杀自己的妻子。要知道,他认识的杨霖,可不是这种杀友妻的人。

秦桧想不明白,也不想再想了,轻轻一举杯,笑的有些奇怪道:“三年了,文渊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便是三十年也记得。”杨霖笑着说道,然后举起杯一饮而尽。

大殿上的辽国舞姬,不知道是哪一族的少女,黛眉丹唇,颇显美艳,披着一袭薄薄的纱衣,雪白的手臂和大腿在纱中若隐若现,尽情地展示着身子的柔韧。

耶律延禧喝醉之后放浪形骸,搂着杨霖的肩膀,在大殿上扭动起来。

高柄在一旁高声喝彩,不一会尤嫌不过瘾,拿着筷子亲自敲打起来。

杨霖拧着的眉毛突然展开,大笑一声,推开案几,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随着辽主天祚帝尽情地乱跳。

“天将覆,地要倾,风流从不看晨星。且把疏狂醉今夜,明朝剑斩世上英。”

契丹相国萧奉先拍手道:“好诗好诗,少宰想要斩谁?”

“完颜阿骨打,算不算枭雄?”

“呸!”

“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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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杨霖使劲瞪了瞪眼,还是有些头痛。

“别管他,让他贪杯,让他和那些狐媚子契丹女人搂搂抱抱。”

一个略带嗔怒的柔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杨霖一睁眼,是折浣香的丫鬟宝珠,在给自己拧着热毛巾。

折浣香自己在一旁,嘟着嘴发狠,杨霖揉了揉眼,笑着把她拽到怀里,骂道:“你个小东西,敢趁我醉倒说我坏话。”

折浣香白了他一眼,啐道:“就说你,谁让你昨天光着膀子在大殿上给人舞剑的。”

“真的?”杨霖有点迷糊,为了和耶律延禧混熟,昨天喝的太多了,很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

折浣香脸一红,骂道:“那个皇帝更不要脸,让舞姬们趴地上,他在人家身子上游泳。”

“哈哈哈,到底是昏君,醉了都比我会玩。”

往外一看,竟然已经是天明,这可真是体验了一把昏君的生活,杨霖赶紧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

“还傻站着干嘛!把水拿来,给本官漱口!”

六个珠字丫鬟赶紧行动起来,在云州的这几天,是最重要的。

几个丫鬟服侍他梳头的时候,杨霖心里盘算道,这几天开好了头,接下来的事才好办。

现在看来,耶律延禧已经是无药可救,一天也别想不让他享乐,指望着他能奋起,简直是痴人说梦。

接下来就是和契丹签订了盟约之后,兵威力压幽燕之地,因为到时候这里在名义上已经是大宋的土地了。

耶律延禧再昏庸,他也是契丹的皇帝,他和自己签订的条约绝对有效。

到时候自己去打契丹人,赶他们出幽燕,甚至还有辽兵在外面帮忙。耶律淳和耶律大石根本没有半点后援,他们的同胞还要扯他们的后腿,我倒要看看你还要不要顶着北边的女真,和我在幽燕决战。

想到一代英豪耶律大石的左右为难的处境,杨霖嘴角一勾,偷偷笑了起来。

折浣香瞧见这抹笑容,突然俏脸通红,在他的胳膊上拧了一把。

“神经病啊。”杨霖骂骂咧咧地整好衣冠,迈步走出卧房,外面秋高气爽,一派肃杀之气。

几个宋朝的边关将领,并陆谦等万岁应指挥、虞侯,早就收拾好等在此处。

今日是重要的一天,拿回幽燕之地的十个军州,就是今天少宰和辽主结盟的内容。

可想而知,结果传回汴梁,肯定是一片欢腾。

虽然要想真的拿回这些军州,势必要费一些周折,很有可能还要打几场硬仗。

但是如今兵强马壮的西北各军,何惧一战。

功名利禄,已经在前方向自己招手,大丈夫马上搏功名,盼的不就是这一刻。

“出发。”杨霖一挥手,众人护着他,直奔云州行宫。

萧奉先坐在殿内,这次由他代表辽主前来结盟,因为大宋派出的不是皇帝,所以耶律延禧就不能亲自下场。

临行前,耶律延禧一个劲叮嘱自己,一定要借来大宋的援兵,对此萧奉先心知肚明,因为他和皇帝的安危,实际上就在宋人手里了。

若是没有宋军庇护,别说如狼似虎的女真鞑子了,就是那两个反王,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萧奉先已经做好了打算,这次结盟就是他讨好宋人的好机会,将来逃到大宋,受不受照顾,就看这一次了。

这个大辽的奸佞,还没谈判,已经想着如何卖国求荣了。

终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杨霖带着人迈步走了进来。

“萧相国。”

“杨少宰。”

互相抱拳寒暄之后,杨霖笑道:“咱们开始吧?”

第三百六十三章 百年耻辱尽,一扫胸中浊

结盟的谈判进行的异常顺利,杨霖都有点发懵,等他看到萧奉先带着些谄媚的笑意,顿时了然于胸。

一股难以抑制的鄙夷之情,充斥着他的胸腔,恨不得上前啐一口骂一声:奸佞。

这厮也太没骨气了,身为契丹相国,把好端端的一个王朝折腾成这副样子也就算了,事到如今还在卖国。

其实说起来,历代辽主里面,比耶律延禧还荒唐的也不是没有,契丹的落魄主要还是这个奸相的责任。

他们的关系,有点类似胡亥和赵高,当然杨霖恶心归恶心,有这么个人物在,对于他的谈判还是很有利的。

双方最终敲定盟约,大宋出兵阻挡女真鞑子继续西进,保护耶律延禧不受两个反王的攻击。

而作为交换,大宋将得到幽燕之地的十个军州,大辽南京道从此成为历史,不再有这个名字。

辽宋之间的岁币取消,双方帝王仍以兄弟相称,在双方边界,不再限制两国商人往来贸易。

最后一条看似和前面的无法相比,其实才是真的大动作,一旦双方互市没有了限制,大宋和谁做买卖,都是相当于揽钱

杨霖亲自把盟约润笔之后,吹了吹墨点,手掌微微有些颤抖。岁币、幽燕两个扣在大宋头上耻辱的标签,终于要摘掉了。

虽然还会有些沟沟坎坎,但是杨霖心中已经笃定,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就是打个地覆天翻,也要把这张纸上的事落到实处。

紧接着,由辽人官员翻译成契丹语誊抄两份,然后双方互相留一张汉文的,一张契丹文的。

杨霖捧着两个不同文字的盟约,手心有些颤抖,吩咐手下亲兵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汴梁。

自己的想法现在看来完全正确,在大同府苟延残喘的这个大辽小朝廷,想要对大辽有什么起死回生的动作几乎不可能。

但是它对这个末路王朝能够爆发出的破坏力,是很惊人的。通俗点讲,这群昏君佞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对契丹是个祸害,对大宋来说就是个宝藏。

要是没有了他们,或者耶律延禧已经在上京战死,人望很高的储君耶律敖卢斡继位,未必没有挡住女真人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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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州大同府正在缔结盟约,远离此地千里之遥的甘州,宋江在此大会回鹘诸帐首领。

西州回鹘已经被党项人征服很久了,现在换了一个主人,也并没有什么变化。

唯一不同的就是,没了战争之后,西北慢慢地变得繁华起来。日子过得舒坦了,没有人会怀念西夏的统治,回鹘人心甘情愿在大宋的统治下享福。

大堂内人满为患,上首的椅子加高一些,坐着一个黑乎乎的汉子,正是山东郓城人,当朝少宰的心腹,秦陇制置使西北封疆大吏宋江。

在他身边,许多的裨将军汉都是神态欢喜,对这个上官不光是尊敬,还有一些兄弟义气在。

宋江压了压手,站起身来,大声道:“今日把大家叫来,齐聚于此,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喀尔汗。”

喀尔汗一向和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宋江说完这句话,大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宋江老脸一红,好在他够黑,看不出来。轻咳一声,朗声道:“你们都知道于阗国吧?”

于阗国是西域的一个古老的国度了,从西汉开始建国,在皇族尉迟氏的统治下,存活了一千二百多年,直到北宋才被喀尔汗灭掉。

居民属于操印欧语系的吐火罗人,一百年前宋初时候被喀喇汗国吞并,逐渐被回鹘化,原本全国都是信仰佛教的,僧人们也都被烧死,被逼的现在慢慢改信伊si兰。

横山七羌的族长别失野离侧着脑袋,疑惑地说道:“那于阗国早就灭了百年了,制使怎么想起它来了。”

宋江指着身边的一个汉子,大声道:“实不相瞒,此人就是于阗国皇室尉迟家族的嫡子嫡孙,名叫尉迟荣。”

一个汉子揉了揉眼睛,又闭上使劲晃了晃脑袋,睁开眼百般确定之后,叫道:“公明哥哥,这不是花荣么?”

啪的一声,他的脑袋挨了一下,尉迟荣大叫道:“放你娘的屁,俺是正宗的于阗皇子,尉迟家的第大哥,第几代?”

“四十二。”宋江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俺是尉迟家四十二代的后人,正儿八经的于阗皇室血脉,只因为喀尔汗鸟人欺人太甚,才让俺不得不躲到山东青州。现在俺投奔了大宋,正好诉说冤屈,让陛下和公明哥哥,替俺报仇。”尉迟荣一本正经的说道。

他黝黑的面庞上,两颗绿豆小眼,看上去十分有喜感,正儿八经说自己是王子的时候,更加的好笑。

于阗人经过百年的奴化,被训得比马和驴子还听话,乖乖地受喀尔汗回鹘人奴役。

从没听说过,他们有哪个敢谋反复国,宋江干脆扶持了一个尉迟荣出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当一个比你强的人要打你的时候,你连呼吸都可以是他的借口。

话本里的故事才分对错,这个世界说到底是比拳头的,宋江义愤填膺地说道:“于阗国当初对大宋,甚为恭敬,国灭之时,他们还想着到大宋求救。在尉迟荣的身上,就有百年前于阗国主尉迟僧伽罗摩的血诏。

尉迟荣兄弟,拿出来让大家看看。”

花荣从怀里掏了掏,突然一愣,不好意思地说道:“大哥,昨天忘了塞进来了,反正在场的都是兄弟,没有不信的,看不看一样。”

别失野离已经了悟,大宋就是要拿喀尔汗下手,而且目的显而易见,打通东西商道,打破那些伊si兰教国家对商道的垄断。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打通了喀尔汗,财富将成倍的增长。

“制使,直说吧,我们什么时候宣战?”

“宣战?我们只是帮助于阗人复国,至于复国之后纳土归宋的事,到时候再说。

这是于阗人复国之战,不是宋和喀尔汗的战争,无需宣战。”

“那什么时候打?”

“今日宰羊吃一顿,夜里发兵,偷袭约昌城。”

第三百六十四章 沦落百年后,奴意卑入骨

火光冲天,杀声遍野。

于阗旧地的约昌城下,人声鼎沸,大宋西北的兵马猝袭夺城,区区小城根本无从抵挡。

党项七氏组成的四万五千名精兵,是今晚的主力,一路横扫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就打到了约昌城下。

几乎没有耽搁片刻,宋军先进的撞门车,就把简陋的城门撞碎。

别失野离率领大军人如虎、马如龙,片刻不停地冲门而入,蹄声如雷,震天撼地。

这片土地就是后世的新疆西部,地广人稀,城池之间相隔甚远,往往是走上很久都没有人烟。

宋军就在城中驻扎一夜,先锋党项人进城之后,把城中大小官员斩首,安抚百姓只说是于阗皇子复国来了。

这些灭国百年的吐火罗人,早就忘记了于阗国这本来就是个禁忌,当初敢说这个的先辈都被杀了。

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不管侵略者犯下多少的累累血债,被统治百年之后的子孙,都会有绝大部分忘记先辈的耻辱和仇恨。

于阗国也是如此,一千两百年的国祚,也改变不了他们现在沦为喀喇汗王朝忠实的奴隶的现实。

宋军进城之后,很多人在麻木中度过了这个动荡的夜晚,满城混乱,帅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处处火起,到处都是咆哮厮杀、精力充沛得像是一群野牛犊子似的党项兵,在城中肆意捕杀喀喇汗的守军和官吏。

消息闭塞的西北边陲小城,陷落之后的第二天,战争到来的消息依然没有传开。

一众于阗人聚在城内,听着说什么皇子前来复国,全都一脸的茫然。

这个满脸胡子的黑面大汉,和他们长得一点都不像,竟然会是他们的皇子

尉迟氏早就死绝了,当年喀喇汗人把所有寺院焚烧,烧死了于阗全国的僧人和皇室。屠杀持续了几十年,可以说三辈人都是活在血光的笼罩下,随时就有可能被当成异教徒割首。

如今这些于阗人,年纪最大的,出生的时候也已经是受喀喇汗王朝统治多年了。

花荣不耐烦地说道:“这些人没有一个有种的,早就不敢反抗了,跟他们说这些纯属浪费时间,咱们继续打就是了。”

“苏珂野,你带你们部落的人留下,护送后续辎重,剿杀残余敌军,其他的跟我走。”

宋江清点了一下人数,几乎没有损耗,留下几百个士兵看守,率领着各族混杂的部队继续西征。

自古中原王朝西征,只有盛唐时候到达过此地,而且也时名义上的统治。如今再次踏上西域的征程,长长的队伍中,以党项人、克烈人、吐蕃人、回鹘人为主。

浩浩荡荡的人马,行走在沙丘瀚海当中,让宋江升起一种奇特的感觉。

花荣见他神色不对,凑近了问道:“公明哥哥,俺看你脸色不对,想什么呢?”

宋江叹了口气,低声道:“俺自从在济州府,投奔了少宰,东征西战,平方腊、灭大理、定回鹘、安吐蕃,可那都是离国不远。如今这个喀喇汗国,离咱们千里之遥,中间隔着大片的胡人故地,正儿八经是两眼一抹黑,你说他们那边会是个什么样子?

他们的将士能不能打,他们的土地上有没有蛇虫毒兽,有没有奇怪的武器。”

花荣一听,哈哈一笑:“哥哥管他是个什么鸟样,只要咱们弟兄在一块,兵强马壮,天下何处去不得,什么鸟国灭不了,难道这世上,还有比大宋更强的嘛?”

宋江一听,愁眉顿展,笑道:“花荣兄弟说的对,什么鸟国也不如大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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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战事正酣的时候,杨霖从云州大同府启程,准备回雁门关。

雁门关外,集结了近二十万兵马,不同于宋江麾下的各族混杂,这里基本上都是汉兵。

马车内,裹了裹身上的披风,杨霖志得意满,笑着多折浣香说道:“到了雁门关,折可求和姚古都在,你可得小心着点。”

“怕什么,你敢偷人,就不要害怕。”折浣香脸颊稍微有些红,嘴上却好似满不在乎地说道。

杨霖一看她的耳垂红的好似玛瑙,便知道这妇人在耍嘴,心里实际上怕得要命。

他故意张狂一笑,道:“本官大宋少宰,姚古和折可求都得看我脸色,怕他们作甚。等到了雁门关,你就跟在我的身后,有些折家、姚家子弟,我还认不太全,你给我介绍一番。”

折浣香吓得一激灵,终于垮下脸来,晃着他的胳膊,求饶道:“好人,我就藏在你身边,谁也不见。”

杨霖坏笑一声,道:“我的儿,你怕什么,咱们都是性情中人,我可一点都不封建。”

宋辽边境,几十员骁将早就集结完毕,在此等候杨霖的仪仗。

“小太尉”姚平仲身穿全副盔甲,骑在马上威风凛凛,在他身边分为泾渭分明的两派,一是西军江门中年轻一辈,另一派就是长期被冒领军功的寒门将佐,刚刚被姚平仲破格提拔起来。

连续两次的养寇自重被识破,西军中老一辈的将军,大多被杨霖明升暗降,剥夺了兵权。

种师道、种师中在汴梁枢密院养花,杨在世升为火山军节度使,折可求更是被勒令不准出府谷。

唯有一个姚古,因为第二次没有参与,才得以继续领兵。

如今的西军将领,以年轻人为多,占据了整个西军十之**的官职。

姚平仲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身边小将们闲聊,远处飞来一骑,远远地勒马道:“将军,少宰仪仗到了。”

姚平仲一夹马腹,前去迎接,马车内杨霖裸着上身,坐在软榻上,欣赏折浣香的舞蹈。

陆谦敲了敲车帘外的木头,高声道:“少宰,到大宋了,前面好像有兵马迎接。”

杨霖站起身来,几个丫鬟上前服侍他穿好官服,掀开车帘一看,果然有几十人骑马赶来。

“学生姚平仲,见过恩师。”

杨霖笑道:“希宴,你来的恁快。”

“听到有仗打,学生身边的这些汉子,都已经迫不及待了。”

扫视一圈,姚平仲身边,尽是些风华正茂的少年。杨霖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便不用回了,在此地修整几天,便进到契丹云州大同府,保护辽主便是。”

女真人刚刚按下上京,加上东京五十八州,他们暂时还消化不掉,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出兵前来大同。

姚平仲需要防备的,不过是契丹其他几个称帝的反王,保住耶律延禧比什么都重要。

只要他不死,他和大宋签订的盟约就有效,自己就可以带着韩世忠,前去幽燕之地,取回沦落数百年的汉家故土。

第三百六十五章 树木为守兵,河渠做城墙

姚平仲听完之后,稍微有些失望。

少宰和契丹签订的云州之盟传来,大家便知道,秦陇兵马要兵分两路。

一路去大同府,一路去幽燕之地。

比较起来,大同相对安逸,保护住辽主即可。

而幽燕之地,很有可能事一场恶战,而且局势波谲诡异,敌友关系复杂。

大宋和契丹结盟,女真是共同敌人,但是耶律淳和耶律大石肯定不认这份盟约,他们和大宋还有女真都是敌对关系。

一场乱战之后,便是天大的功劳,取幽燕者,可以封王。

今上处处以继承父兄遗志自居,来巩固自己的正统地位,肯定不会背弃他的父皇临终遗言。

主将封王,底下的人封赏也不会低,这个机会最终还是韩世忠的了。

姚平仲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但是事到临头,难免还是有些失望。

杨霖见他情绪不高,笑道:“希宴,此战局势未定,将来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你们到了大同府,要勤加操练,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需要你们从西边配合。”

姚平仲还不要紧,他身边几个小将眼色一亮,从云州东进,攻入幽燕比河北还方便。

这偌大的功劳,当得上是大宋开国之后,最耀眼的功绩了。为将者,谁不想在这样的舞台上,扬名立万。

杨霖走下马车,就在这荒草遍地的边境上,找了块石头坐下。

姚平仲站在他身前,杨霖长舒一口气,道:“希宴,为师这次去云州,感触良多。辽主荒淫无度,萧奉先昏聩卖国,契丹必定没有多少年国祚了。

我们大宋开国以来,疆域是历朝最小的,虽然如今取了大理、吐蕃,仍然难以恢复盛唐的荣光。

如今机会出现了,就在你我的眼前,拿下幽燕之地就是个开始。”

姚平仲点了点头,神色出奇地冷静,他实际上对于开疆拓土的功绩没有手下人那么渴望。姚平仲能打仗,也会打仗,勇冠三军,但是他确实不是一个为国为民的人。

如果让他选择为国效力和替二哥报仇之间选择一个,他肯定会选择后者。

不然的话,当初上至天子下至百官,都在找他出来力挽危难的时候,这厮也不会窜到大山里面修道去了。

杨霖把他的神色尽收眼底,心里暗叹一声,老子的门生没有一个正常人。

“你两个师兄在大同府,去了之后多和他们聊聊,毕竟他们在契丹待了快一年了。”

姚平仲这才有了些期盼,笑道:“恩师放心。”

杨霖笑骂道:“有什么好放心的,你最近有没有去京兆府,看过平逸。”

说起姚平逸,姚平仲丝毫不掩饰对这个弟弟的憎恶,冷笑一声道:“不瞒恩师,学生这辈子都不想在看见他。”

杨霖深知其中的原委,姚平仲定是怨恨他帮助凶手,伪造自己二哥的死亡现场,当下也不多劝。

起身拍了拍屁股,杨霖笑道:“事不宜迟,我们师徒就此别过,希望来日在燕京会师再相逢。”

姚平仲抱拳道:“学生恭送恩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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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雁门关,杨霖连脚都不歇,直接下令三军出发,赶往河北之地。

在河东、河北这些地方,当初因为失去了幽燕屏障,又有契丹人不断南下侵扰,便在这些地方大挖河渠,种植巨木。

这些河渠和密不透风的森林,可以抵挡契丹的骑兵南下。

其实这并不是宋人发明的,早在秦朝时期,大将蒙恬率三十万大军向河套地区征伐,势如破竹,一举收复了河套南北广大地区,设置四十四个县,把中原王朝的势力扩张到后世的鄂尔多斯、包头、巴彦淖尔这些地方。

这些地方后来出现了很多与树相关的地名,比方说至今仍然叫着的榆林、榆中等。

这并非没有缘故的,就是因为当年蒙恬“以河为境,垒石为城,树榆为塞”。

到了赵宋,我们失去了北方的屏障,门户大开,这些树木河渠就更重要了。朝廷多次专门下诏,要求全民植树、护树,有《令佐劝民栽种诏》、《沿河州县课民种榆柳及所宜之木诏》、《禁斫伐桑枣诏》等等。

史书记载:于瓦桥一带南北分界之所专植榆柳,中通一径,仅能容一骑。瓦桥关在后世的河北雄县西南一带,地势平坦,没什么险要可守,契丹兵骑常常出入于此,显然,这里的“防御林”已经起到了军事的作用。

但是这些东西,既然能防止契丹南下,同样也能阻止大宋的兵马北进。

杨霖率兵进了河北,就感受到了这些防护林的恶意

很多地方,只能允许一个骑兵经过,需要绕很大的圈子,耽搁了宝贵的时间。

杨霖心头火大,自己哪有时间在这里弯弯绕,干脆下令派出一支军队,到前面专门砍伐出一条道路来。

谁知道刚出了命令,第一个县就遭遇了麻烦,河东沁水县郊外,一群百姓在乡绅的带领下,跪在路边哀求不要伐树。

若是韩世忠是主帅,早就下令驱赶了,但是杨霖在这里,他反倒不敢了。毕竟少宰也是文官嘛,总还是要爱惜羽毛,顾忌名声的。

韩世忠当即派人,前去请杨霖来,处理好了此间的沁水县,以后有类似的事便可以照此办理了。

杨霖下马之后,皱着眉头问道:“怎么回事?”

一个身穿裘衣,颌下长须,面皮白净的中年乡绅,出来道:“草民沁水县魏依山见过少宰。”

杨霖虚扶一把,问道:“本官率兵而行,道路难行,开辟出一条路来,不光我们行军方便,尔等乡民更是获益几代,为何阻拦?”

魏依山弯着腰,神色凄苦,辩解道:“少宰,不能砍啊,我们河东屡遭契丹南下劫掠,全凭这片密林阻挡,沁水县一直无事。若是砍去树木,届时如何御敌?”

杨霖奇道:“我不砍,那契丹人真来了,不也会砍树么?”

“他们劫掠乡村,便回去了。”

杨霖怒气隐隐上升,骂道:“村民、乡民,有何不同,都是大宋子民。我们有祖上留下的万里长城不思去夺回来,守着一片破林子,拿外面村落的同胞性命,做保护伞嘛?”

魏依山不解地问道:“使契丹贼劫掠村落,不是比让他们劫掠镇内,损失要小么?”

啪的一声,杨霖甩了一个空鞭花,沉声道:“畏首畏尾,待人鱼肉,刀刃加颈只知躲避不思反抗,岂不是奴性深种。

朝廷这些年有负河北、河东百姓,故而本官不怪你们今日的作为,但是却要你们知道,这并不可取。

朝廷已经出兵,不日即可恢复幽燕,尔等回乡静候捷报,我来教你们知道,什么才是汉家男儿。”

第三百六十六章 安坐河间地,且看两虎争

河北西路,重镇河间府。

虽然是才下了一场雪,天气有些寒冷,但是街巷之中仍然到处是人头攒动。

平常坐商的店铺比如说什么布匹、丝绸、粮店、干果铺,都是生意火爆。

汉人就是这样,过去一年大家日子未免有些紧紧巴巴,但是平常窘迫过年也不能窘迫。

就算是借钱,也要买些布匹丝绸回去添置身新衣裳,置不起衣裳也得换双新鞋。

元旦之日总要有些新的玩意儿在身上借借势,不然不吉利。

架桥伐木占据了些时间,大军东进一度受阻,杨霖到河间府的日子,比预期的晚了一个月。

好在北边此时更冷,几乎就是天寒地冻,所以女真和大辽一直没什么动静。

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一旦开春天气转暖,就是一场厮杀决战。

此地和契丹接壤,这几年契丹衰弱了,再加上澶渊之盟,花钱买来了相对的安宁,大家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河间府的街上,几家肉店都人满为患,大宋贵羊肉而贱猪肉,大批的肉贩子往来于河东、河北之间,这羊肉是不缺的价格也不甚贵。

元旦饺子里面羊肉却一定要足,每家肉铺都挤得让人转不过身来人头上面递钱。屠夫和打下手的伙计忙得满头大汗,身上衣裳厚的换成薄的,甚至都恨不得剥下来。

城中到处都是卖家酿屠苏酒的担子,一角角的打给来买酒的百姓,街道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大黄和花椒混合的奇怪香气。

杨霖在这个时候,率兵进城,大军逶迤前进,过往百姓站在路边指指点点。

河北东路河间府知府宗泽,带着一群官吏,前来迎接。

安置好大军之后,杨霖随他来到知府衙署后院的一处小楼上。

小楼上张起了暖幕设了炭盆,楼内暖烘烘的和春天似的,几名侍女垂首侍立,远处的河间府雪后景象别有一番意境。

倒了一杯香茗,宗泽见杨霖望着外面出神,把热气腾腾的茶杯推到他的面前,笑道:“少宰有所不知,这河北之地,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下官在此做过七年县令,每逢新年,辽人便要南下劫掠,此地百姓皆提心吊胆,常有藏在山中过完年再出来的。”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杨霖给身边的折浣香倒了一杯,笑道:“这茶不错,你尝尝。”

折浣香握着茶杯暖手,颇感兴趣地问道:“藏在山中,还怎么过年?”

杨霖撇着眼道:“命都保不住了,还管怎么过元旦不成你以为都跟你一样,是豪门千金出身呐。”

宗泽微感诧异,本以为这是杨少宰的侍妾,没想到地位这么高。

杨霖看着宗泽,比起挖河时候,竟然还瘦了一些,不过精神奕奕,两眼似乎发光一般。

“汝霖,咱们在河北之地,除了童贯的胜捷军,还剩下几许人马?”

宗泽不用心算,张口就来:“不到五万,其中还有大半没有操练过,更别提上战场了。”

“在幽燕之地,有不少的地方豪强,他们手里有兵马,有武器,有粮草,有城寨。虽然各自为战,但是彼此照应,关键是处于四战之地,手下弓马大多娴熟,实力不容小觑。”

“最厉害的,当属耶律大石带来的契丹兵马,还有就是耶律淳当燕王时候的私兵,至于怨军八营都是些活不下去的辽地汉儿,应该不难对付。”

听着宗泽如数家珍,看来他没有少下功夫,刺探北边幽燕之地的情报。

杨霖前往大同府,骗来了契丹皇帝的盟约一份,举国无不振奋。

废除岁币,收回幽燕,竟然不用一兵一卒,这份功绩不禁让人心折。

但是唯有此间的人才知道,想要收回幽燕,远远没有这么容易。

耶律延禧是契丹的皇帝,但是他已经管不了幽燕之地的契丹人了。

燕京城是耶律淳和耶律大石的巢穴,失去了这份根基,他们肯定会被女真人或者耶律延禧给生吞活剥了。

杨霖站起身来,往北边望去,只见天空乌云堆积,凝声道:“汝霖,你说我们劝降耶律淳,机会大不大?”

宗泽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道:“耶律淳乃是契丹亲王,恐怕不会降宋。”

“我觉得,他现在的处境,十分凶险,夹在女真、辽主和大宋之间,三方都想要他的幽燕之地。

若是被辽主捉到,他断然没有活路,投降辽主也是最不可能的。女真鞑子,凶名已经传开,是人名如草芥,奴役百万辽人,随意鞭打虐杀。

若是他走投无路,感受到了此间压力,我觉得他可能会投降我们大宋。”

杨霖眼睛眯成一条缝,若是得了这支兵马,兵不血刃拿下幽燕才是真的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宗泽一直想的,都是北伐幽燕,取回故土。

被杨霖一说,他才突然醒悟过来,站在耶律淳的角度上,降宋真的是他最好的选择。

宗泽的脸色一红,激动的血气翻涌,此事光是想一想,已经让人热血沸腾了,纵使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需要试一试。

“少宰,下官愿往燕京走一趟!”

杨霖轻笑着摇了摇头,道:“第一,你不适合做这个,出使劝降不同于其他,须得八面玲珑之辈,能吹会道,见风使舵,见缝插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才是上佳人选。

第二,现在耶律淳手里有十几万兵马,有十几座大城,还不是我们劝降他的时候。

何不等他和女真人厮杀一阵,彼此都有损伤,而他又快坚持不住的时候,才是最佳时机。”

宗泽浑身一寒,要不说是汴梁庙堂上一群公卿相公中厮杀出来的佼佼者,用心就是阴、手段就是毒啊。

这么大的功劳摆在眼前,他还要坐山观虎斗,等到契丹和女真都有损伤的时候才出手

这时候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韩世忠踏的楼梯砰砰响,人未至已经开始喊:“少宰,大军已经安顿好了,什么时候开打?”

第三百六十七章 心有阴毒计,嘴上甜如蜜

新年将至,赵佶从汴梁特赐下御酒一车,派人送到河间府,送给为国立下大功的少宰的杨霖。

如此殊荣,自然是要设宴庆祝,河间府的别院内,客人满满当当。

军中心腹韩世忠和王禀早早到来,各自带着一群将佐,河间府的宗泽也带着大群官吏。

杨少宰财大气粗,袖楼在河间府这等地方,也是有分部的,掐着时辰送来一桌桌热气腾腾的酒菜。

行军虽然劳累,但是杨霖没有睡懒觉,在汴梁养成了八段锦的习惯,到了这里也没有丢下。

反倒是折浣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杨霖回来时候正在对镜贴花。

修长滑润的玉指拈着点点花红,涂抹在丰盈润弹的嘴唇上,似轻佻,又似娴雅,加倍衬得她芳泽无加,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饶是已经得手的杨霖,都看得心头一荡,上前把从后面环抱佳人,轻声道:“今日宴请此间文武,马上就是新春了,你是怎么打算的?”

折浣香拍开他的大手,娇笑道:“反正我不回去。”说完她转过身来,伸手勾着杨霖的脖子,一双眸子似繁星烁烁,盯着杨霖问道:“别赶我走,好不好。”

杨霖轻笑一声,额头顶着额头道:“怎么可能,不过既然你跟了我,我可不能瞒着你,折家在西北有危险啊。”

折浣香本来还在感受着清晨的暧昧,一听这话,芳心顿时一惊,也顾不上腻歪了,急声问道:“什么危险?”

“唉,我因为小香香你的原因,自然是要力保折家的,但是你也知道,朝中的事我说了不算。

那蔡京,一心盯着折家不放,只因为你们府谷折家和梁师成走的太近了。

蔡京你知道吧?那可真是一手遮天,官家都怕他三分。他想整治你们折家,直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折浣香当然是知道蔡京的,但是她却不知道,蔡京对折家半点兴趣也没有。

听了杨霖忽悠,她急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水汪汪的眼睛噙满了泪水,可怜兮兮地问道:“我们拿出些钱财,给他好不好,求她绕过我娘家。”

“钱?”杨霖夸张地说道:“你知道我每年给蔡京多少么?百万贯都不止了,就这才刚刚保住自己不被他攻讦。现在要保住你们府谷折家的基业,只有一个办法,可惜你那兄长为了眼前利益,不肯看得长远一些,真真是愁煞我也”

折浣香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问道:“我就知道你最疼人家了,是什么主意,我一定说服大哥,听你的话。”

杨霖叹了口气,说道:“西北那地方,乃是非之地,蔡京他时刻都盯着,不肯有片刻放松。你道是因为何故?”

折浣香快急哭了,摇头道:“人家哪懂这个。”

杨霖心中暗道,你不懂就好,那我可就开始了

“这西北,实则是蔡京的命门所在,他在朝中呼风唤雨,但是没有一丝兵权。从秦陇南下汴京,快马只需半个月就能赶到,他能不怕那禁中的梁师成内狭天子,外调精兵,以清君侧之名把他除掉?

你那娘家,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实际上和梁师成交往的信件都被人家截胡了。

我在蔡京的府上,亲眼得见,你那兄长唉,连我都不想放过,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早就和蔡京一道把他除掉了。这庙堂之上,凶险万分,岂是你们府谷折家这些武夫玩的通的。”

折浣香赶紧抱紧了他,有些讨好地说道:“好人,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我也是被爱情蒙蔽了双眼,其实作为当朝少宰,我应该帮蔡京除掉折家的,唉,真不知道这会不会害的我自己家破人亡。”杨霖眼珠一转,往下看了看怀里的折浣香,见她感动的不行,才继续说道:“现如今,要保住折家,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快告诉我吧。”

“就是你们折家,从西北是非之地搬到繁华的京东东路,在那里有一个密州府,乃是天下富贵风流之地,折家在那里安居,代代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岂不美哉?”杨霖循循善诱,折浣香不疑有它。

“你那兄长折可求,我说起来就来气,一心以为蔡京奈何不了他,殊不知已经刀刃加颈了。若不是我们这段真爱,他今年必死”

“为今之计,只有你能救折家了。你以折家女儿的身份,写一封揭发检举他们谋逆造反的书信,我拿着威胁折可求那傻鸟,让他听话搬到密州享福,才是唯一的机会。”

杨霖迈步出了卧房,留下感动地一塌糊涂的折浣香,临了还跟他来了个缠绵悱恻的长吻。

古人云胸1大无脑,诚不欺我

这种闺房中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哪里知道世道的险恶,心机纯真的如同孩童,这些权谋机要杨霖一说她就跟听天书一般,完全不懂。

但是杨霖扯谎又像模像样,骗她如同骗三岁女童般简单,轻而易举地搞到了折浣香的手书。

有一点杨霖没有撒谎,就是有了这份手书,折可求不敢不听话。我堂堂少宰,拿着这个东西交给皇帝,你们折家有没有反心,都活不了。

所以只能乖乖听话,搬离府谷,保住全族性命。

毕竟现在折家还没有与朝廷对抗的打算,而且自己只处置折家一个,其他三个家族应该不会插手,毕竟种家兄弟已经到了汴梁,而姚家完全在自己的掌握中。

府谷折家,是时候搬离府谷了,五百年的统治,对于一个家族来说,太危险了。

杨霖不打算放任他们继续在这个滋生野心的土壤上久待,让他们去山东享福,便如后世历史上金人做的一样,或许是个不错的办法,不同的是杨霖没有毒死折可求。

原本时空的历史上,金人可是先毒死折家家主,才逼迫他们举族搬迁的。连女真鞑子,都知道折家不能待在府谷了,割据五百年的家族,对府谷的掌控力比朝廷还强,在这个关键时刻总是个隐患。

要知道,后世的折家可是降了金的,接下来的大战,谁也不知道结局如何,容不得半点纰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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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八章 五百年将门,一千里迁徙

叶尔羌河的河面上,波光粼粼,映照着落日的余晖,就像是一条巨大的闪闪发光的金玉带。

如此美景,直入人间仙境一般,但是晚风中却夹杂着些许的硝烟和腥膻。

靠近了再看,才发现这里遍地都是尸体,克烈人正在横七竖八的尸体堆中,搜寻着他们怀里藏着的财物。

远处的河边,架着一堆篝火,宋江和几个部将,正在烤着羊腿。

油脂滴落到火堆上,发出滋滋的声音,花荣从怀里掏出一包盐巴,小心翼翼地撒着。

他也顾不上烫手,小刀一割撕了一块,要在嘴里满嘴是油。

“要说烤羊腿,还得是这里的地道,在山东吃的羊,一嚼就烂没甚鸟味。”

宋江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是山东的汉子,却处处说山东的不好,不是那里的水米能养出你这糙汉?”

花荣嘿嘿笑道:“哥哥这话俺却是不服,不好就是不好,自己人才更得说。再说了,哥哥怕是忘了,俺尉迟荣乃是于阗皇子,是地道的于阗人。”

“滚蛋。”

喀尔汗地处这等东西商道贯通之处,百年来富得流油,但是却不怎么注重传递消息。

宋军攻下约昌城之后,一路西行,这里的守军根本没有戒备。喀尔汗在这片区域,一家独大太久了,除了他们内部搞出各种矛盾,分裂成东西两个王朝,没有其他的强敌。

喀尔汗人和西亚的大食人一道,垄断东西商贸,收取高额税收,还经常劫掠来往商队,可以说是积累了无数的财富。

在后世的历史上,耶律大石被女真人杀的有家难回,便一路西进顺手灭了其中一个,得到了无数的财富。

也正是有赖于此,他才能再次建立起一个西辽来,并且很快地向西域、漠北、中亚等地区扩张,在1141年的卡特万之战,击败塞尔柱帝国联军后称霸中亚,威名远播至欧洲。

这也可以看得出,如今胶着在燕京及其周边的几个势力,马上要进行的,实则是当世最强的顶上之战。

就算是其中的失败者,到了别处也是随便碾压各路敌人的。

宋江西征,带来的更是一群虎狼之师,这几场仗打下来,大家赚的盆满钵满,别失野离笑道:“我这才知道,为何少宰执意要打下这喀尔汗,谁能想到这种地方,竟然如此富裕。”

宋江却没有那么轻松,他皱着眉头道:“喀尔汗实力不弱,虽然分裂成了东西两个互相不服的王朝,依然有相当的兵力。接下来我们兵分两路,我率兵直奔喀拉汗人的都城疏勒,别失野离将军你党项七部的兵马,沿着这条河道包抄。

我们的目的是彻底征服占领这个王朝,所以诸位切记不可有妇人之仁。”

宋江说完之后,就发现自己完全是杞人忧天,他手下这些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妇人之仁的将军。

一个个在死人堆里,手拿着羊腿,吃的满嘴是油

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宋江有些怀念在郓城的时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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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谷,吕望拿着一封折家女儿折浣香亲笔手书,来到折府。

折可求不明所以,把他迎进府门之后,就看到了那封手书的誊抄版。

吕望笑吟吟地说道:“少宰的要求很简单,你们自己上书,请官家恩准你们搬离府谷,去到密州府。在那里,少宰可以保你们富贵荣华。”

一阵死一般的沉寂之后,折可求沉声说道:“可否容我们商议一下。”

吕望做了个随便的手势,便跟着折府的下人出去,到大堂外等候。

折可求勃然大怒,连摔了两个茶杯,又掀翻了桌子:“祖宗五百年基业,毁于无知妇人之手!”

折家子弟一个个大气不敢喘,折可求叔父辈的人,也都唉声叹气。

现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说实话他们都知道往根上追究的话,并不是折浣香的责任。

折家在攀上梁师成,准备挑起宋辽之战的时候,已经注定了他们要跟杨霖决裂。

他们只是没有想到,权倾朝野近十年的梁师成,竟然被杨霖压制了一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次是我们栽了,认吧!”

折克行冷哼一声,道:“不认能怎么样?等着杀头吗?我生的好女儿啊!”

当天夜里,折可求上表请辞府州知州,举族搬迁至山东的密州府。

朝廷中无不惊奇,赵佶笑吟吟地准奏,并且御赐折家良田千顷,金银无算,准许他们每年进京参与御宴。

在外人看来,这就是深明大义,汴梁城中无不交口称赞。

枢密副使种师道的府上,种师道和种师中两兄弟对坐,相对无言。

种归夷唧唧喳喳的声音在外面传来,种师道一声轻笑打破了沉默:“府谷折家至此算是从西军除名了。”

“兄长,哪还有什么西军不如说杨家军好了。姚古、姚平仲父子,唯他马首是瞻,韩世忠王禀之流,乃是他一手从小卒提拔起来;党项七羌、克烈、吐蕃被他驯的俯首帖耳,那细封氏本是横山羌最凶狠的,听说他们的首领苏珂野因为自己女儿做了那人的小妾,兴奋地摆宴举族庆贺十天;吐蕃措摩活佛为了巴结他,亲口承认佛本是道,在西北引起滔天巨浪,仍然不肯改口。

就更不用说那个什么秦陇制置使,宋江宋公明了”

种师道看着眉头紧锁,牢骚不断地二弟,笑着道:“二哥不用这般垂头丧气,我们种家不是府谷折家,乃是诗书传家的门第,只不过当年先辈从戎之后,表现太过优异,这才成了那西北之地的将门。

说起来,我们对后辈小子的教导,远逊先人。不如趁此机会,重拾文官之路,岂不好似在军中挣扎那点功名。”

种师中眉毛一挑,道:“兄长的意思是,要让彦崇等子侄入太学么?”

宋人叫弟弟也叫哥,比如说赵匡胤就叫赵光义叫二哥,当了皇帝之后,也没有改口。

种师道站起身来,身子骨竟然比在延安府时好了不少,腰杆也直了一些,扩胸之后,笑道:“入什么太学,就学如今汴梁最时兴的,杨学。”

“杨学?”

“延庆观下的道场内,杨少宰的大弟子吴敏在开坛收徒讲课,让崇儿去看看。”

ps:这本书刚开始写的时候,写到贼嗨,各种有激情。后来连遭打击,被和谐、被警告、被限制搜索搞得畏手畏脚的,有时候写出一大段,不得不含泪删掉。

今天有书友提了出来,说是味道变了,我也是有苦难言。今天就这一章,我沉淀一下,希望能找到平安完本,讲完故事,又不失咱日某人风格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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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七章 故友别后饮,三杯起杀心

河间府外,几个英武的小将,护卫者一个魁伟将军,快马驰来。

杨霖站在城门口,亲自前来迎接,因为今日来的是童贯。

杨少宰如此礼遇,在外人看来还是很奇怪的,毕竟这么多年他们两个人的恩恩怨怨,早就传遍了河北诸路。

童贯翻身下马,身后的几个小将亦步亦趋,跟着他迎了上来。

杨霖哈哈一笑,也是赶紧上前,两个人笑着把臂进城。

“文渊,几年不见,你可长高了不少。”

“哥哥你是一如往昔,想是因为领兵在外,更显威风了些。”

光看俩人这亲热的劲头,不知道还以为他们是亲兄弟呢,实际上彼此心里都恨不得弄死对方。

童贯一门心思想着伐辽封王,杨霖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西夏之战某是主帅,被你这个鸟少宰给抢了功劳,现在你又来了?

杨霖苦心经营,谋划万全,唯有这个童贯和他的胜捷军是一个隐患。幽燕之地,是杨霖一步入官场,就开始铺垫谋划的大事,一个环节也不容出错。这不仅关乎着拿回北大门,更是要把女真鞑子拒之关外。

要是在我杨霖的手下,再来一次靖康之耻,这泼天的富贵我也不要了,立时死于天下人面前谢罪。

进到河间府,两个人这才分开手,杨霖笑道:“河北菜肴,虽不似江南那般精致,却也别有一番风味。小弟在酒楼设宴,今日请哥哥一醉方休。”

童贯笑道:“哪能啊,当年在扬州,你是地主,某是客人,现在来了河北东路,说什么也得是某请你才像话。”

杨霖眉头微微一皱,心道放你娘的屁,河北东路老子照样是地主,早晚让你知道这里谁说了算。

童贯迈步走进酒楼,果然这里被杨霖包下,新春之际此店其实还没开张,衙门一声令下,掌柜的倍感有面子,便早早地忙活起来。

雅间中,几个侍女挑开帘子,童贯和杨霖进去之后,蕊珠把帘子放下,光线顿时一暗。

杨霖此次北上,没有带侍女,还好有折浣香的六个丫鬟凑活着用。

童贯虽说是客人,但是杨霖没有丝毫让出首座的意思,落座之后,对宝珠笑着道:“上菜吧。”

不一会,酒菜摆满,杨霖脸色平静,举手投足间气度俨然,显是久居人上,颐指气使的风华气派。

至于童贯,也是丝毫不落下风,对答之间多有些戏谑言辞,杨霖也不以为意。

童贯看似从容,心底却是苦心琢磨用词,终于忍不住问道:“此次官家封你为安抚河北河东陕西制置使,西北兵马副元帅,看来文渊对幽燕之地,是势在必得了。

可惜如今那耶律淳不识时务,霸占幽燕,摆明了没把辽帝放在眼里,文渊,你有什么打算?”

杨霖眼里精光一现,拖长了声音道:“幽燕之地,乃是大宋的顽疾,更是宋人的耻辱。我等臣子,岂可有一日忘却,想要拿回自然是一定的。

可是此事哪有这么容易,我准备派人去和耶律淳商议,若是他能看清形势,纳土归宋,才是皆大欢喜。

兵者,不详之物,能不用兵还是不要用的好。”

杨霖这番话装模作样,不光童贯不信,他自己都不信。你从西北带来了十几万兵马,河间府囤积了粮草、物资、甲胄、兵刃无数,密州港一刻不停地运送辎重,你当别人都是瞎子啊。

童贯心中暗骂,去年时候,你就在河间安插一个宗泽来恶心我,一年时间这厮招兵买马,多有不合朝廷法纪的事,难道是为了维持治安?

这幽燕之地,已经被耶律延禧割让给大宋,也就是说耶律淳的兵马不能从尚未沦陷的契丹西部获得半点辎重、兵源和粮草。更要命的是在东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女真,现在天下人都已经知道女真的凶悍,耶律淳真心是前有狼后有虎,孤立无援。

这个时候北伐幽燕,比起任何一个时候,都更加有利。现在看来,这个王爵就跟白送的一样,

童贯轻笑道:“文渊久在庙堂,哪里知道这辽人的秉性,若不是把他们打痛了,他们是不会投降的。

若是文渊不愿动手,某手底下倒是有一些闻战则喜的儿郎,原以为官家和你这副元帅拿下幽燕。”

“诚如此,我当保举你封王。”杨霖马上接道。

“那怎么能行,到时候就看谁先进入燕京城好了。”童贯好似松了口气,连连摆手谦让。

杨霖低头倒酒,眼中闪过一道杀意,一瞬即逝,平静地说道:“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童贯晃晃悠悠走出雅间,杨霖也喝得面色发红。

几个胜捷军的小将上前,殷勤地扶住他们的父帅,胜捷军都是童贯收养的孤儿,对他忠心耿耿,打起仗来悍不畏死,也难怪他有这个底气来叫板。

杨霖挥手送走了童贯,脸色阴沉回到雅间,陆谦跟进来问道:“少宰,这几天小狼营的人说,童贯频繁调动兵马,似乎要有动作。”

杨霖端起酒来,灌了一口,眼睛一眯道:“不杀此贼,早晚坏我大事。”

童贯不是一般人,听了这话,就连陆谦都一惊。

“少宰三思,这阉宦可是官家亲近之人。”

“那胜捷军,战力颇为不俗,今日我看他们举动,极有法度,让人眼馋呐。”杨霖突然转口道。

陆谦一阵无语,你要杀人家,还看上了人家的私兵,一旦动手杀了童贯,这些兵强马壮的少年,不都是生死仇人。

胜捷军之于童贯,便如同万岁营之于杨霖,那都是心腹中的心腹,是绝对忠心的亲卫私兵。

杨霖又灌了一杯酒,一拍桌子道:“我在河间府坐阵这么久,周围的文官武将,哪个不来拜见?这阉人现在才来,摆明了是给我个下马威,我得想个办法,杀了童贯,让他的胜捷军为我所用才行。”捏着下巴,杨霖慢慢地说道,旁边六个丫鬟暗暗咋舌,小姐这是找了个什么姘头奸1夫,天天算计着杀人,刚刚还和人家那么亲热,这就要杀了他,简直太可怕了。

陆谦更是上前推了推筷子,劝道:“少宰,别光喝酒,吃菜吃菜,不然伤胃。”

“滚蛋。”

第三百六十八章 翻云覆雨时,敌友莫可辨

河间重镇,厉兵秣马。

便是新年刚过,也没有半丝懈怠,谁都知道大战在即。

北边吹来的风中,仿佛就有硝烟和血腥气,辽宋金三个国家,加上幽燕之主耶律淳总共是四方势力。

幽燕之地,就像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女人,本来是属于耶律延禧的,后来被自家的家丁耶律淳偷了去,现在又引来宋、金,像是两个觊觎她的恶汉。

耶律延禧一看这美人收不回来了,再加上自己老婆多,少这一个不少,便大大方方送给宋了。

但是他就像是带了绿帽子的软蛋,说话没啥鸟用,还是得自己来抢。

在童贯的大营中,迎来了又一位传令兵,兵马副元帅杨霖调童贯和他的胜捷军到白沟驿。

白沟驿乃是白沟河畔的一个小镇,是宋辽交接地,历来是兵祸连接的地方。

童贯不怒反喜,自己顶到前面,在他看来没什么不好。

只要自己能率先拿下燕京城,有梁隐相和高俅帮忙,这功劳就不至于落到杨霖头上。

胜捷军当即开拔,前往白沟河。

白沟河作为宋辽边境,当初议定的时候,还出现了一些问题。

辽国派了外交官员萧禧来到大宋,要求重新划定边界。他提出的边界是山西北部的黄嵬山,按他的想法,黄嵬山以北为辽国所有,以南为大宋朝所有。有地图为证,北宋一旦同意契丹人的这个要求,就等于将辽国的边境线向南推进了三十多里。

宋神宗赶紧和大臣们商议,满朝文臣一个个都不知道黄嵬山在哪,反而把王安石拿出来鞭尸。

劝诫神宗皇帝要亲贤臣,远小人,不要和王安石搞在一起,得最了契丹人,轻启战端,于国于民没有好处。

神宗就是要他们出来,问一问黄嵬山在哪,谁想到还被他们趁机骂了一顿,差点气得吐血。

最后还是沈括出面,拿出了自己手绘的地图,最终议定了白沟河才是边境。

在原本的时空中,童贯就是在这里,亲率十万西军被耶律大石打掉了大宋最后一块遮羞布。

童贯离开了他驻扎的莫州,当地的百姓燃放鞭炮庆贺,对他们来说这个年就是双喜临门。

童贯这厮,在原本的时空和现在都是一个鸟样,他的兵从来是吃两份饷的。

朝中有梁师成给他撑腰,军饷自然不会短缺,朝廷每年拨下的银钱粮草都被他自己中饱私囊。

但是手下的兵马,又是他的立身之本,肯定不能饿着他们,童贯便会威逼当地的地方官,收取苛捐杂税,凑足了军饷才肯罢休。

赵佶这个人,向来不看是非对错,只看亲疏远近。对于这等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久而久之便助长了他的气焰。

童贯在哪驻军,那里的百姓就倒了血霉,需要交两份的税。更惨的是,有大军驻扎的,多半是兵祸连接的地方,本来收成就少。

秦陇饿死、累死几万民夫的事就在眼前,现在他又把和河北东路祸害的够呛。

大军逶迤而出,童贯远远地望了一眼,北边的云层似乎有黑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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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间府中,杨霖正靠在一个暖炉旁,细细看着眼前的沙盘。

他把童贯调到白沟河,当然不是给他送功劳去了,陆谦站在一旁,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陆谦心里清楚,在杀人这件事上,少宰还是很守信的。说了要杀他,就一定会杀。

但是杀童贯,不同于以往,冒的风险和成功的概率都不大,必须要精心谋划。

如今少宰把童贯调到白沟河,明显是已经开始了,自己还不知道少宰的全盘计划,只能在心里暗暗算计。

杨霖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道:“这破天真他娘的冷,在汴梁的话,这时候应该在暖室享福,就是为了不挨冻,也得早点收复幽燕。”

陆谦笑道:“少宰,收复幽燕,可是百年大计。就是冻上几年,也是值得的。”

在东京汴梁,这个时候虽然也很寒冷,但是却是最热闹的时候。

新年这几天汴梁四门大开,金吾不禁,满城重新装点,到处张灯结彩。街市当中,人头攒动。爆竹烟花,将黑夜都映成了白天。男男女女,簪花穿行。酒肆瓦舍,丝竹弦乐之声直到天明。

往年这个时候,必是杨霖携带家眷,在楼上赏玩灯火,饮酒达旦的欢畅时刻。

“以往这个时候,宋辽之间都要互通使节,嘿嘿,既然耶律淳没有这个觉悟,我就派人去看他好了。”杨霖站起身来,笑着说道。

陆谦楞了一下,现在彼此剑拔弩张,派人去做什么?

“我要杀童贯,易如反掌,但是如何保住胜捷军,才是困难的地方。想要除掉童贯的时候,不搭上一个胜捷军,只能是和耶律淳联手了。”杨霖笑着说道。

“耶律淳占据幽燕,不遵辽帝,不是我们的敌人么?”

“敌人,也可以为我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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涿州城关,一员武将正站在营地正中的望楼高处,出神地望着远处的黑云。

此人不过三十左右年纪,筋骨强健,面容粗砺,正是契丹宗室难得的虎将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以翰林入宦,开得硬弓,跑得野马,胸襟阔大,气度不凡,辽道宗当初就称之为契丹千里驹。

如此文武双全的大将,被耶律延禧贬出上京,派到燕京来,反倒成了燕王耶律淳的左膀右臂。

耶律延禧此人,在自断臂膀这项技能上的造诣,丝毫不亚于赵佶。

在析津府绝大多数辽人兵将的心目中,这位大石林牙,才是风雨飘摇的契丹最后擎天一柱。

眼下幽燕的这脉契丹小朝廷,刚成立不久已经被逼到了绝境,各方势力比较之下,他们是最弱的,偏偏占据着幽燕所有城池。

耶律大石纵使是天纵奇才,也不禁生出一丝绝望来,他平生最恨的就是奸相萧奉先,其次便是那个坏的出奇的宋使。

想到杨霖,耶律大石不禁在心底叹了口气,同样是奸官,为什么萧奉先和杨霖换一换。

一个把堂堂契丹祸害成这步田地,一个却慢慢让羸弱的大宋中兴。

一个小兵打断了耶律大石的思路,上前抱拳道:“大石林牙,南边的汉人蛮子派来了使者,说是要过去见燕王。”

耶律大石神色一动,问道:“是谁派来的?”

“说是蛮子的兵马副元帅,叫什么杨霖的。”

耶律大石心中升起一股不安,几次和这厮接触,他一出手就是阴毒计策,不由得叫人新生防范。

“先不许这伙人过去,带到我的大营来,我盘问过之后,再让他们去见燕王。”

第三百六十九章 汉家旧屏藩,不见已百年

大帐之内,一堆篝火,满帐辽将。

杨霖派出的几个使者,都是他精挑细选的胆大心细的万岁营亲卫,被人带到耶律大石面前,丝毫没有怯意。

“杨霖派你们来,有什么目的?”

为首的一人,乃是杨霖的亲卫首领,万岁营虞侯陆谦。

耶律大石对这个亲卫有印象,一直是站在杨霖身后,即使是在汴梁也从来不离左右。

这样的人,便是可以托付性命的心腹,虽然不知道他要谈什么,但是他派出此人前来,看来是真的颇有诚意。

陆谦不卑不亢,沉声说道:“我等奉命,要见的是契丹燕王殿下,足下是?”

“大胆,这是我们大石林牙。”一个契丹兵大声呵斥,语调有些奇怪,一听就是汉语不怎么标准。

陆谦冷笑一声,道:“我说的很清楚,我们奉命要见的,是燕王。”

耶律大石并没有生气,他很喜欢这样的人,那个杨霖的手下,都十分的讨他喜欢。

当然,仅限于他们的性子和做派,若是说站在自己的利益角度上,恨不得这些人都死完了。

耶律大石回头,嘴角微微抽动一下,说道:“杨霖要见燕王,无非是劝降罢了,想来他也没有什么别的手段,可以从某的手里,夺去这幽燕十州。”

这句话就十分嚣张了,笃定大宋通过战争无法打赢,话里透漏着自信。

陆谦不为所动,挑眉道:“百年之前,你们从石敬瑭的手里拿走这幽云十六州,也不是一城一城的打下来的吧?”

一句话就激得身后几个辽人军官脸涨得通红,全部上前一步:“林牙!让俺杀了这几个南蛮子,晾他们也没什么能为。大宋的军马羸弱,从来没有赢过我们契丹的汉子,这次也不怕他。”

耶律大石摆了摆手,示意手下安静,果然帐中在没有吵嚷声。

现在的耶律大石和耶律淳,身处的不是险境,而是绝境。

三方势力虎视眈眈,都望着自己这十州城池,每一个都不是燕王能够独立对抗的。

本以为女真人会继续去追耶律延禧,而自己则趁势辅佐燕王登基,重振大辽。

谁知道又是这个杨霖坏了自己的打算,他竟然跑到云州去,和耶律延禧那个昏君结盟去了耶律大石事前筹划的时候,是打破脑袋也想不出会有这种事发生的。

在他看来,宋人可能会和女真结盟,取回自己丢掉的故土,但是没想到这一次他们竟然使了这么一招。

若是没有杨霖和耶律延禧那个昏君的盟约,没有大宋的物资和兵马支援,耶律延禧弃国而逃,此时早就没有半点威信了。

但是现在,云州大同府的耶律延禧,一下子有了富庶的大宋支持,招兵买马易如反掌,这个昏君势必还要对大辽造成更大的损害。

想到这里,耶律大石冷眼看着陆谦,反正现在是绝境,不会有更差的结果,只有发生变数,才会出现希望。

杨霖派人来就是意料之外的变数,究竟他想做什么,耶律大石迫切地想要知道。

“我和你们一道,去见燕王。”耶律大石沉声说道,算是体面地认输了,不再和这几个宋使争执。

有了他们开路,陆谦等人再不必受盘查,进度不知道快了多少。

燕京城,虽然是汉人故土,但是被契丹占据的时间太久了。

这里的人,也会过元旦新年,但是多多少少沾染了些胡风。

这一年北境风云突变,女真崛起于黄龙府,大辽颓势尽显,这里不管是汉儿还是契丹人,都愁眉苦脸,忧心忡忡。

对于他们来说,稳定安宁已经是奢求,这燕京城好大的城池,也终究需要强者占据,燕王耶律淳不像是能带给他们和平的强者。

他手下的兵马,总共不过十万人,还有一些是怨军八营这样的刚招募的难民。

这些人刚刚放下锄头不久,如何能够厮杀,恐怕还不如燕京府周遭的乡绅豪强手里的私兵能打。

来到燕京城外,陆谦等人好奇地张望起来,这便是俺们汉人百年前的屏障。

如此关墙,已经有百余年不得见矣,汉家屏藩上的累累斑痕,都是一场场惊天动地的厮杀。

耶律大石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沉声道:“走吧,宋人,我带你们去见燕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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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间府的酒楼上,杨霖和自己的万岁营狗头军师殷慕鸿侃侃而谈。

“我料定耶律淳不会反对,他现在是个什么处境,可以说是绝境也不为过。

我给他个机会,让他和女真人战上一次,若是赢了自然是成为契丹的救世主,风光无两若是输了,嘿嘿,我料定他们必输。”

殷慕鸿皱着眉头道:“少宰,您就这么相信那女真鞑子?”

“事实就就摆在眼前,去年这个时候,契丹还在庆贺元旦,和大宋互通使者,可是今年呢?”杨霖叹了口气道:“今年他们的上京府,已经被人家女真占领了。”

殷慕鸿使了个眼色,杨霖轻轻拍了拍身边的蕊珠的翘臀,宠溺地笑道:“你们回去歇息吧,这里不需要人伺候了。”

昨夜里折浣香不堪挞伐,几个小妮子顶上,明显和杨霖亲近了不少。

几个侍女娇笑着敛裾退出,殷慕鸿露出头去看了看,确定外面有万岁营的亲卫,这才进来压低声音说道:“少宰,你要杀童贯,可曾想过会引起滔天巨浪。

朝中的梁师成、高俅等人,在外面的势力就是童贯,虽说我们大宋历来只看重汴京的权势轻重,但是现在毕竟是多事之秋,若是童贯死了,我怕梁师成那厮会趁机挑拨您和官家的关系呐。”

杨霖浅笑不语,殷慕鸿虽然有机谋智慧,但是看人还是没有自己准。或者说他和赵佶接触的还是不多,这个官家对身边的近臣十分宽厚,但是不代表他是个念旧的人。

那王黼当初何等受宠,出了汴梁就被杀了,也没见赵佶发怒下令追究,现在还是个悬案呢;

更被提李师师,被自己使了手段,养在摘星楼跟个金丝雀一般,得空就去把玩一番,还十分嚣张,几乎不避着人,汴梁城风言风语很多,也没见赵佶提起过。

自己若是去御驾前状告童贯的累累罪行,赵佶多半会为他挡下来,但是童贯死了,很快就会有李贯、王贯顶上。

在赵佶手下当官,一定要看清楚这一点,便可以无往不利,而游走于他的底线上。

把童贯老贼杀了,他最多不过是皱皱眉头,还能来追究我不成。

这等佞臣没有任何功绩,又不似自己这般有正经的状元功名,有于国于民的政绩,死一个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三百七十章 文人心机深,九曲十八绕

河间府内,人流络绎不绝,杨霖驻扎在此,调动起周遭几乎所有的营生。

往来的车马,将无数的物资囤积在此,更有燕地豪强们,派遣手下前来提前联络。

乱世将至,他们身在幽燕,必须找对合适的人投奔。

这是一个赌上全族兴衰的抉择和判断,有人投向女真,有人倒向大宋,更多的则是还在两者之间犹豫。

杨霖的别院里,已经迎来了不少这样的燕地内应,他们是幽燕军州之外的那些城镇的豪强士绅,手里也握着一些战力不俗的私兵。

乱世之中,那些看似强大的地头蛇,都像是随风飘零的落叶一般,稍有不慎就会被碾做尘土。

小院内,杨霖面前站着几个大汉,地上摆着一个个箱子。

走到跟前轻轻掀开,里面全是珠宝珍玩,杨霖笑着说道:“虽说这些东西多余了,我不收下你们的主人却不放心,既然这样我就勉为其难要了。回去之后告诉你们的主人,安心等着大宋入燕,到时候治理幽燕肯定还要用得到他们。”

几个大汉心中一宽,互相看了看同伴眼中都有一样的喜色,为首的抱拳道:“谢少宰。”

杨霖挥了挥手,道:“走吧。”

几个汉子恭敬地转身离开,在门口差点迎面撞上一个风尘仆仆的军汉,那军汉也不答话,兴冲冲进到院中。

“少宰,我回来了。”来人正是陆谦,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杨霖心中有数,不慌不忙地问道:“先别说怎么样,我猜那耶律淳必然同意。”

陆谦到桌上,先是拿了个新碗喝了一口水,擦了擦嘴道:“少宰神机妙算,那耶律淳已经答应下来,只要我们的粮草、箭矢到位,他们便肯出手。”

“此事须得万岁营的亲卫去做,一个外人也不能知道,明白了么?”杨霖脸色慎重地说道。

陆谦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不过少宰,我们早晚要打进幽燕,如此资敌将来岂不是让他们用来抵抗我们的大军?”

