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清明录 - xp1024.com
《大宋清明录》


第1章 香艳的澡堂

“嘶,啊!轻手!轻手!小生本无垢!”

躺在石床上的王玄义觉得背后的力道有些大了,不由得叫出了声来。不过,身后传来的一声婉转的笑声,却让王玄义不由得感到了一丝脸红。

“这大宋朝的澡堂子也太tm生猛了,为什么搓澡的,都是漂亮的女子啊!不过……这手劲,还真够女汉子的!”

王玄义在一女子手上竟发出了呻吟之声,这不由得让他感到面皮有些羞臊,不过好在这香水行里雾气腾腾的,再加上他长的脸黑,因此到也不担心被人看见。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他下意识地拉了拉腰间的浴巾然后重新趴在了这清凉的石床上之后,当一桶温热的洗澡水被身后的澡堂娘子浇在了脊背上之后,一双柔软的小手,便在王玄义的脊背上轻轻的按摩了起来。

“没想到来到了这大宋朝,居然体会到了如此香艳的服务!而且,还不用担心被警察蜀黍请去喝茶,看来,这大宋朝也不比后代差到那里去吗!”

王玄义一边暗自德意的闭上了眼睛,一边回想起几日之前那惊鸿一跳。

……

“都怪那些该死的黑心开发商,盖个房子都是豆腐渣。原本那个想要轻生的老哥都已经同意跟自己下来了,没想到房顶的屋檐居然就这么塌了,可怜我这“死神终结者”的威名,居然就从葬送了!”

……

要是说起这穿越的事情,王玄义还真是感到有些奇妙呢。本以为这种事只是无聊的网文作者幻想出来的,可是现如今居然真的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一天,王玄义像往常一样跟随警队的同事赶往事发现场,地点就在一处新建的楼盘,因为开发商突然降价,导致一些老业主难以接受自每平方米高达3000元的损失,于是这些许涨不许跌的业主们先是打砸了售楼处,然后就有人站在了天台上要向开发商讨说法。而王玄义,作为警队的心里专家,自然就当仁不让的被派上了天台,随后跟那位老哥沟通了起来。

“大哥,钱财都是身外物,赶紧回来吧!”

“额就是讨个说法么,你要是不给俺个说法,俺……俺就跳哈气啦!”

“大哥,有什么事情可以下来商量吗,您说您站的这么高,万一掉下去有个好歹可咋办。到时候家里的老婆可能就跟别人跑了,要是那样的话,人家不但白落一套房,还睡你的老婆,打你的娃,您说……您这是何苦呢?”

“撒,你这是说撒呢么!俺,俺就是讨个说法么!”

“讨说法也要注意安全啊,咱可不干那便宜别人的事儿,您先别动,我拉您先下来再说!”

当时王玄义话音刚落,就想着把自己身上的安全绳系在对方的身上,可就在他越过围墙站在屋顶房檐上的时候,只觉得脚下突然一空,然后他用尽了自己最后的力气把那位大哥朝着楼下的安全垫推了过去。

……

当王玄义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居然跟一位到东京赶考的举子的灵魂相融合,巧合的是,这位举子的名字也是王玄义。说来这位大宋朝的王玄义也真是倒霉,寒窗十年,终于熬到了省试考完的这一天,却在考完之后没几天,因为醉酒落水,身染风寒而不幸灵魂出窍,不过万幸的是,来自后世的王玄义占据了这具身体,也不算是便宜了外人吧!

……

“公子?公子!敢问您还满意吗?”

“额……满意!满意!”

“可是,奴还有一些拿手的技艺想要请公子试上一试呢,敢问公子……”

“啊,那个……刚想起来还有要事要办,改日,改日一定当面切磋!”

王玄义听到后面还有增值服务,连忙找了个借口,提起浴巾捂住胯下就往外面跑……

“公子,您……您还没……”

“放心吧,我会多给赏钱的!”

王玄义撂下了这句话之后,便慌不择路的跑出了浴室,随后将手上的竹筹交给了店里的活计,换回了自己的衣物和随身物品。当王玄义从店里出来之前,还特意给刚才为自己服务的那位澡堂娘子多赏了100文钱的赏钱!

“啊,这洗的还真叫个舒坦啊!”

当王玄义从出了香水行之后,先是从店家的手上接过自己的枣红马,看到自己的爱骑也被刷洗饮遛的格外精神之后,王玄义又多给了那伙计二十文钱。随后他便牵着自己的爱马循着来时的道路往回走,不一会,就来到了位于金梁桥旁的住所。

“久住徐员外家!”

看着门外迎风招展的招牌上写着的这几个字,王玄义隔着老远就高声的呼喊道:

“有人在吗?”

“哟,王公子,您可回来啦!怎么样,这东京的香水行可比您郓州的如何?”

“徐妈妈又在羞臊我了,我若是知道这搓澡的都是女子,必定是万万不肯去的!”

听到徐妈妈调侃自己,王玄义不由得有些故作严肃的回了一句。不过,他这幅样子却都被徐妈妈看在了眼里,却并不说破!

说起来,王玄义来的东京城也已经大半年了,从冬季千里迢迢的从郓州赶往东京参加省试,再到春天省试结束。这么长时间以来王玄义一直都借助在这家邸店里。而且,经营这家邸店的徐员外多少也算是王玄义的同乡,再加上王玄义又是身负功名的举子,因此这徐员外和店里的伙计们自然对王玄义格外的照顾。时间一长,大家彼此熟络了起来,就连看店的徐婆子都知道王玄义脾气好,时不时地总是愿意跟他开点玩笑什么的。

“徐妈妈,我求您准备的东西怎么样了?”

“公子放心,我已经全都准备妥当了。等过一会儿,我差人送到您的房里去。”

“如此,就有劳了!”

王玄义跟徐妈妈作别之后,他便回到了自己的客房。随后只等了片刻功夫,店里的伙计就奉徐妈妈的差遣,把王玄义需要的元宝蜡烛和祭祀用品都送到了房间里,王玄义清点清楚之后,便赏了几文钱谢过了对方。

“终究还是要去拜上一拜,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啊!”

王玄义心中感慨着,便拿起那一篮子祭品离开了房间,随后,径直朝着城外的铁枪庙而去。

第2章 祭祀

“豹死留皮,人死留名,我王彦章岂是那贪生怕死之人,邈佶烈小儿快来吃俺一枪!“

……

就在王玄义行至铁枪庙外不远处时,突然听到一名小童骑着竹马和伙伴们嬉戏的声音。耳听得豹死留皮,人死留名之语,王玄义的心里不由得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感觉!

“五代虽逝,但英雄不死,童儿牧竖皆知王铁枪之为良将,真是应了这句豹死留皮,人死留名啊!”

王玄义心中感慨着踱步来到铁枪庙的时候,看到正堂前有一人,正坐在一旁斗茶为乐,于是便上前一步向对方问道:

“敢问,这铁枪庙的庙祝何在?”

“正……正是在下,不知公子您……有何贵干啊?”

听到此人就是这里的庙祝,王玄义连忙向对方行了一礼,随后才自我介绍着说道:

“在下郓州寿张王玄义,乃是这庙中供奉的太师公之孙!今日有幸来东京参加省市,只因明日便是放榜之日,因而特地来此求祖先保佑,还望庙祝您能行个方便?”

“你是铁枪王彦章的孙子?哎……呀呀!快请,快请!没想到,我小老儿在此照料了太师公这么多年……临死前,还能亲眼得见太师公的后代啊!”

听到王玄义自称是后梁大将王彦章的孙子,那庙祝猛的起身险些踢翻了桌案上的茶盏。当他好不容易才从惊喜之中清醒过来之后,连忙将王玄义让进了庙中正殿,随后语带哽咽的对王玄义说道:

“公子快请进吧!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老朽便是!”

“啊,老人家!如果不打扰的话,我想单独祭拜一下,请问……可否行个方便?”

“当然使得,当然使得!”

……

当庙祝听到王玄义的请求之后,便转身离开了正殿大厅,随后还顺手将殿门替王玄义关了起来。

王玄义见庙祝离开了大殿,便将手上的竹篮子放在了一旁,随后将篮中的瓜果贡品摆放在了神像前的供桌上。当他收拾停当之后,王玄义便撩起衣摆跪倒在地,随后恭恭敬敬的叩首道:

“祖先在上,我王玄义得祖先庇佑,大难不死得以穿越至此。过几日便是省试放榜之日了,还望祖先能保我今科得中,子孙王玄义在此拜谢了!”

王玄义话音刚落,便向着殿中的太师公的神像拜了又拜,紧接着,王玄义又叩拜了立在一侧的王彦童的神像。直到做完了这一切之后,王玄义才站起身来收拾妥当,随后离开了大殿。

当王玄义谢过庙祝之后,便离开了铁枪庙,独自朝着自己暂住的邸店而去。在回去的路上,王玄义的心里不由得感到终于放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不为别的,就因为到铁枪庙拜见祖先,乃是这具身体之前的主人生前留下的最大遗憾之一。现如今,也只能由现在的王玄义来代为效劳了。

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这来自现代的王玄义虽然无法断定自己和铁枪王老将军之间是否有血缘关系,但是作为一个敬重英雄的人,王玄义倒也不觉得自己跪拜王彦章的行为有什么不妥。事实上,在这个五代刚刚终结的时代,王彦章在东京百姓的心里几乎有着超越关二哥的地位。

虽然当年王老将军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只延长了大梁三日的国祚,然而食人之禄,为人之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这种宁死不屈的气节却在道德沦丧的五代显得弥足的珍贵。

当王玄义心中念着几日之后今科放榜的事情之时,不知不觉间居然来到了一处不曾来过的街道。或许是因为走了太多的路感到口渴吧,王玄义见街边有卖酒的商家,便找个座位坐了下来。随后张口向店里的伙计问道:

“大伯(宋朝的伙计叫大伯,出自东京梦华录),可有什么吃食吗?”

“客官,本店最拿手的菜肴乃是兔子,这葱泼兔,盘兔,炒兔都是本店的拿手菜,不知您……”

“先来一斤好酒,再来一只盘兔,兔子要肥,酒要筛过的!”

“好嘞!客官请稍等,我这就让后厨为您备上!”

……

店里的大伯得了王玄义的要求,便飞奔着去后面找“茶饭量酒博士”(厨师)去了,只一会儿的功夫,一壶好酒,一只铁盘装着的烤兔子肉便被对方给端了上来。

王玄义此时腹中饥饿,也顾不上烫,便随手撕下了一条兔子腿来撒上了细细的青盐,随后一口就咬了下去。刚一入口,经过烘烤之后油脂的香味便充满了口腔。待细细的咀嚼之后,兔肉本身细腻的口感以及大口吃肉的满足感便让王玄义着了迷,只一会儿的功夫,王玄义便将一整只兔子和一壶好酒灌了下去。

酒虽然是好酒,但是因为不是高度酒,所以一斤酒下肚之后,王玄义只觉得腹中鼓胀,一开始反倒没觉得有什么醉意。

说起来,王玄义前世也不是好酒之人,这宋朝的美酒喝的是口感和味道,酒入口中,那醇厚的口感让人甚是喜爱,入口之后,谷物的芬芳却又让人欲罢不能。王玄义心中觉得这米酒不过是低度酒,又因觉得味道好喝,不免就多喝了几杯。

可谁成想一壶酒下肚之后,随着酒劲上扬,王玄义只觉得头重脚轻,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于是他便从怀中掏出钱袋,想要结账走人。可却一个不慎,却将这袋中的钱财尽数撒在了地上。

“大伯,结账!”

王玄义酒劲上涌,突然大喝了一声,顿时就把堂中酒客们下了一跳。店里的大伯看到王玄义钱财掉在了地上,于是连忙跑过来为他捡入袋中,随后才对王玄义又说道:

“客官,只三十文便可!”

“自己数去,另给二十文于你!”

那大伯听到王玄义的话,不由得有些为难的站在了原地,王玄义见对方迟迟不愿动手,于是便一把从钱袋子里抓起些钱财来放在了桌案上,大伯见状,这才自取了五十文钱,随后将多出的钱财又替王玄义放回了袋中,然后直将他搀扶出了酒店。

就在大伯回到店中之后,另一伙客人也连忙付账离开了酒店。这伙人从店中出来之后,先是四处打量了一番,随后当他们看到步履蹒跚的王玄义的背影之后,便使了个眼色,默默地跟了上去。

“这财不露白的道理,真是亘古不变啊!”

第3章 着道

“楞个楞个楞个里格楞,嗝!”

……

王玄义从酒店出来,一路上步履蹒跚的正往回走,口中哼着后世熟悉的小曲,还时不时地配上一个酒嗝。虽然此时尚是早春时节,但是王玄义酒劲上来之后浑身暖洋洋的,被这早春的寒风一吹,身子倒也觉得十分的清爽。

就在王玄义趁着酒兴想要赋诗一首,但是奈何脑瓜空空一无所获的时候。忽然之间,身后有几个人影借着夜色的掩护压低着身子默默地朝着王玄义的身后摸了过来。就在王玄义尚未察觉之时,其中一人突然猛地一个健步,随后拦腰一把将王玄义抱在了怀中。

“啊!”

不等王玄义反应过来,只感到自己的眼前一黑,一个破布袋子就被人套在了头上。王玄义心中一惊,连忙定住身形,就在这时,又有人陆续的抱着了他的脖子和双手,王玄义只觉得脖子一凉,就听到背后传来了一声音对他个额狠狠的说道:

“别动,不然……这就送你去见阎王!”

听到这句话之后,王玄义的酒立刻就醒了一半。他在脑海里思虑了片刻之后,这才谨慎的对身后之人问道:

“你们……你们干什么?”

“干什么?小爷我看你是钱多的烫手,想替你花花,你说……怎么样啊?”

“好说好说,钱财乃是身外物,况且我还是个读书人,几位好汉拿走便是!”

王玄义话音还未落,就感到自己的怀中被人搜刮一空。一想到自己的身上所有的钱都在那袋子里,王玄义就不由得感到一阵阵的懊恼和心疼。

当钱袋被人抢走之后,身后的那个家伙依旧用恶狠狠地声音对王玄义说道:

“听着,读书人!站在这里数到一百,方才可以取下这头上的布袋,否则的话,我就赏你个透心凉!”

“明白明白!对了,好汉,我身上还有钱财藏在私密的部位,不如,我也一并送给你们吧!”

“呦呵,今天还真是遇上陶朱公在世了,行!我就看看你到底还藏了多少钱!”

当对方慢慢的松开了架在王玄义脖颈上的利刃之后,王玄义连忙举起了双手,随后慢慢的朝着自己的腰带摸去。此时此刻,他虽然目不能视,但是却依旧凭着耳力在默默地辨别着敌人的方位,正当他的双手刚刚摸到裤带的时候,王玄义突然猛地一个向后侧踢,只一脚,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痛苦地哀嚎!

“哎呦,这小子骗人,给我上!”

不等对方反应过来,王玄义一个原地打滚从刚才的位置躲到了一旁,紧接着他猛地扯下蒙着自己的头套,随后就看到几个鼠辈操着家伙朝自己扑了过来。

“找死!”

王玄义怒喝一声,随后便像向着这群蟊贼迎了上去。只见他抬起手臂来硬是接下了冲在最前的那名劫匪的当头一棒,只听得咔嚓一声,木棒应声而断。就在对方尚未从惊讶中恢复之时,王玄义一个穿心脚就把那个贼人给踹飞了出去。这一下,那个飞出去的贼人身子向后,居然一连撞到了两个同伙。王玄义一击得中,自然不会手软,只见他弯下腰身躲过了来自右侧的一棍,随后两手抓住对方的腰身一个挺身便将另外一名贼人从自己的肩头摔到了身后。

“呀……咔嚓……啊!”

当王玄义隔着一根哨棒再次踹到了一名贼人之后,他这才慢慢的放松了下来。随后一脸不屑的看着袭击他的这五个家伙。

“鼠辈,真以为我等读书人是好欺负的吗?”

王玄义一边说着,一边慢慢的朝着一名手拿钢刀的贼人走去,此时那个小贼看到王玄义走过来,本能地举起刀来指着他,似乎还想做最后反抗。而王玄义则只是拿起地上的钱袋,用手掂量了一下,随后用戏谑的语气对这伙贼人说道:

“说吧,是我带你们去见官,还是你们自己滚过去!”

“好,好汉爷,饶命,都……都是误会!”

“误会?那就是没商量了,来吧!看你们能不能在我手上走上一个回合!”

“不,不敢!好汉爷真是好本事,是……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我们,我们这就滚蛋!”

为首的那名贼人一边赔笑着,一边警惕的向后挪动着身子。

“把你们裤腰带都给我解下来,自己捆好跟我去见官,要不然……我就让你们知道知道厉害!”

“是,好汉爷,我们这就解!”

就在一名贼人把手伸向裤带的时候,突然,对方把手一扬,一股灰尘便奔着王玄义的面门而来。因为对方的动作太快,王玄义不及躲闪,很快,他就觉得眼睛一痛,便后退着捂住了眼睛!

“鼠辈,居然如此下贱!”

“嘿嘿,还真是个没脑子的家伙,你的钱袋小爷就收下了,要是不想变成瞎子,就赶紧找地方洗眼睛去吧!”

那个贼人看到一招的手,连忙捡起王玄义掉在地上的钱袋撒腿就跑,而他的同伙见状,也连忙忍着疼痛四散奔逃开来。

“混蛋,你们这群混蛋,有本事别跑!”

“哈哈,还是快点去看眼睛吧!”

而听得身前传来的嘲笑声,王玄义站在原地气的直跺脚,可是比起钱财来,王玄义确实更担心自己眼睛。只见王玄义小心地用手在眼前抹了几把。随后又用手指沾了一些灰尘放在口中试着品尝了一下,直到确定哪些灰尘除了涩味之外并未又任何刺激的感觉之后。王玄义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万幸是炉灰,这帮……混蛋!”

当王玄义站在原地许久之后,他眼睛才终于分泌出了足够的泪水将炉灰挤出了眼眶。当王玄义努力的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之后,他便艰难地摸索着来到了一处井边,随后打上了一桶井水来把眼睛冲了个干净。直到重见光明之后,王玄义又想起自己那丢失的钱财,顿时懊悔的几乎要将自己的牙都咬碎了。

“这下可好!想我在这东京城里举目无亲,若是这一榜侥幸真的中了,我怕是也没钱留在东京继续殿试了,若是没中,这回家的路费又该如何是好!”

王玄义想到了这里,心里不由得更是气恼了,此时他虽然心里气愤,但奈何现在已是深夜时分,若是等到宵禁之后被人发现在街上乱走,不免会惹出更大的麻烦。思前想后一番,王玄义索性决定……还是先回住所在做打算吧!

第4章 放榜

“王公子,今日便是放榜之日了,早上您想用些什么吃食?”

“额……”

听到店内的伙计问道自己的早餐,王玄义不由得有些尴尬的挤出了一丝笑容,随后又有些犹豫的问道:

“敢问……这店里最便宜的吃食是什么?”

“公子说的是素汤饼吗?这清汤寡水的,公子肯定吃不下去的。不如……我吩咐厨房为公子煮一碗蹄子清羹怎么样。虽然一样是清淡口味的,但是味道却是这素汤饼所万万不能及的,而且这蹄子寓意金榜题名,最适合公子您今日取个好彩头了,您说呢,公子?”

“蹄子清羹啊,还是……改日吧,黄历上说今日忌荤腥,我……我今天还是尝尝这素汤饼好了!”

王玄义虽然腹中饥饿,但却依旧打肿脸充胖子,不愿让店中的伙计看出自己的窘迫。那站在门外的伙计眼看王玄义不肯再点些别的,且左等右等也不见赏钱,心里面不由得暗骂了一句“穷酸,活该你考不上”,然而面子上却依旧冲王玄义笑了笑,随后离开了他的房间。

“唉……真不知这样的日子还能撑上多久啊!”

王玄义看到伙计离去,心里不免哀叹了起来,想起了这几日来的奔波,他不由得对那伙贼人更加痛恨了起来。

这几日来,王玄义先是去开封府报了自己丢失钱财的案子,不过这大宋的衙门显然不如后世的人民警察亲切和蔼,仅用了一句“回去候着!”便把王玄义打发了出来。光是听这一句话,王玄义便知这伙贼人八成是没什么希望能够被找到了,幸运的是他身上到还有些值钱的东西可以典当。于是连日来,王玄义便把自己的从老家带来的冬衣和换洗的衣服悉数卖给了估衣铺子,随后又把自己的文生公子剑抵押给了城里的当铺,这一通腾挪周转下来,王玄义手中所剩银钱也不过才两贯而已。

“这点钱,便是一天只花百文,也只能在这东京城里花上二十天的。若是今日侥幸得中,这两贯铜钱怕是连报信人的赏钱都不够的,这可如何是好啊!”

……

就在王玄义独自在房中忧愁之时,刚才那个前去问他吃食的伙计则快步的走到了徐妈妈的身旁,随即在对方的耳边耳语了几句。

“当真?”

听到下人的汇报,徐妈妈有些将信将疑的问道。

“千真万确,我看这位王公子的行李已然少了不少,就连一直挂在床头的那柄宝剑都不见了,这小子……怕不是真的要跑吧!”

“要跑?这小子怎么说也是参加省试的举子啊,难不成……他已经知道了自己今科必定不中,所以就打算赖账不成。我说他前几日怎么灰头土脸的回来呢?莫不是,已经被其他的债主找上了门来,哎呀呀,这可如何是好!”

听到徐妈妈的这些话语,身边的伙计倒也没有落井下石,只见他略作思考便向徐妈妈建议道:

“妈妈勿恼,今日便是这尚书省张榜之日,店里已有人前去看榜了,若是不中,我们再找这个姓王的算账!”

就在徐妈妈同店里的伙计商量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紧接着,徐妈妈就见到刚才两人提到的那个前去看榜之人急匆匆的朝着店里跑来,还未进门,那家伙便喘着粗气语带磕碰的说道:

“果……果然……”

“中了?”

“没……没中!”

“你可看清楚了,果真没中?”

“您放心吧,徐妈妈,别看我不认识字,但我可是拿着您写的那三个字对照了好几遍呢,错不了的!”

“好啊,我还以为店里住的是文曲星,谁成想,只不是是一个赖账的穷酸!走……我这就去找这个姓王的要个说法去!”

……

这管店的徐婆子一听王玄义春闱没中,心里立刻就有了要账的底气。只见他招呼了几个伙计跟在自己身后壮起了声势,随后一群人凶神恶煞的来到了王玄义的门外,还未敲门,徐婆子便猛的推开了房门。

“汤饼好了吗?就放在桌子上吧!”

听到身后的响动,王玄义一边整理着自己的包袱。一边头也不回的说道。

“姓王的,你欠我们徐家老店的钱到底什么时候还?今天我就要个准信儿!”

……

听到身后突然传来了徐妈妈的声音,王玄义不由得有些诧异的转过身啦,随后陪着小心的问道:

“妈妈这是何意,难不成,我还会短了你的房钱不成!”

“短不短房钱你自己心里清楚,姓王的,今天可是尚书省放榜的日子,你该不会自己还想着能够高中吧!告诉你吧,我一早已经派人去看过金榜了,今年的春闱,没你这号!赶紧把前几日生病欠下的钱还了,要不然,就把你的马留下,人滚蛋!”

“你……我是读书人,不屑于你这婆娘斗嘴!我虽然欠你房钱,可……可也不过是区区五十贯罢了,您居然想霸占我的马,你……”

“什么叫霸占,难道你生病那几日我们照顾你的情义就不用报答啦!来呀,把这个穷酸从我的店里赶出去!”

……

只听得这徐婆子一声令下,店里的许多伙计就冲进房间来把王玄义往外推,此时王玄义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就在他还想再争辩几句之时,只见店里的伙计已经把他的行李和铺盖全都扔在了店外的大街上,随后几人合力将王玄义推到了大街上。

“滚,不还钱,就别想要回你的马!”

这徐婆子一声大吼,直接让王玄义成为了路人的笑柄。这王玄义平日里自诩读书人,最是好面子的,如今怎还有脸留在这里受人羞辱。只见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便拾起了行囊和铺盖离开了”久住徐员外家“,随后沿着店前的大街径直朝南而去。

……

就在王玄义被赶出店门之后不过半个时辰之后,久住徐员外家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吹打的声音。徐婆子本以为是有人结亲,便走到店外打眼观瞧,却看到一群人突然涌到了她家的店前,纷纷贺喜着说道:

“贵店真是文曲星下凡啊,住在这里的王公子高中春闱第39名,你们店里要出贡士老爷啦!”

“什……什么,高中?他……不是落榜了吗?”

“落榜,怎么会,我们大家可是看得清楚,郓州寿张王玄义,高中省试第39名,马上就要入宫考状元啦!快……赶紧请王老爷出来和大伙见一面吧!”

“啊……你们等会儿,老张,你怎么看的,不是说榜上没他的名字吗?”

“是啊,徐妈妈!我在西角楼街看到真切,这金榜上确实没有一样和您写的一样的字啊!”

“西角楼街?那不是落榜之后,准许参加复试的举子名单吗?春闱的金榜可是贴在右掖门外的尚书省大门前啊!”

“什么?你个老东西,真是把老娘我害死了,快!……把王公子赶紧追回来呀!”

第5章 撂地

“果然……还是没中啊!”

当王玄义一脸失望的从西角楼街的人群中挤出来的时候,他的心情不由得低落到了极点。

“本以为自己即便名落孙山,但只要能挤进复试的榜单,也算是有一线生机,谁成想,到头来还是镜花水月啊!”

王玄义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后背起自己的行李铺盖便漫无目的的朝前走去。虽然落榜的事情对他打击很大,但是一想到自己连今晚住的地方都还没有着落呢,他的心里就不免觉得忧心。

耳听得四周都是谈论着今科春闱的学子,王玄义此刻却只想早点离开这个让他伤心的地方。他心中愤懑,脚下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只顾着埋头向前走着,不知不觉之间,竟走到兴国寺外的果子巷中。

或许是因为早上就没有吃过东西的缘故,此时的王玄义不由得觉得腹中饥饿。他犹豫再三之后,才从自己的怀中摸出了三枚铜钱来,向路旁的小贩买了一个馒头(带馅的,现在叫做包子)。

当馒头下肚之后,王玄义却反而觉得更饿了。不过……或许是吃了些东西让心情好了点吧!王玄义总算是从那种极度沮丧的情绪中恢复了回来。看着来来往往的路人投下的奇怪目光。王玄义虽然感到不适,却又有些无可奈何。他极力的克制着自己不去想落榜的事情。然后集中起精神,开始思考接下来的出路。

“眼下,留在东京已然没了奔头,再说自己在此地举目无亲,还是早日想办法回寿张为好!虽然春闱未中,但好在自己还算是年轻,三年之后再重新考过便是。”

当王玄义的心中有了决断之后,此时摆在他面前的麻烦便是如何凑够回家的盘缠。摸着自己怀中的一贯零九百九十七文钱。王玄义不免又犯了难,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这摸惯了笔杆子的手,如何能挣得盘缠呢?

王玄义心下着急,不由得抓耳挠腮左顾右盼了起来。当他注意到果子巷中有人摆台算卦,代写文书之后,心里不由得也有了计较。于是,这王玄义便取出笔墨纸砚来,写了个代写文书的招牌用石头压在了地上。随后便有些害臊的低下了头来,默默地等着生意上门。

“代写文书,十分一份,今日开张,特价酬宾!”

虽然这王玄义运气不太好,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他这几笔字倒是写的不坏。路过的行人之中有懂得的无不驻足停留,可当他们看到在此撂地卖字之人居然是个壮汉之时,又不免流露出嘲笑讥讽的神情。王玄义虽然知道路人中有人对自己指指点点,但奈何自己现在龙困浅滩,鱼游浅水,正是落难的时刻,为了尽早凑够盘缠,他也只能是充耳不闻了。

“小哥,您这里能写状子吗?”

就在王玄义正在跟自己的面子作斗争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前有人出声询问,王玄义见状连忙抬起头来,却看到是一位五十岁上下的老妇。心里不由得高兴的问道:

“老人家,您要写状子吗?”

“是啊,听认字的说你这里只要十文钱便可,我老婆子闲来无事,正写个状子让这开封府替我评评理的!”

“状子?老人家,您可是有什么冤屈吗?”

“冤,实在是太冤了,不出了这口恶气,难消我心头只恨!”

“哦?那您写这状子,所为何事啊!”

“为何事?哼,还不是为了我那恶邻吗?我家隔壁住着一户从外地迁来的破落户,她家的母鸡不下蛋,说好了要三十文钱卖于我的。我当时身上没有现钱,便托她在再多养几日,可谁成想,那母鸡不守妇道,居然跑到我家的鸡舍勾搭上了我的公鸡,那之后就开始一天下一个蛋。那破落户见自己落了便宜,便不肯将那母鸡卖给我,真是……真是气死我了,你说,要是你是不是也咽不下这口恶气……”

王玄义目瞪口呆的听着那老婆子说起自家的冤屈,只惊讶的合不拢嘴。今日他若是真的写出了这样的状子的话,以后只怕会被人笑掉大牙。

“额……老人家,我觉得……这个事儿吧!与其告状,倒不如将此事告知左邻右舍。您想……若是……您家的公鸡真有如此天赋异禀,那以后一旦谁家有母鸡不能下蛋的,您只需xxxx便可坐收渔人之利了!”

“哎呀,老身怎么就没想到啊!先生您果然是文曲星下凡,真应该去考状元啊!”

“额,老人家,还是不要提这件事了,既然……您喜欢我的法子,那这状子……”

“不用写了,先生果然有过人之处,以后再遇到难事,我一定要向先生讨教!”

那老婆子话音刚落,便突然起身做势要走。王玄义一看,急忙伸手拦道:

“老人家,这主意您听去了,这钱……”

“嗨,你这不是没写状子吗!我还有事,就不跟您多说了……”

老妇一听王玄义要钱,便猛地起身撒腿便跑!可叹这王玄义废了半天的口舌,居然让这老妇白白的沾了便宜,他心里不由得气愤的想骂人。

“这东京城里,怎么竟是这等小人,可恨,可恨!”

眼看着第一单生意就这么黄了,王玄义顿时连摆摊撂地的心气儿都没有了。不过稍作平静之后,王玄义倒也多了个心眼。以后……若是再有生意上门,王玄义觉得自己还是先收钱再办事为好。想到了这里,他便骨起勇气继续留了下来。连带着,就连刚才那股羞臊的心情也缓解了不少。

……

可正当王玄义终于硬着头皮坚持下来的时候,下一单生意却迟迟的不肯上门。王玄义虽然心里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可命运之神却像是要刻意考验他一般。于是他不得不改变了些策略,开始主动地尝试着向路过的行人搭讪道:

“大……大哥……要写状子吗?”

“不要!”

“姑……姑娘……写个状子吧!”

“哼!”

……

“唉!”

王玄义虽然有意招揽客人,但奈何自己还是拉不下脸来,所以终究还是收效甚微。就在王玄义还在发愁自己要不要再坚持一下的时候,突然之间,远处竟传来了一阵男子哭泣的声音,一时之间,路上的行人无不停下脚步,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打眼观瞧……

第6章 同病相怜

看到有男子当街大哭,王玄义不由得站起身来打眼观瞧。要说这王玄义也是生的人高马大,在人群之中犹如鹤立鸡群一般,也因此隔着老远便看到了大哭之人所在何处。

“难道说是因为感情问题,那正好,若是能招揽个代写情书的差事,今天也算是没白忙一场!”

王玄义心念于此,便折起了自己的招牌收入怀中。随后他背起行囊铺盖,绕过人群来到那哭泣男子的身边。这才发现对方不过是十几岁的年纪。看到周围人多眼杂,王玄义知道此时不是搭话的好时机,于是他便扔下行囊随后对围观人众驱赶道:

“都散了,散了吧!谁还没有个伤心难过的时候,有什么好看的!”

看到有一壮汉出声驱赶,那些围观的闲人怕惹上麻烦,于是便四散开来。直到此时那少年人才抬起头来,有些感激的看向了王玄义。王玄义看到对方抬头,便连忙蹲下身子随后小声说道:

“此地不是伤心之处,再说这哭也不是解决问题的法子啊!小郎君若是心中难过,不如将这为难之事告知于我,或许……我还能为小郎君参谋一二呢!”

看到有人前来问询,那小郎君虽然心中存疑,但却也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只见他先是感激的向王玄义点了点头,随后便拉住王玄义伸过来的手从地上站起了身来。然后两人便一前一后出了果子巷,来到了汴水河畔的一处茶棚下,向茶棚主人要过茶水之后又,这才开口说道:

“唉,想不到这世间的亲情,竟比纸还要薄啊!”

“正是,正是!这东京人真叫个市侩,你若有钱便是千好万好,这没钱了……唉!真是狗都嫌弃!不过小郎君也不要太往心里去,若是有什么委屈,不如跟我这个不相干之人说说,或许……我能有法子帮你呢?”

听到王玄义的这番话语,那男子不由得又是叹气连连,随后这才肯开口说道:

“我看兄长面善,刚才又好意替我解围。若不怕我惹您心烦,我便跟您细说一二吧!”

那男子说到这里,先生举起茶盏来一饮而尽,随后用衣袖一抹嘴角的茶水,这才惆怅的继续说道:

“实不相瞒,小可姓王名敬,乃是这东京城外赤县人士。几年前时因随父亲去蜀地贩货(宋朝时从开封到成都,最快的办法是先到江南地区,然后沿着长江逆流而上,差不多要花一年的时间。),故而离乡数载,临行前曾将家中的六头牛牸(母牛)交于舅舅李琎照看,本以为有娘家舅舅照看,断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可谁成想回乡之后我去找这李琎索要自家的牛牸,这……这李琎居然告诉我说,我家的牛牸早就病死了,只给了我四头垂死的老牸抵账,我恨这李琎贪财,竟连一点亲情都不顾及,唉……我真是瞎了眼信错了人啊!”

听得这王敬说完自家的遭遇,王玄义心中不由得计较了起来,于是他沉吟片刻便陪着小心的问道:

“王贤弟,你当年离家之前,可与这李琎立下字据!若是有字据,我便替你写下状纸,将这李琎高到官府便是!”

“字据?我……我若是留下字据,又怎会生出这许多的烦恼来。都说这“舅舅家的头,外甥家的牛”,本以为大家亲戚一场,对方断不会坑害于我的,谁成想,这李琎居然专坑自己的外甥。”

“没有字据,这可难办了!”

王玄义本来兴冲冲的想着怂恿王敬去告官,可一听对方没有立下字据,又不免犯了难。于是他又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问道:

“若是没有立下字据,那当初可有人做见证,如果有的话,请他为你作证便是……”

“唉,当初只有家中母亲知晓此事,不过几年前我母亲因为身染重病,已经不幸去世了。当时我因为身在蜀地来不及了回家奔丧,故而母亲的后世都是家中亲戚帮着料理的。我依稀记得,在母亲去世之前的书信中曾提到过当年那六头牛牸已然诞下了三十余头牛犊……”

“哦……那书信何在,有书信为证,就不怕这李琎不承认!”

“书信?我在回乡的途中已然遗失,现在只能是两手空空,口说无凭罢了!”

“连书信也没了,你这人,也太糊涂了吧!”

看到这个王敬居然如此糊涂,王玄义不由得出言教训了起来。不过突然想到自己现在也处在落难的境地,便连忙冷静了下来,随后苦思冥想着,看看还能不能有什么办法。

王敬听到对方出言教训,却并不感到气愤。毕竟……现在能有个陌生人听自己唠叨一番,也算是一种安慰。直到一壶茶喝完,这陌生的男子始终都没有再发一语的时候,王敬这才从口袋中摸出了几个茶钱,随后放在桌上向王玄义拱手告辞道:

“多谢兄长肯听我这糊涂之人在此唠叨,今日……我们还是就此别过吧!”

王敬说完这句话,就要转身从王玄义的身侧离开,就在他就要迈步走出茶棚的时候,突然间觉得一只大手死死地抓住了自己的衣袖。

“且慢?”

听到身后王玄义突然开口,王敬不由得诧异的回过头来。然后面带疑惑的问道:

“兄长还有何指教?”

“贤弟,实不相瞒,在下本是进京赶考的举子,只因前几日身上的钱财不慎丢失,欠下了邸店的房钱,这才被店家赶了出来。说起来,你我现在同是落难之人。对于王贤弟的遭遇,在下实在是感同身受。不过王贤弟的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再行平常之法断然已然无效,依我看,你我只有一起联手,以非常之法应对此事,或许……还能有回转的余地!”

“非常之法?难……难不成,兄长您果然有什么办法?”

“办法吗……倒是有一个,但是却要王贤弟受点委屈才行!”

“行行行,只要能要回我的牛,兄长让我做什么都行!”

“哈哈,那就好!不过,若是事成之后……”

“这事情要是真的成了,小弟一定会重重的答谢兄长的!”

“答谢不敢,我只要贤弟借我五十贯,为我赎回被扣留在邸店的马匹,待我将马匹变卖之后,五十贯自当如数奉还!”

第7章 县衙寻牛

三日之后……

“王大哥,您的法子……真的好使吗?”

站在在赤县县衙的大门外一条隐蔽的巷子里,王敬不由得觉得腿肚子转筋,整个人都有些站不住了。王玄义听他出声询问,便上下打量了一下王敬的样子。只见这王敬体弱筛糠面色惨白,显然是怕见官怕到了极点。

“很好,你现在的状态很好,保持住,等一会儿进去什么也不用你说,知道了吗?”

“知……知道了,王大哥!”

“好了,贤弟,富贵险中求,一会儿,就看我的好戏吧!”

王玄义话音刚落,从自己的衣襟里掏出了一块破布,便塞进了王敬的嘴里。紧接着,他又从身后拿的行囊中拿出牛筋绳索来,将王敬五花大绑的捆了个结实。等到做好了这一切,王玄义先是从巷子里探出头来查看起了县衙外衙役们的动向,待确认没有人发现他们之后,他才用布袋子罩在了王静的头上。

“王敬兄弟,等一下我押着你进县衙,你就拼命地嚎叫挣扎便是,明白吗?”

王敬本要张嘴回答,可嘴里塞着东西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于是他连忙点头向王玄义表示知晓。

王玄义看到衙门的大门已经打开,便再次躲进了小巷子里,他先从鸡笼子里抓出了一只公鸡来,挽住鸡脖子随后用力的撤下了一大片鸡毛。

当王玄义做完了这一切之后,他又从腰间拔出菜刀来一刀割断了那只公鸡的喉管,紧接着,王玄义又拿出一只瓷碗来接住了流淌下来的新鲜鸡血。直到接了一大碗鸡血之后。王玄义便端着这碗鸡血走到了王敬的面前,随后用力的朝他的面门泼了上去。

“差不多了,我们走吧王敬兄弟!”

王玄义话音刚落,不待王敬点头回应便一把住他的领子把他从巷子里拖了出来,随后小声的在他的耳边说道:

“叫!像杀猪一样使劲叫”

“呜!呜~~!”

被困住了手脚的王敬猛的被王玄义一脚踹在了屁股上,不由得一个狗啃屎,趴在了地上,就在王敬拼命挣扎的时候。只觉得脖领子一紧,他就又被人从地上给拎了起来。

“站住,干什么的?”

“县衙门前的兵丁衙役看到一个壮汉拖着一个被捆绑之人朝着衙门走来,不由得手按刀柄戒备了起来。而被罩住了脑袋的王敬,此时一听到衙役们的呵斥声,顿时觉得双腿绵软,连路都不太会走了。”

“我要报官,这贼人投了我的牛,我是来找青天大老爷主持公道的!”

王玄义话音刚落,便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又一脚将王敬踢倒在地。此时的王敬猛的被踹到在地,身上疼痛忍不住哀嚎了起来,可是他的口中却塞着破布发不出声来,只能呜呜呜呜的在地上挣扎。那衙役看到这一幕,顿时就觉这贼人已经被那壮汉吓破了胆。

“你们在这儿等着,我这就去禀报县尉大人!”

门口的衙役撂下了这句话之后,就连忙飞奔回去向上司通报了。王玄义看到对方离去,便又将王敬从地上拎了起来。然后假装气愤的不断喝骂着。没过多久,刚才跑进去的那名衙役便又跑了出来,随后对王玄义说道:

“县尉大人让你两个到公堂上说话,可有状纸!”

“状纸在此!”

王玄义一边说着,便从袖管中取出了事先写好的状纸,随后交给了那名差人。紧接着他就揪住王敬的衣领,迈步走进了赤县县衙的大门。

当王玄义和王敬二人被带上公堂之后,只听得一声惊堂木响,三班衙役齐声高喝道:

“威~~武~~”

王敬虽然目不能视,但却听得真切明白。大老爷一声惊堂木,直吓得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而王玄义则站在堂下,拱手向县尉大人行了一礼(宋朝百姓见官不跪,,只有认罪才会下跪,见官下跪是从明清才开始的),随后高声说道:

“望大老爷替小民做主啊!”

“堂下何人,所为何事,速速讲来!”

“禀报大老爷,小人我……乃是郓州寿张一牛户,姓王名二。平日里以贩运牛马为生。几日前,小人押着三十头牛来到赤县境内,却不想被贼人趁我酒醉之时尽数盗了去。为了追回牛群,我循着贼人来不及清理的蹄印和牛粪找到了一处院落,随后便和隐藏在那里的贼人争执了起来。”

“因小人平日里走南闯北,学得了一些拳脚上的皮毛。因此只只三拳两脚便制服了贼人。小人我急于寻回牛群的线索,于是就对二人使了些手段,逼迫二人说出了这牛群的下落,原来两人所偷窃的耕牛已尽数送到了本地富户李琎手中。”

“哦?有这等事,你……可有证据?”

“小人有,小人已经从贼人口中问得,这两名贼人中的一名,正是那李琎的外甥王敬,他们甥舅二人联手盗窃我贩运的耕牛,真是天理不容。只不过,这王敬在我赶往县衙的途中,趁我一时不备跳入了蔡河,已然不知去向了!”

“王敬跑了!王二,这证人都没了,你又如何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呢?“

“禀大人,这王敬虽死,但他的同伙牛三能证明我所说的据是事情,您看,被我绑着跪在这里的,就是牛三?”

“哦?这牛三的脸……为什么被罩着啊?左右,将牛三头上的布罩除去!”

“是,大人!”

“大人且慢?”

……

就在一名衙役奉了县尉之命想要过来摘去王敬头上的布套之时,王玄义连忙出声阻拦。县尉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得心有不解的问道:

“怎么,难不成还有什么问题?”

“大人,这小贼脸上的布套,实在是小人特意为之,因为……小人……实在是怕吓着大人!”

“这又是何意?”

“只因小人寻牛心切,不得已对这两名小贼使了些手段,这牛三的鼻子,已然……已然被小人……割去了!”

听到王玄义的这句话,县尉大人才注意到布套子上已经浸透了鲜血。一想到跪在堂下的是个没鼻子的家伙,县尉大人就一阵膈应的对王玄义教训道:

“啊呀呀,你这莽夫,即便他是贼人,你也不能如此对他……算了,算了,不看也罢!不看也罢!”

“大人,这小贼已然吓破了胆,您若有疑问只管问他!”

“哦?堂下所跪之人,你可是牛三啊?”

听到堂上大老爷闻到自己,此时已然冷静下来的王敬不由得连连点头,将自己认作了牛三。

第8章 甥舅对质

“堂下,案犯李琎何在?”

“禀大人,案犯李琎乃本县富户,尚未到堂!”

“左右,速速将这李琎带到堂上,于苦主当面对质!”

“得令!”

县尉大人一声令下,随即从签筒中抽出了一只令签来弃于堂下。出班衙役领了令签,便向县尉大人行了一礼,随后疾步走出了公堂。不过一个时辰,那名领了令签的衙役便将灵签交回,随后对县尉大人回禀道:

“大人,案犯李琎已然带到!”

“哦?将案犯李琎押上公堂!”

“带案犯李琎!”

“带案犯李琎!”

……

只听堂上衙役将县尉之命传了下去,便见得几个捕头用铁链拴着一个老者走上了堂来。为了不让跪在地上的王敬被李琎当场认出来,王玄义看到对方刚一上堂,变大呼小叫的说道:

“好啊,就是你偷了我的耕牛……”

王玄义说着就要上去于李琎撕扯,县尉大人看在眼里,便随手拿起那惊堂木,用力的拍了下去。

“啪!”

“尔等不得咆哮公堂,成何体统?”

……

“大……大人,就是他,就是这个李琎偷了我的耕牛,快判他吧大人!”

“判什么判,是你审案还是本官审案,再要插嘴我先打你二十大板!”

……

听得县尉出言训斥,王玄义这才安分的站在了一旁。随后只见这县尉大人对着李琎高声的询问道:

“县民李琎,今有郓州牛户告你盗窃耕牛三十余头,且有人证,你可认罪?”

“啊……大人,冤枉啊!冤枉啊!大人!”

那李琎一听有人告他偷盗耕牛,不由得大吃一惊,随后便跪倒在地大呼冤枉?

“冤枉?案犯牛三,你与那王敬一同偷盗王二耕牛可是事实?”

听到大老爷问话,王敬极力克制着心中紧张,连忙点了点头!

“即是事实,那这所盗之耕牛,可是尽数送到了本县富户李琎的家中?”

听到大老爷再问,王敬又再次点了点头。

“大胆李琎,在人证面前,你还敢抵赖不成?”

“大……大老爷,我……我真的没有偷牛啊,这都是……都是陷害!我……我与那王敬虽然是甥舅关系,但他和我素不亲近。几日前,更是因为琐事和我大吵了一架,我知道了,定是那王敬和人串通图谋害我?王敬呢,叫他出来和我当面对质!”

……

眼看得这李琎已经被逼上绝境,就差这最后一把火了,王玄义不顾县尉的警告,便再次出口向李琎质问道:

“李琎!那王敬被我当场拿下,正要扭送官府之时已然投了河,此刻已然是一具尸体了吧!而你,偷了我的牛还百般抵赖,真以为我没有别的证据了吗?大人,我那三十头牛皆是由六头牛牸所生牛犊而来,只要让我进得他家牛圈,我自然有办法找到我的耕牛!”

听到那诬告之人说到王敬投河已死,李琎的心里不由得生出了一丝悲痛来。没想到,这外甥王敬已经遭人毒手。一想到对方为了这三十头牛连杀人的事情都做的出,李琎不由得更是害怕。他养牛多年,自然知道那牛牸与牛犊舐犊情深,只要将牛牸牵出,那牛犊自然就会跟过来,如果真的让那诬告之人进到自家的牛圈,到时候,对方只需认出当日王敬留下的那六头牛牸。自己就真是百口莫辩了!

“大人,休要听他胡说,我……我根本不认识他,我怎会偷他的耕牛?”

“好啊,李琎!都死到临头你还敢嘴硬,大人快遣差人与我一同去牛棚,我只需片刻便可把自家的耕牛辨认出来!我说过,我家的那三十头牛皆是由六头牛牸所生,你看我会不会认错一头!”

听到这壮汉又在胡搅蛮缠,李琎也越来越感到害怕。这偷盗耕牛本来就是重罪,现在还是偷盗三十头耕牛,那就更是罪上加罪。要是今天不能在县衙里向县尉大人分辨清楚,只怕自己就要被这歹毒之人给害死了。想到了这里,李琎又想到王敬投河的事情,心中计较。

“既然王敬已经不在了,那自己也就不怕他找上门来了了!”

想到了这里,李琎便突然改口说道:

“你这歹人,我何曾偷过你的牛,难不成,你是从他人处知道了我外甥曾经寄养了六头牛牸在我那里,便想诬告我吗?”

“你说什么,什么那六头牛牸是你外甥的,那明明是我从大名府贩来的耕牛。”

“那就是我外甥的牛牸,几年之前他去蜀地返货,故而将那六头牛牸寄养在了我的家中。这么多年来,加上陆续生下的牛犊,却有三十头之数!你这歹人,不知是从何人处听得此时,便想着诬告于我,浑水摸鱼!”

……

听到这李琎终于说出了自己想要的话,王玄义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为了避免李琎反悔,王玄义又再次向他问道:

“你有本事再说一遍,刚才还说是你的牛,怎么这么会儿功夫,又成了你外甥的了!”

“我说……我说一百遍都可以!那三十头牛都是我外甥王敬寄样在我那里的!”

……

“哈,李琎,你中计了,你看此人是谁?”

王玄义一边说着,一边将王敬所带着的布袋子拿开,随后从他的口中取出了破布来用力的在王敬的脸上擦了一遍。这一擦不要紧,李琎立刻便坐倒在地,顿时便什么都明白了。

“王……王敬!”

就在王玄义摘下布套的那一刻,县尉大人简直下了一跳,正要出声呵斥。可谁想面套取下后,那跪在地上的男子居然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除了脸上一脸血污之外,鼻子和五官已然玩好无损,那里有被人割下的样子。

“大胆王二,你们……你们居然戏弄本官,左右,给我打!”

“大人息怒,我等实在是没有办法才会出此下策的。李琎,刚才你已然当着大人的面承认了王敬的牛牸连同小牛依旧在你手中。难道……你还敢抵赖吗?”

“这……”

“李琎,你刚才所说本官也听到了,难不成,你还敢抵赖?”

“大人,不敢!不敢!我这就将所贪耕牛如数奉还,如数奉还!”

“嗯,那就好!现在你的案子已了,那本官就说说这戏弄朝廷命官之罪。左右,将案犯王二连同苦主那少年杖责二十,撵出县衙!”

……

听到县尉大人要打自己和王敬,王玄义顿时吓得连连求饶道:

“大……大人!学生知错了,大人!“

“退堂!”

“大……啊!啊!啊!”

第9章 进城赎马

“王大哥,没想到您的法子还真是灵验啊,居然真的帮我要回了那三十头牛,这下好了,有了这些牛,我又能在家里安心过日子啦!”

“哈哈,小意思!这种程度的案子对我来说当然是不再话下。不过说起来你那舅舅李琎这么多年来操持这些耕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依我看,你还是送还给他五头,就当是对你舅舅的回报吧!”

“我知道了,王大哥,等我的伤好了,我就去跟舅舅说!”

……

就在王玄义和王敬正在屋中商讨牛群的事情之时,门外边却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王玄义和王敬听到外面的响动,连忙用麻布各自盖上了自己的屁股,直到确保自己和王玄义不会走光之后,王敬这才对门外之人说道:

“姑母请进来吧,我们已经盖上了!”

“哎呀呀。你说我又不是没看过你小时候光屁股的样子,你还害什么羞啊!这县衙的大老爷也真是的,官司既然都赢了,为什么还要把你们打成这样啊!“

“没事的,姑母!只要能把牛要回来,我受点伤也算不得什么,就是连累了王兄……跟我一起受这皮肉之苦!”

王敬话音刚落,便转过头有些抱歉的看了王玄义一眼,可王玄义似乎却并不在意这些事情,只见他接过王敬姑母送过来的汤饼(就是面条,大家都知道吧!)随后又夹起了一筷子辣菜(宋朝没有辣椒,所谓的辣菜其实是芥菜头做的)放在了碗里。辣菜因为腌的时间足够,所以吃起来又脆又辣,正是搭配这汤饼的好菜肴。只见这王玄义如风卷残云般的吃光了碗中的汤饼,随后又将剩下的汤水喝了个一干二净。直到此时他才意犹未尽的将碗放回了托盘中,然后一脸满足的说道:

“没想到,这汤饼竟也可以如此美味啊!”

……

当王敬的姑母离开了房间之后,王玄义和王敬这才又掀开了盖在屁股上麻布,随后继续晒起了屁股来。那一日两人在公堂上因为戏弄了县尉大人挨了板子。虽然没有筋骨上的损伤,但是皮开肉绽自是免不了的。又因为此时恰好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为了不让伤口感染,两人便只能将伤处暴露在外,再辅以伤药,以期可以早日康复。

此时王敬又复得了耕牛,真是等待着大展拳脚,重整家业之际。而王玄义心里却惦念着那五十贯的事情,犹豫了许久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就在王敬盘算着伤愈之后的计划之时,他突然看到王玄义似乎正在打量着他。于是,他不由得有些奇怪的问道:

“王兄,可是有事?”

“额……没事,没事!额……也算是有……有点小事,就是不知道,贤弟你还记不记得……那个……”

看到王玄义欲言又止的样子,王敬顿时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他便主动开门见山的说道:

“王兄,可是想问我那五十贯借款之事?”

“额……嘿嘿!贤弟你果然好记性,那五十贯……我有急用,所以……还希望贤弟……”

“兄长难道以为我是那无信之人吗?想我王敬经商多年,帮兄长商借五十贯的本事还是有的,请兄长放心,这五十贯,我已然准备妥当,兄长何时要用,我自当双手奉上!”

听到王敬说出如此的话语,王玄义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只见他对着王敬尴尬地笑了笑,随后才乐呵呵的说道:

“我就知道我这回没看走眼,王贤弟果然是个言而有信之人,实不相瞒,这五十贯乃是我回乡的依仗,大比之年,为兄我榜上无名,如今再留在这东京城里,不过是徒耗资财罢了。倒不如……早日回乡,等待来年贡举之期!”

“兄长有难,小弟自当鼎力相助,方可报答兄长今日之恩啊!只不过,兄长现在身体未愈,不如等养好了伤势,再回东京赎回爱骑吧?”

“说的也是呢!”

……

王玄义看这王敬神色间并无推脱之色,便放下心来,留在王家继续养伤。而王敬则因为得到了王玄义的大恩,故而每日也是招待备至,恭敬有加。

这一晃,就是十数日过去了。直到王玄义杖伤渐愈之后,王敬才为王玄义备下了一匹驽马,连同那五十贯一起交给了王玄义。王玄义得了这五十贯之后,便独自回到了东京城内,去找那徐婆算账。

当王玄义骑马从顺天门入城,穿宜秋门进入东京内城之后,他便凭着记忆径直来到了久住徐员外家门外。等到拴好了马之后,王玄义便拎起那五十贯来冲进了店里,随后高声喝道:

“徐婆子呢,快点出来!”

“王……王公子?徐妈妈,快看,那王公子回来了!”

……

正当王玄义压抑着心中的怒火想着要给那徐婆子一个好看的时候,店里的一名大伯(伙计)却一眼认出了他。王玄义看到对方大呼小叫的朝着后院跑去,便自顾自的拉过一张椅子来坐在了正堂中。不一会儿,就听到徐婆子的声音从后院传了过来。

“你可看清了,真是那日离开的王公子?”

“千真万确,那王公子现在就在前厅……”

……

王玄义听到徐婆子的声音,便故意扭着脸不去看她。单说这徐婆子走进正堂之后,一看到王玄义便扑倒在地,随后大哭小叫的说道:

“王公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不要跟我们这等下人一般见识啊!王公子恕罪,老身狗眼看人低,不识得您这文曲星在世……”

“哼,徐婆子,你休要再羞臊我了,今日我是来还你钱的,赶紧把我的马还给我……”

就在王玄义开口讨要自己马匹的时候,那一日出门看榜的老张突然回到店中,一看到王玄义,便大吃一惊的问道:

“王……王公子,您怎么还在这儿啊!哎呀,这贡士老爷们都已经入东华门了!”

“哼,纵然我今科未中,却也容不得你等这般羞臊,难道你们以为我真不敢砸了你这破店吗?”

“哎呀,坏了,王公子快走,要不然就真的来不及了?”

“来不及?什么来不及?”

“那一日您才刚被赶走,那报喜的人就来了,都怪我们弄错了,您春闱得中,乃是金科的贡士老爷啊!”

“你说什么?”

“还愣着干什么,快给王公子备马?”

“王公子,您要是再不走,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你……你个贼妇,若是坏了我的功名,我……我跟你没完!”

王玄义听到自己居然中了,不由得又气又喜,只见他头也不回的跑到了店外,随后飞身上马,便直奔那皇城而去。

第10章 殿试风波

“开龙门!”

随着内侍中官的一声令下,等候在东华门外的贡士们便纷纷向前涌去。眼见着前方便是高耸的宫城,不少人想起自己多年的寒窗苦读,不由得感慨万千。

看到东华门外人头攒动的情形,坐在门内的吏部天官们此时却在忙于确认应试的贡士身份。为防止替考现象发生,考生须依省试名次由吏部官员引入东华门内,由尚书宰确认考生自书的姓名押字(类似于考号之类的东西),之后方可入皇城内参加考试。

“庚辰科春闱第一名上前!”

当东华门内的吏部官员开始呼唤考生名次之时,等候在外的贡士们不由得竖起了耳朵来,认真的听着门内的呼声。就在吏部的官吏话音刚落之际,一名书生突然挤出人群,随后拱手行礼道:

“学生祁州卢之翰再此!”

“卢之翰,随我进去自书姓名押字,不等携带片纸之字入内,你明白吗?”

“学生明白!”

卢之翰听完对方的嘱咐,便跟着入了东华门。之后他就被带到了尚书宰的面前,自书姓名押字,待尚书宰确认无误之后,便被引到崇政殿外,按照殿外高挂的浑图查找自己的座位。

“庚辰科春闱第二名上前!”

“庚辰科春闱第三名上前!”

……

听到门内的吏部官员依次唱名,等候在外的考生们纷纷竖起耳朵等候上前。虽然今天前来参加殿试的贡士多达数百人,但在吏部官员的安排下,却显得井井有条,只眨眼的功夫,便接连有十数名贡士得以越过龙门,进入了皇城大内之中。

“庚辰科春闱第三十九名上前!”

当门内的官吏呼唤到第三十九名的时候,一直等了半天,却不见有人应答。这不由得让他感到有些诧异,于是他便又提高了声调,随后再次喊道:

“庚辰科春闱第三十九名上前!”

“第三十九名?”

……

“在……呢……人在呢?人在呢?人在呢?”

就在这名官吏等的有些不耐烦的时候,突然听到人群之后传来了一阵微弱的回应声。在场的诸多考生应声回头一看,只见一骑在马上的男子此刻正被禁军拦在不远处。那男子听到呼喊,便一边回应着,一边跳下马来快步狂奔。一时之间,居然连鞋子都跑掉了!

“人在呢!人在呢!人……”

“哈哈哈……”

看到这人跑到东华门前的时候,脚上居然连鞋都没有,前来应考的贡生们顿时一片轰然大笑。而王玄义此时则胀红着脸有些无奈地立在东华门外,还时不时的看向身后丢下的鞋子,似乎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回去把鞋捡回来。

“你就是今科春闱第三十九名贡士吗?”

“正……正是学生!”

“成和体统,哼!”

那名官吏看王玄义居然如此失仪,不由得拂袖而去,王玄义见状,虽然想回去取回鞋子,但是又怕误了时辰耽误了考试,于是稍作权衡之后,便硬着头皮跟在那名吏员的身后,进入了皇城之中。

当王玄义被引到尚书宰面前之后,那尚书宰看到王玄义足不着履,也不由得面露不悦之色。幸好王玄义这几日来屡遭变故,早就练就了一张厚脸皮,因此他便只当没看到对方那鄙夷的目光,随后上前自报家门说道:

“学生郓州王玄义见过大人!”

“写下你的姓名押字,去后面候着吧!”

王玄义听到尚书宰的吩咐,便拿起笔来在写下了自己的姓名押字,待吏部官员核对无误之后,正待要领他离开,却突然听这王玄义又出口询问道:

“不知大人这里可有多余的笔墨,学生……学生……”

“你不会连笔墨都不曾携带吧?”

“这个,学生……学生走的匆忙,实在是……”

看到这王玄义说话吞吞吐吐的样子,这尚书宰不由得被这个糊涂学生气的怒极反乐了,只见他噗的一笑,又连忙以手捂面,随后又对王玄义斥声说道:

“莫不是你把这殿举之事,当做了儿戏不成,真是枉为读书之人……罢了,看在你也是寒窗苦读多年的份上,拿走拿走!”

“谢大人,学生今后自当铭记大人教诲,以后便是吃饭睡觉,都要将笔墨待在身上……”

“快走!快走!休要再让我看到你这不成器之人!”

……

当王玄义被吏部官员驱赶着拜别了尚书宰后,他便被城内的中官(太监)领着穿梭在大内宫廷之中。看到往日那神秘的皇城此刻就在眼前,王玄义不免好奇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在前面带路的中官见到王玄义四处张望,不由得咳嗽了一声。王玄义听到之后,这才低下头来继续朝前赶路。

“这皇城,可比那故宫差远了!”

王玄义心下嘀咕着,便被带到了位于崇政殿前的广场上查看混图。此时广场上已然有许多贡士等候在此,大家见到王玄义连鞋都没有穿,都不由得相顾莞尔,只当他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王玄义既然赶上了考试,心中也不免安定了一些。他抬起头来仔细的看着那高挂的混图,在心中默默的记住了自己的座位。随后便站在一旁,心中默默的念起了昔日所做过的文章。

这王玄义既然是穿越来的,对于时文策论自然是有些头大,不过这具身体的主人自知才华有限,所以平日里特地积攒下了一些精妙的词句文章以备他日只用。而王玄义此时正是要将这些词句文章从脑海中摘选出来,等到一会儿上殿之后,他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只将这些文章写就出来,总是比自己现想来的容易一些。

这王玄义暗自定下了考试的策略,便开始在心中酝酿起文章来。虽然他现在还不知这殿试的题目为何。但就算知道了他也无可奈何,索性就摘选些平日里拿得出手的词句,到时候烩成一片杂烩文章交上去便是。若是运气好的,说不定会一举中第,若是运气不好,那就等三年之后再行考过,只要坚持不懈,就算是屡战屡败好歹也能落的一个特奏名的出身,总好过当那平头百姓!

第11章 殿试三题

只不过半个时辰,等候在东华门外的三百多名贡士便依次来到了崇文殿外,当殿门开启之后,一众贡士便依次进殿寻找自己的座位。

王玄义脚上无鞋,在那殿前广场的石头上站了半天,双脚早已被硌的生疼。直到他走进了这崇文殿内之时,他才觉得这脚下平缓了许多。只见他左右打量了一下,便寻到了自己所在的位置,让他感到有些不顺的是,那位置居然正对着殿前的宝座,这让王玄义的心里不由得感到一阵的紧张。

“这是要在官家的亲切关怀下考试啊!真不知道我是该哭还是该笑呢!”

王玄义略微苦笑了一下,便走到考桌前坐下。随后眼观鼻鼻观心,默默等待着这读书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

“咚咚咚!”

待殿前三声鼓响,一众贡士纷纷起身。此时,只见两名中官引着天子来到宝座之前。殿中众人连忙三呼万岁,随即躬身行礼。这王玄义心下好奇,不由得想见识一下这天子到底是何种模样,于是他大着胆子抬起头来,却一个不小心正和官家的眼神对上。这一下,顿时吓得他连忙低下头来,身子也躬的更低了。

“这就是今科春闱汇聚的天下英才吗?嗯,不错!”

听到官家称赞,在场贡生又连连谢过陛下。随后才在中官的提醒下回到了座位上。当天子在宝座前,亲笔写下了今日试题之后,中官随即将试题交给了场下的吏部官员。再由吏部官员现场誊写,然后下场依次让考生审题。

坐在正对着御前之位的考桌前,王玄义极力的克制着自己的好奇心,一直都低着头不敢再跟官家的目光有所接触。直到场上的考官带着试题来到他的面前之时,他才抬起头来认真的读了起来。

纸上的试题共三道,一赋,一诗,一策论。题目分别为《春雨如膏赋》,《明州进白鹦鹉诗》以及《文武何先论》。

王玄义看过题目之后,连忙将试题誊写到卷子上,随即便向考官点头示意自己审题以毕,考官见状,便拿起题目径自走下了下一名考生。而王玄义此时则在心里暗暗的回想着刚才的试题,心中渐渐地便有了计较。

这大宋朝的王玄义虽然没有参加过殿试,可这来自后世的王玄义却是个心理学专业出身的高材生。平日里,最善于揣摩他人的心思。眼见着三道题目中的第一道,王玄义自然想到了春雨贵如油这句典故。不过,再结合下面的《明州进白鹦鹉诗》,王玄义觉得这官家显然不是让一众考生来批判自己的,因此他便决定只写景致不言他事。于是王玄义稍作思索,便提笔道:

“庚辰之春,密雨绵绵,四方之民,待之如膏。雨入田中,如膏入釜中……”(没那个水平,编不下去了!)

王玄义心中有了文章,便运笔如飞,笔走龙蛇,只片刻便将一篇诗赋写就了出来。直到他停笔之际,他才抬起头来环顾左右,却发现左右之人竟大多尚未动笔。

就在王玄义苦思这鹦鹉诗的时候,他无意之中抬起头来,却看到官家似乎正盯着自己。这一看,不由得又让王玄义吓了一跳。于是他又赶忙低下头来。

……

且说这端坐于殿中宝座的赵官家,刚上得大殿之时便注意到场下有一贡士足不着履,心下不由得起了怜悯之心。于是从那时开始,这赵官家的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这名贡士身上。

“可怜这贫苦人家出身之人,连鞋都穿不起,居然也来到了这金銮大殿,与天下英才一较雌雄,若是黜落了,怕是再没有机会考下一次了吧!”

赵官家心下怜悯,便不由得对这个年轻人生出了些许好感来。于是他便悄悄地向身旁中官问道:

“去问问,堂下那个足不着履的贡士是谁?”

中官得了官家的命令,连忙下场找吏部官员询问,不过片刻,他便回到了官家身边,随后小声的官家禀报道:

“启禀圣上,那贡士乃是郓州寿张王玄义,乃五代名将王彦章之孙,听说……他今科春闱高中第三十九名……”

“哦?想不到居然是忠良之后。朕看他生活窘迫,想必是日夜苦读才有今日之功,去告诉吏部官员,他的卷子,朕取了!”

“陛下仁慈!”

听到官家对这个不穿鞋的小子居然如此另眼相看。候在一旁的中官不由得大感惊讶,随后他便来到了主考官旁,将官家的旨意告诉了对方。

那吏部主考官早就听下属说过道今日有个糊涂的考生在东华门外跑丢了鞋,甚至连笔墨都是向吏部借的。没想到这小子现在居然走了狗屎运,被官家看中。心中疑虑之际,也不由得觉有些便宜了那个小子。不过,既然官家下了旨意,赏他一个功名自然也算不得什么。于是主考官便恭敬地对那中官说道:

“请官家放心,等殿试结束,我等便会将这贡士的试卷呈送御览!”

……

当王玄义跳过了《明州进白鹦鹉诗》开始写《文武何先论》之时,身为武家子出身的他自然不会像其他士子那样对武将百般鄙夷。说起来,出生在武将之家却又自诩读书人的王玄义对这个题目实在是太有体会。他只思虑片刻,便一蹴而就。直到停笔之时,王玄义才又回转过来,再次转向了那道鹦鹉诗。

“我本明州林中鸟,红嘴白身语人言。有幸飞得金銮殿,自当来世报君恩。”(自己写的,不喜勿喷!)

当王玄义绞尽脑汁写完这首马屁味十足的鹦鹉诗之后,心下也不由得轻松起来。考虑到便是再耗下去也是徒耗光阴,他便弃笔于旁,拿起试卷来轻轻地吹干了一些,随后便举手示意考官自己已然作答完毕。

看到不到一个时辰便有人举手交卷,场上的贡生心态顿时也起了变化。而王玄义待交过了卷子之后,便站起身来向陛下行了一礼,随后便被带出了场外。

试卷既已上交,便立刻有人糊名誊写,而那官家,看到王玄义离去的身影,也不由得连连点头,眼中似有赞许之意。

虫草田十说

这三道题就是太平兴国五年庚辰科的殿试试题,那一科的状元是苏易简。

第12章 金榜题名

当殿试结束之后,一众贡士又回到了崇文殿前向官家辞别,随后才被带出了宫中各奔东西。王玄义刚一出东华门,便见到那久住徐员外家的大伯老张正拎着鞋子在此等候。

“啊,王公子,您可算是赶上了……”

“哼,这一科我若是榜上无名,看我不拆了你门徐家老店!”

“公子息怒,公子息怒,公子乃是天上的文曲星在世,必然会金榜题名……”

老张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子来服侍王玄义穿上鞋子,此时考场中有识得王玄义的人看到他在穿鞋,不由得又指着他放生打笑了起来。王玄义心里只觉得丢人,便胡乱穿上了鞋子,随后上马扬长而去。

当王玄义丢下老张再次回到徐家老店之时,便欲将那五十贯钱还给徐婆子以换回自己的马匹。可那徐婆子此刻已然知道王玄义确实有几分才学的,便连连推脱直说不肯要。王玄义早知此人是势利眼,自然不愿与她多打交道,便执意还钱以换回自己的马匹,徐婆子看王玄义态度坚决,便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于是就让店中下人将王玄义的骏马取来交还于他。王玄义接过自己的爱骑之后,便翻身上马。随后带着来时的驽马一起出城。又回到了王敬的庄子上。

当王敬看到王玄义果然带着一匹骏马回来之后,不由得又对王玄义更是敬重了几分。看到王玄义翻身下马,王敬不免有些好奇的问道:

“兄长这一去便是一日,难道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不成?”

“哈哈,说来还真是悬啊,我那日自当是自己榜上无名,心灰意冷只想要早日回郓州老家去!谁成想,当日竟是那徐婆子眼拙,多亏我今日早早入城,方才没错过这廷对的机会,这下子,纵使我真的科举不第,也不枉我这半年来的光阴了!”

“兄长居然进得金銮殿了,那官家……官家他!”

“我只匆匆看过一眼,不过是个不起眼的老头罢了,只不过,面皮比我等白净一些!”

王玄义小声的跟王敬念叨了一句,便牵着马直奔马棚而去。而那王敬,显然还不能从这震惊之中恢复过来,一连愣了好久才追上王玄义说道:

“王大哥,我真是做梦都想不到您居然有机会见到龙颜呢!对了,您不会真的中状元吧,要是那样的话,我这家业我也不要了,我去给状元老爷当小厮,总好过在这乡下厮混?”

“哈哈,状元?我真是想都不敢想啊!”

……

十日之后!

“时辰已到,开城门!”

当眼前的两扇城门缓缓地开启之后,王玄义和王敬便一齐上马穿过顺天门进到了东京外城。

“王大哥,你这枣红马可真是神骏啊,我这乡下驽马,就算是跑断了腿只怕也追不上您!”

“哈哈,不瞒您说,我这胯下枣红马的可是昔日的战马,当年是我哀求了母亲许久才答应为我买来的,只这匹马就花去了母亲七十贯!唉……若不是前几日糟了难没了办法,我可是万万不舍得卖掉它的。”

“七十贯?这……这都够买上好几头牛的了!这么好的马,只怕单是草料都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是啊,所以若是今日不中,我也只能将它就地变卖了,要不然,我那还有钱还给贤弟啊!”

王玄义和王敬边走边说,不知不觉便穿过了宣秋门,两人骑马并行沿着果子巷一路向东,直过了马道南口的状元楼复又向北,也不知赶了多久的路,这才来到了东华门外。

此时虽然东华门外还尚未张贴金榜,但这里早已是人头攒动。王玄义见到周围人多,便连忙和王敬下马,徒步向前。可谁知不过刚走得几步,便因为人群拥挤,再也进不得半步了。

“唉,没想到今日偏偏来了这么多不相干之人来看热闹,反倒是我这相干之人却被阻隔在外!也罢,我们还是寻一家酒楼,等到人群散去再去看榜吧!”

王玄义看到人实在太多,便带着王敬向后退去,紧接着,两人便来到了一处酒楼外,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店家接过两人的马匹之后,便带入后院仔细照料。王玄义此时心中烦乱,便向点家要了一壶酒,几个小菜,随后就和王敬打发起了时间来。

王玄义选的这家酒楼不是什么知名的正店,再加上位置不好,根本就看不到东华门前的盛况。他虽有意学那东晋谢安的镇定自若,可心中对功名的渴求却又让他患得患失。这心情一烦,酒自然就一盏接着一盏,不一会儿功夫,王玄义便独自喝下了一坛美酒。

就在王玄义正要召唤店中大伯再续一坛酒的时候,忽然间听到人群之中一阵骚动,紧接着,就看到那围观的人群突然喜形于色的朝四周跑去,然后口中突然齐声呼喊道:

“金科状元公乃是郓州寿张王玄义,快去报喜讨赏钱啊!”

……

王玄义听到这句话,手中的酒盏顿时就掉在了地上,摔成了几瓣,坐在他对面的王敬此时听到众人的呼喊,也不由得感到难以置信。直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王敬才冲出酒楼拉住了一个报喜之人,随后急切的问道:

“你刚才说,今科状元公是谁?”

“是郓州寿张的王老爷,王老爷乃是文曲星转世,高中庚辰年进士科三甲第一名!”

……

“我……我中了?我……中了!哈哈……中了……中了!”

王玄义耳听得自己中了状元,不由得心中狂喜,一旁的酒客见状,也纷纷朝着他的方向看来,直到店内大伯上前询问,方才知道这进店的客人居然就是今科状元,不由得喜形于色的说道:

“哎呀,没想到我们这小店居然出了个状元公,真是喜事盈门啊,东家,快来看啊,新科状元正在我们店里喝酒呢!”

店里众人听到大伯呼喊,也纷纷好奇的围拢了过来,只见这王玄义一手你拿起一坛新送来的美酒,随后举坛痛饮,这般豪爽的情形不由得让众人纷纷出言喝彩道:

“好,状元公真是好酒量!”

“快,我们抬着状元公去那东华门前。让大家见识见识这今科魁首吧!”

店中酒客听到有人起哄,便纷纷伸出手来将王玄义举了起来,随后众人簇拥着王玄义来到了东华门前,待看皇榜之上头一名,却正是王玄义的大名!

“新科状元再此,大家快来拜拜啊!”

……

一听到新科状元现了身,人群中猛的冲出了几个老者,一窝蜂的朝着王玄义奔来,

“贤婿,我家中有女年方十六,端的是琴棋书画艳阳精通!”

“贤婿,我家有良田千顷,资材万贯,家中女儿更是闭月羞花,你这就跟我走吧!”

“资材万贯算什么,我家乃京城巨富,家中的女儿全部待字闺中,贤婿若是喜欢,相中那个娶走便是……”

“贤婿莫要听他胡说,还是跟我走吧!”

“跟我走!”

“跟我走!“

“撕拉!”

只听得一阵撕扯声,王玄义的衣衫却突然被这群榜下捉婿之人撕扯的四分五裂,随后众人也纷纷跌倒在地,只有这王玄义,虽然脑袋上摔了个大包,但却还自顾自的傻笑着,犹如痴了一般!

虫草田十说

中状元的原因下回细说。

第13章 光宗耀祖

“快看啊,这就是状元老爷!”

当沸腾的人群蜂拥着将王玄义抬起来之后,在场的许多同科中榜的新科进士们,也不由得将羡慕的目光投向了王玄义。那一日王玄义在东华门外跑丢了鞋,不少人都对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可现在众人一看这新科状元居然是殿试那日当众出丑的家伙,一时间鄙夷者有之,羡慕着有之,嫉妒者亦有之。

为了今年的科举,这天下的读书人又有谁不是过五关斩六将才熬到了今日的份上。从去年秋天开始,陆续有来自各地的举子经由各州的转运司衙门汇聚到这天子脚下,而春闱过后,所幸留下的佼佼者不过三百余人而已。正是这三百多人,真可谓是天下读书人中的精华,无论是谁,心里或多或少的都对这状元之外有所期待。

“苏贤弟,本以为今年的殿试,这状元之位非你莫属!那一日,我等在潘楼之上对酒当歌,唯以苏贤弟的文采为众人之首,想不到……”

“是啊,这位状元公的性子可真是冷啊,我听说曾有同年邀他参加我等的聚会,可这位……却只喜欢自己闷在邸店里读书,并不喜与我等交往。没想到这状元最后竟真被他得了去了……”

“哼,看他那日连鞋都跑丢了,莫不是乡下来的土包子吗?我等竟屈居此人之下,真是荒唐!”

……

旁人的私下之言,王玄义自然不会知晓,此时此刻,他还沉浸在状元及第的巨大喜悦之中。作为东华门外最靓的仔,此时的王玄义简直是人家人爱,花见花开,热情的东京人将王玄义举过头顶,然后便带着他朝着最繁华的潘楼街涌去。一路上,有商人看到他身上的衣衫破败,便主动为他奉上了新衣。而在人群之后,则是一群渴望着成为新科状元老丈人的东京商贾巨富,追着这位乘龙快婿争着许诺各种好处。只有这王敬,一直焦急的跟在王玄义的身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

此时,这东华门外的热闹景象,皇城内的官家自是不知。而新科状元拟定的内情,却也是外人所不知晓的。事实上,就在这皇榜公布之前,吏部的主考官还在为了状元的人选向官家据理力争。毕竟论文采,这王玄义的文章在同殿的举子之中只能排到第三等。吏部天官所定下的三甲人选中,并没有王玄义的名字。

可当吏部将草拟的人选送到了官家那里定夺的时候,官家看到名单所列的三人据是世代诗书传家的子弟。便以“势家不宜与孤寒竞进”为由黜落了他们,随后亲笔点下了王玄义的头名状元之位。

既然是天子门生,那谁当状元当然还是官家说了算。这吏部的官员就算再有意见,也不好对官家的决定有所非议。于是待官家定下了这三甲的人选之后,吏部官员便誊抄上榜,悬挂于东华门外,方才有了王玄义今日的荣耀。

……

在这突如而来的喜讯冲击之下,王玄义直到过了许久才终于缓过来身来。此时他既然已是士子中的魁首,这该有的矜持还是要有的。于是就在那些凑趣的路人将他送到了潘楼之后,王玄义却连忙谢过众人。只见他向旁人问明了去往城中铁枪庙的道路。这才向众人告辞,随后便沿着众人所指的道路自行离去。

看到这位新科状元居然不上潘楼吟诗,沿途围观的百姓不免觉得好奇。莫不是这状元公当日是托了铁枪庙王太师的保佑才一举夺魁的。众人好奇之下,便也竟自跟在王玄义的身后,大家倒要看看这状元公跟铁枪庙究竟有何渊源。

王玄义不顾众人的围观,一路上穿横街过御街来到了俊仪桥前,看到桥头的开封府,便径自走到了府衙的门前,纳头便是三叩首。

“咿?难不成这状元公殿试之前喝醉了酒,把这开封府当成了文庙,跑到这里烧香了不成?今日……怕不是错有错着,特来还愿的吧?”

人群之中有几个读书的,看到王玄义在开封府前拜了三拜,便也不知就里的跟着拜了下去。王玄义起身之后,望着这开封府的正门,心中不由得生起了许多感慨。只见他略作停留之后,便又继续行路,一路上神情肃穆的来到了铁枪庙外,待得整理了自己的仪容帽冠之后,王玄义这才踏入了铁枪庙中。

“额……这不是……上次来过的王公子吗,您……这是!”

“老人家,实不相瞒,我如今金榜题名……今日,是特地来拜祭先祖的!”

“啊……小少爷您果然中了,这真是光宗耀祖,光宗耀祖啊!”

……

围观的众人听说王玄义是来拜祭先祖的,不由得有些好奇的向庙祝问道:

“老丈,这王公子到底是何人啊,为何……要到你这铁枪庙里来拜祭祖先啊!”

“哈哈,若说这王公子可不是什么外人,他啊……就是这铁枪老太师的子孙是也!”

“王公子是王彦章将军之后?这今科状元……竟是铁枪王彦章的后人?”

“是啊,豹死留皮人死留名,这老王家居然出状元了!”

“我道这王公子为何在开封府前拜了又拜呢?原来,他竟是王铁枪之后,对了……这瓦子(宋代的娱乐场所叫瓦肆)里讲史(类似于评书)的不是说过吗?王铁枪在发迹之前,还曾经做过这开封府的押牙(管理仪仗的侍卫)呢!“

……

这王玄义独自进了铁枪庙之后,身后的闲人也待跟着进来看热闹。恰在此时,那王敬已然赶了过来。于是他便跳进铁枪庙里和庙祝一齐将众人挡在了门外。看到进不得铁枪庙。不少一路跟随的好事者便提前离开,随后沿街叫喊着把新科状元乃王彦章之后的轶事宣扬了开来。一时之间,这街边巷尾几乎无人不知庚辰科的状元公乃是大梁忠臣王彦章的后人,连带着,这京瓦子里王彦章力战李亚子的讲史也突然火爆了起来。

虫草田十说

赵光义选状元最重要的就是……看谁第一个交卷。谁手速快谁就当状元。天平兴国二年的胡旦,五年的苏易简,八年的王世则,雍熙二年的梁灏,端拱二年的陈尧叟都是第一个交卷的贡士。所以赵老二的殿试,不看文采看手速。我觉得猪脚写个名字就交卷子的,绝对躺赢!

第14章 唱名赐第

三日之后,东华门外。

“开龙门,新科进士入城见驾!”

望着那一日入皇城殿试时所经过的东华门,王玄义的心里不由得百感交集。直到看到分左右缓缓敞开的城门。王玄义心下稍定,随即抬起头来,整理衣冠,迈步朝着那东华门而去。

今日便是新科进士入宫唱名赐第的大日子,一大早,东华门外就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东京百姓。看着东华门那些外衣着华丽,神采飞扬的天之骄子,不知有多少人在心中暗自羡慕。而为首的那一人,正是这几日来在东京城的瓦肆勾栏中广为流传的新科状元王玄义。

此刻的王玄义身着文生公子衫,头带紫阳逍遥巾。虽然身形魁梧,步伐间有武家子弟的豪迈,但他既然是今科状元,那在他人眼中,他自然便是读书人的楷模。

当王玄义领着一众进士再度来到了当日殿试的崇文殿上之时,他先是躬身向官家行了一礼。身后的一众进士见状也连忙效仿。而官家则先是嘉许了几句,勉励众人不忘圣人教诲。随后才唤吏部天官唱名赐第。

“奉天承运,皇恩浩荡,庚辰年殿试有卓越者共计两百零四人,进士科取贡士一百一十七人,其中一甲三人,二甲二十三人,三甲三十人,四甲三十人,五甲三十一人,特奏名合格者三人,百篇举(一日作诗百篇者便合格)合格者一人,其余诸科合格者共计八十三人。

“着郓州士子王玄义,天资聪颖,品学卓异,特赐状元及第,授匠作监丞(正八品寄禄官,算工资用的),判开封府左军巡院事(差遣,简称开封府左军巡院判)”

“着梓州士子苏易简,文采非凡,才学过人,特赐榜眼及第,授匠作监丞,判升州(大概是今天的南京,简称升州通判)事。”

“着歙州士子张秉,文采出众,材优干济,特赐一甲探花及第,授匠作监丞,判宣州事。”

“着二甲二十三人,品学优异,特赐进士及第。受大理评事……”

“着三甲三十人,才学兼备,特赐进士出身……”

着四甲,五甲六十一人,勤奋好学,特赐同进士出身……

……

当唱名官将庚辰科所取之士的姓名籍贯一一念出之后,在场的一众学子们不由得面露喜色。其中尤以一甲二甲之进士最是开心,当唱名作罢,状元王玄义,便同榜眼苏易简,探花张秉一同上前谢恩!

唱名谢恩过后,官家特赐袍笏与一众进士,待到王玄义这里,官家更是赐靴一双以示勉励。王玄义捧着这袍笏朝靴,不由得想起了那日他偷看龙颜之事,心下尴尬之余,也不由得多了一份感激。

一众进士领了袍笏之后,吏部官员便将众人带至殿外廊下。直到此时,众人才纷纷除去身上衣衫,迫不及待的换上了这御赐的袍笏。

王玄义看到众人一齐更衣,便也不再顾忌。他索性除去了身上的文生公子衫,换上了袍笏中的淡黄绢衫,带内衫穿好之后,王玄义又除去了头上的紫阳逍遥巾。随后穿起绿罗袍,戴上直脚幞头。直至衣冠端正之后。王玄义这才将自己的旧时衣衫交给了等候在旁的宫中黄门。

等到新科进士纷纷换上了绿罗袍之后,大家便再度回到崇文殿中向官家道谢。而一甲三人更是分别为官家进诗一首,官家点评之后,便赐下御筵款待三魁。而其他进士则赐食三品。这便是传说中御赐的琼林之宴。

……

等到宫中的唱名赐第结束之后,众人又连连拜谢官家。随后才出得这东华门外。当王玄义第一个走出东华门的时候,早已有吏部官员为他备好了骏马良驹。王玄义一个翻身上马,直引得等候在外的东京百姓不住的叫好。而王玄义则拱手向围观的百姓行了一礼,随后拉起缰绳,便驱马向前,引着这庚辰科的绿衣儿郎上街夸官。

出得东华门后,王玄义便信马由缰绕城夸官,只这一路上,就不知有多少人锦帕直朝着他飞来。有道是却忆金明池上路,红裙郑看绿衣郎。这一身绿罗衫,真是让天下士人愁断肠,但一旦穿上了,却又觉得昔日的一切努力在这一刻都值了。

太祖朝时,曾有乞丐张雍科举及第,如今已累升至开封府司录参军,引为一时之佳话。而王玄义,以武家子之身份,夺得庚辰科魁首。虽不及当年张雍之事来的传奇,却因为先祖之名而声震东京。现如今,就算是黄口小儿也知道,这豹死留皮,人死流名的王大将军后继有人,子孙之中居然出了状元。就连那城中的铁枪庙,也因为此事而香火大盛,隐约间似有不少读书人前去烧香,以求搏一个好彩头。

夸官之时,前有鸣锣开道,后有绿衣儿郎追随。王玄义此刻春风得意,只觉得这一路永远都走不到头才好呢。待得他绕皇城一周之后,王玄义这才想起家中的高堂老母来,不由得幻想起母亲知道自己考上状元时的情形,心里对寿张老家也是愈发想念了起来。

“我记得刚才在殿上,官家赐下了一个将作监丞的官职,想那匠作监丞乃是正八品的品级。却不知道这俸禄几何。此外……官家授了我这判开封府左军巡院事的差事,怕是几年之内都不会离开这东京城了。如今家中尚有老母在堂,不如早日接她来这东京城里享福,也好早日尽一尽我的这份孝心才是……”

……

有道是德意之人自是得意,失意之人却是肝肠寸断。就在王玄义奉旨夸官,荣耀无比之时。在这东京中平康里,却有一女子正暗自垂泪。心中满腔的苦楚,不知与何人说:

“姐姐,那负心之人既已如此绝情,姐姐还是不要念着他了,你就当没见过这个没心肝的便是!”

“妹妹,你年纪还小,自然不会晓得姐姐心中之痛。我只怪……只怪当初自己遇人不淑,白白付了这一片真心于他,到头来,却只是竹篮打水,镜花水月罢了!咳咳……”

听到一阵咳声响起,那女子连忙服侍姐姐起身,却见到姐姐以帕掩口做干呕状。女子心中担忧,便一把夺过那帕子来,却只见到帕中一片殷红,不由得大哭道:

“姐姐,你这……又是何苦呢!”

第15章 当日之约

“咣!咣咣!”

“郓州寿张王玄义王老爷金榜夺魁,高中庚辰科状元及第,圣上亲授匠作监丞,判开封府左军巡院事啦,乡亲们,咱寿张出状元啦!”

“咣!咣咣!”

……

当朝廷的邸报将庚辰科殿试的榜单陆续发往大宋域内的各州,府,监,军之后,在王玄义的老家郓州寿张。由郓州通判连同寿张县尉在内的贺喜的队伍,正浩浩荡荡的朝着王玄义的家乡而去。

在队伍的最前列,不但有州城的衙役鸣锣开道,将王玄义的中状元的事迹昭告乡邻四方。更是有官府的差人抬着一道厚重的匾额行走在乡间的道路上。这一路上,但凡有识字的乡人看到这块匾额,无不流露出艳羡之色,末了还会有那好事的指着匾额上的字迹,向那些不明就里的百姓说道:

“看吧,这就是状元及第啊!”

贺喜的队伍还尚未到村口,一群平日在这里玩耍小儿便迫不及待的朝着王玄义的家中跑去,口中则兴奋地呼喊道:

“王家婶子,你家小义哥哥中状元了,你家小义哥哥中状元啦!”

听到门口有小儿在外喧闹,王玄义的母亲王刘氏不由得停下了手上的石碾。只见她摘下搭在脖子上的汗巾来扑打了一下身上的灰尘,随后便打开院门好奇的走了出去。

那群小儿一看到王家婶子出来,便一拥而上的扑到了王刘氏的面前,随后兴奋的呼喊道:

“婶子,你家小义哥哥中状元啦,你家小义哥哥中状元啦!”

“胡说?你们这群小鬼,就知道拿我寻开心,莫不是那肚里的馋虫又勾起来了,想要谎报军情找婶子要甜食吃吗?快说,这回又是谁的鬼主意?”

”婶子……不是,你家小义真的中状元啦,你快听,县里报喜马上就要进村子啦!“

“什么?”

王刘氏心下怀疑,却不由得又以手掩耳认真的倾听了起来,隐约间只听到从村口传来了一阵锣鼓的声音,这下王刘氏不由得信了一分。于是她便甩下这群小鬼,急忙向村口的方向迎了过去。

“咣!咣咣!”

“郓州寿张王玄义王老爷金榜夺魁,高中庚辰科状元及第……”

……

耳听得身后传来了一阵锣鼓的喧闹,不少在村外忙碌的农人也连忙停下了手上的活计,随后驻足观瞧,很快,就有那机灵的听懂了报喜之人所说的意思,随后便丢下手上的农具,飞也似的向村里跑去。

当一名得了信的村民正要去王家报信之时,却迎面遇到了朝村口走来的王刘氏。于是他便高兴地上前祝贺道:

“王家婶子,您可真是好福气啊,你家小义被官家钦点了状元,这下你们王家要发达了!”

“是……是真的,不是你们合起伙来在嘲弄于我吧!”

“我怎么敢,千真万确,你家小义,现在可是状元老爷啦!”

“啊……中了,我家小义中了,哈哈!天助我王家,居然出了状元啦!”

王刘氏得了熟人的报信,这下子才完全信了。只见她双手一拍,先是一阵大笑,随后便癫狂的朝着自家的方向飞奔而去。一路上,但凡是遇到路人,这王刘氏便直唤一声中了,一时之间,引得不知情的乡人竟以为她发了狂。

王刘氏一路小跑着,就来到了与他家相邻的一处院落前,只见这王刘氏连门都不敲,只一脚便踹开了这户的院门,随后趾高气昂的冲进了院子,向院中众人大声的喝道:

“叔叔……快出来……我家小义……中状元啦!”

“啊?”

“什么?”

……

听到王刘氏这声呼喊,正在院子里指导自家子弟练习武义的王家五郎——王士治,不由得半信半疑的停了下来,随后走到了嫂嫂王刘氏的面前,躬身行礼道:

“嫂嫂此话可是当真,莫不是……被他人戏弄了吧!”

“哈哈,我便知叔叔不信我这妇道人家之言,这县衙道喜的人说话就到,你且看着,看看我所说的,究竟当不当得真吧!”

王刘氏此话一出,自家叔叔便不由得信了几分。她见状之后也不说破,只得意的坐在了院中的石凳上,随后仰天大笑道:

“这到底……还是我这个妇道人家赢了当日之约啊!”

看到自家嫂嫂一脸得意的坐在院子里,王士治这才想起了嫂嫂所说的当日之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想起这件事来,王士治便回忆起王玄义小时候读书时的事情,心里也不由得感到一阵庆幸。

“这王家,终究是又有了出头之日啦!”