杨霖叹了口气道:“你当我就是为了杀掉童贯?实话跟你说吧,杀童贯只是一个引子,顺手而为引出后面我们辽人的合作。

我要的是耶律淳这些人,替我挡下女真的第一轮攻击,不至于全部沦陷。这才是我们做此事的主要目的,至于杀不杀童贯,是我送给辽人一个筹码而已,没有这个筹码,他们如何信得过我,从而跟我合作。

如果他们连第一轮都挡不住,和耶律延禧一样弃城而逃,我们的对手就不再是惶惶不可终日的契丹兵马,而是气势如虹的女真鞑子了。

从辽人手里拿回幽燕,易如反掌,从女真人手里夺食不死也得伤筋动骨。不如让耶律淳去拼,到时候他兵尽粮绝,走投无路之际,本官再慈悲地允许他纳土归宋,由我们来接防,才是最好的结果。”

陆谦沉思一会,说道:“少宰就如此看重那些鞑子,叫我说不过是耶律延禧无能,才把他们的战力夸大了。既然幽燕就在眼前,为何不一鼓作气,拿下十个军州。”

杨霖苦笑一声,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有太多的人轻视女真。

毕竟他们的族人太少了,没有人会把这么一个小族视为心腹大患,因为他们都不知道什么叫靖康之耻。

“如今的幽燕,我们和女真、耶律淳三方各自为敌,不管是谁先动手,都有一个是坐山观虎斗等着捡便宜的。我们一定要沉住气,可想而知最近汴梁肯定会不断催促,我先把童贯搞死,给他们找点事做,别逼得太紧。

若是童贯活着,和他们内外一致,沆瀣一气,天天叫嚷着出兵,我这里也未必压得住。毕竟是恢复幽燕,这个事太重要了。”

陆谦心服口服,自己虽然全程参与了,但是到现在才知道少宰的全盘想法,以前以为少宰只是为了弄死政敌童贯,自己想的太肤浅了。

杨霖起身道:“你来回奔波辛苦了,回去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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旌旗蔽日,马嘶如雷,刀枪如林。

白沟河一带,童贯的大营中,人人磨枪擦剑,只待厮杀。

童贯坐到大帐内,笑着对下面的将佐们道:“这局势至此,已经明朗,不知道杨霖那厮还在犹豫什么。

到底是文官出身,瞻前顾后,若是官家把这兵马副元帅给某家,如今已经和诸君在燕京城相贺了。”

他实在已经等不及了,自古宦官立下军功之大,无过于北宋。先有秦翰屡立战功,四十九次受伤而立下奇功无数,声望之隆不逊于名臣。

然后就是童贯的老上级李宪,兰州就是他恢复的,当初还火烧西夏圣地天都山,算是一员良将。

童贯自视甚高,觉得自己只要有机会,一定能立下更大的功劳。

上次的灭夏之战,在他看来一直是自己的功劳,被杨霖偷去了而已。

现在有一个更大的功绩摆在自己的面前,抢先进入燕京城,梁隐相一定会保自己封王,那时候夫复何求?

没有卵子又怎样,某家立下的功绩,岂是你们能够比拟的?

“你们这些日子一定要好好歇息修整,把咱们的肉全拿出来,让儿郎们吃好,准备给某拼命。”

帐中众将都是他的心腹,自然跟着附和着他,一时间马屁乱飞,奉承如云,童贯脸色晕红,脸色平静,乐在其中。

突然门帘掀开,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军将进来,抱拳道:“童制使,少宰有令,要制使到河间相见,工商军机大事,不得延误。”

童贯猛的一拍桌子,心中激动脸色涨红,道:“杨文渊终于要动手了?王禀,他怎么跟你说的?”

王禀抹着眼皮,低头道:“制使,此等大事,末将区区都指挥使,岂得耳闻。”

不怪他言语含糊,王禀也不知道为什么叫童贯去,河间一带虽说也是厉兵秣马,但是从来没听过有出兵的意思。

冷哼一声,童贯道:“来人呐,备马,我们去一趟河间府!”

第三百七十一章 远探拦子马,终别扬州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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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沟河两岸,茫茫水雾升起。

在这初春之际,河面上冻得结结实实,两边都不知道撒了多少的密探。

杨霖对于情报的执着,让童贯颇为佩服,毕竟是个文人出身,做事就是精细。

在这白沟河一带,不知道有多少的万岁营探子,而且这些人的位置,杨霖也都大大方方告诉了童贯,免得发生误伤。

童贯心怀激荡,纵马而行,浑然不知自己的行踪,已经被告知了辽人。

远探拦子马,是契丹兵制中的斥候,辽军每出征,必将诸军兵马分为护驾军、先锋军和远探拦子马三部分,各设将领统率。

其中选慓悍者数十人至万人组成远探部队,深入敌区,探听敌军虚实,以保证大军顺利前进。

白沟河一带是连绵丘陵,极易隐匿行踪,童贯也不疑有它,这种地形说是提前埋伏,根本不可能。

几百骑护着童贯,浩浩荡荡经行此处,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

众人连忙勒停战马,远远看去,却原来是一只雄壮的白鹰刺空而起。

有个小将脸色一凝,上前道:“父帅,此地无缘无故,怎么会有白鹰冲天,不是吉兆。更有那杨霖如此奸猾,不如不去。”

童贯捻须笑道:“某取幽燕,乃是天赐良机,岂可瞻前顾后。

杨霖虽然奸猾,在朝中蛮横跋扈,欺上瞒下,凭借的也不过是陛下的宠信。所以他敢害别人,却不敢害某童贯,嘿,这小子刚进汴梁,还是某介绍给官家知道他的名字。”

众人听完,心下稍定,童贯一声令下,众人继续纵马前进。

直通到白沟河的官道在丘陵当中蜿蜒曲折,藏在视线不可见之处。山上树影憧憧,密密麻麻。宋辽对峙百余年,河北前线,除了几条道路,其他的地方树木不能砍伐,河道任其泛滥,就是为了防止辽人骑兵驰突的。

这里是到河间府最近的一条小路,是杨霖到了之后,派人开辟出来的。

河东沿线被杨霖砍出一条道路来,这里却是刚刚开始,在周围还未砍去的参天树木上,此时正潜伏者无数的远探拦子马精锐。

他们手持着弓箭,紧盯着这条不算宽阔的小路,就在昨夜摸了过来,伺机而动。

虽然不知道上面的将官怎么知道今天有人经过,但是服从命令是远探拦子马的特性,这些斥候动辄就要冒死来到敌后,从来不会有人对接到的命令追根究底。

更有很多人,在树上拿着黑乎乎的枪筒,类似后世的火箭筒。

大宋对火器比较重视,北宋刚刚建立时,当局便设立了“火药作”,开封府更是火器制造重镇。举凡军事重镇,譬如江南东路之建康府、荆湖北路之江陵府等等,皆设有这类生产工场。其用度十分浩大,根据《宋会要·食货》记载,为生产火药,宋神宗时,当局一次就“募商人于日本国市硫黄五十万斤”,“每十万斤为一纲”,自明州押送开封府。

这产量放在古代,可谓是相当惊人了,比六百年以后的满清还多数十倍。

宋朝的火药兵器,大致可分为燃烧性、爆炸性和管形火器三类。其中前两类都是需要与抛射类的弓弩或抛石机相结合,利用它们抛射出去或直接烧伤或爆炸打击敌人。而管形火器,就更接近现代火器了。

宋神宗时,为布防熙州、河州,宋廷一次就由开封府送去包括神臂火箭十万支、火药弓箭二万支、火药火炮箭二千支在内的大批火器,占所有弓弩箭的一成以上。

尽管大宋处心积虑防止火器落到与之对峙的北方少数民族政权手中,为此先后采取技术封锁与原料:硫黄、焰硝垄断的办法,仍未能避免契丹、西夏、金以及蒙古相继掌握火器技术。

大辽也早早地窃取到宋人的“火球火药方”“蒺藜火球火药方”“毒药烟球火药方”。

“毒药烟球”爆炸后球内毒剂发烟起类似毒气弹的作用;“蒺藜火球”是利用爆炸的强大推力,把球内的铁蒺藜撒放开来,借以杀伤敌人;至于“火炮火药法”则主要是爆炸后起燃烧作用。

而好巧不巧的,整个契丹的火器制作,都是在燕京完成的。

这些火药和火器,自然而然地就归属到耶律淳手中。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树上的契丹远拦子都紧张起来,等待着猎物靠近这片埋伏之地。

前面的人马他们浑然不管,就盯着队伍中,搜寻着他们的猎物。

终于,一群人簇拥着的童贯赶来,他的衣着属实现眼了些,这些燕地契丹远拦子,对于大宋的将官服饰熟悉的很,童贯身上穿着御赐的袍服,更显尊贵。

等到他们靠近,箭雨刷刷落下。童贯和他的亲兵,只能听见一片弓弦颤抖的声音传来,羽箭嗖嗖,朝着自己人身上招呼。

毒烟弥漫,火光四起,热浪熏天。如此近距离地射击,将火器的威力发挥到最大,更主要的作用是惊扰战马。

几十个火筒已经从树上落在地上,焰火犹自乱射,火星四溅,战马被惊动,嘶鸣声连成一片,所有人都已经抽出了兵刃,而破空声还在乱响,童贯耸然一惊,已经有七八支羽箭,已经带着劲风直奔他的面门射来!

“保护父帅!”

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遭到伏击,周围可都是杨霖派出的斥候,这么多人的埋伏,他们怎么会毫无察觉?

是杨文渊小贼要害某!这是一代权阉,临死之际最后的想法,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想到了五年前扬州府,倚红偎翠,纸醉金迷。三人畅谈生平之志,引为知己,结忘年之交。

利箭穿过了童贯的身子,巨大的力量,将他射下马来,血流如注,直挺挺的显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胜捷军的亲兵状似疯魔,急切之间,他们连树上的敌人都够不到,众人一看童贯已死,而敌人又在他们够不到的地方,胜捷军的这些亲兵,红着眼下马护住童贯尸体,想要拖他出去。

远拦子不敢确定童贯是否已死,放下别人不管,专射这些亲卫和他们护着的童贯。

这些年轻的亲卫,却不顾箭雨,拼死往童贯的身上凑,用身体护着童贯的尸体。

前仆后继,如同飞蛾扑火,义无反顾。

树上的契丹人,为之动容,他们的人物就是射死为首的大将,至于其他人无所谓。

箭雨为之一停,让这些亲卫可以护着童贯的尸体出去,一只白鹰在密林上空盘旋。

一日后,河间府,满城素缟。

胜捷军的几员小将,扶着童贯的灵柩入城,杨霖在门口等候。

“童贯哥哥!”

嗷的一嗓子,吓得众人纷纷侧目,只见杨少宰提着袍子,涕泪横流,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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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二章 边关毋偃旗,试手扫幽燕

燕云还未开战,先折了大将童贯,宋廷一片哗然。

兵马副元帅杨霖在河间府外,几度晕厥,捶胸大哭。

但是还是有人怀疑到了他的头上,比如说梁师成。消息传来的第一天,梁师成在府上双眼一黑,急火攻心,差点吐血。

曾经他把王黼派出去,想在边关捞点军功,重整旗鼓,王黼死了

如今童贯投到他的门下,想要重新崛起,在河间府等着封王,童贯也死了。

最熟悉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敌人,梁师成就对杨霖十分熟悉,他笃定这是杨霖的手笔,可惜赵佶不信,也不想因此调回杨霖来。

手拿着胜捷军里自己安插的亲信送来的密报,字里行间充满着对杨霖的不信任,尤其是童贯死前,正是因为收到了杨霖的命令去河间商议军机大事,才会出现在那条布满契丹远拦探子马的路上。

梁师成将信件撕毁,穿戴整齐,带着几个内侍赶往艮岳。

走到艮岳门的花园外,此时这座天下第一的园林,百花盛开,芬芳缭绕,蝶舞翩翩,一片春光。

门口正好迎上一人,面色白皙,一脸慈祥,正是笑吟吟的杨戬。

一看梁师成过来,杨戬马上站住了脚步,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太傅。”

“杨大官来的挺早的。”梁师成语气不善地说道。

挤了几滴眼泪,杨戬哀伤地说道:“童贯和我们都是内侍省出去的,现在他出了这件事,咱家哪还有心情睡觉啊。”

梁师成心里暗骂,你是乐得睡不着了吧,童贯死了估计你要乐开了花。

明面上的和气还是要的,毕竟这是在赵佶的家门口,梁师成叹气道:“咱们一起节哀吧,官家在里面么?”

“官家刚刚用过早膳,太傅来的正巧,咱家就不耽搁太傅时间了。”

梁师成点了点头,迈步进去,无须通报。杨戬看着他的背影,明显比以前时候佝腰驼背,苍老了许多。

杨戬轻轻一笑,心中暗道,梁太傅,梁隐相,你老了,只手遮天时代已经过去了。

进到花园内赵佶的脸上笑嘻嘻的,正在和新纳的充容秦怀珊调笑,梁师成心里稍微有些不舒服。

童贯怎么说也是你身边的老人,怎么就不舍得一丁点的伤感呢,其实他还真是冤枉了赵佶,刚听到童贯死讯的时候,他着实心痛了一下,不过就是持续的时间有点短罢了。

这位秦充容,年方十三,乖巧可人,一顿开解就把赵佶逗笑了。

“官家,童贯死了。”梁师成施礼之后张嘴说道。

秦充容心里一恼,她是刚刚入宫的新人,没有经历过在禁中时梁师成把控后宫的阶段,对这个老太监没啥畏惧感。心里暗暗骂道,自己刚刚哄好,这惹人厌的老奴怎么又来撩拨。

果然,赵佶又有些伤感,道:“早知如此,就不让他出去领兵了,童贯是端王府的老人,一定要厚待他的亲眷。从他的侄子里,过继一个给他守灵,特准袭承他的爵位。”

梁师成低着头,道:“官家,童贯死的蹊跷啊。”

赵佶脸色一黑,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是他一点都不想深入追查。

现在幽燕形势一片大好,杨霖已经带给了他太多的荣耀和惊喜,这次马上成功在即,他不想任何人破坏掉眼下的局面。

退一步讲,就算是杨霖杀得童贯,只要他能取回幽燕,赵佶一样不会有什么动作。

“童贯是国之大将,他死了朕伤感过度,有些累了,你退下吧。好好抚慰他的亲眷,值此之际,整个大宋都要精诚齐心,拿回汉家故土,告慰太祖太宗英灵,得尝朕之父兄遗愿。”

梁师成如同被人当头一棒,心里咯噔一下,慢慢沉到了谷底。

入宫告状的梁师成,被赵佶一顿开导,大意无非就是童贯是个好同志,死了我们都很伤心,我们一定要为他报仇,不能起内乱呐。

梁师成被气得脸色好似猪肝,终于体会了一把杨霖那种怒火攻心的感觉,施施然退出了艮岳。

这种事永远不会有证据,就算是契丹人跳出来说是杨霖指使的他们,也不会有什么说服力。

毕竟现在双方是敌对关系,敌人对我方主帅的证词,更多地会被当做污蔑而不是证据。

望着艮岳的无边春色,梁师成叹了口气

此时禁中明堂内,蔡京捧着杨霖上奏用的绢帛,面沉似水。

童贯死了,死在了白沟河,他心心念念地边关之地。

当年在扬州,纵情酒色,直抒胸臆,杨文渊如同一个能掐会算的神仙一般,一眼就看出了童贯心中丘壑。

他告诉自己,想要讨好童贯,让他进宫之后在陛下面前进言,就得保证将来拜相之后,助他统兵在外。

当时的蔡京还很怀疑,后来证明这个说法毫厘不差。

如此看来,杨文渊真的是童贯的知己,可是这次童贯的死,真的和他没有关系么?

正当他闭目沉思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蔡攸进来之后先是左右环视一眼,干脆出言驱散了明堂内的官吏,俨然以主人自居。

众人顾忌蔡京的面子,都含恨退了出去,小蔡相公就是这么个人憎狗嫌的主,大家也都习惯了。

蔡京这才睁眼,当即皱起了眉头,自己平日了和明堂的同僚说话,都是谦谦有礼,绝不呵斥,毕竟这些可都是国之重臣。

“此乃明堂,在座的品阶都不比你低,你以后要客客气气和人说话。”

蔡攸满不在乎,上前道:“爹,你知道了么,童贯老儿死了,嘿嘿。”

蔡京大怒:“童贯乃是国中大将,他死了举国哀悼,你在这笑什么?!”

蔡京越想越气,人家杨霖嫌疑那么大,童贯死了都知道“几度晕厥,嚎哭震天”,自己这个儿子,怎么就这么浮躁轻佻呢。

蔡攸凑近了,鬼鬼祟祟地说道:“爹,童贯死了,这伐燕的功劳,儿子要去分掉他的那一份,不过分吧?”

这可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蔡京乜视着他,问道:“你忘了方腊的事了?”

一说这个蔡攸就火大,上次为了吞掉杨霖的功劳,要去江南接盘。谁知道那小子坏的冒泡,把朱勔搜刮的钱财席卷一空,留给自己一个烂摊子,至今还有人时常进京找自己要账。

“这次儿子想好了,我不去顶替杨霖,让他打幽燕。我就去分个功劳,不是还有个胜捷军么,我就统领这一支就行,到时候入燕之后,见者有份,有爹你的面子在,这王爵落到我们蔡家也不是不可能。”

看着自己的这个大儿子,蔡京突然有些感慨,笑出声来道:“小蔡相公,你如此英雄,可知道那边关河间府是个什么所在?

你可知道燕王耶律淳有几许兵马,大宋又有多少的准备,我们战将有几员;哪个将军善战;哪个书记多谋;哪个州县城高;哪个险隘难攻。

你自以为是个人就能顶替杨霖,你可知道他为了如今的局面,已经谋划了多长时间,已经做了多少事?”

说到这里蔡京自己有也些佩服,分化掌控西军,打压西北将门折家,提拔姚平仲、韩世忠、王禀这些一直被打压的年轻将领。安插宗泽到河间府,派遣秦桧、高柄等人入辽

现在看来,一切都是为了幽燕,苦心造诣这么久,才换来如今的大好局面。他对自己的这个儿子十分了解,一旦派他去,真有可能给搞砸了。

一连串的发问,让蔡攸哑口无言,心中渐渐恼怒起来,腹诽道爹果然老糊涂了,不帮着自家儿子高升也就算了,还处处制肘。

他梗着脖子道:“儿子去了之后,自然都会了解,爹难道不知道那汴梁有名的纨绔膏粱,太尉高俅的儿子高柄?

那厮一无是处,如今还不是屡立大功,听说官家已经数次赏赐高俅,难道儿子连高柄都不如?”

蔡京很不厚道,点了点头,差点把儿子活活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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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间府,满城素缟,祭奠童贯。

哭的几欲昏厥的杨霖,侧卧在软榻上,气喘吁吁。

卧房虽然燃着火炉,但是依旧有些寒意进来,正在伺候清洗的丫鬟宝珠,红着脸取了个裘绒给他盖上。

这几天有燕地豪门,暗地里送来族中美人,想要和大宋提前交好关系。杨霖闲来无事,便把折浣香打发了去上香还愿,然后把攒了许久的七个美人中,挑选出三个最可心的一并取了红丸。

这时候传来一阵通报声,陆谦在门外听到里面有女人娇笑,便停住了脚步,隔着门大声道:“少宰,童贯的丧事已经办好,朝廷下旨将他的灵柩扶回汴梁。”

他的心里也有些佩服,不愧是少宰,拿捏把握的就是准,朝廷果然没有追究童贯的死因。

杨霖披着大氅,走到门口,对陆谦说道:“大肆宣扬为童贯报仇,派出一股小队,到辽境袭扰一番。敲敲打打留下些装备就走,还有一些幽燕地头蛇,就在这边境之地立足,摆明了是看不起大宋,觉得我们打不过去,竟然还敢不派人来提前通气。

这些人,一旦我们伐燕,就是暗中的隐患。我已经派遣斥候探查的一清二楚,这几天就把他们扫灭。你去和耶律大石通好气,我们打的时候,契丹人不要插手。天气越来越暖,女真人消停不了几天了,这厮现在只想拿我们的物资,去北面抵御女真,他肯定不会管这些汉奸的死活。”

“汉奸?”

“身为汉人,不思恢复故土的王师效力,还不是汉奸是什么。”杨霖拉着陆谦来到书房,抽出一张羊皮卷的地图给他,告诉他说道:“上面我用圆圈标注的,就是当初经常追随契丹南下劫掠的,优先打掉。用三角标注的,是一群骑墙派,等着分出胜负再投奔的,这种可以先敲山震虎,不急着收拾。”

陆谦一一记在心里,激昂羊皮卷收到袖中,问道:“少宰,胜捷军怎么办?”

“让韩世忠去,他个老兵1痞,收伏这些小将易如反掌。”

杨霖说完之后,嘴角一勾,笑道:“我们在河间府坐山观虎斗,若是按兵不动,难免贻人口实。就拿这些不肯投奔的燕地豪强下手,练练兵也是好的。我今日就操练了一番,枪枪见血。”

陆谦:“”

第三百七十三章 看鹬蚌相争,得渔翁之利

军营之外,王禀骂骂咧咧,带着一队人清扫着刚刚攻下的城寨。

宋辽交接之地,经常有这种自带武装的城寨,便如密州的徐家庄一般。

一个军汉叹了口气,道:“还以为这次下令,就是进攻幽燕,没想到只是来清扫这些小鱼小虾。”

王禀沉声道:“闭嘴,朝中相公们还有副元帅的事,岂是你可以指指点点的。”

军汉马上笑道:“王指挥使息怒,俺这也是建功心切,俺和这些贼厮鸟不一样,他们的亲人都死完了,俺还有一个妹妹。

俺妹子照顾家中老娘,辛苦了这些年还没找婆家,等打完了仗,赚点赏金,回去给她置办一份嫁妆,才算了了俺的心事。”

旁边一个年长的军汉笑道:“王六,你那妹子可是不赖,勤快贤惠在当地有些名声,正好俺媳妇也死在了兵乱,不如就给俺当个续弦怎么样。”

“你说这话,直如放屁!”

王禀笑骂道:“一群劣货,都别吵吵了,咦,那是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群人正从白沟河对岸走来,身上盔甲齐整,没有丝毫厮杀过得迹象,和自己这一队人对比明显。

王禀马上警觉=道:“准备迎敌。”

王六瞪了一眼,道:“那好像是是我们宋军。”

对面的人慢慢走近,众人一看,果然是宋军,还是少宰亲卫万岁营的穿戴。

“啧啧,看看人家那一身,就那一身盔甲和兵刃,就顶得上俺们县里一个土财主的全部身家了。”

万岁营的装备确实贵,除了密州土豪徐家庄的护卫,再没人比他们的单兵装备豪华了。

王禀身上的这一套,就是从万岁营的府库拿的,他一直视若珍宝。

一副好甲是最难得的,在战场上不知道要救自己多少命,对于将士来说是无价之宝。

王禀神色一动,暗道奇怪,这支万岁营的人马去河对岸作甚。来人慢慢靠近,为首的一个乃是少宰跟前的亲腹朱老头,笑着打起了招呼:“王禀兄弟,这是刚刚打完城寨么?”

王禀点了点头,问道:“朱虞侯,你们这是?”

朱老头打了个哈哈,说道:“少宰他有些私密的吩咐,交给我们弟兄去干。”

说完之后,便挥手告别,离开了此处,王禀的手下继续押送着一队队俘虏回营。

“奇怪,他们去对岸,又一身光鲜没有丝毫伤处,是做什么去了?”

军汉王六笑的有些猥琐,上前低声笑道:“河对岸有些寨子偷偷给副元帅送礼,我可是见过,里面还有几个香喷喷的娇嫩少女,那脸蛋一掐准能出水。

这样的厚礼少宰多半是敬谢不敏,那些女孩受宠之后,提出些要求,副元帅派人去他们寨子跑腿,也在情理之中。”

王禀闻言点了点头,一想到杨霖在汴梁的风评,顿时更加相信这个军汉的推断,便不再想这事。

远处的朱老头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抹了把汗,骂道:“陆谦这厮不是说现在没人么,怎么这里会出现一个王禀,我们偷偷给辽狗运物资,若是被捉住了,面上可不好看。漫说是治罪,我这张老脸也搁不住,通敌可是最丢人的罪过。”

几个人连忙竖指于唇,示意他闭嘴,继续低着头回营。

河对岸,耶律大石见果然收到了宋人的物资,脸上没有丝毫的喜色,反倒叹了口气。

跟前的亲卫笑道:“南蛮子的脑袋就是愚笨,竟然真的送物资给俺们,似这等勾心斗角自相残杀的人,也想从俺们手中拿回幽燕?呸!”

几个耶律大石的侍卫哄然大笑,上前摸着一袋袋的粮食和一捆捆的箭矢,脸上笑意满满。

耶律大石沉声道:“都闭嘴,把东西运回去,谁也不许透露半点风声。”

他的威望盛隆,周围的亲卫纷纷收起了笑脸,埋头干活。

耶律大石盍上双目,心中一股郁气无处发放,这杨霖小儿他又把契丹当成了自己手中的刀子了么?

说是出物资让我们杀掉童贯,若是一般大宋元帅,自己或许会相信。但是杨霖耶律大石和他交集三次,已经看透了,这个人根本不会做这种买卖。

杨霖小儿找出这等理由,除掉自己的政敌只是顺手而为,真正的目的俺耶律大石如何看不清楚,不就是希望我们和女真鞑子两败俱伤,这厮好趁机坐收幽燕。

想到这里,耶律大石冷哼一声,心中暗道你直如此看不起契丹男儿,觉得我们一定打不过女真,到头来要跟你乞降不成?

既然如此,俺便让你杨霖看看,耶律大石能不能打过女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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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绝对打不过。”

河间府的小院内,杨霖一边砸着核桃,一边笃定地说道:“不是我看不起耶律大石,野战他并非女真人的对手,契丹人吃了苦头之后,只能疲于守城。他们失去了耶律延禧的支援,死一个兵就少一个,射一支箭,便短了一支,得不到任何补充。到时候还不是跟这颗核桃一样,被我拿捏在手中。”

殷慕鸿嘴角一抽,道:“少宰,何以如此笃定?万一猜错了,形势可就不再掌握之中了。”

杨霖将砸好的核桃拿出来,放在掌心吹了吹碎屑,送到折浣香的手里,后者眼睛笑成两道弯,双手托着接过来。

杨霖站起身来,笑着道:“不在掌握?就算是耶律大石有挽天倾的能力,击败了女真鞑子,他也会损失惨重。他有余力应付我这十八万精兵?

反过来,他被女真人击败,上天无敌下地无门,在最后的时刻,这个人不会坐以待毙。

投降我们大宋,是他最后的选择,枭雄是不会乌江自刎的,耶律大石是个枭雄。

我们宋军守城经验丰富,后方物资充裕,器械配备完全,给女真鞑子一人装上两个翅膀,他们也休想飞过幽燕的城墙。”

殷慕鸿沉思片刻,还是觉得这件事有些冒险,毕竟他没有后世的历史经验,对这场大战看得不如杨霖这个开挂的透彻。

殷慕鸿还想和杨霖讨论一番,却见少宰已经和那个妖媚入骨的妇人调笑起来,便无奈地摇了摇头退了出去。

第三百七十四章 岁岁太平年,处处征尘起

平沙无垠,狂风乱作。

北上喀尔汗的腹地,宋江的将士一个个早就失去了刚来时的凶狠和贪婪,变得嘴唇苍白,艰难地挪动着脚步。

攻下城池之后抢夺的财物太多,反倒成了累赘,宋江为此不得不和诸将商讨,专门成立了一支运输队,把战士们的战利品挨个保管好运送回去。

刚开始大家都还不放心,想要自己拿着安心,越到后面就越难走。

于阗王子尉迟荣,已经累的心烦气躁,骑在马上喋喋不休。

宋江实在嫌他聒噪,便低声道:“你去前面问一问,什么时候能到撒马尔罕。”

花荣心不甘情不愿地催马上前,刚走出没几步,便大声叫道:“哈哈,哥哥,我们到了。”

宋江拍马上前,只见前面是一座座沙中的城池,遍地是绿洲,充满了异域风情的建筑和祭坛,在沙漠中这么久突然出现的这座城池,给人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在他身后,无数的将士可没有这种感觉,他们更多的是和花荣一样,慢慢摸向自己的刀柄。

“日他亲娘,终于到了,赶快杀进去歇歇。”花荣拔刀在手,一马当先,冲了下去。

他这番话,简直说出了将士们的心声,宋江一挥手,中军令旗挥舞起来,也没有什么阵型,也不管什么战法,数万大军嚎叫着冲了下去。

城中的军民,正在做礼拜,虔诚地趴在地上,感受到了大地的震颤。

到处都是报警的铃声,撒马尔罕是中亚最古老的城市之一,丝绸之路上重要的枢纽,连接着古代中国、波斯帝国和印度这三大帝国,曾经善于经商的粟特人把撒马尔罕建造成一座美轮美奂的都城。

公元前4世纪,当马其顿帝国的亚历山大大帝攻占该城时不禁赞叹:“我所听说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只是撒马尔罕要比我想象中更为壮观。”

喀拉汗王朝长期控制着中西贸易,有宋一代的大段时间内,他们都将亚欧丝绸之路贸易的利润收入囊中。

二十年前,喀喇汗王朝正式分裂为二,西汗为阿里后裔,通称阿里系,领有河中地区及费尔干纳西部,以撒马尔罕、布哈拉为都城;

东汗为哈仑·卜格拉汗后裔,通称哈仑或哈散系,领有怛逻斯、白水城、石城、费尔干纳东部、七河流域和喀什噶尔,以八剌沙衮为政治、军事都城,以喀什噶尔为宗教、文化中心。

在后世的历史上,这里再过几年,就是耶律大石的主场。被女真人打败到处流窜的耶律大石,将在这里大杀四方,建立西辽。

只是如今宋江先他一步到来了,宋军的刀锋杀进撒马尔罕,城中的守军无力抵抗,很快就被破城而入。

在宋江的有意纵容之下,撒马尔罕遭遇了一场血腥的洗礼,无数的贵族和宗教领袖被杀死,他们的财富多的让人咋舌。

不把这些人铲除,这里将永远是一片祸乱之地,号称帝国坟场的阿富汗,便是那种情形。

狂热的宗教信仰,将会让他们失去思考能立,不会为了谋求安定而接受统治。

宋江一路杀过来,总结出一个经验,少宰推广的多种宗教并存和信仰自由,绝对是很有必要的。

西征军兵分两路,齐头并进,正在步步蚕食喀尔汗的时候,天气也逐渐暖了起来。

天气一暖,缩在上京城中的女真人便忍不住了,他们现在慢慢了解到杨朴的重要性,开始试着听他的话,对契丹的奴隶生口没有那么狠的迫害了。

很多辽人,慢慢为女真所用,开始为金国效力。

辽人的冶炼技术,一向是和大宋不相上下的,而且他们比宋人勤快。

在大宋,没有几个人去挖铁矿,产量远远不及契丹。

女真人这个新年,就在城中默默冶炼兵刃,准备器械,尝到甜头的他们没有打算停下征讨的脚步。

谁不想自己的帐下,多出几千、几万个生口奴隶来,谁不想肆意地掠夺还未征服的富庶地域。

此时打仗对他们来说,更像是狩猎,血腥而收获很大的狩猎。

自从女真人第一个皇帝完颜阿骨打在黄龙府起兵,他们逢战必胜,已经逐渐意识到自己在打仗上的巨大天赋。

后世总有人对女真的战力心存怀疑,抱着狭隘的想法,去刻意地无视这段历史,但是只要翻开任何一本这个时代的史册,都会清楚明白地告诉你,他们是冷兵器时代最善战的一群人。

蒙古人的征服战役,虽然占领了更多的地方,但是从来都是裹挟着无数的仆从军队,南征北战。而女真起兵之初,还未腐化的金国鞑子,在灭辽和灭北宋的战绩,实则有些刺眼。

冷兵器时代打仗完全就是靠双方士兵的体力,完颜阿骨打抗辽的时候只有两千人,却在几年之内摧毁了一个幅员万里的帝国。

自欺欺人式地高谈阔论,贬低这群凶蛮,不止是对历史的不尊重,也是对为了抗金而死的无数先辈的不尊重。

女真人能够展现出自身彪悍的战斗力,除了自身本就是渔猎民族的影响外,很大程度上,同完颜阿骨打创立的猛安谋克制度,有着很大的关系。

这是因为,猛安谋克制度的根本在于,将松散的生女真各部落,聚合成为了一个颇具战斗力的组织。

这类为了打仗而生的制度,在乱世很强,当然安定之后,也会迅速腐化堕落。

如今的女真鞑子,还是很善战的,他们在上京城中磨舐爪牙,潜伏了一个冬季,终于到了要出动的时候。

上京城外,往来奔走的骑兵络绎不绝,各个部落都被调动起来,许多女真大将迫不及待地想要谋取更多的富贵。

这个冬季,已经让他们尝到了获胜之后的果实,并且成功地引发了他们更大的**。

此时他们有两个选择,一是南下幽燕,夺去大辽最富庶的地方;

二是西进云州大同府,活捉辽帝耶律延禧没彻底摧毁契丹国。

大殿内,女真贵族齐聚,争论不休。

第三百七十五章 他有什么错,就想吃只鸡

熊熊燃着的篝火旁,几十员女真大将聚集在帐中,各自都有些兴奋。

蛰伏了一个冬天,他们早就抑制不住兽性,想要侵略新地,俘虏新的奴隶。

完颜宗翰,作为金国皇室之一,国相完颜撒改长子,说话颇有分量。

他在一众女真皇族面前,毫不怯场,大声道:“西边都是些不毛之地,除了草原还是草原,南边却有无边的富贵,为什么不南下?”

完颜吴乞买去过汴梁,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南人的富贵,比契丹还要豪奢一万倍。”

完颜阿骨打虽然在金国有绝对的权威,但是他并不武断,喜欢听取不同的意见。沉吟片刻之后,徐徐说道:“南下不是不行,不过伐辽进行了一半,还没有捉到耶律延禧,总是有些不甘心。”

他这句话刚说完,完颜吴乞买就拍桌子道:“大哥,有什么好犹豫的,你派人继续攻打大同府,俺带着宗弼、宗翰去打幽燕,这不就行了嘛?”

完颜阿骨打十分疼爱自己的弟弟,听了这话笑道:“二哥有此志气,当然是不错,就怕你打不下幽燕。”

“大哥何故小觑了吴乞买,那就分兵试试看,教你看看俺的本事。”

金国现在也不是当年只有两万人的时候了,如今每个谋克都有百十人,每个人又有无数的仆从生口,凑出一支支军队,人数不算少。

更兼有契丹降兵,被他们严厉的军法管制着,也有不错的战力。

如今的女真鞑子,有这个资格分兵,也有这个实力。如此议定之后,帐中诸将纷纷散去,脸上都挂着笑意。

落日映红的云霞,遮掩着半面城墙,上京城外马嘶声不断,放眼望去一副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的大军景象。

集结在此间的大军,由完颜吴乞买统率,都是女真人的主力骑兵,还有作为辅军的契丹降兵一部。从此间到东京府百里距离之内,但有宽平可以扎营之处,都是屯驻了军马。

此刻正是黄昏之际,营中炊烟四起,而大群大群战马被骑兵亲自牵着,等着领取厚重的马甲。然后再将马牵回营中,在马槽中装满上好豆料和铡得不许超过一寸长的草料,让战马吃饱,这些骑军才能进食。

女真人爱马,他们打仗的时候,经常把自己的盔甲套在马的身上。

几十个骑兵,奔驰进大营中,高声疾呼着:“明日开拔,南征幽燕;明日开拔,南征幽燕”

军营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女真人挥舞着短刀,嗷嗷乱叫。

此情情景,便如地煞之门大开,群魔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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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城中,春风和煦,白云袅袅。

汴河两岸解冻之后,飞舞的柳枝下水面上熙熙攘攘,忙碌起来。

在河对岸的延庆观,如今扩建了不止十倍,山门上安详宁静,一派仙风,山下却大不一样。

如今的延庆观下,可谓是东京汴梁城的娱乐中心,各种小吃摊、书摊、花鸟鱼市应有尽有。

来到汴梁的人,总要先到此游览一番,便可以买到几乎所有汴梁的风物。

在这热闹的一角,还有一个小院,是专门开辟出来给吴敏、袁庭植、蔡绦等人讲课的。

皇帝自称是道君,上行下效,底下的臣子也喜欢穿道袍。所谓的楚怀王好细腰,国中常有饿死者,就是说的这个道理。

如今的汴梁权贵,乃至开封府周围的富豪士绅,都喜欢把还未拜师的子弟,送到这里来。

到了这里,除了学完每日的经史子义之外,还有一半的时间,可以挑选自己感兴趣的去学。

天文地理,星象八卦,琴棋书画,匠师算数,甚至是佛道经典,都无有不可学。

这方面的人才,也都会被高薪引来,在这里安居教学,顺便研究。

身份一下子也尊贵起来,比起以前不受家人待见,处处遭遇冷眼,饥寒交迫生活困顿时候,可好了太多。

今日小院里几个先生都不讲课,而是聚在一块,为宇文虚中和马扩接风洗尘。

宇文虚中带着高柄、秦桧、白时中一起赶来赴宴,十几个契丹少壮派也随他们前来,为的就是出使大宋,继续巩固两国同盟。

这些人在大辽号称上京十三鹰,那可真是臭味相投,如今随着高柄等人来到汴梁,顿时看花了眼。

这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宽阔无比,路上尽是豪奢马车,隔几步就是一身绫罗绸缎的贵人。

倒吸了一口凉气,虞世南咋舌道:“这就是大宋东京汴梁城,难怪陛下和相国总是说逃到这里享福。”

高柄面带得色,笑道:“区区城郊不足挂齿,改天兄弟带你们去一趟御街杀猪巷和大相国寺,那才是锦绣盛世,无边繁华。”

一群人喝五吆六,左顾右盼地来到延庆观下的书院。

吴敏等三人早就等候多时,这几个都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见了面互相行礼,彼此间虽然不似上京十三鹰那般勾肩搭背,但是言语间也看得出情谊深厚。

他们都是在昭德坊外院,同吃同住几年,是真正的同窗之谊,在这个时代是很亲近的关系。

“这几位是?”吴敏认得高柄、秦桧,却不认识其他十几个人。

“此乃我的结拜兄弟,来自契丹的好兄弟。”众人都面带讶异,赶忙让身边几个年幼的弟子搬来十几个桌凳。

高柄舒展了下筋骨,酒菜一上来,就深嗅一口,眯着眼道:“贼厮鸟,这熟悉的味道,才是人该吃的酒菜。”

出去一年多,还跟着耶律延禧到处逃命,他就吃的没放盐巴的烤肉最多,一想就要吐了。

秦桧倒了一杯酒,举杯道:“来,我们共饮此杯。”

高柄只好放下筷子,忍着强烈的食欲,刚想喝完吃东西,只见几个小山一般的军汉闯了进来。

来人左右环视一眼,看见高柄眼中闪过喜色,上前道:“高衙内,可找到你了,快跟我们走吧!”

高柄筷子里夹着一块热凤酥,愕然道:“去哪?”

来人正是吕望,大笑道:“少宰有令,只要见到你,就带你去幽燕,有一场泼天的富贵和功绩,等着你去拿。”

高柄面带得色,自己在杨霖手中吗,简直就是宝贝一般的人物,专门去干那些别人无能为力的大功劳。

他咽了口唾沫,道:“不急,等我吃完,再带几个契丹弟兄在汴梁耍上几天,就随你去。”

“那哪来得及,少宰说了,见了你就走,都未必赶得上。”

说完直接上前,托着高柄就走,高柄大急,用脚勾住桌子,叫道:“慢点,慢点,吕望你这泼汗,等我拿上这只烧鸡。”

在众人面面相觑之下,高柄被七八个大汉生生拖走,满是油渍的手里拿着一只鸡,还不忘和契丹的几个弟兄抱拳告别。

虞世南和耶律木洵等人赶紧起身,感动地抱拳道:“三哥慢走,这里不劳三哥费心了。我们面见了宋帝,少不得去幽燕和三哥相聚。”

“秦桧,帮我招呼好几个兄弟。”

秦桧一边喝酒,满脸不耐烦,一边挥手道:“赶紧走吧,走得慢了连旅店都没,睡在荒郊野岭可不好耍。”

“贼厮鸟,秦会之,最无意气之人。”

第三百七十六章 未雨先筹谋,海港欲筑城

女真南下,兵临幽燕。

耶律淳也顾不得南面的宋人了,匆匆召集重兵,严阵以待。

耶律大石伸手到袋子中,用手抓起一把白色的稻米,顺着他的大手慢慢流出手掌,回到袋子中。

出乎他的预料,这些稻米竟然不是发霉的旧米,而是新米。这种稻米在契丹也只有自己脚下这幽燕之地能产。契丹人自从占据了幽云十六州,也慢慢发展出自己的农业,而被他们称为南京析津府的幽燕地区则是辽农业最发达的地方,那里,人多技艺,其桑、柘、麻、麦,蔬瓜、果实、稻、粱之类,靡不毕出。

可惜现在的幽燕,已经没有多少存粮了,幸亏有杨霖送来的这些。

他送来的武器辎重,也都没有质量问题,堪称是精良。

耶律淳难得有了一丝笑意,道:“杨霖还算守信,希望他能继续守信,不要趁着我们和女真人厮杀的时候,从背后来一刀。”

耶律大石眼里闪过一丝担忧,这杨霖如此大方,根本就是没把契丹人当回事,他笃定自己打不过女真鞑子,才会这般慷慨。

给我们粮草和物资,让我们消耗鞑子,然后你来捡现成的?耶律大石在心里冷笑一声,暗道我倒要你看看,我耶律大石能不能挡住女真。

小心地把沾在手心的米粒放回袋中,耶律大石沉声道:“燕王放心,我们手里的这些军州,都是高城大邑,不管是女真鞑子,还是南蛮子,都休想轻易攻下。”

耶律淳苦笑一声,这话他要是几年前还信,毕竟当时幽燕有幅员万里的大辽作为后盾。

现如今,孤零零十座军州,得要靠宋人的供给,才能和女真人打了。

一旦形成了这种依赖,自己的库存又被耗光了,到时候岂不是成了宋人拿捏的木偶

现在想要改变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正面击败来犯的女真,光复大辽。

这希望,属实有些渺茫啊,耶律淳抬头望天,心中愁绪万千,他可从来没想过自立。

结果显示耶律章奴,又是耶律大石,都想扶着他为帝,接过被耶律延禧彻底败光的大辽基业,重振契丹雄风。

这也太难了,耶律淳无语对苍天,就希望女真鞑子和南蛮子永远都不要来。

契丹的兵马调往北边,在白沟河沿岸清剿不肯归附村寨的宋军,就越发的大胆起来,经常越过白沟河,去杀那些辽地的地头蛇。

无力分心的辽人,只能放任这些行为,闭着眼假装看不到,反正这些人及有分寸,从来不会靠近燕地城镇。

杨霖更是下令让韩世忠驱赶着一群俘虏,在白沟河上修桥,做好渡河的准备。

不知道耶律大石这次有了自己的支持,能够坚持多久,会不会比历史上持久一点。

反正自己有的是耐心等,只要别一败溃堤,把十几座军州都交给女真鞑子了就行。

女真人对耶律宗室的杀戮太凶残,耶律大石和耶律淳是肯定不会向这些生死仇敌投降的,只要他们打不过,纳土归宋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大战在即,等着捡便宜的杨霖,优哉游哉带着一群人,在河北东路到处巡视。

澄海水师疯狂地从海路运输物资来到河北,杨霖准备带人去沿海,择地兴建一个港口,便慢慢往东前行。

如果自己没有记错,天津还没有建城,那里虽然一直是漕运要地,唐朝中叶以后成为南方粮、绸北运的水陆码头,但是直到大明永乐年间,朱棣才正式下令开始筑城。

这里的位置十分重要,若是以后真的不可避免地和女真人起了战事,从天津的水师可以直接进攻女真人的腹地。就算是一般的袭扰,也能起到很大的牵制作用。

杨霖准备去那宋辽交接的海边,择地修建港口,上报朝廷开始筑城。

沿途的路可不好走,这里是大宋战略放弃的地域,和南面大有不同,到处都是类似徐家庄的村寨,拥有自己的武装。

百十年来他们需要团结起来,自发抵御辽人的劫掠,也造就了此地尚武的习气。

骑马上高岗,杨霖看着远处连绵的密林和密布的河渠,微微皱起了眉头。

哪有放弃自家的门户,转而种树防敌的道理,大宋文官集团如此不思进取,难怪到现在还没有收回幽燕。

那些在汴梁享福的衮衮诸公们,根本就没有想过出兵北伐,偶尔出现几个雄心壮志的皇帝,也会被他们骂的畏手畏脚。

身后的宗泽慢慢靠了过来,说道:“少宰,前方传来消息,说是金国兵分两路。完颜阿骨打亲自领兵去打大同府,扬言要活捉辽主。却让他弟弟吴乞买率兵南下,想要吃下幽燕,嘿嘿,女真人的胃口可真不小。”

杨霖轻笑一声道:“难怪最近白沟河的辽兵越来越少,原来是女真人来了。”

宗泽眼色一亮,问道:“要不要”

杨霖摇了摇头,背着双手,放任马在一边吃草,杨霖叹道:“圣人云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我乃圣人门徒,寒窗十年,金殿折桂,乃是天下文人的楷模,岂可不遵古训。”

宗泽在杨霖的身后撇着嘴,一脸无奈加嫌弃,谁不知道你一肚子坏水,如今不出兵也不知道再想什么诡计,守着自己人还要装,真的不累么?

等到杨霖一回头,宗泽赶紧收起表情,杨霖有些奇怪:“你嘴怎么抽抽起来了。”

宗泽赶紧揉了揉鼻子,道:“最近由冷回暖,下官身子有些抱恙。”

杨霖呵斥道:“大事临头,岂可松懈,都给我好好休养,别他娘的到用你们的时候,一个个泼病都害了起来,到时候老子就按临阵退缩的罪名,一刀一个杀你了们祭旗。

这一回非比寻常,可是关乎我们汉统千年的兴衰,容不得半点差池。成则名耀千古,败可就是遗臭万年。这里的民风彪悍,你在此地这么久,招募的兵马还是有些少了。”

宗泽虽然被骂了一顿,但是心怀激荡,赶紧道:“下官必不拖后腿。”

“这还差不多。”杨霖其实心底也有些紧张,站在这个节点,何其有幸。望着西北的天空,沉郁寥廓,站在高处常常容易让人心生波澜。

“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第三百七十七章 为图幽燕计,临海筑新城

一队队骑兵在宋辽边境靠近沿海的一带来回奔走,手拿着碳笔羊皮卷绘测地图,杨霖一屁股坐在海边的巨石山,临风观海。

海风吹起层层浪,拍打在礁石上,传来阵阵涛声。

宗泽在一旁忧心忡忡,挠了挠头说道:“少宰,幽燕战局未定,我们便先在海边筑城,是不是有些欠稳妥了。

这要是取回幽燕还好,一旦取不回,劳民伤财不说,八成会被异族占据,这城岂不是成了笑柄”

杨霖回过头来,指着自己坐下的一块大石,笑着说道:“汝霖呐,你来抬起这块石头。”

宗泽看了一眼,那石头比自己还大好几倍,如何搬得动,苦笑道:“少宰,这石头哪是人力搬得动的。”

“你来搬搬试试看。”

宗泽楞了一下,撸起袖子上前弯腰一抬,大石肯定是纹丝不动。

杨霖问道:“现在你懂了么?”

宗泽沉思片刻,肃然道:“少宰的意思,莫不是虽然知道收回幽燕千难万险,但是我们这些为官的,还是要奋力博取,明知难处也要向前?”

杨霖背过身继续看海,摇了摇头笑道:“我的意思是,我官比你大,让你干啥你就得干啥,不管这件事荒不荒唐,让你建城就给我动土,不要聒噪。”

宗泽气的咬牙切齿,气咻咻地对着杨霖的背影张牙舞爪,恨不得给他屁股一脚,把这个上官踹到海里去。若是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昏聩无能的上官,自己也懒得动怒,偏偏这个人多谋善断,就是嘴刁喜欢作弄人。

宗泽平日里也是个活泛的人,不然也不会提着两条糟鱼劣酒就敢去昭德坊送礼,但还是经常被杨霖气的失态。

这时候韩世忠兴冲冲走了过来,疑道:“宗知府,你的手脚怎么了?”

宗泽赶紧抓了抓脑袋,神色如常地道:“海风甚凉,有些抽搐,不妨事的。”

韩世忠哦了一声,笑着上前,指着羊皮卷道:“少宰,都绘测好了,你看,就从这个地方建一个海港,然后依托此地,在外围筑城。”

杨霖凑着头看了看,心中盘算了下,便点头道:“从密州港市舶司调人来建造,事倍功半,先把海港建起来。至少要能泊几十艘大船,过几日取幽燕,便能派上用场。”

三个人又凑在一块,商讨议定了城墙的边沿,依托山水而建,杨霖对此不甚在意。

这天津卫一旦建成,按自己的打算已经恢复幽燕,不过是个内城。

有了幽云一道防线,岂能还让异族南下到这等地方,到时候这里就是南北漕运中心,连接淮扬江南,把河北东路连带着幽燕之地盘活,重新恢复繁华。

更重要的是,袖楼的成立,和银票的普及,让白银的重要性与日俱增。

天津卫可以连接东瀛,那里可是白银、黄金的最大产地,倭人现在还用白银黄金来换大宋的铜钱,用作流通货币呢。

东南沿海开通市舶司、西域扫灭喀尔汗打通丝绸之路、现在在杨霖规划的版图中,就剩下这河北幽燕之地了,虽然还没拿到,但是在他看来已经是囊中之物,不如提前开始布局。

这些地方以开封府为中心,连在一块,潜移默化就能改变大宋将天下财富都集中在汴梁的现状,让地方上的百姓也不至于那么苦。

这些打算,肯定是不能和宗泽等心腹说的,他们也未必听得懂。这其中万岁营和袖楼,多多少少有一些以权谋私,逾越违禁的行为,能遮掩还是遮掩一下的好。

杨霖叹了口气,心道以前赚钱是贿赂赵佶蔡京,给自己谋取权势。等权势到了,便要反哺这个文明,和这个精彩的时代了。

宗泽在北方的穷县城里,来来回回做了十几年的县令,对于民生很是有些心得。

他见杨霖难得正经了起来,赶紧问道:“少宰,这些地方筑城简单,如何引百姓前来定居呢?我们河北东路,连年战祸,民不聊生,本来就是地广人稀。”

杨霖看着他,笑道:“你来看,我早就想好了,我们要在幽燕之地大动干戈,起兵马鏖战一场。这世道想要大家来此定居,就要有相应的生计,招募一些贫苦无田的百姓,在此建立数座军械作坊。

我上报朝廷,告知蔡相,我们就在新城内大起作坊,制作存储武备,造舟修缮船只。再加上海运也需要大批的车马行和搬运苦力,将海上运来的物资运出。

百姓们有了这些个谋生之道,自然而然就在此定居下来,有了人之后,其他的产业也将慢慢兴起,一个小城便初具雏形了。”

宗泽点了点头,若是这般筹划,倒是很有可能让少宰如愿。他不反对在这里筑城,事实上刚刚来此他就知道这是个绝好的主意,他只是担心大宋拿不回幽燕,这座小城便没有了生存空间。

毕竟这里离着燕京太近了,又无险可守,在这里漕运不是送到契丹嘴上让他抢。

燕京城内,辽人早就探到宋人在海边的举动,得知他们要筑城之后,全都有些气恼。

宋人看来已经料定了契丹和女真恶斗不敢袭扰他们,这才肆无忌惮在自己的眼皮子下临海筑城,不过眼耶律淳等人,确实不敢有什么动作。

女真人的铁骑已经慢慢逼近,在北方不断有屠城灭寨的传闻流到幽燕之地,搞得人心惶惶。

完颜阿骨打在达鲁古城之战击溃了七十万辽兵,所带来的影响还远未散去,不断有吓破胆的辽人贵族投降。

辽人地方统治并不严密,各个部族之间,其实都有很大权力。在政治上又一贯重北轻南,北面之人是赏厚罚薄,南面之人正好就反过来,虽然南京一路,几乎就提供了大辽财赋收入的一半以上。

如此一来,越往南走,那些祖上曾经是辽国南京路的汉军将领,在百余年前,做为辽人南下大军一员踏足过河北西路的地头蛇们,对大辽的忠心度就越低。

很多燕地豪强不愿意投靠杨霖,也是在等着女真人南下,在他们看来,女真人才是最好的归宿。毕竟乱世来临,只有强者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投靠了失败的一方,势必会灰飞烟灭。

女真人往往是行军路上,根本没有战事,只是不断收伏来降的地头蛇,带着他们一道南下,前去烧杀劫掠。

完颜吴乞买出上京时候,因为主力都随阿骨打去打大同府,活捉辽帝耶律延禧去了。吴乞买不过分来了三万人马,现在临近燕京,已经有了将近十万人。

第三百七十八章 四面边声连角起

澶渊之盟以后,宋辽边疆总的来说是和平的,但是小打小闹不断。

但是燕地汉人豪强和其他部族的蛮子,却时常发生争斗。

这些人在幽燕边地安家,长城以北塞外部落经常在秋冬之交南下掳掠燕地汉人。一直以来辽国当道之人对北面这些部族,还有云内那些军州的蛮子,也都是羁縻安抚而已。

幽燕边地这些小小纷争,抢了算是白抢,死人算是白死,逼得幽燕边地之民不得不结社自卫。故而燕地的汉人,抱团而居,训练士卒,打造兵器,逐渐成为一个个小势力。

这些小势力,大多以族为单位,兵刃器物不手生,而且多有争斗厮杀的经验。

其中一些人已经投降了杨霖,几乎是全族慢慢迁出,在宋军的护卫下,辽人默契地装着看不到。

毕竟现在他们的物资,都是靠杨霖给的,上层的耶律大石和耶律淳几次下令,尽量不要和宋人起冲突。

契丹兵将现在也无心关注这些燕地汉人的去向,在他们看来,即将而来的女真人才是他们的苦主,这一次不知道能不能保住性命,悲观情绪弥漫在契丹大营。

有一些靠近白沟河的,还想着投奔女真的,都已经被清除了。

如今大战将起,幽燕之地干干净净,像是专门为这场大战清场一般。

除了十几个军州内,被契丹牢牢把控,现在的幽燕大地上,已经经常会出现千余人的女真先锋探子,或者大宋兵马。

王禀刚刚又清扫了一个顽固寨子,回马白沟河大营,身上斑斑血迹和刀痕说明了方才的战斗不是一面倒的屠杀。

指挥手下兵马作战,王禀现在越来越得心应手了,手下小兵王六手臂上挨了一箭,疼得嗷嗷叫。

郑设用夸张地动作掏着耳朵,撇着嘴笑骂道:“王六,你的贼嚎能不能停一小会,俺这耳朵被你震聋了。”

“滚你娘,你是不知道疼的俺多厉害,话说回来这坞壁怎地如此凶悍,三百精骑近千的步卒,这还是庄客么,拉出来不就是一支军马。”

王禀点了点头,笑道:“此间并非只有些小门小户,以后咱们也得小心着点,乱世来喽,什么蛇虫鸟兽都会钻出来,大战之前咱们可都别在阴沟里翻了船。”

一群人笑谈而行,前面的骑兵突然勒停了战马,王禀抬眼一看,瞬间紧张起来。

战马被马上骑士勒定,一匹匹都长嘶人立而起,在他们的前面,赫然有数十骑战马,当先一人,矮壮结实,头戴金盔,正冷眼看着他们。

王禀眼睛眯成一道缝,眉飞入鬓,手握长枪,旁边的人也都紧紧握住自己的兵刃。

“不是辽人装扮,莫非是女真?”

有人嘀咕一声,众人顿时更加紧张,女真鞑子的凶名之盛,早就经由辽人的口传遍了幽燕。

对面的女真鞑子也在打量他们,宋金之间并未开战,完颜阿骨打还没有狂妄到同时和宋辽为敌的地步,但是宋辽已经结盟,在大同府严阵以待地军队中,就有十几万西军。

王禀也不知道该不该冲锋,亦或是等着对面先动,两伙人就这样对峙起来。

金盔将领不知道眼前这伙人是不是斥候,他们的身后还有没有军队,斟酌之后还是决定不冒这个险。

一道寒风吹过,对面的金盔女真将领,突然扬起手向后一挥,女真精骑瞬间回马,奔驰而去。

王禀长舒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身边的人也都是一样,大家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擦起了额头。

“这便是女真鞑子么?”王禀突然一怔,大声道:“金人已经到了,赶紧回营,禀报元帅。”

远处,十几万金国兵马,分成三路分别包围了蓟州城、顺州城、檀州城,慢慢靠近燕京城。

将三个城池之间的道路全部堵死,分割成一个个孤城,女真人自信到根本不怕契丹人出城野战。

无数的兵马驻扎在燕地,远远望去,黑压压的一片。

号角之声呜咽响起,回荡在檀州城头,便如同催命的魔音。

女真人还没落脚,就迫不及待地对外围的契丹兵马展开了进攻。

如果此时有个从天向下的视角,能将幽燕大地所有一切收入眼底。就能清楚的看到,无数支打着各种旗号的军队,南下北上,进攻的进攻,据守的据守,藏伏的藏伏,共同掀起了弥漫幽燕大地的尘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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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一趟海边,规划兴建天津卫的杨霖,尚在回来的路上。

飞马前来报信,直说女真人已经大兵压境,燕地战火燃烧起来了。

“来了,终于来了。”

“还是来了。”

杨霖和韩世忠对视一眼,高声道:“你马术精湛,不要管我速速回去,收拢兵马,派出斥候探子,密切注视燕京,一旦有辽使出城,不惜一切代价,护送到我们营中。必要时候可以一战!”

韩世忠更不答话,拍马便走,宗泽上前道:“少宰,金辽大战已经打响,可是他们的战场幽燕十州,实则是我大宋的国土。已经由辽帝签署盟约,割让给我们,岂能让他们如此毁坏。”

杨霖瞪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的想法,时机到了,我自然出兵,否则都不要聒噪。实话跟你说,十几个军州不算什么,打烂了重建便是,我要用最小的伤亡代价,收回幽燕。血战虽然听上去壮烈,却不知上兵伐谋。”

宗泽一抬头,还想争辩几句,却一时语塞。他心明镜似的,清楚明白地告诉自己,眼前的少宰不是怯战之辈。

但是就是不知道,这年纪轻轻,哪来的这般沉稳。已经出乎了所有人的忍耐极限,眼看着金辽在汉家故土相争,却不肯出兵。若是真的被金人全盘占据,失却了先机,这份罪名如何担当的起。

届时如到的史笔上,自然是会留下几行畏缩不前,错失千古良机的骂名,供后世无数后辈唾骂。

杨霖平静的面色下,握着马缰的手,都有些颤抖,心中暗道:他娘的,终于来了。三个国家的气运和未来,一众枭雄豪杰的野心和功过,百万子民的死活,就看这一仗了。

老子杨霖,才是幽燕大戏的主角!

第三百七十九章 国士无双高衙内

狼烟四起,幽燕之地上遍地都是战火,本来就昏沉沉地天空,更显苍凉。

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并没有浇灭遍地的火势,反而让空气中弥漫起难闻的气味。

透过晨雾,依稀可见遍地的尸首,昨夜一场激战之后,女真人已经清扫了大部分的外围契丹兵马。

站在燕京城的城楼上,耶律大石的眉毛上挂满了露水,透过晨雾望去,只见百余骑的一支女真先头部队,已经来到了燕京城下。

他们每个人腰间撒袋都是装得满满当当的,露出的箭镞的尾羽,都沾满了露水。

雨水将每件甲叶都冲刷得干干净净,在这清晨中闪动着直渗入人心底的寒气女真人来了,一天之内兵临燕京城下!

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快,他们便扫净了外围的抵御,城上的契丹守军,全都紧张地注视着城下的这支女真鞑子。

因为辽帝亲征败的太惨,溃逃的辽兵有很多都没有见过女真人,反倒将他们传成了妖魔鬼怪。

据说女真人身躯结实雄健,全都披着兽皮,一个个都是凶神降世,兵刃加之不能伤,血战竟日还能不眠不休。就连胯下坐骑,都是凶兽。数十万大辽帝国的精锐主力,就在辽帝的带领下,被数千生女真一扫而空!

已经有人忍不住手抖,把拉开瞄准的弓箭射了出去,这距离已经超过了契丹兵的射程,城下的女真人嚣张的哈哈大笑。

其中一个矮壮的兽甲鞑子,拔出弓箭来弯弓就射,疾射而出的箭矢,擦着耶律大石的一侧,射到了城上的木桩上,箭头钉在木头里入木三分,箭尾还在嗡嗡作响。

女真人耀武扬威地叫嚷起来,说着一些粗俗的女真俚语,无非是嘲讽契丹兵的臂力不行,挽不得硬弓。

耶律大石已经感受到了一阵罡风,鼻尖因为愤怒微微颤抖,双眼凝神,伸手道:“拿弓来。”

马上有亲兵将他的硬弓递上,耶律大石弯弓拔箭一气呵成,直射刚才射箭的女真鞑子。

女真人没有防备,被他射中胳膊,落下马来。其他的女真人赶紧上前,护着他逃回后方,城楼上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耶律大石是契丹文武双科状元,能开硬弓,但是他自己却并没有多少的得色。

自己乃是契丹这边少有的好手,但是刚才的女真鞑子,明明就是一个普通先锋。帽檐上的露水凝结,滴落到寒光铁甲上,凉意笼罩整个幽燕上空。

契丹的城楼上,未必有多少人的弓马射艺能够超过刚才的普通女真鞑子。都说女真人善战,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自己唯一的依靠,便是这坚固的城墙了。

女真人的轻骑先锋退去,在其后紧跟着的,就是女真大部队。他们开始在燕京城外,驱赶着无数的生口,修建营寨。

一声叹气传来,耶律大石听了之后眉峰蹙起,刚想回头呵斥,却看到是耶律淳来了。耶律大石抱拳道:“燕王,这城下现在有无数鞑子,箭矢无眼不要大意。”

耶律淳苦笑道:“本王也是上过战场厮杀的,哪至于这点胆子都没有,你看这些金人嚣张至此,竟然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扎营。唉,说起来都是我们这些子孙不肖。当初大辽何等威风,女真人不过是我们的奴隶,宋人也得出钱买着我们不南下。如今宋人在我们眼皮下筑城,金人在我们眼下扎营。耶律阿保机的子孙,却只能守在城内干看着!”