……

话说这王太师公一共生有五子,其中两子在大梁时便与太师公同日殉国,一子早逝,只余下了王玄义的父亲王士通,以及五弟王士治。

因身处乱世,王家兄弟无心仕途,便早早回到了这寿张老家躲避战火。这一晃,两兄弟各自成了家。王士治子嗣艰难,直到知天命的年纪才续弦刘氏生下了独子王玄义。而王士治,则有两子名为玄忠,玄勇。两家人在这寿张老家比邻而居,虽然日子清苦,但好歹能有一口安乐饭吃,倒也十分的满足。

待到这赵官家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之后,天下初定。王氏兄弟自然又起了仕途的心思。可奈何这王氏兄弟年纪渐大,虽有此心,却也力不从心。故此只能将这份期望放在了子嗣身上。

彼时,这大宋才刚刚立国,周围尚存北汉,南唐,后蜀,南楚等国。再加上这王家又是武将世家,因此这王士通和王士治都一门心思的想要把自家的三个儿郎培养成像太师公那样的大将军。

可就在这王家兄弟下定决心之际。这王刘氏却死活不让这王玄义练武从军。王家兄弟每当劝说,这王刘氏便抱着儿子寻死觅活,一连试了几次之后,王士通见劝说不得,便也只能由着他了。

直到这王玄义十岁之时,王士通无疾而终。王士治便承担起了照顾侄儿一家的重任,考虑到自己一介武夫,对文章之道一窍不通,故而这王士治又向嫂嫂劝了一次,可谁成想这王刘氏一心不愿让王玄义再走那王家的老路,对王士治的建议充耳不闻。故此,才有了这约定之说。

“看来,到底还是嫂嫂您有见地啊,也罢……我这就去把《族谱》《家传》找来,交于嫂嫂保管。不过……我只希望嫂嫂看在我照看你们母子多年的份上,答应我一件事情,还望嫂嫂能够成全!”

第16章 店宅务

金明池畔,杨柳依依。看着眼前这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致,王玄义不由得心驰神往……

“王贤弟,实在够不着就算了吧!”

站在树下的苏易简看到王玄义立在树杈上摇摇欲坠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担心的提醒了一句。说来这状元公也真是个怪人,别人前来送行都是送些别礼盘缠什么的,唯有这位王贤弟,却执意要效仿古人,爬到树上去折那柳树枝。虽说这折柳送别乃是一桩雅事,但做到王状元这种份上的还真是不多见。

听到树下苏易简的呼喊,王玄义只往下看了一眼,便一个翻身扯住柳枝,随后便犹如灵猿一般几个卸力便落在了地上。直到此时,王玄义才发现自己刚才坠的急了,手上只来的急撸下了一把柳叶。

苏易简见到此状,连忙侧过头去掩饰自己的笑意。只见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又回过头来,拱手向王玄义说道:

“贤弟美意,在下已然心领了,只是这柳叶得来的实在不易,刚才若是害的贤弟受伤的话,为兄就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苏易简说着,便从王玄义的手上拿起了一片柳叶来别在了自己的幞头上,随后躬身向王玄义再次行礼。当他起身之后,又向站在王玄义身后的那些同年们拱手告别别,这才矮身坐进了一旁的马车里。

“诸位,同年,有缘的话,望来日富贵相见!再见啦!”

“再见啦,太简兄!”

……

望着渐渐远去的车马,王玄义叹了口气。随后暗自腹诽道:

“总算是又送走了一个,要是每一个都奉上别礼的话,真不知要花费多少银两呢!不过,这今明池畔的柳树也太不经折了吧,这才几天的功夫,都得爬树啦!”

看到苏易简走远了之后,状元公却依旧站在那里暗自摇头,不少尚未辞别的同年便上前对他劝道:

“王兄,这苏兄已然走远了,王兄还是不要太过担心了吧!”

“啊,走远啦!哎,这才几日的光景啊,没想到大家就纷纷各奔前程了,也罢,也罢!在下还有俗事缠身,就先告辞一步,告辞一步了!”

看到王玄义送行过后居然转身就要走,诸位同年不由得面面相觑。说来也真是奇怪,这状元公连日来既不参加聚会,也不与他人交际,只是在听得有人要离京赴任的时候,他才会出面相送。这状元公的性格,也太过孤傲了吧。

王玄义看到对方那窥探的眼神,却只是暗自低头行了一礼。只见他径直来到了王敬的身边,先是翻身上马,随后便拨转马头朝着城内而去。直到进到了城内之后,王玄义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诶,老爷,您怎么又不跟这些同年们一起出去吃酒啊!”

“吃酒?要吃酒也得要有银子才行,我现在吃的穿的,全是管你借的,哪有余钱跟他们出去品酒吟诗啊!算了,还是早日寻个住处为好!”

王玄义话音刚落,便催马快走了几步,王敬见状,也连忙跟了上去。两人沿着新郑门大街向东直行,随后又向南过宝相寺来到了杀猪巷一带。待行到曲麦桥头之时,两人方才下马。

看到曲麦桥旁不远处开封右厢店宅务(西城区廉租房申请接待机构)的牌子。王玄义便将自己的马匹交给了王敬,待王敬拴好了马匹之后,两人这才进到了店宅务的厅堂之中。

待王玄义通报了自家姓名,只稍候了片刻,这里的管事便亲自迎了出来。

“下官便是这勾当左厢右宅务的公事官,不知上差前来,未能远迎,罪过……罪过!”

当日在那崇文殿山,官家亲口为王玄义许的差遣乃是判开封府左军巡院事。要是说起来,这店宅务乃是开封府下辖的一个小部门,专司开封府内官属邸店,计值出租及营选修缮之事。看到这新科状元突然找上了门来,公事官不免有些紧张。不过,王玄义乃是个好脾气的,他看到对方如此的客气,便也礼数周到的回应道:

“公事官实在是太客气了,冒昧来访,实在是有些礼数不周!失敬!失敬!”

“岂敢!岂敢!”

……

王玄义同那公事官客套了一番之后,待下人送上了茶水。两人才渐渐地切入了正题。只见这王玄义眉头一皱,便语带带为难的问道:

“敢问公事官,这东京城内,可有那便宜些的院子吗?”

“哦,上差这是……“

“实不相瞒,在下近来这手头上……实在是有些周转不便,所以便特意来此,想要借问一处好的住所!不知公事官这里……”

“状元公当真?莫不是来说笑的吗?”

听到王玄义来这里租房居然是为了自己住,这公事官不由得吃了一惊。想这大宋堂堂的状元公,竟然也来这店宅务寻住所。他不免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额,实在抱歉,刚才是下官僭越了,不过大人您乃是状元之才,这官署邸店,如何住得……如何住得?”

“哎?……别人住得,我怎就住不得,难不成公事官您……有什么难处不成?”

“啊……不不不!非是在下为难,只是这店宅务所辖的邸店,据是在城内偏僻之处,且大多狭**仄。实在是不适合大人啊,大人若是愿意,我倒是认识几个机灵的庄宅牙人,定能为大人寻得一处好住处的!”

“庄宅牙人?实不相瞒,我尚未娶妻,且家中人丁单薄,只有高堂老母一人而已。若是寻得这每月数贯的宅子来住,舒服倒是舒服了,可这挑费……却也着实可惜!倒不如,寻得一处舒服的住所,乐得个逍遥自在……”

“状元公果然好胸襟啊!也罢,这官署邸店虽比不得私属的宅邸,却胜在租金便宜。只是这位置,怕是指能在城内的边缘所在了!”

“哦?公事官果然有好的住所吗?”

“有是有,不过却是在这杀猪巷中。名虽不雅,但也胜在环境清幽,院落宽敞,只是……这杀猪巷乃是位于东西教坊之间的一处小巷,若是遇到什么年节庆典之类的,不免会有所打扰,所以……”

“无妨,无妨,我却不是那多事之人!”

虫草田十说

店宅务是北宋管理公租房的地方,最便宜的只要一个月177文。

第17章 争宅

“大人且看,就是这里了!”

出了那右厢店宅务后,公事官便亲自引着王玄义来到了杀猪巷。待众人下马后,那管事的胥吏便连忙迎了过来,随后躬身向二人行礼道:

“不知大人要来,这……这院子还来不及打扫,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难不成是想让状元公候在外面不成?”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

看到那公事官恼怒下属,王玄义不由得出声劝道:

“算啦,算啦!我又不是那多事的人。今天……终归是我心急了些……”

听到状元公发话,那公事官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他先是抬手请王玄义先入了巷中,随后暗暗地伸出手来指了指那胥吏。那胥吏看到上官恼怒,冷汗顿时就下来了,待对方走后,他这才唤过亲信来小声的叮嘱了几句,随后才连忙跟了上来。

……

这杀猪巷中一共有三处院落,俱是右厢店宅务名下的产业。因为是带院子的大房子,所以租金自然也就水涨船高了一些,一个月差不多要450文左右。王玄义考虑到要接老母到东京团聚,再加上自己又有马匹需要照料,故此便想着一齐租下两间院子,也好住的宽敞些。

那胥吏看到上司恼了,便也连忙催促手下拾掇院子。王玄义见状,却也不催促。只跟那公事官一同进了巷中最靠里的那一进院子。刚一进门,王玄义便不由得暗自点头道:

“我道这店宅务的房子是有多破,没想到却比那王敬的家宅还要好些!”

“状元公,这里进的院子乃是三座院落之中最好的,您看……”

“不错,便要了这间吧!只是,我还有老母亲需要同住,所以……这院墙?”

“小人这就命人拆了,保准耽误不了!”

王玄义听那胥吏有意讨好,便满意的点了点头。于是他又迈步出了院子,想要看看隔壁的情形。可就在她刚出院门之时,却听到巷口出忽然穿来了一阵女子争吵的声音。这下子,王玄义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是何人在那里喧哗?”

“啊……大人,许是教坊里哪个不懂事的丫头跑出来,惊扰了您,我这就去把她赶走!”

听到那胥吏的回答,王玄义到也没说什么,他侧过头来给王敬递了一个眼神。王敬便心领神会的跟了上去。只片刻的功夫,王敬便突然跑回来,随后气喘吁吁的说道:

“老爷,门口……门口有个丫头,偏说这里进的院子乃是她家先租下的,那嘴……可厉害了!”

“哦……?”

王玄义听到此言,心中不由得起疑,于是便转身,看向了那公事官。公事官见状,连忙拱了拱手,随后便朝着巷口走去。

“吵什么?吵什么?不怕惊扰了上官吗?”

“啊,大人。这个……”

那胥吏见上司走了过来,不由得一个头两个大,于是他便恼怒的指着那个小丫头对自己的上司说道:

“大人,都是这个婢女在这里胡搅蛮缠,我……我这就让人把她们轰走便是!”

……

“慢!”

就在那胥吏作势要打之时,王玄义却带着王敬赶了过来。它先是看了一眼那王敬口中的厉害之人,只见不过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罢了。身上的穿着倒是不凡,衣服上的织物,一看就不是普通货色。只见那小女字的身后还停着一辆马车,看这架势,想必……是为了自家主人出面的婢女!

那丫头见到官人胥吏,倒也没有害怕,只见她气鼓鼓的噘着嘴,随后白眼一翻说道:

“难不成,这就是你们说的状元老爷吗?我怎么觉得,倒像是个打柴的!”

“咳……咳咳!”

“虫娘……不许……胡说!”

……

听到那小丫头出口不逊,车内的主人连忙出口教训。而王玄义,则略显尴尬的扭过头去,自当是没听见这句话!

当一束玉臂从马车之中探出,掀开了车帘之后。那被唤作虫娘的丫头便连忙转过身去,服侍自家的主人从车上下来。但见那女子步履轻盈,衣衫飘荡,举手投足之间,宛若有一种拨动人心的魔力一般。只这一撇,王玄义只觉眼前得犹如洛神出水,仙子下凡一般,一时间,竟看的痴了。

“民女管教无方,还望大人切勿责怪!”

直到那女子盈盈拜倒之际,王玄义才警醒了过来。他看那女子不似小丫头那般刁蛮,便拱手问道:

“娘子(叫小姐是骂人,娘子在宋代不是)这厢有礼了,不知刚才所为何事?”

“这……”

那女子看王玄义面带疑色,且言语客气。不像是蛮不讲理的人。只略微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缘由。于是她先是看了那胥吏一眼,随后才对王玄义说道:

“实不相瞒,那一日我曾请庄宅牙人出面,代为租下了这杀猪巷中的一处院落,本以为交了定钱,今日便可带着姐姐住进来了。可却不知为何又生出了波折。敢问……怕不是有什么误会不成?”

那女子话音刚落,便将目光看向了那立在一旁,面色铁青的胥吏。

听到这女子话语之中俨然留下了一丝余地。那胥吏只略作计较,便祥装恼怒地说道:

“啊……是了!那杨三今天不在,许是他当日接了小娘子的定钱,没来得及告诉我。大人,都怪小人办事不利,小人该死!”

王玄义听出了那女子话语之中留有余地,便也知道了定是那胥吏想着从中渔利,却不巧被自己给撞上了。不过他现在却不想计较这些是。见到那公事官又要责骂,王玄义便主动说道:

“好啦,既然是误会,那我就重新挑选一处院子便是……”

听到王玄义肯松口,那女子便又盈盈拜倒,谢过了他。

公事官看有了台阶,便也不说破,只是叮嘱那胥吏说道:

“听见了吧,还不快谢过状元公?“

而那胥吏,总算侥幸过关之后,也不由得对王玄义万分感激。

“小人……小人这就差人立刻收拾妥当……大人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便是!”

第18章 开封府

自那日向店宅务定下了两间院落之后,这几日来,王玄义和王敬便一直忙着操持家务,本来王敬是打算去找人牙子来买个丫鬟服侍他的,但是王玄义却说什么也不愿意。

“老爷,您现在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了,这平日的起居饮食……总得有个服侍的人不是!”

“哈哈,这才过去几日啊,难不成,我竟连怎么吃饭睡觉都忘记啦?此事休要再提……你我兄弟二人每日饮酒为伴,要个小丫头做什么!”

听到王玄义执意不肯,王敬自然也不便再说什么。不过放下了女婢的事情,王敬却正色的向王玄义行了一礼,随后说道:

“老爷,咱们那日不是说好了吗?你若中了状元,我变做那为你牵马坠蹬之人,怎地您刚才又忘了?”

“我说王敬兄弟,你我兄弟相称有什么不好,为何非得自降身份,甘居下人呢?”

“老爷,您倒是不在意,您可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我要是敢跟状元公称兄道弟,我难道不怕折寿吗?快不要再难为小人了!”

“可是,你这些日子为我散尽家财,就连那那好不容易才争回来的牛都尽数变卖了。我这人吃马喂全使得你的银钱,你却以下人自居,这让我情何以堪啊!”

“老爷,我只望他日您飞黄腾达了,千万不言忘了我王敬就好。这些许家财,今日舍了,他日只怕能为我王家挣得一个出身,我这……也算没如辱没了自家祖宗啦!”

……

听到王静说出这心底之言,王玄义自然不好在做拒绝。不过这称呼虽然换了,但是王玄义却一点也没有把王敬挡下人的意思。两人依旧每日同桌而食,同榻而卧。一晃便是十数日的光景,这王敬不但把家中照顾的井井有条,还去当铺,将昔日王玄义变卖典当的物什一点点全都赎了回来。

单说这一日,已然到了要去开封府赴任的日子了,王玄义寅时五更(大概是夜里三点到五点)便早早地起身,在院中用井水擦拭了身子,随后换上那日官家御赐的公服朝靴。而王敬则去街市上买了几个胡麻饼和肉羹来做早饭。待二人吃过早饭之后,便骑着骏马一同出了杀猪巷,随后赶往开封府。

刚从巷中出来的时候,王玄义端坐马上强打着精神,而王敬则挑着灯笼带路在前。这一路上,王玄义所见的骑马之人大多是朝廷官员。看到对方纵马疾行,王敬便知道这大抵是要去上朝的参朝官。他便会默默将马头拨向路边,以免挡了人家的道路。

要说这当官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每日早起便算是一个。参朝官夜里三点钟就要起床上朝,不过这早朝五日一次,倒也还算不得什么。最惨的还是那些不用上朝的官员,却也要起个大早就往衙门赶。连带着,那些在东京城里沿街叫卖的小贩都得起个大早。要说……这夜里三点多就吃早饭,放在后世算是极不健康的生活方式。可是在这大宋朝的东京,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王玄义骑在马上一路打着瞌睡穿过了宜秋门,便进到了开封内城。这开封内城也叫做汴州城,乃是昔日唐宣武节度使时留下的旧城。当日王玄义奉旨夸官便是在这内城之内。看到城内灯火阑珊的景象,王玄义不由得打起了精神,随后便催马向前,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他便来到了这开封府的门前。

当王玄义翻身下马之后,开封府前有正在清扫的公人看到他,便主动上前问道:

“敢问小官人,可是有要紧的公事……”

“非也!我乃是新任左军巡院判官!”

“啊,您就是那位状元老爷啊,请大人稍后,小人这就进去通秉!”

那公人得了王玄义的身份,便扔下掃住飞也似的跑进了门内,不过片刻功夫,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便被那公人引着来到了王玄义的身前,随后拱手行礼道:

“不知大人前来,有失远迎,下官乃是这左军巡院的巡检张彪,今日见过大人!”

看到对方躬身便拜,王玄义连忙伸手相迎。只一搭手,王玄义便感到对方身子沉稳,看起来,似乎是个练武之人。

“张巡检实在是太客气了,我初来乍到,还尚未拜见过蔡大人,以后你我一起共事,有什么不周的地方,还望张巡检多多包涵!”

“岂敢,岂敢!大人,蔡大人已在内堂等候多时,请大人还是进去说话吧!”

那张彪接了王玄义,便带着他入了内堂。外面的门子看到王玄义的身后跟着王敬,便自引他去府内马厩。

王玄义跟在张彪的身后入得开封府内,两人穿仪门,直来到大堂之外,却见这张彪向左穿过左厅廊下,这才来到了军巡院外。不待王玄义细看,那张彪便站在门外高声说道:

“禀蔡大人,院判王大人已经到了!”

“哦……快请!快请!”

只听得堂内一声回应,一名年逾不惑的长者便出的堂外来见王玄义。王玄义见状赶忙行礼,口中问道:

“敢问阁下便是蔡大人吗?”

“哈哈……不知状元公今日便来,真是失礼,某便是这左军巡院的军巡使!快!快去将他人唤来,见过王院判!”

“啊……岂敢岂敢!”

王玄义见到对方便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便又躬身行了一礼。这蔡军巡见到状元公的态度如此恭敬,心下自然也是满意。于是他便将王玄义请入内堂。待两人比邻而坐,蔡军巡这才小声地对王玄义问道:

“状元公可有表字?”

“啊……读书时,先生曾唤我做太玄!”

“既然如此,那我便也唤你太玄便是!”

……

两人只闲聊一会儿,院里的公人便端来了茶水。待公人走后,这蔡大人突然话锋一转,然后面带疑虑的向王玄义问道。

“太玄贤弟,你可知这军巡院是作甚么的?”

“禀大人,小人只知是专掌京师风火、争斗、盗贼及讼狱勘鞫之司!敢问大人,可否有误?”

“贤弟果然聪慧,不过既然你我二人今后要同掌这左军巡院,这院中之事,终究还是先跟贤弟交代一下为好。贤弟,这左军巡院……可不比那寻常衙门……这书生意气……最是要不得的……”

虫草田十说

还是一章,这两天休息一下,压压节奏。猜猜第一个案子是什么?

第19章 采买

有道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可王玄义来开封府的第一天,却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王玄义作为左军寻使蔡大人的副手,这到任的第一天,自然会有一众下属们前来拜见。按照朝廷的规定,军巡使为军巡院的正任长官,负责左军巡院的一切事物,而王玄义作为军训判官则是以副手的身份协助蔡大人处理好左军巡院的相关工作。

自军巡判官以下,则分置两名巡检,负责统领左军巡院下的数百名胥吏、公人,按照开封府的惯例,军巡巡检乃由武将出任,且官级为从八品、虽然名义上两名巡检只比王玄义低上半级,但是文臣武将,这品级自然不能以常理来看待,所以这张彪自然不敢在王玄义面前有所怠慢。

“卑职李忠,见过判官大人!”

看到李忠恭敬地向王玄义行了一礼,蔡大人却并未让对方起身,反而转过头来对王玄义说道:

“太玄贤弟,这李巡检乃是禁军出身的武官,平日里负责监管院内的弓手和兵士,真乃是行家里手,他与负责捕盗缉贼的张彪乃是我这军巡院的依仗,贤弟以后若有用的上他二人的地方,只管吩咐便是。”

只见这蔡大人向王玄义引荐了一番之后,突有转过头来,对张彪和李忠厉声说道:

你二人,今后要用心辅佐王院判处理院中大小事务,不得怠慢,明白吗?

“卑职定当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

听到蔡大人的叮嘱,张彪和李忠立刻便拜,王玄义见状,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你看,这又是怎么说的,本官初来驾到,以后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望两位巡检大人不吝赐教,快起来吧,起来吧!”

王玄义看到这场面有些过了,连忙从座位上起身去搀扶两位巡检。而那蔡大人看到如此情形,却似稀松平常一般。直到王玄义将两人让到了座位上,这二人才略带拘谨的侧坐在座位上,静候王玄义的发话。

“既然大家都见过面了,我这里倒也没什么可说的。以后便是大家朝夕相处,如果本官有什么做的不到的地方,还请蔡大人以及两位巡检不吝赐教,多多提点……”

王玄义话音未落,便站起身来向在场众人行了一礼,那两位巡检看到王玄义如此客气,不由得又连忙起身以礼相回,直到蔡军使将众人打发了出去,他这才又对王玄义低声说道:

“太玄贤弟,以后这军巡院院中,万事都由你我做主,至于这些都是些粗鄙之人,以后若有什么差遣,贤弟尽管吩咐便是……”

……

当见过了院内诸人之后,蔡军巡又带着王玄义见过了开封府中其他的几位大人。只府尹因为是齐王兼着,平日里也不太容易得见,故而未曾拜见。但光是这一圈礼数下来,便已是正午时分了。

待公人将王玄义的公廨收拾妥当之后,府中自有下人为王玄义送来了午饭。王玄义接过食盒,发现乃是一道肥羊腿,佐以时蔬,便不由得胃口大开。只见他从餐盘中拿起炊饼用手掰下小块放入口中,随后便抄起那肥羊腿来一口咬了下去。入口之后,肥美的羊肉所带来的满足感不由得让王玄义大呼过瘾。

只一盏茶的功夫,这王玄义便如风卷残云般的吃光了一只羊腿,连带着盒中的时蔬和炊饼也丝毫不剩。待唤来下人撤去食盒之后,王玄义只稍作休息,便起身向蔡大人告辞,这才出得了开封府来。

用过了午饭之后,开封府中的官员除有公务在身的便可自行离府,王玄义寻了一名公人带他来到了马厩,自取了马匹出得府门,才刚一出门,便见到那王敬急忙从对面跑来,手上还拿着一张卷着肉的胡饼。

“老爷,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莫不是可以回去了吗?”

王玄义看到那王敬吃的着急,且又是随便凑活的吃食,联想起刚才自己在公廨中独享肥羊的情形,不由得心中有愧,于是他便对王敬说道:

“我初来乍到,尚不知这开封府乃是管饭的,府中的肥羊甚是美味,待明日,替我带一食盒来,我自取这午餐于你尝尝!”

“老爷,那感情好!若不是跟着你,我可没福气尝到这官府里大老爷们的伙食!老爷,我们这就回去吗?”

王玄义见王敬怕自己等到着急,竟直将那半口胡饼塞进了怀里。于是他便接过缰绳来对王敬说道:

“我且不急,这下午已然没了差事,索性……就在这汴州城里逛逛吧!我看那边正好有个茶棚,你先把这口胡麻饼吃下去,我们再做计较。”

听到王玄义的安排,王敬便又接过缰绳来引着王玄义来到了茶棚。待两人坐下之后,王玄义只让店家为王敬送了一碗香汤,自己却拿出笔墨来随手写下了一张单子。

“老爷,这是……”

“这是都是眼下用得着的东西,你我这才搬到那杀猪巷,院中水井虽经浚淘,但经久不用,难免有害。我看这马行街离此处不远,不如一会儿买些白矾来,另外,蝇虫鼠疫也不得不防,买些蛇药鼠药,刚好用的上!”

……

王玄义自作计较着急需之物,待王敬吃下了这顿午饭之后,两人先是休息了片刻,这才上马赶路,路过大相国寺之时,恰好今日乃是这万姓交易之日,看着相国寺外琳琅满目的货品,两人便也停下了脚步,不知不觉之间,竟也买了不少东西。

“老爷,这马上已然驮满了,要不然我先租辆大车将这些东西送回去吧!”

“不着急,左右也是要雇车的,索性先去那马行街,买了白矾,蛇药再说!”

……

听到王玄义执意要求马行街,王敬便只好跟上。两人就这样牵着马来来到了马行街前,只找了一家门脸最大的生药铺去买蛇药。谁知刚一进门,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焦急的问道:

“店家……你们为什么不给我抓药,难不成还怕我给不起药钱不成?”

“小娘子,外方莫入,乃是这马行街上生药铺的规矩……我们要是真给您抓了药,吃出人命来又该如何是好?”

第20章 灯芯枣仁汤

王玄义听到生药铺中有人喧哗,不禁循着那声音望去。却见到那日在杀猪巷前为主人出头的小婢女虫娘,此刻正在药铺的老板争论着什么。不等王玄义出声询问,那小婢女却突然发现了王玄义,随后径自指着他二人对药铺主人说道:

“你这药铺真是不知好歹,我诚心诚意前来买药,你却推三阻四只是不肯,正好,我这就找状元公来评评理!”

小虫娘嘴上说着,随后便气急败坏的朝着王玄义跑了过来,只见她一把拉起王玄义的衣袖,就要找那药铺主人算账。那药铺主人看来者居然是个穿绯丝绿袍的,心里也不由得有些忌惮,于是他便松口说道:

“小娘子您这是作什么,我……我又没说一定不卖给你……”

“诶?老板,你这刚才不是还说什么……外方莫入吗?”

“这个……小店只买那灯芯草和酸枣仁于你,并非依方抓药,小娘子切勿声张便是!”

……

眼看着王玄义连话都没说,那生药铺主人便松了口,小虫娘自然也就不再纠缠。只见那柜上伙计得了老板的允许,直包了两包药材交于那虫娘,虫娘接过之后先是道了声谢,随后才转过身来对王玄义说道:

“果然还是状元老爷好使,小奴先代我家小娘子写过大人啦!”

王玄义笑看这小虫娘拉大旗作虎皮,却也并未着恼,反而觉得这个小姑娘颇为有趣。他只是拱手向这小虫娘点了点头,这才对这药铺主人问道:

“敢问店家,可有上好的蛇虫药和白矾吗?”

“啊……有的!有的!”

……

待买齐了白矾蛇药,王玄义便欲带着王敬离开,就在此时,却看到那小虫娘跟在二人身后,似乎有话要说。王玄义见状,便主动开口问道:

“小娘子可是有事?”

“有事,有事!状元老爷您果然是个好脾气的,难怪那官家要点您当状元呢!对了,状元老爷您可是要回去?”

“正是!”

“那正好,大家顺路,不如也梢带上我吧!”

王玄义看这小虫娘一副天真烂漫自来熟的样子,宛若后世那些性格直爽的女孩,心里却也是喜欢她的这种性格,自然便不会拒绝他的请求。不管怎么说,这远亲不如近邻,反正也是要回那杀猪巷,便索性带上了她。

因为采买的东西着实不少,王敬便从街口招来了一辆太平车,随后便将马上之物全都卸在了车上,那小虫娘倒也不怕生,自己在车上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随后一边捶着酸麻的双腿,一边感激地说道:

“状元老爷果然是个好人,这要是让我走回去,可真是要累死我了!”

“小虫娘,你买这些药材做什么,莫非是你家小娘子生病了不成?”

这王敬看小虫娘今天居然如此客气,便不由得好奇问了一句。小虫娘那一日便跟王敬说过话,如今自然也是认识的,只见她面色一暗便说道:

“这是给我家大娘子抓的药,说是能治心病!但愿我家大娘子能早日好起来……”

“你家娘子生病了?”

……

王玄义听到小虫娘的话语,不由得有些惊讶地接口问道。

“我家小娘子?她没病啊!我说的是大娘子,她跟我家小娘情同姐妹,只是因为……因为害了心病,小娘子才接她出来调养的……”

王玄义听这小虫娘没有细说,他自然也是不便追问。只不过他突然想到了这酸枣仁灯芯草的方子,在前世时也是见过的。当初王玄义在入警之前,曾经在安定医院从事过心理治疗师。那时候医院里作为辅助药物的中药汤剂中确有一副叫做枣仁灯芯代茶饮的,具有安神除烦的效果。据说……这还是清代的宫廷御医给康熙皇帝身边的大宫女苏麻喇姑用过的方子。想不到,在这大宋朝居然就有人想到了这个方子,真是个高人啊!

王玄义心想能开出这道房子的大夫,多少还是有些本事的,在这个医疗水平落后的时代,能找到一位靠谱的医者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于是他便起了结交的心思。

“小虫娘,你这酸枣仁和灯芯草的方子是谁给你的,为什么要大老远跑到这马行街生药铺来抓药呢?”

“方子是我家小姐给我的,他说这灯芯草虽然是常见之物,但如果入药的话最好还是到这马行街来。”

“你是说,你家小姐懂得医术?”

“这……”

王玄义见到小虫娘迟疑了一下,心里不由得感到有些奇怪。不过他只是略微问了一句就没有再说下去了。

三人一路闲聊着,不知不觉的便又回到了杀猪巷外。这小虫娘谢过了王玄义之后,便径直朝着巷子深处的自家宅院走去。而王敬则付过车钱之后,又指挥那车夫将东西搬进了院子里。

待车夫走后,王玄义先是脱下了官服,随后换上了一身轻快的装扮便跟王敬一起收拾了起来。主仆二人先是将适量的白矾投入到了井水中,随后有在房前屋后等处洒下了鼠药蛇药,待做完了这些之后,王玄义这才将其余的物件一一的摆放妥当。主仆二人直忙了一个下午,到晚饭时家里才总算是有了一点家的样子。

“待明日再去买张书案来,你随我每日读书可好?”

“老爷,我这……”

“怎么,不愿意吗?”

“愿意,自然是愿意的!老爷您贵为状元公,我当然也不能给老爷丢人不是!”

……

正当王玄义跟王敬起身准畚烧火做饭之时,却听得院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王玄义心下有疑,便让王敬先去烧火,自己径直跑过去打开了院门。

“额……奴家见过官人!”

王玄义打开院门,却见到那日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娘子不知何时站在自家的门前。这刚一碰面,两人不免有些尴尬,一时之间,竟谁也不知如何开口是好了。

“状元老爷,我家小娘子说我受了你们的恩惠,理应当面致谢,你看……小娘子他亲手蒸了一些馒头(其实是包子,带馅的)给您……”

“啊……只是一点谢意,还望您不要嫌弃!适才听得大人您在生药铺替虫娘解了围,我便不知该如何谢过您了,想着你们忙了一下午,应该还没有吃饭吧,这里有一些馒头,几碟小菜,如果不嫌弃的话……”

王玄义接过那小娘子送来的食篮,不由得想起了那一日的惊鸿一瞥。一时之间,心里却不由得有些别样的心思。

“在下谢过小娘子……今日不过是举手之劳,小娘子无需客气……这食盒……待在下明日用完,一定当面奉还……”

第1章 修罗夜

“跟上!都跟上!有敢离队者,杀无赦!”

寂静的夜空下,一列军伍在长官的呵斥下仓皇地向前赶着。队伍旁,一位威风凛凛的武将正一身戎装的骑在马上,眼睛则死死地盯着队伍的后方。

“报……大将军,后方没有发现逆军的行迹!”

“没有?再探探!”

“是!”

那将军神色阴冷的注视着身后,看到刚才前来汇报的那名斥候又调转马头向后方探去,他便也拨转马头朝前赶去。不过片刻,前方再次传了斥候的回应。

“报……大将军!前方十里有一处村落!”

“有村落?真是天不亡我,所有人听着,前方十里处有村子,今晚我们就在那里安营扎寨!都给我跟上……”

那将军一声令下,随即便催促着身后的军士们加快了脚步。待行了半个时辰之后,众人果然看到前方隐隐有灯火闪耀。一时间,那将军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待众人进到了村落之后,将军命人将村中里正带到进前,随后从身侧的匣中摸出了一锭银饼来丢到了他的怀里,径直对他说道:

“去给我们找些吃的来,我们今晚且在此处住上一夜,待明日便会离开,到时候,某另有重赏!”

“啊,谢……谢将军,将军请稍后,小人这就去张罗吃食!”

那村中里正平白得了这么大一锭银子,心中自是欢喜。只见他先是谢过那将军,随后便径自朝着家中走去。直到走出去有几步之时,那里正却突然慢下脚步,随后侧身探向了刚才的那只匣子。

待那里正刚一回头,却恰巧碰上了将军寻过来的目光。只这一眼里正的心里便是一惊。好在他心思反应的快,直朝那将军笑了笑,随后便离开了。

……

眼看着一众军士赶了一天,正是人困马乏之时。不待村民们送来吃食,便有人在篝火前睡了下去。那将军虽然同样深感疲惫,但他心有所忧,因此只是不住的捋着胡须。

渐渐地,地上的篝火渐熄,就在将军昏昏欲睡之时。先前离开的那名里正却带着村民挑着担子又折返了回来。

“将军,您来的匆忙,小人只来得及准备这些,还望您……”

那将军闻得一阵饭香,便不由得打起了精神,随即招呼众人一起吃饭。待村民们打开担子上盖着的包袱,只见是一筐刚出锅的炊饼,此外……还有一桶热气腾腾的香汤。看到有了吃喝,那些又累又饿的军士们便一拥而上,随后不住地争抢起来。

“大人,这是我们特别孝敬您的!”

那里正看到兵勇们在争抢炊饼,他便从自己身后的亲信手上接过了一个篮子,随后放在了那将军的面前。

只见那将军用配剑挑开了里正递来的竹篮,却看到其中有只酒坛,还有一大块泡在汤中的肉食。便不由得点了点头,随手又从身边的匣子里取出了一锭银子来扔给了对方。

“去切些草料来,好生照看我的战马,待明日,我等便会离开!”

里正接过银子之后,只是向将军行了一礼。随后便默默地带着家人离开了。

将军给过了银子之后,便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坛酒上,只见他拍开坛子上的封泥巴,随后抱起酒坛便是一顿豪饮,直到痛快过后,他才由拿起炊饼和肉食,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当这队军士犹如风卷残云般的吃光了炊饼和香汤之后,只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大家便横七竖八的倒在了地上。而那将军,此刻却只觉得眼皮沉重,头重脚轻,单是想站起了都有些力不从心。

“倒……倒倒倒……倒也!”

“哈哈……诶呀呀……这一早就听说汴州城被叛军攻破,就连这皇帝老儿都被人乱刀砍死了,想不到……竟是肥猪拱门!”

“多亏爹爹,神机妙算,我等才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你……你们……下……药……啊~~!”

那将军听到里正的声音,不由得怒火攻心,刚想举起手中的宝剑,却只是一个踉跄,又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爹爹,这……”

“都愣着干什么,赶紧动手,这药可撑不了多久……”

众人得了那里正的提醒,这才赶忙四处寻找兵勇们带来的刀剑,随后……村民们便只如砍瓜切菜一般,对着这着了道的兵勇们狠狠地举起了屠刀。夜幕下,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就此展开,只不过片刻的功夫,那死人的鲜血就汇成了了一道小溪,连带着那些村民们也变得浑身是血,犹如那地狱罗刹一般。

只有那将军,看着追随自己多年的将士居然遭此大难,眼睛几乎都要喷出火来。待到暴虐的村民们杀光了被药倒的兵勇,这才有回转身来,来到了这将军的面前。

“父亲,这家伙好像是个大官,要是把他送到汴州去……”

“蠢货,这家伙不能留,要不然,那一箱子的金银不就被官府知道了,我看……我们把他的头砍下来,去向那郭将军领赏便是!”

“贼子!啊~~!”

那将军几欲起身挣扎,却又被村民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动……动手啊!”

“爹……我……我听说这武将杀气重,要……要是被人砍了你脑袋,是会变成厉……厉鬼的!”

“白痴,这富贵险中求,这人都杀过了……还在乎这个,看我的!”

那里正下了决心,随后从儿子手中接过了柴刀,就在他正要动手之时。只听那将军用愤怒的声音高声喝道:

“杀我者,我必噬其世代子孙!噬其世代子孙~~”

“啊……”

嚓!

一道血光飞过,那里正猛的一脸血污的坐在了地上,直到过了好一会,他突然面目狰狞的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此时,天空中突闻数道惊雷响起,只听得马儿的一声凄厉嘶鸣声传来,随后便是一阵急促马蹄声响起……

……

“老爷,这便是东京城外……流传的无头将军的传说了!据说每逢雷雨夜,这无头将军就会出没于城外商道,凡是所见之人,必会被他砍下头颅!”

王玄义骑在马上,听到这王敬道出的这段无头将军的民间传说,便不由觉得暗自可笑。

“这王敬,居然连这等无稽之谈都信以为真。这传说只怕是城外强盗为掩盖罪行,假借鬼神之说编出来的吧!”

……

就在王玄义正要出口教导王敬几句之时,那巡检张彪突然拨转马头从前方跑来,随后对王玄义拱手说道:

“大人,这前边就是赵家庄了!您看……我是不是先拍人去敲打敲打这帮刁民!”

听到了张彪的主张,王玄义不由得想起了那日蔡大人提过的切不可书生意气,心里便暗自腹诽道:

“这蔡大人……倒真是懂得教导属下啊!”

王玄义不过稍作犹豫,便对张巡检干脆地回应道:

“先不要轻举妄动,待我先看看再说!”

虫草田十说

汉乾祐三年,大将郭威起兵叛乱,攻入汴州,杀汉隐帝,后汉亡!

第2章 斗茶

“切勿书生意气,蔡大人诚不欺我!”

王玄义骑在马上,看着眼前的这些沮丧的村民,心里不由得感到有些难过。不过,当他看到张彪那有些迟疑的目光之时,却又不得不硬下心肠点了点头。

“今有赵家庄乡民,聚众抗税,为祸乡里。更有欺压良善,目无法纪之徒从中煽动,实为罪大恶极,本应严惩不待。现经本院详差,或有乡民受人蒙蔽,且为初犯,尚有悔改之心,着开封府左军巡院院判,酌情处理,惩处首恶,以儆效尤……”

待巡检张彪念过判词之后,下面的兵勇便将里正,粮长等一种人等从人群中拖了出来,随后便是一顿杀威棒伺候。

要是说起来,这些抗粮的村民本无过错。只因这官家兴兵北汉,粮食便比寻常年份催的急了一些,眼瞅着田中的小麦还有一个多月才是那收割之期,现下却正是那村民们青黄不接的时候。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开封府的户曹却因为国家用兵而下乡催粮,也难怪会闹得民怨沸腾了。

“好啦!就到这里吧!”

眼看着那些执仗的胥吏不知轻重,王玄义也怕闹得过了激起民变。说起来,这下乡催粮本不是军巡院的职责,只不过是因为乡民聚众抗法,军巡院才不得不插手的。归根结底,这种鞭笞黎庶的事情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只不过王玄义初来驾到,人微言轻,对于蔡大人交代下来的事情不便拂逆罢了。再说,他一个八品小官,又能多做些什么呢?能做的,或许只能是在行刑的时候,高抬贵手罢了。

眼见着官府的胥吏停止了杖责,人群之中便有人出面扶起了伤者。王玄义见一众伤者俱可起身移步,心里的不安之感也就稍缓了一些。于是他便对那同来的户曹参军说道:

“杨参军,既然我军巡院已然严惩首恶了,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劳烦杨大人多多费心了!”

这户曹参军见王玄义发了话,便拱手答谢,自去处理这催粮之事!而王玄义则召来巡检张彪,点齐了兵勇弓手,随后就地集合,打道回府。

……

在回城的路上,或许是因为鞭笞黎庶心中有愧的缘故吧!王玄义一改来时轻松的神态,整个人都变得沉默了起来。跟在他身边的王敬见状,便主动出言说道: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不会是……还在想着那些刁民的事情吧?”

“王敬啊!我等读书人出来做官,可不是为了欺压乡里的。这青黄不接的年岁,你倒让这百姓如何是好啊!”

“青黄不接,我看今年这麦子长得不错,指不定是个丰年呢!再说了,就算家里的粮食吃完了,这田中的青麦也可以顶一时之急。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这碾转(用灌浆尚未黄熟的小麦制作的一种吃食)的味道啦!”

“便是再拖得一月有余,这顿板子,就可免了!”

……

王玄义听了这王敬的劝,心里倒是好受了一些。这王敬看老爷又有了笑脸,便又提起了那无头将军的鬼事。待众人行至半途,眼见这天气炎热,便寻了路边以茶棚歇息了起来。

”大家都歇歇吧!店家,取香汤茶饮来,与我等解渴!“

王玄义招呼来店家,待付过了茶钱之后便让对方为随行的府兵和弓手送上了茶饮,这张彪看到王玄义坐下,便有意来到他的身边,献宝似得说道:

“大人,我这里有宫里的好茶,不如我们斗上一盏如何!”

“哦?张大人这茶……”

“是齐王去年冬至时赏下来的,开封府内大小官员都得了一块。我这块一直放在身边,大人且看!”

看到张彪以斗茶的名义像是献宝一样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锦盒,盒子打开之后,便看到一块青绿色的茶饼,但见这茶饼通身墨绿,面上还带有凤凰展翅的图案,且泛着一种油亮的光泽,光是开锦盒时溢出的香气,便令人心旷神怡。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凤团茶吗?”

“大人果然好眼力,这便是宫中娘娘们平日里最爱的小凤团!今日难得和大人一起公干,正好这歇脚的时候斗上一盏。也好替大人解渴!”

王玄义见这张彪连小凤团都拿出来了,自知再做拒绝便是不美。于是他便向店家要来了茶具,随后两人各自用茶刀切下了一小块茶饼,用茶碾研磨之后,随即冲入沸水,然后便各自用茶筅击拂,单只这一上手,这乡野茶棚顿时便充满了茶香。

眼看着两位大人当众斗茶,随行的胥吏公人便也纷纷围拢了过来。在众人的关注之下,只见王玄义和张彪同时放下了茶盏,随后这盏中的茶水便夹杂着泡沫急速的回旋。直过了许久之后,这浮沫才渐渐散去,只留下青白色的茶汤盛在碗里。

在场众人见茶汤已现,便纷纷品评了起来。王玄义看着张彪盏中茶水,细腻白皙,比自己那盏茶实在是强过太多,便主动认输的说道:

“张大人实在技高一筹,实在是让人佩服!佩服!”

“王大人客气了!承让!承让!”

待众人散去之后,王玄义端起茶盏来只喝了半口便又放下了。这御茶茶香非凡,且有香料辅佐,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只不过这茶味,却与后世的绿茶大相径庭。

那王敬看王玄义只喝了一口便又放下了,他便盯着这御赐的小凤团跃跃欲试。王玄义知他好奇这御茶的味道,便将这半盏茶汤送给了他、只见这王敬一口便喝干了盏中之茶,随后尤自露出一副意犹未尽之态。谁成想,这茶水才刚入肚,他却突然捂着肚子叫了起来。

“哎呀,啊呀呀!这御茶果然厉害,小人福薄,才刚下肚便是这番光景,不行……大人,我得去方便方便!”

王敬话音未落,便自顾自的朝着远处的草丛跑去。直到跑了老远,才隐下了身子蹲了下去。王玄义见他离开,只摇摇头,便坐着等他。就在此时,耳听得草丛之中突然传来王敬一声惊恐的惨叫,随后便没了声息!

“啊……”

第3章 无头尸

耳听得草丛中一声惨叫,王玄义下意识的便把手按在了自己的佩剑上。

“保护大人!”

只听得张巡检一声号令,军巡院兵勇顿时便拔出了刀剑,将众人护在了身后,后面的弓手则隐在兵勇的身后,手搭弓弦,不住的注射着草丛中的动向。

直到过了许久之后,草丛中先是见到一阵晃动。紧接着便看到王敬双手提着裤子,连滚带爬的从草里滚了出来。他一见到戒备的众人,便没命似得撒丫子就往回跑,嘴里面还磕磕巴巴的说着:

“死……死……死……哎呦!”

看到王敬居然如此惊慌失措的从草丛里跑出了,众人不由得指着他大笑了起来。而王玄义则松开了剑柄,随后分开护在身前的兵勇,直朝着王敬走去。

“怎么了,为何如此慌张?”

“老……老爷,那……那草……草里有人,是……是个死人!”

“什么……你确实看清楚了?”

听到王敬说草里有死人,王玄义不由得有些吃惊的问道。

“老爷,小人……小人胆小,刚才入得草丛,本想寻个隐蔽的地方好去方便,谁知道才刚脱掉裤子蹲下,就看到草丛里露着一只手。我还以为……以为是谁在草里睡觉,便用脚提了一下,谁知道,那只手竟猛地扣住了我的脚面,我受惊之下只一用力,便看到草里面,趴……趴着的……竟是个没脑袋的!”

“快,带我去看看!”

那张彪听王敬说的真切,不由得便信了几分。眼看着王玄义要去草丛中查看,他便主动请缨的说道:

“大人,现在情况不明,还是由卑职代劳吧!”

“不妨事的,让大家一块过去,仔细的在这里搜索一下,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另外,快派人去开封县衙寻仵作过来……”

“遵命,大人!”

这张彪得了王玄义的吩咐,立时转身吩咐了下去。而王玄义则由王敬引着,慢慢的寻到了刚才发现死尸的地方,只看得一眼,王玄义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老……老爷,这……该不会是……是无头将军干的吧!”

“不要自己吓自己,先看看再说!”

王玄义乍一看眼前的这具尸体,不得皱紧了眉头。这光天化日的,居然就有人弃尸荒野,可见这东京周边的治安已经糟糕到了何种境地。待王玄义刚刚蹲下细细观察之时,张彪也赶了过来。他看到王玄义看到死人居然如此沉着,不由得大为惊讶。

“大……大人,您……还是让卑职来做吧!”

“不必了!张大人,你看这死者,身上所穿的,不似穷苦百姓的装扮!去扣住那茶棚老板,问问他认不认得此人……”

听到王玄义的吩咐,那张彪便又再度回身,去问那茶棚老板了。而王玄义则走到了尸体的前方,仔细的查看着死者颈部的断口,随后自言自语的说道:

“这一刀,可真是干净利落啊,不但皮肉切得齐整,就连这骨头也是齐刀而断。可见,死者是被人用极度锋利的刀剑从身后杀死的。”

“老……老爷!咱还是回去吧,这……这也太吓人了!”

王敬心里害怕,可看到王玄义镇定自若的蹲在尸首一旁,却也不便离开。这王玄义听到王敬劝说,却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便沉着地说道:

“莫怕,这讼狱勘鞫本就是本官分内之事,眼看着有百姓遭人残杀,弃尸荒野,我岂能袖手不管!你若是怕,就去一旁等我便是!”

“老爷,小……小的不怕!”

这王敬见王玄义不肯离开,便也强撑着陪在一旁。而王玄义,则在看完尸首断头处的伤口之后,便围着尸首的附近一圈一圈的向外勘察。

“王敬,你看这死者衣着华贵,且死状乃是背部向上!只怕,是被人追赶至此,你且去草丛里看看,可有脚印,蹄印之类的踪迹吗?”

“是……是老爷!”

就在王玄义打算跟王敬分开搜索之时,距离他们不远处一名军士突然大声喊道:

“大……大人,这里有一滩血迹!还有……还有一条丝绦!”

“大……大人,那边林子里又发现一具尸体,是坐在马车上的……看穿着,像是个车夫!”

“保护好现场,等我过去查看!”

“大人,这边的泥土上有带血迹的蹄印,看样子应该是凶手留下的!”

“大……人,那边的树上,有……刀剑劈砍的痕迹!”

……

耳听得四周接二连三的发现新的线索,王玄义不由得环顾四周,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骑在马上循着死者追砍的画面。

“就是那里了,去林中的大路上看看,有没有与那马车相合的车辙印记!”

王玄义话音刚落,便飞快的沿着来时的路径朝着草丛外跑去。

“快,跟上大人!”

“老爷……您慢点!”

王玄义听到身后的声音,却只自顾自的向前跑着。直到跑到了大路上之时,他才停下了脚步,眼看着右手边的林子和左手边的草丛,王玄义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片段。

一辆失控的马车一头撞向了林子,而另一边,那死在草丛的死者,却拼命的超前跑着,在他的身后,一个骑在马上暴徒却举着刀剑,一边劈砍着挡在眼前的枝叉,一边不紧不慢的跟在死者的身后,直到……他的猎物再也跑不动的时候,他才催马向前,举起了手上的凶器……

直到他杀死了车夫和受害人之后,凶手却又取走了两人的首级。随后,他还放走了死者的马匹……

“派人去邻近的村庄问问,看看有没有人最近遇到过无主的马匹,如有知情不报者,定严惩不贷!”

“是,大人!”

当张彪再次得了王玄义的命令之后,他便派出了几名手下骑着快马向附近的村庄而去。而王玄义,则凝视着凶手留下的这片现场。心里却不由得感到一阵的担忧。

“这东京城外居然出了一个如此大胆的狂徒,只怕是……要不得安宁了!”

第4章 病来如山倒

杀猪巷,一曲琴声响起,便听到一个婉转动听的声音唱道:

“醉忆春山独倚楼,

远山回合暮云收。

波间隐隐仞归舟。

早是出门长带月,

可堪分袂又经秋。

晚风斜日不胜愁。

……”

一曲终了,余音却依旧飘荡在巷子里,正在院中煎药的小虫娘听到这段小唱,不由得竟有些痴了。

“咳……咳咳!”

听到床榻上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那演唱的女子连忙起身查看,待她掀开床前的帷幔之时,却见到枕边隐隐有些许泪痕。看到此景,她不由得自责的说道:

“姐姐,都怪我……又勾起您的伤心事了!”

“咳……妹妹……妹妹无需自责,刚才……是我求着妹妹为我唱的,怎能……怪到妹妹的头上!”

“姐姐!”

“柔奴妹妹,我……不碍的,听你唱的入情入景,我真……打心底为妹妹高兴,日后……若是虫娘能学得你一成的本事,便也……够了!咳……”

听到姐姐的夸奖,柔奴却只是笑了笑,随即转过身去,却又暗自伤感了起来。

“若不是那负心之人,姐姐……又怎会落得如今这步田地……”

“小娘子……师父,那药已然煎的差不多了……”

“咳……先放在一旁吧!虫娘……过来!”

听到那病中的女子呼唤,虫娘便放下了手中的汤药,随后……一脸凝重的来到了床榻前。

“虫娘,刚才柔奴妹妹的小唱……你可听到了?”

“听……听到了!”

“可好听?”

“好听……真个唱得我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想哭,却又不知为了什么……”

“虫娘……你还小,未曾体会过这世间的七情六欲,这小唱……乃是女儿家的心事,虽是……唱与旁人,却非得以情动人,待……虫娘再大些,便可……明白了!”

“师父,徒儿……徒儿知道了,求求师父,您还是先……先养病吧!”

那虫娘听到师父强撑着身子,尤在教导着自己,不由得心里担忧,泪水便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虫娘……跪下!咳……咳咳!”

“师父!”

听到师父的吩咐,虫娘便毫不迟疑的跪倒在地。

“妹妹……我……与这孩子……自是有缘,却……又都是这苦命之人,她叫我一声师父,我……却无法再教她了!只盼……妹妹能看在你我姐妹一场,代我收下这个孩子吧!”

“姐姐,你……这是什么话,有柔奴在,姐姐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听到自己的姐姐连这托孤的话都说出来了,柔奴不由得更是感伤。就在她正思量着该如何劝说姐姐的时候,却听到院子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的声音。

“咚咚咚!”

“请问……有人在吗?”

……

耳听得门外问话之人,似乎正是这巷子里住着的那位状元老爷。柔奴心下有疑,却又放心不下姐姐,恰在这是,那床榻上的女子却对柔奴说道:

“咳咳……听起来,好像是那日……让宅于我们的那位……状元公!”

“是的,姐姐!待我和虫娘前去一看!”

……

柔奴话音刚落,便扶起了虫娘一同向院中走去。借着这个由头,柔奴也正好可以避开姐姐刚才的托孤之言。

“姐姐若真是了无牵挂,只怕便真是时日无多了!”

柔奴想到了这点,便觉得自己还是先不要应下姐姐的托付为好。待两人来到门前,柔奴便轻声问道:

“门外的,可是状元大人?”

“正是在下!”

“敢问……有什么事情吗?”

“那个……昨日的食篮……我已清洗干净,正要当面谢谢娘子!”

……

听到那状元老爷居然是来还食篮的,柔奴这才点头让虫娘打开了院门。

“大人……果然是守信之人,说今日还,便是今日还!”

“哪……哪里,只觉得小娘子或许急用,便赶着送回来了。那个……在下先谢过娘子了!”

“大人无须客气!”

……

柔奴接过了食篮之后,便想着尽快打发了对方,好赶紧回去照料姐姐。却看到这状元老爷一直站在门前,迟迟的不肯走。柔奴看对方神色间似有忧虑,便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大人,可是……有事?”

“这个……实不相瞒,再下……却是有事,请问……小娘子可否懂得医理?”

“这……大人何处此言?”

“啊,您若是大夫,那便是太好了,实不相瞒,我的家人王敬,今日受了惊吓。回来时因肚中鼓胀,便去那生药铺请了郎中来看,谁知那郎中不问情由便开了一剂泻药,才刚吃下,任凭这肚中犹如钢刀乱搅一般,却依旧解不出来,现如今,我那王敬兄弟已然疼的在满地打滚,以头撞墙,简直是生不如死啊!”

“果真,带我去看!”

那女子听到王玄义的叙述,便抢步出了院来,王玄义看对方毫不推脱,心里不由得大感欣慰。于是,他便引着那姑娘来到自家的院子,谁知尚未进屋,就听到房中王敬不住的哀嚎道:

“胀……胀死我了,我……啊……”

“他这样有多久了?”

“已经好一会儿了!”

“可试过用菜油……涂……涂于那里?”

“他吃药之前,便已试过……并不管用!”

“这……先按住他,待我替他号号脉!”

柔奴姑娘刚一吩咐,王玄义便立刻抓住王敬的手臂,随后让姑娘号脉。哪知那小娘子才刚一搭手,便一脸惊讶的问道:

“他究竟受过何种惊吓,为何这脉象往来……犹如鼠窜一般。”

“姑娘可有办法?”

听到王玄义的询问,柔奴不由得沉思许久,随后才哀叹着说道:

“大人,此人受惊过度,如今腹胀却不能解,乃是由心而生。却非药石可以治疗的!”

“小娘子,你的意思是,这是心病?”

“正是?乃是因惊悸过度所致,偏生这庸医又开了一剂泻火的猛药,眼下……我已是无计可施!”

“等一下,你既然说是因为惊吓过度,那……那我想法子让他忘了这害怕的事情,可管用吗?”

“这骇人之像已然印在了心里,如何忘得掉!”

我说忘得就忘得,劳烦姑娘先为我煎一剂曼陀罗来……

虫草田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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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神奇的疗法

“大人,这曼陀罗虽有止痛的功效,可是……却并不能……”

“我明白的!”

王玄义听到姑娘的话语,脸上却显得极为平静。只见他接过了小虫娘递过来的汤药,随后端到了王敬的身前,扶着他慢慢起身,这才耐心的说道:

“王敬兄弟,喝了这碗药,然后就不疼了!”

“老……老爷,我胀……胀的喝不下了!”

“别怕,我自有办法!”

……

王敬看到王玄义一脸自信的样子,不由得有些为难的点了点头。王玄义见状,便将药碗凑到了王敬的嘴边,随后一股脑的全都给他灌了下去。

一碗曼陀罗入肚,王敬不由得更是痛苦了。待他挣扎了许久之后,随着药效的发作,王敬的意识逐渐的模糊了起来,开始介入到了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大人,他……”

不待那柔奴姑娘询问,王玄义便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只见他先是调整了一下王敬的卧姿,随后才慢慢的凑到了他的耳边,用舒缓而自然的语气,小声的呼唤道:

“王敬……王敬……”

王玄义的声音极小,可柔奴却听的真切。现在她可真是有些不明白,这位状元老爷到底打算怎么办了。

“王敬!”

“老……老爷?”

直到王玄义呼唤了许久之后,已然意识模糊的王敬这才小声的回应了一句。看到这王敬总算是有了反应,王玄义不由的有了些底气,随后他便继续用这种自然,而又平和地声音问道:

“王敬,你听到我在叫你吗?”

“老爷,小……小人听到了,老爷您在哪儿呢?”

“我……我和你在草丛里啊!你不是说,你要去方便一下吗?”

就在王玄义说到这里的时候,陷入到一种意识游离状态的王敬却突然发现了自己的脚下不知何时突然变成了茂盛的草丛,此刻的他,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却不由得慌乱了起来……

“老……老爷,您在哪儿呢?我们……我们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吧!老爷……”

“别怕……你不是来方便的吗?快去吧……”

听到了王玄义的声音,王敬的肚子里突然感到了一种坠胀的感觉。于是,他下意识的解开了自己的裤带,随后在草丛里找了个隐蔽的位置。便把裤带搭在肩头,随后蹲了下来。

“王敬,快看……看看你脚边,那是什么?”

正当王敬感到肚子里汹涌澎湃之时,听到了王玄义的提醒,王敬不由得低下头来,却看到,自己的脚被一只手死死地拽住,这一眼顿时就让王敬感到毛骨悚人然,他不由得拼命地大叫道:

“啊……啊!不要抓着我,不要啊……”

“你看到了什么,王敬!你看到了什么?”

“老……老爷,快救我,我被抓住了,快来救我!”

“是什么,你看到了什么,告诉我……”

“是……是一只手,是一只……死……人……的……手……”

眼看躺在床上的王敬突然浑身战栗了起来,王玄义知道,今天这恐怖的场景又一次出现在了王敬的脑海里。于是……他突然把手搭在了王敬的肩头上,然后继续说道:

”不怕,我就在你的身后,你看我已经找到你了!“

“老……老爷……快跑,你……你也会被他抓住的,快跑!”

“不怕,王敬!这不过是个枯树枝罢了,你再看看?”

王玄义用和缓的语气劝说着,而王敬依旧是体若筛糠,浑身战栗。看到此情此景,王玄义突然回过头来,指着餐桌上的筷子筒给柔奴使了个眼色。

……

此时此刻,柔奴已经彻底的被王敬和王玄义的对话给吓到了,她完全搞不懂,这王敬提到的死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直到王玄义看到她的时候,柔奴这才猛地回过神来,随后匆忙的从餐桌上的筷子筒里,取出了一双筷子交给了王玄义。

“老……老爷,快跑,我……我要被他拽到下面去了……老爷!”

“你看错了,王敬,你只是被树枝缠住了衣服,不信你看!”

“不……老爷,我没……没看错,那只手他拽的我好疼,啊……他怎么……怎么没有脑袋……”

“不怕,我说你看错了,你就是看错了,王敬!你再看看,我这就把这树杈拿起来……”

“老爷,不要……不要啊!”

此时在王敬的脑海了,突然出现了一个诡异的画面。只见自己的主人王玄义突然蹲下身子,然后抓起了那只死人的手臂举到了自己地身前,而那个没有头的死人,却突然站在了王玄义的身边,只见他的另一只手上,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了一把长刀,那把刀正对着王玄义的脖颈挥下。

“啊……”

“咔嚓!”

就在王敬不忍的闭上眼睛之时,他的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声木头断裂的声音。

“你看,是你眼花了,我说过……这不过是个树杈罢了!”

这一声树枝折断的声音,着实让王敬吃了一惊,此时的他已然不敢再睁开自己的眼睛了。可是听到了王玄义那轻松的口吻,王敬却又不得不对自己刚才所见到的赶到了一阵的怀疑。

“老……老爷,您没事?”

“当然没事,你这家伙,赶紧去方便吧!我这就先离开了!”

“老爷,别……别走!”

“怕什么,你一个大男人,难道出恭还要我陪着吗?这样吧,我数到三,然后你在睁开眼睛,到时候,我们就回家了!”

“一!”

“二!”

“三!”

“咔哒!”

……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指声在王敬的耳边响起,王敬突然睁开了眼,随后他便发现王玄义的脸庞。

“老……老爷?您……你这是!”

“哗!”

正当王敬诧异不止的时候,王玄义突然把一勺凉水浇在了王敬的头上。

“啊……呸!”

“清醒过来了吧!”

“老……哎呦!”

不等王玄义再问第二句,只见这王敬先是除了一个虚恭,紧接着,他就急忙的从床上跳了下来,随后捂着屁股匆忙的超茅房的位置跑去!没过多久,茅厕里就响起了一阵天雷滚滚的声音。

“啊……”

一声痛快的叹息传来,那柔奴姑娘实在是不知道眼前的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她先是惊讶地看了王玄义。随后听到茅厕中传来的声响,她便止不住的掩面偷笑了起来。

“咦……真是臭死了,状元老爷,你这到底是给他施了什么法术,怎么一下子就……就又……”

小虫娘只觉得王玄义这法子有趣,却又想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而王玄义,脑海中一想到弗洛伊德的那套理论放在宋朝会有多么的惊世骇俗,便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

柔奴见状元公似乎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便觉得这或许是人家的家传绝技。于是,她便主动的对王玄义说道:

“既然,状元大人的家人已然无事……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啊……今日多亏了两位,改日一定登门道谢!我……我送送两位吧!”

“不……不必了,大人,反正……也只有几步路!”

……

柔奴说完,便带着小虫娘匆忙的走出了院子,这两人才一出门,门外就传来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第6章 心病还需心药医

“大人……”

张彪直到夕阳西下之时,才匆忙的回到了东京城内。才刚一回城,张彪便马不停蹄的来到了军巡使蔡大人的家中拜见对方,随后如实的汇报了今天的经历。

“什么……东京城外居然发生了如此骇人之事?”

“大人,下官已经派人留在赤畿县衙等待消息了,一旦查到了死者的身份,他便会立刻回来报信!”

“好,你也要加紧追查此事,切不可掉以轻心才是……”

“是,属下断不敢有所疏忽……”

……

听到蔡大人的指示,张彪不由得感到有些头大。这无头尸的案子现在连死者都不知道是谁,万一死者真是个外地进京的商贾,那便要如何追查下去才是。张彪心中虽有所担忧,但却并没在蔡大人面前表现出来。就在他想着向蔡大人告辞之时,却又听道对方突然问道:

“对了,这王玄义……今天没有出丑吧?”

“大人,卑职正要汇报此事,今日判官大人的表现实在是让属下大开眼界。这王大人,不但亲自勘验了尸首……更是把现场的诸事安排的井井有条,我看……这王大人并非那不懂得讼狱勘鞫之人,实在是人不可貌相啊!”

“什么……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

“哦?要是这样的话,我倒是小看他了!想来,他乃是这铁枪太师公的子孙,若是连如此胆识也没有,只怕是辱没了祖先的威名……”

“大人……那这王大人……”

“就让他先接下这件案子吧,若是不成,我再接手便是……”

……

这蔡大人于张彪的私下之语王玄义自是不知。此时的王玄义,才刚刚治好了王敬的怪病,却又被王敬缠着,不断地被追问刚才之事。

“老爷,你刚才……可真是神了,居然能钻进我的梦里去……我真是……真是被您给吓到了!对了,难不成……您真是这神仙转世吗?”

“此事休要再提,尤其是不得向外人提起。你须知,这子不语怪力乱神乃是读书人的本分,若你将今日之事传扬出去,少不了会给我惹来什么麻烦!”

“老……老爷!小的自是不会说与旁人,不过……您这法子也真是太神奇了,快说说,您究竟是如何习得这……这法术的?”

“你真的想知道?”

“真的,老爷您放心,小人……断不会向外吐露半句的。否则的话,天打五雷轰!”

“有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

这王玄义以后世弗洛伊德的心理学的知识治好了王敬因为受惊过度引发的癔症。却让当时一直在场的宇文柔奴感到万分的惊讶。待她回到家中之后,慢慢的回想着当时所见之事,不由得感到万分的好奇,这位状元公,难不成还懂得扶乩之术不成?

“哈哈……咳……咳咳……”

就在柔奴正在回忆着今日王玄义的一举一动之时,却听到一旁突然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不过……这笑声只一晃而过,便又被咳嗽声所掩盖了。

“姐姐……你这是……”

“妹妹,刚才听得虫娘说到那状元公的随从……咳咳……如今想来,那个被唤作王敬的,当时的那阵响动,就连我在榻上都听得真切,可真是要让我笑死了……咳咳!”

突然看到自家姐姐居然被今日之事逗得大笑,宇文柔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要知道,自从那负心人抛下了姐姐之后,姐姐……已经很久都没有像今日这样开心了。

“姐姐,能看到你如此高兴,我真是……真是……”

“好啦……好啦……我却不知,这世间……竟还有如此有趣之事呢?只不过,与咱们比邻而居的这位状元老爷……咳咳……到底用的是什么法子?”

……

“这个……柔奴随自幼学医,却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何法子!不过……看起来却是和《内经》中提到的祝由术颇有相似之处。但是这王状元既不画符,却也不向鬼神祈祷,做那禁禳之事,单只在那仆从的耳边念叨了几句,便治好了对方的怪病。所用药物,却只是一味曼陀罗……柔奴……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宇文柔奴一边解释着,眼神却看向了自己的姐姐。今日她曾经亲自号过那王敬的脉象。只那往来如鼠窜的脉象便可证明这王敬乃是因为惊悸过度才会换上这无法出恭的怪病的。要是细细想来,这怪病却也算是药石无法医治的心病,而姐姐……却是为情所困,才得了这无药可医的咳疾。难道……这位状元公……还有办法医治心病不成?

宇文柔奴想到此处,突然有了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此时,一个大胆的想法不由得让她感到振奋。若是让那状元老爷来为姐姐诊治……

“姐姐,你说我们才刚搬到了这杀猪巷中,都说远亲不如近邻,且我等还与这状元老爷比邻而居。日后,怕是少不得要劳烦这位王状元呢?索性……我们且请这王状元改日来这院子里坐坐如何?”

“这……咳咳……柔奴?我等俱是女儿家,主动邀一男子过来相聚,只怕……咳……不太好吧!”

“姐姐此言差已,我等虽是女儿身,可却俱是教坊籍。平日里,本就整日与官员和士子为伴,怎么今日却见不得这状元老爷啦?”

“妹妹……咳咳……正因为我等俱是教坊中人,这名节……才更比那寻常女子来的艰难啊!姐姐我……只盼着妹妹能嫁于一良人为妾,若能寻得一知心人,这辈子,便也就够了……”

听到姐姐说的如此的真切,宇文柔奴却反倒更坚定了向状元公求助的想法。若是这王状元真的能有办法让姐姐忘记那个负心之人,那姐姐的心病,说不定也就不药自愈了。

宇文柔奴心里有了主意,却并不拂逆姐姐的想法。此刻的她心中已然有了新的希望,而给她这个希望的,确是一个跟她近在咫尺的男子……

第7章 张榜悬赏

“都看好了……看好了,开封府发出的悬赏告示,如有提供线索者,一经查实……便有官府的赏赐!“

……

第二天一大早,开封府下辖赤畿开封县衙外便张贴出了悬赏的告示,很快……县衙的大门外便聚集了一大群围观的人。只见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告示上的内容,可有很多人却只是单纯的看热闹,并不知道这告示上到底写了什么。

“哎呀,这告示上到底写的什么?莫不是……又要征粮啦?”

“谁知道,那告示上的字,它只认得我,我却不认得他,谁知道又出了什么事啦……”

“唉……你看那边,那不是县学的阎教授吗?阎教授!在这儿呢,阎教授!”

“哎呀,阎教授来了,快来给我们看看吧,这告示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是呀!”

……

听到众人的追捧,本是有事路过的阎教授经不住劝,便指着县衙外的告示仔细的查看了一遍,这一看,不由得让阎教授大吃了一惊

“啊!这是……“

“怎么了教授,这回到要纳多少粮食啊?”

“纳什么粮?根本就不是纳粮的事儿……这上面说……开封县东十五里外,发现了两具无头男尸!现在……官府正在征集线索呢?如有提供线索者,一经查实,便可赏纹银十两……”

“十……十两?”

“这么多啊!哎呦……”

“可是……这天子脚下的开封县……怎么会出这种事儿呢?这……这也太吓人了吧!”

“说的是啊!这脑袋都给人砍下来了,难不成……是那无头将军回来报仇了?”

“什么无头将军……别瞎说,这大白天的,说这个干什么,怪吓人的,真是……害得我这汗毛都立起来了!”

……

随着县衙门外围观的人群越聚越多,众人的议论之声也是越来越大。就在此时,一名进城的樵夫看到县衙外围着一群人,不由得有些好奇的放下了肩上的柴火担子,随后他一边擦拭着汗水,一边向围观的路人打听道:

“啊……请问……这到底是怎么啦?”

“哎……听说是无头将军出来杀人了,城东十里外发现了两具无名男尸,现在……官府悬赏纹银十两想要找的这两具尸首的身份……唉……就是不知道是那个运气好,能赚得这十两纹银!”

“无头将军?那不是城里讲史的先生编出来吓人的吗?哪儿会真的出来杀人啊?”

“诶?你看……你还不信……”

……

眼看着那解释之人一脸鄙夷的样子,樵夫却只是憨厚的笑了笑,随后默默的扛起柴火继续赶路,就在他走出去没几步之后,却突然又站住了,随后……慢慢转身再次看向了告示所在的位置。

……

正当围观的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那两具尸体到底是什么人的时候,只见人群之中突然挤进了一个衣衫破旧的樵夫。那樵夫很快便来到了人群的最前列,先是打量了一下告示上的内容,随后才拱手向立在告示旁的公人问道:

“请问……真的有十两纹银拿吗?”

“哼,……你倒是想得美,看好了,若有提供相关线索者,一经查实,赏纹银……十两!怎么着?你认识这两个没脑袋的?”

“啊……认识,小人……认识!”

“什么?”

听到这个樵夫竟然说自己认识这两名死者,那守着告示的公人立刻便神色凝重的说道:

“我说……你要是来蒙事儿的,可是要吃板子的!”

“哪儿……哪儿有……我说认得便是认得,不信……我带着你们去找他们家里人当面对峙去……”

“哟?你还真知道是吧,那行,你只要揭下这张告示,我这就带你去见县尉大人……”

听到那公人的话语,只见这樵夫毫不犹豫的便揭下了贴在墙上的告示,紧接着,他便把告示小心的折好,放进了怀里,然后又跑去挑着他的柴火担子和胥吏一同进了开封县衙。

当那胥吏带着樵夫一起见到了县尉大人之后,却见在场的还有另外一个没见过的人。就在县尉刚要出声询问之时,这樵夫却急不可耐的说道:

“大……大人……我知道这死掉的人是谁……此人……乃是城外杨善人庄上的粮长……杨沧海(龙套!)”

“哦?你敢确定吗?”

“小人感确定,就是他,几日前,小人还曾经跟着杨家的人一起沿着进城的路寻找过杨沧海的下落,听说……这杨老爷乃是外出访友的时候,才突然不见的,他的家人久久不见人回来,便召集临近村子的人跟着一起寻找,我那天……还平白得了70文的赏钱呢?”

“那……你说说这杨沧海可有什么特征?”

“这个……小人只是在每年纳粮的时候,才有机会见到这杨老爷,他……他这个人可真是个大好人啊,这周围的十里八乡都知道,杨老爷乃是一个大善人。我印象中,记得这杨老爷好像有个大肚子,真是一脸富态。要说……这杨家可是真有钱,就连这杨老爷的车夫赵田雨(龙套),也是一副富态的莫模样!”

听完了这樵夫的话语,县尉不由得和身后之人对视了一眼,直到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才低声对这樵夫说道:

“你且听着,我这就派人与你一同去杨善人庄,带杨家的家人来县衙认尸,你可愿意?”

“愿意,小人愿意,只是……那十两银子……”

“你且先去那杨善人庄带回死者的家人,只要可以确认,死去的,就是你所说的那个杨沧海,那十两银子就是你的!”

得到了县尉大人的保证,那樵夫不由得喜形于色,只见他忙弯腰来给县尉拱手作谢,而县尉……却只是回到了自己的公案后,签下了一支令签、随即交给了守在门外的公人。

“快,速速派人跟这个樵夫去杨善人庄子,问问那里的粮长,他们家的老爷究竟去哪儿啦?”

“是,小人明白!”

县衙的缉捕使臣得了灵签,便一把拉住樵夫,匆忙的走了出去……

第8章 赶路

午餐过后,就在王玄义正要打道回府之时,却见到巡检张彪领着一名胥吏前来见他。

“大人,城外无头男尸的案子有眉目了,有樵夫称死者是开封县杨善人庄子上的乡绅杨沧海,据说这杨沧海几日前曾跟家里的车夫一起外出访友,却多日不归。家人担心杨沧海的安危便派人去他的好友家里打探消息,却得知这杨沧海从未来过。这几日来,杨家上下召集了许多乡人一同寻找杨沧海的下落。而这名前来报信的樵夫,便是这杨家人雇佣的乡人之一……”

“你们……已经派人去杨善人庄上问过了,这死者果然便是杨沧海?”

“大人,开封县那边已经派人去了,我也是刚刚得了消息才会立刻来见您的!”

……

听完了张彪的禀报,王玄义便差人将王敬寻了过来。只见他对王敬交代了几句之后,随后又对张彪说道:

“张巡检,我有意亲赴杨善人庄,去见见死者的亲人,此一去……恐怕要耽搁一些时日。这样吧,现在蔡大人不在,若是大人问起了,就请你代为禀报一声……”

“王……王大人,您这是……”

看到王玄义居然要亲自去杨善人庄上走一趟,张彪便有意相劝。不过王玄义不等张彪说完,变伸出手来阻止了他。随后,王玄义才不紧不慢地说道:

“张大人,这次的凶手杀人的手段实在是太过残忍,而且明显又是身怀武艺之人,我担心若是打草惊蛇的话,很可能会引起凶徒的警觉……”

“可是,大人,您若是只身犯险,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这个……张大人无需担忧,我并不是那不知深浅之人,我已命家人先行回去收拾行囊,待家人回来之后,我便会动身前往杨善人庄……若是有什么发现,我便会设法通知于你……”

……

听完了王玄义的这番安排,张彪虽然心中依旧觉得不妥,却碍于下属的身份不便相劝。直到王敬带着需要的行李从家里回来的之后。王玄义这才跟张彪告辞,随后带着王敬离开了东京。

王玄义和王敬主仆二人出了东京城,便一路向东朝着杨善人庄的方向骑马而行。只行到一半的路程,便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分了。看着身后那落日的余晖,王玄义跟王敬便投在了沿途的一户人家那里打算过夜。幸运的是,东京周边的村民对于投宿这种事情早就习以为常了,不等王玄义多说什么,接纳他的人家便为二人腾出了一间空房。随后还送来了热水和晚餐。

待用过晚餐之后,王玄义一边用热水泡脚,解除这一天的疲乏,一边拿出纸笔来开始默默地罗列着什么,王敬看到王玄义的这份举动,不由得心中好奇,于是便主动对王玄义问道:

“老爷,您说这杨善人庄不是已经有人去了吗?您不留在东京等信,干嘛非亲自跑过去啊!”

听到了这王敬的疑问,王玄义不由得停下了笔来,随后笑着说道:

“有道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啊!这杨沧海既然是杨善人庄上的乡绅,那么已然失踪了这么多天,为何却不见他的家人前去报官呢?”

听到了王玄义的提问,王敬不由得想当然的回答道:

“这个……或许是因为路途遥远,家人还没来得及报官吧!”

“来不及?可为何又花费重金聘请乡邻四处搜寻呢?而且……若是觉得去开封府报官实在是路途遥远,那大可以报在开封县衙啊!这杨家一个乡绅世家,难道还怕官府不肯尽力不成?”

“这……”

王玄义只随便一问,便立刻让王敬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作答。看到王敬这一脸为难的样子,王玄义却只是笑了笑,便又再次拿起了笔来。

其实还要一件重要的事情,是王玄义刚才没有提到的。那就是这两具无首的尸体到底是为了表达了凶手怎样的意思。按理说,若真是贼人见财起意的话。那么杀人之后,只要清理掉现场就不会有人注意到这起案件。可是凶手却将死者的尸首扔在了进城的大路附近。看起来根本就没有隐瞒的意思。

而另一方面,这凶手虽然将尸体留在了现场,可·却又带走了死者的头颅。要是这么看来,王玄义便就有些搞不懂了。

“凶手这么做,到底是在炫耀,还是要隐瞒什么呢?难不成……凶手真的是为了迎合这无头将军之说……才会大费周章的带走死者的头颅的吗?”

……

王玄义将心中的疑问一一的罗列了出来,不知不觉之间便到了夜神人静之时。这王敬一直陪在一旁,此时已然是打起了瞌睡。王玄义见状。一想到明早还要继续赶路,便收拾好了笔墨,随后将王敬扶到了一旁的榻上,为他盖上了被子,这才回过身来吹灭了灯火。

第二天一早,当王玄义和王敬洗漱完毕,又用过了早餐之后,他们这才又重新上马,继续朝着杨善人庄的方向出发。

或许是因为此时的天气已然逐渐炎热起来的缘故吧,此时虽然是清晨时分,但是一路上却已经可以看到不少正在赶路的行人。看来大家都知道正午时赶路的艰难,便不约而同的早早出发,以便趁着天气还凉爽之时,多赶些路程。王玄义骑在马上,看到路上这副繁忙的景象,心里却又感慨这世人之艰。

“老爷,您快看啊,这些麦客们一早就赶过来找活了、这说明,马上就要到麦收的时节了!”

“麦客啊!”

王玄义听到王敬提问,他便突然拉住了自己的缰绳。随后从马上跃了下来、

“大人,您……您这是!”

王敬骑在马上,看王玄义突然下了马,不由得也赶忙下马追了过去。

“王敬,你说……若是我们以官府的身份去查案,这杨家人能告诉我实情吗?”

“这个……你是官……他是民,这民那敢跟官斗呢?”

“呵呵……道理虽然是这么个道理,但是人心隔肚皮,你又如何知道对方真正的心思呢?”

第9章 前朝事

“老爷,这天也太热了,前边有个茶棚,我们先歇歇脚吧!”

王敬骑在马上,不住的用衣袖擦拭着脸上的汗水。只一会儿的功夫,衣袖便已经完全湿透了。而王玄义,则拿起挂在马上的水囊举国头顶,一连晃了好几下,水囊中仅有的几滴水才尽数落入了口中。

听到王敬的提醒,王玄义也连忙点头催马上前。不多时,二人便来到了这茶棚近前,还未下马,王敬便招呼着茶棚主人赶快送点解渴的……

“店家,可有渴水(一种水果膏,用冰水化开饮用),凉浆(大米汁轻微发酵之后的饮料)之类的吗?快送上来……”

“啊……客官,两位一看便是从京城出来的吧,我这等荒野小店,哪会有渴水和凉浆啊,只有早上熬好的熟水(甘草凉茶),刚才一直都镇在井里,两位若是想喝,我便给二位来一壶……”

“熟水也行啊,快快快……”

王敬一边催促着,一边为王玄义拂去了长凳上的灰尘。不多时,茶棚老板便从一旁的深井中取出了熟水来送到了王玄义的面前,看到这水壶外挂着的些许水珠,王玄义顿时变觉得凉快了不少。

“啊!”

一碗清凉的熟水下肚,王玄义和王敬瞬间便觉得通体舒泰。王玄义看着这间不大的茶棚里坐着一些客人,便随口对这里的老板问道:

“店家,敢问……此去离杨善人庄子……还有多久的路程?”

“两位原来是去杨善人庄子的啊,不远啦,沿着这条路,在行的一个时辰便是了!”

听到王玄义的话语,店里的几位茶客不由得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王玄义见到有人注意过来,心里稍作计较,便又继续说道:

“老板,我等刚从这开封县出来,听说……几日前有人在开封县前接下了悬赏,说是这杨善人庄上的乡绅被人杀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

“这个,我也是昨日从途径这里的茶客口中得知的,好像是……这杨善人庄上的员外……杨沧海被人砍了脑袋,唉……这天子脚下,想不到也不太平啦!”

“被人砍了脑袋?可是路上遇上了强盗不成?”

“强盗?哼,我看……八成是那无头将军干的……这杨家人,是该有人收拾收拾他们了!”

“无头将军,这个不都是吓唬小儿的吗?怎么还能当了真呢?”

王玄义见茶客之中有人主动提起此事,便故作不解的继续问道:

“这位小哥,我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你怕是还不知道这无头将军的事情吧!嘿嘿,要是说起这无头将军,那还真是跟这杨家人脱不开的关系呢?”

“诶……你说这无头将军还给杨家人有关系?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快说说,这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听到有人不知这无头将军的掌故,那搭话的茶客便得意的端起茶碗来,先是喝了一口,随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道:

“哈……你可知……这杨善人庄为何是现在的这个名字?”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不都说这杨家老爷盖寺建塔,修桥补路,惜孤念寡,敬老怜贫,乃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好人吗?故此人们便将村子改称为杨善人庄,乃是为了敬仰杨老爷的为人……”

“哈哈,哈哈哈!”

不等另一位茶客说完,那发问的茶客便突然大笑了起来。

“你……你笑什么?”

“我笑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这杨家……原本只是村中的中上之户,只因为这杨沧海之父乃是当年村中一霸,所以才抢了个里正的差事。不过因缘际会之下,这小小的里正却也是一飞冲天,可是这话又说回来了,要是一般人,没有他那般恶毒的心肠,便也挣不下这一场富贵啊!”

“你这家伙到底想说什么,人家可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大善人,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却偏偏被说成了恶毒心肠?”

“这个……你难道不知道这无头将军,是被谁砍掉的脑袋吗?”

……

那茶客此言一出,凉亭里顿时便沉默了下来,众人不由得左右相顾,像是有所忌惮一般的打量着四周,许久过后,才有一名茶客好奇的继续问道:

“你是说,这无头将军,是杨家人杀的?”

……

“哈哈,这种事……这杨家人自然是不愿意声张的,据说当年后汉灭国之际,曾有忠于汉朝的武将护着皇室遗孤逃出了汴州,不过……就在这伙军人借宿在杨善人庄上之时,却因为漏了钱财而被这杨家人用药迷倒,随后……一个个的全都杀死在了村子里……”

“这个……”

王玄义听到了这里,不由得和王敬互相看了一眼,这无头将军的传说,王玄义之前也从王敬的口中听到过,可是这无头将军殒命的地点居然是杨善人庄,这种事情王玄义到是第一次听说。

……

一壶熟水喝干之后,王玄义又在水囊之中装满了清水便又再度上马继续赶路。一路上,王玄义惦记着菜棚茶客闲聊时说过的那些话语,心里不由得就记住了这件事。渐渐地,当王玄义主仆二人骑马进入到了一处密林之中之后,天上的日头因为被密林阻隔,只余下心心点点的斑驳光亮映射在了林间的道路上,连带着王玄义也感到清爽了不少。

“老爷,出了这片树林,应该就快到杨善人庄上了!”

“嗯,本以为这杨善人庄离东京并不算远,想不到……确是如此僻静的一处村落……”

就在王玄义说话的时候,二人行至道路尽头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条岔路,而在这两条岔路的正当间,只见一株古树正处理在此,这古树看起来已然不知道有几百年了,更让人诧异的是,这古树树身及周边居然还贴着无数大大小小的道教符篆。王玄义和王敬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得勒马停了下来。

“这……”

“大人,你看前边的这颗大树,怎么……贴着这么多的符篆啊?”

第10章 借宿

“我觉得……应该是这边吧!”

王玄义略加观察之后,便毫不犹豫的指着左手边的道路对王敬说道。看到王敬那略带疑惑的眼神,王玄义这才又解释了一句。

“我是看到这边的青草较另外一条道路更稀薄一些。如果是经常有人进出的道路,那么地上的野草必然会长的不太好!”

听完了王玄义的这番解释,王敬也不由得认同的点了点头,随后……两人便拨转马头,朝着左手边的道路继续前进。在路过那颗奇异的大树之时,王玄义不由得上下打量了一番。此时……虽然林子外依旧是艳阳高照,但是斑驳的林荫下隐藏的这株参天古树,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阴森恐怖之感。直到走过了很远之后,王玄义却依旧能感受到这种让人压抑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有些压抑的缘故,林中的这段路在王玄义看来实在是有些漫长,直到他和王敬走出了这片树林之后,一大片田陌和散落着的民居才逐渐的映入二人的眼帘。

看着眼前的这片绿中略带微黄的麦田,王玄义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此时的空气之中还弥漫着麦子灌浆之后的那种清香。王玄义用鼻子畅快的吸了一口气之后,便拿起水囊来痛饮了一阵,随后……又把囊中余下的清水全都浇在了自己的头上。

“啊……真是痛苦啊!待一回儿寻一处好人家,美美的吃上一顿再说!”

得嘞,老爷,咱们这就进村去!”

“进村去!”

……

王玄义话音刚落,便催马狂奔了起来,王敬见状,也赶忙跟了上去。待两人沿着田边的大路一路向前,不一会儿便见到了村前那一道道牌坊。

“上善之家?”

“友爱乡邻?”

“乐善好施?”

……

眼看着村前的七八道牌坊上全是这些彰显乡邻良善的词句,王玄义顿时又想起了之前在茶棚中从茶客那里听来的消息,心里对这些也不由得有所保留了起来。

当两人好不容易来到了村口之时,正遇到村中的孩童再此嬉戏。王玄义见状便连忙勒住了坐骑,随后签着马进了村子。只不过片刻,便有人看到了王玄义主仆,然后便有些警惕的问道:

“敢问,两位是……”

“啊……我二人乃是从郓州而来,到东京去投奔亲戚的,谁成想亲人早已去世,不得以我等便只能打道回府,结果·……不知道怎么的就跑到了这里,敢问老丈,这附近可有歇脚的地方吗?”

“歇脚?这里乃是杨善人庄,平日里很少有外人来,你们可倒好,居然误打误撞的跑到这里来了……真是……”

“额……老丈,也并非全是误打误撞,我等刚才在村外地茶棚歇脚之时,曾听人说起这杨善人庄乃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良善之村。所以……我主仆二人就觉得,只要到了这杨善人庄,就断不会寻不到借宿的地方,还望老丈为我二人引荐……”

“哦?你这人倒是会说话的紧,也罢……若是将你二人推出去反倒显得我们庄上名不副实了。这样吧,我这就带你去见村中乡绅,看看……他们那里肯不肯收留你们几日。不过……我这话说回来了,这杨老爷家最近有事,若是不肯收留你二人,你们也不要有所怨言……”

“在下晓得,在下晓得了!”

听到这路上遇到的老汉肯帮忙,王玄义便连连说着感激的话语。那老丈对王玄义的这一套倒是受用的很。二话不说便带着两人来到了村中大户杨善人的家中。就在三人刚来到杨家庭院门前的时候,却看到门外挂着素缟,俨然是一副治丧的场景。

“这是……”

王玄义故作惊讶的看向了那老丈,老丈见状也不免略感吃惊,不过他看到这杨家已然出了丧事,再把客人送到这里便是不妥。于是他便拉着王玄义来到了一旁,随后小声的对他说道:

“两位,实在是不巧,这杨善人家,如今实在是不太方便,若是二位不嫌弃,不如到我家小住几日吧!”

“啊……如此,就先谢过老丈了。不过还有一事要向老丈说明,我等可能会在此地多留几日,以便向家中禀明此处的缘由。若是有什么打扰之处,还望您老多多包含才是……”

……

这王玄义听到老丈肯收留他二人,便感激的再三道谢。老丈看她二人都骑着马,便觉得这两人再不济也不至于给不起房钱。于是便带着他二人来到了自家的院子里,随后呼唤家人前来见礼。王玄义见到老者的家人,便又把刚才的那番缘由解释了一遍。老者的家人自是对王玄义的话毫无怀疑,随即就为他主仆二人安排了住的地方。

晚饭过后,王玄义从老者口中得知这村子附近有一条河流经过。于是他便跟王敬一起牵着马来到了河中为马匹刷洗。当做完这一切之后,天已然擦黑了。就在这王玄义牵着马返回村子里的时候,却见到家家紧闭着门窗。犹如夜深之时一般。待他再仔细一看,却又发现这门窗上还贴着白天时见过的符篆。王玄义心下起疑,便不免加快了脚步。当他回到了借宿的老者家中之时,却看到老者正在门前等着他二人的到来。见到王玄义之后,老者连忙将二人拉近了院子里,随后仔细的询问道:

“你二人怎么去了这么久?”

“老丈,你这是……”

“村里刚刚得了消息,今日有人在村前林中发现了杨家子弟的尸体,据说……乃是被人砍下头颅而死。你二人来时可曾见到过?”

“这……老丈,我实在也是刚才知道啊今!”

听到王玄义的解释,那老丈却并不信服,只见他神色严肃的盯着王玄义。这让王玄义不由得感到有些紧张。

“村里今日只来了你们两个外人,便立刻便发生了这种事情,你们却说不知道……”

不等王玄义再次发言,只觉得眼前一黑,一个口袋似得东西便套在了他的脑袋上,

第11章 白马驮尸

“进……进去!”

听到身后一声呵斥,王玄义便觉得自己被人猛地推了一把。一时之间,脚步不由得有些慌乱。不过好在他并没有摔倒在地,倒是王敬。一下子被人推倒在地不由得大声的痛骂道:

“你们……你们tmd干什么?难道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吗?”

“哼,夫人,就是这两个家伙,下午才刚来我们杨善人庄,大少爷就被人给害死了!”

“你们……你们瞎说什么啊,我们才刚到这里,根本连谁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怎么可能跑过来杀人呢,你们……你们休要含血喷人!”

……

就在王玄义还在心里盘算着眼前的处境之时,突然间,他头上的布袋子就被人去掉了。王玄义顿时便觉得这灯火是无比的刺眼。直到过了好一阵子,他才看清楚这房间里的情况。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把我们绑起来?”

王玄义抑制着心中的怒火,故意装作一脸委屈的样子向坐在堂上之人质问道。可不等那个被称作夫人的女人回答,一个小厮便从王玄义的身后按住了他,随后恶狠狠地说道:

“跪下,怎么跟大夫人说话的?”

那小厮拼命的讨好坐在堂上的女主人,可王玄义却未必肯配合他。只见这王玄义故意一个矮身,顿时就让那个在身后推搡他的小厮扑倒在了身前,随后王玄义的一只大脚便踏在了那小厮的背上,只稍微一用力,那小子便疼的嗷嗷叫了起来。

“这杨善人庄好不讲理,我等远来是客,哪有被人当做是杀人凶手的道理。若是不信,咱们这就去见官,也好让开封府的老爷们为我们评评理!”

王玄义一声怒喝,便瞪着眼睛看向了坐在对面的那位大夫人。只这一看不要紧,王玄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这大夫人,也实在是太年轻了吧,看起来,不过才二十岁的样子!”

王玄义心下起疑,便咽下了下面的话语。就在这时,王敬也挣扎爬到了王玄义的身边。看到自己的家人无事。王玄义这才松开了被踩在地上的那个小厮,随后用稍缓的语气说道:

“这万事总也说不过一个理字,便是我等真是那杀人之人,也需要官府来裁决,岂是你一个小小的女子便可随意栽赃的……”

听到那外乡人突然提到了自己,刚才一直坐在堂上一言不发的大夫人这才慢慢的站起身来,随后走到了王玄义的身前。直到此时,王玄义看着这女子那俊俏的容颜,不由得在心中暗自感慨……

“这女子,不会是那无头鬼杨沧海的媳妇吧?怎的看起来却是这般的年轻?”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跑到我们杨善人庄上来?怎么你们才刚到,我家的大少爷便……惨遭如此毒手?”

那女子对王玄义控诉了一番,便扬起衣袖来遮住了自己的面庞,小声啜泣了起来。王玄义心思一转,只觉得若是洗不掉这嫌疑只怕会更加麻烦。于是他略做沉思片刻,便对这大夫人回答道:

“既然事已至此,那我也不便再隐瞒什么了,实不相瞒,再下乃是……那开封府派来的缉捕使臣。奉命到此追查城外无头尸一案。可叹你们这些愚夫愚妇,居然把我们当成了杀人凶手。哼……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

这王玄义此话一出,那些原本摩拳擦掌打算教训他们主仆二人的庄丁顿时都面面相觑,畏手畏脚了起来。而主事的大夫人,听到王玄义的这番辩解之后,也不由得愣在了当场。

“还不快给我解开,难不成还要本官拿出开封府的令签才行?”