几句话说的耶律大石心中好似有巨石砸下,一股无处发泄的憋闷,让他心好像要炸开。

耶律淳一把将柱子上女真人射的羽箭折断,往地上一扔,厉声道:“那宋人花花肠子最多,本王偏不如他的意,就在这幽燕之地打个天翻地覆,用咱们的性命,祭奠先辈的荣光又有何妨?我意已决,誓死不降金、不归宋,打到本王自己战死为止。”

耶律大石有些诧异,看着耶律淳,突然生出一丝敬意。不过一想到他所说的,若是真的在此血战,不就灰飞烟灭了。

感动归感动,耶律大石却没有生出知己的感觉,他的内心反而纠结起来,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看清,耶律淳是个英雄,耶律大石是个枭雄枭雄,是不会宁折不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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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将鼓声,只是在大营沉闷的捶响着。数十个万岁营的亲卫,列在两旁按剑笔挺而立,纹丝不动。

杨霖对着沙盘,沉默不语,静静等待手下武将齐聚。

满营的宋军,在得知元帅回来之后,全都往帐中赶来。金辽已经在幽燕开打了,这片土地名义上,是大宋的国土。

让别人在自己的土地上打仗,那是羸弱小邦的无奈之举,并不是大宋这样的强国应该有的。

一个个武将次第进到帐中,全都看着杨霖,眼巴巴地等着命令。

等人来的差不多了,韩世忠看了一眼杨霖,后者给了他一个眼神,韩世忠上前拿着一根细竹竿,指着沙盘山燕京说道:“燕京四周,直到高粱河一带都是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反倒是往北,依托燕山有无数长城关口矗立其间,现在这些地方,已经尽数归了金人。女真兵势,就在这些关口外,遍布幽燕。

在云州大同府,还有十几万的金兵,正在和耶律延禧厮杀。这是我们的机会,短期内不会有女真兵继续南下,辽人的兵力更是绝无增加的可能,这支契丹兵马因为耶律淳的缘故,已经不容于契丹朝廷,没有任何一部契丹人,会在这个时候来到幽燕。”

杨霖点了点头,道:“诸位,听清楚了么?机会来啦,金辽相争,我们就是那获利渔翁。耶律淳有意和契丹决战燕京,不断收缩兵力到燕京城,哈哈,幽燕十州都已经空虚至极,我准备派人前去一一劝降,你们的兵马要随时策应。”

众将闻言都是一愣,原来还不是打仗

韩世忠倒是十分赞同,问道:“少宰,时机已到,不知派谁去劝降?现在可以出发了,晚了连汤都吃不上了。”

杨霖望着帐外,道:“我有高衙内,拿下军州如探囊取物,再等他半天,马上就到。”

第三百八十章 不拘一格用人才

一阵急促地马蹄声,飘荡在夯实的黄泥土路上,这里是为了收回幽燕,新修的道路,十分宽阔。

马上的骑士却都带这些疲惫之色,一路上遇店不停,逢城不进,着实累的够呛。

高柄两个眼窝发黑,提拔笔直的腰背佝偻着,头发上全是尘土,看上去倒像是黄色的。

吕望见他又落在了后面,放慢了速度回头笑道:“衙内加把劲,前面就是河间府了。”

“贼厮鸟,老子信你便是那没脑子的猢狲,一路上这句话说了不下八十遍,真他娘咦,真到了?”

前面黑压压一片,都是杨霖带出来的亲卫,随他在此等候。

高柄一看见杨霖熟悉的笑脸,眼睛顿时氤氲,恨不得马上哭了出来,终于再也不用赶路了。

这一路上,把他折磨的够呛,这厮自从生下来,就没受过这种苦。

“哈哈哈,衙内,可算把你盼来了!”杨霖伸开手,大笑着上前迎接。

高柄脸上两行泪,翻身下马,带着哭腔上前道:“少宰,我爹身子不好,我仔细想了想,人还是要先尽孝,以后我就不出汴梁了。”

杨霖拍了拍他的肩膀,摇头道:“不不不,你放心好了,我早就派人联系了太尉。你爹说了,让你尽管为国尽忠,不用顾及家里。”

高柄的身子骨着实折腾的不轻,好在这小子平日里呼鹰簇犬的,体力比汴梁那些被酒色掏空身子的纨绔好上一些。听了这话更是抑制不住泪珠滚落,问道:“少宰,这一回又让高柄去哪?”

杨霖搂着他的肩膀,一边进城一边说道:“衙内,你是知道的,幽燕之地金辽正在大战。在边界上的易州、霸州、容州都已经人去城空,契丹人把主力调走,只剩下些老弱和辽国汉人,你去这些地方,把三城收回来,便是大功一件!”

高柄闻言一愣,晃了晃脑袋,难以置信地说道:“少宰的意思是,这些城池还在辽人手里,让我去劝降?”

“对!不愧是衙内,一下子就切中要点。”

高柄赶紧告饶,道:“少宰,你就饶了我吧,我对少宰可是一片赤诚,从来没有干过对不起你的事。幽云十六州,我们用兵百万都打不下来,让我空口去拿三州,这不是让我去送死么,太危险了。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杨霖打了个哈哈,说道:“先进城吧,走了这么久,饿坏了吧。这一带没什么好吃的,就是烤鸭还不错,吃口酥香,肥而不腻,和汴梁的大不相同,我带你去尝尝。”

高柄一听,这才止住了眼泪,咽了口唾沫道:“真的么?”

他这一路,可是啃干粮,喝凉水过来的,对于无肉不欢的高衙内来说,早就憋坏了。

进城之后,杨霖带着高柄吃了一顿,然后派人服侍他沐浴更衣,都是找的河间府的花魁,样貌俊俏知情识趣的,洗完之后簇拥着他穿上一身锦衣。

高柄终于舒坦地洗了个澡,刚想去床上大睡三天,一群人吹吹打打地进来,不由分说把他架起胳膊,抬到一辆马车上。

高柄大呼小叫,掀开车帘一看,依仗齐全。这一彪人马,当真是威风凛凛,都是各营挑选出的精兵。

高柄在马车上,还没坐稳就咣当一下,马夫一扬马鞭,奔着城外就走。

“赶车泼贼,给我停车,这是要带本官去哪?”高柄捂着脑门叫道。

这时候马夫一回头,是高柄熟悉的笑脸,随他一起来的吕望嘿嘿笑道:“高衙内,末将奉命护送你前往霸州,劝降契丹人。”

“吕望,你给我停车,少宰说了,不逼我去。”

吕望一扬马鞭,甩出一个鞭花,驾车大笑道:“衙内,少宰的话你也信,岂不是有些天真,不如想想该如何劝降吧。”

河间府内,杨霖伸手遮阳,在高岗上望着远去的一对精兵护送下的高柄。

旁边的宗泽撇着嘴,一脸的不以为然,说道:“少宰,这高柄在汴梁名声极大,说是浪子班头也不过分,此等大事让他前去,是不是有些草率。”

“用人之道,讲究不拘一格,你道他是个浪子班头,可知道在上京和云州,此人立下的是什么功劳?劝降之人,要的是临机应变,能吹敢吹,巧舌如簧,察言观色。我所知的高柄,绝对是不二人选。”说到这里,杨霖嘴角一勾,露出一丝笑意。

宗泽似有所悟,杨霖继续道:“同样的一块石头,放在路上是绊脚石,用来建城就是基石。用对了地方,这个世上没有人是废物。”

杨霖说完之后,看了一眼宗泽,心道你还是太年轻,再给你历练十几年,这些道理你自己就懂明悟了。自从开坛讲课,广收弟子之后,杨霖就多了个好为人师的毛病。尤其是当他亲自接触过一些史书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之后,发现他们多多少少,没有史书描写的那么厉害。

这也是正常现象,毕竟人没有生下来就什么都懂的,再厉害的人也得需要一个成长的过程。

宗泽的高光时刻,在金人南下,临危受命之后,被他挖掘出来的人才不尽其数,大名鼎鼎的岳飞就是其中之一。

那时节社稷沦丧,胡风腥膻,山河破碎,宗泽在河北竖起大旗,三教九流都入了他的抗金大军,只要有用的,来者不拒,展现了非凡的统率力。

杨霖很乐意通过几句话,让他成长的过程提速,未来几年可是真真正正的多事之秋,用人之际呐。

两个人在城楼目送高衙内的时候,韩世忠兴冲冲地上来,还没到城楼便扯着嗓门道:“少宰,前线斥候回报,耶律淳出兵和女真人在燕京城下一战,死伤惨重。”

“辽人还是不甘心看着女真人在自己的眼皮下扎营,这一仗从头到尾,用了不到半个时辰,重骑兵一轮冲锋,就看出了优劣,女真鞑子名不虚传,果然有些道道。”

杨霖眼中闪动,暗暗琢磨,这一仗打得有些蹊跷。

“耶律大石不会以己之短,攻彼之长才对”

韩世忠闻言愣道:“少宰,那耶律大石不过是守将一员,燕地的契丹统帅,不应该是耶律淳才对?”

杨霖猛的醒悟过来,道:“不好,我把这一茬忘了,耶律淳这是抱了玉石俱焚的志气啊,他就没想着活命。”

“少宰的意思是?”

杨霖叹了口气,道:“女真人秋风扫落叶一般,席卷长城附近,耶律淳竟然不加试探便开城对冲骑兵野战。这根本就不打算据城死守,若我所料不错,这厮要和女真人拼命。真要是这样,我大计空矣。

老子千算万算,没有想到契丹亡国之际,耶律家还有这等性烈的宗室。”

第三百八十一章 北落明星动光彩

数百骑战马,风一般的卷过遍地狼烟的幽燕大地。

连续的春雨,在以往的年月,是所有人喜闻乐见的,这代表着来年的丰收。

但是现在,却搞得天怒人怨,道路泥泞不堪,每当有马蹄踏过,便会泥浆四溅。

这是一支纯轻骑的队伍,一人双马,除了战马还有一匹驮马,保证队伍行军的速度。

但凡不是在战场上面需要剧烈机动,包抄奔袭,骑兵前行速度比步兵并不快多少。马是草肚子,只有吃马料才有气力,放青只不过是让马活着罢了。

而且不管战马驮马,都是极其需要好好照顾的娇贵动物。马蹄需要保护,出汗收汗都要注意,马的腰更不能磨损受伤,再加上马需要经常擦眼睛防止侈目糊,一天下来,照料马匹就需要相当时间。

骑兵这东西,向来都是金贵的,尤其是战马,有很多的讲究。

尽管如此,人们还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战马,作为人类之间战争最重要的助力。

虽然有更多的动物比马匹更适应环境,需要更少的照料。但是马匹骑乘的稳定性,战马的可调教性,通人性程度,和战马在爆发时候所能提供的冲击力,都是别的动物无法比拟的。

如今这支宋军,刚刚得到战马没有多长时间,还需要慢慢地研究如何配合大宋的主流步兵来作战。

好在这些宋军,缺马的时间太久了,虽然有了西夏养马之地和黑山一带的茶马商道,引进了无数战马,但是在一般的大宋将士眼中,战马依旧是宝贝疙瘩。

但凡分到战马的,无不十分爱惜,这也是穷怕了。

但是眼下这支骑兵,却不顾马匹,死命催动战马在泥地里前进。

高柄意气风发,恨不得生了翅膀飞到易州去,时间紧迫女真人说来就来,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说服三州来降。

现在高衙内不辱使命,已经劝降了霸州,这让他的情绪空前高涨。

本来还要死要活的高衙内,好像是迸发出无穷的动力,因为他看到了自己的功绩,以及巨大的荣耀。

一便催动马鞭,高柄在心里暗暗窃喜,自己又要飞黄腾达了。

他没有想到,霸州的契丹人,那么容易就被劝降了。

诚然,耶律淳有以身殉国,以死报契丹的意志。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手下的人,也都是这种想法,幽燕之地素来是契丹的边境,历代契丹朝廷根本就不怎么管这里,只知道来收取高额的税收。

这里的人,对于大辽的忠诚不是很高,谁愿意为这个即将灭亡的帝国效死?

女真人前期的凶蛮,帮了大宋的忙,这些人的心里,都是向着纳土归宋的。

一来汉人王朝素来宽厚,降宋之后不至于又被虐杀的风险,再者说大宋多么富有,不用别人说,幽燕之地都知道。

再有就是高柄这个人的功劳了,本来他在契丹就有一定的名声,更是结交了无数的上京权贵。

上京城沦陷的时候,很多契丹贵族逃了出来,有的往西,有的往南,这些人中很多都是契丹的大贵族,到了幽燕一般也能有些话语权,这些家族中大部分都有高柄的狐朋狗友。

高柄在上京城的风花雪月的一年,顿时起了作用,这些人一看宋人派来的是高柄,就更加放心,三言两语之间,便劝降了霸州的契丹守军。

立此大功的高柄,兴奋不已,派出几个人回去禀报,自己则带着这两百精骑,继续赶往宋辽边界的易州劝降。

河间府,杨霖等人正在军中操练士卒,一个亲卫兴冲冲上前,道:“副元帅,霸州传来消息,高柄将军已经成功劝降霸州的契丹守军,前来纳降的契丹官员已经在路上,让我们准备好接手霸州。”

宗泽听完之后,一捶手道:“成了!少宰英名,宗泽今日服了。”不光他服了,在场的许多军将,一开始也不理解杨霖的做法,直到现在才懂得了其中的奥妙。

少宰一副怀柔仁厚的形象之下,让辽人把假想敌从宋金两国,变成了全力抗金,死守燕京。

如此一来,后方空虚的宋辽边界上,再也没有能够抵抗大宋的军州了。再加上高柄这个奇招,竟然如此轻易地收回了两个军州。

杨霖大笑两声,转过身来,朗声道:“韩世忠!”

“末将在。”

“霸州得手,易州也势必会降。马上召集兵马,沿易州、霸州向前推进,占据两府之后,修建工事,整饬道路,加固城防。”

韩世忠脸色兴奋起来,终于要开始了,契丹就像是频死的巨兽,无数的猎手等着分一块肉。

韩世忠出去之后不久,整个大营已经响起了此起彼伏的低低的欢呼声音,大军进入战场扎营,幽燕之地的战事,终于也轮到宋军登场了。

大军刚刚启程不久,易州便紧跟着霸州的脚步,选择投降。

前面凶蛮不可一世的女真人血战了十几天,还在和拼死抵抗的耶律淳相持,后面表面和善的宋人,已经利用自己的和善,轻取两州。

霸、易二州的归属改变,直接影响到前方的战事,本来就孤立无援的燕京,此时雪上加霜。

不过耶律淳和耶律大石,已经无心南顾,他们的城墙外,漫山遍野都是女真鞑子。

战场的清晨雾气搅动,突然之间,十几支羽箭仿佛撕开了这蒙蒙雨雾,电闪一般的直射过来!

破空声让耶律大石本能地躲避,在他身边的几个亲卫,纷纷中箭。

噗噗的箭矢穿刺血肉的声音十分瘆人,中箭的亲卫瞬间倒地,血流如注。

耶律大石捶了一下地面,契丹人占据高处,射程竟然还不如女真鞑子。

守城之时,反抗女真的箭雨的唯一办法,只剩下宋人送来的神臂弩。

神臂弩装有机关,但可由一人发射,最大射程可达400多米,且可贯穿重甲,乃是宋军的一大杀器。

这样的东西,杨霖都给了,足见他是多么笃定辽兵必败,让他们在死前最大程度地消耗女真战力。

耶律大石只恨这小子给的那点,根本不够用。

城下一个亲卫摸了上来,低着头寻找耶律大石,终于在地上发现了自己的将主,赶紧上前在耶律大石的耳边,附耳说道:“大石林牙,刚刚信鹰传来情报,宋人劝降了霸州和易州,已经出兵北上了。”

耶律大石手里的长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双目中神采慢慢消失。该死的杨霖,按兵不动,故意不拿出盟约说事,甚至给大辽输送物资粮草,为的就是今天么?

又让这厮坑了一回,莫非此人真就是九世契丹的苦主?

如今局势慢慢明朗起来,这幽燕之地不管将来属于谁,都不会再属于契丹了。

这三方角逐,天下侧目的战场上,自己这一方,还是不可避免地成为了炮灰。

接下来,该如何做?饶是耶律大石,也陷入了绝望,他闭着眼,脑子拼了命地转动,想要想出一条仅存的起死回生的手段。

天无绝人之路,一定还有办法的,耶律大石的双眼紧闭,外面的哀嚎声,破空声,全都充耳不闻。

ps:肝到现在凌晨四点了才码出一章,实在是写不动正文了,再写一篇番外传到群里,就当补偿吧

第三百八十二章 酒酣城下观兵威

在霸州易州到手之后,大宋军马步步为营,一边修筑工事一边前进,沿途毫无阻拦。

如此快的速度,宋军就逼近了涿州,韩世忠亲率十万主力西军居左翼,宗泽率领五万稍弱的河北军马居右翼,胜捷军为后军,摆出了好大的阵势。

各路宋军的轻骑哨探,甚至都渡过了高梁河,嚣张地在金辽战场的外围刺探情报。这里现在就是四战之地,大家的目的都很明确,谁都不愿意藏着掖着,就是拿下幽燕,把将来战与和的主动权握在手里。

小规模的冲突也不是没有发生,宋金之间的哨探相遇,互射两箭也是常有的事。但是大规模的遭遇战,还没有发生,女真人现在还不是很张狂,难得保持了一丝克制。

涿州城内的契丹守将,乃是燕王耶律淳的心腹,这厮根本就不可投降。

而且涿州也不是一般的地方,这里乃是燕地重镇,在唐时称为范阳,乃是有名的军州藩镇。

历代节度使修葺加固城墙,让涿州颇为易守难攻,若非离着燕京城有些远,还有五道河渠阻拦,耶律淳肯定不会抽调走大部分的守军。

杨霖数次派人,和涿州城内的萧干联系,都被他驱逐出来。萧干乃是奚族六部大王兼总知东路兵马事,是奚人的王。

奚人是鲜卑语音译,为今蒙古语“沙”的意思,与契丹本是同族异部。

在契丹国内,奚人一向占据了很大的权利,最早的奚人军事实力与契丹旗鼓相当,有时还稍过之,被唐并称为东北“两善”。原来“好与契丹战争”的奚族,在847年脑袋发热开始反唐,被按在地上彻底打断了气,大唐扶持下的契丹人趁火打劫玩得很溜,抓住机会开始了对奚族的掠夺。

后来契丹出了一个耶律阿保机,几次亲征打得奚族不敢复抗,只得举族臣服,从此奚族完全丧失了独立地位,变成契丹贵族统治下的一个部族。

但是奚人毕竟是个大族,在这以后,契丹贵族对他采取“抚其帐部,拟于国族”;将奚王府所统奚众与契丹五院部、六院部、乙室部,同列为四大部;允许奚五王族“世与辽人为婚。

萧干现在就是涿州的守将,他的身份之高,不下于耶律大石,仅次于耶律淳。手底下又有奚人的将士,死心塌地地跟着他,自然不想早早投降。这大辽的江山即将破碎,各路豪杰纷纷登场,女真人不过才两万不到的战士,就敢起兵反辽。

奚人如今占据大州,精兵数万,为何不能乘势而起。萧干浑然不念渤海人的下场,只是想着恢复奚人的王国,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建立奚人的国家。

杨霖陈兵在涿州城外,未尝没有威逼的意思,让你萧干看看,老子兵强马壮,不投降是死路一条。高柄已经到了容州,只要容州被他拿下,涿州就彻底处于包围圈内,到时候看你如何折腾,也不过是一头困兽。

和奚王萧干不同,当地的豪强都是些识时务的人,他们的实力也无从支持他们生出不该有的野心,杨霖领兵到了之后便纷纷举族来投,他们心中有底,自己早就和宋军统帅联络过了,并且获得了会受到保护的承诺。

果然宋军进了燕地之后,对这些已经联系过的秋毫无犯,并且还十分照顾。

能有这么多人来投,杨霖的身份帮了他大忙,首先这不是一个武将,他是当朝少宰。

这个人若只是武将,纵使他是北伐的统帅,这些人也不信任他,因为武将做不了朝廷的主。

武将答应自己的条件,能不能施行,是要打一个问号的。但是当朝少宰就不一样了,这是宋廷中的顶级文官,说话的分量自然更重。

杨霖没有待在霸州城,而是不顾大家的反对,亲自来到城外的军营。

三军统帅,在这个时候,有必要为燕地豪强吃一颗定心丸。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我杨霖不是缩手缩脚的人,大宋军马不怕跟任何人打仗。

现如今女真人气势如虹,很多人都抱着开国之功,混一个元勋贵族的想法,投奔到势不可挡的女真人军中。

就在靠近宋朝边境的地方,都有许多豪强不愿意投奔大宋,可想而知在燕京以北,更多的人还是选择相信兵强马壮战绩惊世骇俗的金国。

越是如此,杨霖便愈加厚待那些投奔大宋的,往往是礼遇甚重。

昨夜刚又下了小雨,廖峭生寒,一抹淡阳洒在人身上,没有丝毫暖意,仍是冷意沁骨。

杨霖身上穿着一袭湛蓝锈金的玉带官服,彰显自己的身份的同时,也让这些前来投奔的豪强们安心。

大军驻扎的地方,一马平川,营门口一百多个威风凛凛的锦衣亲卫,捉刀而立。

杨霖在营中设宴,款待来投的各路豪杰,也让他们和大宋的军将们认识一下。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势必会在他们土生土长的地盘上,进行一场又一场的血战,除非劳师动众的女真人突然撤兵,不然双方的争夺不会停止。

杨霖乃至整个大宋,对幽燕之地是势在必得,这一回是绝对不会退兵的。

也就是现在还有个耶律淳,夹在两强中间,算是个缓冲罢了。

耶律淳和他的契丹兵马一败亡,就是宋金之间,兵对兵,将对将的交锋了。

隔壁的帐内,一群群穿着各色盔甲的侍卫,护送着各自主人出来,纷纷到杨霖跟前行礼。

杨霖笑着和他们一一寒暄,无非是问一些燕地的民情,说几句流落国外,辛苦了之类的。

大宴开始的时候,杨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不停地张望。众人不明所以,也不敢问,毕竟才刚认识没多久。

眼前的人虽然年轻,已经是大宋顶级的文官了,将来大家还要在大宋立足,这就是天然的大腿,必须趁机抱瓷实了。

不然等他回去汴梁,哪里还有自己这些地方豪绅轻易见到少宰的机会。

就在这大帐外面的军营中,两条长案左右分开,上边放着些酒水、酒杯,旁边各放着一些凳子。

众人落座之后,每两个小兵抬着一只羊,将长条上摆满。

杨霖笑吟吟地说道:“来,军中不甚方便,来日到了汴梁,我请你们尝一尝故国风味,这次就将就一回,诸位请用。”

众人纷纷拿着小刀切肉吃,到有一些异族风范,所谓的分麾下炙,就是这等场面。

新来归附的众人,对杨霖不甚熟悉,就是偶尔听到过一些关于他的趣闻。

吃了一会酒,他们慢慢发现,这个少宰的架子其实不大,看上去吓人实则颇为和善,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偶尔还会开几句粗俗的玩笑,更显得平易近人。

大家慢慢放开,说一些效忠的话,有的难免带了对杨霖个人的表忠心,没有这种他也不喝斥,只是笑着加一句“主要是为了官家,为了大宋”。

酒酣耳热之际,突然一阵鼓声大作,呜呜的角声响起,在这平坦宽阔的大地上,格外的嘹亮空远。

众人大惊失色,打翻了不少的酒杯酒坛,杨霖站起身来,笑着说道:“诸位勿惊,涿州不肯归降,抗拒天兵,今日趁酒且随我看将士打涿州。”

第三百八十三章 曾因国难披金甲

涿州城下,宋军四面合围,杀声震天。

远远望去,宋军特有的范阳帽,一片片的帽顶红缨,如火焰般飞腾,汇成了一片火海,令人望而胆寒。

杨霖背着手,带着刚刚吃饱喝足的燕地豪强们在高处观战,此一战势必要打得漂亮,将这些新归附的燕人,知道大宋的实力。

否则的话,在这乱世当中,人心反反复复,这些人再投别人也不是不可能。燕地之人,本来都是轻锐好斗,只要是青壮男儿,多半骑得劣马,开得硬弓。民风剽悍,虽然在大义上头淡薄了一些——原因无他。正是已经脱离汉家中枢百多年,这上头自然就淡了许多。

把他们拉拢在手里,否则他们只能是投奔女真,将来与大宋为敌,就是双倍的害处。更兼这些燕地豪强的私兵,一旦归了大宋都是好军士。至少比起大宋绝大多数兵马来说,还要强上那么个三两分。

人马过万就能无边无沿,这时涿州城下军马何止十万,看来真有投鞭断流、举手如云的庞大气势。

积蓄了这么久的力量,调动整个大宋的伐燕之战,准备岂能不充分。

实际上,单论物资给养,此战已经超过了当年的雍熙北伐。三军蓄势待发,城上的奚王萧干,也准备迎来他的第一战。奚人被压制这么久,早就失去了反抗的心思,但是压不住还有一些萧干之流的贵族,时刻图谋复国,过一把皇帝梦。

杨霖心里紧张的要命,砰砰直跳,但是他也算是练出了一个好本事,就是面不改色。

强行抑制住自己的激动,挥了挥手轻描淡写地道“最后的时间已到,萧干没有投降,开打吧”

周围的人无不心折,这就是王者风范吧,好似那大宋百年间拿不下的大城,汉家豪杰们心中的痛处--涿州城,在他面前就跟白给的一样。

角声再次响起,四角的令旗齐齐挥动,不动如山岳的大军缓缓前行。

攻城,正式开始!一开始就是,没有丝毫的拖沓,此战算是大宋在北地第一战,从上到下都是势在必得。

一排排集束似的弩箭,仿佛不花钱似的向城头上倾泻,暴风骤雨般的猛烈打击中,又有百余架抛石机,把一颗颗上百斤重的石弹砸向城头,每一颗巨石砸落下去,都腾起一团浓厚的黄烟,好好的涿州城墙上顿时黄烟四起。宋朝开国之初,战阵之上还没有石炮出现,宋太祖攻击太原,宋太宗攻击幽州这样的坚城,战阵当中还是羽箭覆盖城头压制,掩护城下挖城穴地,用撞车,冲车,云梯车等等攻具直接薄城这样的战法,并没有用上石炮。

直到大宋和西夏攻战数十年,西夏军中开始使用石炮,宋军当中也很快装备了这等武器。当然石炮还是用来杀伤兵马,真的对付城墙更多的还是使用投石机,将那巨大的石块抛射到城墙上,看着就让人心惊胆寒。

这种铺天盖地的壮阔气势,在高处观战的杨霖等人看得一清二楚,这简直就是撼动天地之威。

一个个的普通士卒军汉,组成这种阵势,让燕地豪强们顿时感觉到,这才是打仗,而自己这些人以前经历的燕地纷争,就是小打小闹而已。

燕地有着很多的黄泥,这些黄土粘性极强,夯打结实了之后真和水泥一样坚固,又比水泥多了几分韧性,最适合用来筑城。

涿州是大州,历代都是军事重镇,城墙自然厚实无比,不然的话在这样的巨石轰砸下,普通城墙很容易就要碎裂坍塌。

城头的辽兵在顽强地向城下的宋军还击着,一排排利箭在吱呀呀一阵勾魂般的弦张声后,便像蝗虫一般从城头袭向城下的宋军。

战争开始不到一刻钟,高处的燕人已经都看出了结果,若是没有其他变故,城中的辽人守不了多久。

大宋军队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武器装备,有堆积如山的粮米供应,后续粮秣仍在源源不断地运来。而困守涿州的辽人,本身就是孤立无援,许多强兵和物资都被抽调到了燕京城,去和女真人拼命。

这种极不对等的实力差距,会让战斗的双方心态完全不同,大宋这边肯定是越打越有气势。城中的辽人,能支撑多久,就看他们的意志了。

萧干有雄心勃勃的野望,辽人却未必会为这个奚王死战,大辽已经支离破碎,在这边境之地,又有多少的忠心复国的勇士呢?说句不好听的,辽人们心中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战

城外的宋军攻势稍减,第一轮的进攻已经消耗掉了足够多的物资,正当辽人擦了擦汗心下稍缓的时候,角声响起在其后的宋军,再次填补上来。

辽人死的已经足够多了,城楼上全是累累尸体,但是他们射杀的宋军,却很快有了补充,似乎是永远也杀不完的。

一股绝望的情绪慢慢在城头蔓延,他们只能缩在城楼的矮墙下,冒死一次次射箭反击。

大宋这次有十五万的兵马,五十多万的民夫,几乎是抽掉了河北东路、河北西路、全部的州县的青壮,在大军之后搬运、补充物资。

举手投足之间,调动几十万人的权势,便是这世上无数男儿抛头颅洒热血去争取的。

杨霖的口号也很明确,一战结束异族对你们百年的侵扰,让河北之地重新成为汉家繁华富庶的土地。

战场上矢石横飞,喊杀声如雷,站在杨霖身后的燕地豪强们,至此已经彻底服了,就算是涿州还没有攻下来,他们也不后悔自己投宋的举动。

就凭这个战力,将来拿到了幽燕之地,还怕守不住?

轰隆一声,涿州城门终于在巨石的轰击下被砸烂,坚固的涿州城出现了一个口子。

下面的军阵中,韩世忠冷眼观瞧,傲立在大旗下,在他面前是一群魁梧的军汉。

“当年大军灭夏,兵压兴庆府,俺韩世忠一马当先为前锋,冲开了夏贼的都城,从军中小卒到了今天这个身份。你们这些鸟军汉,谁不在后面眼馋,酸骂几句俺不过是凭运气。

现在你们的运气也来了,俺也给你们这个机会,冲锋陷阵先入涿州者,赏金百两,官升马步都指挥使。”

“来人呐,为诸位壮士上酒。”

有亲兵抬着一坛好酒上来,韩世忠和他们一人一碗,仰面喝干之后,人人脸色激动胀红。

呼延通竟然也在其中,带头将碗一摔抹一把嘴唇,道“干他娘的鸟涿州,拿什么挡俺?”

说完嚎叫一声,左手拿盾牌,右手持一把朴刀,将刀大力拍在盾牌上,发出铿锵之声,带着这百十人从营中呼啸而出。

令旗挥舞,中军大阵从中间裂开,纷纷给他们让路。



第三百八十四章 血燃幽燕两争锋

大军的异动和欢呼,惊动了高处观战的众人,纷纷翘脚望去。

只见涿州城门轰然倒塌,在大宋军中,裂开一道缝,百十人从中举盾冲了进去。

燕地豪强刘云庆忍不住拍掌叫道“好!好一群敢死士!”

杨霖目力不及这些厮杀汉,赶忙举起千里镜观看,这用千里镜一看分外震撼,百十人举盾飞奔,气势如狼群逐猎,又似洪流湍急。

本来就紧张的杨霖,此刻再也端不住了,不再强装镇定,反而尖声叫道“壮哉!这是哪群狗日的这么猛,赏,给老子重赏!”

这一嗓子实在有些刺耳,但是此时此刻,却更直白地吼出了大家的心声。城下的豪杰英雄气,澎湃的感染力,让这些观众恨不得披甲执锐,随他们冲锋。这个时候若是文绉绉地装逼,来几句酸词强行应景,真的配不上这个场面和意气!

寻章摘句老雕虫,晓月当帘挂玉弓。不见年年辽海上,文章何处哭秋风?

大宋状元的一句粗口,却让人倍感痛快,仿佛是代替他们抒出了自己的胸臆。

无数的将士,将手中抛、射的武器,一起拼了命地射向两侧的城墙上,掩护这支人马靠近城门。

擂鼓的小将,双臂已经酸痛如灌铅,依然靠着惯性猛敲。

城中守军也发现这支催命的敢死士,一旦让他们突破了城门,后果不堪设想。辽兵冒死露头射箭,齐齐的弩射将城楼封的死死的,但凡是露头的,便是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

呼延通等人如同一支箭头,带动着身后的宋人,汇聚在城门下。

当先一个辽兵惊慌之下,挺刀上前,呼延通对着他呲牙一笑,举盾一挡便格掉了他的兵刃。

“好辽狗,捡起刀来,痛快一战呐。”生死在此刻,已经是无足轻重的东西,唯有胸中那喷涌的战意,才是这片天地之间的唯一。

“箭头”敢死士进了城,便四散而开,随着他们冲进来的宋军,洪流一般灌入涿州城。

雄州大城,一天告破,这就是宋军交给世人的答卷。或许是万中无一的机会,砸中了恰巧就有失修之处的城门,但是这就是命,这就是天意,就是大宋的国运。

萧干死死的盯着战场,看不出一丝的表情,唯有一些冷峻流露在外。今日一战,彻底颠覆了宋军在他心中的印象。

在他身边,一个奚人心腹低声道“大王,属下等人死命护送您杀出去。”

萧干回头看了他一眼,语调冰冷,那个心腹奚人将领竟然吓得低下头去。萧干容色如铁,声调铿锵“现在大辽只剩下残山剩水,燕京左近军资将尽,燕王和我等凭借的就是这锐气,不趁着辽人还有些锐气,摧垮杨霖这无信义的鼠辈,难道等着宋军彻底吃掉幽燕么?

只要迅速击破杨霖,宋人北伐之军,就将全军丧胆!按照以往宋人的表现,大败一场之后,宋人就该忙着互相内斗,将这责任推来推去,我们才真正有了喘息之机,燕王殿下才会有一线生机!”

在场的辽人无不动容,这等关头皆以为萧干乃是真心的,没想到被他们视作外人的五部大王竟然如此忠义。

萧干一看人心可用,拔刀在手,大声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力一击,全城无论老幼,跟我杀出去,屠戮宋蛮子!”

情绪被调动起来之后,是世上最具感染力和传染力的,它会暂时地麻痹人们的神经,忘却生死。

辽人纷纷嘶吼着,不再城墙上死守,而是要冲出去搏杀,用契丹人最擅长的野战,而不是和宋人在攻守城池上纠缠。

萧干的想法不错,这就是他们的最后一击,最后一丝丝的机会。

守城,就是慢性死亡。

在这等时候,仍然不服输,想要从一丝机会中,博取最后的翻盘,奚王萧干无愧枭雄。奚人被压制几百年,不就是当初没有出现耶律阿保机这样的首领么,不然的话区区女真如何能骑到奚人的头上。

涿州城内,辽兵纷纷弃城不守,四门大开,涌出无数的契丹将士。

披重甲,持利刃,隐约之间仿佛是那支征服了北境万里疆域的辽兵,重新回到了这片大地上,代替不争气的子孙作战。

就在在百余年前,大辽帝国正是威风横绝海内的时候。宋太宗赵光义携兄长留给他的,从五代十国数十年血战当中历练存留下来的汉家最为精锐的三十万雄师直抵燕京城下,围城三重,杀气直冲斗牛的时候。那时大辽帝国,却还有耶律休哥,耶律斜轸,耶律学古这些一代人杰在。

雍熙北伐,是强宋转入弱宋的开始,在此之前宋人的兵威,不可一世。

如今还是在这片幽燕大地上,在无数的幽燕豪强的注视下,宋辽迎来了第二次决战。

只是大辽已经是亡国之际,宋人却兵强马壮,携吞大理,收吐蕃,灭西夏之威风,席卷幽燕。

高岗上,杨霖紧握双拳,指甲嵌到肉里也浑然不觉,望着下面的战局,空旷的高岗上似乎只有心跳声随着风飘远。

气运,不是战局胜负,也不是城池得失,此战关乎的是大宋的气运。

北伐第一战,若是败了,按照赵佶和满朝大臣的尿性,肯定是着急忙慌开始追究责任,互相攻讦,冷嘲热讽。

汴梁富丽,暗中却是潜流汹涌,自己这个兵马副元帅,站在高处不胜寒,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也不知道多少人憋着劲弄死自己。

届时汉家王朝,很可能在内讧中,退出这辽金宋的争锋,失去汉家屏藩幽燕之地,王朝民族的气运,也将烟消云散。

韩世忠此时却大喜过望,辽人弃城决战,作为主将他想不到有什么失败的可能性。

十万大军围住了打若是还败了,还拿什么刀,打什么仗?

泼韩五拔出刀来,仰天大笑“贼厮鸟,到了这个关头还不死心,拿俺十万军汉当纸糊的?弟兄们,大丈夫沙场搏功名,机会来啦!想升官发财的,跟俺杀过去,踏碎了辽狗。”

第三百八十五章 豪杰本不为偷生

涿州城下,厮杀正酣。

到处是冲锋陷阵、喊杀震天的士卒,到处是倒卧血泊、已经永远也不会再爬起来的死尸。

一颗巨石碰巧砸烂了城门,宋军主将韩世忠马上凑齐了敢死士冲门,对面的萧干也是随机应变,寻觅最后的机会,这场攻守城池的对决才演变成为一场惨烈的巷战。

杨霖十分希望宋人一鼓作气,杀入涿州城,将辽兵杀得放弃抵抗。但是从眼下的情形来看,一场恶战才刚刚开始,若是按照这个打法,在涿州城每一条巷道,都会有人血战。

届时涿州城会成为一个烂摊子,这里面不知道多少户人家,也不知道哪一家藏着辽兵,虽然可以控制这个城池,但那绝非大获全胜,只怕是战斗才刚刚开始。

杨霖闭目深思起来,城下的乱战让人热血沸腾,但是作为一个统帅,他需要让自己冷静下来。这座大城是突然间被砸开了城门,而不是攻破的,里面还有几万个精力充沛、战意高昂的契丹将士。

除非自己像女真人那样,将整个城池屠戮焚烧,但是这里是涿州啊,是汉家故土,本来燕地汉儿对大宋的归属感就极低,要是再来这么一手,不知道创伤要留多久。

宋初大将王全斌屠川,直到现在蜀地依旧是造反大户,天天有人起兵造反,这种事肯定不能做。

如今的幽燕之地,错综复杂,若是在这里陷入泥潭,十几万大军被拖在涿州,纵使拿下了又能怎么着?

幽燕十州,自己才拿了三个,剩下的在女真的攻打下,恐怕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尤其是耶律淳,根本没想着死守城池苟活,如果自己所料不错,他已经存了玉石俱焚的死志。

杨霖心中难以决断,是一鼓作气拿下涿州大城,给朝中和大宋吃一颗定心丸,还是及时止住,避免陷入涿州泥潭。萧干他想做什么,他为什么如此拼命,他想要的结果难道是用全军覆没来恶心自己几天。

电光火石之间,杨霖站直了身子,不再犹豫,高声道“鸣金收兵,占领城墙。”

燕地豪强们惊掉一地的下巴,这个时候收兵,是何道理?

杨霖在心里咬牙骂了一句,他娘的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这燕地的辽人都是他娘的精神病。从耶律淳到这个萧干,就不能有点亡国之臣的觉悟么,逼至绝境你倒是投降啊。杨霖现在十分想提着萧干的领子,带着他在战场上走一圈,问一问他是韩世忠不强么,是王禀宗泽不厉害么,是大宋人少还是武器差了还是粮草不够了?

为什么不投降,为什么要死战,你们是大辽的弃子呐,你们为谁而战?大辽已经将你们列为叛逆了!

要是一般的时候,自己根本不怕和辽人托着,慢慢耗死你就是了,现在不一样,女真人就在不远处的燕京城下,这里的局势太复杂了。

传令兵自然不会质疑杨霖,他飞马下去将命令告知韩世忠之后,后者稍微一愣,随机下令鸣金收兵,只是占据城墙,堵住城门,不再和辽兵鏖战。

鸣金声响起,宋军节节后退,在各处城墙城门前集结,摆出防御的阵势。

辽人自然也不敢紧紧咬着厮杀,他们自始至终都是劣势,只是不知道南人为何退却。

杨霖正在沉思下一步该如何用最小的代价,收回涿州,而且对以后的战局更加有利的时候,一个亲兵气喘吁吁地上前,抱拳道“元帅,在北边发现大批女真骑兵,正在往这里赶来。”

在场的人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呼,尤其是刚刚投靠来的燕地豪强们,女真人的恶名他们可是早有耳闻。

杨霖到了这个时候,反而冷静了下来,他回过头来,道“传令后军的宗泽,结阵以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就不信燕京城连这几天都守不住。

我们的人比金兵多,他敢分兵来攻,我们有什么好怕的?”

涿州的一处高楼内,拄剑而立的萧干,看着潮水般退去的宋军,心中渐渐冰冷。最后一丝希望也没了,等着金人来掺和一手趁机逃出的希望也没有了,宋人围住了城墙,堵住了城门,现在失去了城墙,自己这些人就是饿也饿得死。

若是他们慢慢的推进,挨家挨户地搜索,而不是和自己厮杀在一块,真的是半点机会也不给。

旁边的心腹经过上次,都不敢再劝他杀出去,也不敢说别的,静静地站在奚王的身后。每个人都不住的看着前面的背影,几万逃出的奚人,此时此刻,都将希望完全寄托在奚王萧干的身上!

城下的辽兵十分茫然,他们被萧干激起一阵豪情,誓要让南人好看,现在这种局面却好像一刀砍在了空气上。

重重地叹了口气,萧干把手里的剑一扔,回头道“你们杀了我,带着首级到宋营投降,保住奚人子弟的最后一丝血脉。”

“大王,我们和宋人拼了!”身后的几个亲腹,全都是一脸狰狞。

“我等就是死,也要护着大王杀出去。”

萧干回过头来,深陷的眼窝中闪着骇人的瞳色,冷哼一声道“自从唐末我们被汉人击败,契丹人趁火打劫,我们奚人寄人篱下已经几百年了。

历代奚王都在等这一个机会,现在乱世终于来了,俺却没能趁势而起。从此之后最好的下场,不过就是在大宋或者金国当一个寄人篱下的闲散富家翁。

这对凡夫俗子来说,就是天大的安逸幸事,对俺萧干来说却好似生不如死。若天命果然不看觑俺们奚人,何必在俺当奚王时候,来一个如此乱世。”

“你们都听好了,为了给俺奚人保住几个子弟男儿血脉,带着俺的尸体,前去降宋。”奚人们如今也知道了大王的想法,苟活于世不是他的活法,大王的心志之高,自己这些心腹天天在他身边,却也根本没有窥探到一二。

萧干捡起剑来,满楼的心腹都上前一步,却没有一个人敢伸手。

眼睛一闭,面对着族中子弟,末代奚王仰头刎颈自杀。



第三百八十六章 剑拔弩张角声响

黑红军旗,迎风烈烈,乃是完颜阿骨打起兵反辽时设计使用的。

如今作为金国的大旗,插遍了大辽百十座军州,还要踏足这幽燕汉家就屏藩。

杨霖透过千里镜,看得清清楚楚,这些女真鞑子粗壮、结实,脖子和脑袋一样宽,个子矮矮的并不魁伟。

他们手中握着的兵刃,都是些让人生畏的重兵刃,什么狼牙棒、铁锤、握在手中似乎不知道什么叫沉。

在他们坐下,上好的东北马种,披着重甲。这样的骑兵,在野外遭遇,绝对是敌人的噩梦。

一个冲锋下来,消耗的体力是巨大的,但是威力也同样不容小觑。

女真人阵中,簇拥着一个金甲的将领,同样是精壮矮粗,上臂粗细可比一般人的小腿,正是金国猛将完颜宗翰。宗翰是金国的大将之一,女真最能打的两个完颜娄室和银可术都是他麾下的将领。

“都说宋人羸弱,连契丹蛮子都打不过,没想到用了一天就打下了涿州,你们看那城门上的军汉,穿戴的可都是宋人的盔甲。”宗翰用马鞭指着远处,语气中带着些鄙夷,不知道是看不起辽人还是对这种程度的战争有些不屑。

再加上他本来就是有些凶狠的面容,愈发显得狰狞丑陋。

女真人起兵以来战无不胜,多多少少有了一些骄横,仿佛在他们女真的战士看来,其他人都是不会打仗的,跟他们不在一个档次一样。

实际上,涿州城外的血战,比燕京城下丝毫不逊色。奚王萧干绝非等闲之辈,可惜的是奚人没有这个气运,更没有这个底蕴,助他襄成大业。说白了,这不是奚人的舞台,也不是他们的时代。

宗翰刚刚说完,在他身后一个女真将领便冷笑一声,说道:“宗翰,俺愿意为你冲阵,打散这些蛮子,拿到涿州城。”

宗翰看了一眼自己的爱将,来自女真小部落的银可术,并非女真中的贵族,全凭自己的本事受到了宗翰的喜爱。

他们在宋军的阵前,浑然不把十几万宋军当回事的气势,着实是有些胆魄。

杨霖脸色阴沉,这些鸟人悄摸摸靠上来,难道是来恶心人的。

城中还有残敌,外面又有女真鞑子,莫非是萧干联络了金人要里应外合,难怪他不肯降我。

这短短的时间内,杨霖的脑子飞速转动,开始为自己的没一个设想谋划最好的应对之策。

突然,城上传来一阵阵欢呼,宋金两方一起望了过去。韩世忠带着几个亲兵,来到高岗上,笑道:“少宰,涿州城里的契丹人降了。”

话音刚落,一股狂喜从杨霖的心底翻出,刚才城中有残敌女真在外围的局势,让他十分害怕。这狗日的萧干,你既然没和金人勾结,你在这负隅顽抗个什么劲,等你来了大宋看我怎么给你穿小鞋就是了。

心里虽然恨不得蹦起来庆祝,但是杨霖脸上丝毫不见失态,轻笑一声道:“我早料定他们坚持不了多久,萧干呢,把他给我带上来。”

韩世忠挠了挠头,语气有些古怪,道:“少宰,萧干那厮自杀了。”

杨霖心里翻了个白眼,恨恨地想道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你要死早点死好不好?

“末将已经派人进城,接收契丹俘虏,这些鞑子”韩世忠显然不知道是敌是友,跟着杨霖打仗太难捉摸了,指不定他就使了什么诡计给你弄点惊喜出来,韩世忠虽然战阵经验丰富,厮杀半生,但是还是经常被惊到。

杨霖摇了摇头,道:“只怕是来者不善。”

这么一说韩世忠就有了数,笑道:“不怕他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少宰的意思是?就这么几个矮蹉鸟,充什么大虫来俺们阵前耀武扬威,只要少宰一声令下,末将愿为少宰冲阵杀敌。”

杨霖看了一眼井然有序,进入涿州的将士,回过头来对着诸将说道:“幽燕大地如今乱象纷纭,幸亏我们的目的从来都只有一条,就是把这片土地纳回大宋的疆土。既然如此,所有不请自来,出现在此的军队都是敌人。列阵吧,刚才辽人败的太快,都不够我解酒的,就请你们再看一场!”

这厮后背出了一身汗,别说酒意了,尿意都激动没了,但是架不住杨霖忒也会装,众人纷纷在心中赞叹,少宰果然不是常人,这份气魄从容太让人心折了。

韩世忠带着亲卫翻身上马,从高岗疾驰而下,令旗挥舞之下,宋军纷纷摆好阵势。

这边宗翰也摆了摆手,女真的铁骑依旧如同散步一般,慢慢地逼近。

杨霖不知道的是,这群女真人就是来打宋军的,因为他们的另一路大军,由老皇帝完颜阿骨打亲率的兵马,在大同府外被宋军拦截住了。

战无不胜的阿骨打,一路西进云州大同府,高歌猛进沿途辽人纷纷投降。

太过轻松的战事,让所有女真人都以为胜利在望,马上他们就可以如此轻松地拿下云州,俘虏辽帝,灭掉契丹国。

谁知道轻敌冒进的完颜希尹,在云州城外百余里的小路上,被“小太尉”姚平仲伏击,大宋精锐西军给了他们致命一击,完颜希尹仅以身逃,此战死了一千多女真精兵。

消息传开,女真大营一片哗然,自动他们起兵以来,这就是最大的惨败了。完颜阿骨打暴跳如雷,当堂就要斩杀完颜希尹,被众将苦苦劝免。为报此仇,女真人集合兵马,却被姚平仲利用契丹人对云州附近地形的熟悉,趁机劫掠了女真的粮草,一把火付之一炬。

大宋不宣而战,出现在辽人的地盘上,阻挡了金国伐辽的脚步。整个女真全都怒气滔天,恨不得一口气撕烂宋辽两个大国,南下幽燕的大军当然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他们进攻燕京城的辽人,尚有余力,完颜吴乞买就派宗翰来找宋人的麻烦。这才有了涿州城下的一幕,此时云州的战事,还没有传到此地的营中,杨霖着实被突然出现的女真人吓了一跳。

一马平川的空地上,宋金两军相望,马嘶鼓鸣,一触即发!

第三百八十七章 来而不战退也难

北地春风,吹着漫天的硝烟。

杨霖到了此刻,反倒没有那么紧张了,他从来就不是一个神仙,做不到什么时候都心如止水。

兵强马壮开赴涿州的时候,他会豪情万丈;涿州城下激战正酣的时候,他会翘脚心焦;百十壮士冲城门,杨霖也会拍腿叫好甚至是心生崇拜。

现在,面对着凶名响彻的女真鞑子,杨霖反倒生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努力备考多年的考生,终于见到了大考试卷,反倒安心下来那种感觉。

杨霖的底气来自自己这边的人数优势,我们有十万人,对方的兵马站在高岗上看得一清二楚,绝对不到自己这边的三成。

他晃了晃脑袋,回头轻笑道:“涿州城大戏已经看完了,接下来是点小意外,我们先去把涿州收下。”

燕地豪强们留在原地,观看幽燕大地上如今最强的两支军队的正面交锋,也算是未来主要战事的预演。

韩世忠居中指挥,他的双眼就像是鹰一样锐利,几乎和杨霖用着千里镜的一样。

在后军预备的是宗泽的河北兵还要胜捷军,这些人韩世忠不放心,下令变换阵形,后军朝四周散开,让自己的嫡系人马出来。

涿州城内,杨霖带着人赶赴城中,开始收复这座军州。燕地豪强们,此刻已经认定投奔大宋是正确的决断,就算是女真人来了,也未必能在这群宋兵手里讨到多大的好处。

毕竟大宋天然的体魄吨位在那摆着,远非只有几万人的东北小部落女真能比,只要是不要烂的太厉害,就足以挡住金人南下的脚步。

银可术兜马返回本阵,把旗帜一扬,苍凉激越的号角升起。

金兵阵前,铁蹄践踏,一队队骑兵先是缓缓前行,待与后阵拉开距离便策马轻驰起来,仿佛一座座移动的钢铁丛林,刀枪并举,没有人喊、没有马嘶,肃穆中掀起冲宵的杀气……

韩世忠摆好阵势,静静恭候女真铁骑的到来,他麾下的宋军或许不是最善战的,但是军纪严明,令行禁止,操练纯熟,仓促变阵而阵势丝毫不乱。

杏黄边的宋字大旗,迎风烈烈,韩世忠伸手一挥。令旗挥舞之后,宋军枪兵铁甲铿锵,手执橹盾长枪,排着密密麻麻的阵形,足足有二十排,四十列,长枪高举,森然如林地走上前来,随着一声大喝,所有交错排列的兵卒单膝跪地,长枪前指,排成了一个立体防御的枪阵。

枪阵两翼,在王禀的先锋营阵翼护之下,投枪手和步弓手也排着整齐的队列大步向前。这么近的距离,快马一冲就到,他们可能只有射三箭的机会,是以各军阵中间给他们留下了退往中军大阵的通道,中军大阵是中空的,步军枪刀手以密集的阵形排成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大阵,随时可以开“门”放他们退入,外设刀枪,内辅弓弩,介时仍可配合作战。

宋人对外交战,胜多败少,是唯一可以和巅峰期的金人、蒙古人野战的军队,凭借的就是这般成熟的步兵大阵。

如今有了骑兵的配合,威力更加强了数倍,打赢之后也有人可以追杀扩大战果了,不像以前一样打赢了别人调转马头就走了,只剩下自己这边干瞪眼。

现在,只须一声令下,便是千矛丛集,万矢齐至。宗翰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数倍于己的大军,丝毫不见紧张的神色,他可不是杨霖那种假装淡定,而是真的云淡风轻。

眼前的宋军,并不被他放在眼里,女真人纵横天下,一年不到将大辽帝国推翻了一大半,打得他们闻风丧胆,这一系列的战绩已经让这些女真鞑子变得无比自信。

最前面的宋军,心如擂鼓,热血翻涌,那一颗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突然,对面阵中飞奔来一骑,边走边用女真话喊了一句。就这一句,让蓄势待发的三军将士便为之一顿,只这一顿,便藉那衣角磨擦、马蹄顿地发出一声沉雷般的声音。

完颜宗翰神色一变,不知道喊了几句什么话,女真人前面的骑兵严阵以待,掩护后军徐徐撤去。

韩世忠可不是被打的吓破胆子的辽人,一见对方主动要退,刚才明明是他们主动挑起这场一点就着的战斗,现在想走?

“擂鼓,冲锋!”

“嗵!嗵嗵!~~”鼓声如雷,响彻大地。

“杀!”声震天,万箭齐发,俨然乌云,就连头顶上天空的阳光都为之一黯。

箭矢穿棱,如飞蝗一般遮天蔽日,留守的女真铁骑犹如一块块峙立不动的山峰,举起盾牌遮挡,掩护后军撤退。

女真人做梦都没有想到,大宋军队竟然会主动追了上来,前番几次试探之下,完颜吴乞买以及整个女真,都以为杨霖不敢和他们正面交锋。

现在自己要退走,不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么,韩世忠可不管这些,勒马于高处看着宋军冲锋过去,一双眼睛扫视整个战场。

宋军追击的速度稍显缓慢,但是箭矢已经足够了,压的女真人抬不起头来。

但是他们好像急着要走,并没有恋战,留下的人也没有冲锋,而是边撤边回马射箭反击。

“贼厮鸟,女真鞑子当真有点本事,不知道他们为何要撤,反正趁着这个机会杀一个少一个。”韩世忠冷笑道。

旁边的军曹问道:“韩帅,不请示少宰么?”

“这哪来得及啊?”韩世忠笑道:“先杀了再说,我跟你说吧,今日是他们主动来的,主要今天示弱了,他们便愈发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别的我不说,这留下压阵的几百个鞑子兵,必须全都给我死在这里。”

远处的宗翰身边,是金国第一战将,当世真正的战神完颜娄室。

完颜娄室开始只是一个猛安,号称千户,实际统兵数百人而已。伐辽一战中,他的战绩太过突出,已经被破格拔擢为都统。

他看着身后的不堪的战局,在马上沉声道:“宗翰,我去挡住宋蛮子,你先回去,大营中现在不能没有你。”

第三百八十八章 燕赵千秋英雄气

完颜娄室个子不像是一般的女真人一样粗壮矮小,反而有些高大,脸上线条如刀砍斧凿一般加倍分明,下巴上黑黝黝的一片络腮胡直到鬓间。眉毛和络腮胡一样浓密,看上去已经四十多岁,实际上才刚刚三十出头。

娄室不是阿骨打家的近亲,关系稍显疏远,所以娄室虽勇,但最初始终很难走进女真的权力中心,只有靠玩儿命才能获得晋升的机会。这厮的战绩有些吓人,只有在他死了之后,金人南下的脚步才被阻挡住了。

他亲自率领麾下谋克们调头,掩护完颜宗翰撤退,后方传来消息,契丹人竟然拼死一搏,集中所有精锐,出城直奔女真中军。

完颜吴乞买指挥大军攻城,眼看辽人已经支撑不住,根本没有防备他们会出城作战。

沿途见过太多摇尾乞降的契丹宗室,他和杨霖一样,没有料到耶律淳如此刚烈。

抱定必死信念的契丹燕王耶律淳,破釜沉舟式地最后一击,给了金人一个出其不意,杀到了中军虽然被女真人屠戮一空,但是险些射死了完颜吴乞买。

此战耶律淳亲自上阵,战死城外,完颜吴乞买身中淬毒的一箭,女真营中也是群龙无首,所以必须要完颜宗翰回去主持大局。

举凡大军兵威最盛,威镇寰宇之际,常常犯这样的错误,他们自视甚高根本不防备守军殊死一搏。

赵光义的雍熙北伐,屁股中了一箭,害的大宋三十万兵马被人杀的丢盔弃甲;后世蒙古不可一世,大汗蒙哥却在合州钓鱼山,身受重伤暴毙,蒙古南征大军不得不全师撤退;还有老狗打宁远,据传被都督轰了一炮

金人且战且退,娄室回马之后,他亲率的女真骑兵个个都是身披铁甲,头戴兜鍪,外裹披风。

面对着无数宋人压上,丝毫没有惧意,千人左右的精骑堵在路上,就如同是一道关。

韩世忠誓要全歼这支女真兵马,全力催动麾下兵马追击,但是也防了一手这是他们的诱敌之计。毕竟女真兵来的突然,撤的蹊跷,像极了诱敌深入的戏码。

此时看到他们留下这千余人压阵,心里的疑云顿时散去,管他娘是为什么撤退,机不可失我先杀了这些人再说。

宋军的轻骑如同洪流一般,撞上了完颜娄室的军阵,没有丝毫的过度就进入了血肉横飞的厮杀缠斗。女真人身上厚厚的皮甲,往往能抵挡住大部分的伤害,这身盔甲怕不得有几十斤那么重,他们一个个穿着丝毫不见动作迟缓。

若非悍勇如厮,岂能推翻大辽这个庞然大物,韩世忠对此一点都不惊讶。但是慢慢的,他就发现不对,远处女真的骑兵主力已经来去如风地撤出很远,这些压阵的死士也开始便撤边打。

在纵马如飞的同时,大部分的女真鞑子,竟然还能回头开弓射箭,完颜娄室更是夸张,不但能发连珠箭,而且可以一矢五箭,隐隐有些压制住了宋军追击的脚步。

韩世忠当即杀红了眼,咬牙道:“放走了他们,俺如何跟少宰交待,这个脸丢不起,跟着本将冲!”说完身先士卒,以主将之尊,带队冲杀过去。

他身边的亲兵赶紧跟上,为他保驾护航,追击大军士气为之一振。娄室看准了追击的宋军中,有一个格外显眼,只看他手腕轻抬,一枝羽箭便落在手中,随即便紧蹑前箭射出。

韩世忠一马当先,狂冲如虎。突然一箭射来韩世忠急急一个马上仰身,避过了这一箭去,刚刚坐起身形,又是一箭衔尾追来,急忙摆头,箭擦着他的脑袋射了过去,在韩世忠的脸颊擦出一道血痕。

这时第三箭又到了!韩世忠收起轻敌之心,举刀急横,“当”地一声磕飞了这一箭,那箭的速度和力量实在大得可怕,震得他虎口发麻。

泼韩五被这一手射术,激起了满腔的好勇斗狠之气,忍着痛举刀在头顶嚎叫一声,奋力追去。

宋军眼看主将勇猛如斯,纷纷使出吃奶的力气,拔箭射击的同时,纵马狂追。女真人起兵一来,尚是第一次被人追的如此狼狈,完颜娄室眼中泛红,他的箭壶中已经空空如也,在亲卫的掩护下,褪去重甲率领几个人逃去。

剩下的女真鞑子,被宋人一一追杀殆尽,万人追歼,才算是杀光了这些殿后的女真。饶是如此,还是因为主将是韩世忠这等猛将,死死咬住不肯松口。看着满地的尸体,宋人的甚至要超过女真,韩世忠也没有丝毫的喜色,将刀一扔插到了一个还在蠕动的女真兵后背,啐了口唾沫,只说了一句:“果然名不虚传”

这一追击战,虽然是幽燕大地开战以来规模不算大的一战,却打出了宋人的气势。女真人崛起之后,这一次的折损,已经是最大的一次了。面对耶律延禧的七十万大军,他们也没有如此狼狈。

已经追上主力的完颜娄室恨意滔天,紧紧握住马缰,沉着脸并不说话。完颜宗翰无心顾忌他,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吴乞买的伤势如何,在上京府众人争辩,只有他是最坚定的南下派。

大部分的女真贵族,还是倾向于先打云州大同府,活捉辽帝耶律延禧。完颜吴乞买乃是大金阿骨打皇帝的亲弟弟,是他最喜欢的弟弟,若是死在了幽燕,自己这一身的罪名,未必可以活命。

大战之后,第三天。

涿州城府衙大堂,杨霖端坐其上,有太多的信息需要她一一消化。

原来那天女真鞑子忽然来攻打,是“小太尉”在云州偷袭了他们的皇帝,而且还是连续两次。原来在远离幽燕的大同府,宋金已经开战了。

后来又突然退兵,竟是因为耶律淳的拼死一击,差点把完颜吴乞买,这个女真将来的第二任皇帝杀死。大辽覆亡之际,没想到还有耶律淳和萧干这等人物自己一直被后世历史所绑架,关注的只有一个耶律大石,浑然没有想到这两个末路英雄,将幽燕战局彻底打乱。

现在萧干自刎,奚人带着涿州城归顺了自己,耶律淳亲自披甲执锐,战死城外,耶律大石把控着燕京城。完颜吴乞买生死未卜,完颜宗翰、完颜娄室、银可术等一众女真猛将,带领着精兵在燕地四处烧杀劫掠。

自己这边,虽然有所波折,但也算是按照原定计划,取了幽燕四州。接下来,每一战都不可能如此轻松了,每一州都是生死相搏,幽燕到底还有多少的豪杰,还有多少的英雄气。

正在闭目沉思的杨霖,突然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韩世忠标志性的大嗓门传来:“哈哈哈,少宰,好消息,好消息呐!”

第三百八十九章 天地之间一弃子

大堂内,杨霖被吓了一跳,没好气地问道:“泼韩五,你如今也是个将军,得改一改性子,你看我什么时候吵吵嚷嚷的了,气度懂么?”

韩世忠撇着嘴道:“少宰,你说别的俺听,唯独这个可不让人服气,听你骂人俺这个泼皮出身的军汉,都竖起汗毛。”

“滚蛋,少在这聒噪,说吧,什么消息?”

韩世忠单手掐腰,前几天在追击时候,被完颜娄室射的他脸上一道伤痕,仰头笑道:“少宰,那耶律大石,派人来涿州城了。”

腾地一下,杨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强抑住心里的激动,杨霖振了振衣袖,从容淡定地轻笑道:“尽在本帅预料当中,辽使何在,带来见我。”

韩世忠面色古怪,他都看到少宰浑身颤抖了,竟然还能强行云淡风轻,这一手功夫就够自己学一辈子的了。想要在开封府汴梁进枢密院光宗耀祖,看来自己还得好好跟少宰学啊。

“这辽使趁夜从城中出来,被女真鞑子发现,逃到这里时候受伤太重,还请少宰移步,亲自去见他。”

杨霖跟着韩世忠,来到城中军营驻扎的所在,只见此地满是伤兵。哀嚎的将士,浑身缠着白布,丝丝渗血,见到有将军过来,纷纷抬头看他们。

杨霖心中蛮不是滋味,大宋军中,并不配备多少的军医,都是涿州城内搜寻的郎中,前来治疗。

军汉们厮杀久了,每一个都会一些急救的措施,有的灵有的不灵。但是对于新招募的军汉来说,受了伤就危险了,很多都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大宋重文抑武,很少有人主动从军,军汉的地位特别低,经常是刺配充军的人守卫边疆。所谓的贼配军,就是大宋最流行的骂人的话,当年狄青就被韩琦的小妾用“贼配军”三个字羞辱过,可怜的一代大宋名将,也只能忍气吞声。

在路中间有个小兵,腿上挨了几刀,血肉糜烂可见森森白骨。看见杨霖走过来,急忙想着让路,却挪不动,眼神躲躲闪闪,显然是有些畏惧,生怕自己挡路被整治。这些小兵,都是宋江在西北招募的,后来随着韩世忠征讨吐蕃。这些人一年前见到县太爷都得颤颤惊惊,更别提当朝少宰了。

在这个时代,文官的地位远远高于武将,普通军汉是武职的最底层,而少宰是文官的顶峰几个官位之一。

杨霖低下头,蹲着看了看,小兵身子很单薄,盔甲残破不全,下身的棉衣被撕去了一大块,想来是为了敷药。

默默脱下自己的大氅,盖在他的肩膀上,杨霖起身道:“大家放心,我已经上报朝廷,凡是受伤的将士,都可以在居养院疗伤休养,你们的家人可以领到田产或者是换成等价的钱。”

旁边那一个看热闹的小兵,眼睛直接呆滞了,不敢置信,杨霖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们拼死打仗,朝廷不会寒了大家的心的。”

众人看向杨霖的眼神,充满了感激,杨霖稍微有些心虚,其实这件事的主要谋划着是蔡京。蔡京此人,虽然结党营私,徇私舞弊,但是对底层小百姓还是干了些好事的。他提倡的居养院、和书院制,应该算是最早的福利制度,有些百姓福利到了后世千年之后,也没有恢复到他执政时候水准。

自己是北地兵马副元帅,这次收复幽燕的主将,收拢军心为己所用,才能增加胜算。反正蔡京这个背锅大户也不是第一次被自己用来收拢人心了。自己每年几十万贯的贿赂送着,用一下也是理所应当。

杨霖走进院子之后,叫住身后的吕望,说道:“你去汴梁一趟,找我的外甥许叔微,让他招募一群郎中,来到此地,越多越好。至于报酬嘛,你们看着办,比一般的行脚郎中高出两倍左右即可。”

吕望刚刚从霸州回来,闻言笑道:“高衙内吵嚷着要回汴梁,他的那些契丹结拜兄弟即将回去死守云州大同府,衙内吵着要一起前往,正巧我这一路带着衙内回京。”

杨霖想了想,接下来全是硬仗,确实用不着高衙内了,这个人一张嘴拿下三座城,自己打涿州却死伤这么多,算起来现在的功劳一大半是人家的,便笑道:“你们先别急着走,衙内立下如此功绩,晚点我得空了亲自去给他送行。”

进到一间单独的房内,几个郎中正围着一个人缠白布包扎,这人浑身被裹得跟蚕宝宝一样,真不知道受了多少伤,竟然能坚持到这里,属实不易。

杨霖上前之后,韩世忠低头道:“此乃我们兵马副元帅,你有何事,跟他总可以说了吧?”

辽兵眼皮一抬,杨霖这才注意到,他的头皮都被射去了一大块。

“杨元帅,我们大石林牙,让我传话给您,我们燕京城的辽人愿遵陛下旨意,把幽燕十州割让给大宋。条件就是杨元帅从中说和,让陛下赦免我等死罪,打退金兵之后,我们愿意回去云州,助陛下反攻女真。”

杨霖楞了一下,原来耶律大石是打的这个算盘,还以为他会投降呢。

耶律大石的处境,如今是有些尴尬,他辅佐耶律淳本来打算利用幽燕重振大辽,谁知道被杨霖和耶律延禧来了个结盟割地。

耶律淳又是个忠贞节烈的燕王,一战虽然重创了完颜吴乞买,但是根本就没为自己留后路。辽帝如今只怕是恨他恨得牙痒痒,只有求到杨霖的头上,才有可能重新回到契丹。

有这种事,老子先拿到燕京城再说,至于以后的事,在见机行事就是。

没有丝毫的犹疑,杨霖马上答道:“此事简单,你们和燕京城有什么联络的手段,你只管告诉耶律大石,我一定在辽帝面前,为他说尽好话。”

背过手去,杨霖脸上笑吟吟的,显得十分和善,循循善诱地低声道:“你们放心,现在宋辽是盟国,大家肝胆相照,同仇敌忾,我怎么会不帮你们呢。”

第三百九十章 甲光向日金鳞开

燕京城内,耶律大石的大帐,仍然设在原地。

燕王死了,在出征前他就杀掉了自己全家,不想让他们沦为女真人的奴隶,受尽凌1辱。

从那之后,耶律大石没有踏进燕王府半步,大帐前帐后,顶盔贯甲的亲兵捉刀侍立,将这里围得森严。

帐内燃着一堆篝火,耶律大石脸色沉郁,身为文武双科状元,被辽人寄予厚望的他,现在却是报国无门。

想要为契丹而战,还得求到宋人的头上,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名将的悲哀。

火光照耀在耶律大石的脸上,他伸手用锋利的小刀削着羊肉,帘门掀开一股冷气吹了进来,一个亲兵抱拳道:“大石林牙,城外的鹰送来了书信。”

耶律大石接过来,展开读完,随机丢在了火上。一股火苗之后,信已经成了灰,耶律大石起身道:“走,去城上看看。”

几十个亲兵紧紧跟上,随着他来到燕京城头,女真人自从被燕王拼死偷袭之后,一直没有组织大规模的攻城,反而报复性地在燕地屠杀村落小镇。

耶律大石稍加思索,边得出了结论,完颜吴乞买定时伤重南难愈,但是一定没有死。不然的话,以完颜吴乞买在女真中的地位,鞑子们肯定已经撤兵了。

可惜了燕王殿下临死一击,竟然也功败垂成,耶律大石心中十分希望燕王耶律淳才是这大辽的帝主,带着契丹人重振雄风。而不是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耶律延禧,那个将祖宗基业败了个干干净净的昏庸君主。

令人绝望的是,现在自己想要辅佐那个昏君,都成了一种奢侈了。一股无法言喻的悲愤,激荡在耶律大石的胸口,让他几乎要呕出血来。

古往今来所谓的英雄气短,也不过如此

燕京城内,无数的百姓已经活不下去了,守城这么久外来物资进不来,城内的汉人还好,平日里懂得积蓄粮食,攒东西是他们骨子里的天性,可是契丹族的人早就饿的眼冒绿光了。

城楼上一片狼藉,满地的血污浸淫在城墙上,让整个城墙显暗红色。

将士们东倒西歪,疲惫不堪,看见他上来,强行支撑着身子站起来,两眼无神地看着他。

这个城里的人,已经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他们都是一群天之弃子,普天之下只有燕京城是他们暂时的安身之所,否则出了这座城,到哪都是敌军。

辽人视他们为叛逆,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宋人从盟约上占了幽燕十州,自己这些人就是他们接管城池的障碍;女真恨不得屠尽自己这些残兵,为他们的二大王完颜吴乞买报仇。

耶律大石惨笑一声,道:“宋人已经答应从中斡旋,保我们重回云州府,为陛下效力。大家再坚持几天,等着宋人来接管城池,俺耶律大石带你们去云州。”

突然之间,城头上的人恢复了一点活人应该有的精气,全都紧张地看着耶律大石,生怕这是自己出现的短暂的幻觉。

不管云州府有多难,至少还是有一点希望的,比在这里等死要来的好得多。

看着众人的反应,耶律大石是真的死心了,这里的人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战斗欲望。燕王带着满城精锐,做了一次玉石俱焚的偷袭,现在看来是伤敌一千,自损好几万。

幽燕之地最善战的辽人子弟,已经全部殁于此役,在幽燕从此不会有辽人的立足之地。

他转头望向南边,天空澄净高远,连日的阴霾终于散去,艳阳高照幽燕大地。

希望那个宋臣杨霖,能够说动陛下,允许俺耶律大石,回去云州为国效力。

涿州府,杨霖已经集结大军,让宗泽率领几十万的民夫加固城防,以免女真鞑子来攻。而他自己则准备率兵北上,渡过高粱河,去接受燕京城。

不拿下燕京城,在幽燕之地的功劳就等于是零

只有进到了燕京城,就算其他军州还没打下,在朝中那也是收复幽燕的奇功了。

战争虽然才刚刚开始,但是自己从去年秋天就离开汴梁,准备这场大战,说起来时间真的不算短了。

为了不让自己的努力付诸东流,必须尽快收复幽燕,回到汴梁还有一大摊子事等着自己去做。不然的话,这冒着天大的风险拿下的疆域,还是会有可能被朝中的那些鸟人给败坏掉。

好在自己手里,有几员独当一面的大将,守住幽燕还是问题不大的。不管是宗泽还是韩世忠,都可以胜任这个角色,甚至在守城打仗和经营幽燕兵马上,他们远比自己要出色。

杨霖虽然常常自诩兵圣,但是他一直对自己的水平十分有数,就是个勉强合格的统帅,相比于带兵他更擅长带将。

涿州城因为萧干的自刎,没有受到太多的战火摧残,只有城墙那里被巨石砸的有些残破。

城中百姓,慢慢地也敢出来了,新奇地看着宋人的军队和民夫。几百年前,石敬瑭割让幽云十六州之前,他们都是同乡

汉家风貌已经百年不得见,依然有着很大的相同的地方,这种刻在骨里的民族性,很快就会觉醒,并且慢慢地和大宋的汉人们重新回到一个轨道上。

大宋的民夫和军队涌入,让这些城池的居民开始和他们做一些买卖,来维持生计。宋人带来的粮食,也很大程度上,缓解了战祸带来的饥荒。彼此间几千年的衣着、言语、文化和习俗上的共性,让这些燕地汉人对大宋的戒心慢慢消解

南边边境上,被大宋收回的军州,慢慢恢复生气的同时,北方却是一片人间炼狱。

女真鞑子,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军粮,只是分兵四掠,打破坞壁堡寨,筹集粮草,裹挟精壮。转眼之间幽燕高粱河以北就生灵涂炭,一片哀鸿!

女真哨探巡骑,彻夜都在,如同一群群的恶狼,到处劫掠。许多燕人坞壁,或是无所防备,或看到女真鞑子就已丧胆,纷纷告破。一处处火光升腾而起。成千的百姓为女真鞑子用大绳拴上,如犬羊一般驱赶。或者驮运掳掠来的粮草,或者拆干净了他们原来赖以避寒的房舍窝棚,运来材料搭起马棚。

不知道有多少汉家百姓哭喊震天,苦苦挣扎,在女真鞑子驱赶下挣命。也不知道有多少契丹人,就在这一两天之内,被鞑子驱赶杀戮死在了荒野上。

而女真鞑子往来驰奔,驱赶屠戮为戏,不时传出粗野的笑声,便如地狱门开,鬼怪横行。

乱世之中人不如犬,碰到这些凶蛮挑起的乱世,更是比一般的战祸惨痛百倍。

以高粱河为界限,南边的骄阳,正慢慢驱赶阴霾,燕地的阴云不知道何时能够散去。



第三百九十一章 千骑夜入燕京城

天色还未明,燕京城下无数的眼睛盯着四周,大宋的密探遍布整个城郊。

彻底排查过之后,一小队人悄悄摸到城下,这些天女真人正在远处烧杀劫掠,他们也知道大宋和这里的契丹人是有嫌隙的,因为辽帝把这片疆域划给了宋人,但是耶律淳并不给。

城楼上,契丹人紧紧盯着城下,看见人影便坠了个一次只能装一个人的竹筐下来。

进城的是刚刚因为打涿州时表现勇猛,而被杨霖拔擢为马军都指挥使的呼延通,还有他的几个亲兵。

进到城中,城楼上的契丹人带着他们,来到一处大帐内,里面灯火通明。

耶律大石见他们进来,起身道:“杨霖都准备好了?”

“俺们那边万事俱备,就等你们了。”呼延通挠着头,咧着嘴笑道。

耶律大石看了一眼这个有些憨厚的武将,知道他有笑的理由,大宋不费吹灰之力,终究还是得到了立国时就誓要拿下的燕京城。

现在看来,杨霖早就已经布置好了这一切,按部就班地完成他的目标。

耶律大石多么羡慕这个奸臣,他有一个庞大的王朝支持他,为了大宋开疆拓土建功。

耶律大石自忖文物才能不输杨霖,却郁郁不得志,皇帝根本不信任他。

突然,耶律大石心中一动,若是自己站在了奸相萧奉先的位置上,是不是也和杨霖一样,可以尽情地施展抱负。

据说这个杨霖在大宋谄媚君主,党同伐异,徇私舞弊,贪墨巨金但是几次接触下来他所做的,都是对大宋百利无一害的事。耶律大石越想越觉得心惊,此人若真有这个眼界,以他的年纪果然是要强过自己的。

他自己闭目沉思,呼延通却等不及了,心中暗道这个契丹汉子好没计较,外面可有俺几万弟兄等着,你怎么在这发起愣来了。

要是一般人,这个时候多半会等等,但是呼延通是个直人,爽利的要命,动不动就骂上官韩世忠,当下立即扯着嗓子喊道:“俺说大石林牙,时间仓促,俺们少宰说了,宜早不宜晚。”

耶律大石身边的亲兵怒目而视,恨不得砍了这个对大石林牙不敬的宋将,耶律大石本人却轻笑一声,道:“既然如此,就开始吧”话音一落,说不出的落寞和凄凉,就连呼延通一瞬间都有些不是滋味。

很快他就带人来到城墙上,从腰里掏出一个竹筒,点燃引线之后,一束焰火绽放在天空。

堵向城门的条石巨木被迅速搬开,城头放下了吊桥,一枝枝火把就像流星一般被人从城头抛了下去,照亮了进城的道路。

远处突然过来一支骑兵,人如虎、马如龙,片刻不停地冲关而入,蹄声如雷,震天撼地。

远处的女真大营,这才惊醒过来,却已经来不及了。

韩世忠一马当先,冲进了燕京城中,心中激荡起无尽的豪情。

这百年边关屏藩,终于还是落回到了俺们手里,这功绩大过天了。韩世忠越想越乐,催动胯下战马,心里已经盘算着自己将来在枢密院的职位,还有汴梁的房价了。

完颜宗翰策骑奔来,迎风烈烈,头发凛乱,看着燕京城的异象。这么多人摸到了燕京城,自己竟然毫无察觉,今夜巡查的哨探都可以自杀了。

不是女真人不机警,只是宋人来的太突然了,韩世忠带的全是轻骑兵,看到信号之后纵马狂奔,根本就没有反应的时间。

“宗翰,契丹蛮子这是哪来的援兵?”

完颜娄室冷笑一声,道:“只怕不是契丹兵。”

“耶律大石降宋了?”银可术不敢置信地问道:“耶律大石还算契丹几个有种的宗室中的一个,没想到也降宋了。”不光他不信,连杨霖都有些发懵,这耶律大石还真是识时务,眼下看来这或许是他最好的出路了。这个性子,难怪能在逃到西域之后,又建立起一个西辽来,属实有点东西。

众人都看向完颜宗翰,等着他下令,宗翰骑在马上,脸色被火光照耀的阴晴不定,道:“如此黑的夜色,就怕我们上去阻拦,上了宋人的当。这些南蛮子最喜欢用阴谋诡计,还是提防一些为好。”

女真诸将一听这话,纷纷点头,只有完颜娄室道:“宗翰,我们在宋人手上吃亏不小,老皇帝在云州被他们伏击两次,前番涿州城也让他们杀了俺三谋克一千多儿郎。我们的哨探没有发现他们,说明根本没有宋人最厉害的步卒。契丹人已经被我们磨的只剩最后一口气了,此时放任他们进去,以后打城池又费劲了。”

“给俺两千人,俺去截杀这伙宋人。”

完颜宗翰被他说动,点了点头道:“当心别中了埋伏。”

完颜娄室一挥手,点了几个女真猛安的名字,带领两千多精骑去截杀入城的宋军。

宋人入城的军队并不多,全都是轻骑兵,一看远处有喊杀声传来,韩世忠眉头一皱,当机立断大声道:“后军撤退,四散退回大营,其他人随我入城!”

人人口耳相传,大声呼喊,后面的骑兵一勒战马,四散奔逃。队伍从中间截断,韩世忠算得十分精确,等他们进城之后,吊门缓缓拉起,女真人已经杀到了眼前。

城楼上的契丹兵,泄愤似的疯狂乱射,城中所有的物资都已经不再心疼,恨不得一下子全部射出去。

完颜娄室拨开了一支乱箭,看着四散奔逃的宋骑,第一次觉得逃跑的敌军也能这么气人

这些人逃得毫无章法,反正就是朝着燕京城外跑,越远越好。想要追击,都不知道该怎么追,除了跑得慢的被射下几个来,几乎是毫发无损。

完颜娄室怒吼一声,回马金营,心中对宋人的恨意已经超过了契丹。

宗翰安慰他道:“管他城里是契丹人,还是宋人,都挡不住我们的进攻。二大王已经苏醒过来,再过几天我们便踏平这座城池。”



第三百九十二章 奸臣误国英雄死

韩世忠进城之后,马上命令手下占据各个要隘城楼,然后才去见耶律大石。

燕京城内,残破不堪,即使是在夜里都能清楚地看到各种火烧石头砸的痕迹。

韩世忠无心悲天悯人,在契丹兵的带路下,直奔耶律大石的大帐。

今夜接手燕京城,就凭少宰那层关系,这份功劳谁也抢不走了。

到了这个时候,耶律大石反倒是释怀了,反正这南京也是大宋的燕京自己根本守不住,与其死后被人占据,不如趁着还在自己手上拿着它换点东西。

若是能重回契丹,云州大同府正是用人之际,陛下他未必会斩了自己。

哪怕有一丝丝的机会,也好过在这里等死,至于幽燕十州是契丹的税收重地?整个契丹都快沦丧了,哪还管得上这些,大不了以后强大了再夺回来就是了。

韩世忠掀开大帐的帘门,进来之后笑道:“大石林牙,你们女真的守军,就不用费心守城了。在军营中好生歇息吧,明日我们大军就压到城下,届时就有粮草了。”

“我可没有降宋,你们的少宰杨霖,可曾去云州?”

韩世忠朝天抱拳道:“少宰乃是北地兵马元帅,河东陕西河北黑山宣抚使,哪能轻离幽燕。大石林牙放心,我们少宰已经派人前去了,相信不久之后会有消息传来。”

耶律大石点了点头,对身边的亲腹说道:“传令下去,全军在此地的营中,不得随意外出走动,不得和宋军发生冲突。”

远处的宋军大营中,杨霖站在瞭望楼,静静地等待着燕京的消息。

对于幽燕来说,燕京城的地位实在是太高了,不光是巨城大邑墙厚池深,更重要的是它对幽燕大地的辐射力。

可以这么说,占据燕京的消息传回朝中,才会爆发真正的庆贺。涿州即使不弱于燕京,但是地位却还是千差万别。

突然,很多零零散散的骑兵从四面八方回营,杨霖一颗心突然提紧,入个城都能失败?

“贼厮鸟烂赌棍泼韩五,我就知道这厮不靠谱,坏我大事我非阉了他不可,陆谦,快下去问问怎么回事!”

从没听过杨霖如此失态,陆谦赶紧下去,过了一会上来,笑吟吟地说道:“少宰,韩世忠已经进去了,当时女真鞑子突然截杀过来,韩宣帅为防鞑子尾随入城,便从中间截断大军,让后面的人四散逃回,他带着半数人马入城了。”

“好,还一个韩世忠,我就知道我的眼光看不错人。”

云州大同府,契丹皇帝的行宫内。

刚刚小太尉姚平仲在白登山观苍古道埋设火药,炸断了金兵前进的道路,砸死百十个女真鞑子,完颜阿骨打气的摔了马鞭,撤兵到广陵府附近的桑干河修整。

如此战绩,在契丹人看来已经是了不起的大捷了,毕竟他们面对女真,闻风而逃是小勇,临阵而逃是大勇,打不过投降已经是节烈壮士了。

云州府内的契丹官员,在行宫摆宴庆祝,山珍海味,玉盘珍馐,各族美人,一片奢靡气象。

耶律延禧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醉醺醺地伏在案上,忽地放声大哭。

周围的人赶紧上前,不知道陛下为何大哭,明明刚刚才击退了金兵的一次进攻。

萧奉先上前,招手让陛下身边两个美人扶起他来,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何故伤心?”

耶律延禧抬起泪痕斑斑的脸,泣诉道:“朕的爱犬耶律黑蟌,今天一早突然死了,这可是我从这么点一个小东西养大的狗。”

耶律延禧一边说,还一边伸手比量狗的大小,果然是巴掌大一点。

在场的契丹官员,虽然都是些酒囊饭袋,但是此刻竟然也生出一丝丝的怒意来。

如今是什么时候,山河破碎,大辽已经在覆亡的边缘,这昏君还为了自己的狗大哭,尤其是在这庆功宴上。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叹息,桌上的美酒珍馐也好似寡淡无味了,所有人都在心里默念,大辽完了

耶律延禧哭的十分伤心,抹了一把眼泪,梗着脖子叫道:“这一次打退女真,一定是朕的爱犬在天之灵庇佑,朕要给耶律黑蟌追封为得胜大王。”

众人愣在原地的时候,相国萧奉先一个头磕在地上,拿着酒杯浇奠,嘴里念念有词:“得胜大王在天之灵,保佑我们光复大辽,全灭女真。”

说完耶律延禧挪动身躯,和萧奉先抱头痛哭起来,大殿上的气氛凝固了。

亡国之际,亡国之君,亡国宰相,这大辽是占全了。

这时候,一个武将走了进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一看陛下和相国哭的这么伤心,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周围认识他的官员,附耳耳语一番,武将面色古怪,心里更加憋屈。自己这些人,和宋人一道,在外面出生入死,竟然成了一条死狗的功劳。

他没好气地抱拳说道:“陛下,南京有人来了,有要事要禀报陛下。”

耶律延禧用袖子擦了擦眼泪鼻涕,问道:“何事?”

“旧燕王耶律淳战死了,耶律大石通过宋人,想要带幽燕战士重新为陛下效忠。”

砰地一声,耶律延禧把酒杯一摔,弹起来打到萧奉先的脑门上,顿时起了一个大包。

萧奉先疼的呲牙咧嘴,殿上的群臣心中却有些快意,这个奸贼早就该死了。

耶律延禧暴怒道:“耶律大石这个逆贼,还想回来?”喊完之后,他又有些犹疑,这个和事佬是大宋杨霖,现在自己可全依靠宋将姚平仲,自己还真不好得罪宋人。

萧奉先捂着脑门,赶紧上前道:“陛下,此时乃是契丹用人之际,耶律大石虽然不忠,但是幽燕的战士无罪,不如假意答应他,等他来了云州收编了他的将士,再整治他。

如此一来,既平白得了一彪人马,还卖了宋人一个顺水人情,更能手撕逆贼为陛下泄愤,岂不是一举三得。”

耶律延禧神色一喜,道:“好主意,就这么办。”

第三百九十三章 痴肥无能杨盐王

燕京城拿下的消息传开,整个汴梁果然都为之欢腾。

入燕半年还没开战,弹劾杨霖的奏章如同雪花一般飘进禁中,在朝中苦苦支撑的杨霖手下几个大臣,每次早朝都是舌战群儒。

如今一下子扬眉吐气起来,汴梁各大酒楼几乎爆满,人人都在传颂燕地战事。

在汴梁的茶余饭后,幽燕之战被渲染的惊天动地,狼烟滚滚。

真正了解这场战争的,才会冷静下来,为时局暗暗担忧。

明堂内,讲义司的几个大臣围在蔡京的跟前,商议着这场让汴梁为之疯狂的大捷。

他们的言谈之间,无不围绕着一个词,女真

这个掀翻了大辽的小部落,如今已经立国,少在杨霖此番经略河北,竟然把他们彻底逼成了敌国。

云州大同府看似屡传捷报,金兵实则没有半点的损伤,只是进攻被延误了而已。至于说幽燕之地,女真的最大损伤来自于耶律淳的拼死一击。

涿州城下留了女真鞑子千余尸体,还是用几百将士换来的,已经是最大战果了。

讲义司内的人,都不是普通市井百姓,蔡京成立讲义司,集中了朝中半数以上的大权,这些人自然也会从全局去看问题。

接下来,刚刚安宁不久的大宋,只怕要和这个崛起的凶蛮金国长期敌对了。

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蔡京,脸色颇为红润,这厮独揽大权之后是越老越有精神了。

对他的相位有威胁的几个人,曾布、韩忠彦、王黼已经死的死,贬的贬,只剩下一个杨霖有资格,但是杨霖又太年轻了。

他已经打破了大宋宰相一般的任期,并且半点上表请辞的意思都没有,显然是准备一直连任。

耳听着众人唧唧喳喳,蔡京抿了一口茶水,笑道:“金国虽强,但是至少在目前看来,还并没有占到大宋的便宜。退一步说,我们不和他们交恶,难道坐视他们拿到幽燕,诸公觉得届时他们会不会南下?”

白时中吸了一口气,叹道:“多半还是会的,幽燕已经是北国最富庶的所在了,依旧不如河北陕西,更别提京畿路了。纵观女真立国的表现,这个金国只怕是比当初的契丹还要凶残狠戾百倍。契丹尚且时常南下,金国又岂会例外。”

“这就对了。”蔡京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既然早晚要交恶,为何要让女真人先发制人呢。”

“可是如此一来,岂不是给了女真鞑子口实,要知道我们可是礼仪之邦,杨霖不宣而战出兵助辽,实则有些下作。更何况宋辽虽然结盟,约为兄弟之国,可是一直以来契丹都是我们的心腹大患,几次南下侵宋。如今它覆灭在即,我们不趁机报仇,还要助他一臂之力,怎么对得起澶渊死去的先辈。”说话的是原户部尚书陈显,杨霖为了给西北凑军费,编造几个罪名到赵佶跟前说小话告黑状,把他的尚书位置拿下了,这厮只好转投蔡京,一直对杨霖抱有敌意。

蔡京真的很想来一句此乃小儿之语,但是顾及到他的颜面,只是笑道:“为了江山社稷,有时候用些手段,也未尝不是高明之举。”

陈显不敢和他顶嘴,低着头沉默不言,白时中儿媳妇被杨霖抢了,但是却不以私怨影响公事,笑道:“无论如何,拿下了燕京都是值得庆贺的,下官在樊楼设宴,今晚我们一醉方休。”

蔡京年纪大了,轻易不在外面吃饭,但是燕京光复有谁不喜,便笑着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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艮岳里,几只小鹿在花间轻轻踱步,偶尔有行人经过,它们也不害怕,甚至还会亲昵地上前玩耍。

杨霖进言把皇子们迁出艮岳之后,里面就只有赵佶和几个宠妃还有帝姬。

这座园子依然还在修建,在他旁边的万岁营总部,名义上的职务仍然是修建艮岳。

今日园中也是披红挂彩,路上的宫娥太监们,喜气洋洋地悬挂彩带。

官家龙颜大悦,上一次这么高兴还是蹴鞠联盟中,开封府的球队逆转战胜京东东路。

御花园内,赵佶和几个内侍省的官员,凑在一块饮酒取乐。梁师成已经轻易不参加这种场合,但是自从杨霖崛起,把他挤下神坛之后,梁隐相便总喜欢凑在官家的身边。这杨霖虽然没有资历取代自己,但是他和自己相争,却让蔡京捡了便宜。现在自己这个月隐相已经被真正的宰相蔡京压制了。

梁师成愤恨之余,一门心思只想把赵佶给哄好了,这可是自己的天然优势,你蔡京、杨霖再厉害,有能耐来宫里争抢啊。

杨霖虽然没有能耐进宫,但是却有一个有能耐的兄弟,就是杨戬。这“老妇人”把控着缉事厂,几乎是形影不离官家身边,在梁师成眼里比个挥之不去的苍蝇还让人生厌。

目下,“苍蝇”又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幽燕之事,现在赵佶就喜欢听这个,乐得哈哈大笑。梁师成恨得牙根痒痒,心中只是暗骂童贯不争气,怎么就让人给害死了还没处说理去。

这时候,外面一个小内侍,捧着一个宝盒进来,赵佶看见之后眼色一亮。

小内侍弓腰垂首道:“官家,这是杨府敬献的仙丹,这个月一共两颗。”

赵佶眉头微皱,道:“怎么少了一粒?”

“少宰在外,难以完成三粒。”

赵佶好不失望,这三颗仙丹是他每个月的必须品,每次吃完了都眼巴巴地望着。杨霖为了提高自己的存在感,时不时地少给他一两颗,有时候是天地灵气外泄,有时候是群星晦暗,不适合炼丹,反正就是吊着你的胃口。

这一招果然有用,杨霖虽然半年不在,但是喜新厌旧的赵佶依然天天把他挂在嘴边。

在一旁的梁师成,心中一动,仙丹?身为一个见惯了禁中风云的老太监,他对仙丹不怎么相信。

这杨霖一个扬州商贾之子,靠的是买通蔡京、杨戬,得了个便宜状元,他的老底都被我查了个干干净净,他爹是个痴肥无能的商贾,哪来的什么道行炼制仙丹。

想到这里,梁师成眼睛一眯,盯着那个精致奢靡的小盒

第三百九十四章 遍地花团锦绣时

幽燕风云突变,燕王耶律淳壮烈,而且杀光了自己的亲眷。

如此一来留守的耶律大石成了燕京城实际的掌控者,不想白白死在燕京的耶律大石,选择了向杨霖求救。

以说和辽帝接受他为条件,平白得到了燕京,这一日大军开拔,入主城内。

城外的女真出奇地平静,似乎在坐视他们入城,而且近日对周围的杀戮劫掠也轻了许多。

开到城中之后,将士们无不欢欣鼓舞,这里可是燕京城呐,后世的史书势必会记载着这一天,而且加诸不尽的溢美之词。三军主帅杨霖骑马入城,面色平静,拉着缰绳甚至无心观看燕京城。

城头上早就做好了激战准备的韩世忠,挠着头自言自语:“怪哉,这金狗怎么这般安静,莫不是有什么诡计?”

“管他娘,少宰都进城了,还怕他们作甚幺蛾子。”呼延通满不在乎地骂道。

韩世忠点了点头,咋摸道:“也对,不管他了,贼鞑子没什么好怕的,现在咱们已经拿下幽燕半数军州,早完将他们杀光在幽燕大地上,为涿州城下的弟兄报仇。走,随俺前去迎接少宰。”

城内许多百姓已经不再害怕宋军,相比较以前的辽兵来说,这些新进城的将士更像是护卫城池的自家军队。

韩世忠出身西军,西军以军纪涣散著称,但是这个泼韩五自己建军之后,却立下了严明的军纪。说白了,当初西军军纪差,是因为西北将门有意操控的,因为没有粮食辎重,必须要以战养战。

韩世忠身为底层的老兵,如何不懂严明的军纪对一个新建立的队伍的重要性,所以立军之处便约束的十分厉害,才能令行禁止。尤其是他们开始打得都是大理、吐蕃这种地方,稍一不小心,就容易激起当地蕃民的反抗,得不偿失。

所以这些宋军控制燕京久了,百姓们也都放心下来,相比于城外北边的同乡,他们的境遇算是好的了。

高粱河以北,此时已经是一片炼狱似的修罗地带了,这些百姓好奇地围观入城的宋军。宋辽边境虽然没有爆发大的战争,但是时常有小打小闹,所以两国民间往来极少。

燕京的百姓,很多风俗穿着还保存着唐末五代的遗风,不免要对这些故国将士指指点点,品评一番。

韩世忠等人拨开人群,见到杨霖,神色一喜,上前牵马道:“少宰。”

杨霖从沉思中清醒过来,低头看了一眼,跃下马背和他们并排漫步:“燕京城内,还算是平静,一定要约束手下将士,不得侵扰百姓。刚刚拿下此地,我们最重要的就是稳定人心,好生经营一番,才算是牢牢拿在了手里。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有些小事能退就退一步,当然了若是无法让步的事,也要做绝做死,不留后患,懂么?”

“少宰放心,有几个闹腾的,已经丢到护城河去了。”韩世忠说完,笑着说道:“少宰,那耶律大石倒是识趣,他手下的契丹兵马几乎不出兵营。只是天天派人询问您何时进城,是不是叫他来一见?”

杨霖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有些不自然,说道:“不见,等我得了空再见吧。”

韩世忠一下子就闻到了蹊跷,按理说少宰进了城,不管说和的怎么样,都应该先见见人家吧?难道又有什么算计人的谋划了。

还真不出他所料,到了被收拾出来的一个小院之后,杨霖把韩世忠等人叫来,拧眉道:“我已经派人去和女真鞑子议和。”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议和?这才刚打了几天,怎么说议和就议和。

杨霖一看众人的反应,马上道:“我们大宋的军队,只要守护宋境即可,为什么要为契丹人卖命。说句不好听的,契丹人才不骑在我们头上几天。就在去年,朝廷还支付了二十万贯的岁币,这些钱养活多少百姓?”

道理大家都懂,但是你刚刚和人家结盟,转眼就把人卖了,总不合适吧。宋辽盟约带给大宋的好处已经都得到了,这个时候撕毁合约,对辽人来说也太残酷了。

韩世忠问道:“少宰,议和的条件是什么?”

“女真人撤出幽燕,我们的人从云州府撤兵。我又没去攻打契丹,已经是厚道了吧?当初中原大乱,这些人趁火打劫,强占了整个长江以北,以后有扶持各种傀儡,夺去幽云十六州,我们这也叫以德报怨了。”

杨霖说完,还是觉得有些心虚,便轻咳一声道:“反正这件事,就得这么干,咱们才能获得最大的好处。但是不能做的太明显,尤其是要找到个好的理由,不然的话对我的名声不好。实在不行,我们就和女真秘密谈判,就说为了让他们突袭云州,麻痹辽人,就不公开了。”

众将齐齐恶寒,你还知道要名声,这反复小人做下来,确实是能让大宋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幽燕先跟契丹结盟,再和女真议和,当真是反覆无常。

大家凑在一起,也想不出什么理由可以光明正大地从云州府撤回十三万西军,那姚平仲在云州府混的风生水起,三次伏击女真鞑子,已经打出了威望来了。

这个时候,契丹人倚仗他为云州柱石,更不会轻易放其离开。

大家讨论的热火朝天,杨霖的这些操作确实不够君子,但是如此一来大宋的损失将会降到最低。文官就是文官,坑人只用脑子和嘴就行了,收回幽燕都能从这样的战阵厮杀玩成权谋戏。

起身之后,来到小院外,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杨霖嘴角不期然笑了起来。他自己胸中的韬略,没有完全跟帐中的将军们说清楚,因为要保密,保密到只有自己知道。

收回幽燕?那也太小看我了,幽云十六州,除了幽燕的十个军州,还有云州附近的六个呢。万一让完颜吴乞买的女真兵顺利到了云州府,而姚平仲又撤兵了,那耶律延禧就完蛋了。云州大同府和整个西京道,势必落入女真的手中凭啥啊?那可是实打实的汉家故土,幽燕是,云州更是。

女真鞑子想要在燕地烧杀一阵后,轻易离开,简直是痴人说梦,老子先骗你撤兵去云州,然后让姚平仲的兵马假口从云州撤回幽燕,如此一来在云州到幽燕的路上,就会发生两军相遇的事。

到时候老子挥动令旗,幽燕二十几万兵马,和姚平仲麾下的西军,前后夹击。不扫灭你女真鞑子的这半数主力,将来拿什么打。我们暗地里议和,你以为是坑契丹,到时候才叫你有苦说不出。对契丹只说是撤兵为了打完颜吴乞买这路人马,契丹人除了感恩戴德,根本说不出别的话来,可是那时候契丹的残山剩水和耶律延禧凑得兵马,恐怕就剩不下多少了。

此时乃是最好的机会,只要自己和姚平仲夹击取得大胜,本来就是刚刚打下的契丹广袤的领土上,势必有契丹人重新反抗。

女真从小部落控制这么大的帝国,一定会有内忧外患,到时候他们多半不会在幽云跟自己拼命。就算要打,宋江那时节应该也处理完了西域喀尔汗,到时候大不了兵对兵将对将,光明正大厮杀一回。大宋如今兵强马壮,内忧已平,大理、吐蕃、西夏也都已经纳入宋土,打仗而已有什么好怕的。没有幽云这道屏障的时候我们打不过,现在有了守城最不济也能混个御敌于国门之外。

想到这里,杨霖笑的更开心了,正好小院中有一朵娇艳的桃花,杨霖上前轻轻一折,放在鼻前一嗅,长叹道:“这幽云十六州,见惯了血雨腥风,狼烟遍地,胡马腥膻,刀箭折戟,也该有花团锦簇的一天了嗯,香!”

第三百九十五章 重整幽燕旧河山

燕京城外的女真人,开始收拢兵马,集结将士。

城中守军们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将佐们却都有些放松,大家已经知道了少宰要和女真议和。

燕京城朝向南边的大门,甚至都已经偶尔开城,接纳难民入城躲避战祸。

这些人里,难免有各个势力的斥候暗探,门口的审查却不甚严格,现在不怕你刺探,燕京城内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燕地豪强们,凡事没有倒向宋金的,全都倒了血霉。宋人清洗一遍,金人再来一次,侥幸躲过一次,还有接下来的女真大劫掠。

这些人就像是密州的徐家庄,都有自己的私兵,也有自己的土地和堡坞城寨,但是要想和宋金这个体量的军队为敌,还是弱小了些。

此事的气氛微妙起来,燕京城中的耶律大石足不出军营,只是在耐心等待。对他来说,真的回到云州的话,各种结果都不能算是好结果,只能是差的轻一点而已。

依照耶律延禧那个昏君的性子,允许他重回契丹效力,并且放心用他的情况是不可能出现的。耶律延禧要是有这个度量,何至于此。

真的归顺了耶律延禧的偏安朝廷,最好的结果无非是回去契丹的残存江山,做一个闲散的宗室罢了。所以耶律大石的心里,想的其实是带着这群契丹兵,做一个手握军权的大将。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只要有兵有马,在契丹随便找一个地方安身,何愁耶律延禧不来笼络自己。这世道,也或许才有做一番事业的机会。

所以对于耶律大石来说,这段时间格外宝贵,他必须趁此机会,完全控制住麾下的燕王旧部。这其中有几万的契丹兵马,还有两万人,乃是怨军八营。

怨军八营是汉兵,幽燕汉儿组成的军队,这些人未必会背井离乡跟他前去不知名的地方安身立命。

燕王耶律淳招募辽东饥民,取报怨于女真之意,谓之“怨军”,分为前宜营、后宜营、前锦营、后锦营、乾营、显营、乾显大营、岩州营共八营两万八千人。

去年十一月,怨军因为没有衣服御寒,冻死很多人。忍无可忍的怨军发动兵变,被耶律淳和耶律大石镇压,处置了作乱的一批人,扶持郭药师为怨军渠帅。

这些将士自然是想打回辽东,但是那里如今可是女真的腹心之地,肯定是回不去了。耶律大石一心害怕杨霖那个贼头贼脑的货,惦记上自己的这小三万人马,所以严令大家不要出兵营。

要是让杨霖知道他的想法,肯定会嗤之以鼻,这怨军八营实在是没什么好抢的,一群墙头草野心家,原本的时空中就在宋、金、辽之间来回投降,毫无气节,最后渠帅郭药师被完颜宗望夺去了军队的指挥权,才算是结束了他们的投敌叛乱生涯。也就是你耶律大石拿着当宝了,给我的话我先杀了渠帅郭药师,然后大家各自解散耕地为好。

燕京城内,杨霖正指挥着一群人,到处帮助百姓修葺房屋、救济逃难的幽燕灾民。

收拢幽燕民心才是最重要的,将来这里会重新成为汉家屏藩,背靠着万里长城,抵御塞外胡马。

杨霖亲自指挥起来,干这些政务他可比韩世忠等军将熟稔地多了,安排调度是井井有条。

韩世忠跟在他的身后,有些无聊地打折哈欠,宋金议和之事拖到现在,竟然是因为完颜吴乞买还没有完全恢复。这可真是让人笑掉大牙,在这些蛮子那里,还有这强烈的部落风范,首领就是他们的全部。

一个完颜吴乞买,就比在幽燕的所有女真人加起来都重要,其他的女真人对此也没有什么异议。什么国家大事,都比不上他的身子要紧。若是吴乞买真的战死了,毫无疑问,他手下的几千个亲兵都要自杀。

一群人漫步来到一处粥棚内,排着队领粥的难民都怯生生地看着他们,负责施粥的军汉也站直了身子。

杨霖上前拿起勺子在锅里搅动一番,发现用的米不算少,点了点头道:“有妇孺孩童的,多给一点。”

军汉点了点头,犹疑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道:“这些难民,大部分没有碗盆”

杨霖笑道:“这个简单,刚刚路过西郊的磁窑,那里已经没有人了。招募几个会烧窑的,从大家伙里挑人去烧制,赚几个钱也可以在这燕京城内安定下来。兵荒马乱的,指望朝廷一个个喂饱是不可能的,将来我还会给你们找更多的活计,总之就是勤快点饿不着就对了。

大乱乍平的时候,也是百废待兴的时候,将来这幽燕之地,有的是养活人的生计,就怕懒汉。”

排队的难民中,一个瘦削干巴地汉子,呲着牙道:“这位官爷,我们不懒,就怕没有地方做工,没有地种呢。”

杨霖哈哈一笑,示意军汉继续施粥,这陆谦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

隔着老远,便大声喊道:“少宰,人我给你带来了。”

杨霖转头一看,一群人灰头土脸,困顿不堪,正是汴梁来的许叔微等人。在他身后还有一大帮子,仔细一看竟然不都是郎中,连昭德坊外院养的那些杂学家也来了很多。

许叔微一溜小跑过来,行礼道:“外甥见过舅舅,恭喜舅舅立此不世之功。”

“大外甥,不用这么客气。”这许叔微比自己打了十多岁,杨霖每次都觉得有些好笑。“你们这次远道而来,属实辛苦了。”

许叔微愁眉苦脸地说道:“就是路上太挤了,到处都是人,各路商贾都在往这里挤。在沿途想找个打尖住店的都不好找,风餐露宿”

“行了。”杨霖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这个郎中外甥的抱怨,笑吟吟地说道:“你看这里面,有这么多的孤儿,你马上挑出一大批来,领着他们在幽燕行医。从今以后,你也是一方祖师爷了。”

“舅舅莫要耍笑,这可不是闹着玩。”许叔微一路上累到极点,没想到刚来就有这么个大活等着自己。他一心以为幽燕收复,自己要来这汉家故土,缅怀一下,顺便和自己带来的狐朋狗友畅游大好河山。

这样的话,将来回到汴梁在茶余饭后,那可是有的吹了。谁知道抱着度假的想法来,却是来辛苦的。

杨霖板着脸道:“怎么闹着玩了,俗话说医者父母心,你怎么没点同情心呢,你真是我外甥么?呸,我杨霖心地纯良慈善,怎么会有你这种外甥。”

走到人群中,揪出一个脏兮兮的鼻涕泡,杨霖指着他说道:“你看这个小孩,灵动机警,聪明毓秀,一看就是学医的好苗子。”说完低头问道:“你喜欢学医么?”

这个年纪的小孩,还没有对大官的敬畏,再加上父母都不在了,人群中他的几个孤儿小伙伴都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小鼻涕泡用力抽了一下鼻子,抬头茫然道:“学医累么,可以填饱肚子么,将来好找媳妇么?”

小小年纪想的还不少,周围的百姓纷纷哄笑起来,就连一直闲极无聊的韩世忠,都忍不住一笑。

杨霖仰天一笑道:“那是当然,学医一点都不累,你跟着这位大叔好好干!将来荣华富贵,不在话下。”

第三百九十三章 医心不救禽与兽

杨霖正在安排布置许叔微等人,这时候远处走来宗泽,看见许叔微便上前打起了招呼。

原来两个人在汴梁是故交,问好之后也站在身后,等着杨霖处理完。

韩世忠百无聊赖,说了句:“少宰不催促女真退兵,在这里做这些琐碎小事作甚。”

宗泽恰好听见了,低声道:“韩宣帅,要知道风起于青萍之末,浪生在微澜之间。只有从百姓入手,才算是彻底解决了幽燕顽疾,少宰虽然为人诙谐轻佻,但是做事却是扎实可靠,步步为营,实乃燕地百姓之福啊。”

韩世忠撇着嘴,不跟他争论,这时候他突然灵光一现,问道:“这个许叔微,是少宰的外甥,他的医术高超么?”

宗泽疑问道:“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知可兄妙手回春,实乃不可多得的杏林圣手。”

韩世忠双眼一亮,叫道:“着哇,让他去给完颜吴乞买治好毒伤,不就可以了么,省的在此拖延。”

此言一出,宗泽也猛的醒悟过来,那女真落后得很,能有什么良医。估计就是请几个神婆跳大神,什么时候能治好吴乞买的毒伤,他们早一天滚蛋,幽燕就早一天入手。

两个人一拍即合,双双来到杨霖跟前,把这话一说,三个人一齐转头看向许叔微。

后者正在感慨自己的好日子即将到头,看到三个人六束目光,竟然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你们意欲何为?”

女真营中,几个首领围在火堆旁,旁边的床上躺着的就是完颜吴乞买。

吴乞买乃是阿骨打的亲弟弟,在遍地怪物的女真部落,他也是数得着的勇士强者。

呼鹿、刺虎、搏熊开得硬弓,骑得烈马,在雪地里趴伏一天都没事人似的继续捕猎。

这样的人,中了淬毒的箭,也是奄奄一息,病怏怏地躺在床上。宗翰愁眉苦脸的,娄室更是坐都坐不住,自己这一路人马过了长城几乎就寸功未建,老皇帝那一路也被人挡在云州外。

女真开国以来哪有什么忐忑,只要是出兵就是战无不胜,现在两处虽然都没有被打败,但是却都不顺利。

全军上下,已经有了退兵之意,对他们来说不如回去守住自己好不容易打下来的荣华富贵。但是宗翰不一样,他需要南征的军功,来攫取金国朝廷内的更大权力。

围绕在他身边的,都是完颜娄室、银可术这样的人,要么就是和老皇帝血缘很远的宗室,要么干脆就是小部落的首领,自己也只是国相之子,大家不拼命,怎么和二太子宗望争夺。

如今宋人暗地里来要求议和,却是正和大家的心意,只要及时退兵到云州府,率先攻破大同城,活捉耶律延禧,这分功劳就够自己洗刷幽燕无功的耻辱。

可惜现在完颜吴乞买吊着半条命,谁也不敢做主。这时候帐外来了一个小兵,抱拳道:“宋人又派遣使者来了。”

“赶走他们,不是说了么,二大王身体恢复之前,没有心情议和。”宗翰暴怒道。

小兵吓了一跳,还是继续说道:“他们带来了一个郎中,说是南朝神医,来给大王疗伤。”

众人一听,赶紧上前,道:“把他们请进来。”

许叔微来到这大营之中,眼见得无数被他们驱使鞭笞的俘虏生口,在女真人的鞭子下好似牛羊一般,甚至更加可怜。

一种本能的厌恶充斥着这个弃官从医的郎中的心,进到大帐,只见里面全是粗壮彪悍的异族将军。

护送他前来的宋兵,是从燕地找的会说女真话的,上前介绍了一番。

众人簇拥着许叔微,来到完颜吴乞买的床边,解开了伤口,这才发现创处早已溃烂不堪,亏得此地寒冷,才没有臭不可闻。

许叔微是风寒行家,对外伤也有一定的造诣,剜去腐烂的血肉,上了一些生肌的药粉。

“不过是金汁淬毒,伤处感染而已,处理好伤口之后,我再开几幅药,不出三天就可以下地了。”许叔微捏着山羊胡子,缓缓说道。

周围的女真人毫无动作,许叔微皱眉道:“笔啊?这些人杵在这里做什么?”

陪他前来的宋人笑道:“女真风俗粗野,哪有什么纸币,不如口述好了。”

许叔微无奈摊了摊手,只好说了一遍。宋使逐字逐句翻译下来,宗翰也留了个心眼,故意装作听不懂汉语,却要看看这个郎中有没有存心害吴乞买。

等听完他们说话后,这两个南蛮子只是嘲讽女真粗野无礼,并没有使坏,宗翰这才叫人进来,带着纸币。

许叔微更加不满,拿着炭笔在羊皮卷上,写下了药方,又想起大营中女真鞑子如此残暴,自己这样做岂不是助纣为虐。

想到这里,许叔微的手上稍微一停,宗翰目光阴鸷,盯着他看。

这矮子的目光好生吓人,许叔微心中一紧,赶紧埋头把药方写完。他的掌心,已经出了一层汗

“捉几个汉人郎中,来看看这个方子有没有什么问题。”宗翰拿到药方之后,低声对身边的亲兵说道。

宋使又和女真人谈了几句,对方无非还是等吴乞买醒来的老一套,宋使便带着许叔微离开了金营。

除了大营,许叔微不断催促快行,逃离这个地方。宋使和随行的宋军,都以为是他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都含笑催马。

许叔微回头看了看,金人大营已经越来越远,长舒了一口气。心中暗道,我在药方中加入乌头蒿,本来是没毒的,但是只要碰见参汤则会让人慢慢衰竭。女真多山参,他大病初愈岂能不喝,让他当时好转活蹦乱跳多活几个月。这是我们炼丹时刚刚发现的,你就是找郎中也发现不了,应该不会坏我舅父大事吧。这些女真人如此凶残,这人又是他们的首领,我许叔微一身本事,岂可用来救他。

想到这里,许叔微还是有些害怕,夹紧马腹想要快些回到燕京城内。

远处的金兵,已经开始四处出动搜寻药物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 宋金香山首议和

许叔微不愧是神医,几天的功夫,完颜吴乞买已经能下地活动,女真大营一片欢腾。

宋金议和也很快步入了正轨,为显诚意杨霖邀约完颜吴乞买,双方主帅亲自见面议和。

这其实是有点风险的,谁知道女真鞑子的心思,但是杨霖自忖如今女真人迫切要活捉耶律延禧,先从心理上摧毁辽人的反抗,对幽燕他们本来就是很看重。要不然的话,原本历史上,也不会打下幽燕之后用钱卖给童贯了。

香山,据说早年间香山上曾栽种有大面积的杏花,每年花期一到,这里便花香浓郁,故而得名。

此地地势高,可以俯瞰下方,难以藏兵。而且道路,根本无法用兵士冲锋,四周又无法布置大量伏兵,可谓是极安全的谈判场合。杨霖和完颜吴乞买对坐而谈,彼此身后都是侍卫林立。

陆谦的手一直握着刀柄,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杨霖却十分轻松。

杨霖拱手笑道:“二大王,久违了。当日汴梁一别,没想到今朝在这里相见。”

女真刚刚立国的时候,就从海上乘船来到汴梁,当时的主使者正是吴乞买还有副使杨璞。面对大辽这个庞然大物,女真人起兵时候不怕是假的,所以他们就准备和大宋联手,可惜被杨霖给破坏了。

后来女真人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么能打,契丹人这么不经打,便一路推到了上京城。

吴乞买大病初愈,眯着眼盯着杨霖,不一会咧嘴笑道:“俺受了契丹蛮子的毒箭,多亏了杨少宰派人救治,还没道谢。”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宋金之间的友谊,就如同这香山的磐石一样坚固。当初在汴梁,辽使一心找你们麻烦,甚至想过刺杀,我们大宋可是一力保护,才让他们没有得逞。今日因为一些误会,而刀兵相见,简直是可惜可叹。”杨霖笑吟吟地侃侃而谈,吴乞买身后的娄室冷笑着打断道:“涿州城下,也是误会?”

杨霖身后,韩世忠才是说怪话的好手,不冷不热地说道:“涿州城下我们正在和契丹血战,谁知道你们来干什么,在我们汉人眼里你们和契丹人长得差不多”

吴乞买脸色一沉,呵斥道:“娄室,退回去。”

杨霖这才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女真的完颜娄室,不禁多看了他一眼,然后让韩世忠退后。

韩世忠和完颜娄室互相瞪了一眼,谁也不服地退了一步,杨霖笑吟吟地说道:“既然是议和,肯定不能让你们难做,我也知道你们出兵幽燕定是有所求。这样吧,只要你们撤兵,我非但让云州兵马赶回幽燕,还把这次带来的攻城器械,全部送给你们。

反正我们大宋,只要收回幽燕十州,其他的城池不感兴趣。这些攻城器械,都是大宋的能工巧匠研制的,你们攻打云州府,一定用得上。”

杨霖话音刚落,自己这边的将领就先炸毛了,韩世忠刚想上前说话,被杨霖照着脚面一跺。疼的老韩龇牙咧嘴,却也不敢再多嘴。

完颜吴乞买这边,众人互相对视,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喜色。大宋的将士如何先不评论,论起攻城器械,可谓是独步天下。

若是有了那些巧夺天工的利器,再加上女真兵的勇武,攻城拔寨岂不是探囊取物。大辽还有无数的雄关大城没有攻克,这个倒是雪中送炭一般,足见宋人诚意。

这边女真人还没反应过来,杨霖却好似以为他们在犹豫,赶紧加价道:“我再送金国两万匹娟,八千份瓷器,但是却有一个条件。”

吴乞买沉声道:“什么条件?”

杨霖叹了口气,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道:“你们俘获的燕地汉人生口,还请归还我们。”

女真这边众人纷纷嗤之以鼻,南蛮子就是伪善,这些生口不值一提,在大辽每个女真贵族帐下,都有成千上万的奴隶。若是能换来南人的财货,更是稳赚不赔。

吴乞买心里狂笑,面上却不咸不淡,最终又多敲诈了一些,这才松口。

双方这就算是议和成功了,大宋撤掉云州守军十三万,赶赴幽燕,并且给女真全部的攻城器械,还有财货无算。而女真从幽燕撤兵,将这块地方彻底让给大宋。

各自散去之后,韩世忠郁郁不乐,宗泽脸色阴沉,都以为是求来的议和,不要也罢。毕竟大宋进入幽燕,还没怎么打过几仗,几次小的交锋未尝败绩,真不知道少宰为何要如此屈辱的议和。

杨霖背着双手,欣赏着香山的美景,不久之后这里完全拿下之后,在长城部署好防御工事,布置重兵。从此中原大开了二百多年的门户,总算是关上了。

至于那些器械和财货,女真人势必要分兵运送,而攻城器械十分巨大,财货瓷器又都易摔易碎,女真鞑子肯定要有一部分人跟不上大军行军速度,还有一部分人运送财货回自己老巢。

这支女真兵马本来就少,分兵之后自己夹击的时候岂不是更加轻松。等灭了这支女真大军,送出去的东西还不是原封不动地回来,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把敌军分割开来,何乐而不为呢。

这是绝对的机密,当下还不能告诉任何人,所以尽管手下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杨霖也不理睬他们。

“唉,香山啊,终于回来了。将来在这里,建一个道观,我看倒是不错。”杨霖不管手下的情绪,自言自语地说道。

女真那边,还算满意,毕竟他们就是拿下幽燕劫掠一番,也没有这么多的收获。只有宗翰冷着脸道:“有朝一日,平定了契丹,活捉耶律延禧之后,俺们早完还要南下报仇。”

吴乞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宗翰,俺知道你在涿州吃了宋人的亏,不过这次我们得到了这么多的宋人制作的攻城器械,拿下云州如同探囊取物,到时候在报复他们不迟。毕竟眼下咱们的大敌,还是契丹蛮子。”

第三百九十五章 羯鼓声声伐女真

女真人得到了财货、瓷器和布帛,几员大将亲自看了看,都是货真价实的攻城器械。

这些东西在女真大将们眼中,才是真正的宝贝,有了它们云州府如同平地一般。

吴乞买隐隐觉得胸口有些不适,不过也没有放在心上,只以为是旧伤的后遗症。他抚摸着抛石机、投石机、攻城塔、冲撞车和大盾牌。

这一个个的器械,比一座小楼还大,真不知道宋人是怎么造出来的。在它们的下面,还有滑轮,推动着就可以前进,上面有兽皮覆盖,可以抵挡弓箭和檑木。

大喜过望的女真人收拾兵马,撤出了幽燕十州,在他们曾经驻扎的这一片残破的大地上,空留下几万个俘虏生口。

他们的衣服大多被扒了下来,给女真鞑子的战马取暖,互相依偎在一块取暖,冻死的不在少数。

幸亏现在是春末,清晨第一缕阳光洒下来,驱散了漫长的夜寒。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吓得大家都浑身哆嗦,生怕是女真鞑子去而复返。

已经通过战功升为副部头的吴玠,骑在马上看着满地的百姓,衣不蔽体,面如黄纸,不禁在心底暗骂。

他轻轻一挥手,身后的兵士散开,就地开始搭建粥棚,一摞摞的粗布衣服被马车拖着运来,吴玠吴璘兄弟俩也撸起袖子动手卸车。

不管军中怎么看,对于这些人来说,杨霖的议和是救了他们的命了。真不知道在女真的大营中,他们还能坚持多久。

大营中瑟瑟发抖的百姓,这才知道眼前的军队是来救自己的,终于恢复了一点人的模样,自觉地排好队一个个来领衣服,三四个人聚在一块共用一个碗轮流盛粥。

吴玠看着这群可怜的人,不无感慨地说道:“他们是赶上了好时节,三年前俺们西军打仗,自己都没有粥喝,就是攻下了幽燕,这些人也要冻饿而死了。”

周围的军汉笑道:“那是,如今咱们大宋可是富了,军中从未听过短了粮草。”

吴璘累的气喘吁吁,一屁股蹲在剩下的麻布上,看着旁边道路上疾驰而过的骑兵,笑着道:“我就说少宰是神仙吧,幽燕一场硬仗没打,就收回来了,你见过这种?你们是没见,当初在大理羊宜咩城,少宰一身道袍、三声疾呼,已经死了半个月的张叔夜从悬崖下噌的一下活了过来。”

吴玠笑骂道:“行了,快点干完这个活,我们也去收几个城池。这一回功劳顶过天了,他娘的我还没见过辽兵、女真兵什么样呢。”

燕京城内,杨霖擂响了聚将鼓,杀气腾腾,一声金甲站在校场的点将台上。

城中诸将无不奇怪,急急奔赴校场,不知道少宰有何安排,向来无非是安排幽燕防务,或者抽调人马回到汴梁献捷。

这次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少宰的王爵大有可为,毕竟神宗皇帝说过,能收复全燕之地者赏以封地,封以王爵。

众人来到校场,才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少宰难得一身戎装,不苟言笑站在点将台上,脸色肃穆得有些吓人。

韩世忠等人也不敢多言,各自按位置站好,不一会人就到齐了。

杨霖扫视一眼,朗声道:“幽燕之地,自从云州之盟以后,便是我大宋的国土。可是女真人悍然入境,使我燕民,惨遭屠戮;使我城郭,残破不堪;使我将士蒙羞,使我君王悯怜。此仇不可不报,我已调遣姚平仲大军,在半路埋伏,燕地全军留下五万人坚守城池,其余诸将随我讨伐女真,此番必杀吴乞买!”

底下诸将,汗毛直立,心中好似有千军万马奔腾一般。

至此,少宰的计划已经全盘浮出,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真他娘的奸不对,真他娘的用兵如神啊。

“王禀,你率所部轻骑兵,向被追杀女真鞑子,夺回他们运送的布帛瓷器和金银。”

“宗泽,你率所部追击运送攻城器械的女真兵,记住,器械烧毁了、损坏了,都无关紧要,大宋有的是能工巧匠,我要的是全歼女真兵马。”

“韩世忠,你随我沿桑干河西进,姚平仲伏击之后,吴乞买势必后撤,我们再前后夹击,这一回,我要他的命!”