王玄义看这些人都不敢动了,便继续用蛮横的语气对这些人呵斥了一番。那大夫人听王玄义自称是官差,自然也不敢怠慢,连忙心虚的问道:

“你……你这话可当的真?”

“哼,若是不信,尽可去搜我二人的行李,只要你有这个胆子!”

王玄义只面色一沉,那女子一看这不怒自威的架势,便不由得又多信了几分,一想到这壮汉居然是开封府的官差,女子便一脸为难的说道:

“这……大人,您看,这都是误会,我……还不快给大人松绑?”

……

听到大夫人突然发话,那群庄丁便上前七手八脚的上前来为王玄义解开了身上的绳索。当王玄义和王敬又重新恢复了自由之后,两人这才活动着略感麻木的手腕,气愤的坐在了一旁。只余下这大夫人和庄丁们一脸担忧的陪着,却不知该做些什么?

“大人……”

“哼,你这女子真是不识好歹,居然把我等开封府派来的官差当做了坏人。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大人……今日实在是小女子不对,可是大人,我家大郎被人杀死在村外林中却是事实,若不是如此,我也不比如此惊慌,竟然将大人当做了杀人凶手啊……”

眼见那女子一幅六神无主的样子,王玄义便也没有怪罪的心思了。于是他便直接了当的对那女子说道:

“说吧,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大人,这夫人所说的大郎……便是我家的大公子。几日前我家老爷进城访友,便突然没了消息,就在昨日,那开封县却突然派人来说我家老爷是遭人所害。大公子得了消息,一早就赶去县衙认尸,可谁成想直到傍晚时分依旧不见回来。我家大夫人心里担心,便遣了家人前去查看,可……谁成想……”

“怎么啦?”

“谁成想这大公子的马却自己跑了回来……这马上所驮着的……乃是……乃是一个没了脑袋的尸首,看穿着,正是大公子的衣服!”

“你说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乃是太阳下山之前,那马……一直从村口跑回了我家的门前,回来时,这好好地一匹白马已然被染成了红色……”

“快带我去看!”

第12章 雨夜勘察

众人引着王玄义来到马厩,还未到近前,就听到一阵阵凄厉的嘶鸣声,恰好在此时,天空中一层薄云掠过,只见这月色一暗,气氛便显得愈发地诡异了起来。

“你们带我来这马厩做什么?”

“大人,那……那大少爷的尸体没了头,我等……我等皆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用席子草草的卷了,暂时放在这里……您……”

眼看着这些原本还十分蛮横的庄丁此时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不敢近前。王玄义便自己迈步进了马厩,只见他方才闪身进去,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便响了起来。

“老……老爷,这……”

“你先去取火把来,我在这里等着你!”

王玄义看王敬害怕,怕又闹出上次癔病的事情。便随口找了个借口打发王敬出去了。就在此时,外面却突然刮起了风来,搅动的天上的浮云也是不断游走,以至于地上的月光变得忽明忽暗,甚是吓人。

王玄义见王敬出去,便自顾自的向前走去,他小心的举起手上的灯笼来照着前边的路,却看到不远处一捆草席卷着个什么正放在地上。而在草席的后面,几条绳索正束缚着一匹在马厩中焦躁不安的惊马!那匹马看到王玄义手上的光亮,不由得探出头来,只见半张马脸上都是深色的血迹。即便是王玄义,见到此情形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咔嚓!”

一道电光闪过,紧接着就是一声闷雷响起,王玄义不由得觉得这夜晚的风吹在身上有些凉飕飕的,就在此时,这风势突然加大,一下就把地上的草席掀开了一个角。

刹那之间,那日在草丛中曾见到的无头尸体又一次出现在了王玄义的面前。而王玄义则在一步步靠近死者的同时,那匹受惊的白马也越发的不安了起来。

“大……大人,您要的火把来了!”

“别过来王敬!”

就在王玄义正要查看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了王敬的声音。王玄义心里害怕再次发生上次的事情,连忙叫住了王敬,随后转身回去接过了火把!

“你害怕的话,可以待在外面……”

听到了王玄义的嘱咐,王敬只是打量了一下他身后的那卷东西便又退了出去,王玄义接过了火把之后,这才又回到尸体旁,慢慢的掀开草席……

“切口依旧跟上次一样平整,从颈部断开处皮肤的状况来看,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不算太久。”

王玄义看过了刀伤处之后,便又查看了死者的双手,只见死者双手的手腕上似乎有被捆绑的痕迹。联想到刚才那些庄丁曾经提到尸体是驮在白马上回到了杨家,王玄义心中便已明了。

“这凶手是故意要让杨家人看见尸体的,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才会下这种毒手?”

王玄义看到这尸体的情况,此时已然倾向于这两起案件的动机是出于仇恨。不过,待他仔细的将死者的尸体检查了一遍之后,却发现尸体上并没有留下什么反抗和打斗的痕迹。这倒是让王玄义感到有些奇怪。

“要么就是凶手下手实在太快,死者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人砍下了头颅,要不然……便是认识的人做下的案子……”

王玄义心下有了计较,便再次裹好了死者的尸体默默地行了一礼,紧接着,他又举起火把来到了马厩前,查看起了那匹白马身上的血迹。

当白马看到王玄义再次靠近的时候,不由得又焦躁了起来。此时王玄义的手上举着火把,却看到这匹马的身上到处都是大片的血迹,有的地方……甚至将马儿的毛发都黏连在了一起。

“这样一匹驮着死人的马穿行在村落里,只怕是想不引人注意都难吧!难不成,凶手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杨善人村的村民想起当年无头将军的事情吗?”

就在王玄义查勘察的差不多之时,天空中突然落下了几滴雨点,王玄义用手摸了摸脸上被雨水打湿的地方,这才发现此时的夜空中已然不见了明亮的月光。只不多一会儿功夫,这雨就开始便大了起来。

“来人啊,把你家主人的尸体先抬到屋子里去……”

王玄义冲着马厩外高喝了一声,紧接着,那些欺软怕硬的庄丁就纷纷畏首畏尾的走了进来。随后在王玄义的要求下,七手八脚的将尸体抬出了马厩。而王玄义则跟在这些人的后面也走了出来,才刚一出门,就看到王敬的手上正拿着一件蓑衣在等着他。

“老……老爷!”

“唉,这场雨下的不是时候啊,只怕不到早晨,这血迹就会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

王玄义说完了自己心中的担忧,便穿戴起了蓑衣朝着内宅走去,当他再次回到堂下见到那大夫人之时,只一开口便问道:

“你们杨家……可是与什么人结下了冤仇不成?为何家人会接二连三的被人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杀害?”

“这……大人,我杨家时代与邻为善,几代人才攒下了这杨善人的美誉,怎么会和人结怨呢?”

“哼……你休要框我,今天这已经是杨家第二次死人了。算上上次一起遇害的车夫已经是三条人命了,你要是还不说实话,到时我我也帮不了你们……”

“大……大人……”

看到这王玄义扭头便要离开,这大夫人情急之下,便又叫住了王玄义。

“怎么,难道……还有什么指教吗?”

“大人,这夜深雨大,您这要是往哪里去?”

“哼,既然连你这苦主都不当做一回事,我这个外人又何必留在这里受这份累,我这就带人回东京去,你们杨家人爱活活,爱死死,我们开封府不管了!”

“大人,我……”

“还不将实情禀来,难不成你真的以为是那无头将军来报仇的吗?”

“咔嚓!”

“啊!”

一道惊雷响起,那大夫人不由得受惊跌倒在一旁。王玄义听见身后的响动,却并未转身,只见他用冷淡的语气再次问道:

“大夫人可是愿意说了?”

第13章 破家之仇

当王玄义又重新回到座位上之后,这主事的大夫人却轻拭着泪水,不知该从何讲起。此时王玄义自知不便再多说什么,便静静的坐在那里等待着大夫人调整情绪,直到过了许久之后,这大夫人才哀叹了一声说道:

“大人……您其实是有所不知啊!……奴虽然是这杨员外的妻子,却也不过是个续弦,这家里的上上下下,并没有多少人真的会把我看做是杨家的主母,只不过……最近因为老爷才刚刚遇害,再加上大公子外出,接二连三的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不得已之下。我才会被人推出来,住处这家务的……“

王玄义看这女子话说的真切,便语气和缓的对她说道:

“大夫人,这清官难断家务事,您的家事我本不便介入。只不过,现如今这杨家接二连三的有人遇害,而且凶手杀人的手段之残忍,简直是令人发指。若杨家真的没有和什么人结怨,我倒反而有些想不明白了……您觉得呢?”

“大人……您果然明察秋毫,真是……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

这大夫人听到王玄义压低着语气推心置腹的一番话,心里便打定主意不再瞒着了。于是她便打发了身边的丫鬟,随后才无奈的说道:

“唉,说起来,我现在也是杨家的人,本不便说自家的好话,只不过……如今乃是大祸临门之际,我便是要隐瞒,只怕大人也终会知晓。要是和人结仇,自然也是有的,我杨家虽善名远播,且被人称颂为上善之家,可……偶尔,也会与乡里之间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不过……我家老爷也说了,这杨善人庄地处偏僻,本是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地方,乡民不知孝悌,不服教化,原本也是人之常情。而我杨家作为村中首户,自当为教化乡邻尽一份力,因此这平日里修桥补路,敬老济贫之事……我杨家从不肯居人之后!可正因为此,我杨家却也成为了一些人中的眼中之钉,肉中之刺……”

“夫人,既然是善行,又怎会遭人仇恨呢,莫非……是村中其他富户所为?”

那夫人听到王玄义的询问,却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并不作答。直到过了许久之后,这女子才方又继续说道:

“也是我杨家多事,平时若是谁家有个什么事情,总是热心相助,可谁成想,那些受了我家恩惠之人,反而却恩将仇报,白白的辜负了我家这一片好意。”

王玄义看这女子说的隐晦,情知应是什么不光彩的事情不便细说。反正王玄义只要知道杨家确实是有得罪过的仇家便可,别的……反倒是没有那么重要了。

“大夫人,杨家既然曾与人结下过仇怨,那可否把此户的详细情况告知一二。我也好将此人带回衙门,当面询问一番……”

“这个……”

“怎么?难道还有什么难处不成吗?”

“实不相瞒,这户人家,如今……已经无人在世了……”

“你说什么?”

……

王玄义听到这女子的说法,不由得大吃一惊,只怕是这杨家和对方起了纷争,使了什么不光彩手法逼死了这一家老小吧!如果是这样的话,这破家之恨引来的报复却也不是小题大做。

“我且问你,这户人家到底怎么回事,若你再敢隐瞒半句,休怪我先治你个知情不报之罪!”

“大人,这……这都是我嫁过来之前的事情啊,听……听家里的使唤婆子嚼舌根,说是那户人家原本是一家三口,后来因为家里的男人害了病不幸去了,我家老爷看在同乡之谊的份上,就帮着她家操持了一场白事,可谁成想,这户人家死要面子……一场白事下来硬是用了三十贯,我家老爷事后说让她家用田产抵债,那母子……便……便在村前的林子里寻了短见……”

“好啊,我倒真以为这杨家乃是良善之人呢,原来却是做出这等破家之事的恶人?这场白事,只怕一开始就是你们杨家部下的局吧!”

王玄义便是听到这些龌龊,心里都已然火冒三丈了,更何况这杨家还是对自己的乡邻下手,真是枉费了那村口的一座座牌楼。表面上号称村中首善,其实背地里却欺压乡里,这种人……当真是不怕天理报应吗?

……

“我且留在这里几日,先去查查被你们逼死的那户人家。要是你们不想被人砍头的话,就最好待在庄子上那里也别去,明日一早,先把这杨家子弟都召集到这里来,我还有要事要问……”

王玄义交代了这句话之后,便带着王敬离开了杨家。杨家见王玄义动了真火,便遣人又把王玄义主仆二人送到了借宿的老者家。看到王玄义居然被杨家人客气的送了回来。那老者不由得有些惊讶地问道:

“这……这是……”

“肖老头,你这真是老糊涂了,居然把开封府的官差王大人当成了是杀人凶手,还不快快给王大人赔罪?”

这刚才接纳了王玄义住宿的老者听到对方居然是开封府的官人,不由得下了一跳。连忙跑到王玄义身前躬身赔罪道:

“大……大人,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大人,小人……”

“好了好了,今日已然不早了,我要早些歇息下了。待明日杨家召集起了家中的子弟,本官再做安排吧!”

王玄义虽然不怪那老者把自己误当成杀人凶手的行为,但是却也没打算给他什么好颜色。只见王玄义撂下了这句话之后,便自顾自的回到了自己和王敬的房间。随后脱去外衣便睡了下来。

……

第二天一大早,还未等王玄义起床,门外却突然听到了一阵嘈杂的声音。可怜这王玄义忙活了一夜,还没怎么休息便又被村中的嘈杂声所打扰。他心里自然是不太畅快。

眼看着这觉是睡不着了,王玄义不由得拿起外衣套在了身上,随后走出房间到外面查看,却看到此时几个昨晚见过的庄丁正候在外面,正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什么。

“怎么了,难道又出了什么事不成?”

“大……大人,不好了,村外通向东京的木桥昨晚被大雨冲垮了,我等……我等……”

“什么?”

第14章 夜雨桥断

听到门外的喧哗,王玄义连忙喊着王敬一起朝村外走去,当二人跟着村民匆忙地来到桥前之时,却看到昨天为马儿刷洗时曾见到过的那座木桥果然不见了踪迹,此时河水的水位已然因为晚上的降雨而暴涨,早已不复昨日涓涓细流的景象。

“这桥是什么时候垮的?”

“这个……大老爷,我也是一早听村里人说的。这座桥修了可有才刚一年,去年遇到过比这还大的水都不曾有事,谁成想……”

“昨夜,可有人听到了什么响动不成?”

“这个,昨晚一直都在下雨,倒是在睡梦中隐约的听到过一声巨响,可是……”

王玄义听此处,便不顾水流湍急,踩着水下到岸边的桥桩处,却看到桥桩断裂处露着参差不齐的木茬,只一看,便知道是被什么东西用力撞断的……

“这河的上游又是个什么地方?”

“这,大人,上游是个伐木场,秋收之后,偶尔会有村民进山,伐木打柴补贴家用……”

“我知道了,这桥并不是被大水冲走的,而是有人故意用上游的木材放排筏撞断的……”

“什么?”

“这……”

……

听到王玄义的这番分析,在场的众多村民都不由得感到十分惊讶,一时之间,有人愤怒,有人担心,更有人看着这空荡荡的水面,却不由得感慨的叹了口气……

“唉,要是早知道这座桥连一年都撑不住,我又何必……”

这肖老头看到这座垮塌的木桥,不知怎地突然流露出了一种怅然若失的样子。林修一听到他的感慨不由得有些奇怪,不过他却知道此处不是讲话的地方,于是他便对在场的众人说道:

“这河水正是湍急之时,我看就算是放排筏也难以过去。敢问这村里可还有别的出路?”

“这个……便只有从那边的林子里出去了。只是这林中偶有猛兽出没,若不凑足了**个人结伴而行,怕是会有危险……”

王玄义听到了村民的回答,心中的担忧不由得便更重了一些。直到此时,一直守在一旁的肖老头才对王玄义说道:

“大人,这……这桥已断,怕是您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了,不如咱们先回去,等吃过早饭在从长计议……”

王玄义眼看着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办法,便听从了这肖老汉的建议,跟着他回到了借宿的地方。此等乡下地方,这早饭自然不能和东京相比,王玄义只吃了两碗麦饭(麦粒去壳,泡软蒸熟拌菜吃做成的饭)及一碗豉汤(味增汤的老祖宗)之后,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向这肖老汉问道:

“昨晚被冲垮的这座桥才刚建了一年吗?”

“诶?大人,您真是怎么知道的?”

“没什么,刚刚我在河边无意间听你发了牢骚,便记住了,对了……难不成……这桥也是这杨家人出资兴建的吗?”

“杨家,哼……他杨家安的是什么心,外人不知,难道我们村里的外姓人还不知道吗?”

“哦,老人家,难道……这里面还有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王玄义只道自己三言两语便炸出了这肖老汉的实话,他不由得暗自留了心。不过,就在这王玄义话音刚落之际,肖老汉却有些警惕的看了他一眼,刚引出的话头,便也就此打住了。

“额……我只是随便问问,老人家无需多想。其实昨晚我已从杨家的大夫人那里听说过村中有人因杨家而在那林中自尽的事情了。所以我就想,这凶手,会不会是那户人家的什么亲戚啊!”

“哼……算了,这杨家干的这些不要脸的事情,我一个外姓人又替他遮掩个什么劲,大人,您说的这户人家我知道,他门家和我家一样同是外姓人。这事要是细说,还是几年前,村中一位姓冯的老者过世,将在这里的家业留给了自己的本家侄子。然后……这户人家才举家迁了过来……”

“哦?我听说……这户人家可是一家三口啊!”

“是一家三口……他家的男人叫冯子朔,是个顶老实的庄稼人……本是在外地给人种田为生,跟我们这里去世的那位老者乃是亲叔侄。那老者年轻时在外面当过兵,也使得枪棒,说起来,便是那霸道的杨家人也忌惮他几分。不过真可惜,这冯老汉一死,我们村子里,就再也没有敢和杨家作对的了……”

“哦?那……后来呢?”

“后来?那冯老爹知道杨家人坏,怕自己攒下的几亩薄田和房子被人惦记,所以生前就立下过遗嘱,死后只需用一口薄棺将他葬在村外林中便可,其余一概不管。这杨家人便是有心插手,却也毫无借口,所以……这新来的冯子朔一家……倒也过了几年安稳日子……”

“我听说……这冯子朔后来病死了?”

“是呀,杨家人要修桥补路,便让我们这些村民出钱出力,我们这些人那有这杨家人财雄势大啊!便只能咬紧牙关,凑足了这笔钱,我家中……原本还有一头牛的,后来也是因为这个由头,被杨家人牵了去的……”

“这岂不是强行摊派?”

“谁说不是呢?那傻小子冯子朔,因为实在是凑不出钱来,便只能去那伐木场里打工,白天干,晚上干,回来还要下地种田,便是铁一般的身子也熬不住这么折腾啊,结果不等这桥修好,这冯子朔便大病了一场,最后散手人寰了……”

“这天子天下,竟然还有如此悲惨之事?”

“大人别见怪,我们这里虽然也算得上是天子脚下,可毕竟不是这东京汴梁,便是我等有心告官,只怕还未等出了村前的那片林子,便要被这杨家人害死了……”

王玄义听到了这里,心中不由得感到了一丝悲凉,本以为这杨家便再不是东西,也断然不敢欺辱到乡邻头上,毕竟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可这杨家……

“后来……这杨家就借着冯子朔之死杀猪宰羊大办了三天白事,风光自是风光,可这冯家遗留下来的孤儿寡母,才刚送走了亲人便欠下了一笔巨债,就连那田宅都抵给了杨家,那母子二人心一横,便在林中的无头将军墓前……寻了短见……”

第15章 催征之事

“你说……怎么就出了这档子事了呢?”

“是呀,想我杨家乃是一门良善,可却连遭歹人残害,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大哥一门算是绝了,现如今我杨家子弟正当是团结一心,共御危难之际,我看……还是先推选出个主事的人再说吧!”

……

眼见这祠堂里一群男子正在交头接耳的议论着,忽听得门外有人通禀道:

“开封府王大人到!”

堂下的男子听到这声通禀之后,便纷纷朝着门外迎了过来,随后对王玄义拱手施礼道:

“草民见过大人!”

“啊……杨家人都到齐了吗?”

“禀大人,已经都在这儿了!除了本支沧海兄的几位兄弟之外,还有一些同住在村里,尚未出五伏的远亲,今日也一并到了,大人……”

听到对方的这番介绍,王玄义不由得满意的点了点头。此时他立在堂下,上下打量了刚才对他说话的那个人,随后便又问道:

“这位员外,敢问……你和这杨沧海……”

“小人不敢,小人……乃是这杨沧海的弟弟,杨沧山!这几位则是我的另外几位兄弟。我们兄弟五人都是大哥的至亲之人。近日听得他父子二人连遭他人毒手,我等众人甚是痛心,便想着今日来见见大人,看看能不能求得官府替我杨家主持正义……”

听完这杨沧山的一番介绍,王玄义便了然的点了点头。紧接着这杨家人便把王玄义请入了内堂,奉上了茶水。一盏茶过后,杨沧山和兄弟几人相互对视了一下,这才小心的向王玄义问道:

“大人,不知这杀人凶手……”

“凶手的事情,本官自会追查。只不过……我原以为这杨家在本地的风评不差,却没成想……你们在乡邻那里的口碑却如此之恶,真是让我大失所望啊!”

“这……大人!您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呢?我杨家在这庄上修桥补路,扶危济贫,便纵是有什么做的不到的地方,又怎可遭人诋毁……”

眼看着王玄义的面色越来越难看,这杨沧山才自顾自的住了嘴。王玄义见他停止了那套欺骗旁人的说辞,便压低着声音小声的说道:

“杨员外,我是来查杀人案的,其余的事情,我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只是你们杨家在村里树敌太多,你又让我该如何追查呢?再者,若是你对我都不肯说实话的话,这下一刀……又会落在你们杨家……谁的头上呢?”

眼看着王玄义伸出手来坐了一个切割的手势,杨沧山不由得觉得后勃颈一凉。心里便害怕了起来。

“唉……大人啊!要说有些事情,还是我家大哥活着的时候做的,我们这些兄弟,便是有心相劝,却也做不了主啊!”

“是啊!大人!我们……我们一直都是按大哥的吩咐行事,实在是怪不到我们头上……”

……

眼看着这杨家兄弟一股脑的把责任推给了死鬼杨沧海,王玄义的心里不由得生出了鄙夷之心。不过面子上,他却还是一脸担忧的说道:

“这种事情,只怕这凶手并不知情吧!若是真的再有人遇害,我看这首当其冲的,便是你们在座的四位吧!”

“这……”

耳听得王玄义的这番推测并非空穴来风,杨家四兄弟又再度陷入到了沉默之中,而王玄义则把玩着手上的建盏,突然像是不经意的对众人问道:

“我记得,这杨沧海生前……乃是杨善人庄上的里正兼粮长吧,今年圣上北征,这夏税催征似比往年要的更急了一些,你们庄上的催纳……可曾交了?”

听到王玄义突然说出的这句话,在座的杨家四人,不由得大惊失色。

“大……大人……”

“村上的这座木桥,今日我也已去看过了,只怕是被人故意在上游放木排撞断的吧!我本以为,这凶手是想困住在座的诸位,好找机会一一杀害。不过,就在刚才,我倒是想起了那日遇见杨沧海尸身之前,我曾跟开封府司户曹的同僚去赵家庄催粮……”

“若是这皇粮在到期之前无法交齐,按律当由本乡粮长补齐差额……不知你们杨家……”

“大人……我们……”

王玄义话音未落,在场的杨家四人只吓得是体若筛糠,面色惨白。这村中唯一的通路已断,家中的存粮便无法运出,而官府的夏征却是迫在眉睫。若是不想办法在最后期限到来之前把征收上来的粮食运到外面去,这杨家,非被官府挤兑破产不可……

“大人,请你一定要救救我,救救我们杨家啊!大人……”

杨沧山听到王玄义的这番分析,此时已然意识到了杨家真正的危机并不只是这杀人凶手而已,官府的催征才是真正能要杨家命的事情。若真的把今年征粮的差事搞砸了,不但杨家的粮长和里正之位要被官府免去,便是那补足差额的惩罚就足以让杨家倾家荡产……到时候,那些平日里被杨家欺压的外姓人,只怕就真的要造反了!

王玄义看到这些人果然害怕,便知道自己的猜测十有八九是对的。这凶手果然是想彻底毁掉杨家才做出了这些事情。杨沧海一门之死,只怕只是一个开始,而杨沧山等人显然也在对方的报复范围之内。

“杨员外,这催征并不是我的分内之事,我便是有心,只怕也帮不上什么忙……倒是这杀人一事,便是尔等不说……我也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王玄义说完了这句话之后,便起身要走,那杨家人见此情形,连忙极力挽留。不过王玄义却以还要查案为由自行离去,并未给杨家人这个面子。

当王玄义从杨氏宗祠里出来的时候,守候在外的王敬见状。便连忙好奇的问道:

“老爷,你把纳征的事情……告诉他们啦?”

“嗯!我已经说了,就像我们之前所预料的,这杨沧海尚未将催征而来的粮食送到开封县去……”

“可是老爷,您干吗要帮这杨家人,他们那么坏!”

“我不是在帮他们,我是在维护法纪!若是没了法纪,这村子里的穷人只怕是连个告状申诉的地方都没有,要是那样的话,这天下才要乱了呢?”

第16章 林中潜伏

“杨家的田赋还未交齐?”

当王玄义从杨氏宗祠里出来之后,还没过一个时辰,这则田赋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村庄。一时之间,村民们便纷纷在私下里议论起了这件事……

说到这大宋的税收,除了公田之外,民田沿袭的乃是出自唐代的二税制,所谓的二税,便是官府在夏、秋两季分别向民田征税。以东京开封府一带为例,每亩需年纳一斗。分别由各乡粮长负责征集,然后一同运到县衙入库。若有不足,便需由粮长个人代为补齐。而现在,肩负着粮长之责的杨家就面对着这样的一个难题。

“想这催纳之事,原本是由杨沧海负责的,可惜他最先被杀,杨家忙着寻找他的下落,再加上料理后事,这事情……便这么拖延了下来。而如今这木桥已毁。便是想要一日之内运粮进城已然是不能了,除非……杨家人改走村外地林中小道……”

王玄义压低着声音小声的为王敬分析了一番,而王敬此时则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大人,这凶手……可真是好算计啊!”

“是啊……直到现在……我方才明白这凶手的谋划。若只是杀人,杨家兄弟五人,那是那么容易尽数除去的。可现如今,如果能让杨家失去粮长和里正的差事,那便是去掉了杨家所依杖的半个官身,到时候,那些平日里被杨家欺辱的外姓乡邻,便可以尽情地向这杨家施展报复了。而且,一旦今年的田赋无法上缴,这杨家便要自己掏钱补齐,就算是他再加大业达,只怕也会元气大伤……”

“大人,所以……这杨家是万万不能坐以待毙的……”

“正是,而且这唯一的出路,便是经由村外的林中小道运粮进开封县了!”

……

王玄义和王敬说道这里,不由得相互对视了一眼。两人此时既然已经猜到了凶手的谋划,那么下一步,便是想办法引凶手现身了。若是这么想来,两人进村之时所经过的那条林中小道,很有可能就是下一步凶手伏击杨家的地点。

“大人,我觉得我们应该尽早去林中埋伏,若是那歹人现身,我们便可抓他个现行……”

王玄义看到这王敬一脸兴奋的样子,他的心里却暗自担忧。这凶手几次三番的杀人得手,而所杀的又都是青壮之人,光是凭这点就可以推断出对方大概率是懂得武艺的。这大宋虽然已立国数十年,但却依旧是百废待兴,光这东京治下的盗贼问题,便让足以让开封府头疼的了,而在这盗贼之中,尤以那些懂得武艺的军贼最让官府头疼。这些人大多出身于五代时期的前朝军队,不但弓马娴熟,更有甚者乃是熟谙兵法之道的武将,光靠着开封府统领的府兵弓手,又怎么是这些人的对手。

不过眼下若是想去最近的开封县去搬救兵,恐怕也已经来不及了。既然已经知道这凶手会对杨家人下手。王玄义自然也不愿错过这次难得的机会。所以当他犹豫再三之后,最终还是采纳了王敬的建议。

王玄义主仆二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村子,随后便步行早早地进了树林埋伏了起来。为了尽可能的不被人所察觉。两人把马匹依旧留在了村中借宿地肖老汉的家中。

当午后的日头正当头之时,树林中的温度也逐渐地升了起来。王玄义和王敬隐身于路旁的一株百年老树之后。一边不断地打量着道路两端的动静,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打发时间……

“老爷,您说这凶手……不会真的就是无头将军吧,要是这样的话,我们……不就是跟……鬼……”

“别自己吓自己,这世界上若是什么事都能用鬼神来解释,那我反倒是省心了。反正……等一会儿这凶徒真的现身了,不管他是人是鬼,我都要把他抓拿归案!”

王玄义一边说着,不由得又把手中的宝剑攥得更紧了一些。王敬见此情形,便由想到了那日去当铺赎回这宝剑时的情形。

“老爷,上回我去当铺赎回您这宝剑之时,那掌柜的非说他亏了,您这剑,根本就不是那些文生公子用的了的,实在是太重了……”

“重?那是他们不懂得用法,这把剑只有在我手里,才能有用武之地……”

就在王玄义和王敬等的不耐烦之际,天色又逐渐的阴沉了下来,只不多时,雨滴便又再次落在了地上。就在王玄义想着要不要派王敬回去取两件蓑衣来之时,远处却突然传来了一阵车马的声音。

“都快点跟上……跟上,天黑之前,务必要把这车粮食送进开封县库……”

听到远处的这声吆喝,王玄义连忙又将身子压低了一些。而王敬则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了一下,随着车马声越来越近,王玄义一眼就认出了百丈外骑在马上的杨家二爷——杨沧山。

“既是此等家族存亡之际,便是刀山火海,也得走一遭了!”

王玄义在心里暗自的念叨了一句。便轻轻的拍了拍王敬的肩头,让他跟在自己的身后。随后两人便起身沿着路旁的密林向前又移动了一小段。不多时,便又来到了进村时见到的那株怪树附近。

“等一等?”

就在王敬心里有些紧张之际,王玄义却突然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只见他猛地停住了身子,随后侧着头像是侧耳倾听一般……

“老爷?怎……怎么了?”

“不对,有马蹄声?”

“是有马蹄声啊,那拉车的不都是马吗?”

“不是……我是说另一条路!”

“另一条路,老爷……”

“你仔细听……”

王玄义怕被王静打扰,便俯下身子以耳贴地的倾听了起来。王敬见状,也连忙有样学样的趴在了地上。这一听,王敬不由得大惊失色。

“老爷,这……”

“你也听出来了吧!那车马的蹄声是小步慢行,而这边的……则是……”

不等王玄义跟王敬说完,只见一骑黑马猛地从另一侧的道路掠过,犹如一道鬼影一般即刻便逝。王玄义见状连忙捂住王敬的嘴随后矮身躲藏,却看到那骑黑马在前方的怪树前突然一个转向,便冲着不远处那杨家的车队而去……

“啊……啊……无头……无头将军啊!”

第17章 凶徒现身

“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我过去看看!”

王玄义小声的对王敬嘱咐了一句,随后便拔出了腰间的宝剑从密林中冲了出去。可惜当他从林中追出去的时候,那匹马早已冲进了人群之中。

“啊……救命啊!”

“快跑!”

不等那杨沧山发话,前来运粮的庄丁顿时便四散奔逃了开来。有几个胆子大的强忍着心中的恐惧,从马车上取来了棍棒,可是一看那马上之人的模样,顿时就觉得身上根本就不听使唤。

王玄义此时极力的向前狂奔着,可是他毕竟不如马跑得快。不等他靠近车队之时,那杨家下人们早已是跑的跑,逃的逃,而留下来的除了吓晕过去的,便是跪在地上拼命求饶。只有那杨沧山,举着刀骑在马上拼命地挥舞着,似乎再尽自己的一切力量防止有人向他靠近。

“什么人,休要在此装神弄鬼!”

当王玄义终于追上了那匹黑马之后,他只看了一眼便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那骑在马上之人,手上挥舞着一把长长的宝剑,可肩膀上却空荡荡的,根本不见这人的头颅。此时听到这王玄义的一声大喝,那骑在马上的无头之人便勒转马头回过了身来。而杨沧海则直被这大喝吓了摔下了马来,就连手上的刀都掉在了地上。

王玄义见那无头之人转向了自己,急忙横过宝剑挡在胸前,时刻预备着对方的攻击。而那无头之人却只是看了王玄义一眼,便再度拨转马头,踱步朝着杨沧海走了过去。

“别……别过来,我……我求求你别过来……”

那杨沧海此时已然吓得是痛哭流涕,体若筛糠,虽然双手还在摸索着身边一切可以抓到的东西护在身前,可是,却并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

“你这东西,修要猖狂!我今日定要抓你回开封府……啊!”

王玄义眼见着这无头人便要向杨沧山动手,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害怕便举起兵刃迎了上去。可就在这时,那无头之人却也举刀用力的朝着杨沧山挥了下去。

“嚓!”

“啊!”

只见一道血光窜起,那杨沧山的头颅便像是蹴鞠一样的从他的肩头跳了起来,随后竟直奔王玄义飞了过来。王玄义见到这骇人的一幕,也不由得转身躲闪。就在这时,那匹黑马却又突然暴起,直朝着王玄义狂奔而来。

王玄义此时手上只有一柄宝剑,无论如何他也无法挡住这无头人的致命一击。于是他只能闪身避到旁,随后举起手中的利剑便向马上之人刺了过去。

“嘡!”

只听到一声冰刃相交的声音响起,王玄义一个站立不稳便倒在了路旁。当他强撑着身子抬起头来之时,却见到那匹黑马又再次朝着远处的三叉路口奔去。

“老爷!”

躲在树丛中的王敬看到了王玄义倒下的身影,情急之下不顾王玄义的警告便从树丛中钻了出来,随后便拔腿向前跑去。就在他刚跑出不过几步之时,王敬的脚下却突然一个拌蒜,整个人又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啊……啊~~!”

当王敬刚要抬起头来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身边多出了一个人头,只见那颗头颅的面部依旧保持着惊恐的表情,睁大着眼睛,张着嘴,脸上的血迹依旧再向下流淌,那情形简直犹如噩梦一般。

当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之后,突然间一柄利剑直直的插入了那颗头颅之中,随后整颗脑袋又再次从王敬的面前飞起。随着这一幕出现,已然被吓得魂飞魄散的王敬顿时就晕了过去。

……

倒在远处的王玄义不知情形如何,却只远远的见到那无头人用手中的利剑在王敬的面前刺了一下,随后王敬竟没了动静。情急之下,王玄义只能抢过杨沧山留下的马匹向前追去。直到他奔到王敬面前之时,这才匆忙的从马上跳下,然后关切的查看起了王敬的伤势。

“王敬……你怎么了,伤到哪儿啦?王敬?”

王玄义焦急的抱起王敬,忧心忡忡的为他查找身上的伤口。可是无论他怎么找,这王敬身上却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势。直到王玄义探到了王敬的鼻息,这才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只不过,当他在想去追赶那无头人之时,却已然看不到对方的踪影了。

“唉……真是该死!”

王玄义气极败坏的抓起一把泥土便扔了出去。随后又将王敬扶到了马上,直到此时他才翻身上马朝着村子的方向狂奔了起来。等到他跑出了这片树林很久之后,王玄义却又停下了马来,随后气喘吁吁的看着身后,依旧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居然都是真的。

“到底事实什么怪物!”

王玄义在心里暗自骂了一句,他看到王敬依旧是昏迷不醒,担心在这么跑下去会震伤他的肺腑,于是王玄义便下马步行。随后驮着王敬朝着村子走去。

当王玄义回到村子里的时候,此时那些逃跑回来的庄丁早已把林子里所发生的传遍了全村。王玄义注意村中现在已经是家家户户门窗经闭,就仿佛像是遇到了强盗入侵一般。王玄义心下感慨,却因为惦记着王敬的情况,无奈之下,也只能先回到了肖老汉的家中。

“大……大人……您没事吧!我……我听说,您不是被那无头将军给杀了吗?”

“老汉,这事儿以后再说,先帮我打一盆井水来!”

王玄义顾不上解释,便把王敬打横放在了桌案上,只不多时肖老汉的家人也为王玄义提来了一桶井水,王玄义见状,便拎起水桶,慢慢的浇在了王敬的脸上。

“啊……噗……阿嚏!”

当王敬被冰凉的井水一激,一个喷嚏醒转过来之后。王玄义连忙上前查看他的情况,直到安慰了好一阵,这王敬才终于平静了下来。

“老……老爷,您……没事儿吧?”

“我没事,就是放跑了那歹人……平白的错过了这次绝佳的机会。唉!”

第18章 夜探密林

“大人,您当真看见了?”

“是的,我确实看见了,骑在马上的的确是个无头之人,就是他用刀剑砍死了杨沧山……随后还带走了他的首级……”

王玄义慢慢的回忆着当时的情形,随后又向这肖老汉描述了一遍。当他说完杨沧山遇害的过程之后,房间里又再次陷入到了一阵沉默之中。

“杨沧山也死了?想不到……杨家也会落到这般田地……”

当肖老汉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心中的第一反应自然是觉得恐惧。但是随着恐惧感逐渐消散,老人的心中反而生出了一丝别样的快感!

“肖老丈!老丈?”

“啊……大人?”

“老丈,我有件事恐怕还需劳烦老丈,敢问可否帮我召集几个村民,去林子里把杨沧山的尸体抬回来……”

“大人……您这是?”

“虽然这人已经死了,但尸体还留在树林之中,我听说林中时常会有野兽出没,若是拖得久了,怕是……”

“大人,您既然都开口了,小老儿我自然是没的说,只是这杨家平日里飞扬跋扈,对我们这些外姓村民多有欺压,现在……恐怕村子里已经没什么人愿意再为杨家出力了!”

“嗯?”

王玄义听到这肖老丈话中有话,再看他脸上带着一丝得意之色,俨然是对这杨沧山之死起了幸灾乐祸之心。于是他心念一转,便想通了其中的缘由。

“有道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杨家如今落到了这般生死存亡的困境,而这些平日里被杨家欺压的乡邻,只拍是不落井下石,便已是仁至义尽了!”

王玄义听出这肖老丈不愿为杨家效力,便也不再勉强。待王敬的情况稍有好转之际。王玄义嘱咐肖老丈一家代为照顾,便动身来到了杨氏宗祠外。

当外面的门人进去通禀之后,杨家剩下的三个兄弟很快就出来把王玄义迎了进去。这才刚刚坐下,王玄义就主动说道:

“诸位,令兄沧山之死,本官实在是深感遗憾,不过眼下诸位兄长的遗骸还留在林中,若是不及早将尸首运回,只怕是对死者……”

“唉,大人……您说的我们都懂,可是家里的庄丁都被那无头恶鬼吓破了胆,纵然是我等再怎么许诺重赏,却依旧无人敢去……”

王玄义听到这杨家兄弟说得可怜,心中便也不由得生出了许多感慨。想到自己来到村中不过才两日的光景,却亲眼见到了本地的豪族就此败落,甚至连家中至亲之人的尸体都无法运回,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王玄义此时需要对杨沧山的尸体做个详细的检查,便又劝了几次,眼看着着杨家三兄弟却依旧是毫无办法,便也不在多说什么了。当他起身向对方告辞之后,便又回到了肖老丈家,随后找了个机会跟王敬商量道:

“王敬,我看……我们还得回那林子里一趟……”

“大……大人,您……您不要命了,那……那可是……”

王敬一边说着,一边惊恐的在自己的头上比划了一下,似是指那无头凶手。看到王敬如此的害怕,王玄义不由得叹了口气,随后又再劝道:

“都说这恶由心生,您心中无鬼,又有什么可怕的呢。我看这无头恶鬼只对杨家人下手,对旁人却是秋毫无犯。你且跟我走一趟,我倒要看看,这无头之鬼,到底是何人所扮!”

王玄义看王敬心中害怕,但眼下却正是用人之际。所以便再三相劝。王敬见王玄义面带难死,便心里一横,硬着头皮说道:

“老爷,有您在,我王敬……便是连鬼也不怕!”

……

王家主仆二人吃过了晚饭之后,王玄义谎称有物品遗失在了林中便要前去寻找。那肖老丈听说之后害怕王玄义出了什么岔子,便执意相劝。可惜王玄义心意已定,故而谢绝了肖老丈的好意,便骑马带着王敬又回到了林中。

当二人骑马来到了树林外面之时,此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为了尽量避免打草惊蛇。王玄义主仆便下马步行。二人牵着马,凭着白天时的记忆摸索着寻找那杨沧山的尸首。直到走了许久之后,两人才找到了白天时被杨家人弃下的大车和粮食。也顺带着,找到了那具身首异处的杨沧山的遗骸。

“大人,这……这都是什么味儿啊!”

看到那尸体上爬满的蝇虫,王敬没来由的便是一阵恶心。而王玄义则径自走到了尸体的断颈处,用手赶走了蝇虫举起灯笼查看了起来……

“只不过是天热生了蝇虫罢了!”

“大……大人……您怎么……怎么连这仵作之事都懂得?”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我家本就是武将传家,这寻常的刀伤,自然是吓不到我!你想啊,若是这阵前大将见了死人便要吓得落荒而逃,这仗还怎么打?”

“哈……哈哈……老爷,您这又是拿小人寻开心!”

“咦?”

就在王玄义和王敬二人正闲聊之际,王玄义却突然发现这段颈处的伤口似有古怪,于是她不由得又把手上的灯笼凑得近了一些。

“老……老爷,您……”

“王敬,我看这次的刀伤与前几次似有不同……”

“诶?”

“你看这切口处,皮肉与骨骼的断口皆有不平整的地方。跟我前几次所见到的那平整的断口实在是大相径庭……”

“老……老爷……这……有什么问题吗?我看……我看没区别啊!”

“不!还是有区别的!这杨沧海乃是我二人亲眼见证被那凶徒当场砍死的。而前几次,我们却并未见到凶手行凶的过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

“这意味着,杀死杨沧海父子之人,或许是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老爷……您的意思是……还有一个无头将军?”

“哼,这无头将军若是多了,便也就不值钱了!我只怕是有人借着着无头将军的传说,想要在这杨善人庄上兴风作浪罢了……既然这杀死杨沧海父子的凶手……与杀害杨沧山的凶手使用的凶器不同,那这无头将军,自然也就不是什么鬼神了……”

第19章 寻迹觅踪

“老爷,您这……已经差不多了吧,要不然……咱们还是回去吧!”

这王敬捂着鼻子立在一旁,只瞧得这王玄义反复的检查死者断颈处,犹如着了魔怔一般。不由得有些担心的劝说道。

“不要急,我还要到那边去看一下……”

王玄义说完,站起身来就要翻身上马,那王敬一看不由得连忙勒住缰绳劝说道:

“老爷,使不得,我等尚不知这歹人是人是鬼,您这么贸然上前,万一遇到了又该如何……”

“怕他作甚,他有两只手,我也有两只手,且我还多他一个脑袋,安知你我就奈何不得他。白天时,我只吃了这胯下无马的亏,今日既然骑了马来,若遇上了,正好跟他来一场大战!”

“可是……”

眼看着王敬还要再劝,王玄义却抢先说道:

“你莫要怕,白天时,我已然和这无头歹人交过手了,论力道,我看他也就是稀松平常而已,只是他仗着自己骑在马上,我才不敢和他硬抗。今日你我胯下皆有快马,若是打不过,你我二人逃走便是了,难不成,还真的要留在此地等死不成……”

听到了王玄义的这番说词,王敬的心里,也不由得多了几分底气。说到底,这王敬乃是一个没有主见的少年人,又对王玄义崇拜有加。只要王玄义觉得没事,王敬自然也就少了几分担忧。

当二人终于定下了接下来的计划之后,王敬便也抄起枪棒翻身上马。王玄义见状,便骑马与王敬并行。王玄义怕王敬胆小,便扯了一些闲事与他闲聊道:

“王敬,这几日来你我二人以主仆相称,我总觉得有些别扭,不如……”

“诶,老爷,我们……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王敬,以后就是给您牵马坠蹬的仆人了,您怎么……”

“我说王敬,这天底下哪有主人使着仆人的钱财的,不妥不妥……”

“别呀,老爷,您这是时运不济,老天爷把您的运气都放在了这科场上了。等有一日您飞黄腾达,登阁拜相,我便是牵马坠蹬,那也是扬眉吐气,光宗耀祖啊!”

“还登阁拜相,我且都不知道有没有那一日呢!再说了,我本是读圣贤书的,这诗经有曰:投我以桃,报之以李。你今日舍了家财来助我入仕,我又怎能整日把你当下人呼喝,不妥不妥……”

这王敬听了王玄义的话语,正要再劝几句,谁知道这王玄义却突然对他推心置腹的说道:

“你且不要着急,先听我把话说完。你我本是患难之交,我若是真的把你当成了家仆,这以后,便是遇到了合适的时机想要抬举于你,只怕也是一场徒劳,到时候,你岂不是白忙一场?”

“可……老爷!”

“你先不急,这几日我才刚刚上任,尚不知这蔡大人性子如何,等再过些时日,我看着找个机会问问蔡大人,看看能不能让你在这开封府里寻个差使。”

“老爷,您……你这叫我说什么好啊!”

听到王玄义许诺了自己一个出身,王敬不由得感动的有些说不出话来。可这王玄义听了王敬的称呼,便又板着脸说道:

“我刚才让你不要再以主仆相称,等他日进了开封府当差,难道你也如此称呼于我吗?”

“这……小人嘴笨,一时还改不过来,这个……”

“日后你我同在开封府当差,你只叫我一声大人便是了,否则,平白的反倒要叫人背地里耻笑!”

“这……小人……小人懂了,这以后,我只叫您大人便是!”

王敬听着王玄义计划的周全,心里自是满心欢喜。而王玄义了却了一幢心事,也不由得轻松了许多,两人就这样提着灯火骑马穿行于密林之中。不多时,便来到了那日所见到的那株怪树之前。

“王敬,我记得……那一日那无头歹人便是从另一条小道里骑马跑出来的吧!我看……我们不如沿着这条路看个究竟?”

“大……大人?这……”

“莫怕,若是势头不对,我等便骑马逃出这树林便是,料那歹人也不可能追出来。”

……

王玄义话音刚落,便催马向前,进入了另外的一条岔路。王敬见状也只能跟了上去。

王玄义虽然话语上透着一股轻松之意,但那只是为了让王敬安心。并非王玄义不知道危险。此时的王玄义已然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不断地注意着林中的动向。而他的右手则悄悄地从缰绳上松开,慢慢的搭在了自己腰间的佩剑上。一旦有什么情况发生,王玄义便随时都能拔出宝剑来。

当二人行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前方的道路便愈见狭窄了起来,王玄义和王敬此时都不由自主的放满了速度,只走几步,便要停下脚步来观察一下周围的动向。

“大人,这里好像很少有人来过……”

“是啊,你看这地上的野草和堆积的落叶,我只怕这是一条废弃的道路吧!”

“可是……”

“别动!”

就在王敬还要发问之时,王玄义的坐骑却突然受惊扬起了前蹄。只见王玄义猛的一个后仰,险些栽下了马去。却见他两腿又一较力,便又勒住了坐骑。当王玄义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坐骑之后,他只回头一看,便不由得大吃一惊。

“啊……大人,那……那些蓝色的……”

“莫怕,不过是鬼火罢了!”

“鬼……鬼火?”

“嗯!你不用担心,这鬼火只不过是名字唬人罢了,待我前去一探究竟!”

王玄义看这王敬实在是怕的厉害,便催马向前小跑了起来,王敬见状,便也只能跟了上来,当两人骑出去大约有一里之后,却不由得立刻勒马停下了脚步……

”大……大人……这……这里怎么这么多荒坟啊!“

“是啊,为何……究竟是何人葬身于此,怎地连个墓碑都没有?”

王玄义话音刚落,却看到位于最中间的坟茔之前,似有贡品拜访在列。王玄义心下生疑,不由得下马查探,当他来到近前之时,却看到贡盘里摆放着一只烤熟的山鸡和一叠炊饼。坟前的炭盆之中,尤有零星烟火冒出,看到此情此景,王玄义突然本能地拔出了宝剑护在身前。

“嘿!”

只听到一声剑刃破空的声音王玄义连忙一个后翻,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待他练撤几步,好不容易定住了身形之时,却看到月色下一个无头黑影正迎着他追砍了过来。

“大人!”

“快跑!”

第20章 大火袭村

从坟茔后冷不丁的刺出一剑,王玄义简直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仅仅凭着本能地反应便迅速的和对方拉开了空档,就在王玄义立足站稳之后,便随手抽出了宝剑横在了身前。

“大人?”

“不怕,待我再试试他是人是鬼!”

王玄义话音刚落便一个箭步攻了过去。他王家乃是武将出身,最擅长的乃是铁枪,这文生公子剑却并不是王家最拿手的武艺。和铁枪比起来,剑的防御和进攻能力都极为有限。毕竟这种两面开刃的武器专长于刺杀,若是劈砍和格挡的话,至稍不留神,便有折断的风险。

王玄义人高马大,这使起剑来也是虎虎生风,只一阵强攻,便逼得那无头歹人接连后退。王玄义见对方后撤,心中最后的那一丝疑虑也变得烟消云散。当对手勉强的将王玄义逼退了半步之后,王玄义却已胸有成竹的说道:

“我道这案子还真的是无头将军做的呢,想不到确是有人装神弄鬼!哈哈……既然被我识破,今天便休想再跑!”

王玄义话音刚落,那无头人便突然暴起,对着王玄义便是一阵猛攻,王玄义此时已然有了把握,便想着尽量能够生擒这个歹人。正因为心里挂着这个念头。王玄义便采取守势,慢慢的消耗着对方的体力。

“嘡!”

当双剑相交之后,王玄义第一次有了近距离观察这无头人的机会,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的额头居然还没有对方的肩膀高。

“难道这是一个巨人?”

王玄义心下生疑,便伸出脚来一脚踹在了对方的肚子上。只一脚下去,这无头人顿时便飞了出去,随后落在了这乱葬岗子之中。正当王玄义想着乘胜追击之时,突然间一阵火光响起,那王玄义只见眼前一片烟雾,便不由得屏住呼吸后退了出去。

“咳……咳咳!”

“咳咳……大……大人,您……您没事儿吧!”

“咳咳……我没事儿……快追!”

王玄义心里惦记着歹人的下落,便捂住口鼻硬着头皮冲出了烟雾,当他好不容易看清了四周情况之时,却惊讶地发现此时这里已然空无一人,又再次恢复了刚才那种渗人的寂静。

“咳咳……咳咳!”

“大人……大人……您没事吧!”

“没事,就是……又让这个混蛋给跑了!”

王玄义看着眼前的这片草木茂盛的乱葬岗。心里却不由得感到一阵遗憾。而王敬此时才先前的恐惧中回过神来,他不由得意识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大……大人,您刚才把那无头鬼给打跑了?”

“什么鬼,那根本就是人扮的,装神鬼的想要糊弄村子里的那些村民罢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又不是神仙,要是真的遇到鬼了,我保准比你跑的还快呢,走吧!我们先回去,待明日先回东京去搬救兵,我就不信,难道这个只会装神弄鬼的歹人还能飞了不成……”

王玄义识破了这奸人的诡计,便带着王敬一起上马,随后朝着回村的道路而去。就在他们刚从林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却看到的村子所在的方向火光冲天,霎时间,直把这夜空都照的通红!

“大人……快看!”

“那是……不好……难道是杨家!快,驾!”

王玄义眼看着一场大火就在村中燃起,顿时便大惊失色的催马狂奔……只不多时,便跑回了杨善人村外,恰在此时,他却看到了慌乱中从村子里逃出来的肖老丈一家。

“老丈,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大人……不好了!村里的草料场……着火了!”

这肖老汉此时已是一脸乌黑,衣服上,还有水渍和被火燎到的痕迹。看到他一副心若死灰,欲哭无泪的模样,王玄义顿时便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快说,草料场里都有什么?草料场里都有什么?”

“有……有我们村子,去年的大部分收成,还有……还有已经交给杨家的田赋,没了……这下全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这是谁干的,杨家人呢!”

“杨家……杨家那三个废物,已然在他们杨氏的宗祠里……自尽了!”

“什么?”

王玄义一听这个消息,不由得感到心口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本以为……找到了这无头将军的下落便是解决了大事,谁成想,仅仅不到一个时辰,这杨善人庄居然乱成了这番境地。

“大……大人!”

“王敬,你且去随村民救火,我这便去那杨氏宗祠看个究竟……”

王玄义匆忙的交代了一声,随后便翻身上马,朝着不远处的火光冲去。只不多时,他便来到了已然起火的杨氏宗祠。此时……此刻,这杨善人村里已然彻底乱了套,往日里那些飞扬跋扈的庄丁早已是跑的跑逃的逃,王玄义冲进了祠堂之后,这里已然也燃起了大伙,看着四处都是耀眼的火光,王玄义就像是个没头苍蝇一般的向前冲去。

“人呢?还有人吗?”

王玄义大声的呼喊着,不知不觉便闯进了正堂,就在此时,眼前的一幕不由得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时此刻,就看到已经着火的大堂房梁上,正吊着三具尸体,光看那穿着,不正是杨家剩下的三兄弟吗。而不远处,杨家历代祖先的牌位也早已葬身于火海之中,其中尤以杨家上一代家主的画像最为惨烈,在火光之中随风飘荡,俨然有一种大厦将倾的悲凉之感。

正当王玄义想要把房梁上的三具尸体想办法放下来的时候,只觉得一阵狂风刮过,卷起的火浪顺势便将那房梁上的尸体包进了火里。随着火势继续蔓延,房顶上不断地掉下燃着的木料和瓦片,王玄义见状,不得不护着头部,然后转身跑了出去。

“咔嚓!”

只听得身后一声巨响,杨氏宗祠的正堂顿时变成了一片废墟,而王玄义则站在空旷的街道上,看着这座已然陷入火海之中的村庄,心中只觉得一阵阵的凄凉。

第21章 县衙借兵

“驾!驾!”

……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方的驿道上传来,随即卷起了身后的烟尘,骑在马上的王玄义此时正不断地催赶着胯下的马匹,以期可以尽快赶到邻近的开封县。

“大人,前边就是开封县城了……”

“再快点,驾!”

王玄义听到了王敬的提醒,便不惜马力的加快了速度,不等来到城门之下,王玄义便高声对据守在此的士卒们喊道:

“我乃是开封府官人,有要事要见本县县尉……”

不等这些士卒上前阻止,只见王玄义就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官印拿在手上。随后这些坚守城门的士兵便不再阻拦。任由王玄义和王敬闯进了开封县城。

这开封县乃是开封府下辖的赤畿县,虽乃一县治,却直属于东京开封府管辖。见到有京城来的官员进城,那守在城门的县衙胥吏自然不敢怠慢。只得了消息便匆忙派人去县衙报信。可惜这王玄义却并不是第一次来开封县,自然对这里的道路并不陌生。只不过半柱香的功夫,王玄义便勒马停在了开封县衙外……

“什么人?”

“开封府官人在此,敢问县尉大人可在,我有要事要见他……”

“额……大人稍后,小人这就进去通禀!”

那县衙的门子见王玄义自称是开封府的官员,自然是不敢耽误片刻。但见他急忙跑进去向县尉大人禀报。县尉大人在得了消息之后,便立刻将王玄义请进了内堂相商。

这开封县的县尉姓李,乃是几年前从外地调来的。在这开封县已然做了一年有余,当他看着门子带着一个一身风尘的高大男子进得内堂之时,不由觉得这个男子好像似曾相识,却又不记得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敢问大人……”

“县尉大人不必客气,某乃是开封府左军巡院判官王玄义,今日来到这开封县,乃是有要事相商?”

“啊……王大人,莫非是出了什么事吗?”

“昨夜……那杨善人庄上突遭歹人袭击,随后燃起了一场大火。虽然这火势已然扑灭,但是村民却伤亡惨重,我今日来,就是向县尉大人借兵的,请大人点齐县内的弓手与我一同回去,去抓逮捕这放火的贼人……”

“大人,您……您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还请县尉大人速速下令,若是晚了,那贼人便要跑了……”

王玄义说完,便不顾形象的拿起桌案上的茶水便一口灌了下去。待他拂袖拭干了嘴边的茶渍之后,便从自己的怀中把印信拿出放在了桌案上。

“来人,快……快点齐人马,随大人去杨善人村!”

“是,大人!”

那县尉看到王玄义掏出了印信,自然不疑有诈,随即命县衙的胥吏安排了下去。王玄义和王敬见状,便坐在内堂中静候安排,只不多时,便有人报李县尉说弓手已然集合完毕。

“大人,弓手已然集合完毕,请大人示下……”

那李县尉得了胥吏禀报,便径直来到王玄义面前请示,王玄义这才注意到这县尉,宛然便是上次在大堂上打了自己和王敬的那个。不过此时却是正事要紧,于是他也不言其他,直命令道:

“带上你的人马,随我速回杨善人庄,我便是挖地三尺,也要将这贼人拿下……”

……

当王玄义带着从开封县借来的弓手再次回到了杨善人村之后,他便立刻命县尉派人进到林中搜查。只不过一个时辰,王玄义便在那乱葬岗子后不远处,发现了埋锅造饭的痕迹。

“大人……那边的密林中发现了用树枝搭成的棚子,……棚前还有被烧过的炭火的痕迹……”

“哦?带我去看?”

王玄义说着,便跟着对方来到了这处棚前,只见这是一处位于密林之中的空地,与外界并没有任何道路相连,若不是今日带人搜索这片树海的话,只怕是根本不会发现这一处所在。

“可还有什么其他的发现?”

“大人,您……确定要看?”

“带我去看……”

王玄义见前来禀报的县衙胥吏面带难色,不由觉得有些奇怪。直到他再三要求之后,那开封县的胥吏才带着王玄义进入了棚中,随即指向了一处帷幔的所在。

当王玄义用手上的马鞭挑开了这帷幔之时,却发现此处赫然摆放着三颗人头。而其中一具,正是那日死在林中的杨沧山的头颅。

“这便是了,杨家被杀害之人的首级尽皆在此,派人好生收纳,待抓住了凶徒,便送与那杨家人吧!”

……

王玄义看着这三颗首级,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待他细心地观察了一番棚子里的摆设之后,却发现此处并未有什么特殊的物件,心中一想,便知道这凶徒定是在杀死了杨家人之后,径直逃走了。

“大人,这凶徒的足迹只寻到了河边便不见了,我等该如何是好?”

“李县尉,让你的手下继续在这里搜寻,且派几个人跟我回一趟杨善人庄,我想……把昨夜烧死的杨家人的尸骸带回县衙,让仵作勘验,你看……”

“全凭大人做主!”

……

这李县尉得了王玄义的吩咐,急忙又招来了几名胥吏和公人随他一同回村。当王玄义带着县衙的官人再次回来的时候,这杨善人村早已不复初到此地时的光景了。

“大……大人,您一定要救救我们啊!我等……若是交不上这田赋,只怕是要被官府问罪……”

“闪开,这皇粮国税,乃是天经地义,岂是你等想不交就不交的……”

有胥吏见到村民拦住了开封府上差的去路,便出面驱赶了起来,王玄义见状怕激起民愤,便随口呵斥了几句,然后只带人朝着被烧成一片白地的杨家宅院所在而去。

当他来到这里的时候,只见到这里依然是一幅断壁残垣的光景,掉下的残梁上依旧还冒着浓烟,只有那杨家人尚还在努力的收拾着,尽可能的寻找死者的遗骸。

“这杨家还有能管事儿的吗,快出来拜见大人!”

第22章 勘验死因

见到有官人带着弓手来到了开封府的门前,一名看上去有些眼熟的男子急忙跑到了王玄义的马前躬身行礼道:

“大……大人!”

这杨家情况如何,大夫人可还安好?

“大人,大夫人她,已然……已然…去了!”

“什么……怎么连你家大夫人都……”

“大人……昨夜草料场燃起大火,因为火势实在太大,我等扑救不及,遂引燃了我杨家的祠堂和宅院,大夫人……便是这样死在了大火之中……”

前来回话之人只说了没两句,便嚎啕大哭了起来。王玄义看着杨家如今的处境着实可怜,便也不忍再问下去,只让那县衙的胥吏将仵作带来,为杨家的死难者验明正身。

待王玄义交代下去之后,不一会儿功夫,县衙的仵作便将杨家人发现的几具尸首抬到了一处未受波及的庭院之中,随后一一勘验。王玄义心中记挂,便也跟着仵作一起来到了院中。直到此时方才发现院子里摆放着七八具已然烧得焦黑的尸体。

“大人,这里实在不堪,还请你先移步到外面稍候片刻!”

那李县尉见到王玄义也进了院落,便好心上前劝慰了一番。而王玄义却只是婉拒了对方的好意,执意立在一旁等待仵作的勘验。

当覆盖在尸体上的麻布被仵作慢慢掀开之后,一具焦黑的尸体立时便映入了眼帘。此时这尸体的相貌已然无法辨认,就连手臂也因为碳化的缘故而断成了几截。只有从胸部的起伏处,以及残存在皮肤上的衣料残片可以看出,死者应该是一名女子……

“这女子……”

“应该就是杨家的大夫人了,在八名死者之中……只有这一名女子!”

王玄义听到了仵作的回禀,心里不由得暗道一声可惜。联想起那一夜自己主仆二人被杨家人当做是杀人凶手带走的情形。王玄义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到的,就是那位如花似玉的大夫人……

“还真是……让人遗憾啊!对了,这尸体是在何处发现的?”

“禀报大人,据这杨家人说,尸体是在在大夫人的房中发现的……可能是因为睡下了,没听到外面的响动吧!”

“哦?没注意到外面的响动?当日草料场起火之时,你们杨家人难道都不曾去禀报过大夫人吗?”

“这个……大夫人昨日还说过,家中事务,全凭几位叔叔做主,叫我们以后有事只去问员外老爷的兄长便是。不过昨夜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我等自然不敢瞒着大夫人,只是……当时去拍夫人的房门,却始终不见动静,我等还以为……这大夫人已然逃到了外面,可谁成想……今日清理之时,却发现了大夫人的……遗骸……”

“有这等事?”

王玄义听到这杨家人的回禀,心中不由得起了疑心,这着火可不同其它,便是睡得再死,也万万不至于一点都没有察觉吧!

“你等是在房间何处发现大夫人的遗骸的?当时遗骸的情况又是如何?”

“这个……就是在房间的床榻处,我们找到时大夫人已然被烧得焦黑,只记得她的身旁还有几块未完全烧掉的雕花床板……至于其他的……我等也不怎么记得了!”

……

听到这杨家人的回应,王玄义的心中更是疑惑不解,不过……有些事暂时还不好下定论,所以他也并未再追问什么。

待这杨家人离开之后,王玄义不由得心中存疑的对这李县尉言道:

“县尉大人,刚才这杨家人所言,你可都曾听到了?”

“额……王大人,我自是听到了……”

“这大夫人葬身于火海之中,却一直身处于床榻之上,难道……她便真的睡得如此之沉,竟不觉得疼吗?”

“这个……”

“来呀,唤仵作来!”

……

只听得王玄义一声令下,那仵作便立刻上前,躬身对王玄义施了一礼。

“小人见过院判大人!”

“这仵作,我且问你,死者口鼻之中可有烟火迹象?”

“这……禀大人,小人尚未来得及勘验……”

“速速查来,再报与本官和李县尉!”

……

这仵作听到王玄义的提问,不由得深感意外,他断然想不到这开封府的上差居然问的如此详细。情急之下。这仵作连忙回身察验死者口鼻之处,待他讲撬棒探入死者口中之后,之稍稍用力,便看到死者口舌之中一片红润,并未看到焦黑的烟火迹象。仵作心下生疑问,又连忙用手去谈死者脖颈,待摸得喉咙上方舌骨处已然塌陷之时,这仵作不由得大惊失色!

“大……大人,这死者……口舌红润,未见烟尘,定是死后才被烧尸的……”

“什么……王大人……这?”

这李县尉一听到仵作的回禀,不由得大感意外,而王玄义则似已料定是这个结果一般,只是默默点头,却并不言语。

“王大人,这……这杨家大夫人……莫非是丧于歹人之手吗?”

“县尉大人,关于这一点,就有待继续查证了,当日杨家大火,庄丁仆从多有逃亡,若是有人趁着大火见财起意,只怕……也并不奇怪!”

……

王玄义既知这大夫人之死已然存疑……便联想到那日在树林之中和这无头怪人交手时的情形。

“李县尉,实不相瞒,昨晚大火之时,我与家人王敬曾在这树林之中遇到过那无头怪人。所以……这火,断不可能是那无头歹人所放,我只拍,这罪魁祸首还另有其人。”

“王院判,若有什么指点之处,您但说无妨……“

“李县尉,这指点什么的自是谈不上的,不过我在这村中待过几日,也算是曾和这无头歹人照过面。我想……请大人带着手下沿河而上,继续追查这无头歹人的下落。这无头歹人虽然有马,但这片山林道路难行,便是骑马,只怕也跑不了多远。我等只需封锁林中大小道路,定可将此贼困死在林中。”

“大人妙计,在下佩服……”

第23章 梳理案情

“王敬?”

“大人?”

“我记得当日前去赵家庄催纳田赋之时,你曾经跟我说起过无头将军的传说,你……能不能再给我说一遍!”

“诶?”

……

听到王玄义突然又问起了无头将军的传说,这王敬不由得有些惊讶的抬起头来。

“大人,您怎么突然又想起这个了……”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这凶手扮成无头将军来找杨家人复仇,实在是让人觉得有些胆大妄为。可是……现如今杨氏兄弟五人已然全部殒命,连带着这杨沧海之子也死在了回村的路上。我在想……这杨家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为什么就屡屡能让凶徒的手呢?

“大人,听您这么一说,小人我……也觉得事有蹊跷。我记得……儿时听村上的老人讲起这无头将军的故事,都说是村民贪图将军的金银,便用蒙汗药麻翻了这位将军和他的下属,随后便将这些人全都给杀了……我那时听过之后,只觉得格外的吓人,生怕那无头将军的冤魂会找上我……真没想到,居然有一天连我也会牵扯其中呢!”

“全都杀了?若这件事真的发生在这杨善人庄上,只怕整个村子的村民也全都参与进来了吧!要真是那样的话,那昨晚的这场火,或许就不单单是冲着杨家去的了……”

“大人,您的意思是……”

“不急,待我二人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梳理一遍……”

王玄义一边思索着,一边取出笔墨来,随手就在这房中的白墙之上写下了无头将军四个大字。

“王敬,我听你说过,这无头将军之事发生的年代,好像是后汉灭亡的那一年吧……”

“正是,大人!”

“那便是……乾祐三年之事,迄今已有……三十年了!”

“大人?”

王敬看到王玄义径直在白色的墙壁上写下了乾佑三年四字之后,便又开始罗列起了几名遇害者的名字。

“要是说起事情的起因,乃是因为这杨善人庄的里正杨沧海外出访友,被人所害,死者却包括杨沧海本人和他的车夫……”

“是啊,大人,据那军巡院的张巡检回报,说是这杨沧海外出访友多日不归,直到家人前去询问才知道他根本就没去过友人那里,故此,杨家人才召集乡邻四下寻找,然而……最终却是让我们在回城的路上遇上了!”

“而这第二起案件,却发生在杨沧海遇害之后,其子见有开封县的官人前来询问,便匆忙赶往开封县城辨认尸体,紧接着就在回来的路上……”

“被人砍去头颅,缚于白马之上,驮回了杨善人村……”

“不仅如此,这杨家大郎惨死的当晚……村中通往外界的木桥不知被何人破坏,连带着那些原本由杨家负责筹集的田赋也不能按时运出,这样一来,便是让这杨家陷入到了无法按时催纳的绝境之中。而唯一的办法,便是经由村外的林中小道运粮进城,如若不然,杨家便要以自家钱财补齐村中田赋。这样一来,便纵是刀山火海,这杨家人也只能淌上一趟了……”

“是呀!大人,再之后,便是这杨沧山的遇害了,当时我和大人您乃是亲眼所见,这杨沧山……却是被那无头歹人所害……”

……

王玄义分析到了这里,不由得犹豫了片刻,随后只见他看向王敬,然后用一种若有所思的语气说道:

“若是说起来,这杨沧山之死,似乎最是没有疑问的了,以当日你我二人的判断。这杨家似乎也只有经由林中小道运粮这唯一的办法了。纵然你我能猜得到,那凶手必然自能猜到……只是这杨沧海及其子之死,却又不知该为何,总觉得有些诡异之处……”

“大人……您的意思是……”

“先说这杨沧海之死,我记得这现场曾留下了一辆马车,车夫和杨沧海均是被人切断了头颅而死。这我就有些奇怪了,若是出门访友,且路途也算不上远,为何不骑马反而要乘车呢??”

“大人……您的意思是?”

“王敬,我来这东京城也已经半年有余了,在这士林之中,众人大多以骑马为荣,以坐轿乘车为耻,而城中商贾却恰恰相反。我观这杨沧海既是在乎颜面之人,平日里总是以修桥补路的乡贤自居,按理说,应该不会行那商贾攀比之风。可此次出门访友,却是乘车而去,难不成是有什么原因吗?”

“这……大人……”

“我先前就觉得有些不对,这杨沧海出门访友,访的是谁?凶手是如何知晓,又如何将二人杀死的。我等一概不知。另外这杨沧海之子遇害一事,若不是事先筹划,又怎会做出这白马驮尸的骇人之举。可要是没有闹过这出白马驮尸,单凭那无头歹人的稀松武艺,又怎能凭借一己之力击退杨家诸多庄丁,并一刀砍下杨沧山的头颅呢?”

“大人……您的意思是,所有的一切全都是有联系的?”

“是啊,自然是有联系的,没有杨沧海出门访友,就不会有后来的白马驮尸,而没有白马驮尸,木桥被毁,杨家也就不至于陷入绝境。这一切,看似是一种巧合,却又是相互联系。可曾想过,若是这杨沧海早早地将家中的田赋送到开封县仓,那这接下来的一系类筹划就会变成无用之功。所以……我认为当务之急便是从原点开始,再重新梳理一下在杨善人村发生的这几起案件……”

“我明白了大人,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王敬,就先从这杨沧海出门访友开始查起吧,我倒要看看,这身为里正粮长的杨沧海为何连田赋之事也要放在一边,却要急着出门访友?”

“访友?您的意思是说,我们要去见见杨沧海原本要去拜访的那位友人吗?”

“正是……这边的事情有开封县县尉负责,我等便可腾出手来。待你我明日去会一会这位让杨沧海不惜搁下正事都要见面的友人,说不定,眼前的疑团便能理出一个头绪……”

第24章 闲云居

“东京城外五十里,五丈河畔闲云居!”

第二天早上,当王玄义跟李县尉交代了抓紧追查的事情之后,便带着王敬离开了杨善人村,径直赶往位于五丈河畔的闲云居一探究竟。

按照杨家人所给的指示,这闲云居主人乃是杨家家主杨沧海的至交好友,杨沧海几乎每个月都要去那闲云居里小住几日。不过有一点让人感到惊讶地是,这杨家之人居然从未见到过闲云居的主人的样貌。按理说既是至交好友,必定要礼尚往来一番才对,这杨沧海时常去拜访闲云居,却不见闲云居的主人前来回访,这无论如何也是一件让人感到在意的事情。

出了杨善人村之后,王玄义主仆二人骑马前行,不多时便寻到了五丈河畔。

这五丈河原名广济河,唐时便有,因河宽五丈,日久年深之下,便渐渐地改叫作成了五丈河。

五丈河流经东京,从城外的东北水门便可直入东京城内,因河道宽广,水流平缓,因此从后周朝开始,从东北方向运抵东京的粮食大部分都由五丈河上的粮船送入城中。而值此盛夏时节,却正是夏税征收之际,是故这河面之上,此时俨然是一幅千帆争渡的景象。

“大人,想不到这东京城外,竟然也有如此繁忙的景象……”

“是啊,这东京城内人口百万,只这吃喝便是一个天文数字,若不是依靠这河川之利,便是这百万之人所需之粮,便不知要累死多少牛马呢!”

骑在马上到王玄义,此时望着河面上如此壮观的景象,心胸也不由得生出了些许豪情来。

这开封府左军巡院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部门,但却是事关东京城内百姓安危的重要机构,执掌东京城内的风火、争斗、盗贼与刑狱审讯等诸多事项。若考虑到所属时代刑侦技术的局限性以及东京城内的百万人口规模,这军巡院真可谓是整个大宋最为繁忙的机构了。

……

当王玄义主仆二人沿着五丈河岸行了几日之后,隔着老远,就看到了一处位于河岸之南的豪华庄园。当两人骑马立于河堤之上时,那庄园内的景致却也能窥探到一隅。

“大人……你看那门外的车马……怕是来了不少的宾客吧!”

“是啊,这庄园的主人真是好生阔气啊,竟然在这河边修了一处如此气派的宅院。可是……我怎在东京城中,却未听过这闲云居的名号呢?”

“这个,大人……想必是这闲云居只能招揽像杨沧海这样没有功名乡绅吧!便是大人在城内与同榜聚会,也不曾请过杨沧海这样的乡绅啊,归根结底,大人们这一身的才学才是最让人敬佩的。这闲云居不过是些乡绅想要效仿士子们附庸风雅罢了,便是取了个闲云居的名字,却也只是俗不可耐,俗不可耐啊!”

这王玄义听到王敬的吹捧,心里虽是一乐,却也丝毫不减对闲云居的好奇之心。待两人闲聊过后,便一齐催马向前,只不过行得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已来到了这闲云居的外。

当二人下的河堤之后,便沿着通向庄园的大路徐徐前行,只不多时,便见到了院外等候进庄的车马队伍。此时此刻,王玄义手搭凉棚向前望去,只见前边的队列之中,竟无一人骑马而来。心下生疑过后,王玄义却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待二人随着车马队伍逐步移到闲云居门前之时,不出意外,果然被那门前应客的小厮给挡在了外面。

“且慢……敢问这位员外,小人看着您面生,可是受这闲云居主人相邀而来?”

“这个……我只是听人说起过此间有一处闲云居,主人素来好客,一时好奇所以才过来看看,怎么……为何旁人进得,我等却进不得?”

“这位员外莫恼,这闲云居乃是我家主人与一众挚友相聚之地,若没有我家主人的允许,我等下人又怎好放您进去……还请员外见谅,见谅!”

这门人话说的虽然客气,但却着实把王玄义挡在了门外。王玄义心下好奇,便忍不住又向这门人打听道:

“若是不让进,我便是打听一下,也算是不虚此行,请问……这闲云居的主人,确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实在抱歉,我家主人之事不便为外人道也,还请员外见谅!”

……

王玄义在专员门口虚耗了白天,却怎么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他只能带着王敬暂时离开。待二人又回到了河堤上之后,看着远处那一片气派的景象,王玄义的心里便越发的感到好奇了起来。

“这闲云居到底是一处怎样的去处,为何杨沧海每个月都要来此地小住几日?”

“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

王敬看到王玄义久久的不发一言,不由得心下有些着急地问道。

“这个……我看只能是另想别的办法了?”

“别的办法?难道大人您已经有了计较?”

“这个么……若是不探得这闲云居的底细,我等便是白费了这一番辛苦……我看……这闲云居的主人鬼鬼祟祟的,说不定会有什么古怪。不如……干脆这样吧?你我就守在这闲云居外,找机会寻个每日从此间出入之人问问,虽不是什么稳妥的法子,但也总比一无所获要好!”

“大人,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王敬看王玄义做出了决断,便主动请缨前往邻近的渡口为二人准备吃喝和夜宿的用品。而王玄义则继续留在闲云居外,思索着如何才能探听到其中的内情。这一等,便又到了傍晚时分。待王敬回转之后,两人这便夜宿在了闲云居外。

“大人,我在水囊里灌了些凉浆,等一下您喝几口解解乏吧!”

“不,还不到休息的时候,我刚才左思右想,觉得这闲云居实在是可疑,所以……我打算等天黑之后,趁着夜色溜进去……”

“大……大人!这使不得,万一要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不要怕,就算真被人发现了,难道……他们还敢为难我一个开封府的判官不成?”

第25章 夜探

夜入二更之后,从王玄义所在高处远远地望去,河岸边的闲云居此时依旧是一番灯火通明的景象。王玄义看了一会儿便从树上跳了下来,随后他先是解下马上的水囊痛快的灌了一口凉浆,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块麻布蒙在了脸上。直到收拾稳妥,他方才轻轻地拍醒了正在一旁熟睡的王敬……

“额……啊?大人,这就要出发了吗?”

王敬从睡梦之中醒来,却看到王玄义此时已然用麻布遮住了颜面,方才意识到此时已是出发的时候了。就在王敬正要起身之时,王玄义却突然按住他的肩膀对他嘱咐道:

“王敬,我思来想去,今晚若是你我二人都进了这闲云居,万一惹上了什么麻烦,只怕是连个回去搬救兵的人都没有,所以……依我之见,你还是留在这里等我回来吧?”

“可是……大人!若是您遇到了什么危险,那又该如何是好?”

王敬听这王玄义打算一个人夜探闲云居,不由得大惊失色,可这王玄义却只是不以为然的摆摆手,随后对王敬继续说道:

“若说危险,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我儿时曾瞒着母亲跟堂兄一同习武,普通人便是三五个联手又能奈我何……倒是这闲云居,你我皆不知根底。稳妥之计,还是由你守在外面为好。这样一来,就算是真动起手来,我也不必顾忌你的安危。而且……就算我真的陷于贼手,也还有你在外面代为奔走……”

王玄义交代了一番之后,看这王敬还要再说,便径直从怀中取了印信交到了王敬的手上。随后又继续嘱咐道:

“你拿着我的印信,若是明日日出我依旧未归,便骑马速回开封府请蔡大人前来助我,懂吗?”

“大人!王敬……懂了!”

王玄义见王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又取来草绳扎住了自己的袖口裤脚。直到收拾稳妥之后,他才又拍了拍王敬的肩膀全做分别之礼,随后王玄义径直转身,渐渐地便没入了这朦胧的夜色之中。

且说这王玄义离开之后,王敬只不过片刻便觉得心中惴惴不安了起来。他试着像王玄义一样爬到了一棵大树的树冠之上,然后手搭凉棚向远处的闲云居望去。此时的闲云居依旧是一片灯火辉煌的景象。借着朦胧的夜色,王敬偶尔可以看到庄园内有人走动的情形,不过许是间隔的距离实在太远了,他却并未见到有什么异常的情形。

这一夜……实在是让王敬觉得太过漫长了,随着远处那闲云居的灯火渐熄,王敬心中的担忧不由得也变得更深了一些。听着耳边那不知是何种飞禽走兽的叫声,王敬只盼着王玄义能够早一些回来。

三更时分,随着渡口的方向传来了一阵悠扬的钟声。王敬却急的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只见他手脚并用的从树上下来,刚想解开缰绳回去报信,却想到此时东京的城门才刚刚关闭,便是想要去搬救兵也是不能了。

“这可如何是好,万一大人他真的被闲云居的人发现了……”

此时王敬真是越想越是害怕,可是他又想起王玄义临走之前给他的交代,此时距离天亮还为时尚早,心理不由得便犯起了难来。

待到四更时分,王敬实在是再也无法等下去了,他咬咬牙,只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回去报信,这王玄义便会有性命之忧,就在他摸了摸胸口的印信,随后解开缰绳跳上了马背之时,却听得草丛中突然传来了一个细微的声音。

“王敬……”

“啊……谁?”

“小点声……是我!”

……就在王敬半信半疑的下马之后,却看到草丛中先是有人递出了一个包袱,随后王玄义才一脸疲惫的走了出来。

”大……大人?“

“啊……太好了,真怕你等不到我回来就走了……”

“大人,您可算是回来了,怎么去了这么半天……刚才……真是要急死我了!”

“哈哈,莫急莫急,看看我都带什么回来了……”

王玄义说着,便像献宝似的打开了那个包袱,只见那包袱之中围着的乃是一个蒸屉,待王玄义再将蒸屉打开,这才发现其中放着的乃是一屉热乎乎的面食。

“大人……这是……”

“出来时路过厨房,我看到那火上蒸着东西,边想着正好拿来做早餐,你看……这可是好东西啊!”

王玄义说着,便从笼屉里拿起了一个开口的面兜子小心的放进嘴里。王敬见状,只道是这东京城里寻常所见的包子(也叫作兜子,现在叫做烧麦)便也好奇的用手拿起一个囫囵的塞入了口中。

入口之后,这王敬只一咀嚼便觉的满口鲜美,这馅料,绝非是平常街市上所见的那种寻常货色。

“大人……这个……真是……太好吃了!”

“哈哈……那是自然,我听着闲云居里的小厮说这叫决明兜子,乃是用干腹鱼(鲍鱼)泡发做馅,上锅蒸制而成的……哼,偏是那些腌臜之人有此等口福,我等却每日与胡饼作伴。不管了,先拿来于你果腹!”

王敬听王玄义提起了这闲云居,便停下手来有些好奇的问道:

“大人,您一去就是好几个时辰……这闲云居里……到底是什么样的……”

“这个……还是不说了,免得坏了你的胃口。你快吃吧,等吃完了,你我便一同回开封府去召集人马,我今日便要踏平了这等腌臜之地!”

……

这王敬见王玄义不愿多言,自也不再追问。两人只三下五除二便把这一屉决明兜子吃了个干净。吃饱之后,主仆二人又饱饮了一袋凉浆解渴,这才翻身上马,朝着东京所在地方向匆匆上路。

或许是因为日出之前天气凉爽的缘故吧,王玄义主仆二人不等天明便赶到了东京城东的朝阳门下。看到有人策马狂奔,门前守卫不免上前盘问,却听马上一人自报乃是开封府的判官。守卫听后,自是不敢阻拦。便驱赶着等候进城的百姓让王玄义二人先进得城来。待王玄义进城之后,主仆二人又一路纵马回到了开封府中。

第26章 决绝

“娘子,孩儿,你们的大仇……我冯子朔今日总算是为你们报了!”

开封县外义庄旁,一处乱坟岗子里,一名男子声嘶力竭的在两处坟茔前拜了又拜。随后便失声痛苦的扑倒在地,手上紧紧地攒着地下的黄土,仿佛是要把这大地撕开一道裂缝一般。

“冯大哥,人死不能复生,今日……你既已大仇得报,还是早日动身离开此地,免得被官府发现了行踪为好!”

或许是看那自称冯子朔的男子哭的实在太过伤心,便有人伸过手来将跪倒在地的那名男子扶起了身来。那男子听到身后之人出言劝慰,便连忙转过身来,向着说话的那名男子连连叩首,然后满心感激的说道:

“刘贤弟,若不是有你相助,想我那死去的妻儿纵使在九泉之下也不得瞑目,为兄……在这里谢过你了……”

“冯大哥哪里的话,你我……皆是被这杨善人村害的形单影只之人……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都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幸好老天怜我,让我有机会报了这多年来的血海深仇……我刘某人也在此谢过冯大哥了……”

当那刘姓的男子说完了这些话语之后,便也拜倒在地,郑重地向冯子朔拜了三拜、冯子朔见状本欲伸手阻拦,却被那男子倔强的拒绝了。当那男子行过大礼之后,便从地上站起身来,随后对冯子朔拱手说道:

“冯大哥,今日你我二人便在此分别,多余的话我便不再说了,我送你的金银……你务必要小心看管,不要让他人知晓,以免招来祸患,想这天下之大,兄长您总能寻得一处安稳之地落脚。愚弟,便在这里祝您一路顺风,长命百岁……”

那刘姓男子说完了这些话语之后,便径直转过身去,打算骑马离开。冯子朔看着这男子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由得感到有些担忧,于是他又连忙叫道:

“贤弟,你……你这是要去哪里,既然大仇得报,不如……便跟我一起走吧!”

冯子朔情急之下,连忙抬腿向那刘姓男子追了过去,可那男子在听过冯子朔的这番话语之后,却依旧毫无所动。但见他翻身上马,在马上向冯子朔拱了拱手,随后便拨转马头向着远方狂奔了起来。

“贤弟,请一定要保重啊……”

听到身后传来的这一声由衷的祝愿,骑在马上的男子不由长叹了一声,随后便再次催马朝着远方奔去。

“这一次,或许便是我最终的归宿吧!”

……

五丈河上,此刻依旧是一副千帆争渡的繁忙景象,不过不知为何,今日的闲云居较往常看起来却显得有些说不出的清冷。此时虽然已是日上三竿,但是闲云居的门前却仅有几个小厮在这里洒水。那小厮只撒了半桶,便忍不住抬起头来眺望着门前道路的尽头。

“这日头,什么时候才能凉快下来啊!”

那小厮暗自抱怨了一句,便又拿起水桶洒在了门前的石板之上。要说这闲云居,平日里招待的都是十里八乡有名望的乡贤。这些人既然愿意给这闲云居的主人几分薄面,那闲云居也自然不能怠慢了客人。也正因为此,正门前每日的打扫自是免不了的。只是今日这日头实在是太过歹毒,那小厮勉强的撒完了一桶清水,便已是汗流浃背,犹如从那五丈河里刚捞出来一般。

“啊……不干了,不干了,这天气,这是要把人活活烤死啊!”

这小厮或许是被毒日头烤出了真火,便随手将手上的木桶扔在了一旁,然后就要去那树荫下纳凉,就在此时,远处却突然传来了一阵马蹄车辙碾过石板的声音。这小厮听到声音,这才又连忙起身,随后捡起木桶便朝着那远处的车马迎了过去……

“停一下!”

“吁!”

“敢问车上所坐的是哪位员外,若不是我们闲云居主人的朋友,便请赎我等招待不周了!”

那小厮站在道前高声喝问了一句,便见那马车后的帘子先是动了动,随后一张名帖便被扔在了地上。小厮见状,连忙低头行了一礼,随后便匆忙跑去捡起了地上的名帖。

“既是我家主人的朋友,便请员外进去歇息吧……”

那小厮只看了一眼名帖,便小心的揣进了怀里。紧接着,小厮便接过缰绳将马车赶到了闲云居前。直到放好踏板之后,车内才慢慢地下来了一个身材清瘦的男子。

“去告诉你家主人,就说我是从东都洛阳原道而来的刘公子,这一次,乃是听了朋友的引荐,说这闲云居乃是天上人间一般的乐土,故此专程前来见识一下……”

“这……刘公子还请去前厅稍后,小人这就为您通禀!”

这小厮话音刚落,便低着头抬手请刘公子移步前厅。刘公子听过小厮的回复之后,便迈步沿着大路向前走去,不等那小厮跟上,这刘公子便迈步进了中门,随后便来到了前厅之外。

“公子请在内堂稍候,我这就去请主人过来……”

那小厮带着刘公子入内堂坐下,随后便告辞离开。而这刘公子则在坐定之后,先是四下打量了一番,却觉得这闲云居今日实在是有些安静的出奇。就在他正暗自奇怪之际,只听得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身。不等这刘公子起身查看,只刹那间,一张大网突然从天而落,随后便将他罩在了其中。

“啊!”

“你们……”

“嚓!”

这刘公子大惊失色之下,便见到一名穿着绿禄袍服的官人不知何时突然站到了堂下,随后又见到左右有官府的兵丁抽出冰刃来护在了他的身旁。待刘公子再仔细一看那官人的相貌,只一眼,便万念俱灰,跌坐在了地上!

“哈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大夫人?刘公子?我到底……该如何称呼阁下才是啊?”

“真是没想到,我们……居然又见面了……王大人!那一日您自称是开封府的胥吏,想不到却是开封府的官人,只恨我自己眼拙,最后还是功亏……一篑!功亏一篑啊……”

第27章 兵乱

“禀大人,案犯冯子朔,刘继宗已全部被擒!”

“哦……带上堂来,待本官亲自审问……”

听到王玄义的一声吩咐,巡检张彪便拱手向王玄义行了一礼,随后站于堂下一旁,挥手示意手下的公人将案犯带上堂来,只片刻工夫,便见到开封府的一众衙役押着两名犯人来到了公堂之上。

“冯子朔,刘继宗,你二人可知罪吗?”

……

王玄义看着这两个囚犯被人五花大绑的按在了地上,心中不由得有些不忍,于是便驱散了左右,让二人起身作答。这冯子朔只看了王玄义一眼,便转过头去,暗自哀叹了起来。只有这刘继宗,却似乎不知自己自己已然身陷囹圄一般,竟笑着对王玄义回答道:

“王大人,有道是生死有命,今日我既然已被官府擒拿,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这闲云居的主人实是个十恶不赦之人,小民只希望这恶人能受到应有的惩罚,我便是死了……却也无憾了!”

“刘继宗,闲云居的案子需当另案处理,我今日要问的乃是这杨善人村的无头将军一案,你与这冯子朔相互勾结,假无头将军之名欺骗乡邻,杀害杨氏族人一事,你可承认?”

“大人,草民一人做事一人当,您只杀了我一人便是,又与这冯大哥何干?”

……

眼看着这刘继宗侧过脸去,似乎要以一己之力承担所有的罪责,王玄义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只见他挥手招来了家人王敬,让他屏退了左右之人,随后又将两名囚犯扶到了座位之上,这才语重心长的说道:

“你二人所行之事,本官已掌握了确实的证据,这杀害杨氏族人,毁坏桥梁,火烧草料场的行事,又岂是一人能做得来的。本官怜你二人身世着实可怜,本不欲动用刑罚。况且这事情已然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你们觉得……还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吗?”

看到王玄义突然驱散了这堂上的公人,只留下了那日一同陪她来过杨善人庄的那个小厮,这刘继宗不由得大感意外。

而冯子朔又听到王玄义提到了那日毁桥之事,自知无法隐瞒,索性把心一横,对着刘继宗心如死灰的说道:

“刘贤弟,你助我报了这血海深仇,我便已足够了,今日……便是跟贤弟一同赴死,也算是一件快事!”

……

这刘继宗听到冯子朔的话语,听他说的真切,便也知道对方心意。只见这刘继宗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又回转头来,对着王玄义躬身谢道:

“谢大人刚才屏退左右,为我这腌臜之人留得了一丝颜面,大人若是不嫌厌烦,我便将本案的实情如实相告,也算是……报答了大人方才的回护之恩……”

“哎……这事情若要道来,还要从后汉灭国的那一年说起!”

……

“那一年,后汉末帝刘承佑诛杀权臣,引得大将郭威缴诏反叛,只不过数月,兵锋便直指开封汴京……”

……

“陛下!陛下!那反贼郭逆已然攻到城内了,陛下,待末将护着您……杀出去!”

“李将军,这汴京已然失陷,孤便是逃出去,又有何面目去见先皇!为今之计,只求老将军帮我做一件事……”

“陛下!”

“我今日虽兵败身死,可这郭逆实在可恨,我只求老将军带着我的这份血诏赶往太原,请我叔父出兵夺回开封,将这雕青小儿(郭威的脖子上纹着一只青雀)碎尸万段,为我报仇……”

“陛……下”

这李将军还要再劝,却听到门外杀声大作。心中不由得更是着急。就在此时,刘承佑却突然解下自己玉带交给了李将军,随后便语重心长的说道:

“没想到寡人落得如此山穷水尽之际,身边竟还有将军这般忠义之人……也罢……今日……我便将将军之子收为义子,赐他个继宗的名字吧!待他日,若叔父能带兵南下,斩杀郭逆为我报仇,将军便可献上此物,也算是我对将军忠义之情的一份报答吧!”

“陛下!末将今日便是舍了这一家的性命,也要护着陛下从这汴州城里杀出去……”

“将军……想那梁朝大将王彦章又是何等忠勇,最终却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我不愿将军这等忠义之人也落得这般下场……这郭威所恨之人唯寡人一人,若是带着我,只怕将军这一家老小的性命……就要被我这亡国之人……拖累……了!”

“陛下……”

“走吧!”

“陛下!”

“保重,将军!”

……

这李将军还要再劝,却见到皇帝陛下突然抽出了自己天子之剑冲了出去,李将军见此情形,情知是陛下为自己引开叛军,便伏倒在地纳头便拜,随后怀揣玉带、血诏杀出了宫去。

当这李将军带下属们回到家中营救亲眷之时,还未进门,便看到有家仆的尸身倒在了门前的台阶之上。李将军见此情形,连忙带人冲入家中,却只见此时这里已然被乱兵洗劫一空。就在这李将军以为自己已然是孤家寡人之时,却看到一个小儿突然从一具女眷的尸体下爬了出来,随后惊恐的看向了自己。

“爹……”

“孩……孩子……你还活着……”

“爹……他……他们……把娘亲……和妹妹……都杀死了!”