众将轰然应诺,校场上春风吹过,杀气盈盈,人人脸上都有些澎湃神色。

原以为是屈辱的议和,没想到竟然是这般结果,联想到接下来的大战,在场的将士无不满怀期待。

这是看得见的胜算,完完全全偏向自己这一方,有时候谋划运营真的十分重要。临阵对敌,不光是看作战勇猛,还要考虑诸多因素。似这般精心谋划,才是将士们放心去搏命厮杀的一仗。

大宋最强战力齐聚于此,兵强马壮,猛将如云,杨霖在三年前把他们投入到边疆的各个战场,磨砺出来的新一批的战将,将要迎来他们的终极测验了。

拆散掉西北将门,打压了种、折、杨三家,扶持了姚家。培养出韩世忠、王禀、宗泽等人,为的就是这一战。

物资、钱粮、战马、兵刃什么都不缺,自己也不是瞎指挥的主帅,这要是再打不过,杨霖也可以摊手说自己是尽力局了。

风吹来玉佩敲打着身上的盔甲,发出清脆的声音,杨霖在点将台上默默闭眼,仰面朝天,心中一片清明。

“举旗募得廿万兵,恢复幽燕百十城。惟愿香山清风起,不求留得卷世名。”

底下的诸将,慢慢发现了杨霖的举动,校场上的喧嚣顿时安静下来,全都默默注视着少宰杨霖。

宗泽心里到了这个时候,才是彻底钦服了,这份苦心隐忍到现在,哪怕背着骂名,也要潜伏爪牙忍受,少宰为的就是这王朝的边关呐。

他上前一步,抱拳道:“我等必将死战,不负少宰一番苦心。”

三军即刻出发,杨霖回到小院,里面正好来了一批汴梁家人。他们奉命前来,给杨霖送一些衣服,也捎着家书前来。

前来送信的是万岁营的一个亲卫,还带来了些使唤丫头,杨霖叫到跟前,才发现是杨盼儿。

杨盼儿本是朱勔的小妾,杨霖下江南平方腊,要杀朱勔前,故意骄纵给他看,在他家上了他的这个小妾,也因祸得福,朱勔死了之后杨盼儿进了昭德坊。

杨霖眼看她还有些扭捏,在昭德坊也得不到几次宠幸,对杨霖还是有些敬畏,这次自告奋勇跋山涉水来送信,可惜自己马上要出征了。

让她服侍自己换下盔甲,穿上一身便装,浑身轻松了不少。

有些单薄的身子,坐到杨霖的腿上,杨霖捏了捏她的脸蛋,揽着她看起书信来。杨盼儿鼓足了勇气,将脸颊贴在他的胸口,面红耳赤如同一只靥足的小猫。

郑云瑶身为大妇,自然是要写的,不过没什么内容,大部分都是再说自己在汴梁做了些什么,又跟妙贞姐姐逛街,有看上什么衣服,杨霖笑着放到一边。

启开另一封,却是苏凝香写的,她给自己生了一个女儿,说是等着自己回去之后再取名字,现在只取了乳名叫安安。杨霖心中一暖,这是盼着自己平安回师呢,不枉自己疼她一场。

还有五六封信,杨霖却舍不得拆开了,离家半年也只能靠这些书信慰藉了,难怪古人都说家书抵万金。将李凝儿、殷浅浅、芸娘等人的书信揣到怀里,杨霖看着怀里的风尘仆仆的美人,笑道:“老爷我马上要出征了,你大老远来一趟,不能让你白来。”

杨盼儿愕然抬头,不明所以。

杨霖捏着她的下巴,轻笑道:“去把门关上。”

杨盼儿嘤咛一声,起身之后,柳腰款摆,双腿发颤,慢慢走到门口,露头左右看了看,才关门回头。

脸如桃花

第三百九十六章 宋金血战牛栏山

杨霖许诺的财货,是瓷器这等易碎的物品,北上返回老巢的女真兵马是走的最慢的,行军这么久才刚到顺州牛栏山脚下。

他们把幽燕的马匹席卷一空,甚至连驴车、牛车也用上了,都载不完这么多的财货。

宋人的大方,成了他们嗤笑的谈资,说起来无不嘲笑宋人懦弱,不敢打仗,就知道议和。据说他们每年都花钱买着辽人不南下,这些辽人在女真儿郎面前,便如同小猫一般,没想到对大宋还有这等威势。

这些精美的瓷器和绢帛,是他们见所未见的华丽和秀美,女真人已经可以想象运回去之后,族中那些没有见识过南边富丽的土包子,是什么样的眼神。

对这些大山深处的女真鞑子来说,契丹的城池内已经足够繁华,没有想到自己到了幽燕才知道别有人间。难怪宗翰和二大王一直要南下,据说过了燕京府,那大宋才是真正的富丽风流,好似仙境一般。

有朝一日,俺们女真的儿郎,一定要打过去,享受一把。

日落时分,残阳犹在,半弯的月牙已经出现在天空,女真人停下脚步埋锅做饭。

突然,为首的女真鞑子领谋克的涅连麻耳朵一动,他脸色大变飞快地将耳朵贴到地上,骨碌一下爬了起来,大声道:“有大队人马,是骑兵!”

这一伙鞑子人数不多,只有五百余人,毕竟他们只是负责运输。听到响动之后,这些人也不惊慌,拔出弯刀,有一个女真兵将手指刚到嘴里,呼哨一声马匹跑来。

女真兵翻身上马,纵马来到一个高处,大声喊道:“是宋兵!大队的宋兵!”

话音刚落,四五十支羽箭扑面射来,将他钉落马下,瞬时殒命。

王禀手下,将近两千人,杨霖的戏演的太好了,做的太真,给的东西又都是诚意十足,女真人根本没有防备。

这一下被突袭,完全是仓促应战,很多人还没来得及上马穿好盔甲,就被箭雨射死。

涅连麻仰天嚎叫一声,将护甲披在身上,手抓起重斧,翻身上马一气呵成。

王禀一骑当先,涅连麻挥舞重斧,向他的面门砍来。王禀举枪一挡,虎口发麻,暗叹这鞑子好大的力气。

涅连麻继续挥动重斧砍来,竟然毫无停顿甚至比刚才更快了,突然一矛穿过兽甲深深扎入他的大腿上,原来是一个宋兵支援了过来。涅连麻惨叫一声,死死抓住矛杆,用力一错,已然将鸭蛋粗细的矛杆绷断。

这鞑子属实凶悍,把血淋淋的断矛拔出,一手挥舞半截断矛,一手挥舞重斧继续前扑!眼看被他连杀两人,王禀楸准时机,一枪刺穿了他的胸口,将手里的长枪一转,从他的血肉中拔出,涅连麻仰面呲牙嘶吼,轰然跌落战马。

这时候的女真兵,很多都是没穿盔甲,但是没有一个人后退,红着双眼拼命厮杀相搏。

王禀心中徒然升起无尽的战意,这伙人到了如此绝境,难道还要反杀俺王禀不成?他挥舞着血淋淋的长矛,嘶吼着杀进人群,今夜不过是硬碰硬,命换命。

一番血战,几乎没有完整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路边。

王禀这边还有几百个骑士,女真却已经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了,人数的优势和突袭的战术,让宋人立于不败之地。

最后一个女真也是领着谋克的将官,他的马早就被戳死,孤零零站在那里,浑身血污。

两个宋骑横枪奔来,女真将官大吼一声举刀,却被两杆长枪抽在胸口,借着马力将他抽按在身后的大树上,嘴里哇的一声喷出一口血来。

王禀见状,将断了的长枪一抛,握在手中奋力一掷,女真将官被钉在树上,双眼圆瞪,有如铜铃,竟然是死不瞑目。

王禀下马,呼呼喘着粗气,都说女真人打仗猛,没想到女真人竟然悍勇至斯。自己此番抱着轻易扫灭他们的心态,还以为少宰吩咐自己干这个活,是有些瞧不起自己,现在才知道这是少宰看得起自己。

已经有小兵,开始收敛同袍的尸体,这场仗惨烈无比,尸身也都是残缺不堪。

王禀站起身来,掀开一个车厢,只见都是绢帛赶紧盖上,免得沾染了血污。

小兵们纷纷抻着脑袋偷看,王禀笑骂道:“你们这些贼厮鸟,千万别打这些东西的主意,不过少宰有令,女真鞑子们在幽燕搜刮的财物,归大家所有。我们集中一下鞑子的尸体,搜到的东西全部上缴,一部分给死去的这些弟兄的亲眷家属,其他的大家分了。”

众人顿时欢呼起来,鞑子们在幽燕祸害这么久,人人的怀里都是鼓鼓的,不知道藏了多少好东西。

王禀走到树前,这上面自己的断枪还钉在鞑子身上,这枪头是个上好的货色,自然舍不得丢掉。拔出来之后,鞑子的胸甲大开,散落了一地的财物。

王禀初时不在意,一瞥之后,用断枪拨了拨,竟然有几个汉家女子贴身的亵衣,用来包裹着珠宝首饰金银钗子。其中一个名贵的耳环,上面带着一小块耳垂

稍微一想,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王禀本来还有些佩服这些鸟鞑子的悍勇,此时却只剩下愤恨。

他用枪尖一挑,将鞑子的刀拿到手中,照着他的裆下一阵猛砍。周围搜寻的士兵们,无不愕然瞧着他,不知道王指挥使这是发的什么疯。

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天色渐渐变黑,王禀率兵赶回大营。驱赶着一车车的财货,道路上也不甚平整,燃起的火把很快成了一条长龙。

与此同时,宗泽已经率兵追赶运送器械的女真兵马,这些人的行动更慢,但是他们离着女真的大部队还不够远。

须得等到大部队被姚平仲伏击,少宰的计划实现之后,才对这些落单的人下手。宗泽就像是一个耐心的猎手,一直在幽燕边界一带活动,派出轻骑哨探密切注意着、默默注视着,随时准备一击致命。

就在这看似平静的日子里,完颜吴乞买的大军已经出了幽燕,步入大辽西京道。南京道是幽燕十州,西京道却有着云州等其他六州,这些地方和幽燕一道,曾经是汉家屏藩。保护着历代的汉人,免遭草原异族的入侵。可惜后来被石敬瑭这个儿皇帝,割让给了契丹,至今还没有收回。

一路行军,完颜吴乞买胸口的不适越来越严重,饶是他铁打的一般的身子,也慢慢挨不住了。

他捂着胸口,脸色苍白,问道:“前面是什么地方?”

“二大王,前面就是涿鹿山,过了涿鹿山,就到了大同府了!”

第三百九十七章 阵前无端主将亡

人文三祖成华夏,兵主魂断涿鹿山。

涿鹿山,相传黄帝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蚩尤兵败身死,这就是涿鹿山名称的由来。

两个山峰之间,有一道山谷,郁郁葱葱,植被茂密。

虽然没有崇山峻岭嵯峨插天,但是看上去连绵不绝,如巨兽之脊,树稀处怪石嶙峋,易守难攻。

旭日东升,连绵起伏的山峰似在朦胧欲睡,晨雾烟气荡漾,增加了几分神秘安祥的气氛。

山麓中,十三万的西军,头带着嫩枝编织的帽子,藏在山中连生火都不敢,只是吃干粮喝山泉。

他们已经预计好了行军速度,来到此地时,比预计的在早了两天。姚平仲对这密林深处的幽静景色,十分喜欢,藏身此地其他人都叫苦连天,唯有他甘之若饴。

也难怪,原本时空中,他可是钻到大山一待就是五六十年,出来之后都已经得道了

西军在他的带领下,几乎成了一支游击兵马,几次伏击阿骨打可谓是神出鬼没,虽然战果不大但是成功拖延住了女真进攻云州的脚步。耶律延禧的偏安朝廷,也得以在西京道大同府继续享乐。

姚平仲撤兵的时候,契丹小朝廷上下人心惶惶,耶律延禧更是哭天喊地,都觉得是末日到了。他先是大骂宋人无情无义,然而却不敢出兵阻拦,本来一个金朝就够他们,再得罪了大宋那就真是毫无生路了。

这十三万西军,已经成了契丹的支柱,可笑的是把别人的军队当做自己的底牌,当年的北汉、后晋也是这么干的,契丹人应该很清楚,这些契丹的傀儡最后都是什么下场。

姚平仲正对着一块奇石发呆赞叹的时候,一个亲兵走了过来,附耳低声道:“将军,女真的先锋已经进山了。”

姚平仲点了点头,沉声道:“挨个通知大家,做好准备,这次伏击和以往不同,势必要尽可能杀伤敌军。”

杨霖和韩世忠,在收到消息之后,也终于撕破了在幽燕的面具,率兵猛追起来。

也是在这一天,宗泽那边率先打响,他麾下的兵马虽然战斗力不是最强的,但是却胜在人多。运送器械的除了一些女真鞑子之外,更多的还是他们俘虏的生口苦力。

如今也是即将入夜的黄昏,大地上升起缕缕炊烟,宗泽望着这些炊烟,便好似听到了进攻的号角。黄昏突袭时候,是女真人埋锅造饭的的时候,累了一天的行军队伍,便是强悍如女真也会有松懈的时候,这个晚饭便是最好的时机。

此时也顾不上会不会发生误伤了,一阵箭雨过后,和牛栏山一样的突袭。

与此同时,涿鹿山中,火光冲天。无数个燃着的火球,和火药在山中绽放开来。炸的山谷中人仰马翻,滚滚狼烟笼罩着这个地段,女真诸将急忙拔刀,稳住了阵脚准备反扑。

他们尚不知道这是什么人马,只以为是契丹的兵马在此伏击,吴乞买跃上马背,脸上不见慌乱,大声道:“摸到半山腰,杀光这群蛮子。”

火光照耀着女真人的黑色龙旗,鞑子们心中大定,按照旗帜的指挥开始准备反攻。

坡上的道路布满了陷阱,前面的鞑子死了,后面的便绕路前进,悍不畏死。

姚平仲神色如常,丝毫没有因为眼前的场面而畏缩,他和女真人打过交道,知道他们的战力惊人。但是自己麾下,也是饱受百年宋夏之战的苦楚,自小在边关磨砺出来的西军,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为何不能一战。

女真鞑子用最快的速度稳定住阵型,躲在同伴的尸体后面,躲避着箭雨和巨石。然后一个个摸上山脚,顺着往上爬,他们曾经在冰天雪地里猎熊、猎虎,这样的环境下也能匍匐着往上爬。

完颜吴乞买冷笑一声,今夜不管是谁来伏击,都要叫他有来无回。

从两军接触到的那一刻,这一仗就变得惨烈绝伦,西军从山上冲锋,开始了和这个时代这个时代的武力巅峰的碰撞。

在这山谷中,宋人占据了地利,但是这样的环境对于渔猎民族来说,也是最熟悉的。白山黑水间亘古的捕猎生存方式,让女真鞑子在这场战斗中体现了他们的强大。

夜色笼罩的涿鹿山,蚩尤折戟身死的地方,一场足以撼动兵主蚩尤的血战,持续到夜里。

没有呼号声,就是一片兵刃击破甲胄,砍入骨中,鲜血滋滋向外喷溅,还有人临死那一声短暂的惨叫混杂在一起的说不出来是什么,只让人觉得寒到骨髓里,只想远远避开的响动。

人命飞快的消耗,负创倒地的人还在扭打,互相抠挖对方的眼睛。此时没有什么阵列,只有一个个没有面目没有畏惧没有任何念头的披甲之人机械般的杀戮或者被杀。

完颜吴乞买拔刀在手,指挥着身后的亲兵道:“你们也上!”

完颜宗翰挥了挥手,让娄室、银可术等将领带队冲锋,眼下女真已经用尸体铺就出一条上山的道路。

娄室眼中一片寒光,从后背取下弯弓,借着火光先是射杀了一个宋军,然后一夹马腹准备冲上山坡,上面黑压压一片,正不知有多少宋军在等着他们。娄室和吴乞买一样,并没有丝毫畏惧,从北地白山黑水穷荒大泽处崛起至今,这锋锐正是最盛之时。放眼天下,似乎没有任何力量,能挡在这股凶狞的力量前面。

突然,身边的人一阵惊呼,娄室回马一看,完颜吴乞买不知为甚,口吐黑血,面如金纸,捂着胸口不一会,坠落马下!

这一惊非同小可,众人赶紧下马上前围住他,伸手一探,这短短的时间内,竟然已经没了鼻息。二大王病愈之后,一直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偶尔会胸口难受,没想到今日一战把他吓死了?

仓促之间,女真众将不知道该如何处置,眼下大敌当前,主将却意外身死。根本没有半点箭矢,靠近吴乞买的身边,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是什么原因。

宗翰托着吴乞买的尸体,怪叫一声,吼道:“俺要护着吴乞买的尸体冲出去,这个山谷透着古怪,我们上了当了。”

现在女真军中,以他为贵,宗翰及时站了出来,众将才算是有了主心骨。

银可术拉住刚想上前娄室,沉声道:“上次是你殿后,这次换俺来吧。”

呜呜~~的撤兵号角响起,女真兵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们的军纪很严,动不动就要杀头,听到角声也只能且战且退。

姚平仲在山坡上,正感觉颇为吃力,这一仗没有想象的好打,胜负尚在两可之间,但是女真竟然要撤兵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将的本能让他驱使将士,步步紧逼,尽可能地杀伤鞑子兵马。

银可术率领着自己麾下七个谋克,总共不到两千人,死死钉在山脚。娄室则带着宗翰,冲出山谷,沿途的巨石堆积,他们只能从一边爬坡绕行。战马此时被剥去厚厚的盔甲,轻巧地翻越山麓。

此时山谷外的涿鹿县,一条火把燃起的长龙,正在急速行军。

幽燕宋军精锐,在杨霖、韩世忠的率领下,正赶往涿鹿山谷的入口。

第三百九十八章 一夜东风吹腥膻

银可术作为殿后的,这次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当然他也走不掉。

这鞑子手里拿着的武器是一双锤子,左右挥舞之下,打得宋军盾牌木屑乱飞。

作为宗翰手下的勇将,银可术知道上次殿后的是娄室,如果自己每次都逃避,将会成为女真的笑柄,为人唾弃。

伐辽之战开始之后,他和同样是拼杀上位的娄室常常被拿来比较,而娄室什么地方都压他一头。

不管女真人为什么撤兵,姚平仲肯定是不会放过他们的,宋军擂响了战鼓,号角声苍凉雄壮,在这夜色下的涿鹿山,兵主蚩尤折戟之地,追杀拥有当世最强的武力的女真兵马。

银可术眼看着一个宋军挺刀冲来,只用一捶就砸烂了他的面门,锤上的刺深深嵌入头骨,这个空档便有另一个宋军,一刀斩在他的腿上。

银可术惨叫一声,提起锤子的手臂稍有延迟,这短短一瞬,身上便负创多处,更有一矛扎在他的小腹,银可术都感觉肠子在甲胄中都流出来了。

双拳难敌四手,饶是银可术勇猛异常,也挡不住山上似乎无穷无尽的宋军。自己麾下这点兵马,已经快完全交待在这里了。

此刻女真,一个谋克能战军马,多的过两百,少的百余人。银可术的手下,不过十几个谋克,都是银可术一阶阶的战功积攒下来的。

若是没有其他变故,这厮十几年后,也是女真宗翰这一派的主力猛将,盘踞山西陕西多年,权势滔天。

但是现在,一切都是梦幻泡影,不知道是哪个宋将,高喊一声“宰了他”,两个小兵的长矛顺着胸甲的缝隙刺穿了他两肋,一柄血迹斑斑的长刀割下了这颗头颅。

在远处,三百多个女真游射手,正在山中隐蔽处张弓射箭。借着火光,几乎每看见一个宋军都能射杀。

银可术死了,但是他的手下阻挡的时间已经够了,宗翰带着吴乞买的尸体,逃出了这片山谷。

走了没几步,便是一个寂静的山村,宗翰指着远处道:“到这村里,找点吃的和水喝。排好阵势,不管是谁伏击俺们,出了山谷俺都想和他决个高低。”

他说的是找,对于这个小村落来说,可就倒了血霉。

在他身后,几十个女真骑兵,提着缰绳出来,往村内奔去。

走到半路,一阵箭雨,在黑夜中,收割了这群鞑子的性命,只有几个仗着皮甲厚实,逃回了本阵。

完颜娄室高喊一句:“不好,宗翰,这里也有埋伏!”

黑暗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村中往外射箭。女真人凭借着射来的力道和方向,大体判断出是哪里的敌军,便躲在橹盾后面还射。

夜色笼罩下,弦声响动一片。杨霖这边的兵马,并非是老兵,而是最近三年招募的新兵。

他们的弓艺少有纯熟的,幸亏大宋有的是弩箭,弩这个东西,不需要多大的力气,就能发射很强的箭矢。

弓箭手与弩手对射,很难说哪一方有确定不移的优势。

从力道而言,自然是弩强弓弱。可是从射速而言,弓箭快了十倍不止,一场战事当中,也很少单以弓弩对射来分出胜负的。

今夜这一战,不仅在射手数量上,女真远远超过,几个谋克凑起来足有百多名射士。加上弓箭的射速优势,宋军小兵发一弩,女真军马足可还出十箭去。而且女真射士身周围,还有旁牌橹盾遮护。纵然是弩矢力强,也不是稳稳就能杀伤对方。

可是宋军的优势在于,他们躲在暗处,依托村口四周的大石树木,遮挡着身子乱射。

宗翰阴沉着脸,道:“银可术用命给我们换来的时间,不能浪费在这个地方,再不走身后的敌军就追过来了。”

娄室点了点头,回头去到后军,不一会战场上突然传来一阵呐喊呼喝之声。女真军阵当中,组织起一支步战甲士队伍,这个时候正越过射手阵列,顶着木盾直逼山村古道。

一向自视甚高,对女真人的勇武心存怀疑的韩世忠,也不禁咋舌。从黄昏打到了现在,然后逃了这么长时间,竟然还可以冲锋陷阵。这些人就算是现在立时转换物种,做一个牲口,都是绰绰有余。

宋军这边,只是赶路追击,却没有经历过山谷的厮杀,韩世忠召集人马,严防死守。

这一伙重阵的女真步卒,大部分都是上京府附近投降的辽兵,之所以这么牲口,是因为有女真的刀抵在他们身后,现在这些仆从军已经快拼光了。宗翰眼睛一眯,抱着吴乞买的尸身,大叫道:“列阵,冲过去。”

女真精骑,将所有的贵人护在中间,冒着箭雨也不再还击,直接冲阵。打到现在,他们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敌军,恐惧往往来源于未知。

出兵之后遭遇的最大失败,已经让曾经战无不胜的女真人心里出现一丝松动。他们今夜本来有两次机会,一是在山谷时候,真的冲到山坡,大军主力就在原地和姚平仲血战,未必没有机会。

可惜那时候,被坑了一手的吴乞买,浑身气血一激,加速了毒素运转,终于暴毙身亡。

第二是银可术为他们争取到时间内,宗翰到了这个时候,若是摆好阵势,燃着火把和古道上的宋军一战,这十几万兵马未必能挡住女真人。毕竟这些宋军战阵经验和搏杀经验都不如女真远矣。

但是对敌人的一无所知,让宗翰丧失了定心指挥的勇气,而是选择突围逃散。

很快,两军相持又成了追击战,宗翰带着几员悍将,抱着吴乞买的尸身在亲兵们的掩护下,借着茫茫夜色奔逃,丢下了大军不管不顾。

这对女真兵马来说,后果是灾难性的,无从阻止有效的抵抗,只是各自为战。所谓的乌合之众,就是现在的这个情况。

一夜时间,双方厮杀的精疲力竭,太阳慢慢升起,照耀着这片乱战过后的大地。

蒙蒙的晨雾,沾湿了眉毛,铁甲上凉意甚浓。橫眼扫视过去,遍地都是尸首。

一夜之间,南征的女真大军加上仆从军一共十万余人,几乎全军覆没,只逃出不到一千多的精骑。女真人为他们的贪婪和狂妄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也成功地把自己的头号敌人,从契丹变成了大宋。

宗泽也成功击败了护送器械的女真小股人马,全歼这支女真兵马,运回的器械不到十之一二。整个西京道的道路上,尸横遍野,血流遍地。

杨霖和姚平仲会师一处,等待着新的战争到来,一场自己挑起的旷世之战。

第三百九十九章 不招人妒是庸才

“宋辽之间,友谊长达百年,说是坚不可破不过分吧?我们怎么会和女真议和,不过是行军布阵的手段而已。兵者,诡道也,为了打胜仗,什么手段不能用。”

荒草古道上,前来送别的杨霖跟耶律大石侃侃而谈,后者一句话也不信,姚平仲撤兵之后,完颜阿骨打和完颜希尹的大军,两路齐发,将云州契丹兵马几乎打空了。

从此之后,契丹想要苟活,必须依靠大宋的庇佑,否则绝难挡住女真的西进道路。这耶律延禧便如当年的北汉皇帝一般,万事都要仰仗大宋的鼻息了。

耶律大石一眼就看透了杨霖,他从一开始就憋着坏心,不但消耗了女真的南路兵马,还顺带着让阿骨打亲率的西路军,将契丹拼凑的残兵消耗一空。

当然,现在他是不能和杨霖翻脸的,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杨少宰用兵如神,扫灭这一路女真,给了他们起兵之后的首败,正是让人钦佩。”

杨霖打了个哈哈,只说道:“只要咱们宋辽联手,一定能剿灭女真鞑子,要是能帮助大辽恢复疆域,才是我杨霖的心愿啊。”

耶律大石在心里暗暗啐了一口,一点都不想再在此地久留,抱拳道:“杨少宰送别之情,耶律大石心领了,汉人有句话叫‘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少宰请回吧!”

杨霖好像不知道别人很讨厌他,笑吟吟地说道:“如今大石林牙重回契丹,乃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对于我们宋辽联盟更是一大臂膀。我杨霖家资菲薄,无以相送,唯有此间缴获的女真兵戈甲胄,愿意全部送给大石林牙。”

耶律大石先是一怔,随机想明白过来,这厮是要拿着自己当枪使,让自己去帮他牵制住一些女真兵马。

他就没有不想利用的人么?关键明知道这是杨霖的计策,自己还没有办法拒绝,难道放着兵器甲胄不要么?

自己手下的主力,怨军八营可是因为没有衣服御寒,发动过叛乱的。想要在辽西大地上,管制住这群兵马,必须要有一定的恩惠施下。

杨霖这个时候,抛出自己根本无法拒绝的条件,自己拿着这些装备,在辽西为他拖住一部分的女真人,这厮好在幽燕一带布置防线,阻挡女真人的报复入侵。

女真人虽然被他用诡计击败一次,但是毕竟只是吴乞买的南路军,真正的女真主力是老皇帝完颜阿骨打亲率的西路军。这次杀了他的亲弟弟完颜吴乞买,也是阿骨打最疼爱的弟弟,就看女真人如何决断了。

是一鼓作气活捉辽帝耶律延禧,还是回师为吴乞买报仇,跟大宋开战,这关乎着未来天下的大势。

在这种大势之下,耶律大石知道自己的定位,不过是一叶扁舟而已。想要有所作为,实在是难如登天,但是耶律大石并没有一刻钟的时间想过要放弃。

这就是枭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让他们这种人平平稳稳做一个富家翁,对他们来说必死还难受。

即使是在宋、金、辽的夹缝中,耶律大石也不准备放弃,而是要逆天而行,恢复祖上大辽的荣光,重振契丹的雄风,再次统治这万里疆域。

杨霖对此不置可否,你是辽人,我是汉人,彼此都要为生养自己的民族而战,那就各展所能吧。

春风正浓,杨霖挥手送别了耶律大石,回马回到本阵。韩世忠拍马上前,脸上盖不住的喜色,这一场夜战虽然要了大家半条命,惨烈血腥程度超过以往任何一战,但是却成功地收回了幽燕。

如此一来,这场大功是跑不掉了,自己在汴梁的大宅子,还有枢密院的清贵官职,也有了着落。

“少宰,我们什么时候撤兵,回去燕京府?”

杨霖瞪了他一眼,一脸嫌弃地问道:“泼韩五,你脑子被女真人打傻了,这是我们拼死打下的州县,你要撤兵?”

韩世忠眼睛一转,顿时露出了悟的神色,笑道:“属下马上安排兵马,镇守这蔚州府。”

蔚州府全部都在长城以北,当时割让的时候,石敬瑭这孙子是真不心疼。现在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他契丹做孙子了,杨霖点了点头,道:“拿回一寸是一寸,早晚有一天,我要全部收回这旧日河山。”

“末将愿为少宰披甲执锐,身先士卒。”

杨霖呵呵一笑,道:“走,我们回去幽燕,不知道天津卫筑城的怎么样了,最近一直在幽燕混战,也没来得及看看。幽燕现在遍地沟渠密林,道路难行,这个港口建起来,才能最快地把幽燕大地盘活,恢复生机。至于女真那边,沿着长城修葺烽火台,安抚地方势力,拉拢一批打压一批,不服的血腥镇压,软硬皆施,最快地压服这群地头蛇,让他们为我所用。最起码也不能有女真打过来,当他娘的带路党的。

然后再四处散布哨探斥候,女真人不擅长奇袭,一般都是重骑兵,只要知道了他们的动向,很容易进行防御,大不了就是守城反击。”

韩世忠越听越不是味,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少宰,听这意思,您是不是要回汴梁?”

杨霖斜着眼看了他一眼,笑骂道:“泼韩五,你还真是不傻。我离京太久了,久到自己都怕了,东京汴梁嘿,对于外人来说那是人间仙境般的富丽所在,对我杨霖,那里可是个斗场。”

韩世忠听出他话里有些落寞,想来是因为朝中衮衮诸公,眼红这幽燕大功的不在少数。少宰年纪轻轻立下这般功绩,那是要封王爵的,难免有人要在陛下面前进谗言。

少宰虽然颇得官家宠信,但是还远没到功高震主而国不疑的地步,谗言进的多了,积羽沉舟、群轻折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杨霖长舒一口气,杨戬前番送信给自己,字里行间表达了担忧之意,好像是要自己推掉这王爵。王不王爵的无所谓,一个名号而已,关键是自己在外处心积虑,苦心谋划,亲冒矢石、临战场,一群碌碌小人在汴梁安享自己带来的和平安宁,还要恶语中伤、怀疑自己。

这鸟文臣和官家,莫惹恼了老子

韩世忠见他沉默不语,赶紧宽慰道:“少宰不用怕,那些个贼厮鸟,没脊梁的软泥虫,如何斗得过少宰。只要您回到汴梁,管教他们一个个俯首帖耳。”

杨霖看着身边,猛将环绕,都是年轻将领,自己一手栽培提拔,腰杆子瞬间硬了起来:“哈哈哈,斗便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第四百章 将军功业惊天下

对于涿鹿山的这场恶战,契丹云州小朝廷很快就得到了消息,正在忍受阿骨打猛攻的云州府为之欢腾。

正巧这个时候,出使大宋的几个契丹少壮派将领,带着高柄回到了云州府大同城内。

大同城郊,人满为患,虽然女真人就在附近肆虐,但是耶律延禧还是亲自前来,迎接高柄进城。

就这份待遇,杨霖来了都未必会有这般礼遇,高柄在辽帝耶律延禧的眼中,无异于自己的救命稻草。

远处拖着长长的队伍,耶律木洵、虞世南和高柄齐头并进。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自豪,因为自己几个人,从宋朝带回来了十万石稻米,还有盔甲三千副,守城器械无算。

正从辽西道的蒙古诸部,慢慢运送过来,拿下幽燕大宋君臣除了欣喜之外,也有一丝丝的担忧,这次把女真人得罪的太惨了。

那群凶蛮的名声,因为伐辽之战传遍天下,仅凭两万人起兵,一年之内把大辽打的支离破碎,这份战绩谁不发怵。

所以徽宗赵佶难得大方了一回,给这些辽人送了几分大礼,耶律木洵等人才会是这般趾高气昂。

一行人到了城郊,见到耶律延禧的依仗,赶紧翻身下马行礼。

耶律延禧揽着高柄的手臂,亲热地说道:“高将军回来了,朕的心才稍微有些安宁。”

周围有很多随他前来的契丹武将,无不义愤填膺,屈辱和怨起冲天。

萧嗣先的心中暗暗摇头,这个时节,大辽国家危难,本是倚仗武将们的时候,耶律延禧随随便便一句话,就把武将们得罪个结结实实。这个亡国之君,当得实在是不冤枉。

他虽然是个奸佞,但是一点都不傻,不然也不会压着大辽所有的官员这么多年,一直独霸相位。

高柄感动涕零,随着他们一起进到大同城内,这座坚固的城池,不知道经历过几千次的攻守之战,历来都是汉家屏藩,不次于燕京城。

如今掌握在契丹手中,却已经快成为大宋的傀儡,耶律延禧进到行宫之后,早就设好了酒宴,款待高柄和宋使团,还有为契丹立下大功的耶律木洵等人。

虽然契丹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但是席间的酒菜依然是穷奢极欲,殿中歌舞宫姬比之在上京时不让分毫。

高柄落座之后,嗅了一口,脸上一副陶醉神色。高衙内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但是被杨霖折腾的这几趟实在是累得够呛,抿了口酒在心底道:这才是他娘的本衙内该过的日子,在幽燕之地少宰那么会享受的一个人,竟然每天简简单单的和大头兵吃的差不多,真是口味清奇。

他哪里知道,杨霖不是没有条件和耶律延禧一样铺张,但是在大军之中,你要是日日大鱼大肉,那些拼杀的将士怎么看?对士气是个巨大的损害,杨霖和士兵吃的一样,最多稍微加点小炒,看似不起眼,实际上是很重要的,古来将帅收拢兵心,就是靠这些细枝末节。

耶律延禧喝的醉醺醺的,眯着眼问起了大宋的风土人情,耶律木洵、虞世南等人给他大肆吹嘘了一番,东京汴梁的无边富丽。

虞世南讲的眉飞色舞,耶律延禧听得心旌神驰,满殿的契丹文武全都唉声叹气,愁容满面。

他们虽然自问也不是什么忠诚良将,但是没有想到陛下如此昏庸,这契丹的万里江山,看来是绝难保住了。

大家都是拖家带口地,不得不为自己谋取一条后路啊。。。

殿上契丹大臣的目光,倒有一半,放在了喝的脸色红润的高柄身上。

少宰杨霖,砥定幽燕,立下奇功。

道君皇帝秉承父皇遗志,要封他为王爵,赐封幽燕之地。皇帝下旨意,让明堂商议出王爵名称。

明堂讲义司内,一众文臣大员心怀艳羡,不乏嫉妒,有说封广阳郡王的、有说封武清郡王、还有人提议燕王。。。这摆明了是捧杀。

蔡京捻着胡须,轻笑道:“随便定一个吧,这个王爵,我看他八成不会要啊。”

“王爵不要?”众人一阵傻眼,今日蔡相是没睡醒么?王爵是什么概念,大宋异姓王都是有纳土献国的功绩才给的,吴越国投降后得了个邓王、大理段正淳是申王,除此之外再无一个。

如此清贵的身份,天下谁能抵挡这个诱惑,更别说杨霖那厮在众人心中的印象就是随便啥都想争都要抢的。

蔡京心中暗道,这王爵便是砸到我的头上,也未必能忍住不要。但是杨文渊。。。多半可以忍住不要,此子不能以常理度之啊。

王爵是清贵,但是也容易遭人嫉恨,一旦封王之后,就等着无数双眼睛盯着你,一有点不合规矩的事,便如捅了马蜂窝一般。

四月,蔡京上书,明堂议定王爵为:平卢郡王。

消息传到河北之地,正在天津卫筑城的杨霖,一天之内发了三道奏章,请辞王爵。

一时间天下侧目,赞叹声一片。便是和他有嫌隙的政敌,也不禁心中钦服。

刚刚因为收复幽燕,而名声大噪的杨霖,再一次被蒙上了一层大义的光芒。

汴梁规模已经越来越大的杨门士子,人人脸上有光,更加拼了命的鼓吹杨霖的丰功伟绩和淡泊名利,无数的赞美诗词响彻大宋。

殷慕鸿本来就负责为杨霖造势,这一下反倒不敢锦上添花了,甚至开始有意弹压。

但是民间对于收复幽燕和请辞王爵这两件事的反响实在是太大了,纵观千年历史,这等人物也不曾出现几个,大宋终于盼来了自己的英雄。

在海边的一块巨石上,杨霖望着越来越热闹的天津港,嘴角不经意轻笑。未来几年幽燕的复苏,就在这熙熙攘攘的港口中,初现雏形了。

海风吹来阵阵浪,拍打着礁石,阮小七嘴里喋喋不休,汇报自己这些年在澄海水师的作为,杨霖连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头枕在手臂上,轻轻躺倒,看着蔚蓝的天空,杨霖问道:“你怎么回事?”

阮小七一头雾水,不知所措。

“海狗1鞭有日子没送了?”



第四百零一章 王爵于我如浮云

阮小七马上叫起了冤:“少宰,那玩意是北边极寒之地的番人才能捕获的,如今被女真鞑子给拦腰截住了,哪还有什么进项。”

杨霖闻言腾地一下坐了起来,问道:“女真的船只如何,可有水师?”

阮小七闻言气苦,刚刚自己明明说了一遍,但是眼前这个人可是自己的靠山,惹不起呐。只能是重新说道:“女真人对渤海人还算不错,渤海人的船只造的不赖,当初徐进徐庄主还派人去渤海学过一段时间呢,说是大宋的船只虽好,却到了瓶颈,要去看看他们的,博采众家之长。”

杨霖一下子来了兴趣,拍了拍身边,示意他坐下说话。阮小七嘿嘿一笑,一屁股蹲下,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不过是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不同的是,刚才面对的是一个面朝大海的文艺青年,现在则是一个兴致高昂的听众。

“徐庄主派船坞的工匠,一起去渤海的造船作坊待了半个月,回来之后改进了船肚,可以盛更多的货物。那渤海国虽然造船有独到之处,但是总的来说还是没法和我们相比,只是一些地方比较有新意而已。

女真人得了渤海之后,却不甚重视船只和水师,只是一味地伐辽。在少宰取幽燕之前,俺们还是可以和他们做些买卖的,张横那厮说是从涿州之战开始,就不让咱们汉人的船只靠近了,不然就捉了投海喂鱼。”

杨霖点了点头,心中暗想,这个也是预料之中。宋金开战,天津港附近的人应该都知道,这个时候还冒险越过天津港去东北做买卖,真的是舍命不舍财

阮小七神色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问道:“少宰,官家要封你为王,那可是顶到天的荣耀,光是跟着少宰,就足够俺们这些人鼻孔朝天的了,少宰咋不要啊?”

杨霖一听这话就来气,是老子不想要么?这玩意他不能要啊。

童贯封王之后,也没有什么好下场,赵佶看上去是个仙气飘飘的道君皇帝,实际上心眼很小的,你不触碰到他的底线他就异常仁厚,可是一不小心过了线就会一直心心念念地要搞你。

自己可不想去试探他能不能接受一个异姓王,还是一个出将入相,根基深厚的异姓王。

不管是吴越国王,还是大理国主,纳土归宋之后可都什么权利都没有了。

童贯能活蹦乱跳,是因为人家是个太监,自己要是真的接受了王爵,估计就得和段正淳天天研究钓鱼或者养花去了。

这些话都得压在心底,即使是绝对的心腹阮小七,也不能吐露。或许这个世界上,只有和自己的亲爹杨通才能畅谈一下吧。

杨霖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懂什么,本官淡泊名利,那王爵和封地对我来说,就跟天上的浮云一样。”

阮小七大感佩服,挑着大拇哥道:“少宰就不是一般人,俺服了。”在他们看来,做一个异姓王,就是大宋最荣耀不过的事了。

其实不光阮小七,就是很多朝中的衮衮诸公,一想到王爵,也都难免会心动。蔡攸那厮高官得做,家产百万,妻妾成群,不是还想着来幽燕捞功。

幽燕对于大宋来说,实在是心尖上的顽疾,大宋百年的边危,数次被人攻打到汴京城下,就是因为没有幽燕的屏藩。不然神宗也不会气到立下这种赌气似的遗志。

杨霖拿下了幽燕,却不要王爵,这对大宋上至天子公卿下到黎庶百姓,都是一种深深地震撼。天下间,能明白杨霖此刻心境的人不多,蔡京算是一个。

这时候,在远处拾贝壳的折浣香带着两个丫鬟,娇笑着走了过来。

阮小七转头一看,白裙丽人神情娇俏动人,说不出的美妙,道不尽的风情尽在眼波流动的一瞬间。这厮怕不是个狐狸精转世吧?

阮小七心里默默替杨霖捏了一把汗,怪不得要海狗1鞭,少宰可真是太不容易了。当初自己抱着小白狗,在海边帮少宰勾搭的徐家庄千金,虽然也漂亮,但是却没有这种媚意。一颦一笑,都像是在勾引男人,这种天生的尤物,她的性感气息是怎样也遮掩不住的。

既然她们过来了,阮小七再不识趣,也知道该走了,起身抱拳道:“少宰,俺还有事,就先走啦。”

杨霖挥了挥手,说道:“别忘了,多派暗探,时刻关注女真那边的水师情况,一有异动就派人告知我。”

女真鞑子别搞水师最好,万一要搞,就必须给他扼杀在摇篮里。

阮小七点了点头,笑着离开这块巨石。

阮小七一走,折浣香就更加放得开了,一副小女儿的模样,在杨霖跟前转圈娇笑。

“我这裙子漂亮嘛?镇上新开了好多的店铺呢。”

空气中都洋溢着诱人的风情,轻轻的丝袍掩饰不住她腰身的柔曼,轻轻吹拂的海风,将她跌宕起伏的曲线,高峙坚挺的双1峰,送入杨霖的眼帘。

杨霖摸着鼻子,心中还在思忖:水师强在火炮,现在大宋的水师倒是也有火器,不过也太落后了。尽管宋人的火器已经领先全世界,但是受限于这个时代,还是没有什么威力。

不知道在自己的引导下,能不能提前研发出一些有用的火炮,不然的话水师的作用太小了。

折浣香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在想正事,也不赌气使小性,就在他旁边挨着杨霖坐下托着腮,侧脸打量起自己的奸夫来,他的脸庞十分有棱角,眉目之间有一股英气,虽然贵为状元郎却不是一身书卷气,有一点大将的风度和威严。他的身体也越来越强健,常常能把自己

久居高位者,自有威严。杨霖目光一凝,眼神中有股熠熠勃的穿透力,就让折浣香的心怦然一动。

眼下那种思考时候成熟的、有力的眼神,时不时还有一点坏气,让折浣香的心灵一阵悸动,她太清楚伏在这个男人的怀里,被他有力的臂膀拥抱住,是多么甜蜜了。那时候,心灵会象停泊进港弯的小船一般宁静。

第四百零二章 春风送我回汴梁

人间四月天,春风正撩人。

嫩绿的柳枝吐露新叶,阳光下折射着炫目的光彩,路边的河面上波光粼粼,时不时有小鱼跃出水面。

官道上车马喧嚣,摩肩接踵,地方官吏、豪强、武将齐至,要送杨霖回京。

边关防务已经布置好,天津卫也在按部就班地建造,接下来就是些细节的事情,自己就算留在这里也不可能做的比宗泽还好。

漫天的欢呼声中,杨霖轻轻地挥了挥手,然后盍上了车帘。

长舒一口浊气,杨霖晃了晃自己的脖子,刚才的人群太过热情,自己几乎是挤着才能上前。这幽燕一带的豪强和官吏也不傻,知道燕地刚刚归宋,若是想继续站稳脚跟,在朝中不能没有靠山。

其他的大员他们接触不到,只能是尽可能地笼络贿赂自己,杨霖对燕地也颇为看重,毕竟这里是直接和女真接触的地方,内部的稳定胜过一切。

女真人南下是早完的事,被灭掉了那么多的猛安谋克,还有女真将领无算,就连吴乞买也死在了自己手上,他们不来报仇才是怪事。

只要来到时候,燕地投降派少一点,就凭这军州险要,万里长城,还有宗泽镇守,杨霖一点都不怕。自己给他们留下的,可不是一个烂摊子,首先幽燕军州都是在议和和开战的夹缝中,用诡计赚取的,城墙没有受到损坏。再就是兵强马壮,钱粮充盈,天津港又可以源源不断地快速运来补给,就算是战事正酣的时候,也不会短了物资。

燕地豪强在自己的有意清扫分化下,已经被灭掉了一半以上,剩下的都是还没开战就投奔了大宋的。幽燕当地百姓,受宋军大恩,从女真的铁骑下将他们救出来,又施粥发衣,丛豪强到百姓应该都不会有太大的抵触。

只要自己在朝中不倒,杨霖就相信这幽燕之地,不会被女真人打破。自己已经与他们交过手了,现在看来,女真很强,强在将士凶狠悍不畏死、弓马娴熟,身体强健精神坚韧,但并不是不能被打败。在野战中他们都无法摧毁大宋的将士,更何况是想要攻克宋军把守的雄关险要。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大宋的体量太大了,尤其是现在边关上除了女真,没有别的敌人,内部又相对稳定,庞大的帝国足以支撑对幽燕的防御。再休养上几年,出动出关都不是不可能的。

马车中,折浣香难得没有上前痴缠,一副心事重重地样子。杨霖微感诧异,用手指戳了她一下,奇道:“小香香,你在想什么呢?”

折浣香眼帘低垂,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楚楚动人,抹了滴眼泪道:“我们折家搬到山东密州府,我托人从天津卫给他们写信,说是在新宅子里给我留一间小院。我大哥他非但不肯,还对我冷嘲热讽,亏人家帮了他们那么大的忙这群没良心的,早知道让蔡京把他们都害死算了。”

杨霖一阵心虚,赶紧把她搂在怀里,柔声安慰道:“太不是东西了,以后咱们不跟他们来往,我在汴梁给你建一座大大的院子,再也不见这群没良心的白眼狼了。”

折浣香越想越觉得委屈,趴在杨霖的怀里,抽泣个不停。杨霖看着她脖颈奶白色的雪肌,感受着怀里的柔腻,心中暗道上天果然是公平的,给了你浑身上下无一不妙的身子,就让你天真烂漫没有脑子。折家被你害的根基全无,还舔着脸去要个小院,那折可求不飞马来抽你一顿,也不过是畏惧你姘头我的权势罢了。

杨霖对折家的打击是从上到下依次衰减的,折家的嫡系几乎被赶到了密州府,但是旁系却还有不少在西军中任职。一个门阀一旦掌权超过百年,便自然而然地把他们的势力范围视作自己的禁脔,谁也不许触碰。

折家在府谷的统治有五百年之久,做事不会想着朝廷,全凭自家的利益来做决断取舍。所以原本时空中靖康之时,种家、姚家全都死战殉国,折家见事不好就投降了金国。

杨霖一想,怀里这个尤物还是姚家的媳妇呢,赶紧问道:“姚家没派人来找你吧?”

折浣香嫩脸一红,羞的无地自容,还以为杨霖故意拿她取笑,小猫似的张嘴就在他的胸前咬了一口。

“嘶,神经病啊。”杨霖吃痛,语气有点冲,折浣香马上又要哭出来了。

杨霖一阵头大,赶紧柔声安慰起来,这俩人在一起时间就不能长了,厮磨了不一会就有点情动,杨霖自己也有点怕。我还年轻,得注意身体啊。

这时候,车外一声轻咳,传来陆谦的声音:“少宰,泼韩世忠要见您。”

杨霖趁机离开马车,坐到车头,韩世忠笑的有些不自然,骑着马在一旁,小心地问道:“少宰,嘿嘿这个,嘿嘿少宰。”

“有屁就放。”

韩世忠挠了挠头,道:“少宰,俺这几次立功不小,虽然不如少宰,但是也算是为少宰鞍前马后。这个枢密院,不知道”

杨霖心中一笑,你还进枢密院,你进去享福谁在边关打仗。难道让蔡卞来带兵么。

杨霖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道:“此事大有可为,等我回去之后,就给你上表邀功,带你去面圣。官家面前,就看你的表现了,不过在进枢密院之前,我可得跟你说一句,汴梁米贵房贵,居大不易啊。”

韩世忠拍着胸脯道:“少宰放心,俺韩世忠早就戒掉了烂赌的毛病,攒了不少钱。还请少宰帮俺留意一下,有没有汴梁官宦家的千金,看得上俺的。人立业了怎么能不安家,俺年纪不小了,是时候在汴梁安定下来了。”

杨霖挥了挥手,道:“行了行了,你放心吧,我都记在心里了,一定给你寻摸。”

韩世忠笑着拍马离开,脸上十分兴奋,看着他策马远去,杨霖在心底笑道:韩五啊韩五,对不住了,你还是给我在边关守几年,再进劳什子枢密院养老吧理由我都给你想好了,蔡京不允许啊。

第四百零三章 取直运河通民心

云州府,长青城,女真大帐。

完颜阿骨打神色间有些忧伤,这是轻易难以在他脸上看到的神色,完颜吴乞买是他最喜欢的弟弟,没想到竟然死在了战场上。

大帐内宗翰和娄室跪在地上,一言不发,周围的女真将领也都憋着大气。

一直以来,完颜阿骨打给女真人的印象就是不会被击倒,但是此刻却无法遮掩自己的虚弱。

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大帐内,众人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扶正了他。完颜希尹大喝一声:“宗翰,保不住二大王,你还活着回来做什么?”

他话音刚落,就已经提着刀,要上前看砍死宗翰和娄室。

身边的诸将有人看不过眼,上前拉住他,呵斥道:“希尹,听陛下的。”

宗翰被血气一激,一时间羞愧难当,拔刀在手道:“俺没能保住吴乞买,论罪该死。”说完便往脖子抹去,娄室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完颜娄室的力气不知道比宗翰大多少倍,这一下就教他动弹不得。

阿骨打站起身来,走到两人面前,只一下就把希尹和宗翰的刀分被击落在地上。

“宗翰,俺再给你一万女真人马,你去上京府招募辽兵,这一回你能不能把幽燕打下来。”

宗翰一听,竖起手指,指着天盟誓道:“不拿下幽燕,就叫俺死在阵前。”

阿骨打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都出去,众人这才起身离开大帐。

完颜吴乞买在女真的宗室里面,也算是有才干的,不然阿骨打这么多儿子,也不会在死后让自己的弟弟继承皇位。

一来女真在辽东的白山黑水里,他们还保留着游牧民族的本性,汉文化对女真族影响不大,皇位的嫡长子继承制可以说在金朝初期还没有市场。二来也是因为一般少数民族在建国初和建国前最高权力都集中在所谓的长老会手中,即使后来的清朝也是。只有才能出众的人才会得到他们的认可。

不过后来,吴乞买又把皇位传给了阿骨打一脉的后人,单从这一点看来,吴乞买是要比赵光义强一些的。

死了一个吴乞买,绝对不只是杀了一个女真二大王那么简单,整个金国的权力阶层都要重新划分势力。宗翰失去了最大的倚仗,他想要保住自己的帐下将领们的领地、财货和奴隶,就得更加拼了命的拿下幽燕才行。

除了长青城,娄室骑在马上,对宗翰说道:“看来老皇帝还是要捉辽帝,并没有打算放弃云州,去幽燕为吴乞买报仇。”

宗翰甩着马鞭,沉声道:“这就是俺们最后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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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河之上,平稳驶着一条大船,船上站满了红衣锦袍的侍卫。

大船靠岸之后,岸边一群官吏,从放下的甲板上登船,在一个红衣亲卫的带路下,来到船舱。

这些人是治河司的官吏,都是宗泽留下的老班底,中间有两个还随着宗泽,在昭德坊和杨霖喝过酒。

带路的亲卫将他们领到一个木制的阶梯前,伸手道:“少宰就在上面,几位请吧。”

新任的治河总督张安,顺着船上的楼梯来到大船的第二层,只见一个撑起的帆布伞,四周纱幔低垂,里面一对男女不知道在说什么,时不时娇笑两声。在他们身边,侍立着两个丫鬟,稚嫩娇俏乃是折浣香的贴身丫鬟宝珠和蕊珠。

其中年轻男子身穿上等的湖丝长袍,一条琥珀镶玉的腰带,拢发插着一根玉簪,脚穿软底的黑靴,看起来象个家底殷厚的书生。

男子面如冠玉、英眉朗目。后边的美女衣着轻软,鲜翠欲滴,容貌真生得比花解语、比玉生香。

张安心中暗想,此必为杨少宰,赶紧带着人上前道:“下官治河司张安见过少宰。”

杨霖笑道:“快进来说话,我听宗泽说起过你,在治河一道,颇有见地,这几年没听说黄河有大灾,都是你们的功劳。”

张安脸上喜气洋洋,自己颇为自得的,就是这治河的手段,被杨霖一夸就像是挠到了痒处。

进到大伞下,坐在石凳上,身边站着的小丫鬟给他倒上了一杯茶。

张安这才仔细打量,只见这位权倾朝野又刚刚立下大功的少宰英气勃勃,眉清目朗。在他旁边侧身而坐的美女实是他平生仅见的人间绝色。一身轻衣素净如雪,贴在细腻的肌肤上,竟然都能媚的让人不敢直视。一只莹润的碧玉簪子横插在髻上,如墨青丝亮如镜鉴,美得令人目眩。

折浣香似乎天生就有着做一个完美情人的一切天赋,她娇媚艳丽,却又天真烂漫,而且遇到男人办正事从不痴缠。

这时候就坐在一旁,扮演着一个花瓶一样的角色,时不时给杨霖添点茶水。

相传杨少宰年少风流,现在看来名不虚传啊,大宋风气就是如此开放,高官出巡身边总有美人相伴,那神宗时候的名相韩琦打仗时候还带着美姬若干呢。

张安坐定之后,笑道:“那都是汝霖兄谬赞之词,当不得真。”

杨霖呵呵一笑,道:“宗汝霖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不会说场面话客气话。他那张嘴,哪会谬赞这种巧话,不然也不会进士出身却在山沟里做了十几年的县令。能被他那般夸赞,张总督定是有些本领的。”

张安不是喜欢逢迎的人,但是也要看是谁夸你,杨少宰风头正劲,满天下都知道人家收复幽燕,请辞王爵,被他一夸真是受用无比。

杨霖笑道:“所谓能者多劳,你看这汴河,能不能连同幽燕,再凿运河?弃洛阳而直取燕京城,如此一来,贯通海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利国利民呐!”

汉人开凿大运河其实从始皇帝那时候就开始了。秦始皇在嘉兴境内开凿的一条重要河道,也奠定了以后的江南运河走向。据《越绝书》记载,秦始皇从嘉兴“治陵水道,到钱塘越地,通浙江”,运河及运河文化由此衍生。

原本时空中的大运河开掘于春秋时期,完成于隋朝,繁荣于唐宋,取直于元代,疏通于明清。

现在杨霖打算,提前取直,直通幽燕。

张安不禁咋舌道:“这可是个浩大的工程恐非一年半载可以完成。”

杨霖心道幽燕收回来,必须尽快融入到中原王朝,让他们摆脱被异族契丹统治百年而造成的离心离德。

一条运河,就是最好的办法,此事一年半载完不成,也得干。

“就是三年五载,也是值得的,张总督若是有意,我将上奏陛下,请你主持此事。”

张安一听,顿时激动起来,这还了得取直运河,我怕不得名垂千古啊。

第四百零四章 千难万阻心志坚

运河从江南到洛阳,中途转了个弯,取直之后往北延伸,才是直到幽燕,也就是后世我们熟悉的京杭大运河。

元朝之所以会取直运河,是因为他的大都,就在幽燕之地。

大宋的所有中心,都是开封府汴梁,汴梁是所有物资的集散地,江南的粮商甚至都要来汴梁买粮食,然后运回去卖。

这种病态的发展,让大宋各地的发展严重受挫,几乎是穷举国之力,养一个开封府。

这一现象是汴梁所有士大夫公卿们喜闻乐见,也是他们一手造成的,想要改变并不容易。

杨霖现在携收复幽燕之功,想要取直运河,如今都想不到有什么助力。

这一次,自己好像要和蔡京掰一掰手腕了,毕竟蔡京的新政更加偏向于举国之力养汴梁了,很多举措都更加注重汴梁而轻视地方。比如说蔡京搞出的盐榷、茶榷制度,就让两淮无数豪商沦为乞丐,而财富尽归于汴京。

想到这里,杨霖没有丝毫退缩的想法,而是笑着跟张安说道:“总之你做好准备,这运河我必将它取直!”

张安神色一正,起身抱拳道:“若是少宰玉成此事,下官敢不竭忠尽智,为大宋取直运河。”

杨霖稍感诧异,这个张安怎么感觉还心怀感激呢,张安看出他的不解,笑道:“好教少宰得知,下官乃是河北东路清州人。”

杨霖恍然大悟,看着张安,两个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这大宋的文官集团缺德冒泡,为了挡住契丹南下,保住汴京的富贵。便牺牲了整个河北东路,以前好好的官道他给你植树造林,挖的到处都是河渠,一片泥泞,还故意把黄河引过去,致使良田荒废,道路闭塞额,弄得河北一带是民不聊生。

这张安就是河北人,也难怪会对杨霖肃然起敬,这个时候的人乡土观念还是很重的。

张安站起身来,便顺便告退,杨霖亲自将他送到船下,礼遇备至。回到船顶,看见折浣香正在发呆,杨霖走过去笑道:“这一路累坏了吧,马上就进汴梁了,到时候你就可以好好歇息了。我在汴梁有个大院子,是以前没来昭德坊以前住的,已经吩咐人去收拾出来了,还中了你喜欢的牡丹花。”

折浣香叹道:“我喜欢待在你身边,可是你处理公务时我闷得好无聊,和别人又没什么话说,不知道回了汴梁,你还有没有时间陪我。”

杨霖搂着她甜言蜜语一番,直把美人哄得喜笑颜开,这时候船已经进了开封府地界。

折浣香毕竟还是有孀居的小寡妇,杨霖派人将她们送到自己的别院里,然后带着陆谦等人着陆,准备骑马入城。

幽燕大捷,对于开封府的震动实在是太大了,一路上人人喜气洋洋,百姓嘴里的话唠也大多是涿鹿山的夜战。

他们说的越来越玄乎,就是杨霖本人,听了他们的描述也得吓一跳,原来我这么猛啊。

离汴梁还有十几里路的时候,官道上一群白衣士子已经在等候多时,为首的就是杨霖的大弟子吴敏。

杨霖人虽然离京一年了,但是汴梁的事他是一清二楚,眼下这么多人应该都是自己的徒子徒孙

吴敏等人在延庆观下开坛讲课,收了不少弟子,杨霖是支持的,并且暗中让殷慕鸿多给他们一些金银铜钱,并且出谋划策为他们造势运作。

不然的话,单凭吴敏等人,是做不出今日的局面的。殷慕鸿在造势方面,有充分的经验,是把好手。谋划也是滴水不漏,可惜就是人品次了点。

“学生见过恩师。”吴敏远远地就跑了过来,带着师弟还有徒弟们行礼。

杨霖一见自己的弟子,腰背不自觉挺得笔直,脸色也是和善起来。

师道尊严呐,下马之后,杨霖和一群人一起步行,沿途多有新入门的学生,提问各种难解的疑惑,杨霖一一给他们作答。

自己这一门十分简单,就是讲究学以致用,不做假大空的学问,而是要有的放矢。

根据自己的兴趣和天分,选择一个方向,钻研探查其中的规律。世事洞明皆学问,这一点对于这些年轻的学子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因为杨霖的学说确实更有意思。

当然,在格物致知的过程中,传统的经史子义也是要学一学的,毕竟在这个时代,抛开了这些,你就不是一个文人。

杨霖的脑子里有千年以后世界上无数辈的先贤研究出的成果,这些东西在后世人眼中是常识,在这个时代都是了不起的认知。

徒子徒孙们的问题,杨霖几乎都能说出个道道来,这更加抬高了他在杨门学子心中的地位。

在他们看来,杨霖早完能成为孔孟一样的圣人。

一行人说着说着,走着走着,竟然就到了汴梁城郊。杨霖浑然没有觉得累,十几里路对他来说,是很轻松地事。

城郊早就有人高搭彩台,等着迎接他入城,收回幽燕的人,怎么样隆重的迎接都不嫌过分。

杨霖现在只想低调一点,毕竟不久的将来,自己就要提运河取直的事。

届时此地的官吏士绅,多半都会成为自己的阻力,他们是汴梁中心制的实际受益者,把持着整个大宋的经济、文化和权力。

大宋搞强干弱枝,把主干供养的太粗壮,而四周的枝叶却稀稀疏疏,长此以往,已经成了一种病态。

大宋顽疾甚多,这一条尤其需要解决,所以杨霖才会知难而上。

蔡京未必看不出这一点的危害,但是没有办法,他这个宰相也是这个汴梁阶级的代言人,和最大获利者。

人群中满是熟悉的面孔,自己离京一年,天下形势风云突变,汴梁却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还是那群熟悉的人,干着熟悉的事,在官场沉冗腐朽的体系中,混着日子,汴梁的花街柳巷,狎1妓饮乐。

环视一眼,杨霖摇头叹息:这衮衮诸公,可都是未来一个阶段自己的敌人呐,而且他们可比女真人可怕多了。

第四百零五章 赤阳真人信徒多

闷雷阵阵,乌云堆积。

初夏的汴梁已经下了三天的雨,昭德坊内院,花园湖心亭外,雨瀑飞泄,打得院内人工湖云气蒸缭,像是凭空拉起一块雾溶溶的垂帘吊子,将亭内亭外分成两个世界。

淅沥声里,杨霖的心情有些浮躁,回到汴梁已经十几天了,全然没有边关那种昂扬向上的氛围。幽燕之地,纵使是搬运的小民,也在为大宋的边防添砖加瓦。大部分的官吏,在心中都知道保卫幽燕,备战女真。

百年积郁的官僚气,让汴京成为一个毫无斗志的名利场,风花雪月,花前柳下,无限的风流富丽背后,是一种死气沉沉的腐朽气息,让人作呕。

刚从幽燕回来的杨霖,显然还有些不适应这种气氛,尽管他曾经在此如鱼得水。

亭内还有一个长髯面白的中年官员,正在喋喋不休地劝说杨霖,正是被杨霖扶上使相宝座的张商英。芸娘带着几个侍女,在一旁俏立着伺候。

“少宰,取直运河这种事,实在是惹祸上身。先不说这取直运河可行性有几何,这开封府聚集了多少的权贵,他们怎么会允许朝廷拿出税收的半数以上,来挖一条通往河北穷乡僻壤的大河。不说别人,单单一个蔡相,就会把这件事卡的死死的。”

杨霖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己只是稍微表露一下这方面的意思,自己这一系的几个高官就开始极力劝阻。不光是位高权重、地位显赫的张商英,就连王朝立、徐知常等人,也是一口一个三思。

他们为的是自己这个小团体的利益,为了不让自己的这一系成为众矢之的,但是到现在为止杨霖也没有听到一个从大宋举国发展的角度去看问题的说词。

没有了他们的支持,杨霖自问孤军奋战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也就不再坚持,叹了口气道:“是我考虑不周了,此事今后先别提了。”

张商英大喜,他生怕这个混不吝的年轻少宰一意孤行,到时候自己的前程也势必受到影响。幸亏他听人劝,及时收住了这个奇怪的想法。

张商英起身告辞,杨霖心底失望至极,还是强忍着不快道:“雨天路滑,何不在此吃过午膳再走。”

张商英摆了摆手,笑道:“家中有宗族来京投奔,我得回去招待一番。”两个小厮给他披上蓑衣,然后举着伞护着他走出亭子。

风吹着周围的帷幕,杨霖叹了口气,端起茶来一口饮尽。

旁边的芸娘心疼地道:“大郎,这茶都凉了呢,怎么就敢一口吞了。”

杨霖拧着眉头,心情郁闷到极点,明明大家都知道的顽疾,谁也不敢动。谁都不想动,全都想着维持着它,纵容它,全然不知道剜除掉。忍一时的阵痛,换来长久的发展,说到底还是舍不得自己的既得利益。

汴京的大小官员,无一不是举国养京的受益者,而地方势力又根本没有话语权。

到头来,大家为了自己的些许利益,守着护着国之隐患,非但自己不能动,谁也不能起这个心思,不然就是犯了众怒。这就是眼下的局势,杨霖没有想到这件事的阻力会这么大。

“芸娘,我高估了人性呐。”杨霖摇头说道。

李芸娘难得见他意志有些消沉,倒了一杯热水冲茶,然后柔声劝道:“大郎,奴是一个妇道人家,朝廷大事本不该插嘴,但是眼见得大郎如此心焦,还是忍不住说上几句。这改革哪有那么简单的,前朝的王安石相公,多大的名声,还不是走一步难一步。大郎要是有意去做,就不该想不到这些难处,不然的话像现在这样,别去改劳什子运河,也足够光宗耀祖,让老爷他欣慰了。”

杨霖听完,微感诧异,笑着道:“我的见识,有时候还不如你。”

李芸娘赶紧道:“奴家就是动动嘴,又不似大郎为之奔波,自然说得出这种话来。真要是叫奴家去做,一百个也比不得大郎的余缝哩。”

杨霖在她肥tun上捏了一把,笑道:“就你这张小嘴最会说话,不然为何爹爹就疼你一个,我如今一肚子火气,还得辛苦你再动动嘴。”

芸娘白了他一眼,屈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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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倾泻下,内侍省梁师成处,几个日本直的番子恭恭敬敬地跪坐在梁师成的房内。

老太监眯着眼,皱眉道:“你是说,这仙丹是杨霖自己炼出来的?”