“孩子,不怕!为父……这就带你杀出城去,郭威……我早晚要把你碎尸万段……”

这李将军怕孩儿被箭矢所伤,便将他抱起身来放入了一个竹筐之中,随后又将陛下赐给的玉带和血诏放入了他的怀中,对自己的孩子郑重地说道:

“儿啊,从今天开始,你便是皇上的养子刘继宗了。待有一日为父我带兵杀回汴州,你便是皇亲国戚……记住了吗?”

“记住了……爹爹,我叫刘继宗,我是陛下的养子……”

“好孩子……你就躲在这筐里,待为父杀出城去,我们便去太原投奔陛下的叔父……记着……万一要是爹爹死了,你就……你就一直往北……只要到了太原,我们李家一脉……便算是保住了……”

第28章 乱世浮萍

“这位李将军,便是那被村民杀死的无头将军吧!”

王玄义见这刘继宗说了一半儿却突然停了下来,便主动开口继续问道。而这刘继宗再听到王玄义的询问之后,却并没有立刻回答,而转念向王玄义问了另外的一个问题。

“小民心中还有一个疑问,不知道……大人可否如实相告?”

“说来听听……”

“大人……您究竟是……如何怀疑到我二人身上的……”

……

听到刘继宗突然问到了这样一个问题,王玄义却只是笑而不语,直到这刘继宗和冯子朔都以为王玄义不会回答的时候,王玄义这才开口说道:

“其实……我本不知道这冯子朔便是你的同伙,只不过……早在你我第一次见面之时,我便对你生出了怀疑之心。你还记得那一晚我责问你为何将我二人绑过去的缘由之时,你却说道这杨家的大公子乃是死在村外的林中,这句话当时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只不过……第二天一早当我得知这杨善人村还有一座木桥可以通向外界之时,我便起了疑心。后来……这杨善人村中又燃起了大火,却在火场之中发现了一具女尸,我本早已断定你便是那无头将军的幕后之人,自然不信你会突然死去……因此便想着重新梳理一下案情……然后……就意外发现了这闲云居的勾当……”

“哈……哈哈……终究还是棋差一招啊!”

听到了王玄义的这番解释,这刘继宗不由得仰面大笑了起来。王玄义见他笑中带泪,可怜他身世悲惨,所以也并未出言呵斥。直到这刘继宗发泄了一通之后,他才又再度对王玄义问道:

“王大人,我二人所做之事乃是为了复仇,虽为不法,却无愧于天地。可这闲云居的宾主,那才真是十恶不赦之人,便是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抵偿他们所犯下的罪行……”

王玄义听这刘继宗提到了闲云居,便知道他实是恨透了这里。不过考虑到这刘继宗既然愿意如实交代自己的罪行,王玄义便也不想在闲云居的事情上让他留有遗憾。于是,王玄义便慢慢地走到了刘继宗的身边,然后小声的对他说道:

“关于闲云居一案,本官已然上报开封府,由左军巡院全算负责,此处的主人李梓杨现在已被押在了左军巡院狱中等候审理。这一次,本官定要给这么多年来被这闲云居的宾主摧残的孩童们一个交代……”

“谢大人,谢大人为我等受苦之人……出了一口恶气……”

那刘继宗听完了王玄义的回答,心中所留下的最后那一丝遗憾也已经烟消云散了,此刻刘继宗再无其他顾虑,便对着王玄义合盘交代道:

“王大人,若说起这闲云居,我真是恨不得将此间的主人碎尸万段才好,自从被骗到此处之后,我曾几次三番的想过就此了结自己的残生,可是……当我知道那亲手杀害了我父亲和部署们的凶手也是这里的宾客之事,我便放弃了自杀的念头,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一直都在等待着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杨家人和此间村民为我的父亲及其部署偿命的机会……”

……

“自那日我的父亲带着部署杀出了汴州城后,大家便一路向东,直逃到了这杨善人村内。我的父亲见所率兵将士气低落,又是仓促出城,苦战了一日,便想着在这村里休息一日,埋锅造饭。那时……我便躲在那负在马上的柳条筐中,看着大家吃下了此间村民送来的饮食,然后……我便看到了犹如地狱一般的景象。”

“这些村民们见我父亲随身携带着金银,便暗地里动了杀心。他们用蒙汗药麻翻了所有的兵将,然后便扬起锄头,柴刀,乃至镰刀等物一一的割下了大家的头颅。”

“而我的父亲,则从头至尾……亲眼看着那些跟随着他出生入死的部下们,以一种如此屈辱的方式死去。他们没有死在叛军的刀下,却死在了……一群贪婪村民的锄头之下……”

“我在那小小的柳条筐中亲眼目睹了这场杀戮,那时的我,只记得在那小小的柳条筐中瑟瑟发抖,生怕会有人注意到筐里还躲着一个人,那种感觉……直到现在我还记得!”

“我是亲眼看见父亲被杨家人砍掉了头颅的,在这之后,那杨沧海还拎起了我父亲的首级当众炫耀。那时我只恨的想要冲出去亲手杀了那些恶鬼,可是……就在这些村民开始挨个搜查死去的兵将,并且因为争夺马匹而大打出手之时……我才意识到那小小的柳条筐并不能护我周全,所以……我便鼓起了勇气,回忆着用父亲教导我的办法爬上了马背,然后紧急的抓住马的缰绳,想要逃走……”

“不知道……是不是父亲的在天之灵在保佑着我,直到我跑到村口之时,都没有人发现我的踪迹。我记得那一夜,那马而在村前嘶鸣了一声之后,便突然加速带着我每名的向前跑去……直到……直到我再也没有力气抓住它的时候,我才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听到刘继宗少年时便家逢大难,王玄义不由得觉得心中一阵沉重,久久的说不出话来。直到过了许久之后,王玄义方才对刘继宗继续说道:

“生逢乱世,人命便是如那草芥一般,实不相瞒,我王家先祖也是武将出身。兵败之后,我的祖父,连同两位伯伯都惨遭敌军之手,只有父亲和叔父带着一家老小回到了山东老家,每日以种田为生,方才保下了我这王家一门的血脉……”

“想不到……大人您……”

“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我只问你,你与这闲云居的主人,又是因何相识,因何落难的?”

“大人……可否……赐我一杯水酒……润润喉咙……”

王玄义听到这刘继宗的要求,便转过身去向一旁的王敬点了点头,王敬见状,便连忙出了堂下,随即吩咐了下去。

待得一名公人拖着一坛水酒来到堂上之后,王敬便亲自斟满了两碗,随后分别送到了刘继宗和冯子朔的嘴边。

第29章 雌雄莫辨

“啊……”

一碗水酒喝下之后,刘继宗,冯子朔的心理开始平静了起来。此时此刻,他们二人已然意识到了自己地处境,看着眼前的这位和善的开封府官员,两人已然放弃了心中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谢大人赐下的这碗酒水……”

“无妨,我虽是开封府的官人,却也是这这普天之下的芸芸众生。你二人出于报仇的目的犯下了的这种种的杀戮,手段残忍,实非寻常凶徒所能及也,不过……我念你二人身世可怜,却也不愿再动用刑罚,逼问于你,只要你将这案件之中的是非曲折一一向本官道来,本官必然会向上官禀名,给你二人……一个公道的判决……”

“如此……我便再无顾虑可言了!”

这刘继宗听到王玄义的话语,心中甚是感动,待他放下手上的酒碗之后,便闭上了双眼,许久之后,才哀叹着说道:

“现在想来,这一切……冥冥中自有天意啊!”

“那一夜我从村中逃走之后,便被那战马摔在了地上,直到次日晌午方才醒转过来。当我醒来之后,这才发现父亲留给我的天子血诏,连同玉带都一同丢在了马上……”

“那一年……我才刚刚六岁,刚经历了失去亲人的痛苦,惶恐中只记得父亲生前让我去太原的嘱托。于是我便饿着肚子一直向前走着,昼夜不停,也不知道走了有多久,我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这汴州城下……”

“那时……才不过几日的光景啊,汴州城里已然是另外的一番景象了。我依稀记得,街上的路人都在讨论着新皇的人选,有人说郭将军已然派人去太原请先皇的侄儿继承皇统……可我……却只想回到家中去看看那里的情形。哎,其实……不看的话,又能怎么样呢?”

说起这段悲惨的遭遇,刘继宗不由得神色黯然,泪水也止不住的滴落了下来。王玄义见状却并不催促,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候。直到过了好一会儿,这刘继宗才继续说道:

“都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我家的宅院虽然还在,然而……却已然换了新的主人。那一日我来到门外,便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就默默离开了。自那之后,我便彻底断了前往太原的心思,只留在这汴州城里,整日与一群乞儿相伴为生……这一晃,便是过了大半年的光景……”

“后来呢,你又是如何被待到这闲云居中的?”

“还不都是那人贩子行的勾当,我只记得有一日我在街上行乞,却被一路人指认为邻居家的孩子,随后,无论我百般解释,路人却皆以为我是从家里跑出来的。然后我只记得自己被人强行绑到了一辆牛车之上,随后便被卖到了这闲云居……在这里,我被那些被认作是乡贤的男人百般亵玩,终日受尽了折磨,我几次欲投水自尽,可每一次,却又被人抓住,然后百般殴打,渐渐地……我也就绝了那寻死的念头……随着我年岁渐长,这些闲云居的恶人们便终日让我以女子的装束示人。直到有一日,我在这里见到了……杨沧海,那个那这我父亲的首级放声大笑的混蛋……”

“这杨沧海果然也是闲云居的常客?”

“是啊!这件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杨沧海的父亲还活着的时候,他还知道收敛一些,不敢做这些有辱家门之事,待他父亲死后,这杨沧海继承了里正和粮长之职,便愈发的肆无忌惮了起来。”

“这杨家许是得了我父亲的金银,只不过几年的光景,便成了这开封县内远近闻名的富家翁。我本不知道他是喜好男风的,只接触了几次,却让他愈发的喜欢上了我,虽然我早就认出他便是我的杀父仇人,可是我却始终不敢漏出半点痕迹。直到这样过了有一年之后,有一日这杨沧海居然说我穿女装的样子,简直比女子还要美丽,我便试探着哀求他,问他可愿意把我带回去认作夫人,哈哈……没想到……这个蠢货居然还真的答应了……”

“你就是这样离开闲云居的?”

“是啊,八年,我在这闲云居里整整被折磨了八年,没成想最后把我救出去的,居然是我的杀父仇人……从我离开闲云居的那一刻起,我就觉得,这冥冥之中自有上天的安排,我既然能被带到杨家,便是这老天爷给了我一个手刃仇人的机会,终有一天,我要让这恶人村中的所有村民,为我死去的父亲和他的部曲们,血债血偿……”

眼看着这刘继宗的情绪渐渐的激动了起来,连面目都有些扭曲了。王玄义觉得还是不要再继续盘问为好,于是……他便转过头来对着这冯子朔说道:

“冯子朔,你可知道……我又是如何怀疑到你头上的吗?”

“大人……我……”

这冯子朔见到王玄义出声询问,不由得有些紧张的回了一句。王玄义看过之后,却只是摆了摆手,随后便继续说道:

“我在村中借宿之时,也曾从他人口中听过你家中之事,本来……我是万万不会怀疑到一个早就死去的人的头上的,只不过随着案情的愈发不可收拾,我对你的怀疑也是越来越盛。直到这场大火烧掉了村中的所有田赋和大半房屋,我才终于明白了这无头将军背后的真凶,乃是冲着这群杨善人村的所有村民而去的……你说……是也不是?”

“呵呵……大人,你既已知我心思,便也知我为何会如此痛恨此间的村民了吧!我只恨,只恨这村中愚民本也是受欺辱之人,却自愿做那杨家加害他人的帮凶。这场火,比起那些村民食我冯家血肉来说,烧的一点都不冤枉……”

“看来……事实归然如我所料……我昨日原本只是心中存疑,便遣人去你妻儿的坟茔上查看了一番,没想到却真的发现了有人拜祭的痕迹。若不是我这临时起意的一番安排,说不定,就真的要让你跑了……”

第30章 冯家之事

“没想到,我居然是因为祭拜妻儿才被人发现的……”

冯子朔听到了王玄义的解释之后,不由得有些无奈的苦笑道。

“其实也不尽然,就在白马驮尸的第二天,也就是村民发现进出村庄的桥梁被大水冲垮的那一日,其实我便怀疑有人在河流上游暗中捣鬼。而那时……我恰好从借宿的肖老丈的口中知晓了去世的冯子朔因为家贫,曾经在农闲之时在上游的伐木场里当过工。那时我便怀疑过你是否真的死了,只不过当时终究还是无法验证罢了……”

“大人您果然厉害,我冯子朔这条命,能输在您的手上,实在是口服心服……”

这冯子朔此刻听到王玄义的一番分析,便也不推脱,只认得痛快干净。王玄义看他也是个敞亮且有担当的汉子,便也只做闲聊一般的继续问道:

“既然你已认下了毁坏木桥一事,那杨沧海之死,以及白马驮尸的事情,便也是你做下的吧!”

“正是如此,大人……可否在赏我一碗酒水!”

“有何不可,来呀,给他满上……”

“是,大人!”

这王敬听了王玄义的交代,便端起酒坛又为冯子朔斟满了一碗酒。冯子朔接过酒碗之后,先是闭上眼睛深深地嗅了一口酒香,随后便端起碗来一饮而尽。

“啊……痛快!便是大人现在拿了我这条命去,我也是无话可说了!”

王玄义听着这冯子朔的酒后之言,只是笑而不语,待这冯子朔交还了酒碗之后,他才拱手对王玄义说道:

“大人真乃是神机妙算,那杨沧海和他的混账儿子,确实是我亲手杀的,我只恨……只恨我不能护得娘子和孩儿周全,却是让她母子二人,死在了那恶人的手里……”

“这么说……这冯氏母子之死,还另有隐情?”

“正要让大人知晓……我冯子朔虽然没什么本事,却是娶了一个人人羡慕的好娘子。早些年我在外地为人耕田,那佃农之中也有个心善之人,他见我这把年纪还是独身一人,便……便撮合了本村的一个寡妇和我成亲,这便是我的娘子……”

“后来,你收到叔父来信,便来到了这杨善人村,继承了这几亩薄田,是也不是!”

“正是如此,那时候我叔父曾留下遗言,只让我丧事从简,我得了叔父的田宅农具,本是要为他老人家风光大葬的,当时还是妻子劝我,我才放下了这个念头,现在想来……叔父他果然还是有先见之明!”

“那后来呢,你为什么……又要演这一出诈死的戏来,欺骗乡邻?”

“这个……实不相瞒……大人,这也是被那杨家逼得,这才一步步落得了如今的下场……”

“我平白得了叔父的田宅,又是从外地迁来的。这乡邻之中嫉妒之人,却并不在少数,再加上这杨家,平日里总是以行善为名行摊派之事,像我这种外姓外乡之人自是有苦说不出啊!”

“纵使是我每日勤于农事,农闲时还要去山里打柴,去木厂做工补贴家用,可一年到头来却总是入不敷出,几年下来,我家中反而倒欠下了一笔巨款,连带着……就连我的身子……也慢慢地不中用了起来。”

“因为我生了一场大病向杨家借了不少钱财,再加上几年前的积蓄,左右算算便是一年不吃不喝,只怕也还不上这利息。想到此念,我便暗中和娘子商量,看看能不能找个由头偷偷卖了此地的田宅,搬去东京城里讨生活。我娘子应允之后,我便计划起了这诈死之事。”

“我知道村外的那条小溪每逢雨季便会河水暴涨,往年间总会有人落水溺毙。于是我就在河道上游暗中结下了一根绳索,看看能不能拦住一具落水溺毙的死尸。也是我运气不错,只几日的工夫,便从河中拦住了一具不知身份的尸体。然后我便和娘子趁着夜色运回了家中,随后权当是我病重不治,撒手人寰……”

“然后呢?你便留下妻儿在村中处理田宅之事?”

“正是如此,可是我千算万算,却没想到这杨家居然以如此卑鄙的手法霸占了我的田宅!”

“这杨家,知我身故之后,便带着猪羊来到我家,直言乡邻一场,且我家人丁单薄,不愿意让我走的太过冷清。我妻子本想拒绝,却被这杨家以孝悌之名强行办了七天白事,这七天……村中那些平日里……连话都不曾说过几句的村民……却拖家带口的来到我家,以治丧为名大吃大喝,只七天,我家所欠之债便是一个天文数字……可怜我那妻子,无论如何阻拦,都无法阻止这些贪婪的村民把我家吃的一穷二白……眼看着就连最后的一丝希望都要破灭了,我的娘子,便带着孩儿来到了村外的林中……寻了短见……”

当冯子朔说道这里之事,已然是泣不成声。便是王玄义听后也是心情沉重,久久的不发一言。

“这杨家以行善为名敲诈乡邻,其行为着实可恶。可这村中外姓之民,本应同舟共济,相互扶持,没想到却也愿做这次肉喝血的帮凶,真是可悲!可叹!”

“大人,这冯大哥与我皆是跟杨家还有此地村民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想我父亲当日惨死在这村民之手,再看这冯家母子被村民逼得上吊自尽。这其中的是非曲直……公道自在人心!”

“这便是你二人杀人害命的借口?”

王玄义见二人一脸决然,不由得又有些不甘的向二人质问道。

“不然呢?若是我们不动手,又有谁……来替我二人主持公道?”

这冯子朔听到王玄义的质问,也不由得语气坚决的回应道。这一问,却是让王玄义闭口无言,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有道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如今二人联手杀害数人,更毁坏田宅无数,这仇虽然报了,可这罪……却也不能饶了……”

第31章 活该

“冯子朔,我且问你,当日你究竟是如何杀害杨沧海及其车夫,又是如何杀害杨沧海之子的?“

“大人,我……”

“你所用的凶器,便是你日常砍柴时所用的柴刀,是也不是?”

“啊……大人!”

这冯子朔一听王玄义连凶器为何都说的清清楚楚,不由得大惊失色。而王玄义此刻也一改刚才和善的态度,开始变得咄咄逼人了起来。

“说,这杨沧海……究竟是怎么死的……”

“大人……”

就在王玄义不断地向冯子朔追问的时候,坐在一旁的刘继宗却突然对王玄义说道:

“大人……是我,是我指使冯大哥杀了他们的……”

“刘贤弟……”

“那一日,我谎称这闲云居又来了一些新人,便诱骗杨沧海离开了村子,临行前,我在二人的饮水之中下了少量的蒙汗药。待这药效发作之后,冯大哥便把这驾马车赶到了一处一处僻静的所在……”

“然后呢?”

“大人,小民将这二人带离了大路之后,便将他二人拖到车中中,随后用柴刀砍下了这二人的头颅……等到做完了这些之后,我便弃了车夫的尸体不顾,径自把杨沧海的尸首扔在了草丛里……”

“这之后呢?你还带走了拉车的马匹,是也不是?”

“正如……正如大人所言!”

这冯子朔听到王玄义连马匹的事情都说到了,不由得更是惊讶。而王玄义……看这冯子朔确实是无心隐瞒。便又继续说道:

“下面的事情,你且自己说,这杨沧海之子,你又是如何杀死的?”

“这个……”

“大人,那一日,开封县的官吏突然来到杨家,想让杨家出人去县衙辨认尸体。我只一听,便知道是杨沧海的尸体或是被官府发现了。于是……便怂恿这杨沧海的儿子独自赶往县衙,然后……就借机通知了冯大哥……”

“我是在这杨家少爷回来的时候……杀死他的。那一日我一路从开封县跟着他回到了村外,便骑马追上去用木棍将他打下了马来。这之后,我便将他捆在了马上,想办法拖进了村外的树林之中……”

“然后呢?你们又为什么要做出这白马驮尸的假象?”

“大人,这村中乡民普遍愚昧,我之所要冯大哥这样做,就是想让村民以为是这杨家中了无头将军的诅咒。若是不这样做的话,万一杨家发起狠来,逼迫全体村民帮他们运送田赋,那我的复仇计划,便无法施展了……”

“所以……你们就利用村民对无头将军的恐惧,以及对杨家的仇恨来逐步减小杨家在村子里的影响,然后……逼迫这杨家人铤而走险……对吗?”

“正是如此……”

“那杨沧海遇害之后,被你们盗走的马匹呢?我猜……应该是被带到了河道上游的伐木场去了吧?若想毁掉木桥,便需用原木捆扎成筏,然后借用流水之力顺溜而下。可是要是没有畜力帮助,单凭冯子朔一人之力,又岂可办到?”

“正如大人所言……”

王玄义一点点的询问着案件的细节,随后默默地在心中与案发现场的情况相互应证着。发现冯子朔和刘继宗二人的证词与现场基本吻合。于是他便继续问道:

“那么,那一日,于我在林中交过手的,又是谁啊?”

“是我,大人……”

听到王玄义的提问,刘继宗毫不隐瞒的回答道。

“刘大哥身材高大,若是扮作无头将军,恐会被人看穿,而我……平日里一向以女装示人,可轮力气和身手,却又比那女子要厉害的多……”

“那一日,我之所以要扮成无头将军,乃是为了吓跑那些护卫杨沧山的庄丁。当时……那些人一见到我的样子,顿时就被吓破了胆,就连那三十年前,在村子里斩杀士卒的杨沧山,在见到我的样子之后,也吓得手舞足蹈了起来,哈哈……真是报应不爽……”

“这之后呢?带我晚上再去林中之时,为何又见到了你?”

“为何……”

“因为……我已然将他杨氏一门尽数杀尽,那晚过后,我便要远走高飞,永远的离开这无情无义的恶人村了……”

“你是去祭拜你父亲的?”

“是啊……可怜我……一直等了三十年才等到了这个机会,可怜我……一生受尽屈辱,却终于为我的父亲和他的兄弟们报了这血海深仇……”

……

“你这仇是报了,这杨善人庄,今后……只怕也要不复存在了!”

王玄义看着这刘继宗的样子,心中不由得感到有些遗憾。这刘继宗家逢大难,乃是因为乱世。而冯子朔家破人亡,却是因为村民的贪婪。这一场复仇,走到现在这一步,已然没有一个人是胜利者。刘继宗和冯子朔必然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而这杨善人村中的村民,以及担任粮长之职的杨家……恐怕也会因为无法缴纳夏征而受到官府的惩罚……

王玄义问完了案情之后,便又回到桌案之前,随后举起笔来刷刷点点,只不多时便将两人犯案的大略过程记录了下来。待交给两人确认无误之后,冯子朔和刘继宗便在这认罪的状子上签字画押。随后便被开封府的公人带下了堂去。

“大人,这冯,刘二人究竟会被问成何罪啊?”

王敬见犯人被带了下去之后,不由得有些好奇的走到王玄义的身边,随后小声的询问道。

“若是依律,必是死罪,不过……到底杀或不杀,又或者以何种方式执行死刑,最终还是要由官家定夺……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大人?”

“只不过这杨善人村,今后怕是要不存在了?”

“这是为何啊,大人?”

“你还记得那日我与你一同去赵家庄催征田赋的事情吗?”

“记得啊,大人?”

“这皇粮国税,岂是想不交就能不交的……若是不杀一儆百,以儆效尤,只怕到了秋天,这催征便更是难上加难了……所以……这杨善人村,只怕是要被充军实边了吧!”

“大人,这帮村民……嘿……活该!”

第32章 清风楼

“尔等刁民,居然连官家要征的田赋都敢不交,你们……还知道有王法吗?”

“大……大人,不是我等不交,实在是……实在是那些粮食已经被火……给烧了啊!”

“哼……这种事情又与我何干,尔等还是去公堂上跟县令大人分辨去吧,来人呀,将这些刁民全给我绑了,如有抗拒者,杀无赦……”

“是!”

眼看着前来催粮的县衙胥吏抽出了兵刃来,这杨善人村的村民不由得吓得大惊失色、更有甚者,联想到这次是因为杨家的缘故才害的大家惹来了官府的胥吏,不由得大声喝骂,随后便动起手来乱做了一团。

“都给我住手……”

那管事的胥吏见到现场突然混乱了起来,顿时便害怕事情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于是他连忙命令一同前来的弓手和衙兵给这些一点颜色看看。眼看着官府的公人举起来棍棒便是一番痛打,这杨善人村的村民纵使再觉得不公,也不敢再忤逆这位胥吏的命令了。

……

这杨善人村的征纳风波虽然颇为棘手,不过此事乃是开封县令的分内之事,自是不用王玄义留下来操心的了。再得到了案犯刘继宗,冯子朔的认罪状子之后,王玄义便点齐了人马一同回到了东京城内。这才刚一回到军巡院,蔡大人便满面春风的从内堂迎了出来,随后……拍着王玄义的肩膀兴奋地说道:

“王大人,真不愧是状元之才啊,实不相瞒,这几日来无头将军的案子已然在这东京城里流传了开来,便是府尹魏王也多次派王府府吏前来过问此案,想不到……你这一去不过短短数日,居然便真的破了此案啊!真是年少有为……年少有为啊!”

“蔡大人……实在是过奖了!”

“那里那里……既是破了此等大案,自当要好好地庆祝一番……来呀,今晚由我做东,请几位同僚去那清风楼上小酌几杯,也算是为太玄庆功啦……”

“蔡大人。您实在是太客气了……”

这蔡军使见王玄义不过短短数日便破了无头将军之案,不由得心中大喜。要知道,这左军寻院乃是执掌京畿之地治安的重要部门,若是身为副手的军训判官不懂刑讼之事,蔡军使这个正印长官便真的要头疼了。

当蔡军使和王玄义订好了这清风楼之约,眼看着时间还早,他便让王玄义先回家去休整一番。着王玄义得了蔡军使的允许,便也不加推脱,只带着王敬回到了对日不见的家中。

“诶,大人!您说您这次破了这么大的案子,这蔡军使会不会……给您什么奖励啊!”

“哈……你这财迷,不过是破了个案子,哪里有什么奖励。不过……今晚倒是个跟蔡大人交流的好机会,我只盼着能在蔡大人面前多为你美言几句,也好……早日给寻个正经差事……”

这王敬听到了王玄义说起自己的差事,不由得心中欢喜。不过王玄义接下来却对王敬说道:

“这些日子来你一直跟我奔波在外,今晚……便早些睡下吧!”

“诶……大人,您……您不带我去清风楼啊……”

“不带,带着你,反而不好跟蔡大人开口……”

……

王敬听了这王玄义的解释,虽心中深感遗憾,却也深知自己的前程才是正事,于是便点头应允了王玄义的安排。而王玄义,则在收拾完多日来替换下的衣衫之后,便带着王敬在附近寻了个香水堂子,直泡到月上柳梢之时,才更衣赴宴。

若是说起这东京城内有名望的酒楼,便要说起那些拥有酿酒特权的大酒楼了。东京城里凡是此类酒楼统称正店,而这其中又数那白矾楼最为知名。

“不过这白矾楼乃是东京城内正店之首,便是在这楼下吃一顿最便宜的只怕也要花去王玄义将近一个月的俸禄。所以这白矾楼自是万万不可轻去之地。反倒是位于外城城南的这家清风楼正店,因为临近太学,最受那些士子和初入仕途的官僚们的欢迎。因此倒是一处合适的场所……”

当王玄义骑着马来到这清风楼外的时候,店外的知客大伯不等王玄义下马便热情地迎了上去。再问清了王玄义是否与人有约之后,便有人接过了马去,随后带着了王玄义来到了蔡大人所在的房间。

“哦?太玄来了,快坐,快坐,正好尝尝这清风楼最出名的流香酒……”

这蔡大人见王玄义被人带进了房来,随即招呼他坐在案旁,然后便主动替他斟满了美酒。王玄义见状便先谢过了蔡大人,随后才端起酒碗来,放到了唇边、

“嗯?这酒……“

“怎么样?”

“实在是当得起这流香之名啊!”

“哈哈,你还没喝,又怎知其中妙处。来,先陪我喝上三盏,再做评判。”

听到蔡大人劝酒,王玄义自是不敢拒绝。只见他端起酒盏来便一饮而尽。入口之后,这酒水清凉芳香,口感微甜,再细细品味,便觉得其中还隐隐含着一股药材和水果混合的的芳香气味,在这炎热的盛夏喝上一口,真犹如那后世三伏天里灌下了一被清凉的香槟酒一般,即使是不喜饮酒之人,这一口下去只怕也会喜欢上这种味道。

“啊……这个……还真是好喝啊!”

“太玄可是喜欢!”

“当然喜欢,还要谢过蔡大人才是……”

“你喜欢便好,今日可要多喝几盏才是啊!”

……

这王玄义心中惦记着王敬的事情,正暗自思考着该如何向蔡大人开口。便在这时,蔡大人请来的另外几位同僚也一并到了,王玄义打眼一看,只觉得其中几位似乎是再这开封府里见过的。于是便站起身来向众人见礼道:

“下官王玄义,见过几位大人……”

“咦?蔡军使,这一位,便是那破了无头将军一案的状元公吗?”

“哈哈,这是自然,我们这位状元公,只数日便揪出了这无头将军一案的主谋……便是魏王都派人来过问此事,真是大大的涨了我这左军巡院的志气啊!”

第33章 希涛姑娘

“太玄,这位便是是开封府司录司参军卢大人,这两位则是右军巡院军巡使赵大人,以及军巡判官崔大人。日后,若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一定要几位大人多多请教才是……”

“啊……晚辈见过几位大人!”

王玄义听到蔡大人的介绍,便连忙上前依次向诸位大人见礼。这几日无头将军的案子在东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开封府内左右军巡院以及司录司对此案早就有所知晓,只不过,大家谁都没有意识到,一起如此诡异的案子,才不过数日,居然便被这位新来的状元公给破了……

“王大人,我依稀记得几日前蔡大人带着你来我这司录司做客之时,我只知你是当今官家御笔钦点的状元郎。想不到,你居然对这讼狱勘鞫之学,也颇为熟悉啊!”

“卢大人过奖了,下官只是一时运气,侥幸发现了犯人幼年的一桩隐事,这才发现了此案的关键所在。若是说着讼狱勘鞫之学,我便是拍马,也比不上几位大人啊!”

……

王玄义在蔡军使的引荐之下,跟开封府的几位同僚寒暄了一阵,随后便各自入席。待这酒楼的大伯便为众人斟满了这流香酒之后,大家便连干了三盏,随后这司录司的卢大人才放下酒盏继续说道:

“今日难得大家小聚,再加上这太玄贤弟初到开封府便立下了大功,我看……光是我们几个在这里喝酒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就请这清风楼的希涛姑娘出来为大家弹奏一曲,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卢大人果然还是最喜欢希涛姑娘,难怪大家只要聚会,大人便执意要到这清风楼来呢?却不知,大人回家之后,这尊夫人……”

“去去去!我只来听曲,难不成她一个妇道人家还敢责罚与我不成,来呀……去请希涛姑娘来,为我等弹奏一曲……”

这几位开封府的大人都是清风楼的常客,斟酒的大伯之中自然有不少人认得他们。听见这为首的卢大人发话了,酒楼的伙计自然不敢怠慢,于是便见一名大伯出了阁去,只不过片刻,便领着一名若气质不凡的女子来到了这阁间之中,随后向在座的诸位大人见礼。

“奴家希涛,见过几位大人……”

见到那女子盈盈拜倒,王玄义不免暗自揣度起了她和卢大人之间的关系。就在他以为这卢大人要出声询问之时,却见到那希涛姑娘却突然转过头来,然后面带惊喜的向王玄义问道:

“敢问这位官人,便是今科的状元公王公子吗?”

“诶?希涛姑娘,我等可都是你的老相识了,尤其是这卢大人,最是喜欢听希涛姑娘的小唱,为何你却只认新人,不念旧情,刚一进来,却要先问太玄贤弟?”

这赵大人见希涛姑娘先问起了王玄义,便赶忙放下酒杯出声打趣,卢大人见这蔡军使出言调侃,便也故作委屈的说道:

“莫不是,这希涛姑娘和太玄贤弟乃是旧识,今日见太玄贤弟高中了,便要一续前缘不成?”

“啊……哈哈哈……“

……

听到在场同僚出言调侃,这王玄义不由得大为尴尬,只伸出手来连连推脱,反倒是这希涛姑娘,确是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却是镇定自若的坐在席下,假装生气的说道:

“好啊,几位大人今日怕不是真心听曲儿,却是来调笑于我的吧!那我就偏不理你们。今日……希涛便只唱给状元小官人一人,小官人,您可有喜欢的曲子,奴这便唱于你听。”

“这个……”

“哈哈哈……”

眼看着着王玄义一个少年人被希涛姑娘逗得面色通红,这卢大人和同僚们顿时便大笑了起来。直到过了许久之后,卢大人这才好奇的对王玄义问道:

“太玄贤弟,难不成……你还真是这希涛姑娘的旧相识?”

“大人说笑了,我与这希涛姑娘乃是第一次见面,却不是大人想的那样……”

“诶?这我就奇怪了,为何希涛却是认得我这太玄贤弟便是今科状元呢?”

“卢大人是真想知道吗?不如……几位大人先干了小女子敬的这盏酒,我便说与大人听啊!”

“啊……好好,这流香酒却是不凡,来啊……我等先干了这碗美酒,再听听这希涛姑娘和太玄贤弟之间,到底是如何结识的呢?”

听到这卢大人带头,众人便纷纷举起了酒盏来,一口喝干了盏中美酒。就连希涛姑娘一女子也是如此。当众人放下了酒盏之后,却听这卢大人不停地追问,希涛姑娘这才推脱不过直解释道:

“若是说这状元郎,我跟他也算是老相识了,只不过,却是我认得他,他却不认得我。不过便是现在我也记得,那日状元大人奉旨夸官,这端坐在马上的样子可真是潇洒,唉……为何状元公在高中之前,却不曾来过我们清风楼呢?难不成,大人早就心有所属?”

“咦,太玄贤弟之前没有来过这清风楼吗?”

“这个,确实没有来过!”

“快说快说,你若没来过这清风楼,却是常去那家酒楼,难不成,还有比我们希涛姑娘更惹人喜爱的?”

“这个……却也没有,晚辈……自知才疏学浅,从郓州来到从东京之后,每日便只是在邸店中读书……未曾与同年们有所深交……”

“诶?难怪呢?”

……

听到了王玄义的这番解释,卢大人等同僚看向他的目光也不由得多了几分敬意。倒是那希涛姑娘,却是为了感谢几位大人前来捧场,便捧起琵琶来清唱了起来。让王玄义感到有些惊讶的是,这希涛姑娘却是将琵琶打横抱在怀中,用一种类似于演奏吉他的方式来弹奏琵琶。但见这红牙拨板便只轻轻拨动,王玄义顿时便觉得这悦耳的歌声,直唱的他心神荡漾,一闭上眼,却只觉得自己好似在与一绝色女子泛舟水面,郎情妾意,真是好生让人羡慕。

“谢诸位大人捧场,奴家在这里献丑了!”

一曲终了,这希涛姑娘便再次起身向一众官僚见了一礼,随后才在众人的不舍之下……慢慢告退。

“这清风楼的希涛姑娘,还这是生的一副好嗓音啊!”

王玄义不自觉的感慨了一句,确是让一旁的蔡大人听见了,只见蔡大人为王玄义又斟了一盏酒,随后却笑着说道:

“太玄贤弟,若是日后有机会去那白矾楼中见识一番,便知道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

第34章 团聚

这顿酒,一直喝到二更天时方才作罢,当王玄义搀着自己的上司蔡大人翻上马背的时候,看到左右无人,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对蔡大人说道:

“大人,在下……有一为难之处,还望大人成全……”

“都是自家人,有何难处,但说无妨……”

“大人,在下……在下想为家人在这

开封府里寻个差事,还望……”

“嗨,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原来是这件事啊!太玄贤弟,你本就是这左军寻院的正印院判,若是有用的惯的人手,只管安排到你手下当差便可,这军寻院中之事,还不是你我商量着来吗?这等小事,今后便不必再问我了!”

“大人,在下便谢谢大人的一番好意了!”

“额,小事!小事!今日我看时候也不早了,太玄贤弟就送到这里吧!”

王玄义见这蔡大人答应的极为痛快,心中那最后一点担忧便也烟消云散了。他目送着蔡大人和其他几位同僚离开之后,这才又从酒楼的马夫手里接过了缰绳。正要离开之时,却见到一名婢女突然怀抱着酒坛朝他跑了过来,随后向着自己行了一礼说道:

“王大人请了,我家主人差我给您送一坛流香酒来。还望大人……以后能常到这清风楼来坐坐……”

“诶……你家主人……“

“便是适才为您唱过曲儿的希涛姑娘……”

不等这王玄义说出拒绝的话来,那婢女便将酒坛放到了王玄义的怀中,随后转身便走。王玄义眼看着对方竟然连推辞的机会都不给自己,又唯恐一个不慎,打碎了这坛价格不菲的美酒。便也不敢追赶,只能无奈地看着对方的背影,暗自摇头笑了起来。

“最难消受美人恩,以后,怕是少不得到这清风楼来喝酒了!”

王玄义心中感慨了一句,随后便抱紧酒坛翻身上了马背。

幸运的是,这东京城内的宵禁并不严格,此时虽然已是二更天时,但内城的城门却并未关闭。王玄义从崇明门出了内城后,便一路向西沿着高殿前街一直回到了杀猪巷中。当他牵着马儿,进了宅院之时,却发现这马厩里却突然多出了两匹马来,王玄义心中差异,便进了正堂想要向王敬询问,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老娘居然正坐在堂上。

“娘!你们……你们这是……”

“儿啊,怎么样,没想到为娘竟然会来的这么快吧!”

“小义!”

“诶,玄忠哥,玄勇哥,你们也一起过来了,这下好了,五叔呢?他老人家怎么没来……”

“小义,我爹说,他年纪大了……不想离开寿张,知道你高中状元,我爹他实在是高兴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直夸当年还是我婶子有远见,让小义你弃武学文……”

……

“行啦!行啦!都是些陈年旧事,还提它作甚,这小义考上了状元,也算是……为我们王家挣得了一个出身。小义啊,你五叔的意思……是觉得你一个人在这东京城里,身边便是连个帮手都没有,这玄忠和玄勇都是你自家兄弟,你看……能不能……”

“这个……”

就在王玄义正寻思母亲的意思之时,却见到刚才一直都没有露面的王敬却突然推门进来,随后便恭敬地说道:

“老夫人,您的房间已然收拾妥当了,您看……”

“诶?王敬,我正要寻你,你这是……”

听见王玄义出声询问,这王敬方才回过身来对王玄义说道:

“大人,您方才有所不知啊,今晚您去赴宴,这前脚才刚走,后脚就有开封府的官人前来寻您,说是……您寿张老家的亲属已然到了开封府。这不……我就去把老夫人给接回来了……”

“你……便是我儿在书信中提到的王敬吗?哎呀,我可真是糊涂,怎么就把你这恩人错认成仆人了,这真是……”

王玄义的母亲王刘氏,听到自家儿子唤那仆人叫做王敬,不由的大惊失色,可王敬却满不在乎,神态依旧对王刘氏恭敬有加。

“老夫人,不妨事的,小人我,本就是来投奔大人的……”

“这可不行,你……可是我儿的恩人,哪有把你当仆人的道理……真是的,都怪老身糊涂,怎么就没问问你的名姓呢,真是……真是……”

……

王玄义见自己的母亲颇为自责,便主动开口说道:

“好啦!好啦!从今以后,大家便是一家人了,母亲却不是有心之举,这王敬兄弟,自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对了……王敬,还有两位兄长,明日且都穿的体面些,一早便跟着我去开封府一趟!”

“诶……大人,难不成……是有什么要事要处理吗?”

“哈哈,不是要事,却是好事……今日……我已然跟蔡大人说过了,你等明日便随我去开封府寻个差事……”

“诶……这……太好了,大人,我王敬……终于也混上官府的差事了!”

王玄忠,王玄勇听到这才刚到便领了开封府的差事,心中自然是欣喜万分。直恨不得立时便跟着王玄义去开封府报道。不过王玄义念着母亲和两位堂兄舟车劳顿,便只说了几句就送大家回到另外一处院落里去休息了。直到众人走后,这王敬才发现王玄义居然带了一坛酒回来,于是……不由得有些好奇的问道:

“大人……这酒……”

“这是别人送我的流香酒,乃是这清风楼的招牌好酒。我本想着回来与你一起尝尝,不过……既然母亲大人也来了,我看……便等你等都领了差事再把它开了,全当为你们三人庆功……”

“这个……这便是传说中的流芳酒吗?这也……这也太珍贵了……大人,我听说便只是这一坛的价格,便值了一头上好的耕牛!”

“什么……这……这么贵啊!这希涛姑娘,也实在是太大方了吧!”

王玄义听到王敬的介绍,不由得大敢惊讶……他本以为这流香酒虽然珍贵,顶天了也不过是一千钱而已,却没想到这流香酒的价格,竟然能值一头牛……

第35章 夸侈子弟

“大人,这三人便是了……”

王玄义一边说着,一边挥手示意等在堂下的三人进得堂来。当这王氏兄弟和王敬一同来到了蔡大人的面前之后,先是拱手微微行了一礼,随后才自我介绍道:

“小人,王敬,王玄忠,王玄勇,见过大人!”

“啊……好好好!尔等既是王院判引荐而来的,自当用心当差,不可行不法之事,否则的话,你们便好自为之,明白了吗?”

“是,在下谨记大人教诲!”

“好吧,一会儿我便让李巡检为尔等安排一番,以后……你们就跟着王院判当差便是……”

“谢大人……”

这王氏兄弟和王敬一下子便顶了开封府的差事,三人的心中自是喜不胜收。虽然这胥吏官人不能参加科举,但却实打实的是一份收入稳定的好差事,便是许多屡试不第的读书人和官宦之家的子弟,对这京城衙门里的胥吏差事也是趋之若鹜。

而王敬一个破落商人之子,今日居然能在这开封府里当差,心里只当是自家祖坟冒了青烟,就别提多高兴了。

见过了军巡使蔡大人之后,王敬三人便先行告退了,只留下院判蔡大人拉着王玄义又说了一会儿话,这一不留神便到了正午午饭时间,两人便去了这开封府的公厨,吃了一顿午餐。

……

当午饭过后,这一天的差事便算是办的差不多了。王玄义派人召了王敬和堂兄回来,待他三人再看见王玄义之时,已然换上了开封府的公服。王玄义见他三人今日高兴,便想着趁着时间还早,正好带着大家去大相国寺转转,于是四个人便一齐骑马离开了开封府。

“小义……”

这王玄忠刚要开口,却突然被兄弟王玄勇狠狠地瞪了一眼。于是,很快,王玄忠便再次改口说道:

“大人,我们四人便是去这大相国寺做什么?”

“这大相国寺每月五次开放万姓交易,你们才刚到东京,自是要买些用得着的。不过我说你们……这又不是再军巡院里,你们对我这般疏远做什么?”

“不是,现如今我们兄弟二人也是在开封府里当差的人了,不能不懂规矩……”

这王玄勇见王玄义问起此事,便小声的解释了起来。王玄义听后又劝了几句,两位堂兄却只说才刚到开封府当差,不能不懂规矩,于是劝了一路之后,王玄义便也只能由着他们了。

当四人一路骑马来到了这大兴国寺外的广场之后,看着眼前这番热闹的景象,大家都不免觉得新鲜。此时王玄义见这广场上里里外外都是人,便下了马来,牵马步行向前。

“都说这相国寺内有个和尚善烧猪肉,这东京城内有好事的,便给他取了个烧猪院的诨名,今日难得来了,又是你们刚寻了差事的好日子,我看,不如带回去一些,正好把昨晚的那坛流香酒给开了……”

王玄义见大家聚在一起行路艰难,便跟两位堂兄商量分头逛逛,待买齐了所需之物后便在相国寺外的茶摊处集合。这王家兄弟初到东京,看到此处的热闹景象自是愿意,而王玄义则带着王敬去寻那贩卖家畜的小摊前,寻思着买只善于捕鼠的小猫回去。

这王玄义和两位堂兄分开之后,先是带着王敬买了一些家中寻常事务,随后又去那贩卖飞禽走兽的摊位前挑了一只动作伶俐的小猫,直到做完这些事情之后,王玄义主仆二人便现行来到了这相国寺前的茶摊,要了两碗凉水荔枝汤来解渴。

“店家,你这凉水可真是用荔枝熬的?若只卖八文钱一碗,只怕是要亏死了吧!”

就在王玄义端起碗来刚喝了一口之后,却听到有人用不太熟练的汉话向店家询问这凉水荔枝汤的来历,王玄义心下一想,便也觉得好奇了起来,于是他不由得看向了那店家。

“这位客官,这凉水若真是用荔枝来熬,只怕这东京城里,也只有白矾楼,任店,清风楼这样的地方才有得卖,实不相瞒,小人这荔枝汤乃是用乌梅熬成的,不过味道嘛,却是和荔枝的味道相差不大……”

“诶?却是用乌梅熬的吗?我等还真是尝不出来,真是妙啊……”

那询问之人得了店家的指点,心中更是啧啧称奇,便接连又点了几种凉水来喝。店家见这人出手大方,自是服务周到,直把这店里的几种香汤全都推荐了一遍方才罢休。而王玄义,看那怪人居然在这茶摊里喝了一肚子凉水,心中不免觉得好笑。

待王玄义主仆二人在这茶摊坐了有一炷香的工夫,两位堂兄这才寻了过来。王玄义问起兄长买了什么,两位兄长却只说是看了个新奇,却并未买下什么。这倒是让王玄义大敢意外。不过他只稍一寻思,便知道这兄弟二人只怕是在寿张勤俭惯了,才不舍得花钱。

当四人又喝了几碗香汤凉饮解渴之后,便带着东西打算离开。就在此时,却听到这相国寺前突然传来了一阵吵闹之声。王玄义不由得便停住了马儿。

“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大人,待小人前去打探一下……”

这王敬说着便翻身下马,前去打探,只不过片刻,便突然一脸焦急的跑了回来。

“大人!大人!不好了,那边有一伙恶人纵犬伤人,已然咬伤了好几个了……”

“什么?带我过去看看……”

这王玄义听了王敬的禀报也连忙下马移步上前查看,随后两位堂兄也跟了过来。待他三人跟着王敬挤进了这围观的人群中后,却见到几只恶犬正扑倒了一人猛咬,而在另一边,却见到一个夸侈领着一众闲人却在那里放声大笑。

“这是何人纵犬伤人?为何无人上千阻止?”

“哎,这是木桶张家的那个混世魔王,这小子坏啊!他张家,光是县主便娶了三十多个,在这东京城里若不是官家最大怕是都要横着走了,别说寻常百姓,便是那官人见了他,也都躲着走……”

“有这种事?这再不阻止,那人便要被咬死了!”

王玄义看着那被扑咬的汉子,心中一怒,便突然一个上前,一脚便踢飞了一只恶犬。

第36章 相国寺混战

就在那恶少正嚣张的看着自己的爱犬扑咬他人之时,却不知是从何处站出了一名大汉,只一脚便把他那心爱的吐蕃名犬给踢飞了出去。

“什么人,纵容恶犬伤人,难道就不怕王法吗?”

“张大少,这人…这人把您的黑狮子给踢死了……”

“什么,啊,我的黑狮子!给我放狗……咬死他!”

那恶少看到自己的爱犬被踢,顿时便遣下人前去查看,只看那长的犹如小马驹一般的大黑狗此时已是骨断筋折,口吐鲜血,眼看着是没喘几口气,又是猛地一抽便再没了气息。这下子,那恶少简直是比那亲爹死了还要难过,只见他留着眼泪突然转过头来,随后恶狠狠的对王玄义说道:

“好小子,你敢踢死我的黑狮子,我今天便要让你偿命……”

这王玄义此时并未搭理那恶少。只见他上前一步,接连着又是两脚,便踢死了另外两只撕咬路人的恶犬。这下子,那恶少的眼睛简直要喷出火来了。

“来呀,给我狠狠的教训这小子,打残了,算我的!”

“诶……衙内,这……这可是个穿绿袍子的官人,小的们……”

“怕什么,我张家可是皇亲国戚,有皇上御赐的丹书铁劵,便是打死了又能奈我何,就算我管不来,还有我爹呢,来呀,给我打……”

……

这王玄义刚踹飞了几只恶犬,正要将那被咬伤的伤者扶到一边之时,却突然听到身后又传来了几声狗吠。这下子,王玄义便也被激出了真火。只见猛地一根转身便夹住了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狗头,随后便一用力就拧断了这畜生的脖颈。

“来呀,快保护大人!”

王敬眼看对方居然毫无顾忌的动起了手来,便也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而王敬的两位堂兄,动作比王敬更是要快。不等王敬说完,两人已然和冲在最前的那几个泼皮交上了手。

“哎呀,有人居然跟那张衙内打起来了,快……快去报官……”

人群中有知道张家底细的,害怕闹出人命,连忙朝着开封府的方向跑去叫人。而更多的则是围住了四周看热闹的闲人。这伙人平日里也没少受到这张衙内的欺负,今天看到这衙内和泼皮被打,顿时便是不停的为王玄义等人叫好。

……

“啊!”

“咔嚓!”

王玄义看到眼前突然扫过了一个长凳,却是避也不避,于是便伸出拳头硬接了这一下。只听得这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一个泼皮却是举着段成半截的长凳哀嚎着倒在了一旁。那恶少看这王玄义居然这么厉害,不由得后退了半步,随后再次催促着手下的泼皮说道:

“去,都给我去打那个黑大个,把他给我打残了,小爷我重重有赏!”

那一众泼皮一听衙内有赏,顿时便不顾旁人,只抄起身边趁手的家伙便一股脑的奔着王玄义冲了上来。

“大人接着!”

“王敬眼看就要上前去救,却苦于被人拖着,只能随手从地上捡起了一根扁担,隔着人群便扔了过去。”

“大人!”

两位堂兄见自家兄弟被围,心中便更是恼怒,很快,两人便施展拳脚挤到了王玄义的身旁,王玄义压力一清,便一个纵身接住了王敬扔进来的扁担,随后,便舞动着扁担朝着这些泼皮冲了过去。

“呀!”

这王玄义手上有了可以格挡的器物,这威力立刻便显露了出来。原本疲于招架的他只抡起了扁担便将那些泼皮挡在外面,随后他又用起了这王家的枪法,只见这一扁担挥出,顿时便躺下了三五个泼皮……

“好呀,打得好,这扁担耍的是真好啊!”

眼看着这大相国寺前突然乱做了一团,刚才那个在茶棚里喝了一肚子凉水的客人却被王玄义那边的打斗给吸引了过去。

……王玄义耍起了扁担,虽然不算趁手,但收拾几个泼皮却是不在话下。只见他三下五除二便放躺下了十余泼皮之后,随后便朝着那恶少张衙内冲了过来。

“啊……快,快拦住他……”

那恶少见王玄义举着扁担,犹如凶神恶煞一般的向他冲来,忙拉扯着手下挡在身前,随后自顾自的向后退去。王玄义此时已然被这些泼皮惹得勃然大怒。拳脚上自然也不在客气,只见他只三拳两脚便踢翻了这几个泼皮,随后抡起扁担又撂倒一人。

“咔嚓!”

或许是王玄义下手太过用力的缘故,不等他来到恶少近前,那根扁担已然断成了两截。

“快,……快来救我!”

那恶少还想再叫人来,可放眼一看,却只见到自己的手下已然全部倒在了地上,这下子,直把他的三魂六魄都要吓跑了。

“啊……你……你倒底是什么人,难道不知道我是谁吗?”

“啪!”

这王敬只一拳便打的这恶少仰面到底,却见这恶少,坐起身来之后,继续对王玄义喝骂道:

“好,好小子,敢不敢报上名来!小爷……小爷……”

“啪!”

这王玄义不等那衙内说完,紧接着上去又是一脚,这一下,却是让那恶少整个人都翻了个,却见他趴在地上,直过了好一会儿,才捂着嘴巴慢慢的直起了身子,却见到地上的一滩血中,却还有三颗牙齿、

这王玄义心中恼怒,打了两下还不解气,正要上前再给这厮一点颜色之时,却见那恶少突然拜伏在地,口中说道:

“啊,别……别打了……”

“哼,你这厮纵容恶犬伤人,今日便也让你尝尝这被欺负的滋味!”

“我……我知错……知错了!啊!”

眼看着那恶少突然认错,却猛地从手上抽出了一柄匕首直朝着王玄义刺来,王玄义一时反应不及,只一个侧身,却见到身后突然伸出了两只长棍来,合力一挑,便把这阴险的家伙整个挑飞了出去……

“啊!大人没事吧,这厮真是好生歹毒!”

“哇……敢问……阁下……可敢留下……一个名号,小爷我……日后必有厚报!”

那恶少一击不中,又被王玄义的两位兄长联手打翻在地,顿时便再也站不起来了。只听他痛苦的趴在地,随后咬牙切齿向王玄义问了一句。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某便是王玄义,你若要寻仇,自来这开封府寻我便是……”

第37章 送菜

当官府的差役赶到之时,这张家的一众泼皮已经率先将那被打的不成人形的张衙内给抬了回去。所以只有王玄义留在了这里和那些赶来的胥吏公人说明了情况,随后又嘱托对方好好地照顾那被咬伤之人。

那胥吏本来听说在大相国寺前有人跟张衙内动手,原本还以为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却没想到动手之人乃是这开封府左军寻院的院判,这下便完全不是他一个小小的胥吏所能处理的了的了。不过幸运的是,这张家人已抢先一步离开了此地,既然没了苦主,那也正好让他给这位王大人送一个顺水人情。

“大人您没有受伤吧,这张家人平日便嚣张惯了,今日冒犯了大人,真是罪有应得!只不过,小人人微言轻,平日里便是想管。却也不敢招惹这木桶张家。”

“这张家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何被人唤作是木桶张家?”

“哎,大人有所不知,这张家乃是京城大户,祖上一直以制作木桶为生,他家的木桶因为质高价低,因此在这东京城中,百姓大多都用他家的木桶。不过几代的积累便成了这京城之内,首屈一指的富商巨贾。而且他家的子弟也多有和宗室联姻之人,听说,光是这县主他家便娶了三十多位,便是这新科进士之中,也有不少是他张家的女婿。大人,你今日给了这张家一番教训,痛快便是痛快了。可这麻烦……”

“无妨,他若不服,便去那开封府来寻我便是,某家难道还怕了他不成……”

“是……大人说的极是!”

那官府的小吏陪着王玄义说了会儿话,随后又请来郎中查看了那伤者的伤情。不过片刻功夫,这大相国寺前围着的人群便纷纷散开了。而王玄义此时却牵过马来,正待离开,却突然见到刚才在那茶棚之中猛喝凉水的男子突然来到了他的面前,随后拱手施礼道:

“你这好汉,今日仗义出手,真是让某家佩服,不过,听茶棚老板说起,那被你教训之人乃是这京中一霸。若是他日那厮前来寻你麻烦,你便来这辽国驿馆寻我便是。我乃……”

“且慢,阁下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今日之事我大宋的官府自有公道,便不劳阁下操心了,告辞……”

眼看着突然站出了一个辽国人想要为自己主持公道,王玄义便婉拒了对方的好意。他骑在马上向对方施礼谢过,随后便带着家人离开了此地,直到走出去许久之后,王玄义才发现那王敬的脸上居然带了伤,这下便不由得有些关心的问道:

“王敬,你这……”

“啊……大人,刚才一个不小心,被人打了一拳,不妨事的……”

“真不妨事?我看,日后等有时间,你还是跟着我这两位兄长学个一招半式的吧。以后在军巡院做事,怕是少不了要跟那些穷凶极恶之徒交手,你说……是也不是……”

“大人说的极是,小人……明日便向两位哥哥请教武艺!”

……

众人一路说着便回又回到杀猪巷中,这刚一进门,却见到小虫娘正站在门前正要离开。不待这王玄义出口询问,王敬却先一步问道:

“小虫娘,怎么今日却来我家做客了?”

“额……虫娘见过大人!适才我家大娘子做了几道小菜,便想起了那日大人的让宅之恩,故此……便差我送了几道吃食过来……”

“诶……那感情好!”

“虫娘,便替我谢谢你家小姐!”

王玄义听到这虫娘说是过来送菜的,心中不由得感到有些诧异。不过即是别人的一番好意,王玄义自然不便推辞。倒是这虫娘,听了王玄义的话语之后,反倒是客气的回答道:

“那我也要谢谢大人了,刚才大人的娘亲送了我一些郓州土产,还拉着我说了好一会儿话呢……”

那小虫娘见王玄义的家中突然多了几个生人,却又不好意思出言询问,便只是用心记下,随后便告辞了。

当王玄义拴好了马匹,回到屋中拜见母亲后。却并未提起今日在大相国寺之事,直到母亲见到王敬脸上的伤势,王玄义这才略微提了一句。

……

再说这小虫娘从王家离开之后,便带着王母所赠送的土产回到了家中。他刚一进门,就被那柔奴小娘子悄悄的拉到了一旁,随后小声的问道:

“我让你送去的菜肴你可都送去了?”

“嗯,小娘子放心,您吩咐的事情,虫娘都记着呢!”

“你可说的是大娘子做的!”

“是的,一开始我只见到了那王状元的娘亲,便说是大娘子做了几道菜肴,想送给王大人。后来正要出门的时候,我见到那王大人回来了,便又说了一遍!可是,娘子,那菜肴明明是你亲手做的,为何偏要说是我师父做的呢?”

“你真想知道?”

“嗯!”

这柔奴姑娘知道虫娘乖巧机灵便也不瞒着她,于是她先是回头看了看房子里的动静,然后才小心的附在小虫娘的耳边,轻声地说道:

“虫娘,那一日王敬害病的事情你还记得吧!”

“嗯,虫娘当然记得!”

“这王大人那日可是当着你我的面施展了祝融之术,只片刻便医好了王敬的心病,你说……若是能想办法让这王大人来给姐姐看病,那姐姐……”

“啊……小娘子,我知道你的打算了!”

“嘘!此事不要声张,待王大人同意之前,你我万万不可让姐姐直到这件事!”

“是,虫娘明白了,虫娘一定烂在肚子里……”

“好了,这事儿既然已经让你知晓了,你便要多多帮我分担才是,这几日比若是得空,便多去王大人家几趟,不管我让你送去什么,你便只说是大娘子送的……明白了吗?”

“明白了小娘子,哦……对了,刚才我在王大人家里,好像看到了一坛流香酒……”

“流香酒?薛希涛这个狐狸,又使这一手……万不可让她坏了咱们的好事……”

第38章 张家谋划

“我的儿啊……”

听着后堂张家主母发出的一阵阵撕心裂肺痛哭声,坐在堂前的张员外不由得感到一阵阵的揪心。

“这午后出去的时候还是好好地,怎么一下就成了这幅模样?说……到底是谁干的?”

“这个……老爷,小人不敢说!”

“我让你们说,你们就说,信不信我一会儿亲手扒了你们的皮,都是你们这些下三滥的东西,整天勾搭我儿不学好,若不是你们,我儿岂能受今日之辱……”

“老……老爷,那也……那也不能都怪小的们,都是那开封府的黑大个,平白无故的就要欺负少爷,若不是小的们拼死护着,只怕……少爷今天便要被他打死了……”

“是啊!老爷……”

……

耳听得堂下跪着的那些家丁哀求的声音,张员外不由得觉得怒发冲冠。要知道,这张家的小少爷,可是他和灵寿县主最小的儿子。平日里最受他娘亲宠爱,那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可谁成想,今天傍晚时分却突然被家中小厮们给抬了回来,眼看着却是被人给打成了重伤,这可把员外老爷和灵寿县主心疼的,仿佛这心尖上被人狠狠的插上了一把刀子似得。

“胡说,我张家好歹也是皇亲国戚,那会有开封府的人刻意刁难。说……是不是你们在外面招惹了什么是非,连累了少爷?”

“老爷,小的们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连累少爷啊。都是那个黑大个,他看见少爷的黑狮子生的威风,便想据为己有,少爷自是不肯,我等便上前与那恶人理论,却不想……那黑大个还有三个帮手,四个人动起手来,我等虽拼死抵抗,却始终不是他的对手,最后……这少爷都跪下求饶了,他们还不肯罢休,直到把少爷打得吐血才肯住手……”

“你们可问清楚了,那黑大个到底是什么来路……”

“问清楚了,那黑大个穿着一身绿禄袍服,看起来应该是个当官的,就是他自己说是开封府官人,叫……叫……王玄义……”

“什么……你们问清楚了……那人真叫王玄义……”

“千真万确,小的们听得真真的,就是叫王玄义……”

“啪!”

那回话的小子话音刚落,张员外便飞起一脚将那小厮踢到在地,随后气愤填膺的指着那些泼皮骂道:

“你们这些狗东西,居然还敢蒙骗于我,难道真以为我不知这新科状元是谁吗?”

“啊……老……老爷……小的……小的们知错了!”

眼看着自己的一番谎话却是被张员外给识破了,厅堂下跪着的那些小厮顿时便痛哭求饶了起来。张员外见状,这心里更是恼怒这些家伙带坏了儿子,便从下人手上拿起皮鞭,使劲的朝着这些泼皮挥打了起来。就在这时,却见到内堂突然冲出了一个身材胖大的中年妇人,却是一把夺过皮鞭,随后使全力在张员外的身上抽了起来。

“啪!”

“啪!”

……

“啊,夫人啊!您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我且问你,这儿子是不是亲生的,他现在在里面疼的死去活来了的,偏生你这没用的东西却在这窝里横,难道你就不知道派人把那个恶人抓回来,给儿子出了这口恶气吗?”

眼看着自家的母老虎一上来就是几鞭子,这张老爷又是当着这么多的下人,脸上自然是有些挂不住。于是他便故意板着脸对自己妻子教训道:

“我岂不知要心疼儿子,还不都怪这些东西,平日里整日便是勾搭着我儿耍猫逗狗,你看……今天不久惹出祸来了吗?”

“惹出祸,你们张家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没胆了,人家都打上门了,你怎么连个屁都不敢放呢?快……现在就派人去开封府,让他们连夜把人给我抓回来……”

“什么开封府……知道你儿子今天是跟谁动的手吗?”

“谁?难不成,对方也是宗室的子弟,那也不行,他把我儿子打成这样,就算……就算是王爷的儿子,我今天也要找上门去说道说道。”

“什么王爷,跟你儿子动手的,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难不成,你也要我去给你抓回来吗?”

“状元,状元又怎么了,难道状元就能打人了吗”

“状元?你儿子是个什么德行你还不知道吗?若是真的闹将起来,你就是让我们张家跟整个士林为敌……”

“我……”

这张员外话一出口,便是像灵寿县主顿时都住了口。有道是用刑不上士大夫,这句话在大宋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那……那你说怎么办?”

直到过了好一阵子,这灵寿县主才愤愤然的再次问道:

“这么办?我看这口气你也是咽不下去的,不如你改日找个机会跟魏王妃说说,若是他肯劝魏王出手,将这王玄义贬斥出京,也算是给咱们出了这口恶气。”

“贬斥,这……岂不太便宜那小子了?”

“你懂什么,那可是官家御笔钦点的新科状元,你真以为是家中使唤的小厮不成,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那不成,我儿都被他打成这样了……我……”

“哎呀,你糊涂啊!”

“我……”

“只要能把这个王玄义从官家的眼皮子底下撵走,到时候再想办法不就行了?”

……

听到自己丈夫的这番解释,灵寿县主这下便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随后她便暗自点头,又迫不及待的说道:

“还是你有见地,这样……我明日便去魏王府求见王妃……”

“哎呀,真是个心里揣不住事儿的,你这么上杆子的去求人,人家现在能帮你吗,一切都等我儿把伤养好了,再做计较不迟?”

“可是……这不就便宜那小子了?”

“便宜?三房的新姑爷不是刚走了咱们的门路改了御史台的官吗?就算现在动他不得,我也得给他上点眼药!”

“上眼药,那小子不过就是个穷酸,他能有什么好办法?”

“穷酸?你难道不知道……这御史台……可是连相公都能参的吗?”

第39章 蜜汁鸭子和橙酿蟹

“来呀!这便是东京城里有名的相国寺烧猪,还有一坛流香酒。今日难得王敬和两位兄长都顶了这开封府的差事……大家便先干一杯……”

王玄义一边说着,一边带头举起酒盏来仰脖喝干了盏中的流香酒。紧接着,坐在上首位的王刘氏也举起了酒盏来,有些不舍的抿了一小口。

“这酒……”

“是昨晚跟同僚应酬时,酒楼里的一位娘子赠的,听说便只这一坛就是一头上等耕牛的价格呢!”

“啊……竟然是这等名贵啊!怪不得这么好喝呢!”

“母亲若是喜欢,带我支了俸禄,隔三差五为母亲打一角来便是。”

……

王玄义一边说着,又一边拎起酒坛为众人斟满了流香酒。自从来到了这大宋朝之后,王玄义也渐渐地成为了这种低度酒的爱好者。

说起这宋朝的酒,因为蒸馏技术还尚未普及,所以在酿造工艺上,更多的追求的是入口的口感。在大宋,酿酒乃是由官府通过征收酒曲税垄断的特权。在东京城里,只有像清风楼,白矾楼,任店这样的正店才有酿酒的权利,其余脚店若是想要卖酒,便只能从这些正店采买,然后再添水稀释出售给店里的客人。

不过……或许是因为这低度酒的口感较之后世的白酒更容易让人接受的缘故,在大宋,便是女人和小孩,也有不少喜欢喝酒的。至于那些号称千杯不醉的酒仙,如果考虑到酒精含量的问题,其实倒也没什么可以炫耀的。

“义儿,快尝尝这邻居家送来的菜肴,这蜜汁鸭子当真是不错,为娘……可没有这等好手艺!来……大家也都尝尝!”

王玄义听到母亲的提醒,便也拿起筷子来夹起了一块蜜汁鸭子翻入了口中。刚一入口,鸭皮的酥脆,连带着鸭肉的鲜嫩便让人体会到了口感上的不凡,这鸭子乃是用火烤过的。却让蜜汁的甜味渗到了这鸭皮之中,入口之后,混合了鸭子本身油脂的芳香,却是动了一番心思。

“这东京人吃饭可真讲究,在咱们寿张,我可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鸭子!”

王玄忠尝了一块之后,顿时也连连赞不绝口。或许是这做菜之人没有想到王家来了新人的缘故吧,大家便只是一人一筷子,就将这盘蜜汁鸭子吃的七七八八了。待到众人再打开第二个食盒,见到盒中竟然放着六个橙子。王玄义心中好奇,便伸过手去,想要拿来细看,可这手才刚一抬起,这橙子竟然从中间一分为二,看到这橙子原来只是盛放食物的容器,王玄义的心中不由得赞叹这做菜之人的心思缜密。

“这里面是……”

“好像是蒸好蟹肉……放在这橙子做成的碗里,还真是有趣啊!”

听到王玄义的解释,大家便又纷纷动手各取了一个橙子来掀开了盖子。待众人拿起汤匙来取了橙中的蟹肉放入口中,一种带有夏橙香气的鲜味立时便让人食指大动。

“老身便是做了一辈子菜,却也想不到这菜居然还可以这么做!这姑娘的心思,可真是巧啊!”

“是呀!便是我来到这东京已半年有余,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菜式,若是孩儿没猜错的话,这道菜便是有名的橙酿蟹吧”

这王母看着食盒里的精致菜肴,心里却对那位做菜之人感到有些好奇。难不成,这邻居的姑娘和自家的儿子之间……

“义儿,这隔壁的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历?”

“这个……孩儿也不知,只是阴差阳错的打过两次交到,一次……乃是刚搬到这杀猪巷的时候,一次……则是因为王敬生了急病,我曾请邻家的小娘子过来给他看过病。不过……至于她家的大娘子……孩儿却从未蒙面……”

“哦?她家中却是有两位娘子吗?可还有其他家人……”

“母亲,这个……孩儿便不清楚了……”

“老夫人,我和王大人搬到这砂珠巷来尚不满一月,却是没见过她家的大娘子……”

“诶?这倒是奇了,老身在寿张之时也曾听人说起过这东京城内榜下捉婿的趣闻。我儿即是状元,难不成……就没有遇到过上门提亲的?”

“岂止是遇到过,就连衣服都要扯破了……若不是大人他平日不喜交际,再加上我与大人搬到了这偏僻的杀猪巷,只怕这提亲的人早就挤破了门槛了……”

“啊……还有这等趣事啊!”

这王母听王敬说起了王玄义被榜下捉婿的趣闻,便又问起了那一日奉旨夸官的盛况。这王敬口才不错,直讲的是栩栩如生。王母一直停了好几遍都不嫌厌倦。不知不觉得,这顿饭便吃到了一更天。

晚饭过后,王玄义只觉得身上湿热,便想着去那香水行里洗个干净。于是他便带着两位堂兄和王敬出了门来,只留下母亲一人在家。就在四人刚出巷口之时,却见到白天时前来送菜的小虫娘正扶着自家的小娘子上了一架华丽的软轿,王敬嘴巴最快,直隔得远远地喊道:

“小虫娘,你家娘子真是好手艺啊!”

那虫娘听了王敬的呼唤,也忙回过头来,看到原来是住在隔壁的王状元带着家人出门,便等那小娘子上轿之后,隔得老远行了一礼。随后朝着众人缓缓走来。

“王状元可是全都尝过了!”

“啊,自是尝过了,这每一样……都让我等大开眼界!”

“状元公若是喜欢,待明日我再求大娘子多送些便是……有道是远亲不如近邻,以后还望状元公多多关照才是……”

“这个,自然是要的……”

那小虫娘跟王玄义说了几句客套话,随后便转身朝家门走去。待王玄义在回过头来,却又看到了坐在轿子里的小娘子正挑起轿帘,默默的注视着自己。王玄义见状,也连忙拱手施礼,又·见那小娘子也笑着点了点头,随后便轻轻地放下了帘子。

“大人,她家的小娘子生的可真是好看,就是不知道这大娘子究竟长的何种模样……”

“日后有缘,自会见到!走吧,我先带你等洗去这一身的臭汗……”

第40章 献计

“小婿毛大成……拜见张员外,拜见灵寿县主!”

“毛大成?你便是三房大小姐的夫婿吗?真是一表人才啊!”

“多些员外夸奖,小人……小人能有幸娶到咱张家的娘子,那真是……真是三生有幸啊!”

“哦……看来……我们张家这是招了一个贤婿啊!”

……

这张员外和三房的女婿毛大成相互寒暄了一阵,彼此都渐渐地熟悉了起来。在张员外看来,这毛大成真是生的一表人才,而且……又是进士出身。这样一个优秀的青年才俊却是张家女子的良配。再加上对方和自己说话的态度非常的谦恭,张员外很快就对这个张家的新女婿另眼相看了起来。

“嗯嗯……”

就在这张员外正跟初次见面的毛大成聊着闲事之时,坐在一旁的灵寿县主却有些不耐烦了起来。只见她先是咳嗽了几下打断了张员外和毛大成之间的谈话,随后又转过头来狠狠的给张员外使了一个眼色。这张员外搪塞不过,于是便话锋一转,随后正色问道:

“大成贤侄,你可有表字?”

“啊……禀员外,小侄表字子才,乃是少年时蒙一位贵人所赐,若是员外喜欢,便唤小侄子才便是……”

“子才,果然是年少有才,来日必成大器啊!”

“员外过誉……”

……

这张员外有事求人,这面子上自然是有些为难。可偏他那位县主夫人却又是个急性子。张员外左右推脱不过,便硬着头皮开门见山的对着毛大成说道:

“子才贤侄,今日请你过来……乃是……乃是有一事相求?”

“员外若有用得到小侄的地方,您尽管吩咐便是……”

“这个……今科状元……王玄义……不知你……”

“员外说的便是与小侄同榜的状元公吗?这个……实不相瞒,小侄与这王玄义虽然见过数面,可是……却并未有什么深交……这个……”

“此人的为人如何,子才可听说过他与何人交往……”

“这个……员外!实不相瞒,这王玄义在春闱之前,小侄从未听说过他有过什么过人的文采……倒是在殿试之时,此人行为粗俗,于东华门外失礼人前,差点沦为他人的笑柄,小侄至今仍是记忆犹新……”

“哦……贤侄可否在跟我说说?”

“员外想听,小侄自当如实相告。我记得那一日乃是殿试之期,小人与一众同榜齐聚于东华门外,待那吏部天官唱到第三十九名之时,却见一黑脸大汉足下无履,却是一路狂奔,大呼大叫的朝着东华门跑去,他那副尊容,便是贩夫走卒尤为不齿,更别提是我等寒窗苦读的读书人了。”

“有这等事?”

“员外也别不信,可事实便是如此,时至今日,我依旧想不通这官家为何独独点了他做新科状元。难不成……这王玄义……”

“我打听过了,他家祖上虽是后梁名将王彦章,可传到他这辈,家中早就没落了。今日我之所以要劳烦贤侄,乃是因为我那孩儿无故被此人打成了重伤。我张家……便是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啊!”

“员外……此言当真……”

“真……真的不能再真了……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也是想不出这新科状元竟如强盗贼人一般恃强凌弱。我那孩儿,平日里素来乖巧,便是猫狗都不舍得踢上一脚,又怎会……怎会……招惹他人呢?可是那王玄义,却不分青红皂白直把我儿打的半死……我……我……”

“员外暂且息怒,若是气坏了身子,反到便宜了那坏人……”

“嗯……嗯……”

这毛大成听完了张员外的这番说辞,心中顿时便明白了自己今日被请来的原因。有道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看起来自己这个张家的新女婿今日便是要被这员外老爷当枪使了。不过……现如今自己可是走了张家的门路才侥幸从外官改做了京官,免去了那三任三考的波折,若是自己不答应的话,只怕这张家,就会对自己有所看法了。

“小侄还是那句话,员外若有什么用得到的地方,尽管吩咐便是……小侄但有能效力的地方,便是肝脑涂地,也要为我张家争得一丝公道……”

“贤侄……”

“员外……”

“有了贤侄这句话,我可真是替我那侄女高兴啊!”

“员外!”

“贤侄还叫我员外作甚,既然都是一家人了,不如叫伯父来的亲切一些……”

“伯父,这个公道……小侄一定要帮我家兄弟讨回来……”

“伯父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那张员外见毛大成如此上道,便回头与灵寿县主相视一笑,随后便拉着他的手小声的说道:

“贤侄,我知你现下在御史台当差,有监察百官之权。现在我便想求贤侄帮我张家出了这口气……”

“伯父的意思是,让我……想办法……参这王玄义一本?”

“不敢叫贤侄太过为难,这参奏一事,自会假手他人,不过……这王玄义初入仕途,想要抓住把柄却是不易。我想请贤侄代为打听一下,这王玄义可有什么行为失当,有负君恩之处,若是有了,便请贤侄尽快告知于我……”

“伯父,这个自然好办,那王玄义不过是寿张一穷酸,我听人说,他在今明池畔送别友人,仅以折柳相赠,连份像样的离别之礼都拿不出来。若是我们想办法设下一局,假意请他去那白矾楼里见识一番,想那王玄义一个土包子必然迷倒在女人的石榴裙下。到时候,我们再想办法参他一个狎妓失得,您看……”

“哎呀呀,贤侄果然深得我心,在这御史台里做一名小小的主薄真是屈就了贤侄啊!”

“伯父过奖,小人也是忧心我那兄长的伤势,才会心有不甘!且我等只是邀他饮酒叙旧,偏是他要做出此等下流之事,辜负了我这同榜的一番美意。纵是被贬斥出京,也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哈哈哈……如此……老夫就依贤侄之计行事……王玄义,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这个丧家犬怎么滚出东京!”

第41章 除暴安良

“太玄贤弟?”

“蔡军使!”

“我听院中的胥吏说起,贤弟昨日在大相国寺前与他人起了冲突?不知……可有此事?”

“没想到连军使您都知道了,昨日……却是有人在大相国寺前纵犬伤人,我当时看到事态紧急,便出手教训了那恶犬的主人……”

“贤弟没有受伤吧?”

“谢军使关心,下官无碍!”

“贤弟,我今早刚一到院中,便听到有人谈论你昨日出手教训张家子弟之事。这张家,虽说只是一商贾之家,但却富可敌国。听说这张家子弟娶妻喜好攀附皇家,光是县主便娶回去三十多位。你这番教训了张家子弟,只怕……他张家人却不肯善罢甘休……”

“蔡军使……”

“贤弟,若是得空,我便随你去那张家拜访一番,这话要是说开了,便是误会一场……不知贤弟的意思是……”

“军使,这张家纵犬伤人,受伤者现在就借宿在相国寺附近的邸店内……我若是此时主动拜访这加害之人,只怕于法理不合……”

“贤弟,我知你出手救人,却是占着道理,可是这木桶张家财雄势大,却不是我等能轻易招惹的起的。如今事已至此,唯一的办法便是设法和对方讲和,平息此时。这张家既然理亏……便多补些钱财与那苦主便是,你看……”

“军使的一片好意,下官自然明白,可这张家恶少纵犬行凶,却早已非一日之所为了,我今日出手教训于他,本是为了维护百姓安危,原以为他得了这个教训自当有所收敛,可谁成想,当日他假意屈服,却妄图以利刃谋害下官,下官出于无奈,情急之下这才将他打伤……”

“什么,你把那张家的少爷给打伤了,你呀你!真是让我说你什么好……”

听到这王玄义说出手打伤了张家少爷,蔡军使不由得感到焦头烂额。这张家乃是开封城里数得着的大户,家中不仅与皇家结亲,而且……还留有先帝赐下的丹书铁券。这种豪族,又岂是他这个八品小官可以轻易招惹的。

就在这蔡军使还要再劝王玄义想办法求得张家原谅之时,突然听到这外面锣鼓喧天,紧接着,军巡院的巡检李忠却突然慌慌张张跑进了堂来,随后躬身向蔡军使和王玄义说道:

“蔡军使,不知为何……这开封府外突然聚集起了一群百姓,吵着……吵着要见咱们王院判……”

“什么……快……带我出去看看……”

这蔡军使听到李忠来报,不由得有些紧张的跑了出去。毕竟刚刚发生了这样的大事,这张家人怕是万万咽不下这口气的,万一有人煽动百姓来开封府闹事,他这个军巡院的主管官僚只怕是也难逃罪责。

……

当李忠带着王玄义和蔡军使来到了开封府的门外之时,却见到门前的胥吏公人正努力地维持着门前的秩序。而随着他二人的赶到,身后又陆陆续续的有看热闹的同僚站在门内,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诶……快看……就是他!”

“就是他打死了张员外家的狗……”

“对,别让那个小官人跑了!”

……

“等……等一下!尔等聚集在此,所为何事,难道不知道这里是官府重地吗?”

这蔡军使一看王玄义才刚一露面,门前便群情激奋的吵闹了起来。心中不由得感到担忧,如实他连忙端出了做官的架子,想要吓唬这些闹事的百姓。

“敢问……那位站在后面的小官人,您可便是昨日在大相国寺外出手打伤了张家大少爷的那位王玄义王大官人?”

王玄义见这群人是来寻自己的,不由得心中也有些心虚,他先是看了一下蔡军使的面色,发觉对方正在为难的看着自己,于是……王玄义也只能硬着头皮承认道:

“某……某便是开封府的王玄义,不知……不知尔等到这开封府来,所为……何事?”

“哎呀,王大官人!我们总算是见到你啦,大家说……是不是啊!”

“是啊!大官人,多谢您昨天仗义出手,为我们教训了恶人……”

“王大官人,您打死了那张少爷的恶犬,真是真是让我出了一口恶气,我们……我们今天是专程来感谢您的……”

“来来来,快把给王大官人的礼物都呈上来……”

……

“不是来找茬的?”

王玄义菜刚一询问,却见到围拢在开封府外的百姓突然举着一块牌匾了送到前面,只见上书除暴安良四个大字。心中顿时便明白了怎么回事,随后,就见这些百姓又纷纷拿出一些礼物来越过公人阻隔的人墙想要递到府前的台阶上。这王玄义不由得就觉得有些感动……

“本官……本官不过是救人心切,随手教训了那张家几下,大家这是做什么,快拿走拿走!”

“大官人无需客气,这张家……乃是在这东京城里横着走的恶霸。昔日我等在相国寺门前讨生活的商贩,又有谁没有受过那张家的欺负,可惜我等只是升斗小民,却无法与这木桶张家讲理,今日有大官人出手,替我们杀了那几条恶犬,我等……自然要向大官人当面致谢……”

“是呀,大官人,昨日那张家跑的慌张,便是连那死去的恶犬都没有带走,我等便自作主张,把那恶犬烧火褪毛,煮成了一大锅肉汤,这城中的百姓听说之后,也纷纷挤到了大相国寺前,说是要吃这狗仗人势的畜生的汤,好好地出一口恶气,大官人……您可一定要收下啊,这都是我们大伙的一点心意……”

“是呀!大官人……”

“好啦好啦!这牌匾我便收下了!至于这些礼物……尔等都是要讨生活的,大家便都拿回去吧!”

“不行啊,大官人!请你一定要收下,您不收下,我等……我等便不走!”

……

这王玄义刚才内堂受了蔡军使的一通埋怨,此时却突然有百姓来到开封府前为自己送上了除暴安良的匾额。一时之间,王玄义不由得觉得自己好不为难!

这王玄义刚要回身请教蔡军使的意见,却见到对方突然拂袖而去,王玄义不由得觉得心中烦乱。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第42章 无事献殷情

“诶,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嗨,听说是有一位开封府的官员昨日在大相国寺前出手教训了一个纵犬伤人的纨绔,刚才就是昨日在大相国寺前的百姓来开封府表示感谢的……”

“诶?有这种事,我等御史台本就是风闻奏事的所在,是哪位同僚做了一件如此深的民心的好事?”

“我跟你说,这个……”

……

看到同僚们有意避开自己躲到一旁去说起了小话,毛大成却只是笑了笑,并没有任何的表示。

刚才在开封府外的那一场热闹毛大成其实也看到了,毕竟开封府和御史台同在一条街上,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估计用不了一盏茶的工夫就会传遍东京城内的各大衙门。再说这御史台本来就是风闻奏事的所在,若论起消息灵通来,怕是这东京城内,也没有什么衙门能够比得上这里了。

按说这件事情,其实本不关他毛大成什么事的,只不过他现在马上就要成为这木桶张家的新姑爷了。所以这同僚间有些话,便只能躲着他说了。

要是依常理来看,他毛大成一个新科进士,最理想的伴侣自然是朝中大臣家的未婚女子。这木桶张家虽然富贵,但是却是商贾出身,不管怎么与皇家结亲,归根到底其实还是透着一股铜臭味。不过……他毛大成若是想娶官宦之女,只怕也着实不易,毕竟这同榜之中尚未娶妻的青年才俊实在太多,而他一个二甲进士,在那些大佬的眼中却着实是有些不够用。

按照这历年来科举的规矩,在这庚辰科中,本来只有一甲三人会被赐予京官的出身。要知道这京官可不是在京城做官,而是一种可以更快获得提拔的身份。像他毛大成这样的二甲末流,因为不是京官出身,若想改官,就必须经过地方上的三任三考,政绩优异,方才有希望改任京官。而这一番蹉跎下来,他的仕途比起那位王状元便要整整蹉跎了十年。况且,大部分的外官便算是干到告老还乡,只怕也等不到一个改官的机会。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毛大成最终还是屈服在了这商贾之女的石榴裙下。整整五千贯的嫁妆,外加东京城内一幢三进的宅院。只把他毛大成这个中下之家出身的子弟一下子变成了这天子脚下的上流阶层。现在就算这张家女是头猪,他毛大成也算认了。

“宋检法,一会儿可有空闲,且替我把这份公文送到开封府去……”

就在这毛大成正在寻思自己的婚事之时,却听到有人要送公文到开封府去,只见这毛大成突然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然后主动请缨的说道:

“啊,范御史,不如便让我去吧!”

“毛主簿?”

“眼见到自己交代的事情突然有人抢着去,这范御史不由得有些奇怪的看向了毛大成。

“范御史,适才下官听得门外锣鼓喧天,方知有同榜在开封府里任职。下官……下官想到开封府去见他一见……”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你便去吧,我看这时辰,左右也是休息的时间了,那你……便不用回来复命了!”

“谢大人!”

这毛大成得了御史大人的允许,便拿起了公文向一众同僚告辞。随后径直里了御史台朝着开封府而去。待他来到开封府的门外,望着那门前尤未散去的人群,心中不由得对这位王状元生出了许多羡慕来。

“这个连鞋都穿不起的小子,居然……就那么被官家点成了状元,也不知道这官家是不是老眼昏花,挑瞎了眼……”

这毛大成在心中腹诽了几句,随后便挤过人群向开封府走去。待他来到了守候在外的公人近前,说明了自己的身份来历之后,那门子便进去里面通禀去了,只不过片刻功夫,毛大成便被请去了内堂,随后被带到了王玄义的面前。

“王兄,多日不见,没想到你我却近在咫尺,我可真是没想到啊!”

这毛大成一见到王玄义便故作熟稔的跟他说起了客套来,而王玄义却见到这位自称是自己同榜的男子,一时却也想不出,两人到底有何深交。不过,人家既然找上了门来,这王玄义也总不能把人往门外推啊。于是,他只能尴尬的赔笑着说道:

“适才听得门子说起外面有一位自称是毛大成的官人前来寻我,我便连忙派人请毛兄进来一叙,毛兄这是……刚从外地回京吗?”

“啊,王兄此言差矣,小弟我,本来是授了永宁军司理参军的差事的,只不过我那岳父老泰山念我与妻子新婚燕尔便要分离,于心不忍,于是便为我托人改授了御史台的差事,今日……听到门外锣鼓大作,不由得一时好奇,出来看了会儿热闹,却没想到原来是王兄为百姓除暴安良。王兄……真乃是我辈典范……”

“啊……哪里,哪里!毛兄过誉了。我只不过是一时看不下去,可这事情过后,却方知惹了一声的麻烦,唉,这东京城里,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这毛大成听王玄义提到了张家大少被打之事,心中虽然有所警惕,可是脸上,却没有半分的波澜。他假意的说起了庚辰科同榜的一些近况之后,话锋一转,便有意相约道:

“对了,王兄,你我今后便在这俊仪桥前一同当差,真不知是何等的缘分,今日既然撞见了,小弟想烦请兄长,今晚去白矾楼一聚。不知兄长……可否赏光……”

“白矾楼,这也……这也……太过奢侈了吧,你若想喝酒,不如我请你去清风楼吧,那里好歹我也算是去过……”

“诶?兄长怎的如此客气,你我既是同榜之谊,又一同在这俊仪桥街上当差,今后难道还怕少了一起喝酒的机会吗?这次便是我要先请兄长饮酒,兄长若要请客,便放在下次可好……”

“这个……”

王玄义见这毛大成要请自己去白矾楼,心里不由得感到有些为难。有道是无功不受禄,那白矾楼可是京中酒楼的翘楚,便是寻常吃一顿也要花掉王玄义一个多月的俸禄。若是去哪里饮酒,这个人情只怕是要欠大发了。

第43章 洗手蟹

这毛大成主动邀请王玄义去白矾楼吃酒,王玄义虽然跟对方没有深交,但却因是同榜之谊,推脱不过,故此只能答应了下来。待毛大成走后,王敬这才将公厨备下的午饭给王玄义送了过来。待王玄义用过之后,他二人便带叫上了两位堂兄一起回到了杀猪巷中。

傍晚时分,王玄义估摸着赴宴的时候应该差不多了,便换下了白日里穿着的绿禄袍服,换上了一套平日里穿着的衣衫出了门。随后一路向北穿过宜秋门进入了汴州城。进城之后,他又继续向东穿过了春明坊,然后复又沿着赵十万街一路向北,待他终于可以一睹佑国寺铁塔的大半风貌之时,王玄义这才寻到了白矾楼的所在。

待王玄义下马之后,立刻便有机灵的马童上前牵马讨赏。王玄义乃是初来乍到,心里却不知这白矾楼的规矩如何。待他看到有一客人掏出了十几文铜钱赏赐了一名小童之后,王玄义便也拿出钱袋,随后取出了二十文钱来。

那小童接过王玄义的赏赐之后,先是道了声谢,随后便主动向王玄义搭讪着问道:

“客官可是第一次来?”

“你怎知晓?”

王玄义听那小童看出了自己乃是第一次来这白矾楼,不由得有些惊讶的问道。

我也是猜的,平日里客人大多只给十文,偏客官又多给了十文,小的虽然心中欢喜,却平白无故多得了客官的十文赏钱,不免于心不安,不知客官可有什么事情要差遣小人的吗?

“这个,你若心中不安,只将我的马儿伺候好了便是!”

“课官放心,小的一定用心伺候!”

那小马童得了王玄义的吩咐,便兴高采烈的牵着马儿去了后面,而王玄义却跟着人流进得了酒楼长廊。才刚一入门,立刻便有酒楼中机灵的大伯出来相迎。随后便出口问道:

“请问,客官可是与人有约?”

“嗯,敢问御史台的毛主簿可到了?”

“原来您就是毛主簿之前交代过的王大官人啊!毛主簿已然在楼上的登州阁里候了您好一会儿了。我这就带大官人上楼去吧!”

那店里的大伯问明了客人的身份之后,便要带着王玄义上楼。王玄义跟在对方的身后走着,随后还好奇的打量了一番一楼的散座。却发现这里真是好不热闹。

这东京城里的酒楼,凡有散座的,并不禁那些做小生意的来此间招揽客人。是故这白矾楼下,十个人中,到有三四个是到这酒楼里来讨生活的。不过这些人却只能待在楼下,若非有客人呼唤,便是连楼也上不得。王玄义跟着这白矾楼里当差的大伯来到了二楼,刚一上楼,却又被对方引着穿过了一百步长廊。一时之间,王玄义不由得有些惊讶,于是便好奇的问道:

“大伯且慢,你这是要引我去何处啊!”

“啊,倒要叫客官知道,这白矾楼乃是五座高楼相连而成。那毛主簿所在的登州阁乃是在另一座楼上,我且带客官过去……”

这大伯领着王玄义穿行在曲径通幽的白矾楼上,每遇到长廊,便可看到一些年轻貌美的歌伎在此等候生意。王玄义心中好奇,便只是侧眼观瞧,这不经意之间,便与一人擦肩而过。直到他再次回过头来之时,那大伯却已然把他领到了一处阁外,随后轻叩阁门,小声问道:

“毛主簿,开封府的王院判到了!”

“哦?快请快请……”

听到里面的一声呼唤,那大伯便将阁门轻轻拉开,随后便将王玄义送入到了这登州阁中。王玄义方才进门,便看到白天时刚刚见过的毛大成此时正靠在榻上自斟自酌。见到王玄义进了门,毛大成连忙起身相迎,随后便将王玄义引到了另一处桌案之前。

“王兄为何此时才到,真是让小弟我等地心急啊!”

“啊,适才店内大伯带着我在这白矾楼中转了半天,却是耽误了一些时间,还望贤弟不要责怪!”

“无妨,兄长只要来了,小弟便是高兴,今夜你我难得相聚,便要喝个痛快,不醉不归……”

王玄义跟这毛大成寒暄了几句,随后便被请到了桌案之前。待这店中大伯撤去了之前的残席之后,又重新上了注碗一幅,盘盏两幅,并果菜碟五个,水菜碟五个。待到上齐全之后,那大伯才来询问两人喜好。

“请茶饭量酒博士捡拿手的来十道,外加河豚脍和洗手蟹各一份,酒……就要你这边最有名的羊羔酒便可……”

王玄义看着这为毛大成熟稔地和白矾楼的大伯沟通着菜肴的事情,心里不由得有些好奇这一顿饭到底要花掉多少银两。待那大伯得了菜单,离开了登州阁之后,王玄义却又不知道该跟这位自己并不熟悉的同榜聊些什么才好。

“王兄,前几日在东京城内传的沸沸扬扬的无头将军的案子,似乎也是王兄经手的吧!真是让小弟佩服啊!”

“毛兄实在是过奖了,那不过是我的分内之事罢了!”

“我说,王兄!你这才上任几日,便破了如此大案,就连那东京百姓都对你称颂有加!真乃是我辈楷模啊!”

……

这王玄义被毛大成一直吹捧,心中却不由得感到十分的尴尬。就在这二人正在闲聊之际,却见到油茶饭量酒博士带着大伯来到了登州阁中,先是为二人各自奉上了一只金盏盛放的香汤,然后又用银盘至于二人案头。王玄义不明就里,随手便端起了金盏一口将香汤喝了下去。待他放下晚时,却感到在场的众人全都看着他。

“那个……客官,这洗手蟹已然备得了,小人……还是再去给您换一盏净手水吧!”

“啊?”

待王玄义疑惑地把头转向毛大成之时,她却发现那盏香汤却不是用来喝的。只见这毛大成只把手放在香汤之中涮了涮,随后便拿起一片蟹肉沾着酱料放入了口中。王玄义一看之下,才知道自己原来闹了一个大笑话。

第44章 巧遇

“娘子,娘子,你猜我看见谁了?”

刚一进门,小虫娘便有些迫不及待的对宇文柔奴说了一句。宇文柔奴听到虫娘激动的声音,心中却也觉得好奇,于是,她便放下了手上的琵琶,转过头来轻声地问道:

“你还能认识谁,难不成是见到了以前在教坊时的姐妹啦?”

“不是,小姐!刚才……我去楼下看热闹,回来的时候跟王状元打了个照面。不过……他好像没看见我……”

“王状元,你可看清楚啦?”

“千真万确,这个黑大个,隔着老远我就认出来了。我没想到他家住在杀猪巷那种地方,居然也有钱到这白矾楼来消费。嘿,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

这小虫娘自从搬到了杀猪巷中之后,便渐渐的认识了一些和之前不一样的人。这突然间在白矾楼里遇到了自己的邻居,惊讶之下,自然是有些好奇的。不过,宇文柔奴却不会关心这些事情。他所关心的,乃是自己姐姐的病情。自那一日王玄义当着她的面施展了一番祝由之术过后,宇文柔奴便有了撮合王玄义为自己的姐姐看病的打算。

“小虫娘,你刚才见到那位王状元,可看见他到什么地方去了吗?”

“看见了,我见他……好像进了登州阁!娘子,等一下,您要不要去跟王状元打个招呼啊!”

“登州阁?打招呼什么的便不必了,我若与他在此处相见,只怕是日后再见了面,却是不免尴尬。今晚,你便替我谢绝了那登州阁附近的客人便是。”

这柔奴姑娘向小虫娘交代了一番之后,便又拿起清口的茶水,随后润起了喉来。不过就在这柔奴菇娘放下了茶盏之后,却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于是……她便有些不安的对小虫娘说道。

“虫娘,这王状元后来可曾点了歌伎……”

“小娘子,这个……这个我倒是没注意过……”

“虫娘,这王状元乃是治好姐姐心病唯一的指望,虽说这狎妓宴乐乃是王状元的私事,旁人干涉不得。可是,若他真是一个浪荡子,我却是不能把姐姐放心的托付给他来医治的。都说这风月场所乃是最见真性情之地,你且去登州阁外,悄悄地看看他的人品如何。若有什么事情,便速速回来告知于我……”

虫娘听到了柔奴姑娘的这番吩咐,便连忙点头答应,随后就离开了柔奴姑娘休息的雅阁。待她又回到了那登州阁外之时,却见突然见到一名妖艳的女子被此间的大伯领进了阁内,这下虫娘不由得便担起了心来。待他看到那大伯从阁中退出之后,却连忙上前将对方叫到了一旁,随后小声的打探道:

“敢问大伯,这阁中的客人可是开封府的官人?”

“啊,正要叫虫娘小娘子知晓!这登州阁中今日乃是御史台的毛主簿宴请开封府的王院判,不过让小人有些不解的是,不知为何,这毛主簿还一同包下了隔壁的莱州阁。请的……却是御史台的同僚……”

“哦,他一个人同时包下了两间阁子,这出手还真是阔绰啊!对了,我刚才见到有女子被大伯带了进去,敢问……却是这楼中新来的劄客(大酒楼里卖唱的女子)吗?”

“这个……是那毛主簿悄悄吩咐小人领过来的,好像是西榆林巷那边的刘美人!”

“西榆林巷?”

这小虫娘听到了大伯的回复,不由得流露出了鄙夷的神情。虫娘的年纪虽然不大,但是从小却是跟着师傅在大酒楼中唱曲儿来讨生活的。自然知道这西榆林巷乃是这东京城内有名的妓院一条街,便是他们这些在酒楼讨生活的歌伎,却也不屑于跟那西榆林巷的娼妓交往。

就在这小虫娘跟那大伯打听着登州阁内情形之时,却见那阁子的移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但见一男子站在门口向阁子里交代了一句,随后便转身朝着隔壁走去。这一幕,恰好被站在一旁的虫娘看在了眼里,带他仔细的查看了那男子的样貌之后,却突然心中一惊,连忙转过了身去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虫娘姑娘,若是没有旁的事情,小人便先去伺候了!”

“啊,劳烦大伯了!”

这虫娘刚才看到了从登州阁中走出的男子。心中不由得觉得惊怒异常,待他侧过头去,看了一眼身后的情形之后,却见到这莱州阁的移门却并未完全关闭。虫娘心中有疑,便连忙轻手轻脚的来到了莱州阁外,随后便小心翼翼的侧身向阁内偷瞧。

“毛主簿,今日你请我等来这白矾楼吃酒,真是让你破费了!”

“那里……那里……下官能有幸在御史台中结识各位同僚,实乃三生有幸,今日大家便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眼看着那被称作毛主簿的男子举起了酒杯来,小虫娘的眼中此时却快要喷出火了。她万万想不到,那个害的师傅得了心病的负心之人,今日却在这白矾楼中大摆宴席,竟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自责之情。他的心里,哪还有昔日的半分情意……

“哼,你这个坏东西,我……我这就去告诉小娘子去……”

那小虫娘心中气氛,便连忙转身朝着宇文柔奴的闺阁跑去,她跟随宇文柔奴在这白矾楼中待了已有不少时日了,这里的曲径通幽自然是难不倒她。但见她慌慌张张的跑回柔奴的雅阁之后,一见到柔奴姑娘,便心急如焚的说道:

“小娘子,那个……那个害的师傅负心汉……”

“虫娘,你这是怎么了,为何慌慌张张的?”

“小娘子,我……我刚才在登州阁外,看见了那个抛弃了师傅的负心汉……毛大成了!就是他……今日在登州阁中宴请王状元,他们……他们还叫了西榆林巷里的姑娘来,真是……真是太不要脸了……”

“什么……你真的看到了这个毛大成吗?他……他有没有发现你?”

“没有,我小心着呢!不过这毛大成现在早就不是昔日那幅穷酸的模样了。他不但在登州阁请了王状元,还在隔壁的莱州阁请了御史台的几位官人,我光是看到他那幅小人的样子,便恨不得冲进去亲手替师父掐死他。这世道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总是小人得志……”

“等一下,你刚才说那登州阁的隔壁坐的是那里的官人?”

“是御史台的,怎么了,娘子?”

“快带我去登州阁!这王状元,今夜只拍是被小人设计了……”

第45章 看手相

“小官人,您……可是第一次到这白矾楼来吗?”

“额……嗯!”

王玄义独自坐在阁中,有些不自在的打量了一眼眼前的这位美艳的女子,心中不免觉得有些紧张了起来。说起来,两世为人的王玄义其实并不会觉得和女人独处一室会有什么罪恶感。他之所以感到有些不自在,反而是因为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一对一的陪侍服务。

“大人,可否赏光跟小奴喝上一杯!”

“咳……嗯!那我便先干为敬了!”

“大人真的如此心急,这酒……又岂是这么喝的……”

正当王玄义举起酒盏之时,那妖艳的女子却突然来到了王玄义身边的座位上,随后一手躲过了他手上的酒盏,轻轻地抿了一小口,然后,却是媚眼含春的看向了王玄义,直把这王玄义看的心里发毛。

“小官人,您觉得……小奴生的面相如何?”

那女子见王玄义并无厌恶之态,便又凑近了些,随后抓起王玄义的手来放在了脸颊之上,王玄义感到自己的手掌触到了那女子面颊上娇嫩的肌肤,心中不由得大感尴尬。却又不知道应该找个什么理由把手抽回来才好。

“这毛大成,怎么上个厕所要这么久,这要是他突然回来见到我这个样子,只怕是……要沦为他人的笑柄了。”

王玄义心中嘀咕了一句,却不知该如何拒绝这个难缠的女人才是。本以为这个女人是毛大成请来唱曲儿助兴的,可是自从她进了这登州阁之后,便一个劲地缠着自己。尤其是在这毛大成走后,这女子便更是肆无忌惮了起来。

“小官人,您还没有回答奴的话呢,您觉得……奴……长得美吗?”

“这……个,姑娘长得自然是好看,这皮肤……也比我这粗人来的细腻。”

王玄义随口回应了一句,有心想走,却又怕不告而别,今后与毛大成面子上不好看。不过,眼看着身旁的这个女子言辞越来越挑逗,王玄义却生怕毛大成突然回来,造成什么不好的误会。于是他灵机一动,便慢慢地将那女子的柔荑拉到了自己近前,随后主动说道:

“姑娘,左右闲着无聊,倒不如……让我与你观一观手相吧!”

“诶?官人您,还懂得这些麻衣之术吗?”

“只是略知一二,既然是打发时间,倒不如就让我试上一试吧!”

王玄义话一出口,不等对方表示便翻过了那女子的右手手掌,随后便低头查看了起来。那女子心中有事,此时却被王玄义突然抓住了手掌,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我猜,姑娘幼年时一定是身体不太好,可是生过几次大病?”

“诶,小官人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儿时却是生过几次大病……”

“哈哈,你看这条线是生命线,我看姑娘的生命线上却是有几道波折,所以便猜到了一二……”

“啊,小官人果然是懂得的,那……你还能看出什么啊!”

“这个……那就要问姑娘你想问什么了!问姻缘,问富贵,还是问命运……”

“这个,小官人连姻缘也会看吗?”

“这是自然……”

……

这王玄义轻轻地握着女子的柔荑,随后又低下头凑得近了一些。那刘美人平日里遇见的大都是一些急色的男子,还从未遇到过像王玄义这样的客人,看到自己的小手被那个男人温柔地握在掌心,刘美人的心里却不由得生出了一丝异样的情感来。

“小官人……平日里也经常给其他女子这般看手相的吗?”

“额……这个……实不相瞒,姑娘乃是我来东京之后第一个肯迁就我看手相的……”

王玄义语气和善的回答了一句,随后便在心理酝酿起了接下了的说辞。刚才王玄义随口问道这刘美人健康的问题,乃是考虑到古代医学不发达,这普通人幼年时应该都有过得病的经历,所以便随口对付了几句,却没成想居然一下子就得到了刘美人的信任。于是王玄义便借着这股新鲜劲,继续对刘美人说道:

“我看这手相,小娘子应该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吧!不过,也正因为这样,小娘子却也更容易被人欺骗,被人利用。是也不是……”

“小官人,您……”

这刘美人听到王玄义的几句话,心中那潜藏多年的回忆便一下子涌了出来。

“若不是重感情,她又岂会被坏人所骗,流落风尘……若不是被人利用,那毛大成为何又会把她带到这白矾楼来,来诱惑眼前的这位好脾气的小官人呢?”

这王玄义的区区几句话,却似一根针一般的刺中了刘美人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一时之间,刘美人的那双眸子却不由得有些微红了起来。

“额……可是我说到了姑娘的心事,真是抱歉,害的姑娘伤心了……”

“啊……不妨事的,都是些陈年旧事了,没想到却被官人看了出来,一时想起,倒是让官人您见笑了。对了,官人,可还看出些什么了?”

“姑娘还要听吗?”

“自然要听,官人刚才说的都对,小女子既然问了,便要问个明白……”

“好吧,既然姑娘要问,那我便如实相告,刚才说到姑娘容易被人欺骗,被人利用,但那都是陈年旧事了,今后虽然姑娘年华渐逝,可这好姻缘却是越来越近,有道时年少时经历了许多烂桃花,到头来却总能修成正果,所以姑娘只需静静的等着……等着那命中注定之人前来寻你便是……”

这刘美人听到了王玄义的这番说辞,随即便默默的记在了心理。她本以为自己这辈子便只能是一个风尘女子,可今日听了王玄义的这一番言语,心中那已然放弃的念想却又被王玄义的一番话挑起了新的希望。

没想到这个小郎君心地却如此之好,我若是真依着那毛主簿的计策害了他,只怕就连老天爷也会怪罪于我吧!

这刘美人心有所思,却突然一改之前的妩媚,脸色有些凝重的看向了王玄义。

“大人……小奴……其实也有一个秘密……想要让大人知道……”

第46章 争风吃醋

“小娘子,小娘子,您怎么知道这王状元会惹上麻烦的?”

“这还用说,那毛大成请王状元前来吃酒,放着这酒楼里的歌伎不用,却要从那西榆林巷里招个外人,况且他还把御史台的官人带到了隔壁的莱州阁中,这打定的主意便是要让御史台的官人们给王状元一个好看,不行,就算是为了姐姐,我也万万不能让这毛大成的阴谋得逞。”

宇文柔奴话音刚落,便又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小虫娘听到了柔奴小娘子的解释,也不由得为那王状元感到有些担忧。

“小娘子,这毛大成可真是太坏了,之前害了我师父不说,那王状元,人家可是费了多大的劲才考上的状元啊,他居然……居然还要设计陷害,真是……真是太可恶了!”

“小虫娘,快跟上,再不快点,这王状元便真要中计了……”

当宇文柔奴带着小虫娘穿行在白矾楼的廊道之时,不少正在招揽生意的歌伎看到此间的花魁现身,也不得不低下头来默默地行了一礼。很快……随着白矾楼花魁宇文柔奴现身的消息传开,不少正在此处喝酒的客人却都打开了自己所在的阁子,随后探出头去,想要一睹那宇文柔奴的绝色容颜。

“小姐,就是那边了!”

小虫娘一路带着宇文柔奴来到了登州阁前,却见这柔奴姑娘竟然毫不客气的猛地拉开移门,随后径直便闯了进去。

“哪里来的狐媚子,竟也感到这白矾楼来……额……”

当宇文柔奴带着小虫娘,故作气愤的闯进了登州阁之后,却见到那王玄义居然正在和一女子端坐在棋盘前专心致志的打马作戏……一时之间。她和小虫娘却不由得愣在了当场。

“你们……”

王玄义听到身后的动静,却见到进来之人并非是借故离去的毛大成,反而是和自己比邻而居的那位柔奴姑娘,心中惊讶之余,却又感到有些疑惑。

“她们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的?”

……

或许是白矾楼的宇文柔奴名气过于响亮,随着她现身的消息逐渐传开,便有很多垂涎于她的酒客纷纷从阁子间里走了出来,却看到这宇文柔奴怒气冲冲的闯进了登州阁中。一直之间,大家地心中不免觉的好奇。就连那些在隔壁跟毛大成吃酒的御史台的官员们,听到了外面的响动,也不由得跑了出来,看起了热闹。

再说这毛大成,之前和那刘美人订好了乃是摔盏为号,只要一听到隔壁有杯盏碎裂的声音,那毛大成便可带着这些御史台的同僚们闯进隔壁的登州阁,到时候,便可给这王玄义扣上一个狎妓失德的罪名。可是这毛大成在莱州阁中等了足足有半个时辰的工夫,却始终没有听到隔壁传来什么响动。他本想起身去对面查看,却害怕因为自己沉不住气而搞砸了这张员外的计划,情急之下,他便只能在这莱州阁中等了又等,直到……这门外却突然传来了一阵阵嘈杂……

“怎么了,外面出了什么事了?”

“正要告诉范御史,听说乃是这白矾楼的花魁争锋吃醋,闯进了隔壁的登州阁中,现在……外面已经挤满了围观的人了……”

“哦?会有这种事儿?我听说这白矾楼的宇文柔奴乃是人间绝色,色艺俱佳,不但这小唱的工夫乃是京中一绝,一手反弹琵琶的技艺在这开封城内更是无出其右者,平常人便是想要见她一面,只怕也要花费百金,方才可以和她喝一杯酒水。怎么今日,却反倒争风吃醋起来了……”

“是呀,究竟是哪家的公子,居然能让这白矾楼的花魁如此的惦记,老夫,却也是好奇的很啊!”

“走,大家便一起出去看看热闹吧!”

……

在莱州阁内正在饮酒的御史台众人,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哗,先是命一旁的歌伎停止了弹奏,随后才出了阁来,挤到了这登州阁外听起了动静。只片刻的功夫之后,那登州阁的移门却是突然被人打开,随后,却见一女子从阁中走出,一看到门外聚集的诸多男子,那女子便不由得羞红了面庞,随后下意识的拿起手帕捂住了面颊,便拉起了自己的侍女连忙穿过人群,跑了出去!

“这……刚才跑出去的,便是柔奴姑娘吧!”

“是呀!我看她以帕掩面,好像是哭着跑的……”

“这到底是谁啊,居然能惹得柔奴姑娘如此伤心,这……这可真是羡煞我等了……”

“真没想到,平日里便算是想跟那柔奴小姐见上一面也是千难万难,可今日,居然有人却是这般的不知怜香惜玉……”

……

耳听得门外聚集的闲人却是越来越多,这王玄义自然不能再跟刘美人继续留在登州阁里了。只见她先是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告别了那刘美人,随后才慢慢地踱步出了登州阁来。

“快看,出来了!”

“哟,原来是个黑大个,看模样,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啊?怎么就能把这宇文柔奴姑娘惹得失声痛苦呢?”

“诶……那人……那人不就是今科状元……王玄义……王大官人吗?这王状元什么时候和……和这白矾楼的花魁好上了?”

“谁知道,都说这才子佳人,那宇文柔奴却也是花中魁首,配得上这状元之才啊!”

“诶,这阁子里的另一女子,怎么却像是榆林巷里的刘美人啊!难道这宇文柔奴,便是吃……她的醋?”

……

耳听得门外的闲人议论纷纷。这王玄义却感到一阵阵尴尬,待他在门前向那刘美人辞别了之后,便唤来了店中的大伯,直接问起了这毛大成的去向。

“官人可问的是御史台的毛主簿毛大官人吗?适才他接了家里的急信,已然先走一步了,临行前,毛主簿把今晚的账已然结清楚了,还嘱托我跟您说,说他今晚实在是太过怠慢了……”

“哦?这毛主簿已然走了吗?还真是遗憾啊,难得点了这么多的美食……”

“官人若是喜欢,日后常来便是!”

“喜欢当然是喜欢,可要是常来的话,只怕……我们一家老小便只能吃土了……”

王玄义从口袋中掏出了二十文钱来,随手赏给了那位大伯,紧接着,他便跟着对方来到了楼下,却见到自己的马匹早已被人牵到了门前,于是他便接过缰绳,翻身上马,随即扬长而去。

第47章 登门致谢

“话说昨天在这汴州城内的白矾楼上,却是发生了一件趣事。这白矾楼的花魁宇文柔奴,在这东京城里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据那些见过她本人的客官们说,这宇文柔奴长得是国色天香,才艺俱佳,可谁成想,就是这样的一位美人,昨夜竟因为新科状元与人私会,便争风吃醋了起来……”

“有道是这位宇文姑娘对我们的这位新科状元,却早已是芳心暗许。而这位状元公呢,不但才学不凡,而且还是一位痴情的种子,据说那一日放榜之时,有许多富家翁和朝中大臣想与这位王状元结亲,可却全都被这位王状元一一婉拒了,现在想来,两人在那时可能便已私定终身,可谁成想,这王状元高中了之后,却又与她人在白矾楼下暗中私会,真是可怜了这语文姑娘的一片痴心……”

……

才不过一夜的工夫,这东京城内的勾栏瓦舍,茶肆脚店便传遍了白矾楼的花魁宇文柔奴昨晚为了王玄义争风吃醋的事情。有道是才子佳人乃是民间最爱,也正因为此,有那好事的居然也不嫌麻烦,费劲脑袋去编排两人之间的情感纠葛,一时之间,不但市民百姓知道了王状元和宇文柔奴之间的事情,便是朝中官员之间也多有流传。光是这一大早,借着公务的由头前来拜见王玄义的同僚便不知有多少了。

这两日因为那起纵犬伤人的案子,这蔡军使也不由得对王玄义有所疏远。王玄义心知自己与这城中权贵结下了仇怨,旁人只怕遭这池鱼之殃,心中却也不怪这蔡军使凉薄。他依旧像往日一般处理着军巡院中的诸多杂事,便是吃过午饭之后,他自带着亲信家人离开了开封府。

“大人,昨晚您跟那位白矾楼姑娘究竟怎么了,怎么今日一早,这满大街说的都是您的事情啊!”

“哎……真是一言难尽啊!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昨日便险些着了小人的道。说起来,还真是要谢谢宇文姑娘呢!”

“诶……大人,您这是去哪儿,回家的路不是这边吗?”

“你等且先回去,我还有一事要办!”

这王玄义心念昨夜宇文柔奴的提醒之恩,便在回去的路上绕到了附近的绸缎庄中,花重金买了几块上好的衣料。随后这才骑马回到了杀猪巷外。

王玄义现在不想让家人知道他与柔奴之事,便先将马匹拴在了巷子外的拴马桩上,随后才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那宇文柔奴的门外。举起手来轻叩院门。

“咚咚咚!”

王玄义敲过院门之后,便垂手立在一旁,只片刻的工夫,院子里便传来的轻快的脚步声。待那院门打开,王玄义却见是小虫娘开的门,于是便拱手上前施礼道:

“昨夜多谢姑娘了,敢问……这宇文姑娘可是在家吗?”

“王状元?我家小娘却是在家,不知状元公您……”

“自然是来当面道谢的,昨夜两位好意前来提醒与我,我这才没被那小人给害了。可谁成想今日却闹得满城风雨,反而与宇文姑娘名节有亏。在下……在下实在是心有愧疚……”

这小虫娘看到王玄义说的赤诚,便有心请他进来说话,可是又一想这外面都在议论着昨夜宇文柔奴为了王玄义争风吃醋的事情,一时之间,小虫娘竟也不知该不该让王玄义进来了……

“虫娘,谁在外面?”

或许是惦记着虫娘离开久久不回,这宇文柔奴却也从屋内走了出来,刚一出门他便看见那王玄义提着礼物站在门外,宇文柔奴想起昨夜之事,不由得俏脸一红,不过她却还是对虫娘说道:

“既然是王状元来了,还不赶紧请他进来说话,你这样挡在门外,若是被旁人看到了,只怕又要说那些风言风语了!”

“好的,小娘子,我这便请王状元进来……”

这小虫娘得了宇文柔奴的允许,便侧身让王玄义进到了院子里,而王玄义此时既见到了那宇文姑娘,便拱手施礼道:

“昨夜姑娘大恩,在下不胜感激,今日冒昧来访,也不知姑娘喜欢些什么,便随便在附近的绸缎庄中扯了几块布料,还望姑娘不要嫌弃……”

这宇文柔奴见王玄义话说的如此客气,便也盈盈拜倒,随后含笑说道:

“昨晚,也多亏小虫娘看到了王官人,这才好奇的向白矾楼中的大伯打听了几句,可谁成想,这毛大成却是不安好心,存心想要陷害大人,柔奴情急之下,便只能想出了那莽撞的办法,却没成想,大人与那榆林巷的姑娘……”

“哈……到让宇文姑娘见笑了,我与那姑娘谈的来,她便不忍心再害我了,姑娘进来之前,她已然把王大成的设计全都告诉了我,我也是怕这计策失败,反倒让毛大成迁怒于那位姑娘,所以……才留在那里等毛大成回来的……却没想到……倒是让小娘子您知道了……”

就在这王玄义解释了一番之后,却听到这屋子里传来了几声咳嗽之声。小虫娘听见之后,便连忙走进了屋子,这才刚一进门,却看到自己的师父不知何时已然起身站在了门旁,似乎……正在偷听着门外二人的对话。

“师父,您……您怎么起来了……”

“我……我听到门外有男人的声音,又听到你们在说起了毛大成的名字,你们……你们可是在谈论子才之事……”

“师父……”

“快说……不然……就不要叫我师父了!”

“师父,您还是忘不了他吗?虫娘便跟您说实话吧,这外面站着的王大官人,乃是那毛大成的同榜状元,昨夜毛大成假意请王状元去白矾楼吃酒,却包藏祸心,想要设计一出狎妓失得情景好叫御史撞见,也多亏了这王状元心地良善,竟让那前来陷害他的女子将实情如实相告,这才……免去了一场大祸!”

“师父,您真的爱错人了,您喜欢毛公子并不是什么一片痴心的好男子,他反倒是一个忘恩负义,陷害同僚的白眼狼!”

“是呀,我怎么这么……蠢啊!”

小虫娘却听见师父一声悲叹,却突然双眼紧闭,竟然就这样晕倒了过去,虫娘见状,连忙伸手扶住师父的身子,随后焦急的喊道:

“小娘子……小娘子快来啊!师父……师父她晕倒了!”

第48章 气胸

听到屋内传来了小虫娘求助的哭喊声,宇文柔奴便顾不得再王玄义客套了,只见她提着裙摆立刻转身,随后便焦急的跑进了屋子里。当她来到小虫娘的身边之时,却见到自己的姐姐牙关紧锁,脸色惨白,竟然已经失去了知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我刚才听见师父咳嗽,便先进了屋来,却见到师父……师父她正站在门边偷听您和王大官人之间的谈话。”

“然后呢?然后怎么样了……”

“然后……师父……师父他就问起了毛大成的事情,我心中气不过毛大成昨晚的卑鄙行为,便……便跟师傅顶撞了几句,然后……然后师父就一下子晕倒了……”

这小虫娘又惊又急,一边哭着一边向宇文柔奴解释了一番刚才的经过。而宇文柔奴却一把将自己的姐姐抱在了怀里,不住地用脸颊碰触着那女子的额头,此时她的心里不知道有多么的恐慌,生怕自己会失去这位一直以来被她当作唯一的亲人的姐姐。

“宇文姑娘,可是……可是需要在下相助?”

那王玄义站在院落中,却把房子里的情形听了个清清楚楚,现在他本能地觉得自己应该进去帮帮忙,可是……一想到这可是古代女子的闺房,王玄义却又变得止步不前,有些顾虑了起来。

“娘子,到底……到底要怎么办啊!”

“不管了,我……我先按着姐姐人中,你快去外面把王大官人请进来……”

“王大官人!”

那小虫娘得了宇文柔奴的吩咐,便急切的跑到院子里,随后一把拉住了王玄义的衣袖便把他拖进了房间里,当王玄义看到宇文柔奴的怀里抱着一个衣衫单薄的女子之时,便连忙跪下身子,小声的向宇文柔奴问道:

“刚才发生了什么?”

“大官人,实在是一言难尽,这是我的姐姐,刚才她听到我们之间的谈话,一时激动便晕了过去,大官人,敢问……您有没有什么办法?”

“晕倒了?能让我先看看吗?”

王玄义听到宇文柔奴的话语,便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摸住了这晕倒女子的脉搏,待他发现这脉搏急促异常之时,王玄义这才继续问道:

“敢问,这女子平日里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吗?”

“官人,我姐姐他乃是因为被人抛弃,落下了心病,这一年多来,她整日咳嗽不止……”

“咳嗽?”

王玄义听到宇文柔奴的介绍,随后便伸手摸向了这晕倒女子的脖颈处,却发现这女子的胸部并无起伏,于是他便伸出手来,径直解开了这女子的衣衫……

“王官人,您……这是……”

“现在救人要紧,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你姐姐是犯了气胸之症,快……快去取一柄小刀来……我现在要帮你姐姐把肺部的空气给排出来……”

“你……你要刀做什么?”

“要向缓解这气胸之症,需要用针刺入肋骨间的肌肉,然后想办法排出里面的反气体……其实匕首也不好,最好是能找一个细长的针来……”

就在宇文柔奴疑惑地看着王玄义医治自己姐姐之时,站在一旁的小虫娘却径直从自己的针线盒里取出了一柄纳鞋的锥子,随后交到王玄义的手上问道:

“王官人,这个……这个行不行?”

“行……”

王玄义看到小虫娘递过来了一柄锥子,情急之下,也再也顾不得其他了,只见他接过这柄锥子之后,先是将女子放平,随后才轻轻的扶住这女子的胸口,用手指触摸到了锁骨中线第二肋间的位置,然后便扬起手中的锥子,只一下,便慢慢的刺了进去……

只一瞬间,这女子鼓胀的胸腔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的降了下来,随后……那女子又慢慢的开始了自主的呼吸,王玄义见女子病情好转,却是半分也不敢动。只见他一一手扶着女子的胸膛,另一只手却是小心的扶着锥子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之后,却见那女子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随后张了张口,却是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姐姐……你……你总算是醒过来了,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疼……”

“我知道,姐姐知道疼是好事,刚才若不是王状元,你……你便再也醒不过来了……”

“王……状元!我这是……在做梦吗?”

……

王玄义此时一边抱着这女子防止他乱动,一边扶着手上的锥子,以防刺到他的内脏,待他看到这女子已然呼吸无碍之后,这才慢慢的拔出了手上的锥子,随后帮着宇文柔奴将那女子扶到了床上……

“啊……适才情况紧急,在下不得已才行了这非常之举,望这位姑娘醒来之后,柔奴姑娘还是不要提起刚才的事情才好……”

“王官人,柔奴……明白的!”

宇文柔奴坐在床边观察了一会儿,看到自己姐姐脸色又再次恢复了红润,这才渐渐地放心了下来。随后王玄义又唤了小虫娘过来,让他去药店买些治疗外伤的草药来,为那女子处理伤口。直到交代完这些杂事之后,王玄义方才迈步离开了这女子的闺房……

“王官人,今日……小女子却真是见识了……没想到……您居然还是一位杏林高手……”

“那里,宇文姑娘实在是过誉了,在下刚才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现在那姑娘只是暂时没了危险……这病……最终还是要看那位姑娘的造化才是!”

“官人,您的意思是……”

“那位姑娘常年的咳嗽,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损伤到了气道。才有了今日气胸之症。待她醒来之后,若是不能让气道的损伤慢慢地恢复,今后很有可能还会发生今天的情况,到时候,就怕是再无办法了……”

“王大官人,实不相瞒,我家姐姐的咳疾,乃是因心病而起……这其中,却与那昨晚陷害于您的毛大成有着莫大的关系……我那日见大官人施展祝由之术,治好了自己家人的心病,却不知……大人可否看在我姐姐身世可怜的份上,略施援手,救救我的姐姐。便是让小女子做牛做马,柔奴也是心甘情愿……”

第49章 心理治疗

“柔奴姑娘,你姐姐的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坐在宇文柔奴家的小院子里,王玄义便直接了当的问起了刚才那名女子之事,只见这柔奴先是叹了口气。随后才有些难过的说道:

“还不都是为情所困吗?要是从头说来,事情还要从去年的春闱说起……”

“我与姐姐并不是真的姐妹,我二人幼时皆是突遭家难,才被迫流落到了这教坊之中……想想那时,因为我年幼,所以常常受到他人的欺辱,那时若不是姐姐护着我,只怕我熬不到成年,便已寻了短见……”

“柔奴姑娘,真是受了不少的苦啊!”

“是啊!真是让官人您见笑了!”

这柔奴说着,却拿起手帕来拭了拭眼角的泪痕,随后才继续对王玄义说道:

“我姐姐本名张真奴,乃是那一代中,教坊最优秀的舞娘,他的舞旋之技,便是在这东京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姐姐从教坊出师之后,很快便成为状元楼花魁,那个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钦慕于她的舞技。每一次献艺,便是连那状元楼的大门都要被人挤破了……”

宇文柔奴说到了这里,脸上却不自觉地带出了几丝笑容。王玄义心中清楚,似宇文柔奴,张真奴这样的官伎,其实并不算是真正的妓女,他们虽然入了贱籍的,可若是放在后世,只怕便是当红的歌唱家和舞蹈家。

“听起来还真是让人佩服啊!”

“诶?官人您……何出此言啊?”

“啊……柔奴姑娘不要误会,我只是联想到这东京城里习得小唱和舞旋之技的女子不知有多少,可却只有柔奴姑娘的小唱,和真奴姑娘的舞旋之技最让人津津乐道,这也着实不是一件易事啊!”

“官人,我和姐姐终究是教坊中人,便是唱的再好,舞的再美,却也是脱不了这贱籍啊!”

柔奴无奈的哀叹了一句,随后又向王玄义行了一礼表示感谢。王玄义知她并愿意多谈这技艺上的事情,于是便接着问道:

“柔奴姑娘,这毛大成和真奴姑娘之间……又是如何结识的呢?”

“这便要从去年冬天说起了,当时……天下各路前来参加春闱的举子们陆续汇集到了这东京城内,也正因此,这东京城里的各大酒楼也渐渐地热闹了起来。这其中,尤以临近太学的清风楼和位于马道街南口的状元楼最受这些举子们的喜爱……而我的姐姐,当时却是那状元楼的花魁。每到那些举子们在此聚会,我姐姐总是免不了会被人请来当众献艺,这一来二去的,便有了几名倾慕于我姐姐舞艺的举子和姐姐渐渐地熟悉了起来。这毛大成……便是其中的一人……”

“这毛大成虽然家贫,却因为考中了举人而得到了家乡富绅的资助,且又生了一副好面相,相处的次数多了,我姐姐便也渐渐的注意到了他。”

“后来呢?后来却又如何了?”

“后来……那毛大成擅长词句,几次在状元楼内当众为我姐姐填词,我姐姐虽是这风尘中人,可在这教坊之中却那里遇到过如此手段的男子,不过数月的工夫,我姐姐便对这毛大成芳心暗许,两人……竟暗中交往了起来……”

“果然是使得好手段啊!”

王玄义听到这里,心理不由得想起了那一日毛大成来邀自己饮酒时的情形,谁又能想到,这一榜出来的进士,使起害人的手段来,竟然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呢?

“这毛大成真是生了一双巧嘴,他用甜言蜜语哄骗了姐姐的一片真情。说是若他日金榜题名,便要娶了姐姐。姐姐当时真是鬼迷了心窍,竟然真的信了他的话语,她不但辞掉了在状元楼的差事,还用自己积蓄来供养这毛大成与其他举子之间的交往,渐渐地,这毛大成每日里花天酒地,姐姐的积蓄却是被挥霍一空。”

“要是说起来,这毛大成也却是有些才学,春闱高中之后,他见姐姐再也诈不出什么钱财来了。便渐渐地,不再去找姐姐了,姐姐她整日以泪洗面,却依旧相信着这毛大成当初的承诺……再后来……”

“再后来又怎么样了?”

“再后来,这毛大臣殿试得中,一下子便成了官身。当时我姐姐还残存着最后的一丝期待。不过……我很快便从其他的士子那里打听到……这毛大成已然被张家榜下捉婿,和张家三房的大小姐定下了婚约……”

“张家?那个张家?”

“大人果然不知?这张家便是这东京城里鼎鼎有名的木桶张家……”

“什么?我道他为何如此处心积虑设计陷害,原来他却是这张家的东床快婿……”

“官人,这毛大成真乃是蛇蝎心肠,我姐姐落得今日的境地,全都是拜他所赐……”

宇文柔奴说到了这里,不由得攥紧了自己的拳头,却见到这王玄义却在不停的摇头,好像……在思索什么一般……

“王官人,姐姐的事情,在下已然如实相告,敢问官人,姐姐这心病,可有……医治之法?”

“柔奴姑娘,请恕在下直言,这医心病之法,首先便要得到对方的充分信赖,当日我为王敬看病,乃是因为王敬本就对我信任有加,所以我说的话,他便能听到心里。而我与令姐乃是初次见面,只怕我说的话,她却不一定听得进去……”

“大人……这……这可如何是好?”

“若是姑娘同意,从今日起,我便需每日来这院子里探望真奴姑娘,如此方能建立我二人之间的彼此信任,只有这样,方可进行下一步的治疗……”

“王官人此言当真……”

“当真,其实我所学的,并非是什么祝由之术,乃是那窥探人心的学问,只有赢得了真奴姑娘的真心信任,我才有机会用催眠的方法进入到他的内心世界,从而找出她咳嗽不止的心理原因,其实……我本人更倾向于把这种方法称之为心理治疗……”

“心理治疗?小女子……还真是第一次听说呢!”

第50章 恐水症

“汪!汪汪!”

随着一声声凄厉的狗叫划破了夜空,邸店内的客人们纷纷烦躁的推开了房门,然后愤怒的呼喊道:

“掌柜的,这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客官息怒!客官息怒!小人,小人这就去劝劝那位客官……”

“赶紧的!赶紧的!明早我们还要起来赶路呢!这大晚上的,到底是哪个家伙在店里学狗叫,难道连一点礼数都不晓得吗?”

……

看见店里的客人们纷纷从房间里跑了出来质问自己,邸店的老板也不由得有些焦头烂额,心里也不由得有些不满的暗自痛骂道:

“这开封府到底搞得什么鬼,他张家的狗咬了人,却偏偏把人扔在了我这里,有本事去找那张家的晦气去啊!”

这店老板心有不满,却也不敢当众说出来。看着店里那些从房间里走出来让他给个解释的客人,这店老板不由得压下了一肚子的闷气,随后只见他径直来到了那被官府丢在这里的客人的房前,随后毫不客气的拍着门训斥道:

“我说这位客官,你老人家吃我们的住我们的,本店可未曾向您要过一文钱。可您这大半夜的学狗叫,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存心想毁了我家的生意不成。哼,别看您是这开封府的官人安排下来的,逼急了,我照样敢把你轰出去!”

“汪!汪汪!哈哈……”

“呦呵,越说越来劲了是吧!行,你当我是真不敢把你轰出去是吧!来人啊,把这门给我砸开,把里面的那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给我扔出去……”

这店老板一声令下,随即便招呼几名伙计抄家伙一起来到了门前,只两下便撞开了房门。当这房门被撞开之后,这店老板一看屋内一片狼藉的景象,顿时便火冒三丈,不由得咬牙切齿的说道:

“打……给我狠狠地打,要是开封府怪罪下来……我担着!”

就在众人撞开房门的那一刹那,原本还卷缩在墙角的那名男子,突然停止了哀嚎,随后便猛地朝人群冲了过来,随即连抓带挠。这些店伙计们,一开始还怕惹上麻烦,这手下也自然留着分寸。可随着那发狂的客人对伙计们毫不客气,大家也不由得动了真火。

随着大家一起动手,便见到那被狗咬的遍体鳞伤之人却被一种伙计从房间里打了出来。更有那刚才被咬到的伙计,随手便抄起了一桶热水,便朝着那人泼了过去……

“啊……啊……不要……快……快把灯熄了……”

眼见着刚才还在发狂的那名男子,在被人破了一桶热水之后,顿时就瘫倒在地,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的水渍爬起来,随后不住地撕扯着身上地衣服。只片刻,那男子便将身上的衣衫脱了个精光。众人看到他犹如中邪一般的鬼魅行为,一时之间,竟无人再敢上前去了。

“掌柜的,这……这……不会是中邪了吧!”

“是呀,掌柜的,这要真的是中邪,我等,我等可不敢再打了!”

“快去请个跳大神的来,把这脏东西赶走了,这人兴许还有救!”

……

眼见着那身无寸缕的男子蜷缩着躲进了桌子下面,不少人都不由得躲得远远地,注视着那男子的动作,就在这时,人群中却突然有一老者从一旁的水缸里舀起了一瓢凉水,随后猛地向那男子泼了过去……

“啊……啊……汪汪!”

只见那男子被水泼中之后,便犹如恶鬼上身一般,拼命的抓挠着自己的身体,便是身上被咬伤的地方也毫不避讳。众人看到他的行为如此的诡异,一时之间竟吓得连连后退,纷纷用随手可见的东西挡在身前,以防被恶鬼上身……

“大家别怕,这人……只怕是得了恐水之症,活不了了!”

“恐水之症?”

“唉!这是一种被疯狗咬伤之后才有的病,患此病者怕光怕水,流汗不止,更有甚者还会发出犹如疯狗一般的犬吠声。我看他这个样子,只怕用不了多久,便……便要一命呜呼了!”

“什么……这……”

“等一下,刚才我们……我们也被他给咬了,会不会……”

“老夫行医多年,便也见过不少被患上这恐水症之人咬伤的,其中虽偶有侥幸,但大部分人最终却落得跟眼前的这个男子一样,最终还是难逃一死……”

“啊……什么?”

“掌柜的,我不想死啊,我……我还没娶媳妇呢!”

“为什么我要死,我……我要打死他……”

“掌柜的,我们……我们都要被你害死了……”

……

眼看着着店里乱做了一团,刚才那些向掌柜的抱怨的客人生怕殃及池鱼,便也纷纷躲进了客房里,紧闭门窗不敢出来,只有刚才说出了恐水之症的老者,却拉住众人高声劝道:

“大家不要慌,不要慌,掌柜的赶紧去请个郎中来给大家看一下伤势,兴许……还有的救……”

“走,大家现在就去开封府讨说法去,人是他们仍在这里的,他们不能不管……”

“是呀,不能不管!”

“哎呀!你们糊涂啊,这命可是自己的,赶紧去找人看病才是……”

这店老板一看自家今夜横遭劫难,不由得悲痛欲绝,不过……待他情醒过来之后,便连忙挡在店门外对大家说道:

“大家先不要走,请听我一言……”

“掌柜的,我们今天都要被你害死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诸位,你们都在这里干了不少年头了,我的为人大家可清楚?”

“掌柜的,您有话直说吧!我们便听听你的交代……”

“诸位,有道是民不与官斗,尔等若是此时前去开封府前闹事,只怕立刻便会被人当做贼寇关进大牢,反而错过了这治病的最佳时机。倒不如,我先请大夫来给大家看看伤势,待天亮之后,我便亲自去那左军巡院去找王院判,若是他敢说半个不子……我们……我们就一起去那宣德门前,去敲登闻鼓,告御状,让这大宋官家给我们做这个主!”

第1章 不幸中的万幸

“王院判!王院判!不好了!”

晌午辰时刚过,忽听得门外有人大呼小叫的冲了进来,王玄义一听便连忙起身前去查看……

“慌什么!”

王玄义一看是王敬,便主动出声训斥了几句,毕竟在这左军巡院并非他一人说了算,再加上这几日来蔡军使因为张家之事对自己有诸多不满,王玄义自然要小心谨慎才行。

“院判!这门外聚集了几名百姓,说是前几日我们把那被恶犬咬伤的伤者留在了他家的邸店,那伤者昨夜恐水症发,竟如疯狗一般接连咬伤了他家店里的几名伙计,现在……那店老板正带着人来寻您呢!”

“什么……恐水症?”

王玄义一听这个名字,心中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所谓的恐水症,怕就是后世所说的狂犬病。此病一旦发作起来,患者便怕光怕水,精神狂躁,用不了几日便会因肌肉筋挛呼吸衰竭而死。即便是在科学昌明的后世,这狂犬病依旧是一种致死率百分之百的疾病。而对付这种病唯一的办法,便是在病发之前注射狂犬病疫苗,可是……这也仅仅只是预防而非治疗的手段。

“快带我去看看,伤者已经控制住了吗?那被狗咬伤的店伙计呢?”

“回院判,小的刚听到门人来报信,就立刻前来寻您了,其余的还没来得及问呢!”

王玄义不等王敬回答,便一个人快步来到了开封府外,待他一露面之后,那邸店的主人便一眼认出了他,随后哭喊着对王玄义说道:

“王院判,小人……小人可真要被你害死了!”

“掌柜莫慌,先带我去看看伤者情形,可请了郎中来为大家医治了吗?”

“院判,我正是请了郎中先给大家看病,这才连忙赶到这开封府来寻您的……”

“那就先不说了,赶路要紧,王敬,我的马呢?”

“院判,在这儿呢,要小人跟你一起去吗?”

“不用,快去通知张巡检,让他尽快带人过去……”

“明白!院判!”

王玄义交代了王敬之后,便骑上马与那店老板一同赶往出事的邸店,待二人一路疾行来到了邸店门前的时候,却看到这店门外已然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王玄义见状不由得眉头一皱,随即对店掌柜吩咐道:

“你看着门前围了这么多人,万一一会儿又有人被咬伤怎么办,赶紧让人维持一下外面的秩序,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是,小人,这就去交代!”

……

“都让开,让开一下!开封府的王院判到了!”

待王玄义下马之后,那店老板便分开挤在店外的人群,随后请王玄义入了店内。刚一进入大厅,王玄义便看到地面上还残留着不少破碎的餐具和水渍。看得出来,这里的一片狼藉应该和那个恐水症爆发的伤者有直接的关系。

“郎中在吗?情况如何?”

王玄义环顾了一下店中情形,随后便向掌柜的问起了情况,待王玄义话音刚落,便见到一人放下药箱,随后径直走到了王玄义的面前,施礼说道:

“小人孙思恪,便是马行街上金水堂的郎中,见过王院判!”

“孙大夫,敢问……这伤者的情景如何,店里被咬伤的伙计……情形又是如何?”

“禀院判!这伤者之前被恶犬所伤,后又因为天气炎热,这伤口处便生了脓疮,眼下却又发了这恐水之症,以在下行医多年的经验来看,此人只怕是时日无多,多则十日,少则三五日,必会全身抽搐而亡……”

“什么?这么厉害,哎呀……”

那店老板一听郎中所说,心中不由得更是着急了,不过就在他想要责问王玄义之时,却听这郎中又继续说道:

“掌柜莫急,我刚才已然为店中伙计一一检查过了,大家虽然被那伤者咬过,可这些伙计的身上全都穿着厚衣裤,再加上这衣衫上混杂着油泥,实在是坚韧无比,除去衣衫之后,这被咬之处竟连个牙印都不曾留下,哎,真是虚惊一场啊!”

“什么?没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掌柜,在下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那郎中看掌柜的听到自己所说,却突然喜形于色起来,于是又连忙提醒道:

“这《肘后备急方》上曾说过,凡捌犬咬人,七日一发,过三七日(二十一天),不发则脱也,要过百日乃为大免耳!我虽然已为店中伙计一一诊治,但这恐水之症一旦发做起来,真是着实厉害,所以这百日之内,还请店老板多多观察,一旦有人体虚盗汗,高烧不止,便要速速于他人隔离,以防再发生昨夜之事啊!”

“孙大夫,在下明白了!”

这店掌柜谢过了金水堂的孙大夫之后,便奉上诊金随后遣家人送对方回医馆去了。而王玄义却还不放心,便又去看了那些受伤的伙计!

“这是开封府的王院判,刚才金水堂的孙大夫已然为尔等诊治过了,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掌柜的,你的意思是说……我们都没事了?太好了,大家都没事了!”

“且慢……”

眼看着众人便要一哄而散,这王玄义却出手制止道:

“刚才那孙大夫已然说的明白,需等百日之后,方知尔等是否病发。我看……这百日之内,你们便尽数留在此处吧!”

“诶,这……”

“先不要急,昨夜害的大家受了惊吓,本官却也是心中过意不去,我这里……有些钱财,虽然不多,但也算是给大家压惊吧!”

王玄义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的身上摘下了钱袋子来,随后将袋子里的银钱全都倒在了这些伙计的面前。这些伙计刚才听了王玄义的安排,本来还想分辨几句,如今却见这当官的掏钱向他们道歉,一时之间,竟都觉得仿佛是做梦一般。

“掌柜的,这……合适吗?”

“王院判可真是个好人啊,既然是王院判的一片心意,你们……便都收下吧!”

“那小的们就不客气了,谢谢院判!”

王玄义见众人收了他的钱财,这才觉得心中稍安,此时他突然想起那郎中所说的衣服之事,不由得有些好奇的蹲下身子来问道:

“我且问一句,此时既是盛夏时节,为何尔等却依旧穿着这冬衣啊?”

“不瞒院判,小人……一年四季,便只有这一身衣服,嘿嘿!”

第2章 找上门来

“院判,张巡检来了!”

当王敬领着巡检张彪来到出事的邸店之时,这里的事情已然被王玄义平息了下来。为了避免进一步的麻烦,王玄义便让那些有感染可能的伙计留在店里,而他则让开封府的公人进到了客房之中,将那名病发的苦主从房间里抬了出来。

“王院判,这人……要我们带回去吗?”

“是啊,他已然患上了恐水病,只怕过不了三五日便要一命归西了,尔等且将他抬回开封府,在左军巡院狱中,寻一处干净的牢房让他好生住着,若是他还有什么需要,只要不太过分,便都依了他把!”

“是,院判,下官这就去办!”

这张彪听了王玄义的吩咐,随即便安排手下将那个可怜的受害者捆在了担架上,随后又从外面临时雇了一辆装货的太平车将人拉回了开封府。而王玄义在交待了店掌柜若有事情随时可以去开封府找自己之后,便带着王敬和张彪告辞,随即离开了邸店。

待两人出了汴州城之后,王敬本以为王玄义是要回家,却见他突然下马拦住了一名送水的商贩,随后开口向对方问道:

“请问……这木桶张家住在何处啊?”

“小官人算是问对人了,他家便住在这城东的麦积巷中,您只要沿着这保康门前的大街一直向前,待见到蔡河之后过了那河上的高桥便是……”

“哦,如此便多谢了!”

王玄义向送水的小贩问明了地点之后,便按照对方的指示骑马向前,只不多事便来到了蔡河畔的高桥下。待他和王敬骑马过桥,来到了这河对岸之后,但见此处高墙林立,显然是一片大户人家聚居的所在。待王玄义请教了路人之后,便下马慢行走进了这麦积巷中。

“院判,您看这户人家的大门前立着门戟,看样子应该就是这里了吧!”

“看起来的确是县主的规制,你且去敲敲门,问问这里的主人是谁!”

这王敬得了王玄义的吩咐,随即径直上前拍响了门前的铜环。只片刻功夫,一旁的侧门出便闪身出来一人,看情形好像是家丁的打扮,只见他出来之后先是看了一眼敲门的王敬,随后又看向了王敬身后那个穿着一身绿禄袍服的

王玄义。

“你们到底是何人啊?可是来拜见我家员外的?”

王玄义见对方询问,便抬起手来先客气的行了一礼,随后才继续反问道:

“敢问,这里便是灵寿县主的府邸吗?”

“诶?你们是……”

“啊!某乃是这东京开封府的官人,今日来到贵府,乃是为了府中的大公子……”

“等一下,这位官人,敢问您怎么称呼?”

“好说,你且去回复你家员外,就说……是开封府左军巡院的院判王玄义前来拜见,有要事相商……”

“什么……你就是王玄义,你……你给我等着,你……有本事你别走……”

“啊……有劳了!”

那门子一听王玄义自报家门,顿时便气急败坏的跑了回去,紧接着他便撒开脚步向内宅跑去,一路跑,还一路高声呼喊道:

“员外,不……不好了,开……开封府的王玄义找上门来了……员外!”

随着那门子大呼小叫的跑到了后宅的门前,那刚刚查看完儿子伤势的张员外听到下人的通禀不由的吃了一惊。待他快步的来到了门前之时,却又有些不敢相信的向对方问道:

“你刚才说什么?开封府……谁来了?”

“主人,他……他说他叫王玄义,是……是开封府左军巡院的院判!”

“什么,你……可听得仔细了?”

“主人,没错,我听得真真的,这不……他人还在外面站着呢!”

“好啊!我正要寻他的晦气,想不到……他居然找上门来了……”

就在这张员外听到下人禀报,正暗自揣度这王玄义找上门来的用意之时。刚才还在内堂休息的灵寿县主则带着丫鬟踱步出来,正好听到了那门子回禀自家相公的言语。这下子,灵寿县主不由的火冒三丈,义愤填膺的吩咐道:

“好啊,他打了我的儿子,居然还该找上门来,正好!我今日便要替我儿子出去,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尊卑的东西!来呀,把家里的青壮都给我叫来,给我带上棍棒……”

“夫人这是要干什么……”

“干什么?我今天就要把他打死在这里!”

“什么,夫人万万不可,这绝对使不得?”

“什么使不得,我早就打听清楚了,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将作监丞,我家有丹书铁券,今天便是真的把他打死了,官家难道还能治我的罪不成?”

这灵寿县主说得蛮横,话音刚落,便要遣家人出去教训那王玄义。这员外听到妻子的话语,却连忙出声阻拦。要知道,这殴打朝廷命官可不是什么小事。况且对方还是当今官家钦点的状元公。要真的闹到了无法收场的地步,他张家搞不好就要被人扣上一个谋反的罪名。

“夫人啊,这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你这性情,怎么比那张飞还要莽撞啊!”

“不可?有何不可?他都打上门来了,难道……我还要怕了他不成?”

“夫人,你误会了!我是想说,万一这王玄义是奉了开封府的命令,前来致歉的怎么办?”

“致歉他都把我的孩儿打成那样了,光是道歉有什么用!不行,我也要让他尝尝我孩儿的痛苦……我要让他知道知道,我这个县主……不是什么好欺负的……”

“哎呀呀,夫人!那也要知己知彼才行啊,我先放他进来,且听听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难道您就没想过,这王玄义区区一个八品的将作监丞,他的身后若是没有人给他撑腰,他就真的敢动咱家的大郎?我便是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动大郎一个手指头……”

“这……”

眼看着自己的夫人犯了犹豫,这张员外随即摆摆手驱散了家人,然后才小声的对自己的夫人说道:

“夫人啊,今天且暂时忍耐,我先去探探他的虚实,等我想办法把他从东京城里赶出去,到时候,这要圆要扁,还不是由我们说了算吗?”

第3章 谈崩了

王玄义的心里其实清楚地很,他才刚刚把这木桶张家的大公子打得被人抬了回去,现在这个时候前来拜访,对方肯定认为自己是存心来找茬的。可是他一想到那一日在大相国寺前被狗咬伤的那名无辜者已然患上了恐水症。心里就难免会有些担心。要知道,这张家大少爷可是出了名的喜欢狗,他所养的那些恶犬当中,指不定也有携带着狂犬病毒的,所以当务之急,便是想方设法把这张大少的爱犬尽数扑杀。只有这样,才能从源头防止悲剧的再次发生。可是要做到这一点,却实在是难于登天。

“但愿……这张员外能是个明事理之人!”

王玄义在心中暗自期待了一下,却不由得抬起头来,看了看这天上的日头。虽然此时依旧是初夏时节,但是这天气却是一日热过一日,眼看着现在已经是临近午时了。在这日头下一烤,王玄义的汗水便止不住沿着额淌了下来。

“喂!你们这都进去多久了,便是去洛阳也该回来了吧?”

这王敬被热的有些受不了了,忍不住再度上前拍起了门上的铜环,里面的门子听到有人叫门之后,便毫不客气地推开门说道:

“吵什么?吵什么?这可是灵寿县主的府邸,岂是你们随便撒野的地方……”

“你……”

王玄义眼看着王敬便要跟对方起了冲突,于是他连忙出声说道:

“我等今日乃是有公务要事要见你家员外,若是耽搁的久了,这吃亏的可是你家员外和县主。我便在这里再等一盏茶的功夫,若是时候到了,还没有人向我二人回禀的话,就恕我们不告而别了!王敬!上马!”

“好嘞,院判!”

这王敬听到王玄义的名令,便不再搭理狗仗人势的门子,随后径直回来翻身上马。眼看着门口的两人流露出一副等得不耐烦且随时想走的架势。这张家的门子自然是不敢担着这个责任,只见他们关上这县主宅邸的旁门之后,便立刻飞奔回内宅再度去向员外通禀,这员外听完这门子复述的王玄义的话语之后,不由有些疑惑的看向了自己的夫人,随后自言自语般的问道:

“公务要事?这能有什么公务要事要找到我的头上?”

这张员外心头不解,却正要请教灵寿县主,哪知道这县主反而开口反问道:

“难不成,这王玄义便是真的想要找我孩儿麻烦不成?”

“不管怎么样,先让他进来,问问再说……”

那门子本以为自家的主人还要让那开封府的官人在门外继续晒太阳的。可谁知道这张员外却突然改了主意,竟然打算请对方进府。门子得了吩咐之后,自然也不敢耽误,于是他便又一路跑着回到了大门外,随后恭敬的向二人行礼说道:

“那个……刚才我家主人发话了,请……请两位入府一叙!”

“哼,你若再迟的片刻,我家院判便要走了!”

这王敬气不过刚才门子的刁难,直用话语怼了对方一句方才下的马来。而王玄义因为心念狂犬病之事,因此也自然不会与那门子计较,待二人将来时所乘坐的马匹交给了张家的门人之后。那门子便客气的将二人请进了府内。

“两位请随我来,这里是灵寿县主的府邸,两位切不可乱走,若是冲撞了皇家威仪,我怕二位担待不起……”

听着那门子充满警告意味的提醒,王玄义却并不愿意与这小人一般见识。但见他跟在门子的身后进了这县主的府邸,随即被领着穿过了亭台楼榭,直到已然分不出东南西北之后,王玄义这才被带到了一处内堂候着。

“院判,这张家的宅子还真是气派啊!”

“虽说是县主的规制,可这内部的陈设,便是皇宫大内只怕也有所不及啊!”

王玄义听到王敬的询问,便忍不住也嘲讽了一句,刚才他被这张家之人晾在外面将近半个时辰,现在好不容易被领进来了,这张家居然连口茶水都不给上,王玄义心理窝火,自然也不会对这张家有什么好印象了。

王玄义坐在这张家内堂上,手扶着檀木椅子的扶手处,手指不断地敲击着一旁的桌案以缓解心中的焦急感。就在他渐渐等的又有些不耐烦之时,这堂外却传来了一声嘈杂的脚步声。

“哎呀呀,实在是不好意思,让王院判久等了!”

眼看着门外一个腰身宽大之人突然面带鄙夷的朝着自己走来,王玄义却也压住火气起身向对方行了一礼。

“阁下便是张员外吧,在下是开封府左军巡院的院判,今日冒昧前来,乃是有紧急的实情想要与员外商议,还望……员外不要拒绝!”

“哦?王院判有事要来跟我商议?我不过是一平头百姓,岂敢……岂敢对官府之事指手画脚……”

“员外误会了,我今日来道府上,乃是为了两件事,第一是几日前贵府的大公子在东京大相国寺外纵容恶犬伤人,我需要请贵府公子跟我回军巡院给苦主一个交代。这第二,乃是那伤人的恶犬已然染上了恐水症,为了以防万一,我需要员外将贵府所豢养的犬只全都交由官府扑杀,以防这恐水之症扩散出去,还望员外能够配合……”

“啪!”

不等王玄义说完来意,这张员外却怒不可遏的一把扯下自己系在腰间的玉佩随后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王玄义,你不要给脸不要脸!杀了我张家的狗,打伤了我张家的人不说,现在还要杀我全家的狗,还想带走我的儿子,我看……你是存心来找茬的吧!我张某人今日便放下话了,你若敢打我儿的主意,我便是豁出这张老脸,也要让你好看。还有,你之前打伤了我的儿子,还杀了我张家的狗,这件事,我跟你没完,我明日……明日便要去开封府,去御史台,去大理寺告你的状,我要……我要让你在这东京城里吃不了兜着走……”

王玄义坐在椅子上,不动声色的听着这张员外的一通训斥。虽然他心中早已经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但是王玄义却还是想来这里亲自跟张员外沟通着试试……

“既然员外听不进在下的话,那在下只好按这官府的程序行事了,今日多有叨扰,我等就此别过……”

王玄义话音刚落,便抬起手来拱手向对方行了一礼,随后径直离开了内堂。

第4章 杀马

“大少爷!大少爷!大……”

“咔嚓!”

耳听得门外传来一阵喧闹,正憋着一肚子火不知道该如何发泄的张家大少随手便打翻了丫鬟托着的药碗。

“吵什么!吵什么!不知道小爷我正烦着呢吗?”

“不是,大少爷,那个王……那个王……那个王玄义来了!”

“什么?你这个混账,知道小爷我现在最烦的就是这三个字,你居然还敢当着我的面提他的名字,看……看我不打死你个不开眼的……”

“哎……哎呦!别打……别打……大少爷……我……我这是……这是跟你报喜来了……”

“报喜……小爷……小爷我都被那个混账王玄义打成这样了,你居然还敢说报喜?我看你是平日里跟我混的太舒服了,皮痒痒了吧!”

“不是……大少爷,您真的误会了……您先听我说完,您听我说呀!”

眼看着这张家的混世魔王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给自己一顿打,这名前来报信的小泼皮不由得感到有些委屈。却见他捂着自己刚刚被打的地方,随后小心翼翼的注意着措辞说道:

“大少爷,这个……刚才我路过马厩,听府里管马的马夫说……说是少爷您的仇人找到咱家里来了,我……我就寻思着,少爷上回吃了那么大一个亏,咱……咱这口气可不能忍……”

“忍?你觉得小爷我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吗?你可这东京城里打听打听,这除了姓赵的,小爷我那个不敢惹?”

“对呀,少爷!所以……我这不是就跟您来报信了吗?少爷,我可是打听清楚了,那王……那个混账东西的马现在就拴在咱家的大门外,上一次他王玄义不是说……不是说少爷您的爱将黑狮子咬伤了人吗?我们……”

而听到自己手下的泼皮献出的这条妙计,这张大少原本还在紧皱着的眉头不由得舒展了开来。脸上也逐渐浮现出了阴险的笑容。

……

当王玄义跟张员外之间的谈话不欢而散之后,因为两人来时是被门子领着进来的,所以出去的时候也依旧要他人指引才行。王玄义此时正怀着心事,自然是无暇欣赏这张家的亭台楼榭,就在二人从内宅出来之时,却突然听到门口似有马儿嘶鸣的声音。王玄义心头起疑,这才猛地从自己的思绪之中清醒了过来,随后猛地和王敬对视了一眼。

“不好!咱们的马!”

王敬情急之下不由得脱口而出,随后便径直朝着张家大门外飞奔而去。而王玄义此时也已经意识到外面有可能发生事情,所以也刚忙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你……你们干什么?住手!给我住手!”

耳听得门外传来王敬悲怆的呵斥声,王玄义也连忙跑到了门外。当他走出这张家大门之事,一看到眼前的情形,不由的感到火冒三丈!

“你们这些泼皮……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哎呦呦,快看看谁来了,这不是开封府的王……院判吗!哈哈……来呀,还不过来拜见王院判……”

“小的们,见过王院判!”

就在王玄义出的大门之后,眼看着一众泼皮正在用铁鞭抽打他和王敬的马匹,王玄义不由得怒从心起。只见他手上的拳头攥得紧紧的,眼看着就要出手之时。那人群之中却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哈哈,王院判生气了,生气了,不会又打人了吧!哎呀呀……我好怕啊!”

“哈哈哈……”

眼看着那张家大少语带讥讽的跟手下的一众泼皮调笑着,王玄义不由强压下自己心中的怒火,随后抬手施礼问道:

“张大少,敢为……你为何带人毒打我的坐骑?难道……你就真的不怕我抓你见官吗?”

“见官?王院判,若是我今日殴打你的坐骑你便要抓我见官。那当日你在大相国寺前杀我爱犬,又该作何惩罚?”

“你血口喷人,你那恶犬是因为咬人才被我家院判打死的,你凭什么打我们的马?”

这王敬听到张家大少出演狡辩,便忍不住张嘴驳斥了起来。

“哦……说我的黑狮子是咬人才被打死……对吧!那照这么说,你们的马要是咬了人,踢了人,是不是也该当街处死?张三,你说……刚才这两匹马怎么着你了?”

“禀少爷,它咬着我了!”

“李四,你这又是怎么回事?”

“禀少爷,那边的那匹枣红马,它……它踢着我了!”

“哈哈哈……”

眼看着那张家大少爷亲自下场撑腰,一众泼皮栽起赃来就更是肆无忌惮了。此时的王玄义虽然知道这些人是在满口胡说,但是苦于没有证人,却是无法分辨。

“王院判,这咬人的狗被你给踢死了,这要是马咬人踢人,又该如何是好啊?”

“你们……你们这是栽赃,我的马……我的马不知道有多听话!你要是不惹它,他怎么会踢人咬人了?”

“哎呀!说的对啊,那一日我的黑狮子也是这般,若是那穷鬼不来惹我的黑狮子,我的黑狮子又怎么能咬他呢?”

“你……”

眼看着那张家大少爷依旧在那里胡搅蛮缠。王玄义心中知道,这眼前的一幕,只怕便是这张家少爷的报复。此时此刻,王玄义已然无法证明自己和王敬的爱马是清白的了。他冷眼看着那张大少嚣张的深情,随后便叹了口气问道:

“那么……依张大少之意,这两匹马……又该作何安排呢?”

“安排?当然是杀了,来呀,快去取我的兵刃来……”

耳听得大少爷要用兵刃,便立刻有机灵的泼皮从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了随身的配剑,随后双手递给了大少爷。

“大少爷,这有一炳宝剑!”

“哎呀!你们说我要是真杀了这两匹马,王院判会不会心疼啊!”

“可是少爷,这害人的畜生,可不能留啊!”

“是啊,那就!”

“噗!”

“不!”

但见这张家大少拔出配剑一下子就朝着马儿的心脏捅去,这王敬顿时便跪倒在地,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噗!”

不等王敬的爱骑倒下,只见几个泼皮却找来了练武的长枪来,随后一齐用力,向王玄义的爱骑捅去。王玄义见到这一幕,只恨的怒发冲冠。却尤自克制着不爆发出来。

第5章 红烧肉和炖排骨

“呜呜!”

“行了,别哭了!都是男子汉了,怎么还哭的像个小姑娘!快去,把回来时刚打的那角酒递给我……”

“嗯!”

耳听得这王敬答应了一声便出到了门外,王玄义却不由得对着自己的两位堂兄笑了笑,虽说这王敬从小跟着亲人走南闯北,见过了不少世面,可他遇上了今天这种窝火的事情,却是不免犯起了少年人的心性。

“小义,这肋排要怎么个斩法……”

“啊……劳烦忠哥将那脊骨上的肉先剔下来,随后尽数砍断……勇哥,且去将大火烧旺,等一下我正好剃毛……”

……

王玄义一边在灶前忙碌着,一边指点着两位兄长给自己打下手,看起来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像是刚刚在外面受到欺负的样子。虽然两位兄长已然从王敬的口中知道了今天二人在张家受辱的事情。但是既然王玄义不说,王玄忠和王玄勇却也不敢主动询问。

“哎,早知这东京城里生活成本如此的高昂,我还不如没考上这个状元,直接去外地做官呢,现如今,这羊肉只怕是吃不起了,还是多吃些猪肉打打牙祭的好……”

这王玄义一边嘀咕着,随手便将手边的少半碗莱菔子油倒入了锅中,然后又急忙加入猪油煎炒,待着锅中的白色猪油逐渐融化之后,王玄义这才将手边准备好的葱,姜,蒜,茴香,花椒等扔进了锅里,待炒出了香味之后,王玄义又将糖放入锅中炒色。直到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他这才又把事先切好的大块猪肉放入锅中煸炒了几下。

“王敬,我那角酒还没好吗?这料都炒好了,就等着水酒下锅了!”

王玄义用舀子舀起了一瓢水后,便轻轻地浇在了这热锅之中。此时这诸事皆已齐备,唯有这最后一道入锅的水酒却迟迟不见踪迹。王玄义等的急了,便连忙唤那王敬进来,直到他话音刚落,王敬这才提着酒瓶子尤自不忿的漫步来到了灶前。

“院判,人家把你的马都杀了,你可到好,居然还有心思回来烧猪肉,难不成,您是真的怕了那张家了!”

当王敬说完这句话后,随即便有些气不过的看向了王玄义,却见这王玄义接过酒瓶之后,先是在这锅中倒入了一些,但见这锅中肉汤翻滚之后,王玄义这才盖上了锅盖。

“想要吃我这锅肉,便不能急,若是心急火头一大,这肉便要老了。我这肉,须得小火慢炖,待这锅中之水慢慢烧干,里面的肉却也烂了!”

“院判,您……您这以后难道是打算让我们去卖烧猪不成?这口气,您就真的这么咽下去了?”

王玄义看着这王敬还是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于是便也不再解释,只见他来到了一旁的桌案之前,看到自己的两位堂兄吧这两扇肋排斩的是整整齐齐,于是便不由得向对方竖起了大拇指。

“我来这东京这么长时间了,竟不知这猪肉竟然如此之贱,寻常一头猪便只卖一千文,而这其中竟然以肋排的价格最为低廉。若是早知如此,我又何苦非要去买那腔羊回来打牙祭呢?”

待王玄义用清水刷净了另外的一口大锅之后,他便升起柴火,继续朝锅中倒入了一碗菜菔子油。要说这菜菔子油乃是由白萝卜种子压榨而成,其实燃点很低,若是用来炒菜的话,看起来便是黑乎乎的毫无食欲,因此只能用来煎化猪油。

当王玄义依样画葫芦的将泡净了血水的肋排闷在了火上之后,刚才一直都在院子里择菜和面的王母此时也端着面盆进到了厨房里来。她刚一进门,却见这王家的兄弟三人正一同忙活之时,不由的有些高兴的问道:

“这今晚上看来是要有口福了,难不成……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喜事?”

“什么喜事,老夫人,咱院判的马都被人给杀了,能有什么喜事!”

这王敬看到老妇人问起,便有些愤愤不平的回了一句。王家夫人见王敬这幅模样,直到他是个直肠子的人。于是便走到了王敬的身边随后轻声说道:

“我看……这正是好事,你看咱们家这小院子里,那还有地方养那么多的马啊!再说了这每天人吃马喂的,这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要我说,这马没了,反倒能多吃几炖肉,真乃是天大的美事……”

“老夫人,怎么连您也这么说,难道……咱家院判今日的仇,便是不报了!”

“怎么能不报呢!我只是觉得……这木桶张家嚣张的还不够罢了!”

“啊……还不够,这……这连开封府院判的马说杀都给杀了,这还要怎么嚣张啊!”

“诶,这你就不懂了吧!”

眼看着这王敬的榆木脑袋就是不开窍,这王玄忠却也看不下去了。于是只见他拿起一旁的围裙来便擦干了手上的油污,随后才来到这王敬的身旁,用手搭着对方的肩膀随后调笑着说道:

“我看你还是抽空多跟着小义读些书吧,这《孙子兵法·军争》上可是说了,‘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归,此治气者也!’现在这张家势大,正是气焰嚣张的时候,小义当然要避其锐气了!”

“避其锐气……这……这《孙子兵法》还教人逃跑的吗?那瓦肆里讲古的不都说,大丈夫要顶天立地,宁可站着死……”

“行啦!行啦!行啦!你这算是让那些讲古的给害了,这真要是打起仗来,还真的硬着脖子让人家拿刀砍啊!还是让小义跟你说吧!小义这《孙子兵法》学的可比我们哥俩来的熟练啊!”

“等会儿,你们什么时候让小义学的《孙子兵法》我……我怎么不知道?”

这王母突然听到刚才王玄忠所说之言,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阵吃惊。自己的儿子,当初可是说好了弃武从文的,这没事……怎么反倒学起孙子兵法来了?

“不是,婶子!我……我刚才说了吗?我没说吧!”

“好啊,你们居然敢瞒着我,偷偷让她学什么兵法……”

“啊……没有啊婶子,这是小义自己要学的,他……他都考上状元了,哎……别……别打了!”

第6章 羹汤

“香!嘶~~怎么这么香啊!这王家……到底又搞什么鬼?”

坐在院子里煎药的小虫娘不知怎地,总觉得有一阵肉香若隐若现的在她的身边飘散着。一时之间,这小虫娘不由得觉得有些心烦意乱,就连这煎药的事情都做的有些心不在焉了起来。

“难道是因为我太久没有吃过肉,所以产生幻觉了吗?不应该啊,我整日陪着小娘子待在那白矾楼中,便是什么山珍海味不曾见过,却也从未闻到过如此诱人的肉味,难不成……”

这小虫娘心思一乱,便不免对隔壁的王状元家有些好奇了起来。当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之后,先是悄悄地打量了一下正在房间内陪着师父说话的小娘子,随后便抱起自己的小板凳蹑手蹑脚的来到了院墙处。只见她踩着小凳子上到了一旁的柴堆前……当她以手扒着墙垛慢慢地踮起脚尖之后,却看到这王家人此时正在院子前的葡萄架下,大口大口的吃着肉。光是那吃相,就别提多馋人了。

“哎呀,小义,你这烧猪肉的本事是跟谁学的,简直……比那大相国寺的和尚手艺还好啊!”

“是啊,小义,这红……红烧肉,还有这酱排骨,真是太好吃了,配上婶子摊的千层饼,我都快把舌头吞下去了!”

……

眼看着自家兄弟吃的畅快,王玄义这心中也是高兴。只见他拎起酒坛给众人斟满了水酒,随后便端起碗来凑到嘴边小口的喝了起来,只一口气便干了一碗酒之后,王玄义这才畅快的叹了口气,随后便拎起一条肋排来,只一抖,这骨头上所沾着的大块瘦肉便掉进了食碟之上。

有道是士大夫不以彘为膳,在这大宋朝,这猪肉乃是低贱的食物。平日里除非图个新鲜,否则……便只有穷苦人家的百姓,偶尔才会称上那么一斤。

而在这猪肉之中,最受欢迎的恐怕就是那些膘肥脂厚的肥猪肉了。因为这种肉回去可以炼油,反倒是这排骨和五花肉,虽然做出来的味道更好,却反而因为不能炼油而价格低廉。不过即便如此,这最好的肥猪肉在肉铺那里也不过是八九十文一斤,远远不能跟羊肉那动辄五六百文一斤的市价相提并论。

这王玄义这边吃的畅快,那小虫娘扒在墙头上只怕连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就在这王玄义大快朵颐之时,一个回头,却突然看到了墙头上露出了一个小脑袋,于是他便放下了快子和饭匙,随后朝着这小虫娘招了招手。

“什么……我……不行……不行……我……我还要看火呢!”

这小虫娘看到王状元发现自己了,本想低头就此溜走,可是却实在是有些馋那王状元家的餐食,这一犹豫,便有些不好意思的留在了柴堆上,随后口不应心的跟王状元客气了起来。

“娘,上次……隔壁的姑娘给咱家送了不少吃食,我看……今天我是不是也给人家送点过去……”

王玄义看那小虫娘不肯过来,于是便回过头来小声问起了母亲的意见。母亲王刘氏听见王玄义询问,于是便也认同的说道:

“该去是该去,只是这彘肉也太过低贱了,只怕你送过去,反倒不美……”

“娘,您且放心好了,都是寻常百姓家,哪有那么多的规矩!”

这王玄义话音刚落,便起身又朝着厨房走了过去。当他进的厨房之后,先是取了几张千层饼放在了食盘之中,随后又盛了一份红烧肉和酱排骨分别放在了两只瓷盒之中加盖封好,待他做完这些之后,便再次打开自家灶上的铁锅,却看见锅中所炖煮的骨汤和萝卜已然散发出阵阵香气,于是便也盛了一盏放入了这食盒之中。

当王玄义拿齐了这食盒之后,便径直提着从自家的院门绕了出来,随后来到了巷尾宇文柔奴家的门外。

“铛!”

不等这王玄义敲第二下,那小虫娘便迫不及待的拉开了自家的院门,随后笑盈盈的向王玄义问道:

“状员公,您家这是鼓捣的什么吃食,这也太馋人了吧!”

“只是些不值钱的彘肉,还望姑娘不要嫌弃!这里面有两样肉菜,一盏羹汤,姑娘若是觉得油腻,自己再多弄些素菜便是!”

这王玄义询问了两句之后,本想问问那位张真奴姑娘的伤势,可是一想到自己乃是当着家人的面出来的,若是耽搁太久,反倒不好解释,于是便小声的询问了一句。

“你师父的伤势……可还好!”

“已然好得差不多了,多谢状元公关心……”

……

送别了这王状元之后,小虫娘自是满心欢喜的拎着食篮回到了房里。那柔奴见小虫娘手上拎着食篮便不由得有些好奇的问道:

“刚才是谁来了?”

“还能有谁,当然是王状元了,他是来问师父的伤势的,这不……还亲手做了几样小菜……”

“王状元做的小菜,你不是在说笑吧!”

“哪能呢!小娘子,你刚才是没闻见,这香味隔着院墙都飘过来了,他家那两个堂兄还一个劲的夸王状元手艺好呢!”

“哦?这我倒一定要尝尝了!”

这宇文柔奴一听到是王玄义亲自下厨料理的菜肴,便忍不住也走了过来,而小虫娘,则赶紧把屋内桌案上得东西清理干净,随后打开了食盒,便将这里面的一汤两菜放在了桌案上。

“怎么都是荤菜!”

“嗨,小娘子,您是没见到他家吃饭的样子,这四个男的,这吃起肉来简直是……”

“柔奴妹妹?这是什么味道啊!闻着……”

“回姐姐,是那一日为你诊过病的王状元送来的吃食!姐姐可要尝尝?”

柔奴问了一句,看到姐姐没有出声反对,于是便取了一只小碗来盛了一些骨汤,随后来到了姐姐的床头,搀扶着姐姐坐起了身来,又用调羹舀了一勺羹汤送到了姐姐的嘴边。

“呼!姐姐小心些,切莫烫到!”

“嗯!”

张真奴看着眼前的这勺羹汤,先是犹豫了一下,随后却情景张开嘴,小心的抿了一小口,待她咽下这汤水之后,这眉眼间却突然闪现了一丝许久不曾有过的神采。

“姐姐,这汤,可还好吗?”

“好啊!我已然不知有多久没有喝过如此美味的羹汤了。”

“不会吧!姐姐,这汤……真的有这么好喝吗?”

“你且尝一尝便知道了!”

这张真奴见妹妹疑惑,于是便有些感慨地说了一句:

“上次尝到这个味道,还是我娘亲亲手给我做的呢!也不知道……她老人家现在是生是死呢!”

第7章 待漏院

五更时分,寂静的东京城里传来了相国寺那阵阵悠扬清越的钟声,而正是在这钟声的伴随下,整座城市也开始崭新的一天。

说起这相国寺的钟声,乃是整个东京城内一处知名的所在。据说在这一年当中,相国寺尤以秋冬霜天叩击的钟声最为优美。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汴京八景之中便也有了这相国霜钟的美誉。

随着内城诸门被缓缓地开启,街道上也渐渐的有了行人的身影。而这其中尤其显眼的便是那些急着上朝的朝臣。他们骑在马上,不急不慢的慢慢汇集到了大宋御街两旁的廊下。

这大宋的官员出行大多喜欢骑马,在这东京城里,骑马更是引以为风,流行的很。有道是古之王公虽不道,未尝敢以人代畜。那种以人为畜抬轿子的方式在后世的辫子朝或许是寻常之事,可在这大宋的官僚看来,却是很不齿的一种行为。便是朝中老臣,即便是得到官家的特许,却也不肯就犯。比如这两朝元老赵相公,每日宁可乘马车上朝,也坚决不愿坐轿。

待到这五更三刻之时,丹凤门外待漏院前已是车马云集。此时若是进得院中,便可看到前来参朝的京中六品以上官员正三五聚集的待在廊下,而唯有朝中宰臣,才有资格进到屋内小息。

“额……赵相!”

见到这门口的竹帘被人轻轻的掀起,坐在一旁的薛居正连忙起身,但见到进来之人乃是两朝赵普之时,这满屋的朝中重臣便纷纷离开了座位,随后一起向赵普行了一礼。

“诸位同僚实在是太客气!哎,这天气,真是一日热过一日啊!”

赵普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的袖子中取出了一条手帕来轻轻擦拭了一下自己额角的汉渍。随后便在屋内的下手位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这屁股才刚粘到椅子上,便见赵普突然对同平章事卢多逊问道:

“卢相公,今日……可是骑马而来啊!”

耳听得这赵相公突然向卢相公问起了话来,屋内的众人不由得都停下了自己的事情,随即看向了端坐于堂上的卢多逊。

“赵相公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除阴雨天外,晚辈每日都是骑马上朝,与旁人并无差别啊!”

这卢多逊听到赵普询问,便连忙拱手施了一礼,随后客气了回答了一番。不过他虽然表面上带着一脸疑惑,心里却突然多了个心眼。很快……他就想起了晚饭时听家人闲聊说起的张家之事。

这张家所住的麦积巷一带乃是朝中权贵大臣聚集的所在,这卢家便也住在离此不远的蔡水河畔。晚餐之时,卢多逊曾听到过自家的子侄说起了白日里在这麦积巷中,张家的恶少当街斩杀了开封府官员的马匹。一时之间,这麦积巷一带的高门大户已然传遍了此事。

“莫非这赵普老儿是有意过问此事吗?”

卢多逊心中不解,却也不得不防。毕竟现下乃是他任着这同平章事的职位。身为百官之首,树大招风,便是一些微末小事,也不得不防着朝中对手暗中使绊,借题发挥。

这卢多逊等了半天,却见这赵普老儿只问了一句,便不再说了。这却让卢多逊的心里反而有些放不下这件事了。作为和赵普在朝堂上斗了半辈子的老对手。卢多逊深知这个老狐狸虽然才学一般,但是心眼却很不一般。什么事情要是被他盯上了,那就一定是有问题的。

“等一下,开封府?秦王?”

卢多逊想到了这里,不由得觉得好像有些明白了赵普的意思。只见他微笑着向赵普又施了一礼,随后才主动问道:

“赵老相公,您这刚才……”

“啊……没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只是小事一件,不足让卢相公多虑!”

“前辈若有指教,但说无妨,在下若有什么不足之处,还望前辈不吝赐教!”

这卢多逊一个当朝宰相,却在赵普面前做足了姿态。赵普见这屋子里的宰臣们全都盯着自己,心知再不说点什么,便是自己不会做人了,于是……赵普便叹了口气,随后才开口说道:

“说起来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昨日我本在家中池边钓鱼。却突然听得外面传来了一阵马儿悲鸣的声音。好奇之下,我便遣了家人出去打探,谁知这家人回来之后,却是告诉我说乃是这灵寿县主家的少爷杀了开封府官人的马!我依稀记得,这《刑统》上可记着‘诸故杀官私牛者,徒一年半。主自杀牛马者徒一年。’却是不知,这件事情,开封府倒是管也不管?”

“有这种事儿?”

“真是太不像话了!”

……

听到老相赵普突然暴出的这件事后。屋内的几名宰臣不由得都觉得有些惊诧莫名,随后小声议论了起来。

“我听说,这被张家当面羞辱之人……乃是今科状元,这张家原本不过是一商贾之家,这倒好,今日便是连状元也能羞辱的了,我等读书人,岂能咽下这口恶气!”

这赵普的一席话瞬间便打开了屋中诸位宰臣的话匣子。其中尤以修过《五代史》的薛居正反应最为强烈。这薛居正乃是后唐进士出身,又修过国史,这说起话来,自然是最向着读书人的。眼看着在这东京城里商贾张狂,士人受辱,薛居正自然是要站出来说两句公道话的。

“这个……老相所说之事,晚辈却是不知,不过……此事的前因后果,却还需开封府细细查访,再做定论。”

眼看着屋子里这些读书人出身的宰臣们听到此事无不义愤填膺。这卢多逊却不由的有些头大。要知道,现下这开封府尹可是秦王兼着呢,而那张家,虽说不是什么当朝大吏,但家中却有先皇御赐的丹书铁券。这件事要是真的推到了秦王那里,这不是存心让秦王左右为难吗?

“好啦好啦!都怪小老儿我多嘴,倒叫卢相公为难了,我看这时候也差不多了,我等还是先去上朝吧!”

这赵普一看众人都知道了此事,便也不再追问,只见他突然站起身来,向众人呼喝一声,随后便径直出了这休憩之所。一时之间,竟似他才是这宰相一般。

第8章 劝说

“院判,请留神脚下!”

巡检李忠一边好心的提醒着王玄义,一边伸手搀扶着他慢慢地走下了台阶。

“啊……想不到这外面烈日炎炎,此间却是一处清爽的所在啊,就是这里面的气味……”

“禀院判,这左军巡院狱原本就不甚宽敞,再加上夏征之时,又送了些抗捐的刁民来此地羁押,这人一多,我们的人手就有些不够用了……”

眼看着这李忠有些为难的对自己作着解释,王玄义便不再继续追问这件事了,反正今天他到这里来也不是为了改善犯人待遇的。待那李忠将掌管此处的牢头唤来之后,王玄义这才小声点询问道:

“昨日我送来的那人呢?尔等可是按照我吩咐的单独囚禁,严加看管?”

“自然是按院判吩咐办的,属下已然……已然请那金水堂的孙大夫过来看过了,孙大夫给那人灌了几碗汤药下去,这人便清醒了一些,现下跟他说话,也多少有了些反应……”

“哦?快带我去看看!”

这王玄义听了牢头和狱子的话语之后,便急忙让对方带他去见那苦主。当他带着王敬以及自己的两位堂兄一起进到这狱中之后,很快这走廊两旁的牢房里变传来了一阵阵的喊冤声。

“官人,草民冤枉啊!”

“冤枉!我没有杀人,是你们蓄意在藏,我要去告御状!告御状!”

……

眼看着这大牢里简直要吵翻了天,这牢头不由得一皱眉,随后高声地呼喊道:

“吵什么!吵什么!这里是开封府左军寻院的大狱,再有人胆敢胡乱喧哗,我便赏他一顿杀威棒!”

听到这狱吏出声呵斥,牢中的囚犯们顿时便安静了下来。那牢头眼看着自己在院判大人面前失仪,便连忙转过身来对王玄义恭敬的说道:

“院判,此处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家伙,若是不教训一顿,他们便不知道好歹!”

“好啦!我又不是那不通情理之人,你且带我去看那苦主吧!我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向他询问呢!”

那牢头见王玄义见怪不怪,便也就知道了这位院判大人是个明事理的。于是他便不敢再多做耽搁,直把王玄义一众人等引到了里面的死囚牢后,这才在一处昏暗的牢门前停下了脚步,随后指着地上一个被铁链拴着的人说道:

大人,这便是昨日送来的那个人了!

“哦?你且在一旁候着吧!王敬为我准备笔墨,再替我唤醒苦主!”

这王玄义吩咐了一番之后,自有狱中的公人为他和巡检李忠搬来了桌椅。待王玄义坐定之后,那王敬先是从随身携带的柳条箱中取出了笔墨纸砚放置于桌案之上,随后又压低着身子,小心翼翼的来到了那牢门外,高声呼喊道:

“喂,快醒醒,我们王院判来看你了!”

“啊……”

耳听得那牢中的苦主突然一声大喝,身后的铁链都市便被扯了起来。王敬被那人猛的一吓,顿时便坐倒在地,随后连滚带爬的往后退却了几下。

“我……我不想死啊!啊……我,我……真的不想死啊!”

看到那苦主癫狂的样子,王玄义不由得叹了口气。随即便伸手拦住了那做势要上前训斥的牢头。身为这起事件的知情者,王玄义对苦主此时的境遇充满了同情。有道是蝼蚁尚且贪生,这原本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却突然被人告知要不久于人世,只怕任谁都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吧!

就这样,王玄义静静地坐在桌案之后,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以至于,就连笔上的墨迹滴在了纸张之上都未曾发觉。

“啊……呜呜!”

直到那苦主的喉咙已然沙哑,再也无法呼喊之时,他却像是抽干了身体最后力气一般摔倒在了地上。王玄义见此情形,便慢慢的从桌案之后站起了身来,随后走到牢门外,有些无奈的向那人问道:

“若是你有什么放不下的话,本官只要力所能及,都可以帮你!”

“呜呜……我不甘心……为……为什么……我这么快就死了,我死了……我的娘子……还有我的孩儿,这可如何是好啊!”

面对着对方的提问,王玄义根本无法回答。或许眼前的这个人那一日去大相国寺,便是跟自己一样只是想为家里添置一些东西,又或者是为了去哪里挣点闲钱补贴家用。可惜……他却根本没有想到命运居然会如此残酷的对待他。

“若是你心有不甘,本官可代你向张家讨个公道,只要你如实说出那一日事情的经过……”

“这位官人,我……咳咳……我听说那张家乃是皇亲……是……真的吗?”

“是!”

王玄义不想回避这个问题,所以他想都没想,便如实的回答了对方的提问。

“那……您觉得……我一个乡野之人……又怎能斗得过皇亲呢?”

“哎!”

王玄义见对方说出了这番话语,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阵为难。只见他长叹了一口气,随后便转身回到了桌案之后收拾起来笔墨。

“官人,你……”

“你既已死心了,我等还留在这里做甚,便再过上几日,只差人去通知你的家人便是……”

“那位官人,你……先不要走!”

“我不走?可留在这里又有何用,那一日你在邸店里发疯,被你咬伤的那些店伙儿又该去寻谁的晦气。若是他们也染上了这恐水症,只怕是想要寻个凶手都难以实现了。到那时,你已经是个死人了,难不成我还要拿你的尸首去向那病发的店伙儿交代吗,我看便只能去向你的妻儿要个交代了?”

……

王玄义一边说着,一面将笔墨放进王敬的柳条箱中。却听得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哀求的呐喊:

“大官人,您就给我指条明路吧!我……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向家中的妻儿交代啊!”

“咚!咚!咚!”

耳听得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重重的磕头声,王玄义却也不忍心在动那桌案上得东西了。

“若要明路?便只有一条,便是将那罪魁祸首绳之以法,只有如此,你才能在临死之前为你的妻儿争得一条活路!”

第9章 接状子

在王玄义的一番劝说之下。那苦主已然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虽然他已知自己是将死之人,这条命早就扔在了脑后。可是他还有妻儿尚在人世,若是他真的站出来指证那木桶张家,却难免祸及妻儿,反而让他犹豫不决。

可是今天在王玄义的提醒之下,这苦主却突然想起了那一日他在邸店里发狂咬伤他人之事。若是真的有人因为被他咬到而染上了这恐水之症,到时因为自己没有揪住张家这个祸根,便只能由自己的妻儿承担这项罪责了。难道发生这样的事情,自己就真的走的安心吗?

“你可想明白了,这状你是告还是不告!”

“大官人,草民全凭大人安排!”

“好……那你便将当日在相国寺前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向我道来,不许有半点隐瞒,你可明白吗?”

“小人明白!”

……

这王玄义眼看着自己做通了对方的工作,于是立刻又回到了桌案之后,将文房四宝一一请出。待展开了刚才的状纸之后,那苦主才长叹一声说道:

“哎,若是那一日,我没有贪那百十文钱的钱财,应下这相国寺前的差事,说不定……变没有今日这般境遇了……这都是命啊!”

“小人姓孟名三,乃是这浚仪县小孟庄之人,平日里主要靠着与他人种地为生。因为我曾在外面闯荡过几年,学了赶大车的手艺,所以……偶尔也会帮村中乡民送货进城,赚几个零花钱。”

“哦?这么说……那一日你便是来这大相国寺送货的?”

“是啊,大官人!我们村里有个在此间卖布的,因他排行十七,所以村上的都叫他孟十七。早年间他曾离开了村子来这东京城里的布店学徒,后来因那店主突然去世,便就此丢了差事,流落在了东京城里卖布为生。前几年他曾回到过村里收过一些乡下制的土布,后来慢慢的便在这东京城里站住了脚……因我有一门赶大车的手艺,所以乡民多托我将这土布带进城里交于这孟十七。而那一日,我便是来这大相国寺前送土布的……”

“我记得那天,我因这相国寺前道路不通,便只能将车上的土布一一卸下,然后在送到孟十七那里。当时我因为心急,便将马车停在了路旁的一处阴凉的所在,可当我……当我回来之时,我竟然发现,几只黑色的恶犬已然跳上了我的货车,将车上布料撕扯的不成样子了……”

“然后呢,你又是怎么和那张家的恶少发生争执的!”

“只因……只因小人是受人所托,需将那些布料交到孟十七的手上方才能得到些闲钱,可这些布毕竟都是村民辛苦织成的。眼看便被那些恶犬撕成了碎片,我这……实在是无法回去交代啊!”

“我见旁边有几个闲汉在那边嬉笑,便过去询问这恶狗的主人,那知他们却对我恶语相加,我一时气不过,便……便拿起皮鞭跳上车去将那些恶犬教训了一顿……”

那些闲汉看我教训恶犬,便全都围拢了过来。我见他们人多势众,又都是些不好相与的,便只能自认倒霉,打算息事宁人,可谁成想……他们竟……竟如此蛮横!