日本直提举吴乱波点头道:“是的,小人们在昭德坊潜身暗查,就是杨霖的静坐殿内,才有炼丹炉。

官家最近几个月吃的,也都是杨霖从幽燕派人带回来的,不是从他府上拿的。”

梁师成面色不愉,阴沉着声音问道:“照你的意思,杨霖小儿是神仙,会炼仙丹?”

“没错,杨霖乃是神霄宫侍辰,文曲星下凡,道行深不可测。”吴乱波一脸崇拜地说道。

“混账!”一个砚台迎面而来,吴乱波不敢躲避,脑袋上顿时起了一个大包,墨汁流了他一脸。梁师成气的手脚发抖,骂道:“废物,饭桶,什么狗屁文曲星,你见过买来的文曲星么?”

吴乱波低着头,不敢顶嘴,甚至不敢呼痛。但是在他的心里,却深信不疑,尤其是暗中探查杨霖,夜探过昭德坊之后。那杨霖的履历、言行、功绩,哪一条都不似凡人。尤其是他们调查杨霖,难免接触到一些他的弟子还有殷慕鸿造势用的语录和书册,这些东西十分洗脑,看久了自然而然生出对杨霖的敬畏。

梁师成一看他这副模样,显然是没有半点悔改的意思。

他越想越气,杨霖的那群爪牙,天天造势,现在连自己的人都相信了,这简直是骇人听闻。梁师成的心底,畏惧感越来越重,畏惧到了一定地步,就是无边的愤怒。

“杨霖不过是一个商贾小儿,侥幸攀附上蔡京、童贯,又从杨戬那里买了一个状元,咱家能不知道?他私进仙丹,分明是为了谋害官家,你们继续给我查!查不出来,咱家把你们全杀喽。”

梁师成近来越来越阴沉,本来他虽然是个阉宦,但是自诩风流,又觉得自己是苏轼的儿子,更加的喜欢养气。平日里倒真有那么一点名家风范,雍容大度,风采不俗。可惜遇到杨霖之后,是一次比一次愤怒,都快被折磨疯了,以前刻意隐藏的阴柔都迸发出来,如今看上去就有些吓人。

此时一道闪电横空,照的房内通明,不一会雷声滚滚大作。巨大的惊雷,甚至让屋顶的瓦片为之震动。人在信服之后,任何事情都能成为他劝说自己的证据,这道闪电更是如此。

吴乱波心中无比敬畏,这就是天象啊,天在预警,我可不能杀神仙。

第四百零六章 策勋国公当为王

金殿之上,赵佶喜气洋洋,刚刚收回了幽燕,对大宋来说无异于惊天动地的伟业。

这番功绩,一代雄主柴荣没有做到,太宗太祖没有做到,励精图治的父兄没有做到,自己做到了。

连带着群臣都有赏赐,赵佶一看杨霖,怏怏不乐,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

杨爱卿请辞王爵,感动了朝野,虽然是深明大义还是有些委屈啊,朕可不能亏待了他。

他不知道,杨霖不是为了这个犯愁,而是自己的利国利民的大计无法施行,眼看着庞大的帝国继续在这条路上沉沦,而蹙眉不展。大宋富不富?大宋太富了,但是出了汴梁开封府,越往北越穷,好好的河北膏粱沃土,都成了穷乡僻壤了。

赵佶轻咳一声,笑道:“杨爱卿。”

杨霖正在沉思,稍微一愣才意识到皇帝叫自己,出列一步抱拳道:“臣在。”

“杨爱卿收回幽燕,功莫大焉,本应封燕地赐王爵,但是无奈爱卿坚辞不受。朕心不忍让有功之臣,得不到封赏,爱卿,你自己说想要什么赏赐啊?”

我想取直运河,杨霖在心里腹诽一句,但是这肯定是不能说出口的,只好硬着头皮道:“幽燕之功,首要功劳在陛下运筹帷幄,洪福齐天;其次在武将悍勇,三军用命,微臣只是恰逢其会而已。若陛下果然要赏,臣奏请陛下赏赐边关将士家眷免除三年的徭役赋税,拨款安抚亡去士卒亲眷,妥善安置受伤将士。”

“准奏。”赵佶心中更加舒坦,杨爱卿果然是不要王爵的,朕还能委屈你了不成,一定会慢慢补偿你的。

至于说拿出钱安抚边关将士,本来就是应该做的,大宋现在不缺钱。光是云州之盟省出来的岁币,就够安置这些将士了,甚至还有不少的剩余。

本来吃朝廷财政的大户,西北秦陇一带,现在因为茶马商道,也一跃成为第二个江南,上缴的税收仅次于市舶司。

杨霖的这番举动,让不少的大臣侧目,纷纷重新审视起这个皇帝的近臣,有宋以来最离经叛道的状元郎。

杨霖神色如常,慢慢退回到自己的位置,在他旁边就是太师蔡京,获准坐在椅子上上早朝,也算是难得的恩遇了。

蔡京和杨霖对视一眼,互相轻笑一下,起身道:“陛下,杨少宰立下如此功绩,虽然深明大义不肯受王爵,老臣提议封国公。”

国公这个称号虽然很高,仅次于王爵,但是在大宋并不稀罕,被杨霖赶出汴梁的韩忠彦和曾布,都有国公的爵位。

不过杨霖的年纪太轻,这种年纪封国公的,还是有些凤毛麟角。

赵佶想也不想,马上应允下来,让礼部商议该封什么国公。

散朝之后,杨霖和蔡京聚在一块聊了几句闲话,种师道两兄弟并肩往外走,路过的时候特意上来打了个招呼。这俩人可是将门出身,深知今日杨霖的一番话,足以让幽燕十几万将士,为之效死。

“少宰,恭喜少宰立此大功,收回汉家故土,必将流芳百世。”

杨霖轻笑道:“老种相公说笑了,若非是老相公调教出的西军,哪里能有这番功绩。”

蔡京也附和道:“这话不假,种家世代为大宋出力良多,可谓是我朝第一将门。”

种师中脸色变红,颇为受用,听他们对种家的评价,是真的有些开心。

老种就淡定许多,云淡风轻,他毕竟是见过风浪多,太了解眼前这两个人了,他们把你夸到天上去,并不耽搁整治你。

“杨少宰此番痛击女真,阵杀完颜吴乞买,恐怕金人不会善罢甘休,须得堤防他们和辽人议和呐。”种师道语重心长地说道,眉头蹙起,显然是真的忧国忧民。

杨霖暗暗点头,老种不愧是国之良将,被自己架空在枢密院,也没有怨愤,反而为国家考虑的很周全。

这样的人,用起来就是比较放心,不过他们的西军太喜欢整事了,老种就是他们的精神领袖,必须得控制在汴梁才行,偶尔用用还是很好用的。

他不乏战略眼光,在枢密院这样的地方,其实十分适合他。

再让他到西北,处理那些狗皮倒灶的破事,弹压那群骄兵悍将,才是对他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摧残。

“老相公放心,我们不能寄希望在辽金议和失败,那耶律延禧只求偏安,毫无进取之意,女真人若是议和,他必定会同意的。我们要把精力放在自己身上,有了幽燕屏藩,女真鞑子没有那么可怕,我跟他们交过手,他们很强,但是可以一战!”

老种和蔡京都很重视这番话,仔细听了起来。杨霖把战场的每一个细节,以及自己的心得,说与两人听。

杨霖一看大臣们已经走的差不多了,便笑道:“今日时辰到了,不如到我府上,我们细谈。”

几个人一拍即合,各自乘车来到昭德坊,李芸娘一看来的都是这般人物,赶紧紧张兮兮地安排后厨自己则帮着杨霖待客。

杨霖、蔡京、种师道、种师中不以官职,只按年龄齿序坐定之后,杨霖便接着话头道:“那女真兵马强在弓马娴熟,体力好,耐力好,尤其是重甲精骑冲阵,可谓是无坚不摧。但是他们的兵力实际上很少,大部分是辽兵,仆从军马都是大辽的降兵,斗志并不高,大部分是被女真人当做炮灰使唤。唯一强些的,是渤海兵。

如今我们背靠长城,内有幽燕军州,我又派人在沿途修筑了不少的工事,重兵布守下,幽燕当不怕女真报复。”

蔡京马上问道:“女真兵在大辽,不知道攻克了多少险要关隘和坚固城池,他们攻城便这般厉害么?”

杨霖笑道:“恩相有所不知,契丹人倒行逆施,各地民不聊生,再加上女真杀败七十万辽兵的战绩太过骇人,很多地方都是闻风而逃,拼死抵抗的没怎么听说,开门投降的倒是占了多数。”

种师中插话道:“没错,你们看云州府,安颜阿骨打率兵攻打了这么久,还没有打到大同城下,就是证明。”

不一会酒菜摆上,杨霖刚想劝酒,看了一眼今日这个阵容,眼珠滴溜溜一转,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第四百零七章 万般怪相是人心

“我在幽燕一带,发现一种奇石,正准备敬献给陛下。”

在场的三个人,闻听此言全都愣住了,种师道的手里举着茶杯,停在半空,怔怔地看着杨霖。后者正一副自鸣得意的样子,洋洋自喜:“这石头比之太湖奇石丝毫不差,相信陛下肯定会喜欢。”

蔡京心中捉摸不定杨霖的想法,种家兄弟已经在心里暗暗骂开了:你是不是有病,一个花石纲差点把江南搅得天翻地覆,现在你又要来一次?

太湖奇石好歹还有个运河可以运输,北方幽燕道路不同,你真挑起皇帝的兴趣来,没来由又是一场劳民伤财的无谓铺张。

种师道沉声道:“北方贫瘠之地,哪里养得出好石头,这事还是算了吧。再说了北方道路闭塞,就是有奇石,也难运到汴梁。这一路上,就怕会让沿途百姓民不聊生,惹出大的祸端来,不是好耍笑的。”

蔡京点了点头,道:“此事须得从长计议,万万不可向陛下禀报,否则再无回旋之地。”

赵佶的脾气,在场的人都知道,碰见这厮喜欢的石头,他会放过才怪。杨霖不以为意,似乎是没有听懂,只是笑着说道:“不就是运河么,须知南方本来也没有运河,挖一条出来就有了。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心里时刻不能忘了陛下,陛下是我们的君王,为君效忠就必须殚精竭智啊。”

在场的三个人心中有同一个想法:你有病吧?

刚刚说起幽燕战事,明明还是一个正常的朝廷重臣,怎么一下子成了傻子了。蔡京知道杨霖必有深意,一时却也瞧不出端倪,他不想种家兄弟急着辩驳,反而冷眼观瞧,希望杨霖能主动表露出自己的目的。

他哪里知道,杨霖的目的早就表露出来了,就是要取直运河。这不是手段,也不是过程,这就是杨霖要的结果。取直运河,继而开发河北、山东。

任蔡京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杨霖真是为了社稷,为了百姓。在他看来,杨霖和自己是同一种人,不会干傻事。

酒菜端上来之后,谁都没有心情再动筷子了,尽管昭德坊的后厨技艺超群,色香味俱全。

种师道最先起身,道:“今日身体不适,就不叨扰少宰了。”种师中叹了一口气,跟着兄长跺脚离开。

蔡京轻笑一声,道:“文渊,这件事你不一定能做成。”

“试试吧。”

“不用试,我说了你一定做不成。”蔡京说完,也起身离开,临行时拍了拍杨霖的肩膀。

酒席不欢而散,杨霖望着一桌子精美菜肴,闭上眼陷入了沉思。大宋开国至今,已经腐朽不堪,并且形成了自己的一套陈腐的官僚系统。

想要在这个系统内有所作为,就得想一些别人不敢想的路数,旁边的侍女们眼瞧着客人不欢而散,大郎又闷闷不乐,一个个噤若寒蝉,都不敢说话。

杨霖一拍桌子,震得酒杯内水花四溅,道:“蔡京老儿,老子就这么干了,我偏要看能不能行。”

说完一看周围,一个个小美人吓得战战兢兢,杨霖登时一笑,将愁绪压在心底,大声道:“来来来,他们不吃,我们吃。都坐下,今日我请你们吃酒。”

一终侍女面面相觑,都去看徐赛月,她是大郎身边的人,从搬到这个院子就在了,而且经常受宠。

徐赛月举起袖子掩着嘴扑哧一笑,招呼道:“姐妹们,大郎这么慷慨,我们就别客气了,镇日里伺候人,我们也坐下尝尝吧。”

一时间,厅内笑声言语,娇笑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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艮岳寿山,怪事频出。

先是契丹送的两只白色小鹿,莫名地惊悸奔逃,竟然跃出了内院的栅栏;

人工渠池内金鱼,肚皮外翻,死了一片;

半夜宫人常常听到有怪异的声音,凄凄惨惨,不绝如缕。

艮岳内人心惶惶,几个嫔妃镇日里到皇帝这里倾诉害怕,因为收回幽燕,而高兴到现在的赵佶,也被弄得心中焦躁。

今日一早,又有顺容徐散花、周镜秋和婉仪林月姊来到殿内,说是害怕得觉都没睡好。赵佶一手一个都不够用,心中也是暗暗纳闷,怎么她们都被惊扰到了,自己这里却没有呢?

其实美人的心思他未必不知道,但是赵佶是个有情调的人,当然不会板着脸说什么趁机痴缠争宠的话来大煞风景。赵佶的嫔妃都可以查的到芳龄,很多都是十岁左右就进宫了,这几个也是,说起来还是小孩心性,难得这个狗皇帝不嫌小,真他娘的有爱心。

赵佶正在和她们说说笑笑,突然一个宫娥提着裙裾跑了进来,呼呼喘着气道:“官家不好了,那长生殿的匾额突然掉了下来,把皇后娘娘砸伤啦!”

异象环生,怪事不断,赵佶也真是慌了,他是个极度迷信的人,当年皇宫起火,他甚至要下旨让边关停止战事,差点坏了西北大好局面。

郑皇后地位尊崇,根本不必和怀里几个一样,用这种手段来引起自己的注意。在这大内禁中,没有人能威胁到郑皇后的地位,她现在一门心思就是搞钱,尤其喜欢打听妹夫的那个袖楼,几次要和杨霖商量都被推脱掉,气得她守着妹妹骂了杨霖不知道多少次。

听到郑皇后被砸,赵佶急的站起身来,他起身太急,娇小的婉仪林月姊甚至还挂在他的脖子上。这样子太过滑稽,周围的宫娥太监也不敢笑出声来,都低着头忍笑。宫内的怪事虽然多,但是没有什么伤人的,大家传得邪乎但是心里更多的是好奇和八卦。

“这必是上天给朕的警示,这可如何是好?”赵佶急的直拍手,林月姊也不下来,就跟个小猫一样,缠在他身上,让旁边几个恨得直咬牙,心中暗骂狐媚子。

旁边的一个小内侍,是杨戬的人,眼珠一转道:“官家,这事得问赤阳真人呐”

一语点醒梦中人,赵佶连连懊恼,自己早就该想到的。

“快去请杨少宰!”

第四百零八章 昏君还需佞臣劝

初夏天气炎热,昭德坊的后花园有一方从山顶的清泉引下来人工湖,是消暑的好去处。

蝉声切切,鸟语花香,微风吹过送来阳光烘烤嫩绿树叶的香味,一张红心金边织丝的座褥上,杨霖翘着腿斜卧着,看侍女们逗弄自己的三个儿女。

在外奔波一年多,杨霖一回到昭德坊便病了一场,太医说是心火太旺。杨霖反思了一下,自己却是太急躁了吗,没有那种成熟的官员气质,一件事做不好就永远放不下,时时压在心上。

就像这次取直运河,本来就是一个长远之计,自己却非急于一时。那河北之地穷了一百年,想要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自己踏入官场以来,还是太顺了,稍有越不过去的难关,就有些心急自乱阵脚。

想开之后,杨霖便尽量控制自己不再浮躁,抽出空来陪陪家人,让杨戬在艮岳做点手脚,又让万岁营的亲卫快马从北地运来一小块平谷奇石,就等着皇帝来找自己。

一身白衣的苏凝香坐在他的旁边,轻轻摇着扇子给杨霖消暑,红裙似火的苏妆怜从后厨把刚熬好一碗药端了过来。

杨霖眉头一皱,道:“病都好了,还吃什么药。”

这玩意实在太苦了,看着散发着浓浓药味的黑色药汤,杨霖挥手道:“快端走,是药三分毒。”

苏妆怜咬着嘴唇,委屈巴巴地道:“大郎,吃了这碗药吧,人家好不容易熬得,端过来手腕子都酸啦。”

杨霖总感觉这句话怪怪的,但是苏妆怜素来是受宠的,杨霖不忍心看她失望,便低着头皱眉一饮而尽,咂咂嘴:“苦!以后不要再说刚才那句话了。”

“良药苦口么。”苏凝香咯咯娇笑,从怀里掏出一块香帕帮着他擦净嘴角药渍,又从一旁的剔红捧盒内取出一颗蜜饯,送到杨霖嘴里。杨霖缓缓咀嚼,驱散着口中苦涩,这个时候没有任何调味添加的中药是真的太苦了。

正当杨大官人陪着侍妾,逗弄儿女,其乐融融的时候,锦儿一阵小碎步过来,道:“大郎,宫里来人,说是官家召见呢。”

杨霖一拍大腿,面带喜色道:“终于来了!”

说完起身道:“给我更衣,备好车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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艮岳当中,赵佶已经到了郑皇后的殿中,原来匾额掉下,虽然没有直接砸到郑皇后,却着实吓了她一跳,蹲在地上摔了个屁蹲儿。

赵佶当然是好言安慰,夫妻俩又说了些体己话,这时候杨戬在外道:“官家,娘娘,杨少宰到了。”

惊弓之鸟的赵佶,现在最想见的就是杨霖,问一问到底是不是上天警示。

“快宣杨爱卿进来。”

不一会,杨戬亲自带着杨霖进到殿内,郑皇后在皇帝身后,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杨霖一阵心虚,装作没有看到,眼神有些躲闪。自己这个大姨子,看上去温柔贤淑,其实心眼可不少,跟她那个憨憨的妹妹可不一样。

赵佶一见杨霖,莫名的心安下来,不待他行礼就赶紧问道:“杨爱卿,最近艮岳多有奇事,蹊跷古怪,爱卿精通堪舆,可曾看出异样。”

杨霖装模作样的闭眼捏着手指,片刻之后,睁眼道:“陛下新得幽燕之地,而无加于艮岳,故而出现些反常现象,不过却无大碍。无非是扰乱了些生灵的习性,亦或是金木松动。”

赵佶一听他说的完全都对,点头道:“爱卿说的分毫不差。”

杨霖心中暗道,这都是我干的,还能给说错喽?他精通各种欲擒故纵,便沉吟道:“些许小事,或无大碍,不过陛下和艮岳各位须得小心谨慎一些,微臣估摸着一年半载的幽燕大造化被陛下吸纳就恢复如初了。”

赵佶一听,果然不悦道:“朕还可以忍受,皇后今日都差点被砸到,就没个办法补救一番么?”

来了!杨霖心里激动,脸上却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说道:“补救是可以,就是代价太大了,臣不建议陛下补救。”

赵佶大怒,道:“什么事,能大过皇后的安危。”

杨霖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臣就说了吧。陛下的这番功业,是要入陛下的造化当中的,此番功业来自幽燕,但是陛下却未踏足幽燕,天有余而地不足。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幽燕大地的精华,运抵艮岳当中。

陛下不知,在那渔阳旧镇平谷灵山秀水之间,有无限奇石,其色如铁锈,赭红褐灰,宛若出土不久的古物一般,古香古色中,透着一股神奇之气。其形或如牛羊猪马、虎豹龙鱼,或如古堡旧船、雄美阁榭,大者可置于园林庭院,用于造景观瞻;小者可置于厅室几案。

此种石质地纯正,细腻坚实;造型奇特,内涵丰富;击之有声,清脆悦耳;石色不华不飘,古色古香,稳重大方;肌理自然多样,富有新意;石气钢柔相济,雄健不失清秀,粗犷不失细腻。”

赵佶一听,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杨霖趁机道:“此乃幽燕大地精华所在,若是搬到艮岳,便可消弭这番造化带来的后遗症。”

既能消弭灾祸,又能得到奇石,赵佶一听世界上有这种好事,为什么不干?

“爱卿为何不早说!”赵佶有些恼怒道:“平白让朕和皇后吃了这么多苦。”

杨霖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叹道:“陛下不知,这河北一带道路闭塞,官道上全是一人粗的巨木,河道泛滥而无主渠道,行不得车马,走不了舟楫,如何能如江南花石纲一般,运抵汴京。”

赵佶一听,果然有些犹豫,难怪杨爱卿支支吾吾,遮遮掩掩,原来是因为这样。若是自己为了奇石,大动土木是不是有点昏庸?要知道,当初为了运太湖石,在苏州派了个朱勔,搅动的两浙路揭竿而起,反抗朝廷。

一看他犹豫了,杨霖决定再抛出一剂猛药,道:“臣从幽燕,带回来一块平谷奇石,陛下可愿意一看?”

赵佶咧着嘴道:“快带来让朕看看,和太湖石有何不同?”他的双眼好像会放光一般,这种眼神杨霖很熟悉,他每次见到小刘贵妃,就差不多是这个状态。

杨霖是理解不了,这鸟人对于石头的痴迷,硬邦邦冷冰冰的,难道会比活色生香的娇滴滴的美人还好玩?其实不光是赵佶,大宋很多的文臣名士,对于这些奇形怪状的石头,分外着迷。

他告退转身离开,给赵佶一点时间,发酵自己的**和悸动,一会自己带着奇石回来后,再撺弄撩拨他一番,争取年底结冰前动土开工!

第四百零九章 各施手段斗正酣

杨霖风风火火地拿着一块平谷奇石,进宫之后直奔郑皇后的殿内,赵佶早就望眼欲穿了。

杨霖笑着上前,带三个小内侍搬进一口箱子,打开之后是六块石头。

这五块石头,乃是从平谷精挑细选出来的,有红,黄,青,黑,绿等五种颜色,形成不同的画面,有黄梗青花,黑花泼墨,还有一块纹理神似憨态可掬的小熊。

这无疑是自然的鬼斧神工下诞生的天然佳品,赵佶双腿直接拔不动了,两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石头,嘴里啧啧赞叹。

郑皇后走了下来,不敢怼赵佶,对着杨霖没好气地说道:“就凭这些石头,就能解掉艮岳的蹊跷?”

这一下隔得有点近了,杨霖稍微一暼郑皇后,发现她和自家的郑云瑶眉眼间有点相像。真不愧是亲生的姐妹,郑云瑶百媚千娇,这皇后靠近了看也十分惊艳。

还没等杨霖开口,赵佶便抢着解释道:“皇后有所不知,这艮岳中的奇石大多是太湖运来的,是南边的江山气运。而平谷乃是幽燕地界,此乃北方大地精华。如今我们即将凑齐南北,才是臻至大圆满境地啊。”

杨霖擦了擦额头,心道碰到这种会脑补的,真真是省了我的大事。这解释,比自己想出来的还有蛊惑力,关键这是赵佶自己想的,他肯定是越想越有道理,不会怀疑自己。

现在赵佶就像是碰见了自己的心上姑娘的痴情人,不趁着现在提正事,更待何时?杨霖轻咳一声,道:“官家,这平谷到汴梁道路闭塞,为了运奇石,还请陛下早下旨意,开始开凿运河。治河司张安治理黄河颇有业绩,深谙此道,臣提议由他来做。”

赵佶吸了一口气,问道:“爱卿,似这等奇石,平谷还有多少?”

“漫山遍野,不知几何。”

“那运来汴梁,岂不是好似愚公移山?”

杨霖呵呵一笑:“愚公者,山村老叟,靠的是一家之力当然慢了。陛下富有四海,一声令下山河变色,正不知有多少子民欣然为君效忠。更有我大宋民殷国富,足够承担这点微末工程,若是陛下不做此等大事,如何彰显我大宋的国力于天下,须知沿途河北小民,很多都是见识浅薄之辈,根本不知道大宋的富足。

这建造艮岳,乃是大事,关乎大宋的国运,更关乎官家的仙途。官家不妨细想一下,是不是住进艮岳之后,大宋捷报频传,开疆拓土我大宋版图足足扩大了三倍有余,现在连幽燕都难回来了!”

赵佶脸色涨红,显然是心中澎湃,十分激动,被杨霖一番话撺弄的热血沸腾。

“好!就按杨爱卿说的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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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城中,到处都是三五成群的官员,在茶楼酒肆之间,唉声叹气。

当今官家不知道受了杨霖什么蛊惑,竟然要取直运河,挖通南北,简直是堪比隋炀帝的暴政。

在他们看来,汴梁如此富足,为什么还要取直运河,去开辟那河北穷乡僻壤的土地。

要知道,河北一带作为大宋的边境,自从雍熙北伐失败之后,百年来一直被当做遗弃的边地。

衮衮诸公,好像集体患了健忘症,忘记了自己前几天还在高谈阔论,夸耀少宰杨霖收回幽燕的丰功伟绩。这才不到一个月,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奸佞。

市井之间,也有不少的百姓不明白,好端端地去挖河渠,岂不是好大喜功。他们只看到了挖河渠的表面目的,就是给皇帝运石头。但是却没有那个眼光,去看河渠后面的功效,难道偌大的运河日夜不息,就只让运石头的船走么?

搬一座山来,才用几个月、几艘船。嗅觉最敏锐的,当属袖楼的商人们,这条运河挖出来之后配合天津港的海运,可以说大宋北边半壁江山都盘活了。在商言商,他们看到的是无限的商机,等到这些人一窝蜂涌入河北幽燕的时候,杨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明堂上,蔡京的脸色十分难看,他没有想到杨霖会走这条路,利用皇帝对他的信任,来一手狐假虎威。

有宋一朝,宰相的群权力越来越大,到了神宗时期已经到了顶峰。但是物极必反,盛极而衰,文官自相争斗党争不断,反倒让稀里糊涂上位的赵佶变成了最具权势的皇帝。

如今皇帝和宰相意见不合,蔡京眯着眼,心中暗暗算计。如今自己已经站稳了脚跟,在大宋的新的政体里,是离不开自己这个宰相的。能够代替自己,给赵佶收拾烂摊子,还能保证他有钱花的,只有一个杨霖。

杨霖的年纪又太小,所以蔡京自认没有人能够取代自己的相位,就算是真的扶上去一个,还是要把自己请回来的。

官家这几年搬到艮岳居住,让杨霖处在了最好的位置,他可以轻而易举地知道官家的一举一动,言谈喜好,若是放任下去

一向以皇帝为先的蔡京,这一次,也准备试一下自己这个宰相的斤两了。

他轻轻一咳,道:“到讲义司说话,我有些事要和诸公商议。”

讲义司因蔡京而起,大家默契十足,心意相通,众人一听这话,胸中就已经了然个七七八八,心中不免有些紧张。

蔡太师已经做了五年的宰相,这在大宋历代都算是长的了,他若是想继续连任的话,难免有人不服。但是这一次如果压制住杨霖,阻止陛下劳民伤财开凿运河,那么谁还敢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蔡京心底暗道,文渊呐文渊,你毕竟还是太年轻,为老夫做了阶梯。

讲义司内,白时中捧着刚写好的奏章,念道:“老臣白时中代东西两府、六部诸衙门合词上疏:自古人君,未有不以忧勤而兴、骄佚而败。太祖皇帝百战而得天下,历代先帝无不勤勉恪谨。近来忽闻陛下欲开运河,开采奇石,游观苑囿,纵情逸乐。劳民之害,积于细微;衔橛之危,起于所忽,不可不慎。

官家天纵圣明,想初时定无此心,必左右近臣引入非道,陛下不察而误蹈。臣等实为寒心,况去岁以来,兵祸不断,天灾横行,陛下岂无仁心加于百姓耶!请陛下亲贤臣,远小人,摒弃群小,以正朝纲。”

他的声音中气十足,声若洪钟,十分有渲染力。周围的几个大臣包括蔡京在内,无不交口称赞。

高屐笑道:“白尚书这奏章上去,就看杨霖怎么收场。他区区一个毛头小子,竟然敢撺弄陛下干出这等大事来,实在是太能闹腾了。这次弄个没脸,我且看他收不收敛,哈哈哈。”

众人哄笑起来,蔡京也轻笑着说道:“开河,是劳民伤财,隋亡于开河,前车之鉴不得不防。老夫早就跟他说过,此事行不通,没想到文渊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一封奏章摆在赵佶的桌案前,让他无比纠结,杨霖的提议以及他带来的石头,都让赵佶心动不已。

而且南北奇石筑艮岳的说法,深入其心,这个时候要打断,简直太难受了。但是白时中这篇奏章,下面落款处密密麻麻,盖满了东西两府,六部衙门的大员印章、赵佶当皇帝以来,顺风顺水,什么时候经历过这种阵仗。

杨戬侍立在一旁,眼见官家对这一封奏章长吁短叹,便回身在小内侍耳朵低声耳语一番,不一会小内侍端着一个汤盏过来。

“官家,初夏暑气重,吃一口梨膏吧。”

赵佶挥了挥手,叹道:“朕哪吃得下,杨爱卿帮朕瞧出咱们艮岳的症结所在,事关朕的国运和仙途,可是百官又以民生社稷为由,齐名劝阻朕运石抵京。不管是杨霖,还是百官,都有自己的道理,朕正不知该如何决断。”

杨霖眼珠一转,低着头,轻声道:“官家,老奴伺候官家这么多年,既是您的臣子,更是家奴,就仗着身份说些逾越的话。咱家和杨少宰这些人,心里只盼着官家好,这事可不是关乎别的,实在是最紧要的事。若不是搬进这艮岳,咱们大宋哪能有这般光景,这都是陛下的福运和造化,我们这些人呐,都是沾了您的光。

现在可以把这造化加深,届时福临大宋,难道还抵消不了这点民力和财力?这满朝文武呐,家中产业都在汴梁,开凿新河对他们当然是不利的。当然大臣们肯定有很多事好心,但也不排除一小撮人为了自己的小利,就阻止陛下开河。

老奴蒙陛下恩宠,在汴京也有不少家财,这次为了官家的福运造化,为了艮岳能够圆满,老奴老奴拿出十万贯!”

十万贯是什么概念换作一般的皇帝,肯定会寻思一下你一个老太监哪来的十万贯,但是赵佶没有。

他喜欢收受这种贿赂,自己的嫔妃收的他也会喜滋滋地去清点,有收的多的,赵佶还要伸手要一点呢。这个人做皇帝你只要顺着他的心意,入得了他的法眼,他宽厚大方的很。

杨戬的这番话,让赵佶感动的同时,彻底下了决心。为了自己的福运和造化,少不得要独断专横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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艮岳,皇后殿中,郑皇后正对着镜子任由宫女们给她梳头上妆,自家小妹在一旁坐着,笑嘻嘻地说一些宫外趣事。

身边宫女捧着一个翠玉托盘盈盈拜倒,“娘娘,这是禁中新赶制出的一批首饰,您看可还中意?”

郑皇后扭身看去,托盘上尽是珍珠首饰,连那赤金璎珞上都是明珠点缀,随手拾起一支珠花问道:“怎地都是珠饰,差距就那么大,瑶儿头上戴着的这个,珠花金丝缠绕,单就上面这十数颗珍珠个个珠圆玉润,远胜咱们宫中的手笔。”

郑云瑶大方地说道:“你喜欢?给你啦!我们家有的是。”

郑皇后白了她一眼,打趣道:“行了,都知道你们家有钱,姐姐给你找的这个夫君,还不错吧?”

郑云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着头小声嘟囔几句,隐隐约约听到个什么喜欢后面,疼什么的。郑皇后也不多想,只以为她说杨霖疼她,突然眼色一亮,看见妹妹低下头后,胸前贴肉佩戴的一颗硕大的心型宝石。

“这条链子不错啊。”郑皇后杏眼一瞪,轻启朱唇说道。

郑云瑶马上捂住胸口,紧张兮兮地道:“这可不能给你,这是杨家的传家宝,我婆婆死前留下的,将来要给我的儿媳。”

郑皇后将信将疑,道:“杨家从一开始就这么有钱啊?”她的眉间一挑,压低了声音,道:“你回去之后,帮姐姐好好问问,这次杨霖开河,能赚多少钱,咱们郑家也要入股一份。”

昭德坊的花圃内奇花盛开,郁郁花香引得彩蝶蹁跹,往复流连。

杨霖眯着眼躺在卧榻上,身旁紫砂壶水汽袅袅,旁边自己的媳妇刚从宫里回来,就急吼吼地赶了过来。

“什么?挣钱?”杨霖愕然看着自己的小娇妻,后者憨憨地点了点头。

杨霖撇着嘴,道:“你姐姐被钱迷了眼,这河还没开,我就扔进去十万贯了。杨戬那厮拿着我的钱,在官家面前表忠心,他可舒坦了,我是想想就觉得冤。”

郑云瑶一脸失望:“啊?赚不到钱呐,那阿姐可要失望啦。”

杨霖刚想说话,突然脑子里想出一个主意来,给郑云瑶倒了一杯茶,笑眯眯地说道:“挣钱吗,也不是不行,你下次进宫跟你姐姐说,这次还是老规矩,拿出来的越多,挣得就越多。”

杨霖突然想到,这次开河花费少不了,若是由朝廷出钱,势必成为新的难点。各级衙门肯定会百般刁难,不如直接绕过他们各级衙门,找赵佶单干。

让袖楼集资,到时候建成运河之后所盈利润分红,一条运河不知道要给朝廷带来多少的收入,只要赵佶答应前几年的拿出来,就足够挖运河的花费了。

如此一来,还能裹挟一批投资的权贵,分化这个庞大的利益团体,简直是一举数得。

第四百一十章 父慈子孝蔡太师

皇帝决心这么大,是百官没有想到的,就连一向善于揣测圣意的蔡京,也有些措手不及。

绕开了汴京的文武百官,赵佶直接和杨霖联手,调动地方官吏,然后利用袖楼筹措费用。

消息传开,驸马潘意第一个来入股,他被杨霖整治的太惨了,从那之后便奉行一个原则,凡是杨霖搞得事他就要参与,总能赚个盆满钵满。

不管是上次袖楼开张发行银票,还是西北茶马商道,羊肉的生意都让他赚足了银子。

袖楼集资的事情传开,很是热闹了一阵的整个汴梁,顿时有些安静。

不少官员白天骂完阳历你祸国殃民,晚上就派下人去袖楼送钱,还再三嘱咐要保密以下人的名义投。

袖楼夜里来往的车辆行人很多,都藏头露面的,白天大员们聚在一块指点江山,痛骂杨霖,晚上他们的下人就到楼里登记送钱。

袖楼三楼的雅间内,这会儿已经是点灯时分,轩窗透出一丝烛光。

杨霖扶着栏杆,看着楼下人来人往,在他旁边是一个高佻丰满女子,手边放着一盏纱灯,白皙如玉的面孔上眼睛像星光一样璀璨。

徐月奴嫣然一笑,像一朵花在夜色间柔柔开放:“霖郎,这么晚了你在这看什么?笑的坏坏的。”

“嘿嘿,我在笑这群人,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就跟月儿你一样。”杨霖露出一个大大笑脸,实在是忍不住嘲讽道。

“去你的。”徐月奴捶了他一下,慢慢靠近,挽住他的手臂,道:“你说娶了正妻就娶人家的,到现在也没个消息,就知道哄人。”

“现在是我事业的上升期”

徐月奴一听又是这句话,芳心一恼,本来想给他点颜色瞧瞧,想了一会又不舍得,咬着嘴唇上前挽住杨霖的胳膊,道:“你那劳什子事业,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还有就是什么时候能上升完?”

杨霖嘿嘿一笑,指着楼下一溜溜做贼似的人群道:“这次我的成败,全在他们身上,这种鸟人越多我就越能成。”

徐月奴突然眼色一亮,心道不就是钱吗,我让老徐派人来,多投一点就是了。徐家庄本来就富,被杨霖拽上万岁营的战车之后,几乎垄断了和东瀛倭国的交易,徐家庄在倭国有自己的铸币作坊,直接用来交换金银矿石。

徐月奴心底有了主意,便不再急躁,反正杨霖也跑不掉。这厮有个好处就是跟自己的女人在一块的时候,不管是面对哪一个,他都是真心喜欢的,就是博爱了一点。这些女人或许各有各的缺点,但是杨霖太过强势,便无一例外的压制了这些缺点,不管是脾气刁蛮火爆的徐月奴;外秀内媚的殷浅浅;懒散惰怠的李凝儿在杨霖身边,都是乖巧可人,不只是因为他的地位,更是他的手段有点高明,知道对症下药,才让这些美人都死心塌地跟着他。

这一点说来简单,但是在大宋这个时代,肯放下身段讨女人芳心的高官太少了,几乎就是凤毛麟角。

听不到徐月奴的声音,杨霖只当她恼了,便笑着回头道:“怎么了月儿,生气啦?我跟你闹着玩的,等过几天我要从密州去天津卫,到时候我带着你一块,我们在海上举行婚礼。”

“海婚?”徐月奴突然愣在原地,芳心怦怦乱跳,霖郎他

原来徐月奴小的时候,就常常在海边玩耍,等到长成之后,又一次借着夕阳看海,无意中就说过在海上成亲的话。

他只当是霖郎和她心意相通,哪里想到是妙儿那个二五仔把她卖了个干干净净。

美人眼睫毛一颤颤的,美目中泛着奇妙的光彩,柔情似水水欲滴,杨霖一看心中一笑,趁机上前搂住她道:“怎么样,你说好不好,你要是不喜欢我就过几天去安乐窝娶你。”

徐月奴个子比他还高,干脆一把将杨霖反搂在胸前,合着眼道:“喜欢”

杨霖花丛中打过滚,是个实打实的妇女之友,经验丰富的很,一看这模样腔调就知道她感动的不行。这种时候不提条件,岂不是浪费。不怀好意地看了看徐月奴那双大长腿,浑圆笔直,杨霖眯着眼笑道:“好月儿,我们来玩骑马的游戏好不好?”

“啊?小时候阿爹玩过,人家现在有点重,再说了这地上凉不凉,你能撑得动么?”

“我这身板瘦瘦的肯定不行,你来啊。”

“去你的吧。”

两个人打情骂俏的时候,外面一阵敲门声,传来了王运的声音:“少宰,小人方便进来么?”

“进来吧。”

王运进来之后,见杨霖站在栏杆处往下看,便会心一笑道:“少宰也见着了,这开河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杨霖稍微有些诧异,问道:“怎么这么快,就算这来往不断地有人投钱,也不可能两天凑齐这么多钱吧。”

王运笑道:“少宰有所不知,袖楼内部的商人,多有投钱的。”

杨霖点了点头,恍然大悟,笑道:“这倒是无妨,我要的就是尽快开工,最好是在战火到来之前,先把幽燕河北与我们大宋江山其余版图连成一片。”

他虽然这么说,但是也知道不太可能,女真人的兵马不可能等到来年南下,最大的概率就是这个夏天趁着天暖来犯。

王运一看杨霖心情不错,便笑吟吟地上前,道:“少宰,小人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将。”

“但说无妨。”

王运搓着手,道:“少宰,我们的钱虽然不够开挖整个长度的运河,但是大可以一边筹钱一边动土了。您看是不是,先开工也好给大家看看,这河是挖定了,这样他们投起来才更加放心不是。”

杨霖唔了一声,觉得大有道理,有仔细想了想道:“前几天开封府暴雨如注,不知道其他地方怎么样,这样吧,我和治河司的张安商议一番,再做决定。”

王运点头道:“还是少宰想的周到,那小人们就在袖楼随时恭候少宰的消息,下面为您备好了酒菜,是不是现在端上来?”

杨霖肚子也有点饿了,笑着道:“端上来吧,再给我拿一根马鞭,两条柔软的丝绸长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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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给我支点银票用。”

蔡攸来到蔡京的府上,大大咧咧地说道,正在吃饭的蔡京摆了摆手,侍女们马上给他擦拭干净,蔡京这才抬起头来,眯着眼看着他,道:“你又要作甚?”

“我要投到袖楼,赚一笔钱财,爹你是不知道,我那府上都揭不开锅了。”

蔡攸身为敛财小能手,放眼大宋仅次于死掉的王黼和朱勔,他说自己没钱了,蔡京气极反笑:“你这个逆子,你不知道你爹不同意开河?”

一屁股坐到桌子前,招手让侍女给自己添一副碗筷,蔡攸满不在乎地道:“嗨,爹,您不同意有恁个用?那杨霖马上都要动土了,再不投钱可都让被人赚去了。我听人说,高俅那厮直接派人用车拉钱去投了。”

蔡京最看不惯地就是他这个大儿子满嘴没个文人的样子,自己当初留下他们在老家,自己忙于仕途,没有教好自己的这个儿子。他拍了拍桌子,怒道:“那高太尉和你爹是平辈,你嘴里对他岂能没个大小。”

“爹,您别转移话题啊,我跟您借钱来了,等杨霖修好了河渠日夜川流不息,不知道收多少的税钱,我还等着分呢。高俅老儿的事,咱们以后再说也不晚嘛。”

“滚,你给我滚出去!”

蔡攸被他爹突然的暴怒吓了一跳,不满地说道:“爹,就跟您借点钱,我又不是不还,那杨霖每年送给您这么多银子,我用一点怎么了?”

因为银票的迅速普及,以及西域商道的开启(西域商人都是使用银子的),在上层大规模的购买个金钱往来中,也已经开始使用银子。

蔡京按着额头,越想越气,自己这个混账儿子还在其次,最气的是杨霖和赵佶竟然越过他这个宰相,直接指挥地方。

有宋一朝,宰相都没有被这样羞辱过,可以说是威严扫地。从此之后,他辛辛苦苦保住的这个相位,也不再会有以前的那种独尊的地位。若是如此,那宰相就成了普普通通的一个官位了,哪里还有如今的地位和风光。

蔡京的心里恨透了修河一事,偏偏自己的儿子,还一个劲来借钱要去投到那河上。

他蔡攸也是当朝两品的高官,岂会看不清其中的曲折,这是要钱不要爹了啊。

一把年纪,上明堂办公都特准可以带侍女的蔡京,挥舞着拐棍打在蔡攸的后背上。

“爹!你疯啦!”

蔡京的腿脚出奇地利索起来,追着儿子满屋打,这个大儿子气了他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他准备算个总账。

蔡攸一看这回把自己的老爹气的够呛,赶紧抱头鼠窜,心里却算计着,再到哪里弄点钱来投在开河上呢,自己的钱他又不放心投。

“哎吆。”背上那一下,让蔡攸疼的倒吸了口凉气,嘴里骂骂咧咧不知道嘟囔着什么。

打跑了儿子,蔡京再没有半点胃口,他这一顿饭从开始做到端上来,需要几百个人,近千道工序,没了胃口便扔下不吃了。

回到卧房之后,蔡京对贴身的侍女说道:“去找都管,让他把讲义司的人,都给我叫道府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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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这次蔡京和杨霖还能不翻脸?这两个泼贼,自从进了汴京,就没干过一件好事,天天尽挤兑本府,我倒要看看他们这次狗咬狗,谁能咬赢谁。”

内侍省的房内,一灯如豆,传来梁师成兴奋地声音。他的生气是有道理的,自从崇宁三年,蔡京和童贯还有杨霖先后进京,他就霉运不断。先是丢了嘴里的肉,市舶司被人抢了去,然后王黼也死了,自己的权力被蔡京一点点蚕食。就连着大内禁中,也不再是内侍省的天下,没来由多出个劳什子万岁营和缉事厂。

再加上和他们穿一条裤子的皇城司,偌大一个宫廷皇城,根本没有自己什么事了

兵部侍郎王宁道:“杨霖之所以这么嚣张,倚仗的无非是官家的宠信,还有蔡京的庇护。现在他自废一根大腿,恩府,我们的机会来了。”

被打压了这么久,突然来了机会,梁师成还有些紧张:“你说,我们怎么出手?”

王宁压低了声音:“当然是在开河一事上做文章,他一下子得罪这么多人,万不能让他顺利开通河渠,不然的话,这些人中很多赚了钱,对杨霖的恨意就没这么大了。”

所谓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杨霖开通南北运河让汴梁的权贵们在开封府的产业大受影响,不知道要赔多少钱。

他自己的倒是无所谓,因为万岁营的商业帝国,本来就是遍布全国各个地方,这条运河还会给他们莫大的方便。

梁师成眯着眼,凶光毕露:“往日里几次用计,都被他反咬一口,这次一定要谋划万全,咱家手里还有一些他的小把柄,哼哼,不行就一道用上吧。”

在屋内还有几个官员,都是梁师成手下的人,这些人靠着他上位,一时半会忠诚度是不用怀疑的。

大家斗了这么久,都是梁隐相这边以一敌二,纵使蔡京那老滑头每次都模棱两可,搞平衡从中渔利,但是总的来说还是想着杨霖的时候多。

众人一听,原来杨霖有把柄在梁师成的手里,怪不得隐相这么兴奋。

大家一起凑了上来,王宁问道:“恩府,是何把柄?”

梁师成只是笑着摇了摇头,道:“杀手锏当然是最后时刻用,给杨霖这厮致命一击。”

王宁看着他的样子,突然心里升起一丝担忧,杨霖时常拥兵在外,不知道隐相手里有他什么把柄,千万别在他统兵的时候用出来,不然我们这些人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丝担忧一瞬即逝,王宁摇了摇头,暗道大宋朝从未有过武变,我何必在这里杞人忧天。

第四百一十一章 汴梁享福韩世忠

盛夏之际,太阳像是火炉一般,烘烤着幽燕大地。

几天前连续的雨水,让道路上充满了坑坑洼洼,积水之后的地面湿润泥泞,再受烈日一晒,便裂开卷起一块块巴掌大小的土皮。

在长城以北,女真人的大营内,所有的女真将士都躲在树荫下和大帐内避暑。

他们从黄龙府,镇日里冰天雪地的,很难忍受这幽燕之地的酷暑。

宗翰望着自己的大营,轻轻转动手里的马鞭,眼中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鸷。

娄室站在一旁,不发一言,他太了解宗翰现在心中的想法了。

在这道宏伟工事的面前,人类显得如此渺小,很难想象这道长城竟然是人力堆积出来的。也难怪南边那汉人,能够击败女真儿郎,一个能驯服高山悬崖的民族,肯定有他独到的地方。

“这么热的天,在外面走一圈,人和马都能晒出一层油来。宗翰,这种天气我们打不了仗,不知道还要热多久。”

宗翰阴沉着脸,道:“娄室,我们需要大把的时间备战,打不了正好。你再派人从辽东捉捕驱赶一批生口过来,运送粮草辎重等到了秋天,马肥人壮,正好是厮杀的好时节。这一次俺在老皇帝面前立了军令状,拿不下幽燕咱们都得死。”

“安插几个探哨,这群宋兵经常下山袭扰,俺们也得防备着点。前几天一伙宋人不下三十多人来,被涅连带兵围住全部宰了。不过昨夜他们来报仇,烧死了我们四十二个儿郎。”

宗翰冷哼一声:“他们不过是仗着这长城,等打过去之后,俺要在那十几座军州屠城,把这幽燕大地的土杀成红色。”

山顶上的瞭望台,宗泽举着一根他视若珍宝,好不容易跟杨霖求来的千里镜,看着山下女真的排兵布阵。

在千里镜的根部,绑着根细小绳索,拴在宗泽的腰间,还专门有一个用来盛放的细长小布袋。

小心翼翼地把千里镜放进去之后,宗泽转过身来,对这个烽火台的守将说道:“女真人冲锋太快,一定要好好盯着,不得放松懈怠。多安排几个人手,轮流监视。”

“经略放心,俺们一定守好这道关隘。”守将是个老兵,因为在涿鹿山之战表现出色,被提拔为步军都头,那股子兴奋劲还没过去呢。

宗泽因为战功,也被拔擢为黑山经略使,专司边关防务。

王禀站在他的身后,叹道:“不知道韩宣帅现在怎么样了,边关用将之际,不该让他去汴梁啊。”

一说起这个,宗泽就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这泼皮就知道自家的富贵,哭着喊着要跟少宰回去,你是没有看见他那副嘴脸!”

韩世忠底层西军出身,这些人在军中被压制太久,大多都带着一些桀骜、自私、精明的小毛病。不管是谁,你冒死拼下的战功被一次次冒领,你也会在心中打几下自己的小九九。

韩世忠自从在江南征缴方腊,结识了杨霖这棵大树,一门心思就想进去枢密院中做一个清贵的大臣。

这次收回幽燕,他又是杨霖、高柄以下,功劳第三的将军,所以直接不耐烦在幽燕等信了,跟着杨霖的仪仗一块去了汴梁,他心心念念的地方。

宗泽虽然因此被提拔为经略,一步登天,但是却并不开心。他心知肚明,韩世忠打仗有一套,单论指挥军马临阵应变,他甚至高过自己一头,但是这样的人胸有韬略,却不思在边关施展,光想着享福,难免为人所不齿。

王禀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他和韩世忠私交甚好,不肯在背后说他坏话,只是无奈地摇头苦笑。

韩世忠啊韩世忠,你怎么就丢下兄弟们,到汴梁享福去了。如今你肯定是花天酒地,乐不思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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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城,十里延庆街。

一个大汉被人剥了大半的衣服,从一间豪绰的酒楼扔了出来,落在地上溅起一圈的灰尘。

大汉起身,摸了摸脑袋,心虚地环顾一周,发现没有熟人,这才放下心来。

“他娘的,不就是欠了几个赌债,竟敢摔老子,说出俺的大名来,吓得你们跪地求饶。”大汉骂骂咧咧,样子极其狼狈,赫然就是河北诸将魁首,宣帅韩世忠。

汴梁百姓见多识广,早就见怪不怪,这十成是欠了赌债被丢出来的。

“说起来,俺到了汴梁这么久,少宰答应的带俺面圣也没了动静,攒了三年买宅子的钱,今日也输的精光,枢密院的文书迟迟不下,这可如何是好。不行,俺还是得去见见少宰。”

他将仅存的一件袍子一系,赤着大半个臂膀,露出一身的精壮肌肉,来到一个摊位前。

上面摆着几个黄橙橙的脆梨,看上去品相极好,“老头,这梨甜么?”

“有钱买就甜,没钱呐,他就是臭的、苦的。”

“你这老头,嘴刁舌贱,有你这么做买卖的么。”韩世忠拿起一个,在腰间蹭了蹭,三口下去一个梨没了。

卖梨的老头一脸嫌弃,问道:“我说你到底买不买,不买可别来乱咬,又不是驴子。”

韩世忠也不跟他着恼,笑道:“这梨还不错,给俺包起这三四十个,俺要去拜访杨霖杨少宰。”

老头啐了一口,骂道:“别给脸不要脸,让你白吃一个,还在这跟我撩闲?小心我叫官差来,滚滚滚,别耽误我做买卖,今儿正是到了霉了,碰到一个穷鬼。”

韩世忠不是一般的大将,他是从底层爬起来的,在西北不知道吃过多少的腌臜气,受过多少的骂,打过的架比一般人吃的饭都多。这老头如此无礼,他也不生气,左右鬼鬼祟祟看了看,凑近之后压低声音道:“俺实话告诉你吧,俺是河北诸路兵马总指挥使,幽燕就是俺打回来的。你今天给我几十个梨,进了枢密院我多给你一些钱。”

卖梨老头忍无可忍,抄起扁担就要打他,韩世忠生怕被人捉到,认出他的身份,赶紧捂着脸落荒而逃。

他奔着昭德坊,一路赶去,心里嘀咕道:少宰啊少宰,再记不起俺老韩,就要流落街头了。

第四百一十二章 查人老底笑呵呵

“你怎么这副样子?”杨霖脸色很难看,问道:“韩五,你不会又去赌了吧?”

韩世忠赶紧大表决心:“怎么可能,俺哪是不知好歹的人,听了少宰的金玉良玉,早就戒掉了那个毛病,这不是天热么。”

杨霖半信半疑,说道:“本来打算让你进枢密院,但是前几天我因为修河的事得罪了蔡京。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相信你也听说过了吧?近期你要进枢密院恐怕是不行了,这样吧,幽燕金人去而复返,一直屯兵在长城下,不断增兵。

朝中除了你韩五,哪还有什么像样的大将,说实话我就看好你,怎么样,再回去一趟?”

韩世忠现在是身无分文,汴梁虽好,但就是一个销金窟,听了这话赶紧点头道:“俺都听少宰的。”

这厮如此配合,倒是出乎杨霖的意料,他捏着手指道:“不对啊,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他娘的泼韩五,你肯定是又赌了。陆谦!给我查查汴梁几个暗处的赌场,问一问他有没有去,顺便都给我关停查封了。”

韩世忠梗着脖子,死不承认,毕竟当初可是说的再赌就进宫当太监了。

“少宰,幽燕战事如此紧张,那金兵都逼到长城下了,末将打算连夜启程,赶赴战场为国效忠。”

杨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样的,让陆谦带着你到我的账房处拿点银子花,下次再赌我真阉了你。”

“俺韩五发誓,真的没”

“滚吧。”

看着他们出去,杨霖忍不住一笑:“这厮能打是能打,毛病太多了。”

自己拔擢的这几个大将,各有各的毛病,还真就是人家宗泽比较拿得上台面。

小太尉姚平仲酗酒打架还喜欢寻仙问道,泼韩五韩世忠泼皮秉性,烂赌而且喜欢逛青楼;及时雨宋江没事就喜欢拉着人拜把子,江湖习气太重

说起来还是进士出身,有点功名的这几员儒将省心,不管是宗泽还是张叔夜,都是上马打仗,下马治民的全才。

杨霖笑着在厅内一说,殷慕鸿马上道:“人无完人,国家用人之际,往往是这些人才能有所建树。”

他话音刚落,突然心中升起一个可怕的年头,少宰这些年东征西讨,举国边关都有他的心腹人马。

东有水师指挥把控着沿海;西有宋江带着各族番兵,在西域兵强马壮;南边大理吐蕃杨两番指挥,收大理平吐蕃;北边不用说了

殷慕鸿的心思可远比一般人复杂,他不动声色地试探道:“这边关大将,都是少宰提拔出来的,果然一个个都是将才,这眼光下官佩服。”

杨霖内敛含蓄一笑,道:“我也是稍有识人之明,之所以能任人唯才,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们都不知道,也理解不了啊。”

殷慕鸿凝神观望,并没有半点的神色变化,哪怕是细微的慌乱都没有,足见少宰心中没有其他想法,殷慕鸿眼皮一垂,心中有数。

跟着什么人做事,都要明白他的目的,不然出谋划策也难以说到他的心上,这才是谋士之道。什么事都想着按自己的打算,拉着自己的主公走,这样的谋士是很难善终的。只有在决定生死存亡的时候,才是要拼死劝谏的。

将韩世忠赶回幽燕,杨霖心情大好,正好这时候,吕望走了进来。

他左右一看,都是少宰的心腹中人,才压低了声音道:“少宰,有人暗中探查少宰炼丹一事。”

杨霖耸然一惊,这件事非同小可,殷慕鸿已经追问道:“可曾查清是谁出手?”

这特别关键,若是皇帝派人暗中查询,是不可以反击的。杨霖最怕的也是这个,两个人一起盯着吕望,等着他回答。

“具体还不知道,只知道来人是禁中内侍省的,反正和梁师成脱不了干系,至于是不是官家指派,我们谁也说不准。是小狼营的孩子们发现不对,暗中跟过去,反查一番才知道这件事。

他们好像夜探过咱们昭德坊外院,小狼营的探子在他们的住处发现了炼丹室的草图。”

杨霖的脸色越来越阴郁,这个梁师成,到现在还阴魂不散,这是要跟我没完了。自己的仙丹绝对有益无害,出发点还是好的,为了让赵佶不要乱吃水银,万一死了局面不好控制。

毕竟如今的大宋,很是需要这样一个皇帝,皇子们年幼无知,容易被人挟持自重。

幸亏自己当初足够小心,没有在仙丹一事上留下明显的证据,他想破脑袋也不会知道自己这个是郎中们炼制出来的。

但是既然梁师成在暗中查探自己,就肯定没憋好事,自己的把柄不少,很多都是见不得光的。

原来被人暗中查探,是这么难受,难怪当初自己派人调查蔡京的孙子,老东西反应那么大。

查人老底笑呵呵,老底被查意若何

杨霖眼睛一眯,沉声道:“一个阉人,凌驾百官之上,把持朝政这么多年,尚不知足。老子在外奔波操劳,还得防着他,累也累死人了。常言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这一回,想个办法让这个老东西永远不能再害人才好。”

除掉梁师成?在场的众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梁师成党羽遍布大宋朝堂,权势熏天。虽然不如全盛时候,依然是远远超过杨霖的存在,甚至就连如今的蔡京,也不敢就说稳压他一头。

殷慕鸿轻咳一声,道:“此事尚需从长计议,不然的话,就怕这老贼狗急跳墙。我看不如从他手下的衙门着手,釜底抽薪,一步步排挤掉梁门走狗,安插上我们的人。如此一来,梁师成就是拔了牙的毒蛇,再难兴风作浪了。”

“说得轻巧,他这一步步积攒的权势,那这么容易被我们取而代之,还有蔡京在哪等着看呢。我看费尽心力搞掉他十个衙门,我们能拿到一两个就不错了,没来由便宜了蔡京。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与其釜底抽薪,不如一劳永逸地解决掉这个老贼。”

殷慕鸿看出来了,少宰如今稍微有些慌乱,他的把柄太多了,让他急于除掉梁师成。这不是好的现象,人急了容易出错,在这权力倾轧的汴梁官场,必须足够冷静和有耐心,才是最稳妥的。

这里容不得失败,王黼何等风光,一旦败了就是惨死街头无人问津。殷慕鸿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少宰,这梁师成也给我们提了个醒,有些事当初事急从权,难免有些不够小心,是时候把我们的底子洗干净了少宰最好是离京一段时间,剩下的就交给我们。”

杨霖沉思片刻,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第四百一十三章 三出汴梁避锋芒

艮岳,御花园内。

“监工?”赵佶有些诧异,蹙眉道:“这点小事让燕京府官员去做不就是了?”

杨霖抱拳道:“官家,那奇石运到艮岳之中,当然是我们万岁营最了解需要什么,微臣准备先去平谷利用天津卫港口,走海路运回一些来。此举虽然不如凿开运河方便,倒也是一个折中的办法。”

赵佶心中颇为感动,一般官员都不愿意离开汴京,杨爱卿为了朕真是东南西北到处都去过了。这么热的天,还要去海上运石,简直是忠心不二。

杨霖仔细端详皇帝的神色,基本排除了是他指使梁师成查自己的,赵佶没有那么高的演技,也不用跟自己演,他想查不需要理由也能查。

出了御花园,杨戬不动声色地跟了上来,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一个小亭前,杨戬问道:“老弟,这才刚回来几天,怎么又要出京?”

杨霖笑道:“有人要整治我啊,出去避避风头。”

杨戬环视一眼,没有人在周围,压低了声音然后说道:“咱们还是根基太浅,那梁师成和蔡京都有大批的官员追随,占据朝中各个位置,老弟你的心腹都不在京师,说句不好听的,这大宋的天就咱们汴梁头顶这一块,其他的地方恐怕没什么用处啊。”

发展势力?这对杨霖还说并不是难事,如果他愿意可以把六部之内很多位置拿在手中。杨霖心中暗道,赵佶看上去与世无争的道爷样子,实际上鸡贼的很,要是势力铺张开来,自己又有外面那么多的亲信,他能放心才怪。

还不如跟现在一样,朝中就留下几个重要的棋子,这样一来自己在外面闹翻了天在汴梁也出不了什么风浪。因为大宋真的就如杨戬所说,汴梁远远大于其他所有州府加起来重要。

杨霖也不想跟他说的太细,有些东西还是要有所保留,大内之中的斗争,对谁也不能完全信任,即使是自己进京之后一直的盟友杨戬。他无奈地摊了摊手,道:“没办法,谁叫咱天生就是劳碌命,这一趟趟的,可把我累坏了。我那小妾刚给我生了个女儿,都没来得及庆祝一番,就得出京咯。”

杨戬笑着附和道:“等你回来,我们再给你补上,临行前要不要聚一聚?”

“正该如此,我叫上清水和世安几个,咱们一块到我的府上小酌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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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霖又要出京?”梁师成皱着眉头,垂着眼皮沉思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来:“可知道是为何出京?”

“说是去幽燕,给官家挑选奇石。”一个小内侍规规矩矩地垂手答道。

“这小贼刚从幽燕回来,没来由这么急着回去啊,难道说幽燕出了大事?”梁师成百思不得其解,眼珠一转道:“去把高太尉、王尚书请来,就说有要事相商。”

大宋官场到了徽宗一朝,十分有意思,蔡京和梁师成明争暗斗,但是他的大儿子蔡攸却是梁师成的门下,以前和王黼走得最近;

蔡府三郎是蔡京最喜欢的儿子,却是杨霖的弟子,整日里住在杨霖的昭德坊内;

高俅是梁师成的心腹中的心腹,他儿子却是杨霖一派中的中流砥柱,是最得杨霖器重的人之一;

秦桧是杨霖的挚交好友,又是蔡京的表妹夫,他的忘妻还是童贯的干女儿

这三个派系之间,互相争斗,却又有千丝万缕的干系,这也说明了,不论是三人中的哪一个,都有容人的器量。往日的党争之中,和敌对阵营稍有牵连瓜葛,就会受到排挤打压。

不论是司马光,还是王安石,都有这个毛病,但是蔡京、梁师成、杨霖,在这一点上,远胜前朝几个党魁。

高俅前段时间,有点儿求财心切,派下人推着几车的金银投入到袖楼开河的集资中,一时间成为汴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一听梁师成叫自己,心里先有几分慌乱,下了马车之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高太尉,莫非也蒙恩府相召?”

看到来的人还有王宁,高俅顿时不再紧张,笑着道:“王尚书可知道这次恩府召我等来内侍省,所为何事?”

王宁摊手道:“我也是一头雾水,进去就知道了。”

近来朝中不太安宁,主要是杨霖回京之后,好不容易安静了几天的政坛又跌宕起来,一个取直运河搞得大家鸡飞狗跳,闹得庙堂上不得安宁。

他们来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七八分的确信,又是为了杨霖。

两人一前一后进到房内,只见梁师成倚在一张躺椅上,几个小内侍站在他的身后揉捏。

梁隐相老态尽显,已经不复当初的精炼矍铄,高俅和王宁心中同时想到,隐相他老了。

这几年心力交瘁,又折损了他的干儿子王黼,梁师成终究还是斗不过蔡京和杨霖呐。高球甚至觉得,他还能有今天这个地步,已经算是不错了。

小内侍附在耳边,轻声道:“太傅爷爷,人到了。”

梁师成混浊的双眼睁开,道:“你们来了,快请坐吧。”

落座之后,高俅问道:“太傅,是不是又出事了?”