“你说,他们都做了什么?”

“他们将小人一通毒打,逼着……逼着小人向那恶犬下跪……小人这辈子那里受过如此奇耻大辱,自是不肯依了他们。这一来二去,那张家少爷便放出恶犬来撕咬小人,就这样,小人一路逃,一路被那恶犬追咬,若不是……若不是那日遇见了几位官人,小人便真的要死在那大相国寺了!”

“简直是欺人太甚……”

王玄义听到这里,便是手中的笔都被他捏断了。这张家的恶少在东京城里横行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可是这么长时间来,却始终无人敢管。真不知道这东京城里有多少良善之人受过他张家的欺辱。

“孟三,我已然将你所说当日之事一一记下,若是你敢在这状子上签字画押,那这案子,本官便算是接下了。”

王玄义说完之后,便将自己所写的状纸拿起,随后交到了王敬的手上。待王敬又走到牢门外将那孟三所叙述之事再念了一遍之后,这才拿出印泥来让孟三签字画押。

当孟三见到眼前的状纸之后,心中却又犯起了犹豫,王敬见状,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便有回头看向了王玄义。

“孟三,可是放心不下家人的安危?”

“大官人,小民……小民却不知如何才好!”

“孟三,你可还记得当日的屈辱吗?那张家欺人太甚,这东京城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家受过他的欺辱。若是之前便有人勇敢地站出来,历数这张家的罪孽,我想……你或许便可免了那日的那场劫难!孟三,今日这状纸虽是议你一人之事,但却也是为了这东京城里的百姓们来讨一个公道,便是你几日之后便要与世长辞,可这份功德和胆魄,却常留人间,你明白了吗!”

“官人,小民……小民都知道了!”

那孟三听到了王玄义的这番劝告,便再无犹豫。只见他他起手来痛快的在印尼之中蘸了一下。随后便将自己的手印按在了那状纸之上。王敬得了状纸,也不由得对那孟三竖起了大拇指,随后收好状纸来到了王玄义的身前,恭敬地回答道:

“院判,这状纸,卑职已然拿到了!”

“好,小心收好,李巡检,这状纸既已接到,本院从即日起便全力侦破此案,不得有误!”

“下官明白!”

眼看着那状纸递到王玄义的手上之后,他便立刻安排了下去。关在牢门之中的孟三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随后……他便跪倒在地,恭敬的向王玄义行了一礼。

“孟三,你且再多活几日,三日之内,这案子,我一定要给你一个交代!”

“草民知道了,草民祝大人平步青云,多福多寿,一生平安!”

第10章 秦王

“咚!咚!咚!”

听到阁子外面传来了几声轻叩,坐在茶桌前的男子不由得赶忙起身,随后轻轻的拉开了阁门。

“阁下可是相府的赵先生?”

“在下正是!”

……

男子听到对方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之后,便连忙将这位赵先生让进了茶阁之中,随后环顾四周发现无人注意之后,这男子才迅速的拉上了阁门。

“赵先生,今早秦王得了卢相公的报信之后,便一直惦记着此事,不知卢相公的意思是……”

“相爷的意思是,望秦王能够尽快了解此事,以免给赵普等人授以口实。另外……这灵寿县主乃是开国功勋之女,若是此事处理不当,恐秦王会寒了勋贵们的心……”

“所以……卢相的意思便是,从那王玄义的身上入手了?”

“正是如此……不过卢相也嘱我再提醒秦王几句,这王玄义乃是后梁大将王彦章之后,又是今科状元,秦王若是要动此人,多少还是要考虑一下士林的反应的,这最好的办法……便是寻个由头将此人赶出东京,这时间一长……相信……此事便可就此平息!”

那男子听完这位赵先生的一番交代之后,随即便起身恭敬的向对方行了一礼。赵先生见自己需要转达的话已近说完,便也连忙起身,随即向对方告辞道:

“相爷的意思,在下已然如实相告,还请亲王尽快安排,不要再让赵普等人揪住此事不放,切记,切记!”

“多些先生费心,卢相的嘱托,秦王必定谨记在心……”

……

送走了那相府的堂吏赵先生之后,秦王府的这名男子又在阁中端坐了好一会儿,直到确定那赵先生已然离开许久之后,这名男子子才把茶钱压在了桌案之上,随后起身离开了这里。

当这名男子出了茶阁之后,他先是环顾四周,确定周围没有人盯着自己。随后这男子才侧身走出了这张校阅茶坊,一路沿着录事巷回到了秦王府的后门。

当这名男子站在后门外轻叩了三下之后,便见到这小门出轻轻的开了一道缝隙。随后这男子便闪身而入,回到了秦王府中。

“王爷呢?”

“王爷刚才遣人来问你的去向,快去后堂吧!”

那男子听到同僚的提醒,不由得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只见他轻车熟路的穿过了王府的亭台水榭,很快便来到了一处有禁卫把守的院落里,待他向那守在门外之人点了点头之后,他便直入院中,随后入堂拜见秦王。

“你刚才可是见到了相府的赵先生?卢相公可有什么示意?”

“回禀秦王,卢相公让您尽快处置此事,切不可让赵普等人抓住此时大做文章。除此之外,卢相公还提醒你切勿让勋贵们寒了心,但也万万不能对王玄义过于苛责,最好的安排,便是找个由头将此人送出东京,待事件平息之后,再做定夺……”

“卢相公的意思是……既不能动那木桶张家……也不能动王玄义?”

听完下属的回禀,这秦王赵廷美的心里却不由得犯了嘀咕。前几日他也曾从开封府的署吏那里听说了这左军巡院的判官和勋贵张家的公子起了摩擦。当时他公务缠身,自然便没把此等小事放在自己的心上。直到今日早朝之时,卢多逊在散朝后却突然声称赵老相爷在待漏之时曾问起过此事,赵廷美这才注意到了其中的不寻常之处。

这赵普乃是两朝元老,早在自己的二哥当政之时,这赵普便已经是平章事了。后来随着三哥继任,这赵老相爷又有了拥立之功。便是这样一位两朝老臣,又岂会平白无故的惦记这么一件小事?

“难不成,他是想借题发挥,插手我这南衙之事?”

赵廷美想到了这里,不由得有些警惕的向下属问道:

“那个王玄义你们查清楚了吗,到底是什么底细?”

“禀秦王,这王玄义的底细,小人已然全都查清楚了。他家虽然是后梁大将王彦章的后人,但因家道衰落,早已与寻常百姓无异。小人打听到这王玄义在中状元之前,乃是留在郓州寿张与家人种田为生,日子过得虽不能说窘迫,却也很难称得上富贵……不过此人到了京城之后,却很少与其他士子交往,据说他在春闱之前,每日便待在那宜秋门外的久住徐员外家读书。以至于在他被钦点状元之后,大部分的士子居然都没听过他的名号……”

“哦?这王玄义倒是不显山露水,可是却不声不响的就这么中了状元!”

“王爷?”

“继续说,那他到开封府之后的表现又是如何?”

“这个……此人能力极强,才刚上任便破了城外杨善人庄上的无头将军一案,再后来……再后来便是他与那张家衙内发生冲突之事了,前几日,还有城中百姓为王院判送来了匾额和谢礼,感谢他出手教训了那张家的衙内……”

“哦……还有这种事情?”

赵廷美听到了下属的一番介绍,心中却不由得感到有些惋惜。仅凭下属刚才的汇报,这秦王赵廷美已然认定王玄义是一位难得的能吏了。便是这样的人才,若是在自己的手上得到重用,再假以时日的话,赵廷美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把这东京城里经营的比三哥在任时还要好。不过很可惜,现在赵廷美却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

“为今之计,还是万万不可授人以口实才是,这王玄义,本王却是于他无缘了!”

秦王在心中稍作计较之后,便向自己的下属继续问道:

“你替本王想想,若是想把这王玄义打发出动京,便是安排个什么职位最为稳妥呢?”

“王爷,这夏汛快到了,我看……便不如打发他去修河吧!”

“修河?”

“是呀,王爷!这修河可是开封府的历年大任啊,若是让王玄义担起此事,一来可以彰显王爷的器重之意,也算是没有让士林寒心,这二来吗?也可借机打发这王玄义离开东京,我们对勋贵那边,也算是有了交代……”

第11章 抉择

“院判……您真的打算对付张家?”

出了左军寻院狱之后,这李忠却不由得有些心思忐忑了起来。只见他跟着王玄义一路回到了军巡院中,好不容易才找了个合适的时候,于是这李忠便悄悄地叫住了王玄义,随后小心的打探起了上官的心意来。

“李巡检,你可是有什么顾虑,但说无妨……”

“院判,那张家乃是城中大户,家中又有先帝御赐的丹书铁券。但凡不是谋逆的大罪,我们这开封府……却是管不到他家的……”

“李巡检,你所说的我又何尝不知!”

“诶?那院判您还……”

“哎,我想你也看到了吧!这恐水之症是何等的凶险!可偏生这张家的恶少却是对自家的恶犬缺乏约束。若是哪一日,这恐水症真的在这城中蔓延开了,到时候,闹得人人自危,家家闭户,你说这开封府到底是管还是不管!”

“这个……院判!是下官思虑不周!”

李忠听得王玄义说道这番解释,顿时便明白了这王院判到底在担心什么。这王院判说的在情在理,那张家纵犬伤人已不是一次两次了,现在这苦主孟三染上了恐水症,那张家的恶狗是绝对脱不了干系的。若是不解决此事,那开封城里便相当于隐藏了一个危险的源头,若是哪天这恐水症真的在城里爆发了开来,只怕开封府和军巡院便要首当其冲出面维持情况,到时候……李忠一想到那孟三病发时的惨状,便不由得一阵后怕……

……

“王院判!李巡检!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就在这李忠尚自犹豫之事,忽听得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李忠见状,便连忙转身行礼,口中恭敬地称了一声:

“蔡军使!”

王玄义见遇到了自己顶头上司,也连忙向对方行了一礼。蔡军使见状,或许是因为还记得前几天二人因为张家之事闹出了些许的不愉快,于是只是冷淡的向王玄义点了点头。那李忠看到两位长官似乎是有要事要谈,便自己寻了个由头向二人告辞,随后径自离开了。

“王院判,刚才去了何处,我有要事寻你不见,却不想你竟到了这左军巡院狱中去了……可是为了张家之事……”

“正要向军使说明,那苦主孟三……”

正当王玄义还要再向那蔡军使再解释一番之时,蔡军使却伸出手来制止了他的发言。只见这蔡军使先是叹了口气,随后却压低着声音对王玄义说道:

“王院判,你我虽只相识数日,但我知你为人正直,便有心提醒你几句……那张家乃是勋贵,切不是我等可以轻易招惹的。刚才秦王府的府吏前来寻我,向我打听了一些你的事情,我不知对方用意,便只捡了些你的好处告诉了对方,我看……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王玄义听到这蔡军使居然悄悄跑来提醒自己,不由得心中一热。可是紧接着又听到秦王府的府吏也来过问了此事。他却大感意外。要知道昨日他才刚刚去了张家,可今日这开封府尹便差人来调查自己。若是说这两件事情毫无联系,王玄义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可是……这秦王……到底又是个什么态度呢?

“谢军使提醒,属下自会小心!”

王玄义念蔡军使一片好意,也不由得有些感激的向对方行了一礼。蔡军使见状,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拱手回礼,随后便错身离开了。

待王玄义回到了军巡院的公廨之后,此时已然是临近午时了,公厨那边照例为府内的各位长官送来了午餐。待王敬取了食盒来寻王玄义之时,却看到他正端坐在桌案前,愣愣的出着神,看神情,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难以抉择之事。

“院判?院判!公厨那边把午饭送来了,您要不……”

“啊……是王敬啊,且放在一旁吧!”

“院判,可是有什么心事?”

……

王玄义听到王敬关心的话语,心中不由得觉得十分的宽慰,只不过他却不敢把今日从蔡军使那里听来了的秦王之事告诉王敬。因为他害怕,光是秦王这个名头,就足够让王敬担惊受怕,茶饭不思的了。

“没事,我只是再想,到底要如何才能兑现我对孟三所说的三日之约……”

“院判,这还不好说,那张家恶少纵犬行凶,当日在那大相国寺前不知有多少人亲眼所见。我等便带上官差衙役冲到他张家去,把那恶少捆来便是……”

“捆来?你这法子倒是大胆……”

“院判,若是寻常百姓犯了罪,那官府还是是说捆来就捆来,这张家眼下都要害死人了,若是孟三生前不能看到害了自己的仇人受到惩罚,那便是死了也合不上眼啊!”

王玄义听了这王敬的一番话,心中却不由得起了别样的心思。眼下他还是开封府的官员,而这秦王现在则是开封府尹。若是那张家真的有门路走秦王的关系,自己这边确实是不好拂逆秦王。

可是……现下自己并未与秦王有过任何的接触,若是……

“王敬,你且去通知我那两位兄长,午饭过后,我们四人再去那张家一次……”

“院判,您这是要……”

“这案子不难,既然证据确凿,我便将人犯带回来审问便是了。偏生我却坐在这里胡思乱想,真是庸人自扰,庸人自扰!”

王敬听了王玄义的这番言语,原本心中便憋着一口恶气。眼看着王玄义居然真的要动手了,他这心里便巴不得现在便飞到那张家去。

便在这王玄义已然下定决心之时,却听到这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金锣之声。王玄义听到之后,不由得放下了手上吃了一半的羊腿……随后连忙闪身前去查看。

“秦王来了,秦王来啦!大家赶紧出去迎接啊!”

“不好!”

王玄义心念致此,不由得脑筋一转,计上心来对王敬说道:

“去,现在就叫上我那两位兄长,一起到后巷集合,千万不要让他人看见,明白了吗?”

“明白,小的明白!”

第12章 二探张府

“小义,刚才我可听前面说了,秦王来咱开封府了,我看那些判官啊,推官啊什么的全都到外面迎着去了,偏巧你却把我们几个叫出来,我还没见过这秦王张的什么样呢!”

“是呀,小义,人家当官的都巴不得天天待在长官眼前,你倒好,秦王一来你却带着我们开溜,难不成,你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儿了,不敢让秦王撞见啊?”

听着两位哥哥的调侃,王玄义骑在马上却是笑而不语。那一日他和王敬去张家,平白无故折了两匹好马。今日既要出门,王玄义便只能委屈两位堂兄徒步跟着自己了,不过……好在都是自家兄弟,便是出了门,一路上有说有笑的倒也不烦闷!

“你们都别咋呼了,这天底下还有比咱们院判更好的官儿吗?你看那孟三,若不是遇到了咱家院判,又有谁能替他申冤,你们等着,一会儿咱们就去那木桶张家,把他家的那个什么狗屁少爷乖乖的捆回开封府,哈哈,倒时候,该怎么调理,就怎么调理,我可得好好出了这口恶气……诶,对了,怎么没叫上李巡检和张巡检,难道他们已经提前去张家门口堵着了?”

“没有,我就没通知他们,今天去张家的,就我们四个……”

“什么?”

那王敬听了王玄义的解释,眼珠子差点没惊的掉在地上,他可万万没想到,今天去张家的就只有他们四个……

“不是,院判!咱……咱们四个去干吗呀?那……那张少爷能乖乖的跟咱回去吗?”

“哈哈,抓那恶少,便只咱么四个就够了,人多了,反而更乱!”

王玄义骑在马上,俨然一副成竹于胸的样子,一时之间,这王敬到真是不知道王玄义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了。

四个人这么一路走着,只不多时便穿过了保康门出了这汴州老城。待众人沿着保康街又向前走了一阵子之后,一过高桥,便来到了那一日曾来过的麦积巷中。

入了麦积巷,两边便都是一些深宅大院了。王玄义的两位堂兄初次来此地,看着隐身于院墙之后的那些亭台楼榭的,不由得赞叹连连,便只有王敬心中担忧,默默地期盼着刚才王玄义说的都是些玩笑话。眼见得直到来到了这张家的大宅前,却依旧没有见到张,李两位巡检的身影,王敬这下子不由得垂头丧气的说道:

“院判,您就真指着咱们四个就把那张家大少拿回去啊!”

“怕什么,我乃是开封府的官人,这张家恶少在外面吃了官司,现在苦主已然把状子递到了我手上,我焉能不管,去呀,让那张家把案犯交出来,随我到开封府去……”

这王玄义一边说着,一边就从自己的深袖中取出了令签和批捕牒文来交给了王敬,那王敬立在马旁恭敬的接到手上之后,随即便也不再犹豫。只见他将这两件东西举着,便昂首挺胸的来到了这张家门外……

“站住,此乃县主的府邸,谁敢擅闯?”

“开封府前来拿人,难道尔等还敢阻拦吗?”

“呀呵?”

那守在外面的门子本以为是什么闲人,谁知定眼一看,却是那一日来过的开封府的官吏,这下子那门人不由得捂着肚子大笑道:

“哈哈哈,我道是谁呢,这不是那日被我家少爷奚落了一通,到最后连个屁都不敢放的小官人吗?怎么了,今天怎么没骑马来啊?是不是怕惹得我家少爷一个不高兴,又把你家的马给宰了啊?”

“你……”

这王敬眼见一个门子都敢轻看自己,一时之间只气得是涨红了脸,竟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滚滚滚,一边待着去,别站在这门口,挡了我们张家的好风水……”

“我有开封府的令签和批捕牒文,赶紧叫你家少爷出来,乖乖的跟我们走,要不然,我们就冲进去抓人了……”

“哈哈,就……就凭……你们四个……你们是吃撑了吧!走不走,再不走我就叫人赶你们走……”

那王敬气不过对方的轻慢,便拿起令签和牒文举到了对方的眼前。那门子见状,却也不由得动起粗来推搡起了王敬。

“你看好了,我们手上开封府签发的公文,今天……你家少爷必须跟我们回去……”

“回去?你们开封府的公文,能管得住我们灵寿县主吗,我门家里供奉的……那可是先帝御赐的丹书铁券,你还敢拿着鸡毛当令箭,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吧,这东西……对我们张家……不……管……用……”

那门子一边说着,便一手夺了王敬手上的公文,随后便将那批捕的牒文一下,又一下,再一下的撕成了随便,随手扔在了王敬的脸上。骑在马上的王玄义见状,不由得面露铁色,随后便翻身跳下了马来。

“你敢撕我的公文……”

“我不但敢撕,我还要打你,来呀,去告诉大少爷,就说昨日那两个怂包的又跑来了,哈哈,我今天便要让你尝尝我张家的霸道!”

那门子一边说着,随手就要挥拳去打王敬。王敬见状,便一个矮身躲过了对方的一击,随后便气鼓鼓的跑回了王玄义的身边。但见那王敬一脸委屈的对王玄义说道:

“院判,他把咱的批捕牒文给撕了……小人……小人有负您的重托……”

“行了,看来……今天是不能与这张家好相与了!来呀,随我进府……拿人!”

“好!”

只见王玄义一声令下,那王家的两位堂兄便活动着筋骨跟在了他的身后,随后四人径直朝着王家的大门走了过来。

“就……就是他们,刚才还说,要把少爷带回开封府去,我看……他们存心找茬……”

那门子回去唤了帮手,不一会儿便带着张家恶少身边的几个泼皮来到了府外,只见那王玄义带着人朝着府门走来,他便指着王玄义恶人先告状。

“好啊,昨天才吃了教训,今天便有找上门来了,今天,变让你们知道知道我们张家的厉害……来呀,给几位官爷好好地松松筋骨……”

第13章 打上门去

只不过片刻的工夫,那张家便涌出了三五十个精壮,各个操枪弄棒,凶神恶煞的便挡在了王玄义的面前,王玄义见状,却也面不改色,只正色对这些泼皮说道:

“尔等听好了,今日我乃是带了这开封府的令签、牒文前来拿人,若是有人胆敢阻拦,便是与官府作对,形同造反……”

“别听他胡说,大少爷说了,今日谁能擒了那个领头的,大少爷重重有赏,若是出了事,自有张家给咱们撑腰啊!”

“啊……”

随着人群之中有人鼓噪,这些泼皮便举起了枪棒直朝着王玄义众人冲了过来,王玄义见对方执迷不悟,便也不再多费口舌,只见他猛地一个垫步,就朝着人群之中冲了上去。

“呀!”

只见冲在最前之人猛地举起一根木棍便像王玄义砸了下来,王玄义见状却不硬抗,只一个侧身便躲过了对方的全力一击,随后便见他一脚踹在对方的小腿胫骨处,那人便一个狗啃屎摔倒在地,随之痛苦的抱着小腿哀嚎了起来。

“哎呦!”

王玄义眼见后面又要来人,便用脚尖挑起那掉在地上的木棒,随后便舞动着冲向了人群。

“呀!”

“先办了那个穿绿袍子的……”

人群中有人一声呼和,便见那泼皮全都朝着王玄义一齐拥了过来。此时此刻,王玄义已然分不清到底有多少人围住了自己,只见他把那手中的棍棒舞的是虎虎生风,但有胆敢上前者无不中棒倒地,一时之间,那些泼皮竟连近他的身都做不得。

“哎呀,一帮废物,这么多人,怎么还打不过他一个,快……快去请后院的马教头,庞教头来……”

那张家大少此时便坐在这大门之内,但见他爬在梯子上隔着围墙瞧着外面的战况。眼见着自己手下的喽啰人多势众,却半点奈何不得那王玄义,张衙内不由得一阵着急。

“衙内,马教头和庞教头来了……”

“见过衙内……”

“两位教头,快,快去给门外之人一点颜色看看,不然……他还当我张家无人……!”

“衙内,您便看好吧!”

那马,庞两位教头得了自家衙内的命令,便拿也起兵刃一起出了张府,随后便指着王玄义说道:

“那个不开眼的,居然敢到张家抓人,今日便要让你见识见识这张家的厉害,来呀,旁人都给我闪开!”

马教头一出大门,便想着在张衙内面前争个头功,于是只见他拿起了自己善用的一对铜锤便朝着王玄义冲了过来。

“快,快闪开,马教头来了,千万别被他的锤砸着!”

人群之中有泼皮见识过马教头的厉害,但见马教头出山,便立刻提醒旁人闪开、随后又朝着王家的两位兄长围了过去。

这王玄义正自用棍棒料理着张家的泼皮,却不知从哪里突然递过一对铜锤,一时之间只能用手上的棍棒去格,只听得咔嚓一声,这手中的棒子便被那铜锤咋成了两截。

这王玄义情急之下,忙闪身躲过对方的全力一击,这马教头一击抢先,便是得势不饶人,只一对铜锤耍的好似流星追月一般。王玄义手上没了兵刃,便只能步步后退,便在这时,那躲着他人上前的王敬却猛地从地上捡起一根长棍朝着王玄义所在地方向扔了过来。

“院判,接着……”

眼看着王敬扔了一根长棍过来,王玄义便连忙后撤几步,随后脚踏身后影壁便是一个飞身,只见他纵身一跃,便轻巧地接住了那王敬递来的棍棒,待他再落地之时,那马教头已然又朝着王玄义扑了过来。

“啊……”

眼看着对方又要故技重施,想要用蛮力来砸自己的长棒,王玄义却以棒做枪,只一个垫步便也冲了上去……

那马教头不待进身,便见对方手上的棒子直奔自己的咽喉而来,这下马教头不由得大惊失色,连忙舞动手中的铜锤格挡。可正当他举起铜锤护住咽喉之时,却见那棒头却突然转了方向,直朝着他的腹部扎来。

“啊!”

“嘣!”

马教头一个不留神,这腹部便被对方捅了一棍。一时之间他只觉得这腹部翻涌,真是说不出的难受。马教头此时已然知道对方厉害,便不敢大意,只见他连忙用双锤护住自己,却不想这王玄义的枪法确是越来越快。

马教头适才得了先手还不曾察觉,此时再一交手,却再无刚才的痛快,但见对方的一杆长棍突然变枪,这招数全都是奔着自己要害而来。马教头一时之间护得住咽喉却护不住腹部,护得住胳膊,护不住下盘,情急之下,便见这浑身都是破绽。

“呀!小贼莫要猖狂,吃我老庞一刀!”

那庞教头本以为凭着马教头的本事足以收拾对方,但见那绿袍官人又夺了枪棒之后,马教头顿时便落了下成,庞教头此时便要以二敌一,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

就在王玄义全力抢攻那使锤的教头之时,突然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他便在腰间将长棍换到了左手,随后看都不看,便一棍刺了过去……

……

这张家府门前的一番争斗的消息,只片刻便穿过保康门来到了相国寺前。这相国寺每月冯五便是万姓交易之时,此时在相国寺前,不少百姓还在议论着上次王院判教训张衙内的事情。却在这时,忽听到人群中有人鼓噪道:

“那王院判又带人去张家抓人了,咱们大伙都去看看啊!”

“什么?开封府真的要收拾张家的恶霸啦。你不会是骗人吧!”

“骗人,现在那王院判就在麦积巷中跟张家护院泼皮交手呢,刚才送水的孙七可是亲眼看见的……”

“诶?那王院判要是真的去张家抓人,我可得去亲眼看看,今天的生意,不做了,不做了……”

“对,大家一起去跟院判叫好助威,走啊!都去麦积巷去看热闹啊!”

……

随着人群之中一声喧哗,不少在相国寺前讨生活的商贩便收拾起货摊直奔那麦积巷而去,眼见有人带头,只顷刻间,这大相国寺前便稀拉拉冷清了许多。

第14章 长棍会铁枪

“列位同僚,本王前段时间忙于政务,这开封府还有赖在座的诸位用心经营才是,本王在此谢过诸位了……”

“啊,秦王客气……”

眼看着坐在上手位的秦王向在座的诸位大臣拱手道谢,这开封府的大小官员也连忙起身以礼想还,秦王见众人坐下之后,这才像是闲聊般的问道:

“本王听说,这新科状元现下也到了这开封府来,哈哈,想不到我这小小的开封府竟然能人才济济啊,对了,这状元公可曾到了?”

……

“呀!”

眼见着一柄明光闪闪的朴刀从自己的面前晃过,王玄义却面不改色,只见他只手腕一抖,手中的棍棒便轻巧的弹开了对方的袭击,随后这王玄义上前一步,又是两棍打在了那庞教头的小腿处,只听得噗通一声,那庞教头便立时跪倒在地。

“庞兄闪开,吃俺老马一锤!”

眼见着庞教头也败下了阵来,那马教头便挣扎着从地上捡起铜锤挥舞着便向王玄义再次冲来。王玄义见二人纠缠不止,便也绝了继续在此缠斗的心思,只见他却是避也不避的朝着那马教头迎了上去,随后便是当头一棍,马教头见这棍势大力沉,便举锤格挡,却觉得这肩膀上如同压上了千斤巨石一般,只听得一声巨响,他便觉得虎口发麻,再也拿不住那双锤头了。

“啊……”

“好……好啊,王院判真厉害啊!”

“王院判文武双全,专为我们东京百姓出气,我们给院判叫好啊!”

……

听到周围百姓的鼓噪声,王玄义随手便扔掉了手上那段成两截的棍棒,眼看着周围那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张家家仆,王玄义心中的怒火已然更盛。就在这时,他一抬头,却看见了那张衙内正趴墙头上面带惊恐的看着自己,不由得怒从心起,指着那张衙内的鼻子便说道:

“今日我定将你带回开封府,识相的话,你便自己出来!”

“啊……哎呦!”

那张衙内一看见王玄义发现了自己,不由得腿上一软,便失足从梯子上跌了下来。

“衙内?”

“快……把大门给我堵上,赶紧去请黄虞侯来!”

张衙内话音刚落,便不顾自己跌落时摔伤的屁股,随后一瘸一拐的向内院跑去。就在此时,已然知道前边动静的张员外连同灵寿县主也全都来到了前边,一看到自家儿子走路的样子,不由得大惊失色的问道:

“儿啊,你……你这可是受伤了?”

“娘,我没事,快救救我啊,娘,那王玄义要把我抓去开封府,他……他是不会饶了我的……”

“我儿不怕,有娘在,绝不能让外人伤了你,快……快来人啊,给我把那个疯子拦住!”

……

“小义,外面这些都是些不中用的,现在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今天我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让这张家知道知道什么叫王法,来呀,咱们一起去,把那大门给撞开……”

“好嘞!”

两位堂兄一听王玄义的主意,便连忙回身去牵马。当两人回头之时,这才发现这小小的麦积巷中已然挤满了前来围观的百姓,那百姓一看王院判的两名亲随就要回身牵马,不由得有些焦急的说道:

“不能走啊,那张衙内平日里作恶多端,王院判一定要给我们出了这口恶气啊!”

“是啊,请王院判还我等百姓一个公道!”

……

王玄忠听到围观百姓的呼唤,这心中的一股热血便也沸腾了起来,但见他翻身上马之后,便立刻拨转马头,随后便直朝着那张府的大门冲了过去。

“好!开封府好样的!”

……

就在那王玄忠催马向前,眼看着就要撞向那张府大门之时,却见他突然勒住缰绳。那马儿得了骑乘之人的提示,顿时便扬起前蹄随即重重的踏在了张家的铜门之上。

“咣!”

但听得一声金属相撞的声音,躲在门后的张家家人只觉得大门一晃,便不知头顶上掉落了多少尘土下来。

“顶住……千万不能让那个疯子进来,快!”

“黄虞侯来了!员外,黄虞侯来了!”

“啊……黄虞侯!”

“张员外,是何人在外面如此猖狂?”

“哎呀,黄虞侯,那门外的是个疯子……我儿不过是和他理论了几句,谁成想,他竟然要擅闯我家,将我儿抓走,黄虞侯,救命啊!”

“员外莫怕,待我去会会那贼人……”

这黄虞侯话音刚落,便伸出手来,接过身后随从递上来的兵刃。张衙内一看,心中不由得安定了许多。只见这黄虞侯的兵刃乃是一柄用绸布包裹的铁枪,但见对方摘去了那罩在枪伤的布罩之后,这枪刃在阳光的照射下却闪着渗人的锋芒。

……

王玄忠刚才一击不中,却是再次回转马头打算故技重施,就在这时,却见这王家的大门突然打开,随后便见一名四十岁上下的男子举着一杆铁枪从张家府邸走了出来,随后便指着王玄义说道:

“小子莫要猖狂,若想动张家,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是铁枪,小义,这人是个使铁枪的……”

王玄勇见对方来者不善,便赶忙从地上捡了个枪棒交到了王玄义的手上,随后小声的提醒了一句。

“莫急,今天这人,我是抓定了……”

王玄义说着,便接过堂哥交来的枪棒,随后也摆好了架势!

“你们这群窝囊废,还躺在地上做什么,还不赶紧滚回去……”

“是……虞侯……虞侯千万小心,那……那家伙……不好对付!”

“来呀,先吃我一枪……”

但见这黄虞侯话音未落,便挑起长枪朝着王玄义等人杀了过来,张家的一众泼皮连同两名战败的教头见状,便借机慌张地从地上捡起兵刃,随后一齐朝着身后逃去,王玄忠见状本欲阻拦,却猛地被那黄虞侯拦住了去路。

王玄忠骑在马上,冷不丁的看到一柄长枪朝着面门扎来,苦于两手空空的他只能来个镫里藏身。就在这时,王玄义却抢着用长棍接下了对方的铁枪,随后便将那黄虞侯引到了自己这边……

“好小子,使的果然不是江湖的手段,来呀!便让我先探探你的本事……”

第15章 破门算账

“这眼看着夏汛便要到了,本王想要选派一名能吏肩负起这个重担,不知……”

“不……不好了!王爷……不好了!”

“什么王爷不好了,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

……

就在秦王正与那开封府的大小官僚商议政务之时,之前派去寻那王玄义的一名小吏忽然惊慌失措的跑上了堂来,随后磕磕巴巴的大声说道:

“秦王,那……那王玄义带人去了张家,听说……听说已经打起了了!”

“什么?”

……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秦王只觉得自己头都要炸了,千算万算他就没有算到这王玄义的动作居然会这么快,自己还没来得及把他支使出去,这个王玄义居然真的就对张家动手了,这下怎么办,这不是……这不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吗?

“快,点齐人马。速速随本王去张家,快……“

“啊……是!”

……

有道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这擅用铁枪的黄虞侯才与王玄义一交手,两人便纷纷地对对方的本事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这家伙,使得却不是江湖人的手法……”

王玄义抢过了那黄虞侯扎向王玄忠的一枪,两人很快便缠斗在了一起。那黄虞侯此时有意在张家人面前立威,手上对王玄义自是好不容情。不待王玄义站稳身子,那闪着锋芒的枪尖带着红缨便直奔王玄义的咽喉而来。

眼看着对方的步步紧逼,王玄义自是拿出看家的本事前来应对,此时他有意见识一下对手的这杆铁枪到底有多大的本事,于是便任由对方将这铁枪施展了开来。

“呀!”

黄虞侯见自己抢了先机,便运起这套耍了一辈子枪法不住的向前紧逼,招式一出,便如那行云流水一般,绵延不绝。只见他的枪尖不断地扎向王玄义浑身的要害所在,却不知怎地,总是差了那么些许的距离。渐渐地这王玄义步步后撤,后脚竟已然碰到了身后的影壁。

“不好,王院判这是要败了……”

“别瞎说,王院判可是王太师公的后人,你看他刚才教训那些泼皮的本事,说不定还有后手呢?”

……

“啊!”

那黄虞侯眼看着王玄义退无可退,便使出了浑身的本事将那铁枪使得犹如电光火石一般,一时之间王玄义只觉得眼前处处都是枪尖,不过这黄虞侯快,王玄义却比他更快,手上的这杆齐眉棍一旦舞动起来,变也是毫不示弱。

“哒!哒!哒!”

围观的众人只听到一阵枪棒相交的击打声,不由得都为这开封府的官人暗自揪起了心来。王家兄弟此时已然将这黄虞侯团团围住,却又怕贸然加入战局,反而忙中出错,伤了自家兄弟,这一时之间,众人竟不知该如何是好才是。

黄虞侯从刚才开始便一直抢攻,正所谓强不可久,再加上手上的铁枪沉重,渐渐的,他的招法便不似刚才的那般犀利。

就在这时,却见王玄义以棍化枪,却一招青龙献爪直取对方的面门而来。

“啊!”

黄虞侯眼见这招势大力沉,自是不敢小觑,但见他后退半步,忙举枪格挡,却在这时,这招青龙献爪却是枪头下沉直奔他的腹部而来。黄虞侯此时已然无法再救,却见这棍头却是直撞向了自己腹部,只片刻,黄虞侯便觉得自己的腹中犹如翻江倒海一般。

“啊!”

王玄义见一招得手,此时便不再纠缠,他身为开封府的官人,自是不会故意伤人性命,于是便弃棍不用,只上前一脚便踏在了对方横过的铁枪之上,这下子,黄虞侯已然身形不稳,竟然直接被王玄义踹的飞了出去。

“啊!不好……黄虞侯败了!黄虞侯败了!”

那躲在门后的张家仆从隔着门缝看到黄虞侯被踹飞的一幕,不由得感到心惊肉跳。而那黄虞侯则在倒地之后,双手虎口处已然是鲜血淋漓,竟是连枪都拿不住了!

“小义,待我在催马试一次吧!”

王玄忠见王玄义已然打败了那使铁枪的男子,便赶忙翻身上马,打算故技重施。

“不必了,待我亲自砸开这张家的大门!”

王玄义话音刚落,便自顾自的直奔那张家正门而来,此时此刻,那黄虞侯不知对方用意,本能的将身子向后挪了几下,便靠在了张家门前的台阶上。

“都给我把门堵死了,千万不能让他进来,快……”

就在这张府门后如临大敌之计,却见门外的王玄义竟来到了张家门外的镇宅石狮子旁,只见这王玄义突然挽起了衣袖,便是两膀一较力,竟稳稳的将那石兽抱在了怀里。

“他……他要干嘛!”

“这……这得多大的力气!”

“不好,他抱着那石兽过来了,快……快躲开!”

……

这张家奴仆之中突然传来一阵惊恐,便见众人四散逃开。就在这时,突然听到门前一声巨响,只见府前的两扇大门轰然倒地,一具通体雪白的石兽便翻滚着撞进了张家的大门……

“疯了……这家伙……真疯了!”

“快跑啊!”

当门前一个身穿绿禄袍服的身影出现之时,却见这张家已然乱做了一团,原本还在存心抵抗的一众泼皮,此时已然是抱头鼠蹿,再也顾不上那主子的安危了……

“小义,那边便是张衙内了!”

“去,把他拿了,再让他领着我的去他的狗舍,今日我定要帮这开封百姓除了这心腹大患!”

“好嘞,院判!您就看我的吧!”

这王敬刚才亲眼见到王玄义用张府门前的石兽撞开了张家的大门,此时再看张家此时的景象,心中的那口恶气却是出的畅快无比。但见他不紧不慢的来到了张家那被吓破了胆的衙内面前,还不待说话,便见那张衙内突然一声惨叫,随后痛哭着呼嚎道:

“爹,娘,快……快救我!救我!”

“住嘴,你几次三番阻挠官差办案,还该当众宰杀官马,奚落我等,今日……我便要新账旧账合在一起,跟你算一算这总账!”

第16章 押解回府

“爹,娘,你们……你们快救我啊!”

“你们不能带走我的孩儿,他……他到底犯了什么罪……”

“犯了什么罪?”

王玄义眼看着一个胖大妇人突然扑在张衙内的面前拦住了王敬,他便径直朝着对方走了过去,随后正色说道:

“我且不论他昔日如何在这东京城里飞扬跋扈,便是那一日他纵容恶犬伤人,已然闹出了人命,再加上他昨日擅杀官马,今日撕毁官府牒文,我拿他回开封府问罪,乃是天经地义。来呀,先把这张家的狗舍给我找出来,将家中恶犬尽数扑杀,一概不留……”

“王玄义,你……你……我家中有先皇御赐的丹书铁券,我……我这就去宣德门前,去敲那登闻鼓……”

“请便!”

王玄义见那张员外尤不肯善罢甘休,便让自己兄长取出刑具,将那张衙内锁了,而王敬则趁机抓住了一名泼皮逼问出了张家狗舍的下落。

“大人,他家犬舍就在这宅院东侧,其中养了数十条恶犬……”

“王敬,这恐水症非同小可,若是一个不慎沾上了这些畜生的血,便有性命之忧,我看便一把火将这犬舍尽数烧了吧!记住,切不可有漏网之鱼,必须尽数扑杀,就地掩埋知道吗?”

“是,院判!我这就去开封府叫人来,保证把这些畜生烧得干干净净……”

“不行啊,那……那都是我多年的心血……”

“住嘴,我烧的就是你家的犬舍……你那些恶犬,留着便只能是害人……给我带走!”

王玄义见那张衙内还敢阻拦,便立刻让王玄勇将人带出来张府。那张员外和灵寿县主见了,却不住地哭天喊地,大呼冤枉。尤其是那灵寿县主,直到此时依旧心有不甘,却是边哭边催促家中恶奴上前阻止,可刚才这张家的奴仆已然被王玄义的神威吓破了胆,又有哪个胆敢上前阻拦……

……

此时那麦积巷中聚集的百姓已然是人山人海,几乎将这条宽敞的巷子围了个水泄不通,但见王玄义领人押着那张衙内出了张家之后,人群之中顿时便传来了一阵阵热烈的欢呼声!

“快看啊,那张衙内,真的被王院判给押出来了……”

“开封府为民除害,王院判真是青天啊!”

快……快给王院判让出一条路来,咱们都跟着回开封府,看看王院判要如何处置……

……

随着人群之中的一阵喧闹,待王玄义押着垂头丧气的张衙内出来之后,巷中的百姓便立刻让出了一条通道。只见这王玄义向围观的百姓拱手行了一礼之后,人群中便更是沸腾了起来。

当王玄义好不容易带着人犯出了这麦积巷之后,那身后围观的百姓却是久久跟随不愿散去,直到王玄义押着张衙内来到了保康门前之时,却是正好遇到了前来寻他的秦王的车驾。便在这时,这秦王府的属吏眼看着王玄义的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人群,不由得大惊失色,连忙让车队停下,随后下马飞也似的去向秦王禀报道:

“王爷,不好了,这王玄义召集了一种百姓正往这保康门而来,我怕……我怕这些人意图不轨……王爷……”

“什么?待我出去看看?”

这秦王赵廷美一听下属报来的消息,不由得吃了一惊,待他一脸怀疑的从车驾上下来,骑马来到了保康门前之时,也不由得对前方浩浩荡荡的人群感到惊诧莫名,只是他不信这王玄义会图谋不轨,便立刻骑马上前,指着行在人群之前几人大声问道:

“前边来者何人,可是今科状元王玄义……”

……

王玄义正押着人往开封府赶着,却突然在这保康门外撞见了一名朝中大员的车驾,耳听到对面有人叫出了自己名字,王玄义不由停下脚步,随后拱手施礼道:

“在下正是王玄义,适才去那麦积巷中抓捕罪犯,现下正要回开封府去,不知阁下是……”

“王玄义,这便是秦王殿下,还不快过来见礼!”

秦王府的属官见到王玄义拦在门外,不由得连忙向他提醒了起来。而此时端坐在马上的秦王,眼看着王玄义身后所聚集的那些百姓,不由得也不得不慎重了起来。只见他沉思了片刻,随后才试探性的对王玄义继续问道:

“王院判,即是去抓人,这人犯可曾抓到?”

“禀王爷,人贩已然被我所擒,现下正要押回开封府去受审……”

但见这王玄义话音刚落,人群之中已然是欢呼一片。此时秦王心中自知,若是这个时候苛责王玄义,只怕自己的名声便要臭了,于是他只能口不应心的说道:

“即是如此,王院判便是辛苦了,且随我一起回开封府去,本王,要亲自听你审案……”

……

“秦王……亲王出面了。这下张家死定了……”

“真是苍天有眼,让我亲眼看着张家遭报应的这一天……”

“秦王真是个好人啊!”

……

耳听得保康门外呼声阵阵,这赵廷美却是想起卢相的提醒,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不过,这种被万民敬仰的感觉此时却让赵廷美的心中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尊敬。他调转马头之后,便又回到了马车之上。之后这秦王车架便调转方向,又重新回到了这开封府中,便在这时,却见到这开封府的门前已然聚集了不少官员。其中有许多是刚才听到消息之后前来这开封府来打探的。

但见秦王的车驾在前,王玄义在后一齐入了这开封府之后,开封府的大门便突然关闭。等候在外面的众人见那王玄义果然拿到了张衙内之后,便纷纷四散回去通风报信去了。只留下一些百姓久久的不肯散去,尤自等在开封府外想知道案子的事情。

“官人,这里面……”

“都散了吧!散了吧!刚才王爷已然下令,要闭门审理此案,闲杂人等不得在此围观,走吧!”

耳听得开封府外的胥吏出声驱赶,门外的百姓虽有不甘,却也无法入内,渐渐地这门外的人群便慢慢散开,只留下那些闲来无事之人在此处苦守,等着开封府这边的最新消息……

第17章 焦头烂额

“咚!咚!咚!”

“怎么啦?怎么啦?门外是何人击鼓?”

“啊,袁评事!门外来了疯疯癫癫的胖老头,说是……说是要告开封府左军寻院院判王玄义以权谋私,公报私仇,他还说……他家有先帝御赐的丹书铁券,我看……别是个疯子吧!”

“什么?还丹书铁券,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我出去看看,要真是个疯子,就一通乱棍赶走便是,开门吧!”

“是,评事!”

听到袁评事的一番交代,这负责维持门外秩序的大理寺胥吏连忙恭敬的行了一礼,随后便交代手下的公人敞开大门。待那袁评事出门一看,却发现一名衣着华贵的年长男子正搀扶着一名胖大贵妇哭倒在这大理寺门前的台阶上。袁评事见状,连忙快步走到二人面前询问道:

“两位是哪里人士?为何跑到我这大理寺前击鼓鸣冤?”

“小官人,快带我们去见刘判事,那王玄义就是个疯子,他连灵寿县主的府邸都敢砸,不但打伤了我的家人,抓走了我的儿子,他还……还说要烧我家的房子……”

耳听得对方情绪激动之下话说的有些颠三倒四,这袁评事不由得有些糊涂。不过……聪明的他还是从对方的只言片语之中听到了一丝重点。

“等一下,你说你是灵寿县主家的?”

“是啊,老身便是灵寿县主,这王玄义无法无天,她连我这县主的府邸都敢擅闯,没天理,没天理啊!”

“您……您就是灵寿县主?下官失礼,见过灵寿县主!”

这袁评事一听对方便是灵寿县主,便连忙躬身行礼,便在这时,这哭嚎的年长男子却突然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个黄缎子包裹着的东西,随后便举过头顶向对方说道:

“这便是先帝赐给我家的丹书铁券,还请大理寺的官人们,一定要为我家做主啊!”

“快,快去通知刘判事!两位先请入内堂稍后,待我派人去通知刘判事……”

这袁评事听出事态棘手,却也不敢怠慢两位勋贵,待将这灵寿县主连同张员外一起迎进了大理寺之后,袁评事便急忙出了大理寺,径直朝着刘判事在京中的私宅而去。

……

若问这张员外的动作为何如此之快,那只怪这王玄义半路遇到了秦王的车马,被堵在了这保康门外好一段时间。而张员外这边,自从王玄义把他家的衙内带走之后,因为心忧儿子的安危,所以县主夫妇便赶忙从家中取了这丹书铁券便直奔崇明门而来。因此当这张员外已然赶到了大理寺之时,王玄义却也才刚刚回到了开封府中。

当王玄义回到左军巡院之时,才一进门,便见到这蔡军使正自神色焦虑的在院中踱步。蔡军使见这王玄义回来,便两赶忙支开了旁人,只把这王玄义拉进了屋内好生的询问道:

“王贤弟,我上午方才提醒过你要慎重行事,慎重行事,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军使大人,正要叫你知道,这张家的恶犬已然染上了恐水之症,凡被咬者,少则七日,多则二十余日必病发而死,我今日得了军使大人的提醒,便知秦王要过问此事,为免夜长梦多,我……我便只能先下手了……”

“哎呀,这……这可如何是好,若是秦王问罪下来,你我便全完了……”

“军使莫慌,那一日被张家恶犬所咬之人现在已被我安置在这左军巡院狱中。若是秦王问起,我便提了这孟三去见秦王,我想以秦王的见识,自然会明白这世态紧急……”

“你还有后手,那就好,那就好!这次……我左右也是脱不了干系了,便是此时再来怪你却也是于事无补,为今之计,我便全都依你便是……”

王玄义这边安下了蔡军使的心,而秦王那边此时却是心烦意乱。眼下王玄义惹出的这个烫手山药(山芋明朝才有)已然被他全盘接下。可是如何处理这被王玄义抓回来的张家衙内,秦王却着实是骑虎难下。眼看着适才保康门外聚集的百姓,秦王便知这张衙内平日里便民愤颇深。若是自己真的轻描淡写的将这衙内给放了,只怕自己在百姓口中的名声便真的是要臭了。

“王爷,这王玄义在门外求见,想要问问您该如何处置那张衙内……”

“啊?去告诉他,就说本王念王院判今日辛苦,便放他先回去休息几日吧!至于这张衙内,让府内推官先给他单独安排一处单独的院落,待本王审问之后,再做决定!”

秦王府属吏听了王爷的吩咐之后,便径直出去通知王玄义去了。当王玄义和蔡军使听到王府属吏的回应之后,不由得深感疑惑,却不知这秦王为何如此安排。

“敢问秦王,这张员外家染病的恶犬应做何处置,若是置之不理,在下唯恐夜长梦多……”

“这个……王爷没提,咱也不敢问啊!我看……王院判还是先回去歇着吧,这件事……王爷他自有安排。”

王玄义听到对方如此敷衍的回答,本想还要再问,而另一旁蔡军使却赶忙拉住了他,随后客气的向那王府的属吏道谢告辞。

“军使,若不问清楚那犬舍该如何处置,我只怕……再闹出恶狗伤人的事情来……”

“贤弟,你别急,再急咱也不能催王爷啊!我看,今天反正也不早了,你且回去歇着,改天我找个时间去问问判官大人……”

这蔡军使一边说着,一边便拉这王玄义往回走。待两人又商议了一番之后,蔡军使好说歹说才把王玄义劝回了家。

且说这蔡军使把王玄义劝走之后,他却是独坐在这公廨之中叫苦连连。眼下这王玄义竟然单枪匹马便把张家给砸了,蔡军使便也知道他的这位下属若是发起脾气来,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浑人。他虽然身为长官,却也是不敢再过苛责这位下属了。

“这下子该如何是好?哎!还是赶紧想办法离开这是非之地吧!你王玄义不是能耐吗,我便把这军巡院让给你,你自己去跟秦王交代吧!”

第18章 柔奴的担心

“列位不知都听说了没有,就在这两个多时辰之前,在这东京城里却是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有道是这王院判怒从心中起,只两膀一较力便将那张府门前的石兽平地托起,只听这王院判大叫一声,那千斤巨石便飞也似的撞向了张府大门……”

“且说这张衙内进了开封府之后,还不等那王院判问话,便吓的尿了裤子,你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跟你们说,这是我在开封府的熟人说的,绝对是真的,千万别往外面说去……”

……

入夜之后,这东京城内的瓦肆勾栏,酒楼妓馆便如以往一般再次喧嚣了起来。作为天下财富聚集之地,这大宋东京的繁华自是不必言表,而依托这东京城内的百万人口以及厢坊制度的逐步瓦解,整个城市的娱乐活动也达到了空前的繁荣。

不过……今晚和以往略有不同的是,在这东京城内的一些酒楼内,有人却是把瓦肆勾栏中最受欢迎的合生艺人请了过来,专讲白天时在麦积巷中王院判大战张衙内的事迹。

所谓合生,乃是这京瓦技艺之中说话类技艺中的一科。余者还包括小说,讲史,讲经三技,合称为说话四艺。而合生之技与其它三者最大的区别,便在于所说之事多为时事热点,街头热闻。这不,这王玄义大闹张家的事迹才不过过了两个时辰,整个东京城内的合生艺人便已经编排出了各种版本的故事,一时之间,众说纷纭,便是那没亲眼得见的,却也分辨不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了……

“且说这王院判只三两下便斗败了这张家请来的两名教头,便在这时,却又窜出来了一个使铁枪的拦住了王院判的去路。我道是这位好汉也真是班门弄斧,那王院判乃是那铁枪王老太师的后人,您说您使什么兵刃不好,却偏要使铁枪,这不是……鲁班门前拉大锯,关公面前耍大刀,纯属丢人现眼吗?”

“哈哈哈……”

便在这合生艺人吴八儿使了个诨话的活之后,全场顿时打笑了起来,连带着坐在楼上阁子中的宇文柔奴都忍不住扑哧一声,却是笑出了声来……

“哈哈哈……娘子,我还不知道这王状元今天这么厉害呢,便是连那号称混世魔王的张衙内都敢抓,听说他还把这张府门前的石狮子给举起来了,上次我们去赵宰相家献艺,不是正好路过那麦积巷吗?张家门前的那两个石狮子,可真是不轻呢!”

小虫娘听到一向端庄优雅的宇文柔奴竟被那吴八儿给逗乐了。便忍不住跟柔奴说起了王状元的事来,两人晚上从那杀猪巷里出来的时候,恰好却遇到了那王状元带着家人又回到了杀猪巷中。小虫娘当时看到那王玄义浑身灰头土脸的样子,还以为他们是遇到了歹人,却没想到这东京城里最恶的恶霸,现下也已经被王玄义给抓回了开封府了。

“王状元可真是好样的,那张衙内在这东京城里嚣张了这么久了,也就只有王状元敢管,我还以为这状元公不过是书读得好,却没成想竟然连武艺都这么厉害……”

“哎,真希望王大官人不会惹上什么麻烦才是,这张家……却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就在这小虫娘正兴高采烈地向宇文柔奴夸赞王玄义之时,却听见这柔奴突然叹息着说了一句关切的话语。小虫娘一时之间没听懂,便有些诧异的向柔奴问道:

“小娘子,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这吴八儿不都说了吗,连秦王都称赞王状元做得对……”

“虫娘,若是这合生先生真能知道其中的内情,便也不用在这白矾楼里混饭吃了。你就说,我平日里带你去那些朝中大员家中献艺,那一次我不是小心伺候,还不是因为这些大人物不似我等这般心思单纯,若真是哪句话说的不对,你我便是一场灭顶之灾。可这王状元,今日竟然如此鲁莽,真不知道,他到底是真有依仗,还是一时冲动啊!”

“娘子,虫娘听不懂你说的,虫娘只知道这王状元,今日乃是给我们东京的百姓大大的出了一口恶气,要不然,怎么这白矾楼的主人竟然连合生先生都请过来专讲这事儿呢!”

宇文柔奴听到这小虫娘的话语,虽然没在说话,可这心里不知怎地,却是愈发的为王玄义感到担忧了起来。

“有道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当年爹爹不也是因为替百姓出头,我宇文家才落得了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吗?”

这宇文柔奴一联想起自家的遭遇来,却不由得更是为王玄义担忧了起来。连带着,就连这合生先生的表演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虫娘,待明日咱们回去之时,且从柜上支一坛上好的羊羔酒回去。我得去劝劝这位拗状元,要不然我只怕他这开封府的差事也干不长,迟早要把人得罪光的!”

“羊……羊羔酒,小娘子,这白矾楼的羊羔酒,一坛可要四十贯啊!您……您……”

“若是能救了这拗状元,便是四百贯我也使得!切记让柜上给我留一坛,我有急用……”

小虫娘看自家的小娘子突然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一下子便着急了起来,她便痛快的点头答应了下来。不过此时这小虫娘的心里却是非常的心疼,这可是四十贯啊,若用在她们一家三口身上,便是一年的花销也够了。

“明明都叫羊羔酒,为何这白矾楼的却是比外边的贵的那么多……”

小虫娘得了自家小娘子的吩咐,便连忙起身出了阁子,随后径直来到了一楼散座的柜上交代了一句。管事的掌柜一听说是柔奴姑娘要的,便痛快的一口答应了下来,直说明日便派人送柔奴姑娘回去的时候再一并捎回去。虫娘听过之后,这才放心的回去跟自家娘子复命去了。

……

却说这王玄义此时已然回到家中,正鼾声如雷的抱头大睡,却不知这一场大祸已然临头……

第19章 丹书铁券的有效性

“刘判事……”

眼看着那袁评事一脸为难的样子。刘判事便也觉得自己刚才所说的话语或许是过于苛责了。于是他先是为难的叹了口气,随后才语重心长的说道:

“老夫才刚从并州的任上卸下,方接下了这权判大理寺事的差遣,却没成想这上任之后的第一个案子便是如此棘手。袁评事,你可是给老夫接下了一个好大的难题啊!”

“下官……下官思虑不周,给判事您填麻烦了……不过……这县主夫妇乃是亲自找上门的,当时的那种情况,便是下官想推,却也推不出去了……”

“那你也不能答应的这么爽快啊,你说现下那县主夫妇,老夫我是见还是不见,这开封府的王玄义,老夫我是抓还是不抓……”

“下官……下官知错了!”

……

“哎!真是……”

刘判事现在一想到这件事不管怎么处理,开封府和勋贵那边必然要得罪一边,他的心中便不由的烦躁了起来。此时只见他已然从座位上站起了身来,围着这内堂的前后不断地踱着步子,脑海之中却也在不停地思索着这应对之法。

“这王玄义到底是什么来头,你之前可曾听过此人的来历?”

“禀判事,王玄义乃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官家授了他匠作监丞的官职和开封府左军巡院院判的差事,下官只听说他是后梁大将王彦章的后人,倒没听说他在这京城之中有何倚仗,却不知这独闯灵寿县主府邸的行为,却是受何人指使……”

听完这袁评事的禀报,大理寺判事刘保勋却又再次踱起了步子来。

不是他刘保勋为人过于谨慎,实在是这京中的关系盘根错节,而他刘保勋却是新官上任,对于这东京城内的人员和事务还不够熟悉。因此才对如何处理眼前的难题感到棘手。眼下,这灵寿县主已然把那丹书铁券送到这大理寺来了。就凭着这块铁牌子,那王玄义今日的行为便已是大罪,难不成,这王玄义便真的是没个倚仗的愣头青?

“快,你现在先回去安排一下,连夜派人找到这个王玄义的住处!”

“判事?这……”

“还不快去!万一这王玄义突然回过神来,一跑了之怎么办?”

“啊……判事!是下关思虑不周,忘记了这一点,下官……下官这就回去安排……”

“快去!快去!注意,千万不能让这个王玄义离开东京,待明日老夫上朝回来,再做定夺……”

这袁评事领了判事大人的命令之后,便赶忙拜别上官出了刘府,随后便直奔大理寺衙门而来。待他回到了大理寺之后,便又招来了寺中巡检点齐了人马,随后又查清了王玄义的住处所在,这才连夜带人来到了杀猪巷一带悄悄的埋伏了起来。

此时在屋外发生的事情王玄义自是不知,不过这入夜之后,那王敬左右辗转犹如翻胡饼一般的动作却是搅的王玄义也无法入睡。

“我说王敬,你这到底是怎么了,这大晚上的怎么还不睡啊?”

“哎……我还不是为了院判您的事情担心吗?您看这秦王,当时在保康门外不是答应的好好的吗,怎么一回到开封府便不让您碰这件案子了呢?不会……不会是这秦王说话不算是吧!”

“哈哈……王敬啊!我倒是没想到你还操上我的心了。那我且问你,你觉得到了现在这个地步,秦王还能把这案子遮掩下来吗?”

“诶……院判难道已经料到秦王的反应了?”

“不是料到,我这是先下手为强,那一日我方才审完孟三的口供,蔡军使便告诉我说秦王府有人来问过我的事情,想我一个小小的开封府署吏,才来了不足一月,便得到了秦王的眷顾,我自信自己还没这么好的运气可以得到府尹的赏识……当时我便想,只有将此事闹大了,闹到了这东京城里人尽皆知的地步,我们才能为这孟三讨一个公道回来。现在看来……我虽然被这秦王打发回了家里,可这张衙内的事情却并未就此完结……”

“可是……院判!这张家可是有灵寿县主的丹书铁券护着啊……万一……”

“呵呵,说道这丹书铁券,我且问你,本朝的丹书铁券却是怎么个用法?”

“怎么个用法?不就是不管做了什么坏事,这官府都管不到吗?”

“哈哈哈,我笑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丹书铁券,乃是先皇赐下的一道凭证。所证者乃是子孙有罪,不得加刑,纵犯谋逆,止于狱中赐尽,不得市曹刑戮,亦不得连坐支属。此誓言便立在这太庙的石刻上,却并非是让人无法无天的凭证。若说这免死的功能,我倒是觉得这铁券之誓语焉不详。只怕这最终解释权,还在官家的手上吧……”

“不是,院判……您这话……我怎么有点听不明白呢?什么叫最终解释权?”

“这个……却也不是我能说得明白的,我只知当年先皇为臣下赐下这丹书铁券之时,多数只是权宜之计。若是细细的揣测起来,这子孙二字说得到底是几代后人,这不得加刑却又有没有说明次数限制,归根结底,还是要让官家定夺……”

听完王玄义的这番解释之后,王敬虽然依旧是不太明白,但是他还是从王玄义的话语之中听出了一丝不一样的意思来。

“难道说,这丹书铁券还可以拿来反悔?可是这瓦肆里不是都说,有了这丹书铁券,便是犯了诛九族的大罪也可以免于一死吗?真不知道院判大人到底说的对还是不对……”

这王敬心里琢磨着丹书铁券的事情,渐渐地便忘记了刚才的担忧。也不知过了多久之后,这房间里逐渐传来了阵阵鼾声。却也不知二人是何时睡着的。

这一夜有人尚能睡得着觉,有人却注定要度过一个无眠的夜晚了。此时此刻,随着大相国寺悠扬的钟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却有不少人驻足于窗前,静静的等待着新的一天的到来。

第20章 羊羔酒

五更天后,寂静的开封城里又逐渐开始清醒了过来。就在此时,便见到一顶软轿从平康里的门楼下慢慢的走了出来,随后便来到了附近的白矾楼所在。便在此时,却见到几名店里的伙计正将一坛好酒小心的推到了车上,那掌柜的看到轿子抬了过来,便连忙上前招呼道:

“敢问是柔奴小娘子吗?小娘子要的羊羔酒已然备好了!”

“田掌柜真是费心了,还劳烦掌柜派人将这坛酒帮我送到杀猪巷去……”

“好说好说,这羊羔酒金贵,我等帮小娘子送回去乃是应尽之责,日后……还望小娘子多多关顾才是啊……”

田掌柜隔着轿子跟宇文柔奴打了几个招呼之后,他便吩咐店里的大伯拉着车跟在了小娘子的轿后。随后众人便一前一后的朝着那城南的杀猪巷而去。

若是说起这羊羔酒的来历,早在唐代便已是宫廷贡酒。据说那杨贵妃二十岁生辰之时,唐玄宗特地从“沉香亭”贡酒之中甄选出了“羊羔美酒”以示祝贺,贵妃醉酒后,翩翩起舞,以一只“霓裳羽衣舞”回报君恩,玄宗则趁着酒兴排击奏乐,从那以后,这羊羔美酒,便成为了杨贵妃与唐玄宗最爱的美酒之一。后来唐朝灭亡,五代纷争,这宫廷御酒羊羔酒的配方逐渐流落到了民间,便渐渐地流传开来,一直到了这大宋朝,羊羔酒已经不再是只有皇家才能够享用的美酒了。

可是这东京城里虽然售卖羊羔酒的酒楼众多,但若论起哪家的羊羔酒最为醇美,首屈一指的便是这佑国寺前白矾楼。甚至连皇宫大内之中,每年都会定期到这白矾楼中采购羊羔酒。由此可见,这白矾楼的羊羔酒能卖到40贯一坛,却是有一些道理的。

白矾楼距离杀猪巷路途算不上近,待这柔奴姑娘回到了杀猪巷之时,此时天已然大亮了。当轿夫落了轿子之后,小虫娘便扶着宇文柔奴从轿子里走了出来。宇文柔奴看着跟在轿子后面送酒的那些白矾楼的大伯,先是让对方将这酒坛送进了自己家的院落里,随后才拿出了一些赏钱来给了对方。待到众人走后,柔奴姑娘却是踱步来到了这王状元家的门前,随后轻轻的拍了拍门。

“谁呀?诶……是柔奴小娘子!这么早……”

“王大官人可在家吗?我有要事要见他……”

“大官人?大官人他今日休沐,却不知小娘子找我家院判所为何事?”

“快带我去见你家院判,我有要事要同他说!”

“额,好!院判,柔奴小娘子来找你了!”

王玄义听到门外王敬的呼声,便连忙带上了幞头出了屋子,见到那柔奴姑娘却是拱手施礼道:

“小娘子这么早来找我,可是有什么急事?”

“王官人都要大祸临头了,怎么还是这般悠闲?”

“大祸临头?小娘子难道也是为了那张家之事来寻我的?”

……

王玄义一看这宇文柔奴面带忧愁,便知道她定是听到了自己昨日去张家抓人的事情了。不过人家一大早就跑来找自己,虽然于礼不和,可这份心意王玄义却还是感激的。于是他便再度向对方施礼说道:

“小娘子需要听旁人乱说,你看我这不还挺好的吗?”

“大官人,休怪小女子多事,那张家……家中可是有先帝御赐的丹书铁券,您昨日这般胡来,难道就真的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安危吗?”

“那小娘子的意思是……”

“实不相瞒,我与那安定郡公多少还有些交情,这安定郡公乃是当今官家的侄孙,平日里常到这白矾楼来宴饮,这一来二去的,我便在这位郡公面前有了些许薄面。我知他平生最爱的,便是这白矾楼酿造的羊羔酒。今日我托那掌柜的替我留了一坛,官人若是不弃,便可将此酒送与他,只要官人能想办法说得他替你从中说和,我相信那灵寿县主多少也要给他这位官家宗亲几分情面……”

“这……这也……”

王玄义听到这小娘子的一份关心,心中顿时便生出了许多感激之情来。这羊羔酒王玄义可是喝过的,上次毛大成设计陷害他的时候,他便在那白矾楼中见识过这名冠东京的羊羔酒,据说这酒乃是用肥羊羔肉和糯米混合木香酿制而成的。入口之后,便是那喉咙也好似裹了层油一般便将那酒水顺了下去,只不过让王玄义觉得可惜的是,如此美酒,后世却未能流传下去。

“小娘子一片好意,却是叫在下如何受得起,这羊羔酒珍贵无比,只一坛便要好几十贯,我……”

“官人此时还惦记着钱财作甚,我这坛酒乃是为你应急的,眼下你只管拿去送人便是!这东京城里关系盘根错节,官人却如此这般任性,纵是出于公心,若是惹了不该惹的人,却是白白的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咚!咚!咚!”

就在这宇文柔奴还在劝说之际,门外却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守在外面的王敬听了,还以为是王玄义的两位兄长前来寻他,于是他便起身跑到了大门处拉开了门闩。便在这时,却看到门外站着几个没见过的官府之人,王敬见了,不由得心下好奇的问道:

“你们是何人,可是来寻我家院判的?”

“王院判果然便住在此处吗?我乃是大理寺的官人,昨日接到了灵寿县主的状子,灵寿县主夫妇到大理寺状告你家院判,以权谋私,公报私仇,现在判事大人便要查问此事,怎么……请你家院判跟我们走一趟吧!”

那为首的袁评事说完,便不顾王敬的阻拦带人闯进了王家的院子之中,待官兵冲进来只是,恰好把王玄义和宇文柔奴一起堵在了房间里。

“你们……你们干什么?”

“干什么……王院判好兴致啊,那边才刚闯了县主府邸,这边确是红袖添香,美人相伴……怎么着,王院判,是你自己跟我们走,还是我们请你走!”

“大理寺吗?没想到这张家的动作到也蛮快的,阁下前边带路便是!”

王玄义见到对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想是对方忌惮自己的身手,王玄义见状,却是不以为意,只见他恭敬地向那一片好意的柔奴小娘子行了一礼,随后才迈步径自走出了家门。

第21章 故交

说起上朝这件事,自官家继位伊始,一改先帝在位时每五日一朝的规矩,变成了每日上朝,自那之后,京中凡六品以上官僚无不暗暗叫苦。

要知道这朝廷规定五更上朝,一些得远的官员,三更便要离府赶路,以至于过去还曾发生过有官员半夜赶路掉入河中淹死的惨剧。

每日五更,这丹凤门外待漏院,便云集了京内六品以上的各级官员,其中尤以那些宰臣最受尊崇,若是有哪位下级官员想要一睹朝中大佬的风采,只要早早地来这待漏院外候着便可。若是时机得当,只要一招入了那些朝中大员的法眼,不敢说平步青云,想要混个脸熟总是不难的。

今日一早,这新官上任的前并州知州刘保勋便早早地来到了这待漏院外,左顾右盼的立在门外看着。

刘保勋今年已年逾五旬,本就是知天命的年纪了,年轻时他曾在户部任职,当时便跟赵相公有过一定的交情。后来,因家中丧母,这刘保勋便回乡丁忧,后又辗转多地任职,直到到了这把年纪,刘保勋方才又回到了这东京城中。

这漂泊半生的辛苦,旁人不知,他刘保勋却是已经尝够了这其中的辛酸。自打他回到了这东京城之后,刘保勋已然在城中重置了新的宅子,打算后半辈子便留在东京城里颐养天年,可谁成想,他才刚刚上任,却又遇上一件如此棘手的事情。眼看着这个难题便要落在了自己的手上,刘保勋却不愿意坐以待毙。于是他便想到了前来拜见自己的故交赵老相公,想要听听这件事到底要如何处置才是。

“啊……”

刘保勋以衣袖掩面,悄悄的打了一个哈欠。待他放下了衣袖之后,先是取出手帕来拭干了眼角疲倦的泪痕,随后才又将香药涂抹在了自己鼻下用力的吸了几下。待他闻到了一种清凉的芳香之气之后,这才发现天边已然泛起了一丝鱼肚白光。便在这时,远处却又传来了一阵阵悦耳的铜铃声,引起了刘保勋是注意。

“这官家,日日早朝,还真是要人的命啊!前边是何人的车驾?若真是赵相公的,我却不知他到底还记不记得我,哎……还是走一步试试吧,便是不成,我也算是尽了昔日的同僚之谊了!”

刘保勋打定了主意之后,他便快走几步朝着前方的车驾迎了上去,待他看清楚这车驾之前的家仆所打的灯笼上赫然便写着一个赵字之时,刘保勋连忙立在道旁大声的呼喊了一句……

“赵相公,可还记得我这个昔日的同僚吗?”

端坐在车中的赵普听到外面有人呼唤,便连忙让车夫停下了车驾,随后便见他挑开车帘向外观瞧,但见一五十有余的男子身着紫色袍服立于车旁,微笑着拱手向自己施了一礼。赵普面色有疑,却是看了好一会儿才大笑说道:

“哈哈哈,我道是谁在这里拦我的车驾呢,原来是修业啊!怎么,你是何时到的京城,怎么……不来我家里坐坐呢!”

“赵相公,当年京中一别,这一晃,你我皆已是须发花白的年纪了。若不是听旁人说起你每日乘车驾上朝,我还真是不敢上前相认呢!”

“哈哈哈,来来来,快扶我下来,待我与修业贤弟先叙叙旧,再去上朝不迟……”

赵普一边说着,一边便从车中伸出了手来,赵府的亲随见了,也赶忙伸手拉住了相公。随后便将他搀出了马车。刚一下车,这赵普便抱着刘保勋的肩膀说道:

“真是想不到啊,修业……你是何时回的京城啊?”

“我回京尚不足一月,前几日因诸事繁琐,便向吏部告了假,现如今已然处理完了,这才刚刚去大理寺上任,本想着待过几日寻个时机登门拜访,却没想到竟然能在参朝之时遇见您啊!”

“哈哈哈,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也这把年纪了,该是回东京享享清福的时候了,哈哈……”

这般叙旧的话语说了几番之后,刘保勋便跟着赵普一起沿着石道向待漏院走去。一路上,刘保勋一边热络的和这位两朝宰相联络感情,一边暗自琢磨着到底该如何才能将话题引到这张家的事情上来。

“对了,刚才听修业贤弟说,你如今在大理寺任职?”

“啊……是,下官才刚接下了这权判大理寺事的差事……”

“那倒是正巧,我有一事相求修业帮忙,不知道修业……肯不肯给我几分薄面啊?”

“诶?相爷尽管吩咐便是,若有在下做得到的,定不让相爷失望……”

这赵普听到刘保勋答应的如此干脆,也知道他初入京城,肯定是想在朝中找一个可以依靠的对象。眼下两人既然是故交,那这刘保勋便没有其他更值得依附的对象了。赵普略作沉思之后,便将这刘保勋悄悄地拉到了一旁,随后小声的向他问道:

“修业贤弟,你初到东京,却不知可曾听说过昨日有开封府官人围攻灵寿县主府邸的事情……”

“这个……实不相瞒,下官也是略有耳闻……”

“那贤弟可否帮我一个小忙呢?”

“相公只管吩咐便是……”

“我想请你将这犯事的主谋王玄义暂时留在大理寺几日,便是开封府前来要人,你也想办法替我挡了……”

“相公的意思是,让我把他抓了?”

“不……好生将他留在大理寺便可,只要替我挡了开封府方面的纠缠,修业你便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你觉得……”

“请相公放心,下官一定不辱使命!只是……下官却不知要将这王玄义留多长时间?”

“哈哈,七日,只要帮我将他困在大理寺七日,我便是欠了修业一个天大的人情……”

“七日?下官明白了!请相公放心便是!”

这刘保勋和赵普对视了一眼,随后两人各自相视一笑。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赵普看到刘保勋的回应之后,便慢慢的踱步在前,朝着待漏院的方向而去,刘保勋跟在后面却在心中暗自琢磨着适才赵相公的用意……

第22章 软禁

说起这袁评事,昨夜可真是不得清闲。当他擅自做主留下了这灵寿县主的状子之后。便马不停蹄的将这件事告诉了才刚上任的大理寺判事刘保勋。处于谨慎的考虑,刘保勋当时只是说让袁评事带人围了这王院判的住所,待他下朝之后再做定夺。这一等,便让袁评事在王玄义家的杀猪巷外等了一整夜的时光。

清晨时分,当一名大理寺的同僚匆忙忙地赶到来杀猪巷之后,却是给这袁评事带来了一个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命令。刘判事亲自嘱咐,要好生将这王玄义请回大理寺去。

“刘判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让我把他抓回去吗?”

“不知道,我只是如实的转述刘判事的话语,至于他想如何处置这个王玄义,却不是我等现在能知晓的……”

“所以呢?他不过是个八品的开封府院判,偏生我们大理寺却要于他客气,你且在这里等着,待我这就冲进去把他带回去,他若是依从还则罢了,他若是不依,我便要给他几分颜色看看……”

这袁评事在杀猪巷外喂了一夜的蚊子,此时已然是又累又燥,早已失了往日的耐心。但见他领了公人进了杀猪巷中,只片刻功夫,便见众人围着一身材高大的男子出了巷子,随后便径直朝着曲麦桥而来。

当袁评事与同僚二次回合之后,他便从随从之中牵了一匹马来。随后将王玄义请到了马上。直到众人都上马之后,这袁评事才与同事一起带着王玄义回到了大理寺中。

当王玄义被带到了大理寺之后,他本以为会立刻被带到公堂之上和那灵寿县主夫妇理论。却不成想,他竟被领到了一处雅致的院落之中。

“等一下,你们不是说要带我回来问话吗?把我领到这里来却是何意?”

“王院判且安心在这里住下吧!我家判事大人公务繁忙,却不知何时才能得出空来向您问话,若是院判有什么需要的,便随时告诉我,我派人去院判家中为您取来……”

“哎……不是,你们这是……”

不等王玄义继续问下去,适才带他回来的两名官人便径自离开,待王玄义追出去之时,却是被守在门外的寺中衙役给拦住了去路。王玄义摸不透这大理寺为何要如此对待自己,却又不愿对对方用强,于是他只能又回到了这处小院子里,随后默默地走到了院中的石凳旁坐了下来。

“这大理寺却是好生奇怪,适才说是带我来问话的,却又把我软禁在了这处院落之中,这底安得是何居心?”

王玄义左右琢磨着,却是越想越是觉得糊涂。此时他与外界的联系已然完全中断。这不由得让他更是担心那张家犬舍内还尚未扑杀的恶犬。

“若早知会有今日这般麻烦,我昨日便应将这张家的恶狗尽数处死……只可惜,眼下却是不知何时才能离开此处?”

……

这宇文柔奴是亲眼见到王玄义被大理寺的人给带走的。当王玄义离开了杀猪巷之时,王家一家,连同柔奴和真奴师徒全都赶到了巷口处看着王玄义骑马跟对方离开。直到王玄义的身影消失在了人潮中之后,宇文柔奴却才终于不得不相信了这个事实。

“这王状元,果然是遭到了张家的报复了,而报复的帮手,居然是大理寺?不行……我得赶紧想办法托关系……”

宇文柔奴才刚清醒过来,便看见王家妈妈正眼含热泪绝望地立在巷口。看到这幅情形,宇文柔奴不由得心中一软,随后便径直对王状元的母亲刘氏说道:

“王家妈妈莫要太过着急,哭坏了身子,眼下……还是赶紧差人去开封府报信去吧!柔奴虽然只是一弱女子,却也愿为王状元尽一份绵薄之力,现下……我这手上还有些钱财,不如便让王敬先拿去那大理寺衙门疏通官人,也免得让王公子他受那皮肉之苦……”

“姑娘,这……这怎么使得……我怎好用你的钱财啊……”

这王刘氏一听宇文柔奴如此热心的帮助自己,一时之间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感激这位姑娘了。而宇文柔奴在交代和指导了王家人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困难之后,便让小虫娘取了个钱袋来交到了王敬的手上,直到此时,他才又对王玄忠说道:

“劳烦这位大哥跟我去一趟安定郡公府……我想试试走一下宗亲的门路,看看能不能从中斡旋,让那张家撤了这次的状子!”

“姑娘,你这……可有把握?”

“王妈妈,便是有些许的希望,柔奴也要去试试才知道啊!妈妈且在家中等着。让王敬和另外一位大哥分别去大理寺和开封府那边候着消息。等晚上大家再此处集合,再做打算……”

眼瞅着一场大祸就这样落在了王家的头上。张真奴却是没想到自己的妹妹居然如此热心的去帮张家。她虽然身子不好,却因为上次自己犯了气胸被王玄义救下,所以也想为王家做些什么。待到这柔奴和他一起回到家中之后,这张真奴犹豫了半天才对柔奴说道:

“妹妹,我想……要不还是让我去见见毛大成吧!”

“姐姐,这毛大成就是个卑鄙小人,你去见他做什么?”

“我想……我想请他劝劝张家,看看能不能就此罢手,别再为难王官人了……”

“哎……姐姐!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可是这毛大成虽然是张家的女婿,却只是御史台里的一个小人物,张家的人,是万万不会在意他的意见的,倒是姐姐,身子还没好呢,若是去见那毛大成,万一病情复发又该如何是好……”

宇文柔奴看到张真奴惆怅的样子,先是又劝了几句,随后她才掩上了所有的门窗,将床铺上的被褥一一搬开。直到露出了床板之后,宇文柔奴又小心的打开了床下的暗格来,随后掀开了一只红木箱子。

“妹妹,你怎么连这百宝箱都打开了,这……这可都是你的嫁妆啊!”

“姐姐,眼下救人要紧,这王大官人乃是开封府里难得的好官,我不能见死不救……”

第23章 四处打探

“什么,王玄义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蔡军使听到王玄勇的禀报,一时之间直吓的是六神无主,竟一屁股呆坐在了椅子上。

“也就是一个时辰之前的事情,在下待那大理寺的官人走了之后,便赶紧到这边给您稍信了,还望……还望蔡军使救救我家院判才是啊!”

“救?你让我怎么救……若是被抓到这开封府来,我这张老脸还算是有几分薄面,可太玄他现在是被大理寺的人抓走的,你叫我如何是好……”

蔡军使的心思一阵的烦躁,一时之间只觉得自己恐怕也要被牵连进来了。

“军使!军使!不好了……”

就在这蔡军使惶恐不安之时,忽听到门外有人大叫着跑来报信。蔡军使一个激灵连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却见到一名掌管邢狱的胥吏突然冲到了公廨门外,随后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军使,那……那孟三刚才突然发狂,随后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已然……已然毙了!”

“啊!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军使,这……这可如何是好?秦王……秦王昨个还说要亲自审问孟三呢!”

“如何是好?我怎知如何是好,哎……对了,赶紧去禀报秦王,就说这孟三病发,我等虽尽力救治,然对方已然油尽灯枯,你们好好的守在他的牢门外,待我回来,再做定夺!”

则蔡军使神色匆忙的从座位上站起了身来,随后拿起放在手边的幞头便戴在了头上,这王玄勇还要再问,却见这蔡军使竟理也不理的出了公廨,犹自向秦王汇报去了。

玄勇这边来开封府报信却是毫无结果,而王敬这边来大理寺打探也是碰了一鼻子灰。

“去去去,你当我们这大理寺是什么地方,岂是你想打听就能打听的!”

“是是是,几位官人说的是,在下……在下就是想问问,今早不是带回来了一名开封府的官人吗?他……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王敬一边说着,一边从衣袖中摸出了一块散碎银块悄悄的放在了那大理寺门子的手中,对方和王敬握了握手,脸上这才流露出了一丝笑模样来。随后便见他对王敬小声的说道:

“早上这袁评事却是带了个人回来,现下正看管在寺内的一处小院落里。别的咱也不知道,只听说是刘判事亲自下的命令。”

“小院?不是关进牢房吗?”

便在这王敬还要再问之时,却看到对方又把手伸向了自己,王敬无奈,却只能是从袖中再摸出一块碎银来递给了对方。

“这个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不过……我们大理寺这边常有官员犯事来此受审,既然都是官人,彼此关照一番也是常有的事儿,谁还没有个落难的时候啊,你说是不是……”

这王敬在大理寺外打听了大半天,除了自家院判暂时无碍之外,却并没有打听到其他的事情。反倒是这门子故意吊着他的胃口,这口袋中的银钱却是被对方骗去了大半。待王敬觉得自己实在是问不出什么之后,他一想到王刘氏还在家中等着消息呢,便不再纠缠,径直离了这大理寺便往回赶。

且说王敬和王玄勇这边都收效甚微,而宇文柔奴这边却是由王玄忠跟着一起来到了安定郡公府外求见。

“小娘子如何认得我家主人?”

“老丈,劳您向郡公通禀一声,便说是白矾楼的柔奴有事求见,郡公自然知晓!”

“哦?那你且在外面稍等片刻,我这便帮你进去通禀!”

“有劳了!”

宇文柔奴看那门子肯代为通传,心中不由得镇定了一些。她立在郡公府前,等了大概一盏茶的工夫之后,便见到那门子从一旁的小门向她招呼道:

“小娘子且随我进来吧,我家主人答应见你了!”

“谢过老丈!”

这宇文柔奴听了老丈的话语,便默默的跟着对方走了进去。待她入了这郡公府邸之后,先是穿过外堂和花园,随后才被带到了一处水边的凉亭前。便在这时,那安定郡公却是一脸喜色的看向了宇文柔奴,然后有些好奇的问道:

“听说……姑娘有事找我?可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情?”

“小女见过郡公,实不相瞒,今日冒昧来访,却是有一件难办的事,还望郡公能对小女施以援手……”

“哦……有那个不开眼的,居然敢让柔奴姑娘为难……真是……”

“郡公,我此次来,却非为了自己的事情,我有一个邻居,乃是今科状元,他……”

不待这柔奴说完,安定郡公便打断了他的话语。随后竟有些不忿的说道:

“我道是你自己遇到了难事,却没想到你是为了别的男人?你说的这个人便是那开封府的王玄义吧!这几日闹得沸沸扬扬,我却不知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我和姐姐现在住在杀猪巷那边,这王状元乃是我们的邻居……”

“你已经搬出平康里了?难道……也是为了这个王玄义!”

“郡公……小女……和王状元只是邻居,却不是您想得那个样子!”

“唉!”

听到了这宇文柔奴的解释,不知道为何,这安定郡公却是长叹了一声。只觉得心中一股酸楚。待他再次探起头来,看到宇文柔奴一脸为难之时,却又有些不舍的问道:

“说吧!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我……我想烦请郡公出面,劝那张家放过王状元……只要王状元无碍,柔奴便安心了!”

“柔奴,我且问你,你与这王玄义既然只是邻人,却为何愿意为他前来求我?”

“郡公,这王状元乃是一位难得的好人,一心护着百姓才落得了如今的下场,柔奴帮她,却非出自儿女私情,乃是因为柔奴敬佩王状元的勇气和为人……”

听到了宇文柔奴的一番解释,安定郡公虽然心中依旧存疑,却也不再拒绝。他沉思片刻之后,便又对柔奴说道:

“想让我帮你却是可以,不过事成之后……那杀猪巷你却是不能再住了……”

“郡公?”

“柔奴,你知我心意,若我不是这郡王,我便愿娶你做我的妻子……可惜天意如此,我却不能忍受你与旁的男子交往……”

“可……可柔奴……柔奴只是一个歌伎啊!郡公!”

第24章 形势逆转

“王玄义被大理寺的人抓走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这个……下官……下官刚得了消息就来向王爷禀报了!”

蔡军使话音刚落,便抬起头来悄悄的打量了一下秦王的反应,却发现对方的眉眼之间略带诧异的神情。便猜测或许秦王并不知道其中的内幕。

“王爷……还有一事下官要向您禀报,那……那羁押在左军巡院狱中的苦主……孟三死了!”

秦王只片刻之间便听到了两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一时之间,他只觉得自己脑海一片纷乱。

“蔡军使,你且下去吧!待有任何新的消息,速向本王报告,明白吗!”

“下官明白,下官这就去大理寺打探消息……”

眼看着那蔡军使急匆匆的向自己行礼,随后退下了堂去,秦王不由得觉得心中烦躁。本来这王玄义的事情便让他拿不定主意,现在这大理寺横插一脚,却不知对方到底是何用意,秦王思前想后,总觉得这事情未必像自己看起来那么简单。

“不行,我得先问问卢相公的意思,这里面……怕不是还有别的玄机吧!”

这秦王打定了主意之后,便立刻叫人找来了自己的心腹,随即安排了下去。那心腹得了秦王的命令,便即刻出了这开封府,待他在外面兜兜转转转了一大圈之后,忽然又来到了上次和相府属吏赵先生见面的张校阅茶坊。

“哎呀,客官您可有日子没来了,还是座上次的那间茶阁吗?”

“是,茶就还是上次银丝雪芽便可,没有我的召唤不要叫旁人进来……”

这秦王府的心腹向茶坊的主人交代了一番之后,便随手招来了一个在茶坊里讨生活的闲汉,待向对方交代说是秦家绸缎庄要找卢相公府的赵先生商谈买扑的事情之后,那闲汉便径自出了茶坊,前去报信去了。未几多时,便见到那卢相公府的赵先生跟着闲汉来到了这张校阅茶坊,随后便来到了楼上的茶阁之中。

“赵先生?”

“怎么此时又来见我,可是秦王遇到了什么急事?”

“秦王心中有惑,正要向卢相公和赵先生的请教!”

“可是为了那灵寿县主之事?”

“正是如此,秦王今天刚刚得了消息,那王玄义却突然被大理寺的官人带走,秦王觉得此事事出蹊跷,便遣我来向赵先生请教……却不知眼下秦王应如何应对才是……”

“大理寺的官人?怎么他们也来趟这趟浑水?”

“先生也觉得奇怪是吗?”

“嗯……昨夜我已与卢相商量过这件事了。本来秦王殿下置身事外,再找个明升暗降的职位打发了那王玄义乃是上上之策,可昨日,秦王却在保康门外当着一众百姓的面答应要秉公办理,这下……之前的计策却是不能再用了。”

“那……先生!接下来,秦王又该如何是好呢?”

“唉,现下已然不是当初的乱世了,这民心虽然重要,可要想登上皇位却还需要朝中大员的支持,若是秦王真的处置了这张家,只怕这勋贵便真要寒心了。为今之计,唯一的解决办法便是让这王玄义出面处置了这张家,这样做……一来可以把勋贵的怒火引向那王玄义,二来,秦王这边也不算是拂了民心。可现在,这王玄义偏偏却被大理寺的人给带走了……这却是给秦王出了一道难题啊!”

“赵先生,我记得这大理寺的判事,好像是之前并州的知州,却不知是什么来头?”

“知并州?坏了,那并州的知州乃是赵普的故交,若是他插手此事,只怕这赵普老贼却也把手伸进来了。”

“赵普,赵先生此言何意?”

“唉。秦王棋差一招,怕是这次的事情再也脱不了干系了。待我再为你分析一番,这赵普此番用意,只怕是为了把这王玄义暂时藏起来,好让秦王避无可避,直接接手此案……这样一来,纵使秦王如何决断,这民心和臣心,却是必有所失……”

“这……这可如何是好,先生快救救秦王……”

“唉,此事关系甚大,我还需与卢相公商讨一番,才能为秦王答复,现如今,却是秦王已然落了下成,这王玄义被关在大理寺中,他赵普拖得下去,可秦王却拖不下去,这开封城的百姓,现在都盯着秦王呢!”

“可若是秦王向大理寺施压,把这王玄义要回来呢?”

“那便是扰乱朝纲,更是罪加一等,现在秦王好不容易才得了这南衙。若是不用心经营南衙,反倒是插手大理寺的事务,却是给他人以口实。我只怕这案子还没审完,他赵普便会借机发难。到时候秦王一个不小心,便要步那武功郡王(赵匡胤的儿子,受赵光义训斥自杀而死)的后尘了。”

……

耳听得这赵先生的一番分析,秦王的心腹此时是越听心越寒,越听越是后怕。真没想到,这大理寺看似有些多管闲事的举动,却是一下子便将秦王逼到了困境之中。现下,便是足智多谋的赵先生都拿不出主意了。

这赵白在茶阁之中却是坐了好一会儿功夫,两人这茶水是喝了一盏又一盏,却始终都拿不出一个稳妥的法子来。直到一个时辰之后,赵白眼看也议不出一个结果,便先向秦王府的心腹告辞,随后只身离开了这张校阅茶坊。

“唉,这让我回去如何向秦王交代啊!”

这秦王府的官人见赵白走后,不由得长叹一声。也离开了张校阅茶坊。待他出了这茶坊之后,为防止别人跟踪又刻意在外面转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回到了开封府中。待他见到秦王之后,先是将赵先生所言之事一一道来,这秦王听了不由得大惊失色,只顷刻间便把面前的桌案掀到了一旁。

“赵普,害我!欺人太甚!”

“秦王,切勿冲动,赵先生说了,您若是插手这大理寺的事务,便是罪上加罪。那赵先生答应回去同卢相公商议一番,看看能不能让卢相公出面解决此事……”

第25章 郡公的条件

“我在那春明坊附近,还有一处空置的宅院,你若是愿意的话,可带着家人一起搬到那边,至于灵寿县主的事情,我会用心帮你打探的!”

在回去的路上,宇文柔奴的心中一直都在琢磨着这些话,她双眉微蹙,眉眼中似乎还有忧愁的神色。

“他这是想让我做他的外室吗?若是不答应的话,安定郡公怕是不会相助吧!可要是不答应的话,王官人却又如何是好……”

柔奴的心思烦乱,一路上都是一言不发,直到回到了杀猪巷之时,柔奴才对着玄忠说道:

“真是不好意思,那安定郡公已然答应帮忙了,只是说要先了解一下,我这边还有些旁的事,我便先回去了!”

“啊……姑娘大恩,在下便替我那不让人安生的弟弟谢过你了!”

这王玄忠看不出宇文柔奴的神色有异,听到这安定郡公肯出手相助,自是放心的回去找王母商量了。只有柔奴这心中知道,安定郡公却是开出了一个让柔奴感到为难的条件。

这教坊中的歌伎,纵使是锦衣玉食,家财万贯,可毕竟是入了乐籍的,便是那终日劳作的佃农,这地位却尤在歌伎之上。

歌伎是贱籍中人,若是不能脱籍,便是连嫁人也是个问题,因为这贱籍之人所生的子女同样是要入乐籍的,若是想要摆脱这种被人歧视的地位,唯一的指望便是得到州、府长官的许可,脱去这身上的乐籍。这也是为什么东京城里的名伎们总是喜欢与尚未科举的士林中人交往的原因。因为这些尚为白身的士子们,一朝金榜题名,便会成为官人,有了这官身之后,他们只要在这官场混迹几年,想要为一名歌伎除籍,却是易如反掌之事。

宇文柔奴心中有事,却是面带忧愁的回到了自家的院落之中,刚一入门,听到外面响动的张真奴便不顾身子虚弱,扶着墙壁来到了门边问道:

“妹妹可曾见到那安定郡公了,他可应下了?”

“姐姐,应是应下了,不过……却也不是毫无条件的!”

宇文柔奴说着,便连忙快走几步搀扶着姐姐进了屋子,小虫娘见状,也连忙跟着进去,随即关上了房门。

“姐姐,这安定郡公怀疑我与王官人的关系,偏是让我搬到他在春明坊的外宅才肯出手,我……我现在心里很乱,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春明坊,他这是……要强纳你做他的外室啊!虽然他是郡公,可这外室便是连个妾的名分都没有,你这又是何苦呢?”

“哎……若是我不答应的话,这安定郡公定是不肯为我从中周旋了。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那也不能把你自己搭进去啊!我且问你,你与这王玄义又是什么关系,你这般帮他便是要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他便是真的躲过了这一劫,却又如何能报答于你……”

“姐姐……我只希望,这世间能多一些像王官人这样的好官,若是当年我的爹爹遇到了像王官人这样的,我宇文家,却也不至于落得今日这般地步了……”

……

便在宇文柔奴还在为安定郡公开出的条件感到犹豫不决之时,在这东京城里,王玄义被大理寺的官人抓走的事情却也渐渐传扬开了。便是这段时间很是低调了许多的毛大成,在听到这件事情之后,却也是对王玄义的遭遇起了幸灾乐祸的心思。

“子才何在,且替我去一趟大理寺,催问一下代州送来的那个案子……”

“啊,范御史!下官,下官这就去!”