“有件事咱家想不明白,那杨霖刚刚回来没几天,突然跟陛下提出要出京到幽燕,你们怎么看?”

“竟有此事?”王宁侧着头问道:“莫非是他觉察到了什么?”

梁师成心中一动,沉声道:“有可能,这小贼奸猾似鬼,每次得罪了蔡京或者咱家就要溜出去避祸,这一回,他到底是躲谁”

他派出内侍省的暗探,自以为十分隐秘,无奈碰到了一群贼祖宗,专门就是干这个的万岁营。尤其是那些自小养大的小“特务”,小小年纪已经参加过三次大战,灭方腊,平大理,征吐蕃,可谓是“小老兵”了。

王宁心道,你既然要彻底治他于死地,又有足够的把柄,还等什么。须知那杨霖的势力正在稳定增长,而梁隐相却是不断走下坡路。此消彼长之下,再等或许就真不是他的对手了。

“太傅,既然已经决定要跟他决断,再拖下去反而不好,不如趁此机会,一击致命吧!”

第四百一十四章 月白风清怨长夜

夜色降临,繁星点点。

万家灯火通明,汴京更见撩人,夜市卖菱藕,春船载绮罗,围绕樊楼的汴河沿岸一片热闹景象。

大理段氏府邸,内院的一所闺房内,大大的浴池内水汽蒸腾,水面上布满了玫瑰花瓣,清香扑鼻。

一名美貌少女半靠在池沿,湿漉漉的长发绕过天鹅般的秀美粉颈,在xiong前轻轻垂落。这个小萝莉身段窈窕,唇红齿白,美目流转间,配上那漂亮的瓜子脸蛋,清纯中带着几许妩媚,妩媚中含着三分羞涩。

白如象牙一般的身子上浮着淡淡酥红,房门吱呦一声,少女也不惊慌,眯着一双可爱的眼睛,笑道:“妙贞姐姐,你这个浴池好好啊,是白玉做的呢。”

段妙贞自从定居在汴梁城,就成了当之无愧的上流名媛,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大宋的贵女信佛的居多,而段氏崇佛、佛法高深又是举世皆知的事。更有段妙贞的性子天生就让人亲近,不管是郑云瑶还是折浣香,只要是见过她一次,相处一段时间,无不把她当做最好的闺友。

段氏的府上经常有贵女留宿,今夜在这沐浴的,就是蔡京视若珍宝的小女儿,蔡灵宝。

段妙贞一听,心里就是一甜,这可是霖郎花了大价钱给自己做的。她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浴巾,上前把小灵宝围住,柔声道:“洗完了怎么不叫我,着凉了可不好耍。”

“妙贞姐姐,你好温柔啊,谁要是娶了你,可真是天下第一等的好运气。”灵宝一边说,一边往段妙贞怀里乱拱。段妙贞轻笑一声,搂着她道:“灵宝,你在这住了三天了,太师肯定想你想的紧,不如明日把你送回去吧。”

“不要!”蔡灵宝一脸不情愿,撒娇似地拽着段妙贞的手臂,就是不肯回家。

段妙贞心中一阵焦急,霖郎派人来说他就要离京了,肯定是要自己去送行。但是这几天被这小丫头缠上,睡觉都要和自己一起,根本脱不开身,段妙贞一颗心早就恨不得飞到杨霖身边,却只能无可奈何地搂着一个黄毛丫头睡觉。

叹了口气,道:“那好吧,我们睡吧。”

“我就知道姐姐最好啦。”

新月如钩,荷塘如洗,此时昭德坊院中客人正多,欢声调笑,丝竹绕耳。

王朝立说着这几天被百官攻讦的难处,引得徐知常大有同感,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好不凄惨。杨霖每次有出格的举动,他的这两大亲信,在朝中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没办法,在庙堂上打着杨霖烙印的大员,就这么两个,还有一个张商英地位太高,虽说是杨霖一脉,但是单论官职和资历,比杨霖还高出一头,众人也轻易不好撩闲。

听着他们诉苦,杨霖心里没有半点同情,甚至有些想笑。自己在外躲得干净,这两个简直就是两面挡箭牌,专门拉仇恨用的,也是难为他们了。

“这一次等我回来,就开始清算梁老贼的旧账,到时候帮你们活动一下。”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的喜色,杨少宰虽然常有骇人的举措,但是作为一个靠山,还是很靠得住的。他的权势虽大,收心腹时却十分谨慎,所以每一个都会得到用心的栽培提拔。杨霖十分清楚,人多了难免稂莠不齐,堡垒最容易的就是从内部攻破,广撒网铺张势力对于自己这样的天子近臣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心腹只要有几个够用就行。

毕竟自己每一件大事,都是要靠皇帝来干,只要保持圣眷长隆,就会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大肆扩张势力,引起赵佶的猜忌,手下就是有再多的大员,也都是徒劳的。幸亏这赵官家自小在汴梁长大,也没出去看看他自己的万里江山,赵佶这个人的眼界比较窄,几乎是只认汴梁开封府。其他的地方,在他的心中,只是版图上的一部分而已,从没有在他的算计谋划之内。

徐知常举起酒杯,道:“下官在礼部,听说几位上官已经定好了少宰的爵位,就是燕国公。少宰如此年轻,就以军功封燕国公,实乃一代人杰。我提议,大家一起敬少宰一杯。”

“这算什么,按理说少宰应该是封燕王的,只不过少宰不慕名利,主动请辞,若非是有高觉的雅量,断难做出这等事来。”

众人一起举杯,杨霖笑吟吟地一饮而尽,说道:“功名利禄,过眼烟云,唯有你我情谊,才是最重要的。”

杨霖笑着举杯,和几个亲近的人畅饮至此,眼看天色不早了,杨霖竟然主动逐客,道:“各位,时辰不早了,这几天我还得准备行李,俗事颇多,就不久留你们。喝完了这一杯,咱们就散了,各回各家吧。”

如此举动,要是别人做出来,大家肯定拂袖而去,至少面上也不好看。但是杨霖,大家已经习惯了,他干出什么事都不稀奇。

众人嬉笑着一个个起身,刘清水走的最慢,人都走了之后,他才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玉佩,看上去精巧可爱,但是好像不是很名贵的样子。

“大郎,我们家是从京西花梨寨搬出来的,有个习俗就是亲友的女儿刚出生时,要送一个挂饰。等长大嫁人以后,再转赠其他亲友的女儿。这个是我姐姐的,她知道你有了女儿,便托我送给安安侄女。嘿,竟然说是感谢大郎你照顾我,其实咱们兄弟谁跟谁,对不对?”

杨霖一把夺到手里,笑着道:“这怎么说的,还是皇妃明事理,知道我的功劳。”

杨霖已经打定主意,要私吞这个自己女儿的玉佩了,把刘清水送出去之后,杨霖摸着玉佩,突然有些意兴阑珊。

正巧陆谦好死不死地从自己跟前走过,杨霖叫住他,问道:“对了,段府那边,知道我要出京了么?”

陆谦比杨霖还了解杨霖,撇了撇嘴,有些无奈地道:“当然知道了,那段府的上上下下的丫鬟下人,都是我们安排的人,传个话还不是易如反掌。”

杨霖蹙眉道:“奇了怪了,好了,你走吧。”

陆谦打了个哈欠,迈步往外院去睡觉,走到半路回头道:“少宰,马上要离京了,旅途劳累奔波,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杨霖骂骂咧咧,不耐烦地挥手,赶走了为他的身体操碎了心的陆谦,嘀咕道:“妙贞素来温驯乖巧,从不敢逆了我的意思,这是怎么了?不行,我得去看看。”

一想到自己很久没有翻墙头了,杨霖竟然有些兴奋,喜滋滋的带着几个亲近侍卫,赶着马车就往段府走去。

当初为了方便,段府离昭德坊不算远,没走几步就到了。

第四百一十五章 机缘巧合恰如是

月色皎皎,星空繁繁。

夏夜里各种虫鸣蛙叫,不但没有聒噪的感觉,反而更显静谧。

闺房内,段妙贞轻轻挪动娇躯,确定小萝莉睡熟了,这才鬼鬼祟祟的起身。霖郎叫自己怎么能不去,段妙贞轻抚胸口,脚下只穿了罗袜,手里提着金缕靴,蹑手蹑脚走出房门。

门口一个小丫鬟正在等她,门一开,便从袖子里拿出一根香来。

“小柔,这香确实不会伤人对吧?”段妙贞轻声问道。

“放心吧公主,这是我以前在昭德坊的时候,因着失眠跟许先生讨得,求了好久才肯给我。睡一觉起来神清气爽,我自己还舍不得用呢。”

这里的所有下人,都是杨府过来的,慢慢地段正淳也明白过味来,他不怒反喜,在这大宋他一个亡国之君,攀附上杨霖不知道多难。自己的女儿按说应该是郡主,据说也是杨霖出力,让皇帝册封了一个帝姬的称号,不过府上丫鬟们叫习惯了,仍然称呼公主。

段妙贞这才点了点头,小丫鬟从怀里拿出火折子,点着之后放在门口。她打了个哈欠,笑道:“公主一路小心,到了昭德坊别忘了代我向大郎问个好。”

段妙贞一张俏脸顿时羞的通红,她是水一样的性子,从来不知道发怒是什么,所有的下人一见她也倍觉亲近,就是喜欢和她调笑。

段妙贞作势要去挠她的痒,小柔姑娘笑着躲开了,这时候房内传来蔡灵宝翻身的声音,吓得妙贞赶紧收声,坐在台阶上穿上靴子,慢慢走出院子。一想到要和杨霖相见,她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嘴唇和眼睛都变得湿润,整个人仿佛一粒洗去尘埃的珍珠,散发出迷人的光彩。

门口早就有马车在等待,也是杨府来的婆子,段妙贞虽然不是第一次,但是还是有些羞赧。婆子毕竟是稳重许多,忍住不笑,将她扶上马车,这才扬鞭启程。

与此同时,御街上杨霖和几个侍卫勾肩搭背,嘴里骂骂咧咧,无非是嫌刘清水和杨戬忒能灌酒。

刚喝完尚不觉得怎么着,到街上被风一吹,反而有些醉醺醺的,脑子里也是有些亢奋。手摸着小刘贵妃的玉佩,绕了几个圈缠在自己的手腕上,杨霖和一群便装侍卫在御街游逛,这个点路上也不缺他们这样的。

汴梁是一座不夜城,也没有其他朝代喜欢搞的宵禁,街上十分热闹。

一阵马蹄声,侍卫中的朱老头犹疑道:“刚才那辆马车好熟悉。”

其他人都没听见,搀扶着杨霖继续往前,朱老头摇了摇头,道:“管他的呢,一会把少宰送到了,哥几个也到这河里的画舫歇息一晚,嘿嘿。”

段府的后院墙角,几个侍卫站在下面,托着杨霖爬上墙头。

杨少宰身手不错,翻墙更是个中老手,经验丰富,跃到院内,马上惊动了段府的护院。

一群人凑上前,借着月光,看清楚来人之后,马上抱拳笑道:“少宰。”

杨霖浑似没事人一般,打掉手上的尘土,拍了拍为首的护卫肩膀道:“不错,警觉性很高,每位兄弟回去之后多领十两银子。”

“谢少宰!”

“小声点,没事喊什么,这大晚上的。”杨霖不满地说了一句,然后轻车熟路地摸了上去。

心里得意地哼着小调,杨霖走到了妙贞的闺房,纱帘笼罩的小轩窗敞开着,远远就闻到一股幽香。地上已经燃尽的香灰,也被小窗中的风给吹散,渺无痕迹。

杨霖贼笑两声,也不走门,看了一眼外室沉睡的小丫鬟,扯开纱窗爬了进去。搓了搓手,打了个酒嗝,杨霖笑着爬上了床。

静夏夜美的好似一幅画卷,繁星点点,微风阵阵,驱散着恼人的热浪,绣榻上蔡灵宝睡得格外香甜,梦里她好像来到了一处仙雾缭绕的水池内,水池内的水缓缓流过,轻抚着自己。

蔡灵宝娇笑着,在梦里无忧无虑,就是觉得水池让自己有点湿、有点痒。突然,不知道什么东西在水底咬了自己一口,疼的她哇哇大哭。

但是梦里没有人来救她,仙境顿时不再,转而成了一片诡异的森林,疼痛伴随着自己,想要大声呼救却发现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

昭德坊内,段妙贞的马车刚到,就被告知杨霖已经自己出发了。

段妙贞心中一甜,霖郎果然舍不得不跟自己告别,但是随即想起了事情不对。

坏了!灵宝还在呢一想到自己的情郎的德行,段妙贞暗暗心焦。这要是坏了灵宝的身子,那可就全完了。要是那灵宝清醒还好,说出自己的身份,料想应该无事,但是偏偏她睡得死死的。

“徐婶,快回去吧!”徐婶不知道公主为什么突然这么害怕,肯定是出了大事,也不多话稳稳上车。

赶车的婆子应了一声,驱车赶回,不一会就到了段府。

段妙贞提着裙裾快步走到内院,只见床上一大一小,睡在一块。隐隐还有一股酒味传来。

凑近了一看,段妙贞心中万念俱灰,这可是蔡相千金呐。蔡京的权势在大宋,谁人不知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女儿稀里糊涂失贞,他岂能不管。

再一看罪魁祸首,竟然睡得也很死,段妙贞又是惊恐又是自责。都是自己的错,要是在这里等霖郎就不会出现这种局面了。

他一看杨霖大部分身子露在外面,本能地就要上前盖上薄毯,刚一动手才想起不对,抹着泪掏出帕子给他清理干净,系上腰带免得霖郎尴尬,这才轻轻摇起他来。

杨霖一睁眼,吸了口气揉了揉眼,不满地道:“谁打扰老子睡妙贞?你去哪了?”

杨霖稍微睡了一觉,酒意醒了大半,扶着床做好板着脸训斥道:“叫你去你不去,来找你你躲着,就安排一个丫鬟打发我?我看你是三天不打,恃宠而骄,给我跪好。”

他的声音太大,每说一个字段妙贞就看看灵宝,吓得魂飞魄散。

但是听到最后一句,还是本能的屈膝,上前道:“霖郎,这个不是丫鬟,这是蔡太师的千金呐。”

腾地一下,杨霖额头出了一脑门汗,全部的酒意都消散个无影无踪。

“蔡蔡灵宝?”

段妙贞绝望地点了点头,带着哭腔道:“霖郎,你快走吧,蔡太师追究下来,我不会说出你来的。快走吧,再晚了就来不及了。”

杨霖摸了摸她的青丝发顶,笑道:“傻瓜,我怎么可能让你们段家代我受过,你出了事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全看咱们怎么操作。”

第四百一十六章 大型武侠话剧团

夜色渐浓,房内的两人却都有些薄汗,杨霖不过是表面镇定,一想到旁边这个可是蔡京的宝贝女儿,他就有些牙疼。

轻轻拍了拍蔡灵宝的屁股,杨霖道:“许叔微的药可真他娘的管用,抽空我也得跟他要点。”

看到段妙贞质疑的目光,杨霖讪讪地道:“我有时候也睡不着觉。”

段妙贞上前,将蔡灵宝搂在怀里,轻轻捋直少女贴在双鬓的头发,看上去十分心疼。

“可惜,霖郎你已经有瑶儿了,不然的话娶了灵宝也好。”一想到郑云瑶也是自己的闺中密友,段妙贞更加纠结,小丫头在她怀里不知怎的,竟然慢慢地散去了愁容,睡得稍微有些安详了。

“可如何是好啊?”

看着段妙贞跟个祥林嫂一样,重复一句话,杨霖轻笑一声,安慰道:“这有什么难的?”说完照着灵宝的后颈,竖掌轻轻一拍,灵宝就晕死过去。

段妙贞下了一跳,还以为他要杀人灭口,护崽母兽一般把她搂在怀里,急声问道:“霖郎?”

“没事的,一会就醒了。”杨霖信誓旦旦地说道,他心里暗暗自惭形秽,老子学的这点道家功夫,都用在他娘的偷香窃玉上了。

“一会我们把她带出去,找个僻静的地方,演一出戏。这小姑娘天真纯美,自小在万般娇宠下长大。。。唔,怎么说,就是很好骗。”他这句话贱兮兮地,饶是段妙贞正伤心的时候,也不免破涕为笑,轻轻戳了他一下。

她这些年跟着杨霖,别的没怎么干,尽是在演戏了。杨霖每次成功率都很高,段妙贞一听有了办法,赶紧道:“那我们快走吧,我怕灵宝醒了。”

杨霖心中有数,这一掌至少得按按人中,不然一时半会别想醒过来。“这个不急,还有点事要干。”

“嗯?”

“这小妮子青涩的很,怎能让人尽兴,你快过来我们速战速决。”

段妙贞:。。。

蔡灵宝感觉到一阵酸痛,起来之后竟然发现自己在一个宽大的山洞中。几根燃着的火把,照耀的到处通明。

旁边倒着一个半身精赤的男人,吓得灵宝惊声尖叫起来,杨霖虚弱地道:“灵宝,别喊,是我。”

蔡灵宝瞪大了眼睛,看清了杨霖的脸庞,因为是熟人,所以稍微有些心安。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只要是认识的人,都容易被视作依靠,尤其是对这么可爱的小女孩。

杨霖慢慢“挪动到”灵宝的跟前,他的双手被反缚住,扣了一个十分容易解开的结。

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地说道:“灵宝,快帮我解开,我们被坏人劫持了。”

蔡灵宝何曾见识过这等场面,对她来说简直如同噩梦一般,她不敢出声,几乎是颤抖着道:“怎么解?”

这也是在杨霖的算计之中,故意设下的圈套,惊险的环节永远要让她亲身参与其中,才会更加容易被说服,更容易信自己的话。

杨霖努了努嘴,低声道:“你用嘴咬住,解开这个扣。”蔡灵宝拼了命地点头,努力地张嘴去咬,去几次都落了空。

这时候外面几十双眼睛,滴溜溜地看着,都在暗暗替他们着急。

“这小妮子,怎么这么笨,我专门系的最好解的扣。”陆谦心里摇头道,他周围几个人却都是看热闹的样子,引得陆谦一阵恼火,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这可是少宰的大事,看似儿戏一般,一旦演砸了后果不堪设想。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蔡灵宝终于在万众期待下,咬开了这个再简单不过的活扣。

洞内外的人同时送了口气。“重获自由”的杨霖意气风发,正巧地上不知道是谁扔的一把刀,他拿起来之后低声道:“这群人给我们下了药,要挑拨我和蔡相的关系,我带你杀出去。”

蔡灵宝吓得小脸煞白,问了个她认为最重要的问题:“你行吗?”

杨霖挽了个漂亮的刀花,冷笑一声道:“我在扬州时,江湖人给面子,取了个诨号叫做一剑霸南天,天下能拦得住我杨文渊的人,还没出生呢。”

陆谦一看时候差不多了,摸了摸怀里的血包,蒙上面提着刀走进来,一惊一乍地喊道:“他们要逃,来人呐,杀了他们!”

蔡灵宝一看杨霖要上去厮杀,哭着叫道:“别丢下我啊。”

杨霖回身将她抱在怀里,一时间叮叮咣咣,都是刀刃碰撞的声音。

蔡灵宝紧闭双眼,趴在杨霖的怀里,就如同一个树袋熊般。好在她纤细苗条,身子轻盈,没有耽误杨霖装逼演戏。

一时间镪锵声不绝于耳,惨呼不断,半刻钟之后,杨霖气喘吁吁,浑身是血,拄着刀瘫坐在地。

蔡灵宝睁眼一看,一地的死尸,杨霖摸了摸她的脸颊的泪花,道:“没事了,灵宝。”

蔡灵宝哇的一声,埋在他的怀里大哭起来。杨霖趁机扯谎,只说是这些人都是梁师成的手下,为了挑拨自己和蔡京关系,给他们下了药。现在木已成舟,自己会负责任,让她安心等着自己回来。

这件事千万不能对外说,不然你一个姑娘家,还没出嫁就失身,传出去你就全完啦。蔡灵宝需要消化的东西太多了,木然地点了点头,心里十分感激。今天杨霖大展神威的英姿,已经深深烙在了小姑娘的心里,这种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那里经受得起武侠小说才有的英雄救美情节。

杨霖抱着她,来到外面,才发现段妙贞也被吊在这里。

举刀砍断了绳索,杨霖故意问道:“渭南帝姬,你怎么也在此处?”

蔡灵宝哇的一声,抱着段妙贞,十分自责地道:“都是我害了妙贞姐姐,我住在她那里,才让她被坏人捉了来。”

段妙贞本来还想配合杨霖演戏,一见这情景,泪珠扑簌簌地落:“灵宝,是姐姐害了你。”

杨霖瞪了她一眼,三个人互相搀扶着走出了山洞,正巧洞口就是一辆马车。

杨霖亲自赶车,披星戴月蹿下山去,山洞中一个个“死尸”爬了起来,脱下身上沾满猪血的外套,走出了山洞。

陆谦笑道:“兄弟们辛苦了,明日樊楼,我请!”



第四百一十七章 一草一木话离别

“杨大哥他在扬州,被人称为什么什么剑南,反正就是咻咻咻,把坏人全部杀死了。”

蔡灵宝讲的活灵活现,好似亲眼见到过一般,其实当时她怕的眼就没敢睁开过。

段妙贞在一旁给她受伤的脚踝敷药,好笑地说道:“什么贱男,这也太难听了”

蔡灵宝的肌肤娇嫩之余,并不像段妙贞一样白如牛乳,她的小脚晶莹可爱,纤圆的足踝与姣美的小脚,彷佛等比缩小的致玉器,而且极其敏感,明明自己是轻轻敷药还是会笑着推开。

段妙贞一边给她上药,心里却暗暗叹道,还真是跟霖郎说的一样,灵宝也太容易骗了。

“是一剑霸天南啦,笨蛋姐姐。”

蔡灵宝说着还用手比划了一下,接着就用手捂着脸扑腾着笑道:“太厉害啦,迷死人啦。”

这一扑腾,段妙贞涂抹的药全都白费力气了,但是她也不恼,笑着擦了擦,重新来过。

一丝淡淡的浅笑挂在她秀美的嘴角,大理公主永远都是一副娴适静好的样子,从来不会与人争胜,也难怪会成为汴梁贵女层人人都想亲近的名媛。

和她在一块,总能让人感到轻松自在。

一张竹席扑在石榴树下,段妙贞坐在上面,静静地低下头,青丝垂落,小心翼翼地为白衣少女涂抹药膏。阳光透过树缝洒下,美轮美奂,可堪入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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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堂,杨霖面对蔡京,多多少少有一丝心虚。

“文渊,为何又要离京呐?”蔡京梁脸上看不出一点怨愤,虽然就在不久之前,杨霖打了他的脸。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蔡太师,亲口说了你开不了河,不到半个月运河就要开工了,这事放在大宋其他宰相的身上,已经绝不会再跟杨霖这么客气了。

蔡京虽然脸上客气,要说他不介意,杨霖半点都不信。他陪笑道:“恩相有所不知,这次去幽燕,学生也是迫不得已。艮岳屡次出现异样,再不去取石运回,只怕会惊扰了官家和皇后娘娘。”

虽然不知道杨霖为什么要走,但是根据以往的经验,这小子八成又是出去避祸了。最近没有听说他和梁师成又剑拔弩张地硬干了,难道有什么隐情?

蔡京哪里知道,梁师成暗中调查杨霖的事,已经触及他的底线,若不及时离京,殷慕鸿他们彻底洗干净自己的底牌,没有那么容易。

这是一个壮士断腕的过程,一旦完全洗净,自己的灰色收入不知道要减少多少。

眼下杨霖已经不是那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小小监丞了,指着他吃饭的人不下几万,每日的花费甚巨。

想到这里杨霖就恨意难消,这梁师成老阉宦,等我回来就跟你撕破脸,大家谁也别想好过。

蔡京笑着道:“朝中没有了你杨文渊,官家和老夫都有些不习惯,你尽快回来吧。”

杨霖笑着抱了抱拳,又和明堂其他宰相一一告别,虽然大家关系不怎么样,但是该有的面子上的礼仪还是不能少。

收拾完自己的物品,杨霖伸手招呼了明堂一个侍卫,让他帮忙搬出去。门外早有一辆马车等候,杨霖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汴梁的大街,因为收回了幽燕,各种庆祝活动几个月了还没有结束,路便的树木时常有彩带缠绕。

不得不说,这是一座认同感非常高的城市,汴梁人那种市民意识,在千年以后的中华大地,都不再常见。

要不是自己收回幽燕,十几年后这里将成为人间地狱,所有的繁华都如同烧散的尘灰一半散去。蹄铁踏过,就是胡马南渡,凶蛮率兽食人。

同样的若不是自己上书开设治河司,几十年后这里又将被洪水淹没,黄沙覆盖这个人间仙境,不得不说,这座伟大城池的命运,实在是令人唏嘘。

马车回到昭德坊,一群侍卫已经在外院等候,杨霖和陆谦对视一眼,后者轻轻点头。

大踏步进了内院,郑云瑶带着自己的几个侍妾,还有儿女也在等候。

杨霖一一和她们嘱咐两句,他时常出门,大家已经习以为常,也不是多么伤感。

换好衣服,郑云瑶拿来一个小秀囊,笑道:“官人,这是我和妙贞姐姐从大相国寺给你求得,戴在身上可以保平安呢。”

老子堂堂赤阳子,大宋道门二把手,会戴大相国寺的平安符?杨霖刚想说话,眼看娇妻恬美的笑颜,心甘情愿地戴在了胸前。抚着她白皙的玉手,轻轻道:“瑶儿,等我这次回来,就好好陪陪你们。”

他心里想的是自己苦心谋划的几件大事,业已宣告功成,西夏覆灭,大理归降,吐蕃内附,幽燕在手,西域已经即将打通。若是不出意外,再回来时候,真的可以颐养天年,过一过传说中神仙一般的大宋士大夫生活了。

郑云瑶皱了皱琼鼻,表示不信,不过也没有和他顶嘴,趴到杨霖怀里,轻轻蹭了蹭脑袋,道:“你早些回来就好。”

曾因醉酒鞭名马,累因多情误美人。杨霖突然觉得有些心塞,不知道多少的美人,一颗心都系在自己的身上,等忙完了国事,真的该好好弥补她们一下了。

出了昭德坊,依旧是熟悉的赤红色亲卫精骑,纵马来到城郊,这里又有一群人在等候。

吴敏带着杨霖的徒子徒孙,在此为他送行,杨霖腰杆一直,跃下马背。

“恩师。”几个弟子齐声抱拳弯腰。

“嗯。”杨霖带他们来到汴河边,众人自觉地把他围住,临时之际免不了要讲一讲课。

杨霖盘腿坐在草地上,以汴河的水为例,讲了一些深入浅出的道理。无非是让弟子们知行合一,体用一源。

这时候天色渐渐不早,陆谦走过来轻咳一声,道:“少宰,我们该走了。”

杨霖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笑道:“等我回来,再给你们开讲坛。”

众人面露喜悦,拱手抱拳直到杨霖上马离开,背影慢慢消失不见。

骑在马上,杨霖叹了口气,对陆谦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我们刚回来一次接着离开吧,我这心里总觉得这次出京有些不一样。”

第四百一十八章 煞星魔王祸西域

锦衣侍卫一身赤红,策马行至汴河的漕运渡口。

东京水运兴隆,汴河、蔡河、金水河、五丈河等河流横贯开封城,导洛入汴水利工程使汴河与伊洛河相互沟通,从而使东京处于“天下之枢”。

别看北宋的士大夫对于取直运河意见这么大,并不是他们不知道运河的好处,只是不舍得将开封府的利益让出去罢了。

开封府内的运河,他们就修的十分勤,短短几年把开封挖的是水道纵横交错,极其便利。

渡口处停着三只大船,杨霖等人下马,迈步走向中间那艘。夏日赶路确实不是个好时候,幸好还可以走海路经天津卫直抵幽燕。

不然的话,在河北这条路上暴晒个半月,不死也得脱层皮。

踏上甲板之后,侍卫们分别乘坐三艘船只,杨霖登上的这艘船尤其大,四桅巨船上配备齐全。来到船上,只见舱门帘儿一掀,一个身着水蓝色衣衫的高挑儿侍女从舱中走了出来,殷勤地上前笑着给杨霖除去遮阳的璞帽。

杨霖在她丰臀上抓了一把,笑着问道:“月儿呢?”

“小姐她在舱内给您煮粥呢。”

杨霖一听皱眉道:“你怎么不拦着点,她煮出来是你喝还是我喝?”

妙儿赶紧摆手,如临大敌道:“我可不喝,那是给爷煮的,哪轮到的我。”说着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杨霖赶紧进舱内,果然徐月奴正对着一个小火炉,热的香汗淋漓。杨霖二话不说,上前将她拥倒,就是一记长吻。妙儿趁机将黑乎乎的小汤锅,悄悄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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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收藏喀喇汗王朝,宋人的兵锋已经无人可挡,这里经过近百年的安逸,上层已经腐朽堕落,军队战斗力低的可怜。

而宋江带来的,都是来自吐蕃、党项、克烈、回鹘每一个单独拿出来,都是凶名赫赫的好战民族。以前制衡他们的是部落人数少,武器落后,现在都不是问题。

这几个民族散开了尚且为祸一方,除了鞭长莫及的克烈,其他的都曾经把中原王朝祸害的够呛,聚在一块真不是喀喇汗能够受得了的。

这个西域大国如今遍地狼烟不说,无情的杀戮和劫掠给当地的抵抗军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在文明的大宋到来之前,宋江这个后世小说被描绘成魔头煞星的山东豪爽心机黑厮汉,真的把西域大地来了一次清洗。

他麾下的兵马作风极差,凶猛无比,悍勇善战,已经分裂为各个小派系的喀喇汗王朝,凑不出一支军队来,可以成为宋军的一合之敌,哪怕是稍微延缓他们征服的脚步。

曾经的喀喇汗王朝拥有一支以重骑兵为主的强大军队,既有中央汗庭训练的“古拉姆”近卫军,又有地方伊克塔军事地主组成的封建骑兵。在七河流域与伊犁河河谷兴建了大批新兴城市,如今这些城市里,充斥着无能腐化的贵族,他们的本事仅限于在女人身上逞能,还有欺压过往商人。

白水城,就像是西域的一颗明珠,城内的河水清澈,太阳一照可见河底,如同透明一般。

平静的河水缓缓流过,突然一股红色的水流涌来,慢慢占据了河道。

几百具浮尸顺河而下,在河流的中游,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东喀喇汗汗庭当代的汗王伊卜拉欣就躲在这里,在他身边是一群忠心耿耿的侍卫和他的儿女和老娘。

他被花荣追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躲到白水城之后,更是被团团围住。

花荣切断了宫殿的水源,等着这群人出来投降,谁知道等了七八天还没出来。

一怒之下,宋军发起了冲锋,杀得王宫血流成河,江河湖泊为之变色。

踹开宫殿的大门,只见一群人缩在殿内,几个侍卫拔刀哇哇叫着冲了过来。

伊卜拉欣怒吼一声,这些侍卫纷纷退后,花荣冷笑一声道:“俺日你娘,刀劈到你个驴操的头顶,你知道投降了?平白浪费了俺们弟兄们多少时间,俺非劈了你不可。”

说完提着刀向前,被后面的宋江一把拽住,黒厮笑吟吟地站了出来,大声道:“喀喇汗王,你现在可愿意投降我大宋?”

在伊卜拉欣身边,一个懂汉语的大声给他翻译,旁边的喀喇汗侍卫也都听到清清楚楚,心里都有些意动。

投降大概率是可以免死的,谁愿意死呢。他们都紧张地看着伊卜拉欣,等待着他的决断,可以说这个决断将会直接决定他们这些人的生死。末路的汗王,没有一丝的英雄气,只是犹犹豫豫,到了这个地步还是舍不得自己的王位。

伊卜拉欣还没说话,他的小儿子,爬在他的脚边,嘴唇发白,一直叫着:“水喝水。”

伊卜拉欣叹了口气,终于还是低下头,道:“你告诉他们,我愿意投降,让他们给王子们带些水来喝。”

虽然没有欢呼,但是殿内的喀喇汗人还是如释重负,至少不用死了。

不一会,几个党项兵抬着两桶水来,这座王宫被困了七八天,切断水源之后,伊卜拉欣和王子们也就渴了一两天,但是有很多仆从和战士都是活活渴死了。

众人一见水桶抬来,眼都绿了,争着向前饮水。几个喀喇汗的侍卫拿着鞭子,抽打着抢水的阉人和服侍王室的喀喇汗宫女们。鞭子无情地抽下,很多人被抽的鲜血淋淋,还是争着向前。

一个侍卫的鞭子刚举起来,就被花荣握住了他的手腕,瞪的眼珠溜圆,张嘴怒吼道:“那你哥狗囊的能得不轻,现在还他娘的耀武扬威欺负人,俺一拳”

“拳”字话音还没落,花荣已经举起拳来,打在他的脑袋上,脖颈处咔嚓一声响,顿时要了一条人命。花荣把尸体一丢,才继续说道:“要了你的命。”

喀喇汗的侍卫们纷纷拔刀,宋江冷哼一声,道:“吃硬不吃软,留下那个什么鸟汗王,给咱们当个傀儡,其他的都给我杀了算了。”

第四百一十九章 事不过三的决心

无垠的海面上,船只如云,其中有八艘船体格外的大。

杨霖只带了三艘船启程,但是还没出漕运渡口,就有五艘船前来要求一起走。

这些全都是汴梁开封府的勋戚贵胄家里的私船,大宋没有过分抑制商贾之道,对待士大夫家族经商也很开明。

开封府的贵人们动辄养活一家几百口的人,生活有是出了名的奢侈,可以说是历朝历代最风流富丽的一群人。这些人家早已暗中从事商业贸易,而且利用家族势力经常搭乘官方的顺风船。

这些人和杨霖的关系不算好,所以万岁营打着修建艮岳的旗号,广敛钱财的时候,他们碍于面子并没有几个人前来找杨霖上这趟顺风车。

现在则不一样了,河北幽燕刚刚收回,百废待兴又即将取直运河,可想而知将来这里又是一个潜力巨大的市场。

首先抹开面子的竟然是蔡攸,他派了个人象征性地给杨霖送了一箱珠宝,对这个没皮没脸的小蔡相公,杨霖只好笑着答应下来,五艘船里倒有两艘是他的货物。

接着就是高俅,他没有蔡攸的财力,也不敢做的太明显,毕竟还要在梁师成的手下混饭吃,高家只有一艘船。郑绅听了自己皇后女儿的话,也凑出一船来,先试试水。郑皇后不愧是敛财小能手,嗅觉十分敏锐,并且十分心安理得地成分开发自己妹夫的能量。

驸马潘意夫妇和李师师关系最好,两家一块凑了一船,李师师亲笔写信,用词哀怨忧伤,字里行间都是对自己以后年长色衰失去了杨霖宠爱后,生活无以为继的畏惧和担忧,杨霖一听心就软了,让他们两家也带上一船,并且把李师师的货物都放在了侍卫们的船上,连船资都省了。

李师师不愧是艳压东京汴梁这么多年的行首,对男人的心思把握准确,堪称大师。她在信里不仅是哀怨,还有一些寂寞春思的暗示,用词优美意思却很露骨,看得杨霖心动不已,又拿出重读一边。

这时候帘门挑开,徐月奴笑眯眯进来,杨霖脸色变幻,马上把信往桌上一拍,骂道:“太不像话了!中京府十万契丹兵,竟然一箭不发就投降了金人,这可真是‘十三万人齐卸甲,更无一个是男儿’啊。”说完巧妙地一翻,把印着胭脂唇印的信压在了下面。

徐月奴走到他的身后,轻轻揉捏他的肩膀,劝道:“霖郎,别生气了,反正是契丹人的事又不是我们大宋,随他们去吧。”

杨霖反客为主之后,暗暗窃喜,嘴上却怒道:“所谓唇亡齿寒,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我在忙国家大事的时候,你少插嘴。”

徐月奴在他身后比划了一下粉拳,脸上却没有怒容,搂着他的脖子道:“行啦行啦,人家知道了。”

杨霖这才满意,把她拽到怀里,免不了又是抚xiong摸臀,徐月奴咯咯笑着道:“我听船上的人说咱们再有三天就能到密州港,说是什么为了让那些船上岸采办,又要耽搁两天时间。”

妙儿在一旁倒了一杯茶水,语带艳羡地说道:“听说他们一艘船,可不得了,一趟能赚万贯钱呢。”

杨霖笑了笑,说道:“这一船下来,经由天津港在幽燕卖出然后买进,转道前往东瀛买进卖出,最后折返回汴梁,每一艘船少说也有十万贯进账。要是船上有长袖善贾的管家下人,只怕还要更多。”

妙儿的小嘴顿时张成了一个o型,惊叹道:“钱这么好赚的么十万贯,几辈子也花不完了。”

杨霖眼睛一眯,笑道:“这世道就是这样,越有钱越好赚,他们知道跟着谁能赚钱就行,还有一些不识抬举的,天天憋着跟我作对,我早晚收拾了他们。”

自己这次出来,就是避祸来的,三出汴梁也算是够了能进能退、能屈能伸了。这三次的出来避祸,一次比一次收获大,现在自己的实力和当初已经大不一样。若是梁师成老狗还咄咄逼人,下次回京自己可就不逃了。我不逃的时候,都给我小心着点,容易要了你们的命。

汴梁那边,自己留下殷慕鸿主持大局,真不知道该是不该。殷慕鸿一直是个谋士的身份,作为一个谋士他做的足够好,就是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帮自己清洗干净底牌。现在看来最难遮掩的,应该是万岁营的规模超标,而且多有敛财的不法途径。杨霖之所以敢这么肆无忌惮,主要还是因为如今的皇帝是赵佶,这厮当皇帝,你只要不在朝中势力太大就好,蔡京明显不知道这一点,或者说他知道但是想要试探下皇帝的决心。

最终他就落得个五上五下的下场,最终被贬空留下一首:

八十一年往事,四千里外无家,如今流落向天涯,梦到瑶池阙下。

玉殿五回命相,彤庭几度宣麻。止因贪此恋荣华。便有如今事也。

而原本时空的童贯,蓄养三万私兵家将,招募孤儿组成胜捷军,称霸整个西北几十年,土皇帝一般的权势熏天,都没有被赵佶盯上。值得一提的是,在原本的时空中这个时候,蔡京和童贯几次角逐斗法,童贯都是完胜的。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圣心偏颇而已。

可以说赵佶的眼光很窄,他自小在汴梁长大,在他眼中也只有汴梁这一片天地。他很有心机手段,但是眼界决定了他只能在汴梁上着眼,避开这个雷区赵佶甚至有一些短视和无知。在徽宗一朝,地方上群魔乱舞,他根本没有治理的**,在他看来离开了汴梁都是些微末小事。这也是大宋举国养汴梁,造成的一个后遗症吧。

杨霖和蔡京走的是截然相反的道路,一个设立讲义司,把持朝政,朝中大员尽在他的彀中;一个注重地方势力,东南西北尽是在一些不毛之地,培植亲信封疆大吏,宰执一方。

杨霖为了避嫌,甚至亲手把京营禁军得罪个严严实实,杀了几个将门世家子弟不说,大力扶持西军等边军的做法,也惹得他们很不高兴。

大宋开国百十年,京营禁军远胜于边军厢军的观念根深蒂固,浑然不知道这么多年的时间过去,潜移默化之间,京营禁军就是一个花架子。

虽然高俅很会搞操练花架子那一套,把赵佶哄得一个楞一个楞的,还以为自己的京营禁军天下无敌,实则不堪一击

正如当年韩世忠到江南,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笑出声来,还因此差点和高柄打了起来。这京营禁军至此,在明眼人看来,已经是一支六十万人的仪仗队了

第四百二十章 让他们死于民愤

湛湛青天,蔚蓝深海,海天交接之处,白光粼粼。

在巨船的顶层,四周全都是彩幔环绕,无丝竹管弦,无亲朋故友,天地之间一男一女,把臂携手,沐浴着海风与天盟誓,结为连理。

徐月奴脸上笑的灿烂,身上火红色的嫁衣裹着圆润饱满的熟1瓜,玲珑跌宕的身材下的一双傲人的笔直大长腿,将她整个人衬的英姿飒爽,在这个女子普遍娇柔温顺的年代,她美的如此特殊。

饶是除了最后一步,其他都得逞的杨霖,也不禁看得呆了。

一套颇有仪式感的拜天、拜地、拜海之后,两个人携手坐在甲板上,杨霖动情地说道:“月儿,只要这片海域不枯,我对你就不会变心。”

徐月奴轻轻地点头,把头倚在杨霖的肩头,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我也是

杨霖的手悄然下滑,轻轻一勾,红色的嫁衣铺在船板上。

风很平,浪很静;

他们弄了个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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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神清气爽。

站在船头,杨霖已经可以看到密州港的码头,往来船只如织如促,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靠近之后,杨霖也不禁感叹,自己一手打造起来的密州港,竟然有了这般规模。

亲卫们吆喝船工驶至岸边停泊,放下踏板,杨霖带着徐月奴下船,不远处就是他割破狗腿把徐月奴骗到手的沙滩。

山顶上,依然是徐家庄的别院,现在看来依稀有当年的模样。但是山下的码头已经大变样了,沿途都是夯实的平整宽阔的路面,无数的车马将港口卸下的货物运走,杨霖心中暗暗坚定了取直运河的想法,不然就是浪费这无限的商机和广袤的市场。

因为杨霖走的海路,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到,徐家庄内一个庄客快步跑进后院,找到正在练拳的徐进,徐进年近四旬,依然是日日熬练,精赤着上身汗水顺着肌肉流下。

青衣庄客喘着粗气道:“庄主少宰,少宰带着小姐回来了。”

徐进一听,赶紧披上一件袍子,来到房内换了一身衣裳。他的小妾抱着儿子要来和他亲近亲近,儿子一见他就伸手,徐进满心欢喜刚想抱抱儿子,突然想到什么,说道:“你带着儿子回娘家去待几天。”

小妾一愣,问道:“怎么了,老爷。”

徐进苦笑一声:“他那个混世魔王的姐姐回来了,月奴这孩子最喜欢逗她弟弟,下手又没个轻重。”

小妾一听,赶紧去收拾行李,徐进带着几个庄客翻身上马,直奔码头。

密州港前,闻讯而来的市舶司官员,比徐进还早一步,正带着兴致高昂的杨霖到处转悠。

“少宰请看,这就是我们新修建的第三处港口,这里吃水很浅,一般是小船来这里停泊。在东瀛造船还不是很先进,他们的商船大多是这种小船,没有必要占用第一港口的位置。”

杨霖点了点头,道:“既然要区分,就按吃水大小来分,切不可按照是哪一国的船只来分。我们开门迎海商,要做到公平公正,才能细水长流。”

密州市舶司的干办们纷纷点头,他们稍微有些不自然,因为很多条例都是有些歧视高丽和东瀛的商船的。大宋开往他们那边的商船,大部分都是大船,这才会出现一片海湾三个港口的局面。既然少宰发话了,回去还是改掉比较好。

“当初我只是规划一个雏形,便匆匆离开,没想到你们把此地经营的好生红火。”杨霖看上去十分高兴,连带着周围的官员也人人脸上有光,巡视一圈之后徐家庄的人终于到了,徐进隔着老远就看到了自己的女儿,小跑着过来。

杨霖这才停止了继续巡视的想法,客气一阵侯跟着徐进来到徐家庄山顶的别院,徐月奴咬着嘴唇忍俊不禁,显然是想到了杨霖在这打滚碰瓷的旧事。看着众人簇拥下的杨霖背影,徐月奴眼睛眯着一道月牙,目光好似黏住了杨霖,芳心暗道这个人可真是坏的出奇

这处院落当初被杨霖花了心思整修过,本就是居山临海,院中的道路都是白色的小石子铺就,修长高大的竹子将一座红色小楼掩映其中,翠竹摇曳,静雅幽闭,令人心旷神怡。

上楼之后,俯瞰着湛蓝的大海,果然如同身处仙境一般。

尤其是如今是盛夏,清凉的海风吹来,让航行了许久的杨霖等人精神一振。

一进院子,徐月奴就迫不及待回自己的房间去了,徐进带着杨霖来到小楼上,吩咐下人先上些茶水,然后再准备酒菜。

杨霖注意到几个市舶司的干办欲言又止,显得有些为难,便主动问道:“密州市舶司乃是国家赋税重地,你们在此当值,可有什么难处?”

吴干办马上起身,压低了声音抱拳道:“少宰,实不相瞒,前些日子朝中派来几个内侍省的宦官,安插到我们衙门,说是监督。这些人什么事都爱指手画脚,教人好生厌烦,偏偏品阶还在我们之上。您也知道,咱们有些东西,是不能让他们见着的”

“竟有此事?”杨霖眉心蹙起,一股怒火从脑中燃遍全身,内侍省是梁师成的天下,这老贼咄咄逼人,不光在汴梁开封对我下手,已经把爪子伸向密州了么?

密州是杨霖最早经营的所在,可以说是他的势力最稳固的地方,上至知府徐知常,下到贩夫走卒各个衙门口,遍布自己的人。

在这种地方,内侍省的几个死太监都能让自己手下的这些官员头疼,就更别提杭州、明州和华亭了。

杨霖眼皮一垂,握着双拳,沉声道:“派人把他们控制起来,切断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找人大造声势,到他们门口闹事。就说他们欺压良善,虐流百姓,鱼肉乡里,最好是抬几个死人做戏,来几百封血书和万民请愿书。然后我让徐知慧上书弹劾,别走正常途径,把奏章和血书交给缉事厂的杨戬。”

众人听得心惊肉颤,这是何等的手毒心黑,吴干办结结巴巴地问道:“然后呢?”

“别等朝中判决出来,派我们的人假装百姓,让他们死于民愤。”

第四百二十一章 不容染指狠人杨

密州港,市舶司内,李琦和董蒿规规矩矩地坐在衙署内。

这两个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内侍省外放宦官,此时也不得不收敛一些。

因为他们听司里的衙役们说,汴梁的杨霖杨少宰来了,两个宦官久在禁中,如何不知道杨霖的大名。

这些年此子是收了性子消停许多,当初那可是个混不吝的主。多少王公大臣,都被他压的死死的,就连陛下的宠臣他也当街痛殴,而且还活蹦乱跳的官越做越大。

自己这些人来到密州,也就是仗着天高皇帝远,来这里作威作福,毕竟背靠着梁隐相的大树,心中总是有些看不起开封府以外的官员。

到了密州之后,李琦和董蒿也确实够嚣张,密州杨霖的势力有的是钱,暗中塞给他们不少的好处,这两个人是糖衣照收,炮弹照打。

收了钱不给方便,处处刁难,这才让吴干办等人无奈之下,向杨霖告了状。

这一下,可就要了他们的命

两个人招呼一声,一个市舶司的衙役进来,陪笑道:“两位虞侯,有何吩咐?”

董蒿看都不看他一眼,操持着有些刺耳的尖声道:“给咱家沏一壶上好的龙团凤饼来。”

小衙役是密州本地人,长得黝黑精瘦,十分机灵,心里暗骂死阉狗,脸上却堆笑点头道:“两位稍等。”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身材高大的精壮汉子,带着一群人大步走来。衙役差点撞上他们,被这个大汉扶住,笑骂道:“小猢狲,你急吼吼地作甚,难不成街上有猴戏?”

小衙役一脸苦色,低声道:“周大哥别拿小人打趣了,这还不是那两个东西么,两个阴官又要喝他娘的龙凤团饼。”

大汉哈哈一笑:“龙凤团饼没有,炊饼这么大的耳刮子倒是不缺,两只阉狗还敢嚣张,俺跟你说少宰来了,他们的好日子到头了。”他是宋江从济州府带来的弟兄,生性比较暴躁,受了这么多天的腌臜气,早就不知道在心里暗想过收拾这俩宦官多少次了。

小衙役一听,这些日子积攒的怨气一朝爆发出来,带着大汉来到房内。砰地一声,房门被踹开,两个宦官吃了一惊,待看清来人是谁后,起身怒斥道:“周清,你要造反吗?”

大汉咧着嘴露出牙齿大笑两声,挥手道:“打,打残了没事,留一口气就行,打完拖到他们的房内,绑起来等着上面发落。”

众人摩拳擦掌,一拥而上,惨嚎不绝于耳。殴打一阵之后,周清举起手喊道:“行了,都住手吧。”

众人恋恋不舍地收手,周清笑道:“小猢狲,你上去踹上几脚出出气,不然你可见不到两位虞侯了。”

黑瘦衙役早就被吓坏了,他年纪还小,哪见过这么凶神恶煞的场面。一听这话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周清一巴掌排在他的头上,骂道:“真没种,别人欺负你的时候只知道暗地里骂娘,真给你机会又不敢报仇,滚到一边去。”

他上前提着两个鼻青脸肿,满脸血污的宦官,一手一个好似提溜着两只小鸡子。

“请吧,两位虞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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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家庄别院,散席之后,杨霖不用人指引,轻车熟路往徐月奴的房间去。

到了内院门口,一只可爱的白狗,已经长得十分大,在院里缩在一角,黑漆漆的眼珠滴溜溜乱转,发出呜咽的声音。

杨霖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唧唧喳喳,妙儿在翻着原来的东西,时不时地大惊小怪叫嚷,好像离开这里很久了一样。

轻笑着推开门,只见妙儿窄袖青衣、外边套了淡粉色的小比甲,两束乌亮的秀垂在肩后,额前淡梳刘海儿,虽然不着脂粉,却依然倩丽俏巧,十足的俏婢一个。

徐月奴趴在自己的床上,夏衫轻薄,身姿曼妙,尤其是隆起的臀丘圆的好似两个刚蒸熟的大馒头,两根大长腿翘在空中乱晃,明晃晃的半截小腿露在外面。

杨霖眼光一直,嘿笑两声,马上就要以一敌二,大杀四方,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犬吠。

陆谦在外高声叫道:“少宰,有西北重要军情。”

杨霖拧眉闭眼,晃了晃脑袋,在两个美人捂嘴偷笑下走出院子。

陆谦举着一封信,见他出来马上凑上前说道:“少宰,宋制使传来消息,他们已经攻克喀喇汗王城,俘获喀喇汗的汗王伊卜拉欣,大军现在驻扎在西域,宋制使来信问,是否请示朝廷派官员驻守。”

杨霖按着额头,心道这西域偏远之地,若是万事依照内陆州府办事,有些不方便。倒不如先设置一个封疆大吏,然后缓缓过度到州府制。

他刚想说话,突然心中一动,西北也是老子老巢之一,梁师成那厮会不会也要染指。

在密州我可以只手遮天,悄无声息弄死他的手下,那么西北呢?

西军将门虽然被自己压制,可没有连根拔起啊,走了一个折家他们就都老实了么。折可求当初可就是联络的梁师成,差点打乱了自己的幽燕大计。

“拿一张秦陇地图来。”杨霖抹着眼皮沉思,不久之后沉吟说道。

陆谦转身离开,过了一会从万岁营的营帐里,拿来一张羊皮地图,就在地上铺展开。

杨霖蹲下身子,仔细揣摩,眼光慢慢地扫过西北各个州郡。

“让宋江先别上书报功,只说是还有余孽需要剿除,留下一半军马驻扎在喀喇汗,其他人回师延安府伏龙山。等兵马撤回一半,再上书朝廷,报功请赏。”

延安府时西北重镇,只要掐住这个咽喉,可以牢牢按死各方势力。西北兵祸才停了几年,谁要是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就让骄兵悍将们闹闹事杀个把人,可不是好耍的。

陆谦手里拿着炭笔和羊皮纸,一一记下,杨霖说完之后,他把羊皮纸塞到一个竹筒内,揣到怀里,道:“宋制使的人马还在等候,是不是现在交给他们?”

杨霖点了点头,嘱咐道:“让来人带话给那黒厮,切勿上表请功,耐心等侯,在西域靖绥地方,剿除残敌,时机成熟了我自会派人通知于他。”

第四百二十二章 大将归来起狼烟

西域成功打通,本在杨霖的意料当中,但是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兴奋。

那喀喇汗王朝,地理位置得天独厚,贯通中西。在它最强盛的时候,一度被认为和中原王朝并驾齐驱,领先当世。

也正是因为无穷的富贵,让他们迅速的腐化堕落,内部千疮百孔,不堪一击。

徐知慧的奏章一递上去,杨霖就准备离开密州了,就算为了避嫌,这个时候他也不能留在密州。

毕竟这两个宦官马上就要死在密州,自己若是在,难免会被人说三道四。杨霖已经打定主意,这次不再退让和妥协,梁师成老狗的狗爪子伸到哪,就给他剁掉。

出了汴梁,在东西南北的边关之地,梁隐相的名号可没我杨少宰来的有用。

板桥镇的城郊,密州港的官员举手作别,正依依不舍之际,那近千骑万岁营军士簇拥着杨霖往海港行去,一路上旗幡招展。

杨霖来时挺低调的,走的时候却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本官可是早早就离开了,这密州港不管起了什么风浪,那都是百姓们民怨沸腾,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密州港的官员们,人人眼中都带着一丝激动,要是杨霖没来这一趟,而是在汴梁给他们下令,他们或许也会去做,但是绝对没有现在这么安心。

杨霖就是他们这一系的定海神针,自古地方对朝廷阳奉阴违,屡见不鲜,为何?就是有这种强权人物,能够代表一方的利益,也有着足够的庇护力。

密州现在如此红火,上至官员下至百姓,哪个不受益。谁要是伸手来,想要断了大家的财路,不跟你拼命才怪。

大船启程之后,直奔天津港而去,杨霖却不知道,阔别叙旧的幽燕之地,此时又已经燃起了战火。

韩世忠回到幽燕,他立功之后被拔擢三级,成为了平卢军节度使,三军都统制,掌管幽燕边关兵马大权。这也就是女真兵临城下,朝中才肯如此放权,不然的话武将出身很难做到这个位置。

韩世忠的回归,没有引起宗泽的丝毫嫉妒,他甚至长舒了一口气,心中颇为轻松。一个人应对长城外的那些凶蛮,多多少少有些紧张,韩世忠的统兵能力他丝毫不怀疑。

到了燕地之后,没有片刻停留,韩世忠带着几个亲卫直奔长城。

女真人驱赶着辽人源源不断地运送物资,在长城上可谓是尽收眼底,韩世忠皱着眉头问道:“女真鞑子备战多长时间了?”

烽火台的小将回道:“从他们来便是如此,陆陆续续得有两个月了。”

“俺们大宋军马,未得长城时尚且知道主动进取,怎地拿下旧日屏藩,底气足了,反倒畏手畏脚,坐视敌军补充。传令下去,擂响召将鼓,召集三军将佐,商议主动出击。”

此言一出,边关气氛为之一肃,长期以来大宋守惯了这幽燕已经是意外之喜,拿下之后举国欢腾,谁也没想过还要主动往北打。

韩世忠回来之后,简单的一席话,让边关的战略为之一变。语气坐等敌寇来袭,不如趁他们还在准备时候,主动出击。

居高临下的大宋兵马,从小股的偷袭,变成了大规模袭扰。神出鬼没的轻骑,幽灵一般专打女真鞑子的运输队。呼号着四处纵火,遇到小股敌人便与之一战,遇到人多的时候掉头就逃。

黄昏时分,狼烟滚滚,宋金两伙人正在厮杀。

一个粗壮矮小的鞑子首领,将手中枪挥得旋风一般,把射来的利箭一一拨落,身后的女真军如同燎原烈火一般席卷狂飚,马蹄轰隆,大地震憾。冲锋的骑士出摄人的呼啸,声势极为骇人,若非亲眼所见谁也不信这是不到一百人造出来的气势。

宋阵这边,骑兵在前,犹如出闸的洪水,轻甲骑兵一轮箭雨,各自射出三矢就缓骑避在一旁,重甲骑兵随后扑出,与鞑子的铁流汇聚到一起。

人仰马翻,血肉横飞,不时有人被挑落、砍落、刺落,血肉战场,每一个人都在拼命地挥灭这生命,刚刚还在舍生忘死的屠杀着别人的,可能现在已是马蹄下的一堆肉泥。

鞑子虽勇,架不住宋人有备而来,本就是伏击占尽先机,又有绝对的人数优势,慢慢地完成了合围绞杀。

硝烟尚未散尽,血腥气仍然清晰可闻,只见一位披甲将军,身披淡青色斗篷,镇定地勒马立在军中,看着手下清扫战场。此人正是韩世忠,在他身边,宗泽倒吸一口冷气,恨恨地道:“近千人伏击打一百人,尚且死伤这么多将士,唉!”

韩世忠眼一睁,满不在意地说道:“这还算不错了,前天在古北馆,殁了我三百个弟兄,也没有灭掉鞑子的那个谋克。”

女真兵马到现在,一个谋克也不过百人,这支宋军成立不久,野战碰到他们着实是一场场生与死的历练。

也只有在这种战斗中,才能磨砺出一支强军,应付谁都知道的将会在秋日爆发的大战。若是一味的追求暂时的安逸,到时候打起来了,敌我战力的悬殊才叫人绝望。

宗泽也知道他说的大有道理,自己主持大局的时候,确实有些保守了。只想着经营长城,稳固防御,没有这个老西军想的长远。

他看着互相搀扶的伤兵,说道:“密州市舶司的第四波慰军已经抵达天津港,你走这段时间,每隔半个月他们会押运些物品来劳军,米面、肉菜、果蔬、鱼蛋、防暑的绿豆、瘟疫时症、腹泻肚疼得一应药丸膏散、刀伤箭伤的金疮药,将士们苦战之余,总算是有些安慰。”

韩世忠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回头说道:“有杨少宰,打仗也舒心的多,当初俺们在西北嘿嘿,不说也罢!”

宗泽虽然没有在西军待过,但是也有所耳闻,西军常年和夏贼对峙,大小战斗持续百年,却时常被拖欠军饷。

今上登基之后,甚至连续三年,一颗米都没有拨往西北。也难怪这些秦陇出身的骄兵悍将,对朝廷时常缺少敬意,不经意间说出一些大逆不道的浑话。

天色越来越暗,韩世忠大手一挥,下令道:“焚烧鞑子尸体,收兵回营!”

第四百二十三章 身在燕地即为王

天津卫,港口。

随着五艘大船驶入,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踏板放下杨霖重回这个自己一手筑起的城池。

圈地筑城,何等的气魄,短短一年的时间,已经初具雏形。谁人不惊叹于少宰的眼光,这里果然是天然的港口,在拿回幽燕之后迅速地发展起来。

要知道当时筑城的时候,整个幽燕大地都在契丹人的掌握之中,天津卫可以说是在契丹人的眼皮底下开始筑造的。

杨霖走下船头,回头眺望,明媚的阳光下,海水一**化浪而来。港口上,人头攒动,正不知多少人前来迎接。

天津卫很快就可以成为第二个密州港吧,杨霖心底暗暗盘算,此地位置实不输于密州。前者因为幽燕被契丹占据,这里便成了两国交接,契丹人时常带着燕地豪强,抢来劫掠抢夺。如今天津卫摇身一变,成了个内陆,远离边关不说,还有万里长城和幽燕军州为屏藩,安全已经得到了保障。

只要这一次宋金大战,能够守住长城打退女真,把那些还在观望的行商们吸引过来,不难想象此地今后的繁华。

杨霖迎着众人走去,天津卫的武将文官一起上前,抱拳迎接。杨霖笑着回应,走了没有三步就指着远处道:“当初幽燕沦丧,我大宋栽植无数树木在河北,用意是代替边关长城,抵御异族骑兵。如今边关兵强马壮,这些百年树木,正好可以用作造船材料,可以就地取材。”

天津以前是契丹打草谷的重灾区,港口两旁合抱的大树笔直参天,生长应该至少也有数十年了,那一望无边的密林棵株之间整齐有序,明显是人工栽植。

这些官员本来兴致勃勃要带他去新开的酒楼接风,一听杨少宰如此勤政,便都正色起来,认真聆听。

杨霖左右环视道:“栽植树木本意是好的,但是如今风向变了,这些树木也忒密集了些,很多都是占据良田,让百姓无地可耕。而且阻碍官路,形同路障,是时候清理一番了。”

港口的官道,竟然也要穿过一片密林,不过中间的道路颇为宽阔,已经砍伐掉不少的巨木。这还是当初杨霖上书请旨,才得以砍掉的,为了防契丹南下,百年来大宋在汴梁的君臣真的是不容易,甚至给这些大树专门立法保护起来。

无心插柳,本来是阻碍河北发展的巨木,倒成了造船、搭桥、筑房、兵刃的好材料。

越过密林,众人簇拥着杨霖,来到一处临海而建的酒楼上,白墙灰瓦、红漆朱栏,倒是有些雅趣。

上楼之后,杨霖脱去官袍,只穿了一件轻薄白衫,看得出兴致颇高。在他旁边是一主一婢两个女子,小婢肤光胜雪,体态袅袅,虽然娇俏,也算是一个寻常美人。

在她身边的女子,身材高佻竟然压过了在场的众多男子,雪白的绸袖窄而贴身,束上绣金带子,更显得纤腰紧致、胸脯浑圆,明艳里带着三分英气,分外撩人。

北宋官场风流率达,没有后世那种灭人性的礼法,女子抛头露面是很正常的。众人皆以为常,不过杨少宰自己带了女眷,本来准备的歌女舞姬倒是不用上场了。落座之后,杨霖没有继续聊政务,反而和在场的文武官员闲聊寒暄起来。

这一次和密州不同,若无意外杨霖会在此地长待,直到京中的事告一段落。换而言之,他有着充足的时间,不急于这一时。

天津卫毕竟是刚筑的新城,这里的官员品阶不高,朝廷是按县城设置的。杨霖的官位太高,众人不自觉有些不太自然,杨霖主动和他们聊天,才让大家放开了来。

杨少宰名头恁大,外界疯传此人不好相处,动辄打骂同僚。天津卫的官员本来还心存畏惧,谁知道相处下来,人家杨少宰待人和善,如沐春风,不因位高权重而骄横,反而十分亲近。

不一会酒菜齐上,酒席之上,推杯换盏,几个武将慢慢地去了拘谨,更是会活跃气氛。

说起女真鞑子,一个武将拍着大腿,说道:“少宰可曾听说,那女真鞑子竟然要去打蔚州。”

杨霖自然是知道的,点了点头,周围爆发出一阵哄笑。胡县令捻须笑道:“蔚州城为唐末李克用所筑,不但精坚,其瓦石光泽可以照面,便是大同也有所不及。女真鞑子忒也无知,竟然以为蔚州会比大同好打。”

“不好!”杨霖心中一动,忍不住喊了出来。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茫然看着杨霖。酒席上的欢快氛围一扫而光,徐月奴也盯着他,不知道脸色阴晴不定的杨霖,是想到了什么。

“蔚州如此坚固,完颜阿骨打又不是个蠢货,他会舍弃藏着耶律延禧的云州府,转而去打劳什子蔚州么?这八成是鞑子的声东击西之计,从蔚州调头往东,可就是幽燕易州府!”