听到了上官的一声吩咐,毛大成便连忙从座位上起身向范御史复命,随后便带上自己的随从径直出了御史台,直奔这大理寺而来。

“敢为这袁评事可在府中,我乃是御史台的官人,今日前来是特来询问代州一案的……”

“袁评事?官人且稍候片刻,小人这就进去为你通禀!”

那门子得了毛大成的询问,便径直进入府中去寻袁评事了。只片刻的工夫之后,毛大成便被对方领着入了这大理寺中,随后径直来到了袁评事的公廨所在。

“下官毛大成,见过评事,今日前来,却是代范御史催问代州一案的进展……”

“代州,哎,怕是要让毛官人你白跑一趟了,这刘判事才刚刚上任,诸事繁杂,我只怕要先理出个头绪来才能给你个答复。却不知……哎……这一忙起来竟忘了时辰,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

“啊……下官真是来得鲁莽了,耽误袁评事用餐了。”

“无妨,却是我忙的忘了,以至于错过了公厨用餐之时,既然毛官人也来了,倒不如跟我出去先寻个地方,一起先祭祭这五脏庙再做打算。”

“正要邀评事同去……”

这毛大成一看袁评事如此好客,自是热情的与对方拉起了关系。两人出了这大理寺之后,便在附近寻了一处酒楼的阁子。随即叫了几个店里的拿手菜便举杯对酌了起来。

“啊……这一天天的,真是累死我了,昨晚便去外面喂了一晚上蚊子,偏生今天案头又压了一堆的公务。喝喝喝,喝完了,我便先回去好好睡一觉才是……啊!”

“评事还真是辛苦,便是连晚上都不得休息吗?”

“哎……还不是那个不知好歹的王玄义,惹谁不好,偏要去惹那勋贵,我却也是给自己找事,偏生接下了这灵寿县主的状子。刘判事恼我多事,便打发我去那王玄义家守着,偏巧他今早才派人来吩咐我将那王玄义带回来……”

“哎?这王玄义,居然是评事大人带回大理寺的?大人还真是不易啊!”

“谁说不是呢,说起来,我倒是好生羡慕这王玄义啊!住在那么破的地方,家中却守着一个美娇娘,若不是今日撞见了,我却不知那白矾楼的行首居然已经跟了这王玄义,这白矾楼的行首……听说单是为客人唱上一曲便要十贯,则王玄义,真可谓是人财两收啊!”

第26章 再生毒计

“你说的可是真的,这王玄义果然与白矾楼的行首有私情?”

“员外,却是如此,这可是袁评事亲口告诉我的,当时他冲进王家抓人之时,这宇文柔奴却也恰好就在王玄义的屋内。您说,这两人若不是有私情,为何一大早便待在一起……”

“啊……这就对了,我道你上一次去白矾楼时,那宇文柔奴为何会坏了你的好事呢!原来,他二人早就已是珠胎暗结?这便是了!这便是了!”

“员外,这官员狎妓,乃是失德之举,若是有人把此事报到了御史台,我这边……便可插手此事,到时候,这大理寺要寻他王玄义的麻烦,御史台也要寻他王玄义的麻烦,咱们……还不怕整不死他吗?”

听到这毛大成献出的毒计,张员外却也流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待他沉思片刻之后,却是再次叮嘱道:

“此事要尽快进行,切不可夜长梦多。这告状之人,你可有什么人选?”

“员外,只需花几个小钱,从大理寺买通一昨日带走王玄义的公人便可,至于旁的,我也可以从白矾楼买通几名歌伎指认他二人的奸情……但凡这宇文柔奴进了御史台,我便有的是办法让她开口……”

“好……好好!贤侄果然妙计!”

……

这毛大成从大理寺袁评事处意外的得知了宇文柔奴和王玄义之间的关系。他只瞬间便想出了一条毒计来。待他和那袁评事宴饮过后,却是迫不及待的来到了这张员外家前来献计,得了这张员外的称赞之后,毛大成便是片刻也不得停歇,却是派家中的小仆去大理寺附近的茶楼赌档,酒肆妓馆去寻那合适的告状之人了。

便是第二天上午,毛大成派出的小仆却是引了一大理寺的弓手前来见他。这小仆将那人约在一处茶楼之后,便径直来到御史台向毛大成报信。

“主人,小的在乾坤赌坊寻得一人,据他说,他昨日跟袁评事去了王玄义家中,却是亲手将王玄义抓回了大理寺。赌坊中人说他吹牛,他却赌咒发誓说不但亲手擒了那王玄义,还撞见他在家中与一美艳女子私会,小人听了,便悄悄向赌坊的主人打听了一下。却听说此人名叫孙七,乃是一破落户,虽然在大理寺顶了差事,却是生性好赌,在这赌坊之中十赌九输,欠了一屁股烂债。若是主人同意,我便将那孙七的借据买来,如此,便不怕他不肯帮我们做事……”

“哈哈,真是天助我也,此人现在何处?”

“我已将他约在附近茶坊,主人可要随我去见他?”

“正是如此,你且在前边引路!”

……

这毛大成得了仆人的信,便先向范御史告了个假,随后自与家人来到了附近的茶坊,待他来到茶坊中时,却见一身着公人服饰的男子正在此间喝茶。待那家仆引荐了自家主人之后,这毛大成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我听家人说,昨日孙壮士曾去过王玄义的家中办案?”

“是,正要叫官人知晓,小的昨日却是去过王院判家……乃是奉了判事的命令将王院判带回问话!”

“壮士在王玄义家中可还见到过旁的,比如……他身边是否有美艳的女子?”

“见过,那女子……啧啧啧……听袁评事说好像是白矾楼的行首,小人嘴笨,却也不知该如何形容才是……只知那女子是小人平生所见过的最漂亮的”

“这就是了,我现下却是又一件小事想要拜托与你……我且问你,若是我让你去那御史台状告王玄义狎妓失德,你可愿去……”

“这个……”

“我家主人说了,若是你依了此事,你在那乾坤赌坊的赌债便由我家主人替你还了。除此之外,我家主人还另有一份好处给你!”

“小人愿意,小人愿意!只是,小人笨嘴拙舌,却不知到了那御史台去,又该说些什么?”

……

这毛大成见孙七答应的痛快,便知他手中缺钱,只要钱给的足,却是万事好商量。于是这毛大成暗中一计较,随后便继续说道:

“我也不让你太过为难,只让你去那御史台,将方才所说之事对那御史台的官人再言说一遍。不过,却万万不可说是我让你来告的状!”

“那……这御史台的官人若是问起,小人却是如何回答……”

“你只说,乃是看不惯这官员狎妓,却又听闻这王玄义一心为民,乃是一个好官,因心中不忿他欺骗百姓,所以才要到御史台来揭穿他,明白了吗?”

“小人……小人明白了……”

这毛大成眼看着跟孙七商量的差不多了。便小心的从自己的衣袖之中摸出了一锭马蹄金来放在了这孙七面前,孙七见了,只一瞬间两眼便放出了贪婪的光芒,随后他便有些不确定的将那金锭放在手上,先是掂量了一下分量,然后才凑到嘴边用尖牙小心的咬了咬,待他看到那上面留下的牙印之后,孙七这才将那锭金子匆忙的塞进了衣袖之中。

“这事儿,小人便算是应下了!不知官人叫小人何时去那御史台告状。”

“远快越好,最好明日便来,若是晚了,你在乾坤赌坊挂着的那些烂账,我便不管了!”

“那小人明日便去!”

这孙七得了毛大成给他的金锭,自是心中欢喜。便是毛大成再说什么他也一口应下。等到对方走后,孙七便匆忙的赶回了家中,直到在自家灶台墙上的一处破洞里藏好了这锭金子,孙七这才算是安下了心来。

这贸然间发了一笔横财,孙七却是连忙打来了好酒好菜以示庆祝。直到酒足饭饱之后,孙七躺在床上却是依旧不敢相信自己今日的好运,直到他把那墙洞中的金子又拿出来抱在了怀中,不知过了多久,他方才安然的睡下。

……

同在这一夜,虽然姐姐对自己百般劝说,宇文柔奴最终还是决定答应下安定郡公给出的条件,可她却并不知道,此时已然有人把她当做了击垮王玄义名声的引子,一场风波,却正在天明之后悄然地等待着她。

第27章 恶有恶报

“咚!咚!咚!”

“堂下何人击鼓,来呀……给本官带上了!”

耳听到御史台外一通鼓响,门外胥吏立刻便引了一男子进来去见官人,待那男子被带上堂来之后。今日负责坐堂的范御史却是直言问道:

“堂下所立何人?因何击鼓?”

“禀上官,小人……小人乃是那大理寺的弓手,名叫孙七,今日前来,是专为告官员不法而来!”

“哦?那你要状告何人不法?”

“小人……小人要状告开封府左军寻院院判王玄义,狎妓淫乐,有失体统……”

“王玄义,你……为何要告他,难不成,你和他有什么私怨不成?”

“大人,非是小人与他有私怨。乃是我听这城中百姓之中,人人都说这王玄义乃是一位大大的好官,可那日我奉上司命令去他家中带他问话,却见他正与那白矾楼的行首宇文柔奴暗中私会。小人虽不才,却也知这大宋官员严禁狎妓。便是这等龌龊之人,却是道貌岸然,真是把我等百姓都给骗了,小人……小人今日便是舍得一身剐,也要揭穿这个伪君子的真面目……”

范御史坐在堂上,听完这孙七的一番陈述,不由得大敢意外。这官员狎妓,虽然于法不合,可在御史台,却很少有人以此事为借口参奏官员。毕竟……要是细纠起来,这东京城里的大小官员,蓄养歌伎的却是不在少数。

可是今日,这大理寺内的一小小弓手,居然跑到御史台来状告开封府的王玄义狎妓失德。这里面若不是有人暗中指使,范御史便是打死也不信的。

虽然孙七突然捅破了这层大家心照不宣的窗户纸,可范御史却是不得不接下这个案子。正所谓民不举官不究,这御史台乃是代官家监察百官的机构,若是有案不查,单是官家那边便也是说不过去的。

“孙七,你既敢状告官员,便也应该知道这告状的规矩,若是所说不实,本官可不会轻饶了你……”

“小人所说句句属实,那一日我和大理寺的同僚一齐撞破了他二人的私情,若是大人不信,还可派人去那白矾楼仔细询问,他二人的丑事已然是人尽皆知……”

“好,来人啊,把这案子转给吏案察,让他们尽快给本官一个答复……”

“是!”

……

这范御史在堂上一通吩咐,立在堂后偷听的毛大成却是暗自点头。这案子既然到了吏案察,便是御史台已然接下了此案。再往后,只要让这宇文柔奴承认了她与王玄义之间的私情,这狎妓的事情,便算是坐实了。

毛大成想到了这里,便转身离开,朝着六察司公廨所在的方向走去。

待他来到了六察司之后,却是环顾四周,只给在此间忙碌的监察御史何正臣递了一个眼色,对方看到毛大成之后,便连忙放下手上的事情,拿起幞头便出了公廨。

“可是成了?”

“成了!这孙七已然把私情捅到了御史台,范御史已然把此事交给吏案察。接下来便全由姐夫您做主了!”

“放心吧!既然是自家之事,我又岂会有所怠慢!这样……我现在就遣人随你去那杀猪巷,你且把人给我抓回来,待我寻个老道的狱子严加审问,我就不信……她不承认和王玄义之间的奸情……”

“哈哈……如此……就有劳姐夫了,只不过……这宇文柔奴还真是个难得的美人啊,若是她肯认罪,姐夫还要下手轻些才是!”

“子才可是起了怜香惜玉的心思?你若喜欢,便在外面寻一处地方,等案子了结之后,我便把人给你送去。”

“这……我又岂敢夺姐夫所爱……不妥不妥……”

“诶?我家里那个母老虎,只怕若是让他发现了,这人便是连命也没有了,你且在外面替我养着,我若得空,便去坐坐!”

这毛大成和自己的连襟何正臣一通商议之后,便在这时,却有胥吏带着公文来寻何正臣。何正臣应了一声,随后接下公文。待他打开一看,果然便是王玄义的案子。

“去回复范御史,就说本官一定会尽快查实的!”

何正臣见那胥吏走后,便立刻带毛大成回公廨取了手续。便在此时,毛大成已是迫不及待的离开了御史台,前去那杀猪巷抓人去了。

当毛大成带着御史台的胥吏公人迫不及待的来到了这杀猪巷之后,便瞬间将此处围了个水泄不通。王家人听到门外又有响动,便连忙出来查看,便在这时,却见那毛大成引着人直朝着宇文柔奴的小院闯去。

“你们要干什么……”

王家两位兄长见到又有人前来闹事,这压抑在心中的一肚子火顿时便要爆发了出来。

“我乃是御史台的官员,今日前来是要带白矾楼的歌伎宇文柔奴回去问话,旁人若是胆敢阻拦,便是妨碍公务,视作同犯……”

“我看谁敢,若是有人敢闯,先问问我王家人同不同意……”

便在这毛大成一声令下之后,这王家的两位兄长却是抄起棍棒便将那御史台的官人挡在了巷外。又那不识好歹的差役向王家兄弟伸手,却是不到一个回合便被打的人仰马翻,这毛大成本以为抓一个女子简直易如反掌,可谁知道半路却来了两个管闲事的。这王家兄弟毫不厉害,眼看着便把自己带来了的帮手一一放倒,他竟吓得要拨马逃走。

“你们……你们这是反了,无法无天!无法无天!你们等着……”

原本端坐家中正在为安定郡公之事感到伤感的宇文柔奴,突然听到门外一阵嘈杂,以为是有人又来寻王家麻烦,便赶忙出门查看。却在这时,这张真奴也跟了出来,待她姐妹二人听到来者乃是为了抓柔奴之时,张真奴便顾不得自己身子虚弱,径直跑出去拦在了那骑在马上的官人之前。

“官人,且慢……是……你!”

“啊……你……你怎么也在这里!诶呀……”

这毛大成看到张真奴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他心中有愧,便要拨马回避,却是一个不小心摔下了马来。便在此时这马儿一通乱踏,却是一脚踏在了毛大成的要害部位……

“啊……”

只一瞬间,这毛大成突然一声哀嚎,随即口吐鲜血,竟就这般死在了这杀猪巷前……

第28章 读书点茶

“王爷……不好了!不好了!”

赵廷美坐在堂上正在和心腹商议如何让张家的这场闹剧收场之时,忽听到门外突然传来了手下报信的声音。便在此时,却见一留守在开封府的耳目突然跑到门外,上气不接下气的对赵廷美说道:

“王爷,小人刚刚得了消息,御史台派人前去那杀猪巷,不想却与这王玄义的家人发生了冲突,现场死了一个姓毛的御史台主簿……”

“啊,怎么……怎么又是王玄义……凶手呢?”

“下官已经派人去拿了!”

“快,速速备马,我现在便去开封府……”

赵廷美乍一听闻对方所说,便觉只如当头一棒一般。这当街杀死御史台的官人,王玄义的家人却是有多大的胆子。

待秦王府的下人们备好了马匹之后,赵廷美便是片刻都不敢耽搁。直朝着开封府的方向一路骑马飞奔,后面则跟着秦王的侍从。待赵廷美一鼓作气来到这开封府之时,却见的门外此时已然围满了人。

“让开!让开!给王爷让开……”

王府侍从一边驱赶着聚集在府外的百姓,一边护着赵廷美的进了开封府。刚一入门,但赵廷美便朝着向他围拢而来的官员们问道:

“人抓到了吗,现在在哪里?”

“禀秦王,这王氏兄弟已然投案了,另有两名女子也牵涉其中,这两人都是教坊在籍的歌伎,其中一人名唤张真奴,先前曾是状元楼的行首,另一人,便是白矾楼的行首宇文柔奴。”

“死去的御史台的官人呢?他偏跑去惹那张家人做什么?”

“这个……听说乃是有人到御史台举报王玄义狎妓失德,与那白矾楼的行首行暗通款曲,因此这毛主簿便带人去了杀猪巷。不想……却因此送了性命!”

“怎么我才不在半日,却又生出了这许多事来……”

“这……是我等属下无能,连累了秦王……”

……

猛然间又听到出了大事,赵廷美不由得感到焦头烂额。这王玄义和张家的冲突还未了结,偏生又死了一个御史台的官僚。只怕,这明日早朝之时,官家便会问起这件事,这……这一件件的,不正好给了官家以口实,坐实了自己管不好这南衙诸事吗?

……

就在这开封府已然被御史台官员遇害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之时,这大理寺的刘判事却突然想起来那开封府的王玄义已然被他抓进来好几天了。可他却并未从手下那里听到有关这王玄义的半点事情。照理说,自己就这么晾着王玄义在这大理寺中,难道他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来人啊!几日前被带回来的王玄义现在何处?”

“禀判事!王玄义现在被看押在大理寺的客院之中,正等着判事您发落呢!”

“哦?我且问你,这王玄义被带回来之后,可否说过什么?”

“这个……判事!他……好像只在刚来的时候问过什么时候见您,不过之后便是每日读书,点茶,却不曾再问过半句了……”

“每日只是点茶,读书?他读的什么书?”

“好像是《唐律疏议》,《疑狱集》什么的……旁的倒也没什么了!”

“哦?……你先下去吧!”

刘保勋听到下属的禀报,心中确不由得起了好奇之心。要说起刘保勋,早在后唐之时便是以刑名之学入的仕。因此对于《唐律疏议》,《疑狱集》之类的典籍自是不会陌生。此时他听说这进士出身的王玄义也在读刑名之书,刘保勋的心里便有了想要会一会这个王玄义的想法。

只见这刘保勋信步走出了自己在大理寺的公廨。却是一路来到了看管着王玄义的那一处院落。当站在门前的两名公人见到判事来到了门外之时。本要出声行礼,可刘保勋却摆摆手制止了手下的动作。

刘保勋隔着半敞的院门打眼观察了一番,却见一位身材高大的年轻人此时正坐在院中的石登上捧卷读书,这刘保勋怕手下出声打扰,只摆摆手便让旁人离开了,随即便见他径自推开院门,然后慢慢地踱步到了王玄义的近前。

“王院判也在研习刑名之学?却不知有何见解?”

“啊……”

耳听到身边突然传来了一声问询。王玄义却是吃了一惊。当他回过头来,看到一名身着紫衣衫官服之人正立在自己的身后。王玄义一时诧异,便连忙起身向对方行礼道:

“敢问阁下便是刘判事吗?晚辈这厢有礼了!”

“哈哈,王院判来此间已然住了几日,我听人说,你却不曾问过我的去向,单只是每日读书点茶,王院判过得好生逍遥啊!哈哈……”

“额……倒是叫大人见笑了!晚辈,却是不知大人因何召我在此。不过……晚辈虽然困在这方寸之中,但只要静下心来,却可畅游于心中的一片净土……”

“心中的一片净土?王院判真是好性情啊!只是……这《唐律疏议》和《疑狱集》?却又与净土何干?”

“啊……”

王玄义听了这刘保勋的询问之后,却只是立在一旁不做答复,就在这刘保勋以为这王玄义不打算回答自己的提问之时,却听到王玄义突然说道:

“晚辈曾听人说过,这《宋刑统》乃是照搬《唐律疏议》而来,其中多有不合时宜之处,却并未删改。晚辈切以为,这依唐律来治宋刑,乃是方枘圆凿,削足适履!这宋刑还需以宋律来治,才是根本之道!”

“哦,所以你才要研读这《唐律疏议》?”

“正是如此,晚辈希望,若是那一天能有机会,我便可摒弃这《唐律疏议》之中不合时宜之律法,为大宋修一部新的刑律。不过……这只是晚辈的一点小愿望。却不是这开封府的院判所能承担的,还望大人不要笑话才是……”

“笑话?王院判志向高远,我又岂会笑话于你。”

这刘保勋听了王玄义的想法,真是惊的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待他自低头去看王玄义所抄录的笔记之时,却是越看越是敬佩。

“身居困境而心安天下,此人莫不是有宰辅之才?”

第29章 朝堂争辩

“列位臣工,官家有谕,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朝散!”

耳听得大殿之上内侍黄门高声喧呵,一众朝臣却全都按部就班的站在原地。便在此时,宰相卢多逊突然举起手上的象牙芴板,假作观瞧状,随即用衣袖遮住了自己的面庞,悄悄的给站在身侧不远处的雷德骧使了一个眼色。

“臣,雷德骧有事启奏!”

只听见朝堂之上有人一声言语,便看到户部侍郎雷德骧从队列中出班奏事,随后便对这官家继续说道:

“臣昨日听闻,在这东京城内,有人当街殴杀御史台官僚。却不知是何人有如此大的胆量……”

突然听到这雷德骧当着众人提起了这件事情,朝堂之上所有人的目光立刻就集中在了雷德骧的身上。便在这时,御史中丞却也站出来对官家解释道:

“官家,这遇害的同僚乃是今年的新科进士,御史台主簿毛大成。昨日他乃是奉命前去杀猪巷追查开封府左军巡院院判王玄义狎妓一事,却不想因此与王家人起了冲突,最终坠马而死!现下,开封府已经将一干人等逮捕归案……秦王也已经向御史台通报了此是的进展……”

“哦……竟然会与这种事?秦王,雷户部所说的可是事实?”

听到官家询问,赵廷美却并没有半分慌张的神色,只见他出班奏对道:

“禀官家,雷户部所言据是实情……只不过……这涉案的左军巡院院判王玄义……现下却被押在了大理寺,臣便是要审问此案,却要先问过大理寺的刘判事才是……”

“哦?大理寺……怎么大理寺也牵扯进来了?刘判事?”

“臣在,这王玄义被扣在大理寺,乃是因为灵寿县主跑到大理寺来状告这王玄义公报私仇,以权谋私……此案大理寺尚在追查之中……”

听到这些大臣们一个个就像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般一股脑地全都被雷德骧这个带头的给牵扯出来了,这官家不由得越听越是惊诧。这个王玄义,到底做了多少坏事啊,怎么大理寺,御史台,开封府,现在全都在找他。

“等一下,尔等所说的这个王玄义……却是何人啊?不会……是朕今年钦点的那个新科状元吧!”

“这个,官家,这王玄义却是庚辰科魁首,廷对之后,官家您授了他匠作监丞,权判开封府左军巡院事之职……”

这赵廷美说道此处,却是不再言语。此时此刻,只见这官家却是涨红了脸,许久之后,他才震怒的拍案说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说,你们是觉得朕看走了眼吗?”

突然听到官家震怒,立在众臣之前的赵普却是悄悄地打量了那卢多逊一眼。几日前,这王玄义大闹张家,却意外的赢得了开封城内百姓的拥戴。赵普便在那时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用这次的事件给接任开封府尹的赵廷美出一个难题。却没想到这事情后来的发展却是越来越不受控制。现在这御史台死了个主薄,而眼看着朝堂上的这个局面,只怕……这秦王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把一切的责任都推到了王玄义的身上了。

“你们倒是说话,说话呀?”

眼看着一大早便触怒了天威,刚才出班的朝臣们瞬间便都安静了下来,谁也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便在这时,只看到官家的眼神顺间又飘向了秦王,随后愤怒的质问道:

“秦王……这王玄义现在可是你的下属,你倒是给朕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陛下,这王玄义年少得志,又是状元及第,平日里在开封府便常常不把他人放在眼里。前几日我听说他和灵寿县主家的公子在大相国寺外起了冲突,之后还动起了手来。我便想着寻个时机好好劝导他一番,可谁成想,此人后来确是擅闯灵寿县主府邸,打伤了灵寿县主的家人,臣弟恼他不服管教,便打发他回家闭门思过。可这后来……他为何又被这大理寺的官人带走,臣弟却是不知缘由……”

“哦……好啊!刘判事,那你就来说说……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眼看着官家的眼神飘向了自己,刘保勋却是紧张的低下了头来,连忙用衣袖擦拭着额角的汗水。

“说啊!”

“是……启禀官家!这灵寿县主带着先帝御赐的丹书铁券来到了我这大理寺。状告王玄义以权谋私,公报私仇,臣下却是为了调查此事,这才遣寺中官员将此人带回查问……”

“然后呢?你到底查清楚了吗?”

“臣……已然查清楚了……这王玄义行事虽有不当之处,可据是依律法所为,却无以权谋私,公报私仇之举,倒是这灵寿县主之子,平日里作恶多端,在这东京城里早有恶名……”

刘保勋此言一出,着朝臣们瞬间便把目光集中在了他的身上。而刘保勋,却已经知道自己此言将会引来何种结果,此时但见他站在那里依旧是不敢抬头,不过整个人却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惶恐模样。

“哈,你刘判事倒是对这个王玄义称赞有加……莫非……你二人是亲戚不成?”

“禀官家,我与那王玄义非亲非故,只不过是替他说一句话公道话罢了!这王玄义与张家之争,在这东京城里已是街知巷闻。若是让臣在这朝堂之上颠倒是非,臣却是不愿违背自己的良心……”

赵普听到这刘保勋的一席话语,却也是有些不解的抬起头来,偷偷的打量着他。便在此时,赵普突然不经意的看到了卢多逊额角的汗渍,心中暗喜,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街知巷闻?好一个街知巷闻,难道便只有朕不知道这件事吗?御史台,这刘判事刚才说了,王玄义秉公执法,乃是一个大大的好官,这我就不明白了,他既然是好官,你们确实如何牵扯进去的……”

“这……官家!我等乃是接到了大理寺一公人的状子,状告这王玄义狎妓失德,有失体统……因事发突然,便想着可以尽早派人前去查访。却不巧,这领队的毛主簿,却是在这王家门前,与王院判的家人起了冲突,毛主簿也因此不幸身亡……”

“好啊!你们这一个个的,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

第30章 赵普的反击

众朝臣见到官家当庭震怒,一时间纷纷惶恐不已。而这刘保勋刚才忍不住为王玄义说了一句公道话之后。现在却在这些出班的朝臣之中显得格外的显眼。

“这读书人,终究还是昧不下自己的良心啊!”

赵普在心中暗自对刘保勋评价了一句,却也并不打算出手相助。便在此时,却见这卢多逊突然从朝臣之中站了出来,随后施礼向官家说道:

“陛下,适才列位臣工所言,臣已然尽数听过了。臣以为,此案牵扯如此之大,却又匪夷所思。既然大家各执一词,不如便将本案移交刑部审理,也好……”

“官家,臣以为不妥……”

不等这卢多逊向官家说完,赵普便也出班奏事……只见他不顾这卢宰相正在发言,便自顾自的向官家说道:

“官家,这王玄义的案子已然将御史台和大理寺一起牵连进来了,若是连刑部都牵扯进来,只怕这大宋的三法司便要成为笑柄了。”

耳听得赵普跳出来反对他的意见,卢多逊却是正中下怀。这赵普的小小伎俩焉能瞒过他的眼睛。便在此时,这卢多逊却是对着刘保勋突然问道:

“刘判事,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先帝曾御赐丹书铁券与那灵寿县主。是也不是……”

“卢相公果然博闻强记,正如卢相公所言,这灵寿县主却有先帝御赐的丹书铁券……”

“如此便是了,既然这灵寿县主家中藏有丹书铁券,那王玄义又有何理由擅闯县主府邸,打伤县主家人,如此清楚明白的案子这大理寺却又为何一拖再拖,迟迟不肯审出个结论,难道说,这其中还有什么内幕不成……”

眼看着卢多逊把争论的焦点集中在了丹书铁券上。刘保勋一时语塞,却想不出该如何辩驳。刘保勋看着官家将目光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随即便连忙躬身行礼道:

“陛下,这张家衙内平日里作恶多端,早已在这东京城内恶贯满盈。当日他在相国寺外的闹市纵容恶犬伤人,这王玄义本就是开封府的官人,护得百姓周全却又何罪之有。”

“刘判事,若这王玄义真如你所说的这般一心为民,为何却又要几次三番的登门挑衅,便是这张衙内已然闭门不出,他却扔要打上门去……”

“那是因为被张家恶犬咬伤之人,已然染上了恐水之症,王玄义担心有人又会被那恶犬所害,便主动登门劝说张家,可谁知这张家却是欺人太甚,当街宰杀王玄义所乘官马……如此奇耻大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眼看着当朝的宰相和三品的大理寺判事当着官家的面就这样吵了起来。赵官家的脸色已然被气得通红。便在这官家就要拍案阻止之时,却听见老臣赵普突然再度出班奏报道:

“陛下,这卢相公和刘判事刚才各执一词,老臣在一旁却是听得糊涂。究竟这哪一个说的才是事情啊?”

“赵相公,既然你也听见了,却不知有什么高见没有……”

“这个……官家,老夫今日听过了两位同僚的争辩,却也不由得要问一句,这王玄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适才秦王说这王玄义乃是目中无人,飞扬跋扈!而刘判事却说这王玄义此人忠肝义胆,古道热肠之人。两位所言之人性格虽南辕北辙,但秦王和刘判事却是见过这王玄义。不过有一点老臣倒是有些不明白了,这卢相公,却是如何识得这开封府一个小小的院判的,难不成,这王玄义和卢相公私下里还有什么私交不成?”

卢多逊突然听到这赵普出来争辩,便欲反唇相讥。便在此时,坐在堂上的官家已然受够了这种乱哄哄的场面。只见他两手一撑,却是从龙椅上站起了身来,随后慢慢地走到了大殿的正中。

这卢多逊和秦王见到官家突然来到了近前。便连忙低下头去,躬身行礼。只余下这老臣刘保勋站在一旁,却依旧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刘保勋已有十几年不曾上过朝了。谁成想就是这样一位在外地漂泊半生的老臣,才刚刚执掌了大理寺,便在朝堂之上和当朝宰相吵了起来。难道说,他刘保勋和这王玄义,还真有什么非同一般的关系吗?

“赵老相公,这王玄义的案子,你又是怎么看的?”

“陛下,老臣没见过这王玄义,自是不敢妄言。不过依老臣愚见,官家不妨去那大理寺中,亲耳听听这王玄义是如何分辨的,所谓偏听则暗,兼听则明。孰是孰非,还要在听过之后再做定夺……不知官家以为……”

“赵老相公老城持重,果然是献出了一计稳妥之策。虽然这王玄义乃是朕钦点的状元,若是他真的有罪,朕第一个便不能轻饶了他。不过若是有人故意混淆视听,朕……却也不能就此罢休……”

来啊,摆驾……大理寺!

……

赵普趁着卢多逊和刘保勋争辩之际,却是成功的说服了官家前往大理寺去一探究竟。就在这车驾出了宣德门之际。正在御街两旁的廊道内讨生活的百姓却是见到了帝王出巡的盛况,一时之间,便见到不少好打听的悄悄地跟着官家的车马来到了大理寺外,只顷刻间,大理寺外便挤满了前来围观的民众。

“都退后!退后!退后!惊扰了官家,你们担待得起吗?”

“哎呀,官人!这官家怎么突然来了大理寺了?难不成,是又有人去宣德门敲登闻鼓了?”

“不是啊!我听人家说,这开封府的王院判现在便被大理寺的人给抓走了。官家来大理寺,一定是为了王院判的事情!”

“王院判?他可是个大好人啊,怎么被抓到大理寺来了……”

“你们不知道?不但这王院判被抓进来了,就连他的家人,还有那个白矾楼的行首宇文柔奴,现在也被人给抓起来了。我听说,昨天官府去王家抄家的时候,王院判的两位兄长还亲手打死了一个御史呢?”

“哟……真的假的?”

“这都是我亲眼看见的,错不了!”

第31章 大理寺对峙

“诸造畜蛊毒及教令者,绞。造畜者同居家口虽不知情,若里正坊正,村正亦同。知而不纠者,皆流三千里……”

“巫蛊之术,呵呵!不妥吧!”

就在王玄义正在院中读书自得之事,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王玄义见状,却是按下了手上的书卷。随手拿起幞头戴在了头上。就在这时,却看到小院的两扇大门被人撞开,一众金甲武士鱼贯而入,只瞬间便将王玄义围了个水泄不通。

“你便是开封府左军巡院的院判王玄义吗?”

“正是,你们这是……”

“官家要见你,你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王玄义听到对方的话语,心中只是微微惊诧,随后便长出了一口气。这件事官家既然已经出手了,那么想必也一定会有个眉目了吧!

“请前边引路!”

王玄义话音刚落,便有一领队的金甲武士在前边引着王玄义出了小院,随后穿过大理寺内的重重殿堂,来到了公堂之上。

便在此时,那武士连忙上前,向高坐在公案之后的官家禀报道:

“禀官家,开封府王玄义已然带到……”

王玄义见到官家看向自己,便连忙躬身行了一礼。便在此时,门外却突然传来了一阵阵哭啼之声。不等王玄义回头打量。就听到一个胖大夫妇女人高声哭喊道:

“官家,官家一定要为我儿做主啊!”

那身后的哭啼之声声震公堂,王玄义听了却只是觉得心中有趣。未几多时,便见到那灵寿县主搀扶着张员外站在了自己身侧,怀中却是紧紧的抱着一黄绸子包裹着的事物。

“人可是都到齐了?”

“禀官家,已经知会开封府和御史台将一干人等都押过来了,现在人已经到了外面。

“正好,把人都给我带进了,朕今日便要问个清楚……”

听到官家发了话,站在公堂之外的大理寺公人便赶忙将人都带来进来。便在此事,王玄义却是惊讶的发现人犯之中不但有自己的家人,就连宇文柔奴和张真奴姐妹,也被带到了堂上。

“爹,娘,您可一定要救救孩儿啊!孩儿不想被关在开封府,孩儿要回家,要回家!”

当那张衙内被带上公堂之时,一看到自己的爹娘,他便止不住哭嚎了起来。此时官家虽然面带愠色,但他却只是慢慢地坐在了公案后,随即向堂下的众人发问道:

“都说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你们……谁先来!”

“官家,我先说,我先说,都是那个王玄义啊,他欺负我,我没招他没惹他,他就把我的黑狮子给杀了,可怜我的黑狮子啊,我平时连打都舍不得打一下……呜呜呜!”

眼看着那张衙内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赵官家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却也只能无奈的听着他语无伦次的哭嚎一通,直到这张衙内颠来倒去都是那几句话之后,官家才回过头来向王玄义接着问道:

“王玄义,你倒是有什么要说的吗?”

“官家,臣可不可以问问为何我的家人也被带到了此处,难不成……还要株连吗?”

“你的家人昨日当街殴杀御史台的官员毛大成,朕将相关人等押解至此,正是为了问个清楚,王玄义,你且跟朕说说,你与这张家,到底有何过节?”

“过节?此事还真是说来话长了!”

只见这王玄义先是感慨了一句,随后便负着双手,慢慢的来到了这张衙内的面前。

“若是说起来,这些事情的起因还要从那一日,大相国寺万姓交易开始说起……”

……

就在王玄义正在大理寺内与官家分辨之时,聚集在大理寺外的百姓之中却有一人慢慢的挤到了人群之前,随后面带疑色的看着大理寺前的景象。

“主人,您不该来这里的……若是被皇后知道了,小人便要为难了!”

耳听得身边的进侍小声的提醒。那站在人群之前的男子却只是笑了笑,随后不动声色的回答道:

“若不是我身份敏感,我倒是真想冲进去为那小官人作证呢。都说南人懦弱,那一日在大相国寺前,便真是连一个肯出头的人都没有。却不曾想,这开封府里竟还有如此血性的官员……”

“主人,这都是宋人的事情,您又何必以身犯险呢?”

“唉,我只是……看不得这好汉如此受人欺辱罢了!”

……

“禀官家,当日这张衙内领着家仆在大相国寺前纵犬伤人,咬伤了车夫孟三。微臣见当时情势危急,不得不出手相救。可就在我救下了这孟三之后,这张衙内却以微臣杀了他的爱犬为由,嗾使家人围殴微臣。微臣忍无可忍,便只能出手教训于他,却不想,他假意认错,竟使用利器当街刺杀微臣……”

当官家听完了王玄义的叙述之后,便又再度回过头来看向了这张家人。随后,他便用一种威严的语气向那张衙内问道:

“朕且问你,这王玄义所说的,可是事情?”

“这……官家,那车夫,他……他……若不是他主动招惹我的黑狮子,我的黑狮子……又怎会……怎会上去咬他,这……这都是他咎由自取,咎由自取……”

这灵寿县朱听到儿子说的话有些纰漏,便赶忙开口遮掩道:

“官家,就算他王玄义和我儿在相国寺前是一场误会,可后来,他却主动跑到我家,威胁我的夫君,还说……要把我家的狗全都杀光,一个不留,是可忍孰不可忍……”

“就是……这王玄义欺人太甚,我儿见他对我夫妻二人不敬,便想着替我们出口恶气,这才出手教训于他,杀了他们的坐骑。这一切,都怪他王玄义欺人太甚……”

听到了这灵寿县主的一番说辞,官家便再度看向了王玄义,然后继续问道:

“王院判,这灵寿县主所说的,却是实情?难道你真的要杀光他张家的狗吗?”

“县主所言,大体不差,我也的确是说过要将张家所豢养的犬只尽数扑杀,不过……这却并非出于臣对张家的私怨,臣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第32章 御前分辨

“陛下,那一日在大相国寺前,车夫孟三被张家的恶犬咬成了重伤。我因此便将他安置到了开封府附近的邸店调养伤势,却不想这孟三竟然因为这场不幸染上了恐水之症!”

“恐水之症?”

“是的,已经请金水堂的孙大夫诊治过了,确实是恐水之症,发病者怕光怕水,浑身盗汗,最后会全身痉挛而死。此病乃是不治之症,只在有犬伤之人身上发病。若是不严加看管,待病人病发,咬伤他人,便会将此病散播开来……”

“王玄义,你……你血口喷人,我家的狗,怎么……怎么会有什么恐水之症……”

不等王玄义说完,这张员外已然坐不住了,此时他听到王玄义的这番说辞,竟然是想把这恐水症的责任推到张家身上。张员外一时心急,便忍不住继续咆哮道:

“陛下,他……他这是欺君,是死罪!”

“王玄义,你所说的可有证据?”

“陛下,苦主孟三现在就看管在左军巡院的大狱之中……”

“来人啊,将这孟三给我带来,朕要亲自查看!”

突然听到官家说要见孟三,秦王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只见他连忙向前一步对官家说道:

“陛下!臣弟看管不力,这孟三已然在几日之前,死在了开封府中!”

“人死了?你这个开封尹是怎么当的?”

“陛下,此事需得怪不到秦王,我听那金水堂的孙大夫提过,《肘后备急方》有云,凡捌犬咬人,七日一发,过三七日,不发则脱也,要过百日乃为大免耳!细细算来,从这孟三病发直至今日却已过了七日,纵使秦王照顾的再用心,却也是无济于事……”

就在秦王正感到无法向官家交代之时,却突然听到了王玄义为自己出言辩解,心下稍安之后,秦王却依旧不敢抬头面君。

“陛下,这王玄义乃是血口喷人,我儿……我而终日与家中爱犬为伴,为何……却没有得这恐水之症……那孟三运气不好,死在了开封府的大牢里,如今死无对证,他王玄义,便是说什么都行了……”

这张员外听得出来,若真是让官家信了这王玄义的说法,他张家今天就要倒大霉了。因此无论如何,张员外也不能让自己家和恐水症扯上半点的关系。

“王玄义,这张家说你是血口喷人,你又如何分辨?”

“陛下,那一日孟三病发,再邸店之中大闹了一场,当时在场之人俱可以为臣下作证。如若不然,这金水堂的孙思恪却也可以证明此事……”

只听得这王玄义回答的在情在理,言辞恳切。官家顿时便已经信了一大半。现在,反倒是这张家在这里信口雌黄,惹人生厌。

“陛下,这孟三现在是死无对证,我敢肯定,这一切绝对是不是王玄义故意设计,想要陷害我们张家啊!”

“哦……陷害?”

“是……就是陷害!”

就在这张员外正绞尽脑汁的狡辩之时,却听见一旁的灵寿县主突然插嘴,却是不忿的向官家质问道:

“陛下,别说这孟三不是因我儿而死,就算是……我家有先帝御赐的丹书铁券,他王玄义又有什么借口来我家闹事……陛下,您可得给我评评这个理啊!”

这张员外一听妻子语出不逊,便连忙拉扯了一下她的衣袖。便在此时,这官家的心里就像是被灵寿县主的塞了一块大石头,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王玄义,你当日强闯张家,也是为了这恐水之症吗?”

“禀官家,正是如此,不过那一日我只带了三名随从。考虑到还要将张衙内押解回府,因此便想着再回去召集人手,却不想……”

“却不想什么?”

“却不想秦王一片好意,让我先回家休养。紧接着第二日我便被人带到了大理寺来,这灭犬的要

事,却是无法再做了!”

“哦?刘判事,你却又为何将王院判带到了大理寺啊?”

“官家,老臣那日不在府中,却是大理寺的袁评事接下了这县主夫妇的状子,他们状告王玄义以权谋私,公报私仇,老臣得了消息,便请了王院判前来问话……”

“那你现在可查清了?”

“查清了,查清了!王院判秉公执法,一心为民,根本就不是什么公报私仇!倒是这张家,仗着家中有先帝御赐的丹书铁券,却是横行乡里,无恶不作。”

“陛下,这都是一派胡言,一派胡言啊!我张家世代忠良,要不然,又怎么会得了先帝御赐的丹书铁券呢?对了,这王家,他王玄义的家人,仗着在开封府有些势力,便无法无天,陛下,他们家连御史台的官人都敢当街欧杀,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听到这张员外又提起了丹书铁券,官家的心里却更生气了。一想到自己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却被先帝这一片破铁牌牌困住了手脚。他的心里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御史台,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你们也是接了张家的状子,才去王院判家找的麻烦吗?”

此时此刻,只要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官家已然恼了张家的跋扈,若不是顾及到那道丹书铁券,只怕这张家人早就被官家下了大狱了。

“陛下,我御史台非是因张家之故才去寻的王院判家人,乃是因为有人状告王院判狎妓失得,我等才会派毛主簿前去拜访的!”

“狎妓失得?王玄义,你倒是艳福不浅啊!”

“陛下,小臣已然被困在这大理寺数日了,却不知我何时狎妓,却是被他人撞见了!”

“哈哈!狎妓失得,朕倒是想听听,这王院判却是如何狎的妓,怎么失的德啊?”

眼看着自己说出的理由连官家都感到可笑了。这出班奏对的御史中丞却是冷汗连连。只见他转过身来,却是看到跪在堂下的两名歌伎,这才语气坚定的对官家说道:

“就……就是这两个歌伎,她……她二人乃京中名伎,才色俱佳!那一日大理寺官人去见王玄义,却是一大早便撞见他正与其中一名女子私会,陛下若是不信……便可问问大理寺的刘判事,臣说的是也不是?”

第33章 狎妓之争

男女关系,从古至今都是打击一个人的名声最好的办法。即使是在这狎妓成风的大宋朝,官员与美艳歌伎之间的传闻也常常会被一些不怀好意之人拿来大做文章。

宇文柔奴和张真奴都是入了教坊籍的官妓,也正因为是官妓,所以二人皆有向官府献艺的义务。每逢年节庆典,京城盛况,又或者是官员宴饮,往来交际之类的活动,只要官府一声召唤,就免不了要有官妓参与其中。更有甚者,甚至在每年的冬至节庆之时,大内禁中还会召集教坊之中技艺精湛的佼佼者入宫献艺。如果打一个有些不太恰当的比方的话,这些官伎就好比是后世的一些享有事业编制的艺术团体,只不过论社会地位,却无法同后世相提并论。

虽然大宋朝的官场在公开场合狎妓已然蔚然成风,且还可以动用官府公帑中的公使钱用以支付相关费用,但是……大宋律法却严禁官员私下狎妓。一经查实,虽然不会丢官下狱,但依旧会有相当严重的后果。因此若是王玄义真的与宇文柔奴有了私情,纵使他不会被削职为民,可这京官的出身,却也很难再保住了。

“王玄义,你果真与那歌伎有着私情吗?”

王玄义听到官家的问话,却是毫不顾忌的向官家回答道:

“陛下,臣乃是中榜之后才搬到那杀猪巷中的。只因京城房价高企,臣却俸禄有限,偏又有老母需要侍奉。因此思前想后,便寻了店宅务找到了杀猪巷的居所。可没成想,这宇文姑娘却正好带着姐姐前来养病,便跟臣下比邻而居,若说交情,我只知宇文姑娘略通医理,因此也曾请她来为家人王敬看过急病,除此之外,我与宇文姑娘便只是邻居关系,却不是别人猜测的那样……”

“邻居!”

赵官家听了王玄义的回答,便转过头来去查看那两名官妓的样貌,便在此时,他却察觉出其中一名女子面待病容,再联想起王玄义刚才所说的,官家便不由得对王玄义的话语又信了几分。

“官家,她们……就是她们杀了御史台的官人……若是没有私情,那王家为何要为了她二人当众殴杀官员……”

“哼!”

耳听得这灵寿县主在一旁聒噪,官家实在是心中生厌。可是这毕竟是人命关天之事,若是不问清楚了,却也不好决断。便在这时,官家就再向御史中丞问道:

“你且再说说,那一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禀陛下,臣下……也是听那毛大成手下的公人说的。说是那一日毛主簿带着公差前往杀猪巷去带那两名官妓回来问话。众人才刚堵到了她二人家的门前,这王家人便冲出了和公差起了冲突……当时……当时毛主簿好像是下令要将王家人一并带回,就在这时……这时……”

“到底怎么了,你难道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便在这时,那名张姓的女子却是冲到了毛主簿的马前,导致毛主簿跌下马来,被惊马踩到了……踩到了要命的部位……当场便气绝身亡了……”

“哦?这么说,这毛主簿却不是被王家人杀死的咯?倒是他自己运气不好,偏巧掉下了马来,被马给踩死了?”

“这个……”

“陛下,就算是被马踩死的,那两个贱婢跟王玄义有私情,却也是他王家人害死的……”

突然听到这灵寿县主又要插嘴,官家的涵养再好,此时也已然有些受不了了。只见他指着那灵寿县主对自己身边的内侍说道:

“来呀!去让那灵寿县主学学规矩!”

“是,陛下!”

就在这官家发话之后,便看到一个年轻力壮的小黄门突然跑到了灵寿县主的跟前,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后便抡圆了胳膊使劲给了她一个巴掌!

“啪!”

只听这一声清脆的耳光。那灵寿县主整个人都被扇倒在地,看到此情此景,这张员外连忙扶住自己的妻子退了半步。只有灵寿县主,愣愣的站在原地,却是连哭都不敢哭一声。

“朕现在可以继续问话了吗?说吧,当日,这个毛主簿到底是怎么回事?说……”

听到官家这愤怒的质问声,张真奴此时已然被吓得浑身颤抖,可是她心中却知道,这毛大成当日是因为见到了自己,惊讶之中想要拨马回转才会被马踩死的。此时若是她在不说些什么,这王家人就真要被自己害死了。想到了这里,张真奴忽然闭着眼睛勇敢地跪倒在地说道:

“陛……陛下!奴……奴与那死去的毛大成是……是认识!”

张真奴此话一出,宇文小娘却是吓得不轻。此时此刻,就算是她这个毫无见识的女子也能看得出,这场风波到底波及了多少大人物。

“陛下,我……我姐姐她病了,她是瞎说的……他是瞎说的!”

“陛下,奴与那毛大成,早在春闱之前便已私下定情,当时奴散尽金银助他在京中与其他士子结交,便连那状元楼的差事都辞掉了,却不成想,这毛大成翻脸无情,金榜提名之后,却是贪图张家富贵,与他张家三房的大小姐定下了亲事……”

“什么?”

听到张真奴突然说出的这番话语,在场的几位重臣全都露出了惊讶地神色。一时之间,就连官家都面色大变……

“朕且问你,你说的……到底是那个张家”

“便是……便是这京城之中,人尽皆知的木桶张家!”

“你……”

张员外听到那官妓突然捅破了毛大成和自家三房结亲的事情,顿时便知道大事不好。

“木桶张家,好啊!说了半天,却全是你们张家在从中作梗,朕的大理寺,御史台,还有开封府,便是通通成了你张家手中的棋子,这天下已然没人能管得了你们了对吧!御史台,你们说……”

“官家,臣……臣却是不知这毛大成已然与张家结亲,御史台……御史台乃是接了大理寺公人的状子,这才会去派人调查的……”

此时这御史中丞虽然恨死了那死鬼毛大成,可是若是不死咬着王玄义狎妓失德,却又如何才能度过眼前的难关啊!

“陛下,奴……奴也有一言,想要向陛下陈情!”

就在这御史中丞又把矛头指向了王玄义狎妓之时,却见宇文柔奴也以头碰地,跪倒着向官家祈求道。



第34章 水落石出

“陛下,我姐妹二人虽与状元公比邻而居,可我们却并非是状元公的外室,奴与姐姐虽然身在风尘,可这身子俱是清清白白,容不得他人半点玷污……”

宇文柔奴为了救王玄义,情急之下竟然连如此私隐的话语都说了出来。一时之间她的脸已然羞的通红,却是拜倒在地再也不敢抬头,就连这张真奴听了妹妹的话语,此时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官妓身份卑微,又身在风月场所,这张真奴和宇文柔奴,平日里便少不了受到恩客们的调戏。可越是在这种环境之下,两人对名节的看重却更胜平常女子。即便是像宇文柔奴这般的京中名伎,在她心目之中,最大的希望依旧是能够早日除去身上这教坊乐籍的身份,然后寻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眼看着两位姑娘不惜以二人清白来为自己作证,王玄义的心里也不由得感到十分的感动。然而就在此时,这御史台此刻已是被那死去的毛大成拖下了水,若是今天不死咬住王玄义狎妓这件事,他们御史台便真成了张家陷害朝廷官员的帮凶,这官家的震怒,却也不是他们能够承受得起的……

“陛下,这两名女子皆出身风尘,居然还有脸说什么清白,微臣只怕……她二人这是为了救自己情郎,故意在欺瞒陛下吧!”

御史中丞听到这两名官妓居然自称清白之身,便语带讥讽的回应了一句。他心中却是不免觉得鄙夷可笑,这两名女子早早地就搬到了状元公所居住的杀猪巷中,这心中想着什么,只怕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偏巧那一日大理寺的官人却是早早地就将王玄义和那官妓堵在了房中,若如此还强说什么清白,这面皮却也是真够厚的了。

“陛下,我与两位姑娘却不是御史所认为的那种关系。我王玄义虽然不才,可既然是在开封府当了院判,这刑名律法自然是谨记心头,却是从不敢做出什么有伤体统的事情……”

“哈哈,王院判果然是生出了一张巧嘴啊,可偏巧那一日大理寺前去寻你,却将你与那花魁堵在了房中,你二人若是无事,却为何一大早便待在屋内,难不成,真的把我们这些朝中大臣们当成是三岁小孩吗?”

王玄义才刚辩了一句,那御史台的官人却又将脏水泼在了自己的身上。此时此刻,王玄义心中便是千有理万有理,却也是解释不清的。而宇文柔奴那边,她去求那安定郡公,此事若是说了出来,便是得罪了安定郡公,到时候,自己和姐姐说不定还会惹来别的什么麻烦……

“都不要吵了,看看你们成何体统!”

就在这御史中丞还要反唇相讥之时,官家却又再度发话,制止了这场无畏的争吵。此时他看着匍匐在地上的两名官妓,却是丝毫没有将她二人的尊严当成一回事。他只是回过头来召了一名内侍来到了近前,随后便小声吩咐道:

“速去宫中寻一有经验的宫女来,为她二人验明正身……”

“陛下,不可!”

王玄义听到官家发话,便连忙出声阻止。如此做法,又岂是清白女子所能接受的?

“王院判可是怕了,既然她二人自称清白,你不是正好洗清嫌疑……”

耳听得御史中丞反唇相讥,王玄义却是还要分辨,便在此时,一直立在一旁为他说话的刘保勋却是上前一步,向那御史台的官人反问道:

“既然官家发话了,我看大家也不必再做无谓的口舌之争了。不过……若是这两名女子真是清白之身,御史台却又该当何罪?”

“该当何罪?若她二人真是处子之身,我……我御史台便全凭官家发落……”

“凭官家发落,李中丞说得轻巧,这毛大成和张家勾结蓄意栽赃开封府的官人,这件事,难道说御史台便要一笔带过了吗?”

……

刘保勋忍不住上前讽刺了一句,却是将王玄义让到了身后,不让他再多说话。便在此时,王玄义看着宇文柔奴和张真奴匍匐在地的样子,心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惭愧!

那得了官家发话的黄门出去之后,只不到半个时辰便带了两名宫中的女官回来复命。便在这官家身边的内侍总管交代了几句之后,这几名女官便对拜倒在地的张真奴和宇文柔奴说道:

“你们两个,跟我们出来了一下!”

张真奴姐妹二人听了女官的话,本想起身,可惜因为身子跪了太久,却是双腿酸软,站不起身来。便在此时,这女官便命随从将她二人直接从地上架了起来,随后便向外面拖去。

“姐姐!”

“妹妹!”

张真奴和宇文柔奴受到如此对待,心中自然是即委屈又难过。便在二人被拖出了大堂之后,那些宫女却将她们带到了一处空闲的房间内,先是用绫罗盖在了二人的身上,随后便按住了她们的手脚,除下裙摆便欲检查。这宇文柔奴见这些宫人动作粗野,便忍不住哀求着说道:

“几位贵人且手下留情,我……我与姐姐俱是……啊!”

……

就在这朝中大臣俱在公堂之上等着结果之时,却见到刚才离开的宫中女官却是再度回到了堂上,随后便在内侍总管的耳边轻语了几句。紧接着,那总管便转身向官家回话去了。

“陛下,宫中女官已然验过了,她二人……俱是完璧之身……”

“什么,这……这不可能!你们可验清楚了?”

“李中丞!这容司仗乃是宫中老人了。经她手验过的女子便是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从未出过什么叉子,您这话……却是不信吗?”

“够了!御史台!尔等还要狡辩到什么时候,说……你们是如何与这张家一通勾结,陷害他人的!”

“陛……陛下,臣……臣真的不知这毛大成和张家结亲啊!”

“不知道,这上午才接了状子,下午就去杀猪巷大闹,你若是不知,这御史中丞是白干的吗?”

“陛下……臣……臣是受了小人蒙蔽,受了小人蒙蔽啊!”

“哼!来人啊,先把这张家的丹书铁券给我拿来,我倒要看看,难道便真的管不了他们了吗?”

就在这官家发话之后,便见到黄门官一把从灵寿县主的怀中夺过来这黄绸子包裹着的丹书铁券,便在他剥去这包在外面的绸子之后,一看到这铁券,黄门官却是噗呲一声,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第35章 尘埃落定

“你……你们……你们便是这么保管先帝御赐之物的吗?”

眼瞅着这丹书铁券上用锐器刻画的栩栩如生的小乌龟和象拔蚌,赵光义顿时便被气得暴跳如雷。而那灵寿县主,见到官家发怒,却也一改刚才的彪悍,顿时化做小女人状委屈的缩成一团,将自己的孩儿护在了怀里。

“说,你们……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陛……陛下!犬子……顽劣,幼年时……曾……曾溜进了祖先祠堂嬉闹……却不成想……他竟然在这丹书铁券上留下了些许印记,无法抹去,他……他还是个孩子……请陛下息怒,陛下开恩!”

这张氏夫妇眼看着事情是瞒不住了,连忙跪倒在地不住地向官家请罪。此时此刻,这张衙内见到官家震怒,却也是吓得不敢继续造次,直躲在母亲的身后体弱筛糠,冷汗如雨。

“亏你二人竟也说得出口,来人啊!给我……给我……”

赵官家情急之下便想要严惩这骄横的张家,可话到嘴边,这句话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这丹书铁券说道明白,便是子孙有罪,也不得加刑。若是今日他赵光义惩处了这张家,丹书铁券的誓言便算是破了,正所谓君无戏言,若是朝令夕改,便是让君主在天下人面前失了威信。

“陛下,微臣有一事不解,还请陛下示下。敢问这丹书铁券,却是怎么个用法?”

“王院判!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陛下,自本朝立下了这丹书铁券之后,时至今日,却还未尝有人用过此券。敢问陛下,这丹书铁券若是落到了无法无天之人的手上,我等执掌刑律的臣下,却又该如何处置?”

王玄义此时虽然已经将自己和家人的罪责摘清楚了,但是眼下这张家的丹书铁券却着实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因为这铁券乃是先帝所赐,今日若是官家就此将这铁券废了,便是要忤逆先帝的旨意。可若是不废,这张家以及那些持有这丹书铁券的勋贵们,便真要无法无天了。

眼看着这个难题抛给了官家之后,官家一脸为难的样子,王玄义便上前一步再次说道:

“臣以为,先帝当年赐下这丹书铁券,本意是给那些有功之臣及其子孙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可若是将这丹书铁券视作肆意妄为的凭证,那便是故意歪曲先帝的一片好心。因此,便算是祖上传下了这铁券,却也不能为所欲为!”

王玄义此言一出,赵官家顿时便觉得有了回转的余地。这些话王玄义说得,他这个皇帝却是说不得。若是由他来说,便是朝令夕改,失了君主的体统。

“王院判所言极是,微臣也以为先帝的本意应当如此……”

“是啊!正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是得了丹书铁券便可无法无天,那岂不是比皇室宗亲还要尊贵吗,不妥不妥!”

……

眼瞅着王玄义主动跳出来说出了这番得罪勋贵的话语,在场的一些朝中重臣便也纷纷顺着圣心将这个话茬接了下来。一时之间,这原本还不知道该如何搬倒的丹书铁券,便瞬间有了新的章程,只不过在场的所有人都表现出一副本该如此的样子,就好像,当初先帝就是这么交代的一般。

“好了,既然这先帝已然定下了丹书铁券的规矩,朕也自然不能言而无信,王院判,你看……若是依先帝旨意,这张家和灵寿县主却是该当如何处置才是啊?”

“这个……”

赵官家眼看着王玄义出了这个头,便想着这个王玄义和张家有着不小的过节,若是交给他处置的话,张家必然不会被轻饶。于是官家索性便将张家的命运交到了王玄义的手上。而王玄义,则在略作思索之后,随即面向那张衙内高声宣道:

“《刑统》有曰,诸造畜蛊毒及教令者,绞!这恐水之毒,尤盛蛊毒,且苦主孟三已然被他张家害死,因此若是以刑律来判,理应问绞!”

“啊……不……不要啊!娘,孩儿……孩儿知道错了,真的……真的知道错了!”

“陛下,我家……我家有丹书铁券,不能绞,不能绞啊!”

……

这张家人听到王玄义要动绞刑,只瞬间便吓得魂飞魄散!可就在这时,王玄义却又是话锋一转,随即继续说道:

“不过……这张家手上却是有先帝御赐的丹书铁券,是以这刑法虽严,却也不能不顾及先帝的一片好意!”

“所以,你王院判这便是要放他张家一马不成?”

官家听到王玄义免了这张家的绞刑,虽然依旧是面无表情,可这预期之中却是带出了怒意。王玄义听了之后,却只是微微一笑,然后便继续对官家说道:

“官家,这张家所犯的并非只有孟三一案,臣下的官马也是被这张衙内当街斩杀的。《刑统》有曰,诸盗官私牛马杀之者,徒两年!(盗还包括抢劫的意思!)臣以为,这绞刑虽可以丹书铁券免去,可这徒刑却是罪无可赦!”

“徒两年?”

“不要啊,娘……孩儿不要坐牢,孩儿……要是被关进去,一定……一定会被他王玄义整死的……孩儿不要……娘亲救我……”

这张衙内听到王玄义的叙述,只一瞬间便吓得魂飞魄散,痛哭流涕。此时官家见到他张家的反应,心中堵着的一口恶气却是突然畅快了许多……

“陛下,这张家勾结御史,陷害官员,以及不敬先帝之罪,却又该如何决算?”

刘保勋见张家已然被定了罪,便想起了适才御史台的陷害。于是他连忙出班向官家追问了起来。官家听到刘保勋询问,这才想起了御史台一事,于是他也没有再问王玄义的意见,而是仰面长叹了一声,随后才向众人交代道:

“这丹书铁券乃是先帝御赐,当初便是念着你家立下的功绩。如今灵寿县主勾结御史,陷害他人,且犯了大不敬之罪,我看……便将她贬为庶人,逐出东京吧!至于御史台之事,便交由大理寺一并查处,严惩不怠!”

“臣,遵旨!”



第36章 人情债

“哎呦,怎么这么久啊!”

“这里面到底什么情况,王院判……不会被官家下了大狱吧!”

“乌鸦嘴,要是真的把王院判抓了,张家的那个混世魔王还不得天天来大相国寺嘚瑟啊!”

“诶!诶!诶!快看,出来了,出来了!”

……

就在聚集在大理寺外的百姓们。一边担忧,一边却翘首以盼之时。却见到几名大理寺的差役引着一带着枷锁的男子从大门里走了出来……

“快看……是……”

“这不是……张家的衙内吗!”

“王院判没事!王院判没事了!”

……

耳听到门外响起了一阵喧哗,王玄义却是迈步走出了大理寺的公门。聚集在门外的百姓一看是王玄义出来了,顿时便想起了一阵阵热烈的欢呼声!

“来呀!点其人马,随我去张家!”

王玄义只一声令下,这大理寺的差役们便鱼贯而出。正在此时,却见到王敬牵着马来到了王玄义的面前,随后躬身行礼道:

“禀院判,人马现已集合完毕,敢问何时出发!”

“上马!去麦积巷!”

只听见王玄义一声号令,他便翻身上马抢先一步离开了大理寺,而身后的三班衙役,胥吏公人见了也赶忙跟了上来。围观的百姓不知道王玄义意欲何为,却是对他安然无恙感到非常的高兴。众人在兴奋之余,便不免好奇的跟在官府的后面,想要知道这王院判到底是去干什么的。

就在这王玄义带人来到了麦积巷中的张府门前之时,只见这张家的奴仆顿时便如临大敌。便在此时,王玄义却是纵马上前高声喝道:

“尔等听着,奉上谕,扑杀张家所有犬只,如有违抗,按律治罪!”

随着王玄义的一声宣呵,随即便催马向前,直来到了这张家门前之时,却催马踏破了张家的大门。张家的奴仆知道王玄义的厉害,再加上此时主人不在,便纷纷抱头鼠窜。而随后而至的大理寺衙役却是鱼贯而入,很快便找到了张家的犬舍所在。

“来呀,一把火将此除烧了,若有逃脱的就地处决!”

王玄义下令之后,便有大理寺的公人引了火把投入了犬舍之中,制片刻间,这犬舍内便是群狗狂吠,哀嚎不止。

王玄义之所以要火烧犬舍,乃是因为他知道这恐水症的根源便隐藏在病犬的血液和唾液之中,为了防止手下的差人染上这要命的疾病,王玄义便只有以此残忍的手段来除掉祸根。

正所谓看热闹的不怕事儿大,那些跟随着王玄义来到了麦积巷中的百姓,陡然间看到张家的宅院之中冒起了浓烟,响起了凄惨地犬吠之声,一时之间无不拍手称快,更有甚者甚至添油加醋的跑出了巷子,向外面报信道:

“快看啊,快看呀!王院判要把那张家烧成白地啦!”

“什么,您说的真的假的?”

“这还能有假吗,你难道没看到那边的浓烟?我告诉你,千真万确,这可是我亲眼看见的……”

……

只不过一炷香的工夫,整个麦积巷里都弥漫着一股子肉被烧焦的臭味。眼看着一把大火已经将张家店犬舍烧成了白地。王玄义又连忙命人扑灭大伙,随后将烧死的犬只就地掩埋。直到处理完了这一切,王玄义这才独自带着亲信回开封府去复命去了。

……

入夜之后,白日里麦积巷的一场大火却是让整个东京的酒肆茶档之中充满了谈资。遥想昔日那张衙内的蛮横,再到今日张家的下场。却是让无数百姓对开封府和王玄义充满了感激。而此时此刻,这起事件的主人公王玄义却是刚刚从秦王手中得了赏银,这才出了开封府,朝着杀猪巷的方向前行。

“院判,我听说秦王也因为这张家的事情而得了官家的斥责,您说,他将来……不会给您穿小鞋吧!”

王敬抱着手中的金银,心里却依旧有些不放心的向王玄义问着。尽管这怀里难得沉甸甸的感觉让他感到格外的充实,可是一想到白天在大理寺时官家训斥秦王的情形,王敬却又感到难以安心。

“嗨,你怕什么,要是秦王恨咱家小义,又何必赏他金银呢?而且白天在大理寺的时候,小义也帮着秦王分辨来着,我看……以后在这开封府,说不定秦王还会关照咱们王院判呢?我看呀,这就是那个……那个……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听着兄弟们的开导,王玄义却之是暗暗地想着心事,全然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一直到众人来到了宜秋门之时,王玄义这才突然勒马站住,随后对王敬说道:

“你们且先回去,我要去一趟马行街买些生药!”

“诶?”

王玄义话音刚落,却是从王敬的怀中抢走了那袋金银,随后便转过马来朝着来时的方向而去。眼看着王玄义魂不守舍的样子,王敬不由得有些诧异的问道:

“诶?院判……他……他去马行街作甚么?”

“哎,我家小义最欠不得别人的人情了,我看啊……他这应该是去给真奴姑娘抓药去了吧!”

“真奴?若是抓药差我王敬跑一趟便是了,哪还用得着院判亲自去呢?”

“你还小,等再长几岁便知道了,走吧!我们先回去,给婶子报个平安吧!”

王家兄弟说完,便拉着王敬一起继续赶路。没过多久众人便回到了久违的家中,随即向心急如焚的王刘氏报了声平安。

“诶?小义呢?他怎么没有回来?”

“啊……他……他还有公事要做,便被秦王留下了……估计还要在等一阵子再回来吧!”

“哎,你们也真是的,怎么今天就不能早点回来啊!这一次咱家欠了人家隔壁两位姑娘这么大的人情,这以后可怎么还啊!”

“婶子,以后来日方长,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大家多照应一些便是了!”

“来日方长?人家两个姑娘傍晚的时候才刚向我辞行,还说了好些感激的话语。可这次明明是咱家连累了人家,倒是我这个老婆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人家道歉才好……”



第37章 北里命案

当晚当王玄义带着从马行街买回来的一些滋补药品回到家中的时候,他才从自己母亲的口中知道了宇文柔奴已经搬走的消息。

“什么时候走的?”

“哎,就是被御史台的官人送回来之后,她们便从外面雇了一辆太平车,带了些行礼便走了。临走时,还专程向我来道谢,说是感谢你这段时间来对她二人的照顾……我问她们可是因为受到我家牵连这才离开的,她们只说,自己出身风尘,若是再住在此处,只怕日后还会惹了风言风语反倒是给你招来祸事……”

听到自己母亲的一番解释,王玄义的心里不由得感到有些愧疚了起来。若是说牵连,这一次,宇文柔奴姐妹乃是受到了自己的牵连。二人当日在大理寺中不惜以自身清白来为自己洗脱污名,光是这份情义,王玄义便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了。

“母亲,您可问了她二人搬到何处去了?”

“这……柔奴姑娘说……她在平康里还有一处住处,想必是搬到那边去了吧!”

“平康里?孩儿晓得了,明日等过了午后,我便再去平康里去拜访她们吧!”

王玄义问过了宇文柔奴的去向之后,这才端起碗来用过了母亲的留下的晚饭。待他将余下的金银拿出来之后,先是和母亲商量给王敬和两位兄长备下一份,随后又安排了买马的钱,直到算完之后,他才将余下的全都交给了母亲保管。

一夜无话,王玄义就寝之后,虽然觉得身子疲乏,可是脑海中却总是不自主的回想起白天时在大理寺的情形。这心绪一乱,睡意便又去了几分,不知不觉之间,王玄义便听到了三更天远处悠扬的钟声。

……

“妹妹……你可是睡下了?”

“哎……姐姐又要笑我,平日里这个时辰,我方才从白矾楼回来,这猛然间闲了下来,柔奴又如何睡得下啊!”

“柔奴,你睡不下,可是……在想那王官人?”

“嗯?姐姐休要胡说,我……我……”

张真奴听妹妹我了半天,却是笨嘴拙舌的找不到理由搪塞自己。真奴听了,这才回过神来将妹妹抱在怀中说道:

“妹妹,经了这次的事儿,姐姐也算是明白了。那些官场中人,又怎会真的把你我这样的风尘女子当做人看。平日里在酒楼中逢场作戏,人家客气几句……我便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嫁给官人为妾,现在看来,却是我自己看不清罢了!”

“姐姐,你……何出此言!若不是……你还在念着那个毛……”

“念他?我本以为我是念着他的,可谁成想,那一日他坠马横死,我这心里却是说不出的畅快,现在想来,我这应该是恨吧!”

听到自己说完之后,怀中的宇文柔奴却是半天都不出声,张真奴便有些好奇的对妹妹追问道:

“妹妹,你且如实和姐姐说,你这心里……可是有了那位王官人了?”

“哪……哪有!姐姐休要瞎猜,妹妹……却不是出于男女之情,只不过……只不过是不想看着好人蒙冤罢了!”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柔奴骗姐姐作甚?”

“没有最好!你也知道,以你我这样的女子,若是不除了身上的乐籍,这子子孙孙都是教坊之人。别说是那些官宦之家,便是商贾之家,娶你我这般的女子也大多是养在外面,却是连个名分都挣不到啊!”

“姐姐别说了,柔奴晓得了!”

……

听到张真奴说出的这些肺腑之言,柔奴的心理虽然不是滋味,可她却也明白姐姐的用心良苦。这一次,为了王玄义的事情,柔奴去求了安定郡公。本以为这安定郡公平日里在白矾楼对自己推崇有加,应该是一个值得相交的人,可谁想……人家只是想把自己养做外室……

经过了这次的事情,柔奴却是对这乐籍的下贱有了深刻的体会。这官妓……虽然平日里都是与士林中人,达官显贵相交。可真要是论起来,这身份的差距却是天壤之别。官妓自幼便要研读诗书,勤练才艺,真不知要付出多少精力才能成为行中魁首,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姐妹们大多心高气傲,不屑于嫁给商人为妻。若是不能再正当红的年纪觅得一值得托付之人,将来若是到了韶华将尽之时,哎……

“姐姐,日后……我们便住在这平康里吧!杀猪巷那边,便不再回去了!”

“嗯……你我姐妹便相依为命,待姐姐好些了,再去把那状元楼的差事给争回来。便是将来老了,也算是能挣一份傍身的钱财了!”

柔奴和真奴彼此交心,总算是忘记了心中的不快。不过直到这东方泛白之时,两人却依旧是没有入睡。直到午后时分,柔奴和真奴才刚起身之时,却突然听到门外有人拍门道:

“柔奴妹妹!柔奴妹妹!你们可是回来了?”

听到外面有人叫门,小虫娘连忙跑了过去给对方开门,却看到原来是住在这附近的相熟歌伎,杨楼正店的行首苏贞贞此时正等在外面。小虫娘见了,便连忙向对方行了一礼。

“虫娘,见过苏大家!”

“虫娘,许久不见,都这么大了,你师父呢?”

“就在楼上,我……我这就请师父和师叔出来……”

“啊……不忙了,我也许久不曾见她姐妹了,反正也不是外人,我自己上去就是!”

“虫娘,是谁来了?”

“啊,小娘……是贞师叔!贞师叔来了……”

宇文柔奴听到外面的声音,便连忙起身出去相迎,便在此时,却看到楼下的花园中一名女子正面带笑容向她挥手致意,柔奴见状,便赶紧迎了下去。

“贞儿姐姐,你这是……”

“妹妹,实不相瞒,姐姐我……今日前来乃是有事相求!”

“姐姐有事?却不知……是何事啊!”

“妹妹……你许久都不回来住了,可曾听说了几条街外,北里那边的拿起命案?”

“北里命案?”

“哎,我便直说了吧!我想求妹妹代我引荐一下开封府的王院判,向他……问问这北里命案!”

第38章 牢狱之苦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王玄义,小爷是不会放过你的,总有一天,我要把今天所受的屈辱,一点一点的全都还给你……”

张衙内在左军巡院的大牢内不断地咆哮着,可自始至终却没人理睬过他。就在他发泄了一通,随后虚弱的跌倒在了身后的稻草上之时,却听见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木桶敲击的声音……

“咚!咚咚!”

“开饭啦!”

听到这一阵阵木桶的响声,原本寂静清冷的监狱之中却突然变得热闹了许多。一时之间,许多囚犯纷纷从栅栏的缝隙处伸出一个个破碗来,极力的想要引起这提着木桶的狱子的同情。

“老丈,今天再多给半勺吧!”

“不行!一人一勺,你若是要了,旁人便没有了……”

“别呀!老丈,你就多给一勺吧!”

“不行就是不行,你还是不要再多费口舌了,要不然不等下一顿便又要饿了!”

那老丈一边从木桶中舀起了一瓢汤水来,随后看也不看便倒了下去。那些常年在此囚禁的犯人对此情形已经是见怪不怪了。懂得技巧的,便会用手中的破碗将这一勺汤水滴水不漏的接下来,要是没这个本事的,便只能接多少吃多少了。

只片刻间,这大牢内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吸吮声。有的人吃完之后,尤意犹未尽的将手中破碗舔的干干净净,随后便陶醉的找一块太阳可以照到的地方躺下,静静的等待着下一顿的到来。看着这周围犹如饿死鬼一般的情形,张衙内不由得对这些下等人嗤之以鼻。

“咚咚!”

“新来的,吃饭了!还不快将你的木碗放到外面来?”

“吃饭?哼,小爷我……小爷我若是没有三十道菜,便从不动筷子,你那桶里,都是些什么,是给人吃的吗?”

“哈哈……我都在这里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在我面前自称小爷的……”

“誒!老头,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去给我弄几个能吃的菜,我双倍付钱,你放心,我们张家世代是做木桶生意的,哪儿能短了你那几个赏钱?”

“呦呵,老夫认得你了,你便是那木桶张家的衙内吧!”

“嘿!你……你知道我的身份了吧,放心,我……我少不了你的好处……”

“好小子,没想到你也有今天,老夫的小孙女当年就是因为被你的狗追着掉下了水沟破了相,至今还没找到婆家。你倒好,今天终于犯到我我老丈的手里了,不吃正好,饿死你个混账东西!”

“老丈,他不吃,都给我吃吧!”

“不行,一人一勺,谁也不能多给!你要是吃饱了,攒着力气欺负别人怎么办,我老丈年纪大了,我可管不了你们这些腌臜的东西!”

“王院判到!”

就在这管着发饭的狱子正跟监狱里的囚犯们闲扯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了一声提醒。那狱子停了,却是赶忙将手上的木桶放在了一旁,随后便上前迎了过去。

“卑职见过王院判!”

“啊,这是咱左军巡院的狱子老张,他年纪大了,家里人又多,我便让他管了这发饭的活计……”

那牢头见王玄义看到老张时面带诧异,便连忙上前为自己的同僚分辨了一句。王玄义听到之后,便笑着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牢头的处置方式。

“哦……这孟三的亲属已经到了,想要看看孟三还有什么遗物没有……老张,你且带他们去看看吧!”

“额,是……院判!”

那狱子老张向王玄义行了一礼,随后便朝着王玄义身后的几名妇孺招了招手。王玄义见了,怕这苦主还有什么问题,便也跟在对方的身后进了狱中。待众人由老张引着来到了孟三曾经住过的那间囚室之时,老张便赶忙为众人打开了牢门,随后让那几个妇孺进去了。

“都在这儿了,这被褥……是邸店的掌柜看他可怜送给他的,其他的便只有破衣一套,破靴一双,你们要是想要,便都拿走吧!”

……

这张衙内听到外面传来了王玄义的声音,一想到自己现在是在人家的地盘,便连忙爬到了稻草上,用衣袖遮住了自己的面部。此时的张衙内,却是不愿让仇人看到自己这落魄的样子。不过,他虽然蒙着脸,可这外面的一举一动,他却是听到一清二楚。

“呜呜……孩子他爹……你……你这一走,可让我们几个怎么活啊!”

或许是触景生情,那妇人见到孟三生前的那套破衣,只瞬间便哭泣了起来。王玄义见状,却是不忍再看,便也连忙转过了身去。却看到此时住在死囚牢里的刘继宗和冯子朔也正扶着牢门,注视着这边的情形。

“王院判别来无恙!”

那刘继宗看到王玄义注意到了自己,便连忙拱手,大方的向王玄义行了一礼。王玄义见了,却也是以礼想还,就仿佛两人是许久没见过的朋友一般。

“刘公子别来无恙?”

“无恙,我与冯大哥住在这里,便只盼着这夏日尽快过去吧!院判,在下有一事想要央求院判,不知院判可否成全?”

“哦?刘公子但说无妨!”

“院判,待到我与冯大哥秋决之后,我只希望院判能够看在我二人相识一场的份上,将我二人的骨灰撒在杨善人村的那棵大树下。这便是……我二人最后的心愿了!”

“哦?便只有此事吗?请放心,若是到时我去不得,我也会差一信得过之人为你二人办妥此事!”

“如此,在下便谢过王院判了!”

……

便在这王玄义跟刘继宗和冯子朔打了个招呼之后,他便再次回到了孟三的牢房外,此事此刻,这孟三的妻子已然止住了悲伤,和孩子们一起带着孟三的遗物落寞地离开了牢房。

“孟家娘子且慢,本官还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院判,我家相公若不是院判,又岂能得到这公道……院判若是有什么差遣,小女子便是做牛做马……”

眼看着那孟三的妻子便要拜倒,王玄义却是连忙摆手,随后赶紧说道:

“孟家娘子,我已经与木桶张家的新家主,三房的房头商量过了,他们张家会给你么一笔钱作为补偿,虽然数量不多,但要是抚养几个孩子成人,应该是够了……”

“啊,王院判,这……这真是叫我如何谢您啊!”

第39章 平康里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在这东京城里,入了乐籍的官妓们大多齐聚住在城北的平康里一带。其中尤以平康里的南曲最为知名,因为只要是在东京城里数得上号的官妓,基本上都在这南曲有一间自己的宅院。

东京城里七十二家正店酒楼,几乎每一家都有拿得出手的当家头牌。这些女子剧是自幼便开始接受教导,色艺俱佳的才女,平日里常驻在酒楼之中为客人献艺,而客人们则或是赏赐银钱,或是采买酒水,以黄白之物来为自己相熟的行首抬高名气。日子久了,就连这酒楼一方都不等不重视起这些官妓们赚钱的能力了。

开办酒楼的店家或是重金延请,或是卖酒抽成,总而言之,大家是想尽办法会为自家的酒楼留下一位在东京城里响当当的头牌。而日子一长,这些姑娘们的手里也渐渐的会攒下一笔不菲的积蓄。既然大家都是官妓,这身份自然就不能和那些做皮肉生意的腌臜女子相提并论,因此久而久之,这平康里一带便多了许多环境清幽的小院,时日一长,能够在平康里寻得一处宅院,变成了京城官妓之中成功者的标志。

“敢问小哥……此处便是平康里吗?”

“啊,小官人没看到吗?这门楼上不正写着呢吗?”

“额……小哥,请问……白矾楼的宇文柔奴姑娘住在什么地方啊!小可初次登门,却是不知该如何进去……”

“这个……小官人,我只是个送香汤的,只知道几户熟客的所在,您说的这位,在下虽然听过,却是不知对方住在何处……”

王玄义听到对方的回答,虽然没有帮到自己,但是他还是客气的向对方到了谢。便在他站在平康里外犹豫之时,却突然听到身后有一女子热情的向他招呼道:

“王院判?今天怎么有兴致来平康里了,难不成,是来找我的吗?”

王玄义听到身后有人叫他,便连忙回头,却看到身后一顶软轿慢慢地停在了路旁,待那轿帘掀开,一位衣着清雅的女子却是信步从轿中走了出来,随后便迈着轻盈而欢快的步伐热情的来到了王玄义的身边躬身行了一礼。

“小女子希涛拜见王官人,敢问王官人这是……”

“额……某今日来,是来拜访柔奴姑娘的,前几日因我之故,害的她姐妹二人深陷囹圄,某实在是心中惭愧,因此……”

“哦?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啊,我还以为柔奴姐姐还跟官人您一起住在杀猪巷呢?却不知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难道官人不知道柔奴姐姐在此处的住址?”

“是啊!她姐妹二人昨日走的匆忙,我只知是在平康里,可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却是不知……”

“这好办,正好我也许久没见柔奴姐姐了,便由我带着官人去吧,走吧!”

这薛希涛说着,便一把拉着王玄义的衣袖进了平康里。王玄义见了虽然觉得不妥,却也是不便挣脱,以免让对方失了颜面。这一路上,王玄义路过了不少人家的宅子,却见这房门外种着绿植很是惬意,心中却不免好奇的多打量了几眼。

“王官人,此处多是女子的住宅,若是您贸然进来,只怕便真要被人当做是登徒子了!”

“希涛姑娘说笑了,我……我便是觉得若不当面谢谢柔奴姑娘,实在是心中有愧。”

“有愧?官人却是对柔奴姐姐如此挂念,怎么就不记得来看看希涛呢?对了,那流香酒,官人可是喜欢?”

“额……这个,都是公务繁忙,这些日子真是生出了许多事情来,改日若是有空,一定再去清风楼坐坐!”

希涛却是故作不满的提醒了王玄义一句,随后却是笑意盈盈的介绍起了平康里的宅院来,待二人走了有半柱香的工夫之后,却是来到了一处素雅的宅院旁,随后薛希涛却是请王玄义先站在身后,随后才上前叩门道:

“柔奴姐姐,你可在吗?”

正在楼下收拾庭院的小虫娘听到门外有人拍门,便赶忙跑过去拉开了门闩,谁知道一开门,却是见到了薛希涛正站在门外,虫娘一时惊诧,便连忙向希涛行礼道:

“薛大家,虫娘见过薛大家……”

“虫娘,我听说柔奴姐姐又回了平康里,就想着过来拜访一下,谁知道,路上还遇到了一个人……”

薛希涛说着,却是闪身让出了身后那人,小虫娘定睛一看,这不正是杀猪巷的王状元吗?

“王官人,您怎么也来了!”

“啊……昨日听母亲说两位姑娘搬走了,我便觉得心里愧疚,因此今日特来拜访!”

“额……两位请稍候片刻,待我去跟师傅说一句!”

这小虫娘不知为何,看到王玄义亲自找上了门来,心里感到非常的高兴,只见她一路跑着上了楼梯,却是直奔楼上会客的地方,一见到宇文柔奴,小虫娘便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师叔,师父,不……不好了,那……那个王状元找上门来了!”

“什么……他……他来做什么?”

坐在客坐的苏贞贞听了虫娘的禀报,这看向柔奴的眼神只瞬间便有些意味深长了起来。前几日王玄义和张家之事在这京城里闹得是满城风雨。便是苏贞贞却也是听说了此事,据说……当日在大理寺内,宇文柔奴姐妹二人为了替王玄义洗脱罪名,不惜以自身清白来为王状元作证。这才过了几天啊,那状元公都追到平康里了,这柔奴妹妹……可真是遇到了之心人啊!

“娘子,王官人就在楼下,我……我要不要请他进来啊!”

“不,他一个开封府的院判,若是来平康里会我,被人传扬出去,只怕又要有什么风言风语了。虫娘,你……你且去替我婉拒了吧!就说……就说我……”

“妹妹且慢!”

就在宇文柔奴正要出声阻止之时,却听到坐在一旁的苏贞贞突然劝道:

“妹妹若是这般赶走了王状元,却是太过失礼了。正好我刚才拜托妹妹之事,还请妹妹替我向王状元通传一声……”

第40章 辞别的琴娘

“这是某家一点小小的心意,还望柔奴姑娘和真奴姑娘不要嫌弃才是……”

王玄义一边说着,一边向柔奴和真奴奉上了他昨日从马行街采买到的一些阿胶燕窝等滋补的东西。说起来,王玄义也并不清楚应该送给女子一些什么礼物才好,他只是觉得那一日在大理寺,自己着实欠了这姐妹一个不小的恩情。虽然这些礼物不足以报答他二人的情义,但王玄义觉得,若是自己不主动登门道谢,却也是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的。

眼看着一位状元公主动登门给两名官妓送上了重礼,苏贞贞和薛希涛心里若说是不羡慕,那便是骗人的。眼瞧着这位王状元说起话来和和气气,彬彬有礼的样子,苏贞贞和薛希涛顿时便对王玄义留下了极深的好感。

“真奴姑娘的咳症可是好些了?”

“托王官人的福,近来天气转暖,却是好了不少!”

……

说起来,王玄义还是第一个踏进宇文柔奴这处小院的男人。之前张真奴因为受了毛大成的欺骗而落入窘境,当时那件事便是在这平康里传的沸沸扬扬的。为了避免他人的闲言闲语给张真奴带来更大的刺激,宇文柔奴便带着姐姐搬了出去,可谁有想到,她们……竟然会和新科状元住进了同一个巷子里呢?

“状元公可擅长填词,若是今日有兴致,不妨便为真奴姐姐填一首吧!”

这薛希涛是认识王玄义的,眼见着王状元才没说几句便没了话题,薛希涛便主动将话题引向了诗词。可王专员听了希涛之言,却非常认真的婉拒道:

“实不相瞒,在下于诗词一道,其实并不擅长!我家乃是世代武将出身,这读书不过当做科举的敲门砖罢了。如今虽然侥幸中了,可这填词的本事却是丝毫没有长进……”

薛希涛听到自己的建议被王玄义婉拒,心中不由得有些失落,倒是一旁的苏贞贞,看到这王状元居然如此好说话,便也好奇的向他询问道:

“那状元公平日里却又喜欢做些什么呢?”

“这个吗?白天时在开封府公务缠身,却也没有什么太多的功夫,若是得空了,我却是喜欢去大相国寺转转,偶尔也会买些新鲜的肉食回来料理与家人,其他的,却也没多大的兴趣了。”

“咦?状元公还会亲自下厨,不是都说“君子远庖厨吗?””

王玄义听到薛希涛的询问,却先是笑笑,随后才继续说道:

“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此句若是只取最后一句,却是曲解了孟老夫子的本意。有道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若是家中请不起厨娘,我便只有自己动手,方能遵循孔圣人的教诲了。”

王玄义此言一出,众女都由得拿起锦帕来莞尔一笑。一时之间,屋子里的气氛顿时活跃了不少。而王玄义见自己的礼已送倒,再加上他姐妹二人家中还有其他的客人,便打算再坐一会儿,然后找个由头先行告辞。可便在这时,这宇文柔奴却是想起了刚才苏贞贞的托付,于是便话锋一转,向王玄义小心的问道:

“王官人,奴有一事相求,敢问这北里一带……可是左军巡院管着的吗?”

“北里?可是在城东吗?”

“是在城西,入了酸枣门之后向南直走便是了!”

“城西啊?那里……应该是右军巡院的管着吧!怎么了,柔奴姑娘……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这个,具体的还是让贞贞姐跟官人说吧!”

……

王玄义听了宇文柔奴的话语,一时不解,便又好奇的看向了坐在一旁的苏贞贞,这苏贞贞看到宇文柔奴果然将话题引到了自己所托之事,便先是向王玄义行了一礼,随后才婉婉道来:

“这件事,乃是奴适才托付柔奴妹妹的……却不知……王官人可否帮奴这个忙!”

“姑娘若是有事,但说无妨!却不知,这事可是跟北里有什么关系吗?”

“这事……说来却是话长,我有一琴娘,乃是自幼教我习琴的师父,大概便是在上个月吧,她却是突然向我辞别,只说是家中有事……当时我感念她对我教导多年,便从积蓄之中拿出了一笔钱来交给了她……”

“琴娘?”

“官人有所不知,这贞贞姐乃是开封城内琴技大家,平日里若想听她弹琴,便只能去杨楼正店里等着,且贞贞姐每日只弹三曲,若是多了,任凭客人如何打赏她都不从,即便如此,去这杨楼听琴的宾客也是络绎不绝……”

“状元公休要听他胡说,小女只是粗通音律罢了!”

……

眼看着着王玄义听了宇文柔奴的解释一脸惊讶的看向自己,苏贞贞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她赶忙自谦了几句。

“姑娘弹得一手好琴,却不知你与那师父相比,却是谁更胜一筹呢?”

“实不相瞒,我不过是习得了师父几分皮毛罢了!那一日师父向我辞行,我本不欲让她离开的,只可惜她说家中有急事要赶着回去,我这才心有不忍的将他送走了,可没想到……这一去,竟成了我师徒二人间的永别……”

“就在几日前,我听那酒楼中的宾客偶然说起北里一带发生了一起命案……这诸般情形皆与师父当日离开之时的情形相似。奴只因心中记挂,便托身边之人去开封府打听,却不想那官府中人只说案情重大,便将我派去之人给搪塞了回来?”

“案情重大?”

王玄义听了这苏贞贞的说法,心里不由得感到有些奇怪,既然是案情重大,那为何他在这开封府中却是没有听到一点风声。若说是一个月前他还尚未就任,没听说倒也说得过去,可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却也没听说右军巡院那边有什么动向啊,难道说……这其中还有什么蹊跷不成?

“我且问你,你那师父……身上可有什么显眼的标记没有?”

“有的,师父手腕内侧处有一处红痣,大约有麦仁那么大,若是院判方便,可否代奴打听一二,纵然不是,也好让奴安下心来……”

第41章 秦王相邀

“赵军使!赵军使!”

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呼唤,赵军使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回头观看,这一看却是见到了上次在清风楼时,左军寻院的蔡军使引荐过的那位王玄义王状元,赵军使心下好奇,却又先对王玄义客气的说道:

“王院判!许久不曾见过你了,听说你惩治了那张家,大大的为东京的百姓们出了一口恶气!本官在心里可着实是为你捏了一把汗啊!好在现在一切皆已尘埃落定,昨日秦王还在一众同僚之前大大的称赞了你一番,王院判……看来我这右军巡院,日后也要多多向王院判请教才是啊!”

“赵军使过誉了!在下……适才见到军使经过,便想到有人向我托付一事,既然今日遇到了军使,便正好打听一下……”

“哦?王院判有事找我?”

右军巡院的赵军使听到王玄义这么一说,不由得心中觉得诧异。照理说,开封府内左右军巡院分工明确各司其职,若是有什么需要两院联合处理的案子,便一定是名震东京的大案,可是近来却也没听说有什么案子闹得沸沸扬扬啊,难道说……这王院判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军使,敢问不久之前……在北里一带,是否有女子遇害啊!”

“北里?”

听到王玄义询问,这赵军使却是诧异的皱了皱眉头,只见他查看了一下左右,随后才悄悄地将王玄义拉到一旁,然后小声的询问道:

“你问这个干什么,王院判可知这北里是什么地方?”

“这个……军使,敢问是否是在下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么?”

“这……怎么说呢!王院判,这北里……乃是东京城里一处知名的烟花之地,只因那里鱼龙混杂,所居者也大部分不是什么良善之民,所以要是那里发生了什么案子,我倒是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那军使是否还记得,几日之前那里发生的一起命案,听说死者是一个女琴师。据说她的手腕处还有一个麦粒大小的红痣!”

“这个……你倒是真把我问住了!这几日经手的案子实在太多,我一时半会儿倒是有些想不起来了,不过……受害者是琴师的命案我倒是有点印象,只不过这红痣……我还要再看一遍案宗才能将详情告诉你……”

王玄义听了赵军使的回答,顿时便明白了苏贞贞所问之事应该十有八九便是被那右军寻院草草了解了,毕竟……在北里那种地方,像这样不明不白死去的,每日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即使是能来报官,应该也算的上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既然赵军使已然答应帮忙问问,王玄义自然也不好再继续催促,待他辞别了赵军使之后,却是循着府内的道路回到了公廨之中,便在此时,却见到自己的顶头上司正一脸欣喜的坐在公廨之中,等着自己的。

“蔡军使春风拂面,可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哈哈,太玄贤弟,你这次真是因祸得福,因祸得福啊!”