“女真鞑子报仇心切,耶律延禧和他的契丹偏安朝廷,又像是惊弓之鸟。我看多半是他们私下达成什么停战协议,要先打幽燕,给金国的东路军报仇了。”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众人实没想到这一点。一来辽金仇恨更深,耶律延禧就在云州,世人都以为女真会死攻云州府。

而来如今天气酷暑难耐,女真人是冰天雪地钻出来的凶蛮,都不觉得他们会在这种天气下南下,大宋边关将士普遍以为,大战将会起于三秋。

但是什么是奇袭,就是在别人都以为你要往西的时候,你偏偏调头向东打。杨霖越想越怕,幽云一带的地图他早就烂熟于心,虽然卸去了兵马副元帅,河北河东黑山安抚使的头衔,但是杨霖丝毫不以为意,仍然是一副老子就是战地元帅的姿态,起身发号施令。

“快马四出,通知易州府加强城防,多派轻骑哨探四出巡查,号召幽燕乡民结城寨以自保;着令霸州、固安、范阳、涞水守军,进驻白马山、太宁山、狼山一带;令韩世忠继续守长城,宗泽退回昌平居庸关。”

第四百二十四章 一疏忽险酿大错

蔚州城如此坚固,倒是出乎杨霖的预料,也差点让他大意失荆州。

为将者果然是需要了解太多,一个疏忽就有可能是满盘皆输,现在杨霖已经有七八分的把握,断定阿骨打是要先打幽燕了。

杨霖想到这里,便起身下楼,准备直奔涿州。在杨霖记得那里囤积了部分兵马,女真鞑子想要在两军并进,多半会在涿州爆发一场血战。

杨霖刚下船,就因为武将的一句话,便匆忙离去。留下一楼的官员面面相觑,这少宰可真是雷厉风行,甚至连歇脚都没,就为了那猜测中的军情,奔去易州

烈日当空,杨霖将徐月奴安置在天津卫自己的别院内,带着千余骑士,纵马奔驰。这些战马刚从船上下来,也急需活动活动,跑了一阵就熟悉起来。

赤红色的长龙,在道路上就如同一股奔涌的岩浆,拽着缰绳的杨霖脑中飞速转动,幽云十六州,幽州和云州相隔太近了,阿骨打放弃云州府马上就可以杀到幽燕大地。

在云州的战局,想来也不是很乐观,姚平仲麾下的西军能打,但是让他们在异国他乡作战,肯定和当年对抗西夏时候大有不同。西军能出几分力,肯不肯打硬仗,都是很难说的。小太尉纵使威望再高,也无奈西军上下都是兵1痞,油滑的就像是鬼一样。

西军上下的将门,把陕西诸路视为自家根基,和西夏打则效死出力。一旦大宋其他地方有事,调出来就百般的不情愿,甚而和统帅作对,想着的就是怎么保存实力,在朝中寻找靠山,好大家都平安无事的调回陕西诸路去。

刚开始他们以为杨霖是他们的靠山,但是后来发现杨霖这个人对割据藩镇深恶痛绝,有点苗头就往死里整。后来他们联系到梁师成,一下子卷入到朝中激烈的博弈中,这种级别的斗争面前西军真的不算什么。

结果就是折可求全家被调到山东,从割据五百年的地方土皇帝,成了一个富家翁。种氏兄弟则去了韩世忠做梦都想去的枢密院,养老去了。

事实上,在原本的时空中,大宋这支最后的野战集团,在大宋宣和四年之后的时间里面,还是深深的卷在了党争里面,给扯得四分五裂,战斗力大损。在女真第一次大举南下,西军几乎毫无抗手能力。女真第二次覆灭北宋的南下过程当中,小种率领以西军为骨干,拼凑出的十几万援军去救援太原,就被银可术以区区万骑击破,小种也身死疆场。

快马飞奔的杨霖心底叹了口气,终究是别人家的军队,用起来没有韩世忠麾下这支人马顺心。西军是能打,而且是大宋军中,难得的能打野战的强兵。但是让杨霖选择的话,他宁愿选择指挥宋江那支各族混杂的骑兵,也不愿意指挥山头林立的西军。

桑干河,宋军大营。

姚平仲此时在云州,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得到女真的消息,大营当中气氛比较轻松。

很多将士都脱去了盔甲,在河边饮马冲洗,附近的契丹兵营也是悄无动静。

大涨内,姚平仲躺在一张椅子上,鼾声大作。突然一个小兵打破了军营的宁静和安逸,纵马奔来卷起一地黄土,被呛到的西军将士纷纷破口大骂。

这小兵也不理睬,丝毫没有减缓速度,众将知道这必是有紧急军情。

“嘿,看见没,又要打仗喽。”一个老兵捂着鼻子,嬉笑道。

周围的人混不在乎,转过头继续晒太阳:“战鼓响时,俺就摸枪打仗,这些鸟鞑子混不似个活人,一个个如同牲畜,不怕疼不也不怕死。当年俺只道西贼凶蛮,没想到女真鞑子更甚个七八筹。这里又不是俺秦凤乡土,真不明白上头的大头巾,为啥要让俺在这契丹的土地上和一群兽人厮杀。”

小兵骑到大帐前面,一个骨碌翻身下马,动作行云流水,迈步进到大帐内,高声道:“将军,大同城内传来消息。”

姚平仲虎目一睁,很快从困意中清醒,沉声道:“是何消息?”

“将军请过目。”

小兵快步上前,将一封密信取出,姚平仲拿过来一看,一个激灵浑身睡意全无。

“来人呐,擂响召将鼓!”

姚平仲遇事从未惊慌,即使在直面女真主力时,尚能从容布置,排兵布阵。但是此时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若是大错酿成,他就是一死也没法和恩师交待啊。

姚平仲悔恨异常,他的心里未尝没有不愿意为契丹出力的想法,就连手下的将领,也因为没有分到收复幽燕的大功而颇有微词。

在他们看来,韩世忠手下那支军队,根本不如西军能打,之所以能去幽燕,纯属是因为人家是杨少宰的嫡系。自己这些人,就被分到云州府,在异国他乡为别国而战。军队上上下下,都有些怠战情绪,女真人不见了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岂会主动去找他们打仗。

云州府大同城内,高柄派人传出消息,说是他从结拜兄弟那里,隐约听到了女真人遣使密谈的消息,让姚平仲提高警惕。

姚平仲看完密信,心思一转,马上就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女真人陈兵长城脚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世人皆知秋后会有一场大战。女真鞑子急着给完颜吴乞买报仇,大宋也不会坐视幽燕重新沦陷,这一战才是未来的重头戏。

在这种时候,阿骨打和他的军队突然几天不见了踪影,而大同府又有女真人出没

姚平仲马上想到,是女真人主动找契丹和谈,稳住契丹之后从蔚州杀奔幽燕,如此一来两路兵马齐头并进,幽燕若是没有防备,实在是危险万分。

这片刻的时间,他的手心已经沁满了汗水,额头更是汗如雨下。

不一会,大帐内挤满了年轻的将领,这支西军的将佐年轻化,是朝中对西军的整治的结果。众人看着姚平仲,都十分惊异,要知道他可不是一个容易露出这等神态的人。

“派出全部哨探,打探女真人的下落!”

第四百二十五章 英雄所见大略同

易州城门,懒洋洋的守军突然一下站了起来,远处飞奔而来一群骑兵,卷起漫天的黄土。

不用他呼喊,城楼上的守军已经全部趴到了矮墙,举手遮阳往外探头观瞧。

先锋一骑领先众人,已经奔至城下,大声道:“少宰杨霖亲至,快打开城门。”

原来杨霖等人骑得太快,竟比报信的来的还早,守军一脸懵逼不甚相信,在城楼喊道:“容我去禀报一声。”

说完之后,一溜烟跑到城下,直奔易州衙署而去。城下的万岁营亲卫,纵马来到一处高岗,手握马鞭举起来遮阳远眺,确认没有其他军队,便耐心等候。

易州知府和防御使几乎是和杨霖一同到了城门处,杨霖端坐马上,易州一文一武两个官员都是杨霖亲手拔擢,一眼就认出了他,慌忙下城开门迎接。

易州防御使刘梁嗣接过他的马鞭,吩咐小兵将马牵走,抱拳道:“末将不知少宰前来,有失远迎,还望少宰恕罪。”

杨霖冷哼一声,骂道:“我有一千骑兵,行军起来足有几里长,如此人马在你们易州周围,奔着城池而来,你们竟然一无所知。若是女真打到城下,你们也不知道?”

刘梁嗣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不住地认罪,旁边的知府赵长旭陪笑道:“少宰自东而来,那里一直到海边都是我们的疆域,我们易州并非没有哨探,不过都安插在西边了。”

杨霖眼皮一垂,指着陆谦道:“你带两百人,绕着城西奔走一圈,日暮时回还。”

陆谦骑了这么久的马,脸上毫无倦色,竖指于唇呼哨一声,纵马而去,在他身后紧紧跟上了两百多个亲卫。

其他人簇拥着杨霖,来到城楼之上,杨霖就在这城楼上坐着,旁边的赵长旭和刘梁嗣一脸的忐忑。

杨霖一句话也不说,时间慢慢过去,士兵们都拿出干粮来啃,刘梁嗣笑着上前道:“少宰,可否到城中用膳?”

杨霖摆了摆手,伸手从吕望那里要来一块饼,吕望拔开酒囊塞到他的手里。

就这烈酒咬了一口饼,杨霖看着身后的两人,道:“出去这么久,没见你们的哨探回报,这已经是失职了。半天时间难道女真鞑子摸不到城下么,要是一会日暮时分还不见人,你们就给我滚蛋。”

两个人战战兢兢,对视一眼,都不敢再说话。虽然杨霖已经没有这个权力解除他们的官职,但是在这个地方,杨霖发话了之后,两个人也只好各自上表请辞回乡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杨霖眉间的怒气不断积攒,终于在城下来了几个轻骑,被守军引着上城之后,抱拳道:“启禀府尊、防御使,在白马山一带,突然出现一伙骑兵,不知是什么来路。”

刘梁嗣和赵长旭对视一眼,同时送了口气,杨霖冷哼一声,骂道:“总算你们两个劣货没有玩忽职守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当初我送你们上任,耳提面命好言告诉你们,云州一带有大批的女真兵马,数量比幽燕所有敌军加起来都多,而你们所在的易州首当其冲,让你们小心防备。

这易州周围全是密林巨木,又有三道河流,隐秘性极好。你们在西边一个哨探不放,东边到了临近日暮才有人来报信,你们把我的话当成什么了,耳旁一阵清风么?”

两个人同时抱拳弯腰,冷汗频频,不敢反驳。杨霖甩了甩袖子,大踏步下楼,丢下一句:“各打二十军棍,给他们长长记性,然后召集所有官员,到衙署见我。”

知府和防御使,已经是一府之尊,在大宋的官僚体系中是中坚力量,但是杨霖一句话,马上有人上前,架着两人就地行刑。杨霖在燕地的威望,属实非同一般,这地方本来就是他一步一步拿下的,那些投降的燕地豪强更是只认杨少宰。

得罪了杨霖,在燕地为官,你随时都要提心吊胆,生怕一不小心“激起民愤”

易州城内,各个街道上,突然出现一群群侍卫。满城的官吏,匆匆赶往知府衙署,道路上的百姓也被这情绪感染,变得有些紧张。

受益于高柄的游说,易州城没有经历战火便纳土归宋,城中尚有一些不愿意追随耶律大石的契丹兵将,也融入到宋军阵营中。这些地方百年的胡汉杂居,已经有不少的契丹人被汉化,成为了幽燕大地的一份子。

满城的百姓,不分胡汉,都抱臂在街上好奇地观瞧,时不时交头接耳,字里行间透漏着对局势的担忧。

刚刚安定的他们,可听说过女真人的凶残,好不容易归了大宋过几天安稳的日子,谁也不想继续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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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州城杨霖召集诸将的时候,在檀州外的长城上,韩世忠满脸凝重。

望着长城下,慢慢集结到一处的女真大营,韩世忠已经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女真鞑子举动有些反常,奇了怪了,我们死伤比他们大多了,他们竟然集结避战”

宗泽和他对视一眼,凝声道:“莫非是要进攻?”

“照俺看来,很有可能,但是那些鞑子都是冰窟窿里钻出的嚢逑,日头一晒就要出几层猪油的畜生,顶着俺们汉地的酷暑要来捋虎须,事情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宗泽站起身来,走到他的身边,一起低头看向沙盘。他们的眼神突然都往北一移,瞬间抬起头来,极有默契地道:“蔚州!”

宗泽神色激动地说道:“是不是蔚州的女真,要和他们来个两面夹击,来犯我幽燕?”

韩世忠沉默片刻,粗狂的脸上线条分明,豹眼微眯道:“不可不防!”两个人仅凭山下女真的动作,就推测出这个结果,足见水平高出一般将领许多。

也难怪会有这样,大浪淘沙,能在北宋末年的浩劫中留名千古的,又岂是庸碌之辈。

这时候,外面进来一个小兵,韩世忠认得军服是万岁营的特有装束,马上迈了一步:“少宰来了?”

来人扶着膝盖,不等喘匀实了,便急道:“少少宰有令,宗泽率军退回回昌平居庸关,严防女真从蔚州来犯!”

第四百二十六章 幽燕再闻烽烟起

易州多山,沟壑纵横,连绵不绝。

绵延的山脉中,有一支兵马正在林中前进,他们的马背上驮着盔甲兵刃,将士大都精赤上身徒步前进,热的不行。

在队伍压阵的后军统领,正是完颜希尹,他在阿骨打起兵反辽之后,受命创造女真文字,在这次出兵之前,就造出了女真人自己的文字。

他和一般的女真人不一样,十分精通渤海和汉文化,也正因如此,他对南边的花花江山,怀有比同胞更大的觊觎。后世历史上,金兵攻入汴梁,其他的女真鞑子都去抢钱货女子,唯有这个完颜希尹先收宋朝图籍。

“希尹,这一次俺们放过了耶律延禧不拿,跟着老皇帝去打汉人,照俺说不如让宗翰自己去打。他仗着老皇帝的喜爱,平日里眼睛恨不得长在头顶,俺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这一次竟然败给了宋人,丢尽了俺们女真儿郎的颜面,从黄龙府起兵到现在,就他自己吃了败仗,叫俺早就不活了。”

希尹转过头,狠狠地瞪着自己的爱将斛舍,扬起手一鞭子抽在他的脸上,打出一道血痕。“宗翰是女真大将,他在战场上的功劳比你打了几千倍,哪轮得到你在这里侮辱。这一次两路夹击宋人,是关系到咱们女真国运的大事,所有女真人都必须一条心,再敢说这种话,我直接杀了你。”

斛舍屈膝跪倒,大声告罪,希尹才把他扶了起来。望着前面崎岖的山路上,缓慢前进的女真士兵,希尹皱眉道:“宋人能打赢宗翰,能打赢娄室,能杀了银可术,就说明他们没有传闻那么弱。宗翰和娄室的本事,在女真中都算是大的,我们这一次一定要赢!”

斛舍脸上血痕触目惊心,不过他还好像完全不在乎,捶着胸膛道:“希尹,斛舍愿意为你冲锋打头阵。”

完颜希尹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句话也没说,继续前进。他们从蔚州撤走的时间太久了,万一宋人有了察觉,失去了奇袭的效果,那么战事将会困难许多。他在云州府和宋人交过手,感觉除了狡诈一些,没有比契丹兵强出多少。

金人西路军几次吃亏,都是因为不熟悉地形,被他们伏击,而且损失其实相当有限。但是东路军则不一样,宗翰和娄室仓皇逃得性命,吴乞买竟然死在阵前。希尹和他们都曾经并肩作战,最了解这些人的勇武凶悍,绝非庸碌之辈可以轻易击败的。

走出这道山脉,就进入了易州地界,届时就可以和他们正面一较高低了。在女真贵族们看来,契丹无论苟活多久,都没有什么威胁了,他们被打得失去了斗志和信心。见到女真的黑龙旗,就丧失了作战的勇气,根本不足为惧。

希尹低着头思索的时候,突然前面传来一阵喧闹声,不一会杀声大作。由契丹降兵组成的先锋营,爆发出一阵骚乱之后,竟然要往后退。女真谋克殿后,压住阵脚,回身的一刀一个,这才止住了溃逃。

“出了什么事!”完颜希尹大声问道,这时候一个亲兵过来,吼道:“前面有埋伏,我们上当了。”

完颜希尹眼睛一闭,仰天长叹一口气,宋人果然是个难缠的对手,自己这边如此谨慎小心,还是被他们给提前觉察到了。

奇袭的军队被人伏击,是最可笑的,片刻之后希尹接着睁开道:“怕什么,拔刀杀光他们。”

“回都统,他们扔下巨石砸死不少契丹兵,然后射箭纵火之后就逃了。”

希尹脸色一凝,随即挥手道:“搬开石头,收拾兵马,统计伤亡,继续前进。我去后面通报陛下,咱们被人发现了,就得真刀真枪打一场硬仗了。”

再往后就是阿骨打的亲信谋克,这些人战力最强,也一个个富得流油。兵刃都是各种齐备,几乎人手一条渤海精工打造的朴刀,有些抢的多的甚或还有备用的。马剑长刀铁骨朵等近战兵刃,丫丫叉叉的每人至少带了三四柄。强弓硬弩更是不必说了,羽箭驽矢都是上京府武库中精选出来的上等货色。

希尹循着大旗找到阿骨打,伸手臂到胸前,道:“陛下,宋人发现了我们的行踪,已经在前面埋伏一阵,杀了不少契丹兵之后就逃了。”

和后世不同,因为杨霖开茶马商路,让克烈部和契丹大战一场。这一战彻底暴露了契丹的外强中干,于是完颜阿骨打提前起兵,这对宋辽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如今的完颜阿骨打,可谓是当打之年,精明强干而且没有染病,骑在马上剽悍雄壮,顾盼豪雄,意气睥睨。

一听这话,他也没有震惊,只是呼哨一声,一个在天空盘旋的白鹰落下。阿骨打用炭笔画了些鬼画符,绑到鹰脚上,道:“被发现了,就硬打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让儿郎们快步行军,去大路上骑马奔袭,先拿下易州再说。朕已经让宗翰他们发兵,两路齐下宋人怎么收得住俺们女真勇士。”

他这番话说完,周围的女真鞑子们爆发出一阵嚎喝欢呼,阿骨打只需要短短几句话,就能让女真人群情奋勇,吵嚷嘈杂成一片,一个个把胸甲拍得蓬蓬作响。

在远处的官道上,宋军裨将刘延庆一边走一边大骂,他的手下都是新兵,本来埋伏好要给女真人一个厉害,谁知道手下兵马忍不住,竟然在敌人先锋刚进包围圈的时候就开始射箭。

这一箭,将战果大大缩小,气的刘延庆怒火冲天。眼下白马山上,遍布宋军的埋伏,易州城外防御工事都严阵以待。

上层将官的判断果然是对的,女真人竟然从西边绕了过来,这让易州将士们后怕不已。

若是毫无防备,被这群凶名在外的鞑子摸上来,简直就是噩梦一般。

刘延庆射杀许多契丹兵之后,料想接下来自己这边占不到什么便宜,油滑的下令撤退了。这也是贯彻杨少宰在城内的训话,绝不和敌人在野战硬拼。

不过他已经派人去通报,女真兵马踏入白马山,边关算计的秋日大战已经提前开始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粗鄙之言状元出

太宁山下,定远寨上。

这座残破军寨,上面已经飘扬着女真的旗号。留守的军马配制,是一个女真谋克与数百杂胡,短短数日,以寨子为根基,这些金兵四下劫掠,已然将这附近的村寨祸害得不成样子。

寨中百姓,收到了易州城的警告,让他们躲进城中避难。可是这些百姓没有经历过战火,不知道鞑子的可怕,根本不愿意舍弃自己的房屋田产。

如今马上就要了秋收的季节,对他们来说是一年最关键的时候,错过了之后可能下一年就要饿肚子了。

很多百姓尤其是以汉民居多,抱着侥幸心理留守在村寨内,便遭了大难。

此刻若是在寨中的瞭望台四下观望,就能轻易地看见太宁山的千沟万壑之间,但有村寨处,都有浓浓的烟柱升腾而起,久久不散。道路之上,不时有杂胡游骑交相往来,每匹马后面,都捆着踉踉跄跄的幽燕新附的大宋子民,路边更不乏有无头尸身,让人触目惊心。

老弱为鞑子和他们的仆从军杂胡斩杀,青壮则被驱为军中生口,妇女

凡是女真踏足之处,就是这般下场,整个契丹辽阔的大地上,已经无数次的上演。每一个披甲的女真鞑子,身上几乎都背负着几十个家庭的血海深仇,女真的崛起,就是一场白山黑山里刮出来肆虐的瘟疫般的风暴。

这只是一小群的女真先锋,在定远寨造成的流毒,在他们身后无穷无尽的女真大军滚滚而过,几乎无人抬头看这寨上一眼。

阿骨打御驾亲征,麾下无穷无尽的大军,手里的兵刃盔甲耀日生光,卷起接地连天的尘烟。

女真兵将大多都是困了就在马上打盹,饿了就嚼点干肉饼子,每个人两匹战马,马的料袋都挂在耳朵上,轮流骑乘。这支刚刚摧毁了契丹帝国的铁骑,在涌过定远寨前之时,让暗中隐藏的大宋哨探觉得无可抵抗。

千军万马卷起的尘烟当中,高高竖立着阿骨打的黑龙战旗,数十个鞑子军将和尽千的亲卫,紧紧的簇拥着他。不停的有女真骑士奔驰往来,回禀着前面军情,传达着阿骨打的号令。

阿骨打身穿着金色的盔甲,里面其实十分透气,也没有穿普通女真兵的臭烘烘的皮甲。他被无数人保护着,披甲也只是象征性的,而在他身边的完颜希尹,则是穿了一身绸缎织就的锦衣,外面罩着一个胸甲,看上去颇为不伦不类。

阿骨打的次子,完颜宗望却和麾下最普通的女真军士一般,身上披着一层臭烘烘的皮甲,两套铁甲甲包都放在两匹备马之上。腰间配着长刀,马鞍侧挂着马槊和骑弓,还有装得满满的六撒袋羽箭。干粮饮水,也和普通士卒一模一样。

他英锐机敏的模样,颇有二叔完颜吴乞买的风范,最得阿骨打宠爱。坐在马背上大声说放声笑,就是传令也是声震四野,不时激起身边亲卫一阵又一阵的欢呼。

“幽燕之地,果然有些不同,就是普通的村寨,也比辽人的城镇富庶!”宗望大声说道。

希尹轻笑一声,道:“幽燕是汉人故土,这个民族的人最懂得积蓄财富和在夹缝里求生。你看我们都杀到这里,还是有这么多人想要侥幸活命,其实这里的富庶跟更南边的宋地比天差地别,等打到了传说中的东京汴梁,才知道什么叫豪奢富丽。”

此时女真的内部虽然也有争斗,但是还没有到后来那么烈,毕竟起兵之后不久,都是一块并肩作战过的。完颜宗望对希尹也很客气,笑着道:“那俺可一定要打过去看看,嘿嘿。”

正在这些人聊得开心的时候,一个骑兵过来,抱拳道:“陛下,宋人在路上扔下许多草料,我们的战马吃了都倒地抽搐,路面上陷阱也多,前军请示是不是派出一支契丹兵探探路。”

“这些蛮子,真是无耻,既然如此就让契丹生口在前,排完之后我们再走。”阿骨打冷笑一声道:“靠这些手段,也想挡住朕的大军么?”

他一指完颜希尹,道:“希尹,你说的不错,我们就是应该现在来进攻幽燕。你们看,这地方的防御工事已经十分完善,若是按照原来计划,等到秋高马肥之际,只怕幽燕之地已经被这南朝人经营得铁桶一样了。”

易州城头,看着远处隐约可见的滚滚烟柱,在夕阳下倍觉苍凉。

杨霖的身边,是几员名不见经传的小将,幽燕大将分散在各个城池,如今杨霖的身边尽是些刚刚提拔起来的新人。

吴玠站在他的身后,突然注意到自己的弟弟,盯着杨霖的背影左右打量,不禁暗中踩了他一脚。

杨霖回过头来,道:“幽燕刚刚归附,尚未统计人口,不过我料定易州附近有军民不下十万。城中挤进来这点人,总共也就四五万人,也就是说尚有五六万散落在各地。这些人自身性命难保不说,还可以给女真鞑子提供粮草和给养,这就是无法坚壁清野的坏处。你们记住,我下令坚壁清野,就是强制也要把人赶到城中,但凡再有一次,我决不轻饶。”

众将一见他脸色难看,赶紧抱拳领命,吴玠欲言又止的模样刚好被杨霖看到,指着他道:“你有什么话说,可是觉得我说的不对?”

吴玠赶紧道:“少宰所言皆是金玉良言,末将以为女真撕开了云内边线,杀到易州附近,是不是要提醒朝廷,提防他们分兵南下杀戮劫掠粮草。”

杨霖摸着下巴,沉吟道:“南下河北之地,倒不是不可能,依照女真鞑子的惯用手段,他们喜欢派出几个轻骑谋克,到处杀戮抢夺,以战养战。我已经上报朝廷,要求增兵河北一线,不知道朝廷派出的是何人。”

“少宰还不知道么?刚刚传来的消息,统兵大将乃是小蔡相公,龙图阁学土兼侍读英国公蔡攸。”

杨霖面色一黑,捂着胸口,咬牙道:“草他娘!”

第四百二十八章 四方乱战兵戈起

蔡攸显然是眼馋上一次的收回幽燕的大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门路,来河北蹭功劳来了。

这要是平日还好,偏偏是宋金前所未有的大战前夕,河北作为幽燕的邻居,是幽燕近二十万宋军的靠山和后背,如此重要的位置,来一个本事不大官职背景却离谱的蔡攸,偏偏这厮还不是个省油的灯。

事已至此,杨霖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和汴梁那群君臣生闲气,转头布置起易州府的防务来。

“女真人携灭辽之威而来,妄图两军并进,肯定是骄狂自负。我等切不可轻让寸土,打下他们的这股气焰之后,接下来的仗才好打。”

听着少宰的意思,是要在城外和女真争夺每一个防御工事了,这又和在山中的袭扰战术大不相同。看到众将面带疑色,杨霖笑道:“有了工事,便不再怕他们的重骑兵冲锋,山中袭扰杀伤即可,守土御敌却是要我等兵将血战至死方休。我等退却一步,女真鞑子便上前一步,这刚刚内附的百姓和地方势力又会如何看待我们大宋?聚人心难离散易,幽燕十个军州,我要的是一个都不丢!”

这句话掷地有声,萦绕在城投诸将的心中,自有一股昂扬战意。他们都是随着少宰在幽燕拔擢起来的军将,或许不是上一场大战,他们永远都摸不到从兵到将的门槛。

眼下这一战,明显比上次更加激烈,少宰已经卸去了兵马副元帅的职位,但是他坐镇幽燕,就是当之无愧的三军统帅。这些年轻的将佐,谁不愿意为少宰卖命,跟着他再一次迎来辉煌。

如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女真人去而复返,还带来了更为充裕的人马和物资。

上京陷落之后,女真人在所占据的辽人腹心之地,经营壮大自己的军中实力。

除了辽东的熟女真之外,他们还大量征发渤海人,奚人等原契丹附庸民族为军。也有很多的辽东汉儿,被驱为附庸。这些附庸军马,因为女真现在还没有经营附庸军的经验,战斗力也就平平,但是无形中却大大提高了他们的攻城能力。

如今更是因为辽东熟女真的大量加入,现下阿骨打能指挥的真女真主力,已然达到了接近十万人的规模!

十万女真兵,已经是灭辽的那支女真的五倍之多,再加上无数的附庸军和生口奴隶,女真的兵力不足的缺陷,已经得到了最大的弥补。

完颜宗翰也一直在燕地之北的长城下面,默默地积蓄力量,征募兵士。阿骨打的身份,让人不自觉地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女真的西路军上。可作为此刻女真的大将,宗翰和他麾下的娄室的统帅本领,绝不在阿骨打之下,娄室更是被后世称之为女真第一猛将。这支人马一旦发动,就有雷霆万钧之势。

包括真女真主力,各色附庸军,各色被驱使的生口民夫。宗翰出动军马具体数量,连他自己都不能得出数字,只能估计大概在十五万以上。

这两路大军,一路从蔚州进入易州,由西往东推进。一路从北向南,沿着崇山峻岭间的长城缺口而出,直指檀州和燕京。

按照希尹的谋划,他们准备击破这支南朝军队之后。两路汇于燕京城下,然后席卷整个幽燕之地,再向南杀入大宋河北诸路。

完颜宗翰的这十五万大军聚集发兵之后,幽燕大地上顿时就是烽烟四起,到处都是女真铁骑纵横,真女真主力在展开的游骑掩护之下,兵锋指向檀州和燕京两处。而大量附庸军,就如蝗虫一般,席卷稍稍恢复了些元气的檀州和燕京等处乡间坞堡市镇,为女真主力筹集粮秣。俘虏生口,掳掠资财。

短短几日之内,整个燕地北部,似乎都被着铺天盖地而来的女真大军淹没!

浓烟升腾,王禀提着缰绳,从一团烟焰中跃出,手中骑弓已然弓弦崩裂,身上甲胄累累全是创痕。

跟在他身边的精兵骑士,原来足有两千余人,尽是幽燕边地能厮杀的好男儿,这个时候剩下的还不足半数。

眼前这个村寨的百姓,只有一两个残存,滚滚泪珠扑簌簌落下,这个时候也纷纷牵马赶车,强忍着惊惶害怕与泪水,开始收拾父老乡亲的尸首。

村中此刻,只剩下猎猎焚烧的房舍,满地尸首而已。这些尸首,除了王禀的手下,还有村中百姓,也有被他们绞杀干净的一队金国渤海兵。

王禀无心在此久待,现在兵荒马乱,到处都是女真人的铁骑哨探,在任何一个地方待久了,都有着被人盯上的危险。

他挥了一下长枪,带着手下直奔檀州,等赶到檀州治所,那里也已经是一片兵荒马乱景象。才修补完的城墙四下,城门紧闭,丁壮尽数上城。而城外聚满了大量从四下逃来的各处豪强兵马,还有艰难聚集起来的一些百姓。

王禀从外围的骑兵中,看到一个熟人,大声道:“呼延通,为何不开城门,迎纳百姓进城?”

“还进城?外围已经丢的干净,女真鞑子随时可能袭来,泼韩韩帅有令,让俺护送他们前往蓟州。”

王禀这才明白,城外这些机动力最强的大宋骑兵,在城外作战是为了拖住女真大军步伐,掩护这些百姓逃往蓟州。蓟州不在韩、宗战区以内,或许可以保住他们免遭幽燕战火的烧灼,保住燕地本就不多的百姓苍生。

“王禀,你在这也没甚鸟用,不如到昌平居庸关,支援宗泽。”呼延通一边喊,一边驱赶着手下兵马,将百姓们裹挟东逃,回首呲牙笑道:“俺送完这些累赘,就跟你们去汇合。”

“韩帅他要放弃檀州么?”王禀皱眉问道。

“泼韩五要自己守檀州,俺说他没那个本事,被狗1日1的抽了一鞭子。眼下全部打乱套了,你也不用拘泥死板,群魔乱舞的时候,要学会自己看局势打仗啊。”呼延通说完,已经没有时间和他继续聊,提着马赶牛羊一样,催促百姓们东进。

王禀在马上沉思片刻,指挥着手下道:“走,去居庸关!”

第四百二十九章 大声告诉我,燕地谁说了算

檀州府密云县,一队人马正沿着县外的野湖行军,不疾不徐地样子不像是要去作战。

此时的田野中,很多农夫都在收割庄稼,虽然还未到彻底成熟的时候,但是兵荒马乱谁知道秋收时候还有没有机会出来收割。围绕着野湖,到处都能看到农人身影,在辛苦又心疼地割着庄稼。然而往常时候田边村妇送饭,儿郎嬉戏的热闹景象,却再也看不见了。谁也不敢让孩子们出来玩耍,大部分都被藏在家中菜窖,白天也不让出来见见太阳的。

埋头在地里的百姓,听到马嘶声,无不吓了一跳,抬头看到这支军马打着大宋边军的旗号,这才放下心来。

幽燕云内,民风剽悍,尤其是这里的汉儿,迭经丧乱,屡逢混战。

自从唐末安禄山起兵造反,大唐王朝失去了往日荣光,再也钳制不住各地的豪强。幽燕云内就是藩镇战场,不知道多少的强藩在这里混战,五代之中几代君王,都是崛起于此地。

大宋立国之后,这里反倒平静了不少,因为被石敬瑭割让给契丹,而宋人兵锋又总打不过河东来,除了一次雍熙北伐,还真没有再次爆发战祸。

百年的太平宁静一朝被打回原形,遍地烽烟熏得夏日正该湛绿的树木,都变成了灰色。

如今这一队人马,就是韩世忠率领着自己的亲卫,在檀州外围巡视手下将士布置的防线,还有诸多军寨的修备情况,另外还要视察一下北边难民迁徙的情形。

韩世忠指着周围的百姓,沉声道:“少宰已经下令,把这些百姓要么全都赶到城内避难,要么就迁到东边的蓟州。眼下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这次回去之后就加派人手,挨家挨户就是用刀顶着,也要把人给我弄走,免得留在原地被女真鞑子当牛使、当肉吃。”

身边的亲兵,压低了声音,环顾一周,低声道:“韩帅,这少宰已经卸去兵马副元帅的职位,据说这次是来看石头的。俺们没有朝廷的诏令,强要驱赶百姓,就怕是军中有奸贼,报于朝中的文官老爷知道,可有我们好受的。”

韩世忠闻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里却七上八下起来。自己倒是不怕,只要杨少宰不倒,文官谁能奈何得了自己。

可是小兵说的也有道理,万一朝中政敌以少宰越权指挥军队为由,参上一本对少宰来说,也不是个好事。杨少宰也真是胆大,浑然没把自己当外人,遇敌自动升了自己的官,整个幽燕都被他调动起来。一个文臣对边关的将士有这样的统治力,岂能不引起朝中贵人的猜忌,当真是锋芒毕露,半点遮掩也不要。

韩世忠哂笑一声,道:“事急从权,俺们大宋哪里有什么像样的大臣,咱们不听的少宰的话,难道听那群贼厮鸟大头巾的,真要那样现在这幽燕还在别人手里呢。你只顾听令行事,出了什么事自然有俺,又少宰顶着。”

亲兵堆笑道:“韩帅息怒,俺也是为了韩帅着想。”

“为俺着想?为俺着想就少说废话,记好这些工事,到时候每一个堡寨,都是要跟女真鞑子反复争夺的。”韩世忠望着远处的一座堡寨,神色间充满了心事重重的模样,再没有以前那语声响亮,仿佛天下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泼皮本色。

这一场大战,眼看要席卷幽燕,未来不排除会波及河东、河北,甚至是更南的地方若是自己这些人打的不好,重蹈契丹覆辙,让这些凶恶的鞑子打到汴京都不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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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名府,蔡攸的京营禁军滞留此地已经十天了。

蔡攸当初,曾经在大名府当过三年的知府,他便以修整为由,在此停靠驻扎,大肆收取贿赂。

你不给?好,那我这二十万禁军就住在大名府,吃穿用度你都得出,不然就是延误军机大事。

大名府上下叫苦连天,畏惧这厮的权势,有不得不东拼西凑,想要填饱这厮的胃口。

蔡攸和童贯还不一样,童贯剥削地方,是明确给你一个数目,凑足了我就走,一点都不拖沓。虽然也是可恨,但总还是能让人看到个头。

蔡攸则更加可恨,他也不说要多少,就是一直要。随军而来的小种经略种师中,几次三番来找他陈述这次大战的厉害,蔡攸稳如泰山,就是不为所动。

整日里在大名府饮酒作乐,他的心里自有小算盘,再往前一步就离女真鞑子近一步,就多一分风险。

自己有这么多人,等到那个能打的杨霖,把他们收拾的差不多了,我再挥师去抢战功便是。若是他败了,正好也有了替罪羊,如此一来他已经立于不败之地,稳稳地胜了揽功,败了推脱,几近完美。

大名府有蔡攸的别苑,他们一家先后有三个人在此做过知府,算是蔡氏的一块福地。

静谧的月色下,书房内一灯如豆,蔡攸捧着一封信,看完后靠近烛火,将信烧成了灰。

火光照的室内一亮,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随着声音,一个神态妖冶的美貌妇人进了书房。

那妇人端着一个托盘上放着汤盏,靠近了之后道:“好怪的味道,你刚刚烧东西了?”这声音娇媚,眼波盈盈,让蔡攸中心中一荡。

他伸手在妇人软绵的臀肉抓了一把,道:“不该问的别乱问。”

妇人放下汤盏,就着他的大腿坐下,挽着他胳膊道:“你们蔡家,都是些薄情寡恩的负心汉,一个个就知道把人家舍弃在这清冷的别院,盼了几年来一次,还这么凶巴巴地。”

一边说着话,丰满的******轻轻磨蹭蔡攸的上臂,蔡攸心一软,道:“告诉你也无妨,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个什么,这是梁太傅给我的书信,不过是对付一个小贼的手段。嘿嘿,你还是好生伺候爷才对,说起来好久没有受用你了,今晚表现好了,我就在老爷子面前提上一嘴,让你也有机会到汴梁去住。”

妇人一脸厌恶,抹了把眼泪道:“别说那个老东西,一把年纪行不了事,还割韭菜一样纳恁多好人家的女儿,上次妾身去京城,灵宝都已经不认得她这个亲娘了。”

蔡攸色眯眯地瞧着蔡京的这一房姬妾,将她的脑袋往下一按,掀开袍子罩住,深深吐了一口浊气。

说起自己的亲爹,蔡攸也是一肚子的火,不禁使劲杵了几下。这一回来幽燕,那老东西又是横加阻拦,幸亏太傅和自己一块到艮岳,才说动官家,让自己带兵前来。

蔡攸心中冷哼一声,杨霖封了国公尚不知足,还要在幽燕逞能,这一回,就把你个商贾小儿,打回原形。

第四百三十章 千岩烽火连沧海

汴梁城中,人心浮动。

女真鞑子舍弃云州契丹偏安朝廷,直奔幽燕开战的消息不胫而走,一个刚刚摧毁庞大契丹的凶蛮,正在把它的獠牙利爪伸向大宋。

赵佶当即派出他倚为定海神针的京营禁军二十万将士,由自告奋勇的蔡攸统帅,前往边关助战。

明堂内,蔡京脸色沉郁,谁也不敢上前触他的霉头。自从朝廷下旨,蔡攸大摇大摆地从城门领兵北上之后,蔡京的脸上,就没有露出过笑意。

自己这个儿子什么水准,哪有比当爹的更清楚的,而河北、河东、幽燕的局势,也少有人能和蔡京一般看得透彻。

这个时候,北方局势可谓是黑云压城,胡风浓烈,躲还躲不及,自家这个蠢货竟然主动去。

大浪淘沙,烈火镕金,幽燕就如同一个熔炉,风云际会之下是强者的舞台和弱者的坟场。自己的这个大儿子,没有本事去那种地方。

偏偏这逆子越来越不听话,当初让他去梁师成那里,不过是为了多一分保障,保蔡家的富贵荣华。谁知道那么煊赫的梁师成,近来也逐渐没落,若是按照蔡京的思路,当然是榨干梁师成最后一丝价值及早脱身。自己那个傻儿子,竟然傻到还和他天天混在一块,简直是蠢笨如驴。

这时候,蓝从熙凑了过来,使了个眼色蔡京马上站起身来,两个人一起踱步到明堂外的小院中。

“恩相,朝中好像有些动静,梁师成的人疯了一般弹劾张商英、王朝立、徐知常、白时中等人,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都是杨霖的亲信。还有就是缉事厂和皇城司,也多有不法劣迹,都被人挖了出来。陈列证词、叠摞证据,看上去可谓是言之凿凿啊。”

蓝从熙的话里,多少有些幸灾乐祸,当初杨霖可是他们这一派系的生力军,风头劲时几乎是压过了高屐,俨然蔡党二号人物。谁知道他趁着蔡京祖坟被方腊刨了,回杭州的一个多月的时间,就此扯旗单干。在蔡党的眼中,一直觉得他是有些叛徒的嫌疑,对杨霖多多少少有些敌意。

似乎只有蔡京不以为意,其实蔡京心里跟明镜似的,杨霖为什么放着自己这棵大树不待,要另立门户。无非就是害怕官家猜忌而已,他算是摸透了官家的心思,自己这个宰相的权势到了一定地步,肯定会引起官家的猜忌。杨霖要是还跟着自己,亦或是和自己走得太近,官家那里势必不会这般重用他。那杨文渊开战韩忠彦,自成一党,也是看透了这一点,倒不是和自己有什么芥蒂。

眼下这般局势,朝中竟然起了风浪,蔡京的脸当时就更黑了:“胡闹!就算有什么手段,也得打完了再使才对,眼下幽燕局势如此紧张,全靠杨文渊在前线主持战局,朝中不竭尽所能支持他们打胜这关乎国运的一战,反倒要拖后腿,岂不是让大敌拍手称快。”

蓝从熙略感诧异,他仔细看了一眼蔡京,的确是有些动怒,这才道:“我们是不是帮杨霖拖延一下?”

这一问让蔡京楞了一下,也彻底陷入两难,他自己也想打压住杨霖。梁师成頽相已生,王黼死后他元气大伤,至今也没有恢复过来。朝中能对自己构成威胁的,就只剩下根基越来越稳固的杨霖一党。最可怕的是,他还年轻,太过年轻的那种。

自己退了致仕以后,蔡氏或者连自己门下的故旧算上,谁也不能和他一争高下。

眼下梁师成的攻势,很明显只是开胃小菜,他在庙堂称雄这么多年,既然选择开战肯定就是有一定的把握,不会是只有这些鸡毛蒜皮的小手段。

蔡京脑子里不断地权衡利弊,他不知道梁师成的底牌是什么,也不知道杨文渊有没有对策和反击的手段。这一场在庙堂的倾轧,自己又能从中获利多少

“静观其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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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州府,完颜宗望亲自上阵,只着皮甲,且去了披膊,光着两条膀子便于厮杀。

眼前的城寨,算不上大,而且有些残破,但是却也在女真的疾风骤雨般狂暴的攻势下,守了足足三天。

这三天的时间,足够易州宋军进行调度,赶来驰援合围。奇怪的是,依然没有半个援军赶来,寨中的宋军将士望眼欲穿,眼神已经逐渐从希望变为绝望。

阿骨打下了死命令,必须把这个寨子屠个干净,这城寨就算是已然被打的残破不堪,可杨霖来了之后提早准备,设立的这些军寨,仍然足够坚固高大。寨墙上都有巨大的弩机安放,旁边的山道虽然勉强可以通行军马,但是要展开攻寨器械,还是吃力得很。

完颜希尹挥了挥手,从女真营中,开弓拉弦的声音大作,会在一块也发出不小的动静。箭雨一时间压制了宋军的防守,无数女真鞑子,正红着眼睛冲上寨墙。完颜宗望拔刀沥血,大吼一声:“放手杀吧!”

寨中守将吴玠肩膀中了一箭,满头满脸的灰尘血污,看上去已经认不出原来模样。他环顾四周,眼神中有些惶恐,直到在一个尸体的后面,看到正在躲避箭雨,时不时拔箭反击的弟弟吴璘,才露出一丝笑意。

吴璘的脑袋上头盔不知道何时掉了,吴玠摘下自己的,扔了过去,匍匐着身子爬了过去,靠近之后趴在他耳边道:“二哥,这番守不住了,你快去换一身小兵的盔甲,到时候莫要反抗,给咱们吴家留下丝血脉。俺们兄弟受了少宰大恩,哥哥我当战死此寨。”

吴璘眉心一蹙,刚要反驳,突然一阵号角声响起。

寨中被压制的宋军,眼中突然都神色大作,惊喜之色溢于言表。

女真阵前,所有人都远眺东南,只见地平线上翻出一道红流。大宋兵马的帽顶红缨,汇聚在一块,便如同一道道火焰,积成火山一般。

无数号角,呜呜响动。旌旗如海,迎风烈烈,刀剑如林,寒光奕奕。人海不断地从远处翻出,铺满了视线所及的范围之内,大地之上,尘土卷动。

宗望双手一垂,踩在尸山血海中看向远处,怔了片刻忽然仰天狞笑:“南人主力出来了!”

第四百三十一章 我与你不死不休

杨霖集结易州附近所有

人喊马嘶,气壮如山,旗幡蔽曰,刀光锋寒。

杨霖一身戎装,累的微微驼背,全身上下紧要位置全都着铁,按着陆谦的打算,恨不得连眼睛都给他挡住。要不是他板着脸发了火,怕是这套盔甲还要再沉重一些。

这座军寨拖了足够多的时间,让他终于可以从容调动易州附近所有来驰援的军马,在野外和金人一战。

战事还未开始,杨霖就下了明令,这一回是守御国土,不同于上次开疆拓土,要的是寸土必争。

战前所有人都让杨霖在城中观战,等待战事结果,但是这次聚集了不下七八万人,对面女真是他们一半主力,也有六七万。

如此规模的大战,说是决战也不过分,岂可在城中等着。毕竟这里的年轻将领们,没有一个强有力的统帅,很难配合默契,进退有度。

正在攻打城寨的金兵,有序地举着盾牌撤退,寨上一个十六七岁的宋兵,见状大喜抬头射箭。

下面的女真兵反手就是十几支箭矢射来,这个年轻的小兵顿时被钉死在寨墙上,吴玠轻轻地摇了摇头,大声道:“都不要轻举妄动。”

吴璘匍匐过去,想探一下鼻息,却发现他的脖颈都被射穿了。一股恨意盈满胸腔,趴在地上使劲捶了一下,慢慢退了回去。

吴玠趁机道:“我们的仗打完了,在这鸟寨子守了三天已经是奇功一件,谁也别他娘的逞能。铁打的人,也厮杀不动了,都给俺好生待着,咱们坐看少宰一战功成。”

整个军寨残存的百十个人,慢慢聚拢过来,透过寨墙的射孔,往下观瞧。

当先的宋军,已经靠的很近,烟尘中面目都依稀可辨,马蹄声滚动震得地面微微颤抖。

对面的女真兵马,举着兵刃,模仿飞鹰狼群的呼喊之声,震耳欲聋。

这般壮观的场面,就算是身处两军阵营,也很少有人能够一窥全貌。如今军寨上的吴玠等百十个人,却正好有这个视野,看的越清楚,就越震撼。

宋军这边,没有鬼哭狼嚎,所有的将士出奇的静默,只有战鼓声、号角声苍凉而悠远。

杨霖一挥手,三军微微一动,如泰山之倾。举步重重一踏,铿声入耳。骑兵在两翼,摆出一个雁翎阵,随时准备突袭两侧。后面一个个枪兵与弓手搭配的方阵正“铿铿铿”地向前挺进。

在千军万马的大集团作战中,这种阅兵式的结阵前移,实际上就是马上开战的征兆。烈日当空,军寨下开阔地两侧千军万马,剑戟生寒,寒意压住了酷暑之际天上的烈日。宋军枪兵铁甲铿锵,手执橹盾长枪,排着密密麻麻的阵形,足足有二十排,四十列,长枪高举,森然如林地走上前来,随着一声大喝,所有交错排列的兵卒单膝跪地,长枪前指,排成了一个立体防御的枪阵。

对面女真的铁骑的锥形车悬阵也已布置停当,排在最前列的,是得胜钩上挂着链锤、狼牙棒、大戟、火叉等重兵器的女真鞑子,他们结实精壮的身体,让他们得以把重兵器都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此时他们已执弓在手,一手缓缓探向肩后的箭壶。再往后看,弯刀如草,道道反光似河水鳞光,中军阵中,一面黑龙大旗笔直地竖起。

这浓烈的战意和硝烟,激发了杨霖骨子里的男儿意气,难怪平日里普普通通的人,到了战场上往往也能忘情地厮杀。

“杀!”一嗓子吼出了整个胸腔被女真鞑子气势压迫的浊气,声如殷雷,滚过低过,一声令下,万箭齐发,俨然乌云,天空的阳光都为之一黯。

数十支牛角同时吹起了苍凉激越的号角声,女真的战阵同时启动,完颜宗望眼中透出一道杀气,亲自披甲执锐冲锋在前。只见箭矢穿棱,如飞蝗一般遮天蔽日,女真铁骑策动,驱赶着契丹附庸军打头阵,人马如滚滚洪水,对面宋军犹如一块块峙立不动的山峰,眼看这巨浪与山峰就要碰撞在一起。

吴玠和吴璘看得入迷,这种视角下观摩一场大战,对于两个有天赋小将的提升太大了,就像是突然推开了一扇门。或许在战阵上厮杀个几十回,才能总结出来的经验,现在只需要用心观看揣摩就可以了。历史上吴玠一直被女真按着打,从陕西败逃汉中,再逃到蜀中门户。直到完颜娄室死了之后,吴玠突然开窍了一般,仙人关一战大败金兵。可以说没有他,就大宋偏安朝廷就必会失去四川。

漫空箭矢,厮杀震天,行伍涌动如同一股股汹涌澎湃的巨浪潮水,虽然看似混乱,其实各有章法。

一代名将的崛起,需要运气,眼下这场大战对于双方将士都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对于吴玠和吴璘却实在是一桩机缘。

在他们的眼底,是无数的宋军和金国各族的杂胡在忘我厮杀。发生在他们眼前的这一场大战,残酷、惨烈,让山河变色,让风悲日曛。

以步兵为主的兵种对以骑兵为主的兵种,其实未必不能战胜,如果是在山地、峡谷、沼泽地带说不定还能大占上风。譬如眼下的山谷,就是杨霖精心挑选的战场,天下闻名的灭辽大军,在这七万多宋军将士面前,没有占到多大的便宜。

宋军大阵在潮水般澎湃而来的敌骑冲击之下岿然不动,大小各营均有章法,而且还能徐徐挺进发动反击,倒是金国附庸军契丹铁骑如一股股洪水般在宋军阵营留出的空隙间涌来涌去,始终不能突击进去,反被射杀许多人马。

一场大战,杀到了日暮时分,双方依旧难解难分。弓弦那如蜂鸣一般发出剧烈颤动之声,完颜希尹也不自禁地举头而看。就见宋军方阵依托的山地上方,数百兜鍪红缨猎猎舞动,而组成这道铁墙的大宋弓兵,也张开了他们手中的强弓硬弩,抬高角度,又发出了一轮箭雨。

“南人到底有多少弓箭!”完颜希尹怒吼一声,实在是有些憋屈。对手明明不如自己的儿郎骁勇,弓马骑射都是自己人厉害,却始终无法像击败契丹人一样,屠戮这群南人。

一股烦躁之气在他的体内来回窜动远处更为密集的箭雨,铺天盖地而落,契丹附庸兵马阵前,就如一同片乌云蓦然落下。

远处的杨霖,看着手下将士的伤亡,也是强行忍受心中的郁气。谁能想到,宋金第一次大规模交锋,双方就像是疯了一般地搏命。

今夜之后,恐怕所有人才会真正的明白,这本就是一场不死不休的大战!

像这次的战斗,往后不知道还会有多少,或许每天都会有。

宋金往后百年国运,尽在遍布整个幽燕的这场大战后见个分晓。

第四百三十二章 回马直奔上京府

燃着的火把,将易州府外围的山谷照的如同白昼,双方各自鸣金收兵时候,厮杀了一天的将士才恍若隔世地后退。

站在女真人的角度上,他们做的没错,让契丹兵马来消耗大宋的军力,然后女真人最后砥定胜局。今日一战虽然酷烈,但是女真的谋克猛安损失不大,死的都是些契丹或者杂胡的附庸兵。

单从表面看这叫不出一点毛病,是个完全可行的战术,但是从宋军着眼,这支年轻的宋军,和契丹附庸军拼杀这一回,获得了空前的锻炼。女真人的营中,依然是肆意而张狂的笑声,似乎根本没有触动到他们。所有的女真鞑子都相信,只要自己这些人出马,南人是不能抵挡的。

主帅帐中,完颜宗望在最上面,希尹在中间站着,语气有些狠戾:“这一回大家都看到了,南人没有咱们想的那么好打。一个小小的军寨,他们就要出动主力来保,更遑论幽燕地面上州府、镇子,真不知道以后的仗该多难打。宋人摆明了要跟咱们计较个高低,幽燕这样的军寨不知道有多少。”

失去了阿骨打约束的宗望,脾气就不再那么好了,他冷哼一声道:“希尹,你别灭俺们女真的威风,俺们虽然伤亡大,对面的宋人死的更多。再说了,不过是些契丹蛮子,死了再抓就是了。辽国那么大,奴隶生口都是用不完的。”

完颜希尹一时语塞,心里翻江倒海把能想出的骂人的话都想了一遍,自从老皇帝分兵去打居庸关,宗望是越来越把拿他当回事了。

有时候他都挺羡慕一起长大的宗翰,他在北路就不用吃气,因为他是北陆军三军统帅。

完颜希尹和一般的女真鞑子贵族不一样,这个异类是个读书人他甚至结合汉字和契丹字,只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就发明了女真大字。

看着帐中骄狂的同胞,完颜希尹摇了摇头

此时在宋军这边,卸去甲胄的杨霖,回到军寨当中,这里的吴玠等人已经收拾好了战死弟兄的尸首。

到处都是残破的木屑和血水,腥臭气熏得人眼睛疼,揉了揉双眼,指挥着手下的兵马进到寨中,杨霖一屁股蹲到了一块木桩上。

用惨烈来形容今日的血战,是最合适不过的,宋金正面的第一次碰撞就搏命,缠斗至黑夜才退兵,没有丝毫的试探。这血腥的开头,预示着接下来的战事的残酷,也给所有人提了个醒,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战场。

远处两个小将,互相搀扶着过来,待走到近前被陆谦拦住。两人连忙自报家门,陆谦这才带着他们过来,语气中有些敬重地说道:“少宰,此乃军寨守将,步军营都指挥吴玠。”

杨霖有气无力地抬了抬头,两个人浑身血污,已经不成人样,指了指旁边的墩子道:“坐下说话。”

“少宰跟前,末将站着便是。”

“坐坐坐,少来这套,老子指挥了一天就累趴下了,这还是没有亲自下场厮杀。你们守了这里三天,听说拼到只剩百十个人,有种,是条汉子。”

兄弟俩对视一眼,都好似得到了莫大的宽慰,笑着用袖子擦了擦木墩,坐到了杨霖的旁边。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咱们和金国这一战,会死很多人。但是也会有无数的豪杰,应运而生,我希望你能记住今日一战,谁说不可能是你扬名四海的开始。”

两个小将守了军寨三天,这三天时间对易州府的将士来说,太重要了。

杨霖对他们也是十分喜爱,当即就让陆谦择录了自己的一些履历和功绩,这是准备给他们升官了。吴玠心头一喜,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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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州府,姚平仲率军追到蔚州的时候,前线传来消息,阿骨打打着女真精兵,放弃了捉拿耶律延禧,转而要去攻打幽燕。

行到半路,姚平仲低下头,仔细看着空荡荡的女真大营。当初他们就是在这里集结将士的,然后一声令下,千军万马直奔东边的宋人云内和幽燕的边界。

“姚将军,从雨水冲刷的痕迹来看,他们已经出发很久了。”

姚平仲的脸色十分平静,虽然心里七上八下,但是身为这一路兵马的统帅,他还是不能。

“把辎重和沉的东西都丢了,不知道你能不能追上。”西军世家的杨门子侄,杨杰问道。

姚平仲一口回绝,道:“把辎重都丢了,追上去让女真人杀么。突然,他眼色一亮,道:“我们去上京府一带,帮契丹人一臂之力。助他们夺回上京,在这长城之外,女真的精兵强将倾巢而出,他们的老巢空了啊。”

姚平仲自忖犯下大错,若不是恩师敏锐,发现了金人的企图,那么易州等地就是真的危险万分了。

此时一想到,自己这支军人马追上去,很可能就是已经打得差不多了。而趁着女真主力尽出的时候,到他们的别后一趟,简直对不起女真将士的倾巢而出。

没有丝毫地犹疑,一旦下定决心的姚平仲,骑在马上道:“停止行军向东,大军止住脚步,前军变后军,后军变前军,我们往上京城杀去。”

此言一出,在他身边的一些西军年轻将领,都诧异无比。放着幽燕不去救,还要使用围魏救赵之计么?这小太尉的胆子也太大了,万一幽燕出了事,这担子谁能承担得起。

这时候,远处一个小兵跑了过来,喘着气道:“将军,女真人果然去了幽燕易州府,几天前和少宰在易州郊外血战一场。”

姚平仲叹了口气,还是决定继续自己的奇谋,带兵冲向上京府。他这一彪人马到了幽燕上,能起到的作用是有限的,但是如果真的打回契丹的故地,挑动后方的契丹人闹事造反,对幽燕之地的女真来说,才是最致命的一击。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得是幽燕的宋军能够挡住女真人的这次两路出击,存活尽可能多的时间。

第四百三十三章 胡马南下黄河北

辽金之间,是暗地里达成的停战协议,到现在也没有公开。

毕竟女真人刚刚灭掉契丹,攻克大辽五京中的四个,若是耶律延禧公开和女真人议和,那么残山剩水里的抵抗辽人,将彻底和他离心离德。

现在的契丹残存国土内,可是还有一个他儿子建立的朝廷,比之云州府的偏安朝廷,甚至势力还要更强一些。

女真人也是杀得太狠了,导致现在契丹沦陷的国土内,反抗声音依旧很强烈。别看经过攻克城池的速度比行军还快,那多半是因为契丹贵族们不战而降,甚至还没打过来就急着派人去投降。

真的开始反抗之后,契丹庞大的体量,几百年积累的种族人口基数,和累计的财富,还是可以给女真带来不小的麻烦。

姚平仲回师北上之后,云州城内的小朝廷难得硬气了一回,萧嗣先倡议给大宋秦凤军上一道光环,就叫“山河军”,取恢复契丹旧山河的寓意。耶律延禧心中有喜有忧,喜得是大宋军马难得肯出死力,为他征战上京府。忧的就多了,他又怕宋军败了引来女真的疯狂报复,又怕自己的好意宋军不愿意领,丢进了面子

等到辽人带着慰军的酒肉和山河军的旌旗追上宋军之后,这支班底是秦凤军和神武军的西军中,许多将领嗤之以鼻。

姚平仲却十分客气,不但全盘收下,而且当即让手下打起辽帝御赐山河军的旌旗。

开玩笑,这是一面金字招牌,是耶律延禧这个大辽正统皇帝的敕封,到了大辽曾经的腹地,这就是凝聚人心的法宝。

姚平仲抚着山河军的旌旗,心里乐开了花,倒让辽人使者感动涕零。自己这边不动声色地坑了宋人一把,没想到他们如此大气,没有大发雷霆反而要去帮契丹收复上京。

十三万老西军,秦凤军、神武军的旧部,从云州府出发,车辚辚马萧萧,出长青、天成,七天后到达怀安。

以辽帝的名义,光复契丹山河的这支大宋兵马,一步步走到女真的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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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州府,金军大营。

女真甲士在城外的山地上,依托白马山安营扎寨,大营门口铁甲森然,兵戈林立。

阿骨打已经分兵去攻居庸关,想要在昌平和完颜宗翰的军队会师,然后直取燕京城。

可惜的事完颜宗翰被韩世忠拦在檀州,而完颜娄室也久久不能攻破宗泽把守的居庸关,这就是宋军提前识破了金兵奇袭的好处。没有了突然性,面对的是早就布置好严阵以待的大宋兵马,又是打得宋人最熟悉的攻城、守城战,一时间战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女真铁骑,在幽燕大地上占不到分毫便宜。

营内的完颜宗望正在帐中,天气炎热他精赤上身,帐外远处燃着的篝火上烤炙着羊肉,不时有人削好了端着进来,摆到他的跟前。

帐中跪着一个鼻青脸肿的中年人,他被打的血肉模糊,眼睛已经被血水盖住了,只能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看来这鸟寨子是真没粮食了。”完颜宗望将削肉的小刀拿住,走到帐中,看着被他们折磨的不成人形的汉子,狞笑道:“那我们就得想点别的办法。”

他将小刀一寸寸捅进跪在地上的人的脖子里,血流如注喷射而出,宗望用手指在嘴唇上一抿,吩咐道:“让希尹去南边劫掠一些回来,不然的话我们的粮食就要吃光了。”

被他杀死的,事燕地一个堡寨的庄主,他手里也有两千多精壮的汉子,本来是已经投降了杨霖的。但是金兵来势汹汹,杨霖下令坚壁清野,这个庄主一看觉得宋军不行,燕地迟早是金人的,若不趁着现在投降将来分好处时哪有自己的分。

可惜的是他降的不是时候,阿骨打征辽时候,太过顺利,以至于养成了打到哪吃哪的传统。

他们两路夹攻幽燕,传闻大宋军马羸弱,还不如手下败将契丹能打,没有一个人怀疑他们回迅速拿下幽燕的十座军州。

再加上又是奇袭,速度是最重要的,所以阿骨打的这一路人马,所携带的军粮不多。分兵之后,更是带走了一大部分,宗望手里的粮食就更少了。

本来他们还可以洗劫一些不愿意撤走,也不愿意进城的汉人百姓,谁知道后来杨霖发了火,打了几个守将的军棍,宋军也开始强制性地坚壁清野,到处都弄不到粮食。

传令兵到了希尹的帐中,掀开帘子希尹正在手描一副易州山川地图。

“都统,二太子下令,让您领所部兵马去南边劫掠些军粮回来。”

希尹抬起头来,眉心稍微一蹙,军粮的事他早就想过了,确实只能去南边的大宋河东路抢一些回来。

不过这种紧要的时候,大宋背后疆域那么大,是当之无愧的大国,河东一带岂能没有陈列重兵。想到自己这边的粮食越来越少,普通的谋克猛安还好,勉强有一日二餐,但是那些附庸军已经两日一餐了,就算河东有宋兵在,自己也必须去啊。

他轻轻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回去禀报二太子,我马上率军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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