听到这蔡军使这么一说,王玄义不由得心中差异,于是他便有些不解的向自己的上司问道:

“敢问军使,这福却又是从哪儿说的?”

“哈哈,便在刚才……秦王已然派人给你我二人下了请帖,今日午后邀我二人同去那金明池游船……这可是秦王亲自下的请帖,可着这开封府却又有几人有过如此荣耀啊!”

“今明池?”

“是啊,这游船,只有在金明池才最是畅快,还有那金明脍斩,你若是吃过一次,便总念着那个味道……”

看着这蔡军使一脸兴奋的样子,王玄义的心里却不免多虑了几分,从那一日张家的案子终于有了个结论开始,秦王对自己便愈发的热络了起来。

先是从大理寺回来那日秦王以自己不畏强权为由赏了一些金银,之后便偶尔会召自己前去问话,再到今日的金明池之约。王玄义似乎嗅到了一些不一样的味道!

“难道说,这秦王……是有意要拉拢自己吗?可惜啊,便是这王玄义不是学历史出身的,却也知道赵廷美最终并没有当上皇帝。虽然从当今官家开始,这开封府尹便成了储君才可以担任的职位,可是……比起先帝赵匡胤来,这赵光义却是要阴险的多……自己,还是不要去趟这趟混水才是!”

“太玄啊!怎么突然便不说话了,可是……有什么事吗?”

“额……军使!我没事,只是刚才遇到了右军巡院的赵军使,一时闲聊了几句,便扯到了几日前北里发生的一起命案上了!”

“北里命案,哎呀!我的王院判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想这个,赶紧去准备准备,一会儿便随我离府去金明池赴宴,千万不要耽搁了!”

蔡军使一听王玄义还在想案子的事情,便嘱咐了一句随后自去更衣了。王玄义看见蔡军事转身要走,便没有再继续说些什么。

当蔡军使离开之后,王玄义先是召王敬过来,跟他说了秦王在金明池相约的事情。当他交代王敬和两位兄长早些回去之后,便自顾自的去马厩领了自己的马匹,随后便出了开封府去寻那蔡军使。

当两人在府外的俊仪桥头碰头之后,王玄义便骑马跟在蔡军使之后一路朝着城西顺天门的方向而去。

“太玄,今日你我共赴这秦王之宴,我可全是托了你的福啊!没想到这一次你居然真的让那个张衙内认罪伏法了!”

“哪里?若不是蔡军使暗中通知于我,在下也不会因为担心秦王介入而提前去那张家大闹了一场,不然……又如何会惊动官家过问此事呢?”

“哈哈哈,原来还有我的功劳啊!看来只要我们左军巡院上下一心,便没有搬不到的豪强!你看,纵使他有丹书铁券,却又如何,还不是因为杀了你的马被判了个徒两年吗?真是报应啊!”

“军使,你看前边不远处停靠的那艘花船,不会……那便是秦王的船吧!”

“看着像,我看好像还有禁军把守。走!咱么快点,千万别让秦王等急了……”

第42章 开口跪

“王爷,蔡军使和王院判到了!”

“哦?快请……”

听到下属说王玄义已经到了,秦王连忙从座位上起身。便在此时,这王玄义却是跟着军使一前一后的从岸上登上了游船。

“卑职,见过秦王殿下……”

“免礼!免礼!大家既然同在开封府共事,这些俗礼便能免则免吧!”

……

听到秦王这声热切的回应,王玄义却并不敢真的把对方的客套话当作一回事。正当众人客套了一番之后,秦王便邀请两人各自入座,却在这时,忽听到天边一阵滚雷想起,一时之间,这金明池上,竟下起了细密的雨滴来。

“今日真是好运气啊!本王才刚要起船,却不想便下起了雨来,难得今日遇到金池过雨的美景,两位可一定要多喝几杯才是啊!”

当秦王吩咐属下让船工开船之后,这艘奢华的游船便渐渐的从岸边驶离,随后朝着湖心悠然飘去。王玄义坐在座位上,看着几名王府的茶童正在用茶碾研磨着团茶,待这游船行致半途只时,只见到这炉上的水却是烧得了,而那些仆人便用这滚水冲入茶盏之后,随着那侍茶的童子用茶筅击拂茶汤,整个船舱内顿时便飘荡起了阵阵茶香。

“好香的茶啊,王爷这用的便是宫中的贡茶吧!”

“哈哈,蔡军使果然是好见识,此乃北苑新出的贡茶,唤作大龙团,据说这一饼茶只取顶端最嫩的新叶,然后蒸榨数次才压制成饼……却是难得的好茶,若不是今日招待开封府的同僚,本王却是万万舍不得拿出来的!来,两位也来一起尝尝吧!”

就在这秦王的一声吩咐之后,几名侍茶的童子便纷纷将茶盏送到了各人手边的扶案上。王玄义接过之后,看到这漆黑的茶盏之中盛着的那乳白色的茶汤,先是凑近一闻,随后这才凑到嘴边小口的品尝了起来。

这宋茶的滋味,实是与后世的绿茶大相径庭。而作为宫中的贡茶,大龙团更是宋茶之中集大成者。品尝着眼前的这碗团茶。王玄义只觉得满口茶香,却又没有尝到一丝一毫茶叶的苦涩之味。

“气味香,入口甘,回味重,落喉滑……这茶中的精妙,便尽在此盏中了!今日若不是托殿下之福,我却也遇不到如此好茶!”

待王玄义喝干了盏中的茶汤之后,尤意犹未尽的盯着手中的油滴盏,颇为感慨的对秦王说道。秦王见王玄义喜欢,便主动开口问道:

“王院判也是爱茶之人吗?这香,甘,重,滑的评价真是深得本王之心啊!”

“只是随便说说,还望王爷不要笑话下官孤陋寡闻才是!”

奉茶过后,秦王便带二人来到了花船的二层,才刚一入座。秦王便对王玄义亲切的说道:

“哎,前几日因本王之故,害的王院判和蔡军使受了些委屈。真是让本王感到惭愧啊!所以今日邀两位同来,一是为两位接风,庆祝王院判洗脱了张家的纠缠。此外,也希望两位不要对这次的事情过于介怀……”

“额,陛下之言,实是让下官愧不敢当,我等既食的是大宋的俸禄,便理应为王爷和官家分忧,纵使受到了小人的一时之气,却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你说是吧,王院判!”

“那时自然!那是自然!”

王玄义跟着蔡军使谢过了秦王,三人便各自入席。便在此时,秦王却有对王玄义再次说道:

“王院判,蔡军使,今日除了两位之外,我还另外请了两位客人……”

这秦王话音刚落,便吩咐手下之人撤去了前方的一扇屏风,便在此时,王玄义却惊讶地看到宇文柔奴和张真奴却正好坐在他们三人的对面。王玄义见状,心里便不由得多了一丝警惕。

“早就听问这东京城内白矾楼,柔奴姑娘的琵琶小唱最是动人,还有这城南状元楼,张真奴的舞旋之技宛若仙子。前几日让两位在大理寺受辱,实在不是本王所愿,今日便请两位同来,一是为了见识一下两位的绝技,这二吗……本王现下先不说,却望柔奴姑娘先唱上一曲……”

“奴多谢王爷抬爱,敢问王爷,平日里可有爱听的曲子吗?”

“本王平日里鲜少听一些民间小调,王院判,你可有喜欢的曲子?”

眼看着这秦王再次将话头抛给了自己,王玄义此时已然猜到了几分秦王今日宴请之意了。

“王爷,若是说这柔奴姑娘的小唱之技,其实下官也只是听闻,却从未见识过,我看今日既然柔奴姑娘也是客人,便请她自选一曲如何!”

“倒教王爷和官人笑话了,这小唱所用之词,多是出自后蜀的《花间集》,若是王爷不嫌弃,奴便依着今日之景,以临江仙做调……”

“好……却不知这唱词却是用何人的?”

“用尹参卿的深秋寒夜银河静可好?”

宇文柔奴真不愧是见过世面的白矾楼头牌,当着秦王的面却是落落大方丝毫不见神色有异。便是王玄义此时见了她的仪态,却也觉得与平日里认识的那个弱女子相去甚远。

就在柔奴定下了曲子和唱词之后,随着纤纤玉手从琵琶上划过,一阵悦耳的音律就此展开,待到这柔奴一开口,却是让王玄义不由得惊为天人。

“原来……这便是宋词的真正唱法吗?”

和王玄义想像之中京剧的唱法完全不同,柔奴的唱腔用的乃是这东京城中口语的音律。再加上她那独特的嗓音,入情入境的演唱方法。只头两句,便让王玄义沉浸到了柔奴的演唱之中。

在后世有一个形容歌手唱功非凡的流行词叫开口跪,如果让王玄义把这个词送给宇文柔奴,那真是一点都不为过。现在的王玄义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高考之前复习的那一年,在边听歌边做作业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首让他觉得开口跪的曲子,顿时他的心中便只有这一首歌曲,直到一曲终了的时候,他还会忍不住按下手机上的重播按钮。然后不断地重复在这段旋律之中不觉得厌烦。只不过……现在却没有什么重播的功能。

“奴适才真是献丑了……”

一曲终了之后,宇文柔奴便落落大方的向着众人行了一礼。便在此时,这秦王和蔡军使才纷纷睁开眼睛,随后秦王便赞不绝口的说道:

“今日听了柔奴姑娘的小唱,旁人的便入不得耳了!白矾楼行首,果真是名不虚传啊!”

第43章 真奴的舞

一曲终了之后,秦王这才让下人部下了酒宴来招待众人。而宇文柔奴和张真奴,虽然被秦王也同样称之为客人,可惜两人的身份却与王玄义等人不可同日而语。

“王院判,蔡军使,今日邀两位同来,却正好尝一尝这金明脍斩,还有我府中自酿的醽醁美酒。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殿下所赐,自是不凡之物,这醽醁美酒,在下只是听过,却从未见过,今日有幸得殿下赏赐,下官真是期待的很啊,是不是啊,王院判!”

“额……是……是!早就听说过这金明脍斩的大名,只可惜下官却一次都没试过,今日……便真要谢谢秦王了!”

蔡军使拉着王玄义向秦王道谢,王玄义却趁机侧过头去看了张真奴和宇文柔奴一眼,而这一幕,却恰好被秦王看在了眼里。

秦王今日之所以要设宴招待这两名开封府的下属,却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宰相卢多逊给他出的主意。现在秦王正担着这开封府尹的差事,看起来好像官家已然给了他褚君的地位,可实际上这其中的滋味,却只有他赵廷美才知道了。

官家在登基之前,御用的潜邸便是这南衙开封府。正所谓是多年经营之地,这卧榻之处又岂容他人酣睡,当他赵廷美接手此处之时,这开封府却已然变成了一处针插不进,水泼不出的堡垒一般。

赵廷美便是想要安插自己的人手,在这开封府里做出一番事业,却也要估计自己那皇帝哥哥的想法,不能太过火才好。以至于半年多来,他这个开封府尹竟没有丝毫的自由,一切事情,大部分都是凭着官家在时的规矩来办。

不过经过了这次王玄义的事情,赵廷美和卢多逊却又有了新的想法。虽然说这开封府内处处依照官家定下的规矩行事,可这王玄义却偏生是个不按规矩行事的主。别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勋贵,他王玄义说打便打,可即便这样,那官家却反倒对他青睐有加。一考虑到此人乃是新科状元,且又是从郓州来到京中,看起来还毫无根基的年轻官吏。他赵廷美便起了招揽之心。

若是他在这开封府内重用此人,一来官家那边不会有太大的反对,毕竟是官家钦点的状元吗!二来,这赵廷美也可将这左军巡院收入囊中,要知道,只要拿下了这左军巡院,就相当于把东京城内最繁华的东部半城收入了掌中。

赵廷美想要招揽左军巡院,因此这招待自然也是别出心裁。只见他稍微安排了几句之后,船上的下人便引着一名女子来到了众人面前,随后向秦王施礼道:

“奴见过殿下!”

“哈哈,两位,我来为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徐厨娘乃是我王府中最厉害的厨娘,她作的金明脍斩,那真是薄如蝉翼,等一会儿两位可一定要好好地品鉴一番……”

这秦王交代了一番之后,那厨娘便先行退到了一处桌案旁,此时却见几名王府中的下人为那徐厨娘掀开了置于一旁的一处大木桶,待那厨娘稍微观察了一会之后,便见此人手起刀落,只一刀便挑起了一条鱼来用麻布按在了桌案之上。

王玄义以为这金明脍斩此时便要开始了,却见到这厨娘只是在鱼头和鱼尾处各刺了一刀,随后便将此鱼又扔回了另外一个清水桶中。待那厨娘依样画葫芦又选了两条壮鱼之后,这才将那三条鱼各自扔进了不同的清水桶中,随后却是立在一旁。罢手观瞧了起来。

“哈哈,这鲜鱼放血,却还需要一些时间,我看适才这柔奴姑娘已然唱了一曲,却不知真奴姑娘的舞旋之技,可否让本王和两位同僚见识一番啊!”

这张真奴听到秦王点到了自己,不由得有些犹豫的和自己的妹妹对视了一眼。虽然真奴因为身子的原因已然有一段时间没有展露过舞旋之技了。不过今日这秦王府的人亲自找到了她二人,若是拒绝,却不知还会惹出多大的麻烦来呢。也正因为此,这张真奴便是硬着头皮也要当众跳一段不可了。

“殿下,下官曾听这柔奴姑娘说起过,自家姐姐因为生了一场大病,已然许久没有施展过舞旋之技了。臣下适才听闻这真奴姑娘也是客,既然是客,陛下还是不要太过强求为好!”

耳听得这王玄义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教训起秦王来了,这蔡军使便是吓得酒盏都有些拿不稳了,却见到这秦王只是诧异了一下,随后居然大笑着说道:

“哈哈哈,没想到王院判竟如此怜香惜玉,也罢,倒是本王刚才唐突了!”

张真奴和宇文柔奴刚才听到王玄义的话,那真是被吓了个胆战心惊。要知道,二人虽然是这东京七十二家正店中的魁首,可若是伺候起这官府中人,那一次不都是小心翼翼的。没想到今日竟是秦王相邀,她二人又哪里敢说半个不字。

耳听得这王玄义为自己开脱,张真奴的心中自是感激不已,只不过她却觉得若是自己真的不跳,便是在秦王面前托大,说不定反而会给这王玄义惹来什么麻烦。一想到此处,张真奴便再次向秦王施礼,随后用有些孱弱的声音对秦王说道:

“殿下,奴今日既然能得殿下的召唤,来到了这游船之上,便真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了。奴身子虽然尚未完全康复,可既然殿下要看舞旋,奴却哪有给殿下和几位官人扫兴的道理……不如,便让奴在此处献上一舞吧!也好……为几位贵人……助助酒兴!”

“好!真奴姑娘既然如此给本王面子,那本王却也不能亏待于你。纵不论这一舞到底跳的如何,本王……皆有重赏!来呀,召乐工来,为真奴姑娘伴舞!”

“殿下!不用了,我有柔奴妹妹的琵琶……便够了!”

张真奴话音刚落,便再次向柔奴看了一眼。待得到柔奴的回应之后,二人竟同时起身,慢慢的靠在了一处……

第44章 金明脍斩

在大宋,这琵琶的演奏方式还没有发展到后世那样竖着弹奏,因此那种所谓的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情形,却是不可能出现在现在这个时代的。不过因为在此之前,王玄义在清风楼已然见识过薛希涛横报琵琶的弹奏方式,是以他适才对于宇文柔奴那种与后世大相径庭的演奏手法并没有太过惊讶。

所谓舞旋,其实并不是后世那些由舞蹈家们所自创的舞蹈,若是追本逐源的细纠根源,舞旋之技乃是来自唐代教坊。只有身在教坊之中的官妓,才有资格习得这舞旋之技。而只有其中的佼佼者,才能够继承自唐和五代以来教坊中代代相传的舞谱,成为这项绝技的正统传人。

就像这花间词需要依词牌曲调来填词一样,舞旋之技也同样是与这词牌曲调相符相成的。其实联系起来看,这唱词,小唱和舞旋三者之间乃是由词牌联系在一起的一个整体。比如浣溪沙,花间词人依词牌填词,小唱的歌伎则以浣溪沙的曲调吟唱,而此时若还有舞旋高手在场,便可以依照浣溪沙的舞谱施展舞旋之技,三者只有结合在一起,方能重现大唐教坊中的这出浣溪沙精髓。

不过……这绝技虽美,可要想看一出完整的却只有大内禁中才办得到。毕竟这张真奴和宇文柔奴皆是京中名伎,平日里便是听柔奴谈上一曲已是千难万难了,若是还想让张真奴在一旁伴舞,便也只有秦王这种身份的,才能做得到了。

“适才妹妹唱了一曲《临江仙》,奴便舞上一段《浣溪沙》,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好……听闻真奴姑娘乃是得了教坊中舞旋之技真传的,本王却是只闻其名!今日却真要见识一下姑娘的绝技了!”

……

只见这张真奴客气的向秦王回答了一句,她便向宇文柔奴点头示意了一下。紧接着便见到这宇文柔奴却是抬起一只脚来,随后将琵琶高高的举过了脑后。

“这……这便是……反弹琵琶吗?”

当一阵琵琶之声响起。便见到那张真奴的裙摆却随着音乐飞舞了起来。紧接着便见到真奴慢慢的挥舞着手上的衣袖,弯下了腰身,竟好似整个人都飘扬了起来一般。

此时的宇文柔奴虽然是负责为真奴伴奏的,但是她却也并非站着不动,只顾弹奏。在这段舞中,柔奴不但要弹奏和吟唱,这手上的琵琶和腰身下的裙摆,却也与张真奴的舞姿相互应和着。柔奴和真奴姐妹二人,一个静舞,一个旋舞,静立者宛若琵琶仙子,舞动者却似是婷婷仙女。一时之间,王玄义竟有一种飞到了广寒宫去偷窥嫦娥仙子的感觉。

“以前也见过电视上表演敦煌舞的,可惜和今天看到的完全就不是一种体验。别的不说,光是这柔奴反弹琵琶的绝技和真奴婀娜多姿的舞技,就算是我这个门外汉却也是看得出厉害的!”

王玄义就这样目不转睛的欣赏着两人的表演,直到一曲终了,他方才发觉自己竟然把酒都撒在了袖子上都毫不知觉。便在此时,当王玄义看向秦王之时,却见到秦王却是举着空盏送到了嘴边,竟然连空气都喝的有滋有味。

“多谢王爷和两位官人赏脸,小奴和妹妹……适才献丑了!”

“真是难以置信,难以置信……”

当秦王再看着此时的张真奴时,却仿佛是换了一个人一般。适才见到张真奴时,秦王只觉得她是那种惹人怜惜的病美人,可谁成想,这女子一旦旋起舞来,便真的是比仙子还要美上几分啊!还有那宇文柔奴,此女虽是伴舞,可那亭亭玉立的身姿和反弹琵琶的妖娆,便是嫦娥下凡却也丝毫不逊。难得这两个绝美的歌伎,若真就这么给了他王玄义……

当秦王的心中那一丝贪念才刚刚冒出了一点苗头,他便连忙将这个念头给压制了下去。正所谓美人易得,良臣难寻。皇位和美色孰轻孰重,他赵廷美还是分得清楚的。因此他只是暗自摇了摇头,便将心中的那股贪欲给压制了下来。

“蔡军使,王院判,你二人觉得舞的如何啊!”

“谢殿下,若不是殿下,臣便是到死,也绝不会想到这舞旋竟然如此精彩,适才臣看到出神,却觉得宛如飞升成仙,啊……日后……只怕这旁人的舞旋,便再也看不下去了!”

“王院判,你又觉得如何呢?”

“哈哈,也不怕王爷笑话,适才臣下看的出神,却不知何时湿了衣袖,直到方才才刚刚察觉……”

“哈哈哈,王院判果然是性情中人,真是投本王的脾气啊!其实……本王却也是刚刚才发觉,这盏中无酒,可本王却拿着这空盏不知吃了多少……”

眼看着这位秦王如此的平易近人,再加上这舞旋让众人都赞不绝口。一时之间,酒宴的气氛便也热烈了起来。待那徐厨娘再次打开适才那三个清水木桶之后,便见到桶中的清水已然变成了红色。那游鱼却也不似刚才那般欢实了。

“殿下,这鱼却是刚刚好,要奴现在便开始吗?”

“来来来,先给两位客人备上,这鱼便是要趁着新鲜滋味才最好!”

听到了王爷的一声吩咐,这徐厨娘便手起刀落的收拾起了手中的这尾壮鱼来。待见她手起刀落,便将这鱼皮尽数用刀剥了下去,待到她再取下这内脏之后,却又用手上快刀从背部将两片鱼肉剔下,随后便熟练的切起了脍盏来。

这徐厨娘孰能生巧,只一盏茶的功夫便将两片鱼肉尽数片成了薄如蝉翼的鱼生,随后依菊花图案摆放在一大盘之中。

当一盘鱼生被料理妥当之后,一旁的仆人便将此盘分别送到了三人面前。王玄义只一眼便注意到这盘盏之下还用冰块镇着,看起来,竟不知与后世的岛国生鱼片有何区别。

当王玄义好奇的用筷子夹起了一片鱼生之后,便侧过身去举起筷子挡在了眼前,透过这片鱼生,王玄义却见到这金明池上不知何时已然映上了一轮明月,待到他透过鱼生去看这今明过雨的景色之时,却发现这鱼生竟然连水面上的粼粼波光都遮挡不住,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啊!

虫草田十说

在唐代教坊中,词牌都有相应的舞谱对照,这个感兴趣的可以去查查《敦煌舞谱》,只不过现在被洋鬼子抢走了。关于淡水鱼做的生鱼片能不能吃,大家要是有疑问可以去了解一下顺德鱼生。

第45章 两难

和日式刺身仅以山葵和酱油调味的方式不同,这金明脍斩的蘸料却是及其讲究,除了葱、姜、蒜、椒、,山葵,芝麻等常见的东西之外,还有一些用草药榨取的调味配料,配合着放在冰盘之上的鱼生片。这一口吃下去,这股清凉却是让人的心只片刻便安静了下来,可以细细体会这这今明池中鱼肉的紧致和清甜。

“蔡军使,这脍斩……可还合口?”

“合口,合口,臣下虽然不是第一次品尝这金明脍斩了,可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精湛的刀工,这鱼生真可以媲美蝉翼了!你说呢,王院判?”

蔡军使一边说着,一边就看向了一旁的王玄义,只见这王玄义此时却是端着一旁那盛放着蘸料的小蝶久久的沉思着,直到军使悄悄地咳嗽了一下,王玄义这才回过了神来。

“王院判?这鱼生……可还合口?”

秦王看到这王玄义神色有异,便不由得感到有些奇怪的问道:

“臣下虽是第一次吃到金明脍斩,可这味道,臣却是深深的记在心里了。只不过……这蘸料……看似平平无奇,可臣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草药香气,却不知……”

王玄义略带疑惑地看了那徐厨娘一眼,徐厨娘见到众人都看着自己,便有些紧张的开口说道:

“不过都是些寻常的调料,只是这生食虽然鲜美,却都是大寒之物。奴便在这蘸水上花了些心思,这里面除了一些除寒的草药之外,奴还加了些山葵……”

“不愧是秦王府中的厨娘,这心思……”

王玄义心中由衷的赞叹了一句,随后便又夹起一片鱼生沾着沾水放入了口中。说实在的,这淡水鱼的生鱼片,因为寄生虫的缘故所以在后世已经基本上绝迹了。不过王玄义却在穿越之前有幸品尝过一次顺德鱼生,虽然和今天的金明脍斩比起来,顺德鱼生的蘸料多了些这个时代还没有的洋葱等调料,但是无论是刀工还是口感,王玄义却觉得这金明脍斩更胜一筹。

看着面前那一朵在盘中绽开的白色菊花被自己一片片的吃进了肚子。王玄义便也频频举杯向秦王说了些道谢的话语。宾主间把酒言欢,却始终没有说起任何酒席间之外的话题,待到这酒宴便要结束之时,却见秦王突然放下了酒杯,随后突然向王玄义问道:

“王院判,本王知道你也是一个知恩图报之人,这一次在大理寺,柔奴姑娘和真奴姑娘不惜以自身名节为你洗脱了冤屈,这份情义,王院判心中可有打算?”

王玄义听到秦王这话,手上的酒盏差点就翻倒在桌子上。此时王玄义便是再愚钝,却也猜到了几分秦王的意思。

“王爷,两位姑娘舍身帮我,这份情义,我王玄义定当涌泉相报……”

“好……既然王院判有了这句话,那本王便直说了吧!若是院判合意,本王愿替这两位姑娘除去在教坊中的乐籍,再将她们一并送于院判为妾。王院判,你可愿意吗?”

尽管王玄义心里已经有了一定的准备,但是当他亲耳听到秦王的这句话时,他还是感到了一些紧张。这是什么意思,**裸的拉拢?而且还是在柔奴和真奴二人在场的时候。此时王玄义要是拒绝,便真的变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

可是不拒绝呢?真的要接受了她们自己就会被秦王绑上他那驶向皇位争夺的航船,这艘船……却注定要被海浪狠狠的击碎,到那时若是招惹了官家的怒火,自己这一家老小便算是没有性命之忧,可也有男被充军,女做官奴的风险,要是那样的话,柔奴和真奴……只怕会比现在还要凄惨百倍……而且,这秦王难道真的有什么出众的地方值得自己去追随吗?

此时王玄义神色凝重的看了看秦王,他可以从对方的眼中看出,对方已然认定自己不会拒绝他的提议。看得出来,这一手是秦王早就计划好了的,而今天的这场游宴,却也正是为了这件事而刻意安排的。若是拒绝的话,自己要怎么开口才好呢?

王玄义闭上双眼沉吟了片刻,随后他便再次侧身看向了柔奴和真奴所在的位置,当他的目光与两女目光有所接触之时,却看到柔奴有些青涩的低下了头来。而真奴,则有些期待,却又有些腼腆的低着头,双手局促的放在膝头上。

“这真是像做梦一样啊!如果没有了这乐籍,我与姐姐便算是良家女子了,虽然之前也曾经落入风尘,可我与姐姐的身子却依旧是完璧之身。若是得王官人垂青,便再也不怕将这乐籍的屈辱和不幸带给子孙了。有了这良家人的身份,就算是于人做妾,却也好过在酒楼中那屈辱的生活。这叫我如何能不高兴啊!王官人,他乃是状元之才,且人又如此的和善,我与姐姐一并入了他王家,便算是以后王官人有了正妻,只要我二人用心服侍,这后半辈子,却也不是没有念想的……”

柔奴被秦王的一席话说的动了女儿家的心思,却是心中感激。一想到只要王玄义点头,她二人便不再是官妓了,柔奴的心简直要激动的蹦出来了。

“王爷,感谢您的厚爱,下官……却是愧不敢当!”

便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不过是一件顺水推舟,皆大欢喜的好事之时,却看到王玄义突然站起身来,郑重的向秦王施了一礼,随后说出了拒绝的话语。

一听到这王玄义居然说出了拒绝的话,蔡军使只吓得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此时他强壮着胆子偷偷的去看那秦王的反应,却见到秦王面色难堪,双拳竟也不自觉的攥得紧紧的。

“王院判,你可是听清楚了……本王……这可全都是为了你和两位姑娘着想啊!”

“王爷,下官听清楚了,感谢王爷的这份心意,下官……实在是愧不敢当!”

“你……”

就在这秦王便要当场发火之际,却看到这柔奴、真奴忽然跪倒在地,施大礼向秦王说道:

“王爷,奴……奴与姐姐,据是下贱之人,配不上他王院判的状元之才……”

宇文柔奴硬着头皮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中虽然噙着泪水,可他还是想为自己和姐姐留下最后的尊严,她今晚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王玄义竟然和那毛大成一般,却是一样的无情无义之辈。

第46章 漫漫长夜

“唉!”

“唉!”

“唉~~~”

“啊~~~不是,我的院判啊!您这一回来就一个劲的叹气,我都奇怪这秦王到底请您吃什么好东西了!”

“额……不好意思,没想到把你给吵醒了!”

“我说,院判……您说说呗,这王爷请客,肯定吃得都是龙肝凤脑,珍禽异兽吧!”

看着王敬揉着眼睛,好奇的向自己打听今天的宴席,王玄义却只是无奈的苦笑了几下,随后便不再言语了。王敬见到王玄义神色有异,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也明白应该是发生了什么让王玄义不快的事情。可究竟是什么事情呢?王敬虽然好奇,却也知道此时并不是打听的好时机。

王玄义是绝对忘不了当他说出拒绝的话语之后柔奴和真奴看向他的眼神的。那眼神,现在王玄义只要一闭上眼睛,满脑子便是当时的那个画面。

“奴与姐姐,据是下贱之人,配不上他王院判的状元之才……”

“她姐妹二人,现在应该已经恨透了我吧!”

王玄义在心中默默的自嘲了一句,随后却不由自主的再次想起了今晚他所做的这个决定。到底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此时此刻,王玄义已经不再像在游船上时那样坚信自己的决定了。甚至因为柔奴的那个眼神,王玄义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决定的太过草率了。

“难道就不能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吗?比如,先收下秦王的这份美意,然后……”

一想到这里,王玄义却不由得回忆起了在前世,上初中时,老师讲解《念奴娇·赤壁怀古》时提到的苏东坡的事情。

“纵使是天纵之才,若是贸然的被卷进了党争之中,只怕也会落得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这赵廷美没有当官家的命,可却因为金匮之盟所立下的兄终弟及,而被当今官家放在了储君的位置上。若是今晚真的收下了他的这份好意,自己这个状元,恐怕便真的要被认作是秦王的亲信了。到时候……苏东坡因是文坛领袖,闹出了乌台诗案尚且还有王安石和曹太后为他求情。我若是落得了他那般的下场,却又有谁能为我求情……”

王玄义在心里反复的琢磨着自己今晚的事情,不管他怎么想,秦王的这条注定要沉没的船却是万万不能上的。只不过,这件事却是深深地伤害了柔奴和真奴的自尊心,这一点……却又要如何才能弥补呢?

“唉!”

这一夜,王玄义便是在悔恨和惭愧交织的心情中度过的。虽然……他很想向宇文柔奴解释一下自己这么做的原因。可是若是自己现在便说出秦王做不成官家,只怕……却要为一家老小召来杀身之祸吧。这党争的残酷,尚且让豁达的东坡居士蹉跎了大半生,又何况是残酷地夺嫡之争呢?

直到这四更天时,一夜都未合眼的王玄义却是硬顶着从床上坐起了身来。待他披着外衣来到院子里的时候,却又想起了那一日宇文柔奴带着羊羔酒前来指点他去找安定郡公求情时的情形。

……

“妹妹……可是还在想那件事?”

“没有,姐姐!我只是,只是觉得辜负了秦王的一片好意,心中惭愧罢了!”

听到身后传来了姐姐的脚步声,宇文柔奴连忙用手擦干了眼角的泪痕。因为她现在不想让他人看到自己伤心落泪的样子,就算是自己的姐姐也不行。

“妹妹还是不要在骗我了,今晚眼看着你我姐妹便有脱身教坊的机会,可最终还是落了个一场空,或许,这便是你我姐妹的命吧!”

“姐姐休要灰心,你我姐妹既然能得了秦王的赏识,他日说不定还会有别的机缘,没了他王玄义,难道柔奴和姐姐便找不到好郎君了吗?”

听到了宇文柔奴的这番气话,张真奴只是有些无奈的看了她一眼,随后独自感伤的摇了摇头。

“看来,妹妹还是经历的事儿太少,只怕……是看不出这秦王的意图吧!人家堂堂一个王爷,若不是为了拉拢那王官人,却又那里有功夫来消遣我们姐妹这等风尘女子呢?”

张真奴在心中暗自感慨了一番,可这番话却并没有对自己的妹妹明说。若不是经历了毛大成这件事,原本张真奴和柔奴的心性却也是差不多的。可到了如今,真奴看待事情却远比柔奴要成熟和冷静的多了。

“妹妹也不要太过怨恨那王官人吧!不管怎么说,他却也曾经救过我的命啊!”

“姐姐……都这个时候了,您……怎么还要为他说话!想想你我姐妹当日在大理寺,当着多少人的面被那些宫中的女官带去验身,可现如今,我们好不容易有了这除去乐籍的机会,而他呢?难道……你我姐妹竟为他做妾都不配吗?呜呜……”

“啊……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妹妹你就别再哭了,若是哭花了脸,这明日去了白矾楼还怎么见人啊!”

“见……见不得人便是正好,若是旁人问了,我便要当众揭穿那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我要让说有人都知道,他王玄义到底是怎样的一幅心肠……”

“好了好了,你越说越不像话了,人家再怎么说也是开封府的官人,而且还刚刚为百姓除去了这城中一霸,你就算再怎么说他的坏话,旁人却又怎么可能相信啊!”

耳听得姐姐一个劲的为那王玄义说话,这柔奴的心里便更是难过了。只不到片刻的功夫,这枕头竟然已经被泪水湿了一大片。不知道为什么,柔奴现在的心里难过极了,甚至和小时候家里被官府抄没时的心情是一模一样的。

“妹妹,听姐姐一句劝吧!这乐籍之事,却不是你我能够左右的,若是能得一有情郎,虽是一件幸事,可若是遇不到,你我姐妹便一同寻一出清修之地出家,却也算是有了一个归宿!到时候,什么院判,郡公,统统都是过眼云烟,你说呢!”

柔奴听了真奴的劝,这才回过身来扑进了真奴的怀里。两人虽然不是血亲姐妹,可这份情义,却真要比亲姐妹还要真挚啊!

第47章 风言风语

“听说了吗,这白矾楼的花魁——宇文柔奴,要闭门谢客三日,你们说……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谁知道,或许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了吧,我可听说了,那开封府的王院判……前几日去平康里登门拜访,据说……被那柔奴姑娘身边的使唤丫头拿着扫帚追了一条街,嘿嘿,你说……可着这大宋朝,你还能找出一个这么厉害的歌伎吗?”

……

正当这夜幕渐渐降临之际,那些白矾楼的熟客便像往常一样来到此间饮酒,这才一进店门,便看到了宇文柔奴闭门谢客的告示。要是说起来,这一个歌伎身子不舒服休息几天,却也是常有之事,本来也没什么可值得大惊小怪的。

可是现如今的宇文柔奴,在这东京城里,可不是什么一般的歌伎。自从那一日官家御驾亲临了大理寺之后,这柔奴,真奴两姐妹舍身救情郎的闲闻轶事便逐渐的在这东京城里流传开了。虽然宫中的女官已然验过二人仍是完璧之身,可这反倒是更证明了王院判待二女的态度却是不那么一般。

一个开封府的院判跟这东京城里响当当的官伎联系在了一起,若是这瓦肆勾栏里没有编排出一些三者之间的八卦,那可就真的有负了这京瓦伎艺的威名了。因此这段时间来,这京城的百姓茶余饭后最喜欢谈论的,便是那两姐妹和王院判之间的事情。

“院判,我……我回来了!”

“哦……你可……你可见到了她家的小虫娘?”

王玄义看到王敬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了屋来,连忙拿起桌上的粗瓷盏来为他倒了一碗水。待到这王敬接过茶盏一饮而尽之后,他这才摇着头说道:

“见……见是见到了,不过东西却没收,还……还把我也给赶出来了!”

一听到就连王敬也被这虫娘给赶出来了,王玄义顿时便也没了主意。昨天他亲自去平康里本想向柔奴当面解释一番的,可谁想这才刚一开门,那小虫娘便拿着扫帚朝他追了出来。考虑到好男不跟女斗,再加上打赢了反而更丢人,所以王玄义便只有拼命逃跑的份了。

“院判……要不然等过几天,柔奴姑娘的气消的差不多了再去?”

“你先下去吧!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才是!”

王玄义有些无奈的打发了心腹王敬之后,便一个人坐在公廨中苦思着解决之道,现在看来,经过这次的事情,自己已然是把柔奴和真奴得罪的不能再得罪了。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解释才能让她们明白自己的意思啊!

王玄义心中烦闷,这案头上的公文便是半点都没动过。直到临近午饭之时,那蔡军使过来寻他,看到他心情不佳之后,这才主动问道:

“太玄啊,你这是怎么了?为何……看起来闷闷不乐啊!”

“啊……军使!在下……”

“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为了白矾楼的那个吧!”

眼看着这蔡军使提到了宇文柔奴,王玄义自然就不能再掩饰了,要知道……这蔡军使当晚可是陪着自己去赴宴的,这事情的前因后果,他便是猜不出全部,却也明白个八九不离十了。

“倒叫军使笑话了,我只是……只是觉得……这柔奴姑娘毕竟对我有恩,所以……”

“行啦,我岂能不知你的心思!其实……你那晚拒绝了秦王虽然可惜,可若是换一个思路来看,这尚未娶亲便先有了妾,却也是于理不合啊!依我之见,贤弟还要早日寻得一门当户对的良家女子为妻才是正事啊!”

王玄义听到这蔡军使的话语,不由得有些好奇的抬起了头来,却看到这蔡军使却是一脸笑意的从衣袖之中取出来一副请帖来,随后慢慢地放在了王玄义的面前。

“王院判晚上若是得空,可否随我一起去杨楼赴宴啊?”

“杨楼?蔡军使……晚上可是有什么安排?”

“哈哈,便算是请太玄贤弟帮我一个小忙吧!”

这蔡军使建王玄义听出了自己的言外之意,于是便压低着声音窃笑着说道:

“说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有一至交好友,现如今已是鸿胪寺丞,他家乃是江南大族,家中有一堂妹却正是年方二八的好年纪。那一日我同他说起了你,我那好友便对你动了心思……”

“军使……这……”

王玄义听到这蔡军使居然也干起了保媒拉纤的俗事,一时惊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贤弟不要多想,我只是替你二人引荐一番罢了。若是贤弟觉得合适,我们再从长计议便是。若是贤弟觉得不合适,大不了便当是陪我去杨楼闲逛,见识一番也好!”

王玄义看着这蔡军事一番热心的样子,这拒绝的话到了嘴边便也说不出来了。那蔡军使见王玄义没有推脱,便拍了拍他的肩头嘱咐了几句晚上的聚会,随后便径直离开了。

和平时一样,王玄义的午饭照例是在开封府的公厨用的。这开封府的餐食虽然比不得外面的酒楼,但这做饭的厨子却也是经过千挑万选的行家里手。

当公厨的仆役将午饭送到了王玄义的公廨之时,才一打开食盒,王玄义便不由得觉得食指大动。

一份兔脯奶房签,一份虾蜡,再加上缐肉条子、皂角脡子,搭配上时蔬及蒸饼,王玄义只一试便停不下来了。之不过片刻功夫,这餐盘中的菜肴大部分都被王玄义送进了五脏庙中。只余下这兔脯奶房签王玄义却是动也未动。

当王玄义用过了午饭之后,却是悄悄的将那份兔脯奶房签放进了自己带来的食盒中。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这兔脯奶房签乃是平日里极少遇见的菜肴,因此王玄义便想带回去给自己的母亲尝尝这道菜。

当王玄义吩咐院中公人将食盒送回公厨之后,他便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离开了开封府。才一到家,这王玄义便将自己留下的那道兔脯奶房签像献宝似的送到了母亲面前。

“娘,今日公厨送来的是兔脯奶房签菜,孩儿见了觉得您应该喜欢,便带回来给你尝尝鲜……”

“我儿有心了……不过……儿啊!适才为娘出了趟门,却不知……为何这街头巷尾都在说你与柔奴姐妹的事情,你们……”

第48章 贞娘的玩笑

若说起这东京城内的杨楼正店,其实距离上和白矾楼相距并不遥远。杨楼位于白矾楼以西,与这白矾楼之间相距仅一街之隔。

这杨楼正店之所以敢跟大名鼎鼎的白矾楼比邻而居,若是没有一些真本事,只怕那客人却都要被白矾楼抢光了。杨楼正店之前的这条街道换做是杨楼街。平日里一到夜间,这里的车马行人便络绎不绝。若是问起这原因,乃是因为这杨楼正店有三宝,却是旁处的酒楼比不了的。

这第一宝乃是杨楼自酿的玉髓酒,若论起酒来,东京城内七十二家正店几乎都有自己的看家美酒,这本来是没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可要是论起这杨楼的酒,可着这东京城里寻一圈,除了大内禁中的宫廷御酒和王公贵族家中的一些私酿酒外,便只有白矾楼,潘楼,状元楼等屈指可数的几家酒楼能拿出可以与玉髓相提并论的美酒了。

说完这头一宝,便不得不说说这杨楼正店的签菜了。这杨楼正店的签菜做的味道极好,堪称是这东京城内签菜第一。旁的酒楼便算是手艺再好,若论起签菜来却是万万比不上这杨楼的,因此这杨楼的签菜,便可当之无愧的算作一宝。

所谓签菜,其实在后世大都已然失传,其本意乃是用竹签制成的帘子将食物卷起做成的菜肴。若是打个比方的话,其实跟后世做紫菜卷的竹帘子非常的相似。

不过这大宋朝的签菜,却不是用米饭包裹着咸菜蛋皮那样的小吃,而是用猪网油或者狗网油包裹着各色食材卷成筒状加以料理的。这好不好吃先不说,关键是这网油便只有那么一点,而杨楼却偏又是以签菜闻名的酒楼,只这使用网油一项,便把这做菜的成本拉高了不少。

除了上述两宝之外,这杨楼正店还有一宝便是此间的花魁苏贞贞,说起这苏贞娘来,乃是与白矾楼的宇文柔奴齐名东京的名伎。一手瑶琴在东京城内的名气极大,便是很多喜好音律的朝中大员也常常会跑到此处来听这位贞娘弹琴。因这琴艺乃是雅好,因此这苏贞娘的自然是身价不菲,那贞娘每日之愿在杨楼中为客人弹奏三曲,若是遇到了不合眼的客人,便任你是搬一座金山来,这贞娘也绝对不会碰这琴弦半下。

自那一日王玄义去白矾楼赴了毛大成之约之后,他现在多少也算是对这正店的奢华有了几分直观的了解。此时的他虽然口袋里依旧算不上宽裕,但秦王上次赏下的金银好歹还有一些,也正因为此,这王玄义来到了杨楼之时,心中却也不免多了一些底气。

“这位客官,可是约了朋友?”

“开封府蔡军使可到了?”

“到了,阁下便是开封府的王院判吧!蔡军使交代了,您若是到了,便请移步至楼上雅阁……请院判随我上去吧!”

王玄义听了店中大伯的话语,便由对方引着来到了楼上的雅阁中。

“啊,太玄,你可算来了,来快来见见卢寺丞!”

“下官,见过卢寺丞!”

“哈哈,你看……这便是我与你提起过的新科状元王太玄,我与他有缘,现在他乃是我这左军巡院的院判,这人品和才学自然是上上之选,只不过我这太玄贤弟却不似那些一朝得志之人一般愿与商贾结亲,因此这榜下捉婿的美事,却是轮不到我这太玄贤弟啦!”

这王玄义被上司一通猛夸,脸上自然流露出了一丝腼腆之色。便在此时,却见那卢寺丞却是一脸期待的看向了王玄义,随后起身相迎道:

“久闻王院判大明,本官却是一直无缘得见,今日一见,院判果然是一表人才啊!”

“卢寺丞过誉了,在下不过是运气好些,侥幸得了个状元的名头……”

“好啦,你二人客套两句便行了,若是再不坐下,我这肚子,可要打鼓了!”

……

王玄义初次和卢寺丞相见,两人彼此一番客套,再加上有蔡军使从中引荐,一时之间众人便彼此熟悉了不少。待那寺丞要了几份这杨楼有名的签菜之后,店中的大伯便退出了阁子高声唱菜,直到楼下传来了一声应和之后,这大伯才向几位客人知会行礼,随即退了出来。

这签菜最适合佐酒,只不过制作起来确实要花费些功夫的。可是像杨楼正店这种地方又岂会让客人觉得怠慢。只不过片刻功夫,便有人将四色果盘和特色蜜饯送到了阁中。

……

“贞娘!贞娘!刚才听到楼下唱菜,好像那开封府的王院判来了!”

“哦……真是稀客啊!我还以为他只去那白矾楼呢,却不成想,今日却来到了我这杨楼正店!”

苏贞贞听到外面有姐妹听到了王院判的名字,心下先是诧异,随后却又流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这个王状元可真是有趣,这才刚刚得罪了宇文柔奴,谁成想现在居然连白矾楼都不敢去了,若是我将此事告诉柔奴,只怕这柔奴便又要哭红了眼了。

“等一下,红嫣!那王状元现在在那间阁中,可叫了咱们的姐妹们进去侍酒?”

“只招了些焌糟(端茶倒水的女服务员)和打座儿(又叫劄客,陪酒唱曲的女子)进去,却没召咱们的姐妹……”

“哦?红嫣,你且去帮我安排一下,看看能不能将我扮成打座儿进去侍酒……”

这红嫣听到苏贞娘冷不丁的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心中不由得惊讶异常,随后有些好奇的问道:

“贞娘,你可是咱杨楼正店的镇店之宝啊,今天这是怎么了,居然要跑去当那打座儿的,若是让人知道了,这可怎么得了?”

眼看着这红嫣一脸疑惑地样子,苏贞娘却是忍着笑说道:

“我这还不是为了柔奴妹妹吗?她今日闭门谢客,这情郎却是跑到了我杨楼正店来,我若是不好好招待一番,明日见了柔奴和真奴,却又如何交代啊!”

“好啊,贞娘!你可真坏,这下柔奴非恨死你不可!难道说……你……”

“哈哈,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你道我还真的会跟柔奴去抢她的情郎啊,若是被传扬出去,这东京城里还不知道该如何编排我是个坏女人呢!我啊!倒也不是存心去消遣这位状元公,上一次在平康里时,我曾经托付过他一件事情,我只是担心,这么多日都过去了,他一个院判公务繁多,难免会顾及不上我的事情……”

“我说呢!你这……都是为了暮雨师父吧!”

“是啊……我这一身的本事都是暮雨师父传给我的,若就这样让她死的不明不白,我这个做徒弟的……又有何颜面再用师父教给我的这身本事啊!”

贞娘念及此处,一时之间,竟不由得有些伤感了起来,眼角处,却也落下了几滴热泪……

第49章 一石二鸟

“咚!咚!咚!”

“赵先生!”

“不好意思,路上遇到了熟人认出了我,我只能在附近多转了一会儿……”

当卢相公府上的属吏赵白走进包厢之时,秦王府上的亲信便连忙将对方迎到了对面的座位上,随后有些为难的小声说道:

“赵先生,秦王那一日按照卢相公的指点试探了一下,这个王玄义……不太好对付啊!”

“哦……他果然……拒绝了秦王的美意?”

“是啊,那小子当场当场便回绝了秦王,弄得王爷真是有些下不来台。不过……我听说那小子转天又去了平康里去寻那两名官妓,我真是有点搞不懂了,这王玄义到底要干嘛?要是真的想纳了她姐妹二人,干嘛不直接了当的接受了王爷的这份心意呢?您说呢,赵先生!”

“哦?看来……是我们想的太简单了!”

这赵白听到了对方的回应,心中只是略微感到有些惊讶,随后便渐渐释然了起来。现在想想,这王玄义虽然只是一寒门子弟,但是他祖上却是大梁朝的名将,而且他还是新科状元。若真是能用

两个官伎便能拉拢的,自己反倒是有些看不起他了。

如今看来,这王状元既然宁可守着清贫也不愿意去做那些商贾之人的乘龙快婿,也的确算是有几分读书人的风骨的。只不过,这个家伙做事实在是有些不顾后果,若是不加控制的话,此人说不定还会给南衙开封府招惹事端,若真要是这样的话,便要坏了秦王的大事了。

“先生,这王玄义,您看我们……”

“不急……不急……此事现在还只是试探,若真是成了,我反倒要看轻此人了,想他堂堂一个状元,又岂是区区两个官妓便能拉拢的。”

“那……先生的意思是……”

“这王玄义既然不愿被榜下捉婿,我料他定是看不上那商贾之家的女子,我看……不如这样吧!请秦王为他寻一良家女结为连理,待到结婚之日,再多送些赏赐于他,你看……”

“良家女?若是为状元纤媒,这普通的良家女……”

“哈哈,这个……卢相公已然料到了。那一日在大理寺时,卢相公见那大理寺判事刘保勋对此人青睐有加,便唯恐这王玄义被赵普一党拉拢了过去。因此,卢相便想出了一条两全其美之计!可使这赵普老儿对王玄义心中生恶!如此一来,这王玄义便只能投靠到秦王帐下了!”

“哦……先生快说,卢相到底想出了什么妙计?”

眼看着这赵白一脸坏笑的样子,着秦王府的心腹不由得追问了起来。

“你可知,这赵普膝下次子赵承煦,娶的是何人之女为妻?”

“额……只听说……是后蜀降帝孟昶之女,只不过去年便已经不再了!”

“这便是了,这赵承煦妻子新丧,据说……他又看上了自己老婆的侄女,孟元喆的女儿……”

“相爷的意思是……让秦王出面,替王玄义求取这孟家之女,从而搅黄了这孟赵良家的二次联姻?”

“正是这个道理,这赵承煦有悖人伦,想让亡妻的侄女为他赵家续弦。此等丑事,也就是因为他孟氏一族是降臣,不得不仰仗这赵普的鼻息,故此才忍耐了下来。我看秦王却正好可以利用此事大做文章,借此打击赵普在朝中的威信……”

“赵先生,卢相公此计……妙啊!”

听到了对方突然说出来这道计策,这秦王府的心腹兼职要拍案叫绝了。

若真是打着为王玄义联姻的由头去寻这孟家女,赵普必然会将此事视为对他赵家的挑衅,这王玄义便是再想投靠他赵家,此路却也就此被堵死了。而另一边,这赵承煦续弦亡妻的侄女,却是有悖人伦,乱了纲常,若是以此事为由打击他赵家在朝中的影响,就算是官家,应该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吧!此一石二鸟之计,便只有卢相公才想得出来,真是妙啊!

听到这相公府的堂吏赵白说出了卢相公的新计策,这秦王府的心腹便不由得拍案叫绝。待二人又商议了一番之后,便悄然定下了这后续之事。

“赵先生,有了这道计策,便是绝了他王玄义投靠赵普之路,我看……到时候,他便是想不投靠我们王爷都不行了,除非……他想直面这两朝元老赵老相爷的怒火……”

“务必要提醒秦王,此事……万万不可事前走漏了风声,否则……便是秦王在挑衅赵老相公了,切记!切记!”

这赵先生嘱咐了几番之后,方才向秦王府的心腹告辞。而对方直到这位赵先生离开了许久之后,这才起身结账,回秦王府报信去了。

……

正所谓是无妓不成席,在这大宋朝,若是出去吃饭没有歌伎唱曲行令,这酒宴便真的少了几分趣味。其实不只是大宋,便是在晋朝,谢安携美伎畅游东山,引为千古佳话。以至于白居易还为此写下了“唯有风流谢安石,拂衣携妓入东山。”的诗句。

今日着王玄义本来是被蔡军使叫来相亲的,可这才跟这位卢寺丞说了不过几句客套话,对方便叫来外面的闲汉去寻一些能歌的劄客前来佐酒。一时之间,王玄义不免觉得有些不适应。只有这卢寺丞将王玄义的反应看在了眼里,心中却是不由得对这位状元公又多了几分喜爱。

“王院判,听闻你与那白矾楼的行首私交甚好,不知这其中可有什么掌故吗?”

“嗨……你呀,休听那些外面人胡说,我这太玄贤弟为人正直,品貌端庄,便是连大理寺的刘判事都称赞不已。那些都是外面人乱说的,这不……前几日秦王本来还想为那两名官妓除籍,然后送给太玄做妾,可太玄却严词拒绝,便是连秦王的面子也不给,你说……”

“咚咚咚!”

就在这蔡军使为王玄义分辩之际,忽听到门外传来了几声响动。紧接着便有人探进头来小声问道:

“客官,您要的焌糟和劄客都到了,现在可以让她们进来吗?”



第50章 请托

随着阁子的移门被人慢慢地推开,几名女子便依次外面走了进来,便在这时,其中一名女子不待那卢寺丞询问便迫不及待地站在了王玄义的身旁。

“客官可是第一次来杨楼吗?”

“诶?”

正当王玄义注意到身边的这名女子行为有异之后,便赶忙抬头看向了对方,便在这时,却见到那卢寺丞和蔡军使也好奇的看向了这里。正当王玄义还在暗自奇怪之时,却发现这女子竟是那一日在平康里柔奴家中见过的那位苏贞贞,一时之间,王玄义不由得惊讶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你……你怎么在这里!”

“官人这话说的好没道理,贞娘早几年便在这杨楼讨生活了。倒是官人,今日来此间消遣,为何却不来寻我?”

“太玄,这……这位是……”

“额……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位……这位名唤苏贞贞,好像是此间的……”

“贞娘见过几位官人!”

忽然见到一名容貌出众的女子和王玄义说起了话来,在场的卢寺丞和蔡军使不由得大敢意外,待这王玄义向二人道出了这苏贞贞的名字之后,蔡军事和卢寺丞只惊的合不拢嘴。

“小娘子……小娘子……便是这杨楼的行首,苏贞贞吗?我们……我们……”

“这位便是鸿胪寺的卢寺丞吧!奴今日真是失礼了,适才听到旁人说起这王院判来了,我便想起了上次还有事拜托于他,因此便扮做劄客混进来讨一杯水酒,几位官人……不会嫌我吧!”

这卢寺丞和蔡军使听了那女子果然自认是杨楼的魁首,一时之间简直惊讶的无以复加。尤其是那蔡军使,刚刚才跟自己的知交好友说起王玄义的人品,这转眼的工夫,便有京中名伎悄悄地溜进了阁中前来见他,这……到是,倒是如何让他向那卢寺丞解释才好啊!

“小娘子既然来了。我们几个有岂是那小气之人。只是平日里若是想听小娘子弹琴,便是千难万难,今日小娘子既然来了,却不知可否让我们几个也见识一下这名冠东京的杨楼瑶琴啊?”

这卢寺丞见对方真的便是苏贞娘,这脸上不但没有丝毫的不快,反倒是兴奋的像个孩子,只见他示意身边的焌糟给那苏贞娘先斟满了酒水,随后才一脸期待的询问道。

“卢寺丞若是想听瑶琴,奴这就去取便是……”

“不妨事!不妨事!哎呀,哪有让小娘子刚坐下就走的道理啊!”

卢寺丞一看到苏贞贞又坐了下来,顿时便殷切的向她招呼了起来。只要今日能够听得苏贞贞弹上一曲,明日回了鸿胪寺便有了值得夸赞的谈资,只不过这个王玄义居然跟杨楼的花魁也有联系,看来却不是一个好的夫婿人选啊!

王玄义不知道的是,这才不过片刻的工夫,他便已经被那卢寺丞从备选妹夫的名单上给划掉了。不过这苏贞娘一进来,阁子里的气氛却是活跃了不少。这话一多,酒便喝得没有那么拘谨了。

同来的其余几名女子之中有劄客听到来者乃是这杨楼的镇店花魁,一时间便都安分的站在一旁。只有几名腰间系着花布手巾的焌糟此时则不断的为众人端茶布菜,一时之间,宾主尽欢,酒便连着过了好几巡。

“啊……这杨楼的签菜还真是美味啊,对了,贞娘……你到底是如何与王院判相识的,难不成……你与坊间传闻的那两姐妹……”

“却不是寺丞您想得那般,奴之前确实和王院判见过一面,乃是在那平康里柔奴的小楼上,说起来,那一日奴还拜托了王院判一件私事呢?”

“哦?什么私事,可否也让我二人知道?知道?”

耳听得这苏贞贞说到了私隐之事,这卢寺丞和蔡军使看向王玄义的目光顿时便透露出了一丝玩味的味道,王玄义见状,知道他二人这是应该误会了,于是便连忙解释道:

“两位休要听她在这里胡说,我和她哪有什么私事要谈,那完全就是公事!”

“这事儿对王院判自然是公事,对奴来说,却也是私事,对了,院判,这么多天了,奴却还不知这事情到底是如何了?”

“这个……其实那日之后转过天来,我便向左军巡院的赵军使问过此事了,这北里……却是有命案发生,只不过……那死者究竟是不是姑娘你的琴娘,我暂时还来不及细查……”

“诶?小娘子有案子要问我开封府吗?却不知到底是什么案子啊?”

蔡军使听完王玄义的话语,便也好奇的向苏贞娘问起了此事。苏贞娘见王玄义果然记得他的嘱托,这心下便感激了许多,于是便恭敬地向蔡军使回答道:

“是从小教导我的琴娘,一月前说是家中有事,便突然向我辞别了。后来我听说北里有个女人遇害,穿着和我那琴娘一样,奴心中担心,便想着找认识的官人打听一下,于是便靠着柔奴姑娘的关系寻到了王院判这里……”

“北里啊!这可麻烦了!”

蔡军使听到这苏贞娘提到了北里,不由得长叹一声,随后有些无奈的看了王玄义一眼。

“怎么,难不成……这北里还有什么问题不成……我只听说……那里可是烟花之地……”

卢寺丞听到这蔡军使的感叹,便有心为贞娘追问了起来。

“哎,又岂止是烟花之地,而且还是城中最让官府为难的一处所在,这北里中有几条废弃的沟渠,再加上临近处都是些流民聚集。因此平日里便常有命案发生,说句实话,那里要是死了人,平日里能见到尸首都算是幸运的。若真是扔在了某处沟渠之中盖上了烂泥,你又去何处寻这死者……”

这蔡军使心中为难,便接连引了好几盏酒。王玄义看到这贞娘听了军使的话神色落寞,便主动开口说道:

“无妨,待明日我见到了赵军使,想办法把这案子转到我左军巡院便是!”



第1章 不靠谱的仵作

“院判,就是这里了!”

“好吧!大家开始吧!”

只听到王玄义一声令下,一众开封府的胥吏便挥起了工具开始干起了活来。这王敬见此处肮脏不堪,便连忙从邻近的一户人家借来了一把竹椅,随后恭敬的对王玄义说道:

“院判,先坐下歇会儿吧,人还得等一会儿才能被挖出来呢!”

“嗯!”

王玄义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心里却还是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唉,你们这么一埋,只怕是有证据也被你们搞没了!”

大宋律法规定,若是案件没有侦结,那么便要把受害人的尸体就地掩埋,直到找到了真凶方可下葬。这也是为什么今天王玄义会带着人来这里刨尸的原因。只不过,他现在已然对这具埋藏许久的尸体不报什么期待了。

“院判,挖出来了,除了眼珠子没有了,其他的还行……”

就在王玄义等的有些无聊的时候,身前的那些公人却已然从泥土中起出了那具女尸,随后慢慢地放在了一旁的草席上。王玄义知道王敬胆子小,便没有让他一同跟过去,只见他起身之后,先是漫步来到了这些公人的身边,随后才绕着这具尸首踱步了一圈。

“哎……”

看着不断从尸体的眼眶中和孔窍中爬出来逃回泥土里的不知名的昆虫,王玄义不由得为这位死者感到有些悲哀。只见他先是蹲下来查看了一下尸体手腕处,待仔细检查过两处手腕都没有红痣之后,王玄义这才招来上一次勘验过尸体的仵作问道:

“这里,便是发现死者的地方吗?”

“是啊,院判!”

“你可验过这死者的死因?”

“禀院判,小人已然验过了,死者的后脑处有凹陷的地方,想必是被人从身后用重物打死的!”

“身后?那有没有可能是向后跌倒撞死的呢?”

“这个,也不是没有可能,小人……小人……”

“好了,你且去清理一下,等过一会儿,把尸首带回府内再说吧!”

王玄义见那仵作言辞闪烁,想必是没有在死者身上花过太大的心思。眼看着这四周聚集的好事之人越来越多。王玄义怕人多眼在杂,便让手下先用草席将尸首卷了,随后绑在了竹竿上抬着打道回府。

此时的时节已然刚过了夏至,眼看着一群开封府的公人抬着一卷草席招摇过市,所到之处,那空气之中还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不过即便如此,这一路上依旧少不了那好事儿的跟着围观,直到这王玄义将尸体带回来开封府之后,那群好事儿者依旧聚在府外久久的不愿散去。

“刚才进去的是王院判吧?”

“是啊,那一日我在张家门外见过他,刚才的就是他本人,只不过他们刚才……抬得是什么啊?这也太臭了吧!”

“你还问,这拿草席捆着能是什么好东西!还不是死人……”

“死人?真晦气!真晦气!”

“走,感激找个地方换换味道,我现在满鼻子都是那股子臭味……”

……

眼看着府外的闲汉已然渐渐的散去了。王院判抬尸入开封府的传言便也渐渐扩散到了城中的茶坊,瓦肆之中。而这一边,当王玄义让人将死者抬到了殓房之后,便连着叫来了数名仵作一同勘验那死者的尸首。众人一看王院判居然对此案如此的上心,便也拿出了各自的看家本领来追查线索,因此直到这傍晚夕阳西下之时,这一众仵作才来到了王玄义的公廨前一齐禀报道:

“禀院判,我等已然细细查验过死者的尸身,其死因……”

“可是有什么疑点吗?”

“禀院判,这女子除了脑后那一出伤口之外,其余并无伤痕,只是……我等以银针刺她的脾胃所在,却发现……却发现……”

“发现什么?”

“发现银针变黑,显然……是被人给毒死的!”

“毒死的?”

王玄义坐在座位上,神情严肃地看着手下的这些个仵作,眼看着她们都在用眼神小心的打量着自己的神情。王玄义心中一想,便渐渐地明白了过来。

“这些仵作,只怕跟本就验不出来此女到底是如何死的,尸体上既有钝器击碎的后脑,还从胃部试出了中毒的迹象,只怕便是自己再怎么询问,这些仵作都不能确定那个才是真正的死因吧!哎……”

“好吧!尔等今日也卖了力气了,眼看这天色也不早了,我便先放你们回去了。这里有一些钱,尔等且拿去,找一处香水行好好洗去这一身的污秽吧!”

“啊!谢院判!谢院判!”

那些仵作见王玄义肯放他们走,便接过钱来千恩万谢的告别了他,王玄义见众人走后,心中不由得更是感到无奈。眼看着这开封府的仵作连个真正的死因都验不出来,这叫他还怎么追查死者的线索呢?

“院判,咱们……”

“今天也累了一天了,咱们也先回去吧!”

王玄义心中无奈,便想着先回去再说,便在他回到公廨的屏风之后更衣之时,却突然心中一转,随后又对王敬吩咐道:

“你且先跟我那两位堂兄回去吧,待我晚上去北里转转!”

“北里?院判,您去那个地方做什么?”

“我白日里已然去过那里了,只听说那里是城中的烟花之地,可这白日里却是人烟稀少,见不到旁人的影子。我想……若那女子生前真的是住在北里的,只要去那边打听一下,应该会问到一些端倪吧!”

“可……院判!您一个人去,万一……”

“不怕,我且换上粗布麻衣,便算是旁人见了,也只当我是个过路的,却未能认出我是开封府的官人。你且回去与我那两位堂兄说一声……”

王敬看到王玄义已然下定了决心,便是再劝也劝说不过了。于是他只能遵照王玄义的吩咐出去到附近的估衣店中为他买了一身粗布的麻衣,待王玄义患上之后,这才将自己的官府和其他重要的物件交给了王敬,随后便径自离开了开封府。



第2章 飞龙帮

“生肺!生肺!刚炒好的生肺……快来买来呀!”

“羊脚,炖的烂乎乎的羊脚啊!入口就化不用嚼,没牙的老太太也能吃啊!”

“腰子!腰子嘞!角炙腰子!还元腰子!不吃我的腰子你奏白来北里喽,来了你也白花钱哦!”

……

当夜幕降临之后,王玄义别了兄长和王敬独自一人又来到了北里一带,此时此刻他穿着王敬从估衣铺子里刚买来的旧衣服,穿梭在人流如织的北里胡同里。耳听得道路两旁的叫卖声和四周人群的喧闹声,王玄义恍惚间有一种后世去大排档吃夜宵的感觉。

“唉,这白天开封府才刚从这边挖出了死人,没想到晚上竟会如此热闹,这些人,心也太大了吧!”

王玄义心中暗自感慨了一句,随后便继续随着人流向前走着。

……

“啪!”

“哞!”

随着一声皮鞭声响起,车头的老牛有些不满的扬起了脖子来叫了一声。眼看着那头牛已然是四蹄跪地,领头的男子便连忙向身后的伙计们说道:

“我都说了,叫你们再加把子力气,你们怎么就舍不得不使劲呢?”

“我说大牛哥,你这光让我们使劲了,怎么不看看你的牛,难道说这牛还比人都金贵吗?”

“嘿,你个兔崽子,你到敢指挥起我来了,我跟你说,就算咱们几个绑一块,也没这头牛金贵,没看我刚才都只敢吓唬吓唬它吗?要是没了他,咱飞龙帮的人就都得喝西北风,赶紧的,都给我加把子力气……”

那个被称作大牛哥的男子跟手下人好生说了几句安慰的话,紧接着便将那赶车的鞭子别在了身后,随后也来到了车子的后面,两手扶着车轮,便喊着号子用力推了起来。

“一!二!起!”

“一!二!起!”

“一!二!咔嚓!”

“啊……!”

就在这些赶车的苦力正用力推着那陷进坑里的牛车之时,突然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只见这拉着千斤黑炭的牛车却突然车身一倾,随后便将这位大牛哥的腿给压在了车下。一时间只听到这大牛哥一声惨叫,随后便被车上的黑炭埋住了半个身子。

“快,快把车挪开,大牛哥腿给压里头了,大家使把劲!呀!”

“咚!”

“啊~~~!”

眼看着众人慌忙中之下一齐用力,却只搬开了小小的一条缝隙。便在这时,这辆太平车却又重重的压在了大牛哥的伤腿上,一时之间,这大牛哥便疼的撕心裂肺,哀嚎不止,差一点当场就晕过去。

“快,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卸车啊!”

“卸车?没等你卸完,这牛哥的腿就废了,你不记得老四的腿是怎么没得了!”

“那……那你说怎么办?”

“赶紧找人,快找人帮忙,一起把这车给搬开!”

这伙自称是飞龙帮男子眼看着自己的老大被压在了车下,不由得慌了手脚,于是众人赶忙向周围的路人寻求帮助,只可惜,这过路之人大多只是袖手围观,却很少有人向他们伸出援手。便在此时,这王玄义却是拎着两串大腰子从人群之中挤了进来,随后向身边的围观者问道:

“怎么回事,为何此处围了这么多人”

“呵呵,几个苦力把车给弄翻了,这不……车底下还压着一个……“

“那还不赶紧救人,都愣着干什么?”

“救人?谁知道这些人是真的还是假的,要是被讹上了,只怕就甩不掉了!”

……

王玄义见周围都是袖手旁观之人,唯独那几个浑身黑乎乎的男子一连急切的向众人求着帮助。便在这时王玄却是将手上的两串肥腰子塞进了旁人的手里,随后推开人群径直走到了车前。

“被压了多久了?”

“有一会了,我们……我们几个挪不开,求了交了半天也没人肯帮我们!”

“快去找个郎中来,要不然这腿就废了!”

就在王玄义交代了一声之后,只见他猛地蹲下身子,随后便托住那太平车的车底,但见他两膀一运力,却见手臂上青筋暴起,紧接着,这辆翻到的的太平车便一点点的被他从地上托起,随后渐渐的扶正了起来。

“啊!呀!”

这几个赶车的男子眼看着从人群之中走出来一个黑大个,只一人便把这拉着千斤精碳的太平车给抬了起来,众人顿时便被这人给吓住了。而王玄义看到旁人都愣在了当场,竟无人却拉那车下的男子,一时情急便又猛地向上发力,便在这时却见到这辆太平车便猛地向另一边倾倒,只听得一声巨响。那一车千余斤的精碳便倾覆到了一旁,随后便扬起了巨大的灰尘。

“哞!”

车前的老牛不知道身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却猛地感到绑在自己身上的缰绳一扭,老牛便被那一车碳带的翻到了路旁。待到它再回过头来之时,却见到那黑大个正一脸急切的对众人说道: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他背到医馆去!”

“诶?诶诶!是,快!让开!让开!”

“壮士您的大恩大德,我们飞龙帮没齿难忘!”

“这人真是天生神力啊,实在是太厉害了!”

“一个人就把那车给托起来了!这得有一千斤吧!”

……

王玄义掀翻了那一车精碳之后,便用衣袖拍打这自己身上的浮尘。就在此时,王玄义却见到刚才那几个围在车前的汉子突然跪倒在地,随后郑重的对他说道:

“请恩公留下名讳,今日若不是恩公出手,我们大哥的这条腿……”

“唉!起来!起来!小事一桩,不过是举手之劳……我看……你们这还有事,我便先走了!”

“恩公请留步!恩公您如此大恩,我等岂能这样便让您走了,这边的事情我们会留人料理,还请恩公先跟我们去用盏茶,若是大牛哥醒了,看到我们没留住您,我们也没法交代啊!”

“是啊!恩公,您……您总不能连盏茶都不喝,就走了吧!”

王玄义看着这些跪倒在地赶车的汉子,便是有意要走却也推脱不过,于是便只能点头答应道:

“那好吧!那我就等医馆那边来了消息再走吧!”

第3章 还有两个?

“大夫说大牛哥被砸断了腿,只怕要歇上几个月了,不过……这骨头到底是断了,至于以后会不会了落下什么毛病,现在却也说不太好!”

当王玄义被那些拉碳的汉子拥簇着进了路边的一处茶摊之后,众人便一边恭敬的招呼着王玄义,一边焦急的等待着医馆那边传来的消息,直到过了有一炷香的工夫之后,这些人得了医馆那边传来的消息之后,其中为首的才再次向王玄义询问道:

“不知恩公家住何处,今日我等受了恩公如此大恩,改日一定登门致谢,还望恩公千万不要推辞!”

“区区举手之劳,诸位不要挂怀,我乃是从外地刚到这东京城里讨生活的,如今居无定所,我看……还是算了吧!”

“诶?恩公此言差矣,若不是您,我们大牛哥这条腿今日便要保不住了,恩公之恩如同再造,我等却是万万不能做那忘恩负义之辈啊!”

“是呀!恩公,您力气这么大,既然是刚来东京,想必还没找到什么活技吧!不如……便跟我们飞龙帮一起拉碳吧!好歹……也算是有碗饭吃!”

“这个……”

王玄义见这些汉子实在是过于热情,一时间到也不知道该如何推却才是,倒是人群中有几个有眼力的,看出王玄义神色为难,于是连忙开口解围道:

“咱恩公是有大本事的人,人家来东京可不像你们这班就是混碗饭吃,不过恩公,若是您不嫌弃,我们几个租了个小院尚且还有个落脚的地方,既然恩公居无定所,不如……”

“如此……却也太麻烦了!我白日时已然去过了店宅务,对方说这北里一带租金便宜,因此我便打算先过来看看……谁成想,却在路上遇到了大家,这说起来……咱们还真是有缘啊!”

“是啊!”

……

王玄义假意推却了这些汉子的一番好意之后,便有人向王玄义请教道:

“说了这么久,还没请教恩公高姓大名啊!”

“哦……我姓王名敬,乃是郓州寿张人士,幼时曾随家人在外经商……对了。你们是……”

“原来如此!哎……我们几个本来都是在代州务农的,只因家里收成不好,实在是活不下去了,这才跟着大牛哥来到了东京讨生活。这不,我们几个仗着身强力壮,便在这北里抢下了运送精碳的生意。白日里去城外伐薪烧炭,到了晚上便赶在三更天之前运碳进城,这幸苦一天,好歹每人还能挣下百十来文钱,大家相互周济着,总算是有个活路!”

“几位即是在这北里讨生活的,想必对此地也十分了解吧!实不相瞒,小弟我乃是看重了此处租金便宜,便想着在这里落脚。却听说这北里乃是是非之地,好像……还常常死人……这个……”

“恩公既然问起,我等便跟您实说吧!若这北里真的是好的居所,这租金又岂会如此低廉……”

“是啊!恩公……这里却不是什么太平的地方,实不相瞒,那开封府……白天的时候……才刚从此处挖出来一个死人……”

正当有人说道此处之时,茶档中却有相邻的茶客警惕的看向了此处。不过王玄义此时有心打探,便故作不知的向众人继续询问道:

“白天时此处有人死了吗?可为何这到了晚上……”

“哎……都是为了出来混口饭吃,大家那还顾得了这么许多。说一句对死者不敬的话,其实大家最怕的还是官府的人来此处闹事,那个女人若不是有人多事报了官,只需过不了多久,便会有人出面为她寻一处埋骨之地。现在可到好了,这尸首都被官府之人给抬了去,真不知道这开封府接下来还要怎么着呢?”

“哦……还有人出面……处理尸首吗?”

“恩公,我看您也是打算搬到此处住下的,索性便跟你多说几句。这北里于别处不同,平日里若是死了人,这街里街坊的就挨个凑凑,总能凑几个草席的钱,反正……只要把人拉倒城外寻个地方埋了便是,却也好过被官府盯上。”

“是啊!本来辛苦一天便挣不来几个钱,除了交给行会和孝敬这地头蛇的,自己好歹还能剩下些,若是这官府派人来把此处给封了,那大家才真要喝西北风呢!”

王玄义听着这些人你一眼我一语的诉起了苦来。却突然觉得这北里却是有与众不同的一面。在此地,官府的存在感很弱,反倒是行会和地头蛇,听起来却是管着这里的。

“我且问你们,这里……经常死人吗?”

“这个……去年的时候倒还好些,今年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半年的工夫已经死了三个了……”

“死了三个了?”

“是啊……前两个死的也都是在此讨生活的女子,平日里却也撞见过几次,谁成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呢!”

“我且问你,这半年来……就只死过这三个女子吗?”

“是啊!恩公……您问这个作甚?”

“啊……我也是随口问问……”

王玄义见自己追问的太急切了,生怕引起了这些人的怀疑,于是便话锋一转随即说道:

“我看你们到处送碳,这同伴遭了大难,只怕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吧!这样吧,我这身上还有些钱暂时不用,你们先拿去给那大牛治伤……”

“恩公,这……这使不得……哪有让您出力又出钱的道理!”

“是啊,恩公,您的大恩大德,我们飞龙帮无以为报!哪有再用您的钱财的道理啊!”

“诶……我刚来此地,却也不认识几个朋友,倒是这钱财身外物,反正我现在也用不着,难道便忍心看着他人因为无钱医治,落下个残疾吗?都拿着吧!”

王玄义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的身上结下了钱袋放在了对方手上。钱袋里除了两贯铜钱,便还有一些散碎钱财,若是省着点用,却足够这京中三口之家无忧无虑的过上半年的。这飞龙帮本来还想推辞,可王玄义却只说自己初来乍到,日后少不了有需要大家帮衬的时候,众人听他这话说的赤忱,便也不再推辞……

第4章 上门询问

“啊~~~!“

“院判……喝盏糯米香茶醒醒神吧!”

一大早,王玄义坐在公案前止不住的打着哈欠,一旁的王敬见了,便连忙取出新买的川东团茶来放进了茶碾,随后为王玄义点了一盏茶来。

说起这宋茶,此时的制茶工艺还尚未受到阳明心学那种返璞归真天人合一的思想的影响,所以在这制作工艺上,人们总是想尽办法去除这茶叶之中的苦涩,并且在此基础上赋予茶以新的口味。讲究一些的,比如王玄义上一次在今明池上品尝过的那龙团茶,为了增香,制茶的匠人便在团茶之中掺入了龙香这样的名贵香料,那样不惜工本制作出的团茶自然是价格不菲。而王玄义所买的这种川东团茶,则只是掺入了一些糯米香叶来增加香气,虽然入口后那香味比不上龙香,但喝起来却也别有一番情趣。

接过王敬端给自己的那盏茶,王玄义扬起脖子来一饮而尽,随后便打量着门外的景象向王敬问道:

“这日头,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禀院判,好像已经过了辰时了!”

“你且出去准畚一下,一会儿陪我去一趟平康里!”

“啊……院判!您还去啊,这才几天,柔奴小娘子的气……怕是还没消呢吧!”

眼看着王敬一脸为难的样子,王玄义却只当作是没听到一般说道:

“让你去就去,别耽误了我的正事儿!”

……

就在王玄义打发了王敬去备马后,他便起身转到屏风之后,脱下身上的官服换上了一件平常的衣服。待到收拾妥当之后,王玄义便径直离开了自己的公廨,随后寻了王敬一起去平康里。

在路上时,王敬问起王玄义要不要去备些礼物,王玄义想了想随后这才对王敬说道:

“我这并非是去见柔奴,礼物什么的便算了吧!昨日从北里起出的那具尸体已经验过了,双手手腕处皆无红色印记。我怕苏贞娘心中惦记那琴娘的安危……所以今天便去一趟平康里,一来是将此消息告知于她,二来,却是问问这失踪的琴娘可否还有什么其他的线索……”

听到王玄义解释说不是去平康里见柔奴和真奴的,王敬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自打那一日秦王请了院判去赴宴之后,那柔奴小娘便不知怎的,居然一下子便跟院判断了来往,就连这小虫娘,现在也是好不讲理,说实话,王敬现在都有点怕这姑娘了。不过既然王玄义是来办正事的,那就免了这些个顾虑。

王玄义带着王敬穿街过巷,只不过半个时辰便来到了平康里外,待二人将马拴在了巷外的拴马石上之时,王玄义便下马整了整衣冠,随后便带着王敬朝着巷子里走去。

“院判,昨晚您在北里都遇见什么了,怎么……那么晚才回来啊!”

“在北里……确实是遇见了一伙人,倒也算是问出了一些名堂……只不过……我却觉得杀死那死者的凶手很有可能并不是什么简单的家伙……这后面,没准还有什么别的事情……”

王玄义压低着声音小声的跟王敬嘀咕了几句,便在这时,却看到迎面三个熟悉的身影正朝着自己这边走来,王玄义见状,赶忙将王敬拉到了一旁,随后侧过身去,装作是来拜访路旁的一户人家的。直到那三个身影从自己的身后走过,王玄义这才拉起王敬继续向前赶路。

“啊……吓死我了,要是被那个丫头撞见了,就麻烦了!”

“走,赶紧走,等办完了事情,咱们赶紧回去……”

王玄义拉着王敬快步向前,待到路口处寻了这里的住户问清了苏贞娘的住所之后,这才沿着对方所指的道路来到了一出小院前,便在两人刚来到门外之时,却听到院内传来了一阵阵美妙的琴声。王玄义听了,一时间竟有些不忍拍门……

“咚!咚!咚!”

“谁啊?”

听到门内的琴声戛然而止,王玄义这才有些拘谨的回答道:

“开封府王玄义前来拜访,适才打断了姑娘的琴声,真是多有冒昧!”

“啊……是王院判,您且稍等片刻……”

“额……”

王玄义站在门外和王敬对视了一眼,却也不好再做催促,直到过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之后,方才见到这院门开启,只见一名婢女跟着苏贞娘却是将王玄义迎到了庭院之中。

“王官人,奴不知您今日要来,您看……我这……”

“啊……娘子不要介怀,某今日来,乃是为了那琴娘之事……”

“啊……官人难道已经有暮雨师父的消息了!”

“嗯!不过在此之前,某却有一个问题想要询问娘子,敢问……娘子是如何注意到那死在北里的女子的?”

苏贞娘听到王玄义这么问,不由得有些诧异的抬起头来,看向了王玄义。王玄义见这苏贞娘神色间并无惊恐慌张之像,便对着她笑了笑以安贞娘的心。可苏贞娘见了,却只是神色犹豫,然后侧身对王玄义说道:

“官人既然来了,哪儿还有让您在外面说话的道理,请随奴先进来喝盏茶吧!”

……

王玄义见这苏贞娘似乎有话要说,便也不加催促,只是跟着她和婢女一起进了房中。待到对方上了三盏茶过来之后,这贞娘才一脸担心的问道:

“官人可曾验过那死者的手腕处了,有没有发现红痣!”

“没有!”

“呼!”

听到王玄义干脆利落的回答,这苏贞娘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随后便双手合十,默默的感叹道:

“不是暮雨师父!多些神明保佑,奴真的要吓死了!”

“娘子,你还没有回答本官的问题呢!我想知道,娘子是如何晓得北里有人遇害的,那种地方……小娘子应该是不会去的吧!”

“官人……您这是……难道您是在怀疑贞娘吗?”

“娘子不要多心,某只是照例问问,还望娘子如实相告,以便我等早日为死者伸张正义!”

眼看着王玄义不断地追问此事,这苏贞娘心中似有顾虑,便有些犹豫的说道:

“官人不要误会,奴……奴是怕那暮雨师父被旁人挖去,所以便私下里向杨楼的焌糟和劄客悄悄的打听了一下……”

第5章 一段旋律

“所以……你是从同在杨楼的那些同伴那里知道这件事的?”

“是的……杨楼有个焌糟住在北里,平日里我对她也算是有些关照,自从暮雨师父离开许久之后,我便拜托了许多在杨楼讨生活的姐妹四处打探师父的下落……”

“然后呢?此人却又是如何识得那死者便是暮雨师父的?”

听到王玄义不断追问此事,苏贞娘不由得叹了口气,随后才有些惆怅的回答道:

“我那师傅平日里喜着一身白衣,可只有衣襟处是桃红色的。熟悉的人便是隔得老远也能一眼分辨出来。那焌糟当日只告诉我那遇害之人衣着的颜色,我只一听便像是平日里师父穿的那一件。因此这才心中不安,又听说柔奴妹妹与大人关系匪浅,因此这才厚着脸皮上门,想要求柔奴妹妹向大人打听一二……”

“哦原来其中还有这样的缘由啊!”

王玄义听了苏贞娘的解释,心中原有的一份疑虑便就此打消了不少。想到既然此番已然来了这平康里,倒不如顺便问一下这暮雨师父的其他情况,于是王玄义便继续向苏贞娘询问道:

“敢问贞娘,这暮雨师父当初离开之时可曾留下话语?”

“官人,我这位师父乃是幼时在教坊中教导我习琴的师父,这八年来我二人形影不离,我却从未想过她有一天会离开我。我记得那是一个多月之前,我那师傅突然对我说家中传来了书信,说是双亲故去要她尽快回去料理后事。当时我没有多想便给了师父一些钱财,叫她赶快回去料理事情。”

“那你的那位师父当时有没有说过……要离开多长时间?”

“这个奴自然是要问的,师父只说少则十日,多则半月她便会回来了……”

“那么你还记不记得……这位暮雨师父临走时,你究竟给了她多少钱?”

“这个……奴自小便是暮雨师父教出来的,如今师父有事,我这个做徒儿的自当要好好的孝敬一番,因此这钱财上……奴确实备上了一份厚礼……”

“厚礼……若是方便的话,可否告诉我一个大致的数目……”

“这……算上一些散碎的金银,大概不过百贯吧!”

“不过百贯?”

王玄义听到此处,心中不由得案自感慨道:

“这苏贞娘真不愧是京中名伎,只一出手便是百贯之巨……这笔钱……若是带在一个女人身上……”

王玄义心念致此,这眉头却不由得皱了皱。这双亲同时故去,却不知是意外还是病亡,若是病亡,却也太过巧合了。想必……这暮雨极有可能只是寻个由头从贞娘的身边离开。若是她熟悉这贞娘的性格,只要在言语之中说道急切一些,依照贞娘的个性在钱财上自然不会亏待于她,若真是这样的话,这暮雨师父……只怕早就计划着离开这里了……

王玄义心有所思,便略微沉默了片刻,待他再次看向这苏贞娘之时,却又换了个方向问道:

“我且问你,暮雨师父离开之前那几日,你们都做过什么事,却又见过那些人呢?”

“这个……”

听到王玄义的询问,这苏贞娘却是陷入了回忆之中。看到贞娘此时沉默,王玄义却并不感到有什么可奇怪的,反而觉得这是正常的反应。要知道,这件事已经过去有一个多月了,若这苏贞娘真的不假思索的便说出来,他王玄义心中反而要怀疑了。

“一个多月前……若说是特别的事……啊……若说特别的事儿,却还和您王官人有些关系呢!”

“和我?和我有什么干系?”

“王官人真的不记得了,一个多月前,不正是官家御笔钦点您为状元的时候吗?那时官家设宴款待新科进士,我们教坊中人便也奉诏入宫,为众位天子门生歌舞助兴……就连柔奴妹妹当日也一起去了……”

“有……有这等事?为何我却不记得了?”

“官人真是贵人多忘事,那一日奉诏入宫的教坊中人可着实不少,可惜几位官人的心思全在官家身上,又哪有闲情看我一眼这些歌伎!不过我与师父因是使琴的,故只能隐在殿旁的人群中,倒是柔奴妹妹却是唱了一曲,只可惜官人你却毫无印象……”

“等一下,你的意思是……那日殿试回来……暮雨师父便有些不对劲了吗?”

“这个……奴当时却是没有留心,不过现在想想,师父却是从那一日开始,就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王玄义听到此处,心下却是有了疑问。但此时他还想多了解一些这暮雨师父的事情,因此便将这疑问记在了心里,随后继续向贞娘问道:

“贞娘,我且问你……这暮雨师父平日里可曾说起过她的来历身世之类的?”

“这个……奴儿时便曾问起过,我记得暮雨师父只说她是洛阳人士……这琴技乃是偶然间得高人点播所得,只因家中遭了天灾,不得已便入了风尘……哎……我本来也问过师父家中可还有亲人,可她却只是摇头叹气,却从未对我说过……”

“洛阳人士……”

“哦……对了!我记得师父心情不好的时候,便总是一个人坐在琴前,默默地谈着一首曲子……”

“哦?贞娘可否让我听听这曲子的旋律?”

贞娘听了王玄义的请求,便落落大方的做到了琴前,随后便慢抬手轻轻的拨动着琴弦……

随着耳边传来了一段宁静而又简单的旋律,王玄义不由得闭上了双眼细细的体会着这段旋律,很快……他便发现了这段旋律其实只是几个简单的曲调重复而已……只不过……这曲子却蕴含着一股思念和惆怅的韵味在其中,却是让王玄义心中感到一阵阵酸楚……

“好了,贞娘!我已然记着这个调子了!敢问贞娘,这到底是什么曲子?”

“官人,奴也不知!只不过,幼时奴若生了病,师父便会为奴弹奏此曲……因此……这旋律……奴从小便学会了……”

虫草田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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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登门求见

“娘子就送到这里吧!”

“奴再送送官人吧!”

“不必了,本官还有公事要办,今日已然打扰姑娘多时,还望姑娘不要介意才是,日后若是有什么新的问题,本官免不了还要再来麻烦娘子!”

出了这苏贞娘家的院门,王玄义连忙婉拒了贞娘相送的美意。待他在门外向贞娘辞别之后,王玄义便领着王敬朝着巷外拴马的地方走去。

“站住!”

就在王玄义刚走过路口不过百步之时,猛然间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少女的呵斥声。王玄义不由得略感为难,随后便停下脚步转过了身来。

“虫娘……几日不见,你家两位娘子可还安好!”

“哼,你这个没心肝的,这才几日啊,来了平康里便钻进了贞娘家,我家师父和师叔那里比不上那个狐狸精,难道状元公这么快便将我家娘子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王玄义听了小虫娘的质问声,脸上挂着尴尬地笑容,却又不知该如何回答。待他略作调整之后,便再次抬起头来向虫娘问道:

“柔奴和真奴可还好吗?这几日我公务繁忙,却是许久没来拜访了,真奴的咳症现在又如何了?”

“师父还是咳嗽,只是不如之前咳得厉害了!”

“那便好!若是方便的话,我可否去拜访一下真奴小娘子,啊……上次柔奴跟我提起过真奴姑娘的病乃是心病,却不知……”

“你若想来便跟着我吧!我可告诉你了,是你自己要跟着我来的,可不是我家娘子求着你的……”

“这个……当然……”

王玄义上次虽然被这小虫娘当众用掃住从平康里给赶了出去,可是他心里却半分没有责怪虫娘的意思。毕竟……那一日在今明池上自己伤的柔奴太过厉害,却也怪不得这小虫娘乱发脾气。不过今日既然虫娘邀自己进去坐坐,王玄义自然也想要抓住这个机会和柔奴改善关系。于是,当他向那王敬交代了几句之后,他便打发王敬先回去。自己则跟在虫娘的身后又往回走,没过多久,便来到了柔奴家的门外。

“我这可是看你还算有心才跟你说的,待会儿我先进去探探小娘子的意思,若是她恼了你,你便在门外多等会,明白了吗!”

“明白了,待会儿全凭虫娘安排……”

小虫娘见这位状元老爷居然对自己如此恭敬,心中得意的同时却又不由得对王玄义生出了几分好感,便在此时,这小虫娘却是推门进了院子,才一进门,却看到柔奴居然正站在院子里,神色冷峻的等着她。

“啊……师……师叔!”

“你不说去巷子外买些冰果子回来吗?怎么去了这么久,还知不知道今日的功课还没练呢,去……到墙那去背唱词,不到午饭不许停!”

“啊……师叔……我!”

“听到院中传来了柔奴那严厉的训斥声,王玄义却是心中觉得亲切,便在此时,他不等虫娘出来叫自己。便径自推开了院门,随后迈步走了进去……”

“额……小娘子!几日不见,可还……安好!”

眼瞅着自己正在训斥虫娘的时候,突然有人进了院子里。柔奴不由得被下了一跳,待他见到那人居然是王玄义之时,柔奴的心中先是一喜,可脸上显露出一幅嫌弃的表情。

“你……你来作甚,谁让你进来的……”

“我……”

王玄义听到柔奴的话语,却是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才是。便在此时,却见这柔奴气恼的将手中的帕子扔在了地上,随后便撇下王玄义立在门前,转身便进了房间。

“哎呀,都怪你,这下我怕是得背到晚饭了!”

虫娘见王玄义不听自己的安排便贸然的进了院中,不由得更是气恼,但见她也是一跺脚,随后便不理王玄义,径自去了那墙边开始背词。王玄义虽然略感尴尬,但是一想到这次好歹没被人拿那掃住赶走,心下却也是安慰了许多,便在此时,王玄义却是绕过了门前的花池,随后捡起了落在地上的锦帕,小心的拍去上面的尘土,收进来自己的衣袖之中。

“咳咳……王大官人……您怎么来了!”

原本就在屋内的真奴听到外面的响动,却是倚在窗前将王玄义刚才的囧相全都看在了眼里。眼看着就连小虫娘都敢埋怨起了状元公,又见到王玄义立在庭院中手足无措的样子。一想到自己上次还被王玄义救过性命,便有些怜悯的走自己的房中走了出来,随后跟王玄义说起来话来。

“真奴姑娘,你的咳症……可好些了?”

“多谢官人挂心,奴最近确是好受了不少……官人还立在院中做什么,天气怪热的,官人……还是进来做坐坐吧!”

“额……嗯!”

王玄义应了真奴的邀请,一时间总算是有了个台阶下。便在这时,却看到适才柔奴的房间突然被重重地关上了门窗。王玄义见了,也只能当做是没看见。

“官人请坐……奴这就去为你点一盏茶来……”

“啊……不麻烦了,适才才在苏贞娘家喝过了……”

眼看着真奴又要出去操持,王玄义一个人坐在闺房之中却觉得有些尴尬,情急之下,他便想要出言推脱,可没成想,却说出了一句有些不合时宜的话语。

“官人刚才是去了贞贞妹子那里吗?”

“额……都是公务上的事,娘子不要误会……”

真奴听了王玄义适才的话语,这心里本来也有些不好受,可是她终究要年长柔奴一些,这心性和气度比柔奴却又要好上许多。听到这王玄义说是公务,真奴就算心中不信,却也没有任何要追问的意思。

“官人既然说是公务,那便是公务!却不知官人又来了这边,却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也是公务吗?”

“额……这是为了私事,真奴姑娘,我想为你看看咳症,却不知你可否愿意!”

“为我……”

“是的……这还是你与柔奴姑娘尚住在杀猪巷时,柔奴跟我提起过的,之前因为时机不成熟,因此便耽搁了下来,现在……我倒是觉得可以好好跟娘子探讨一下这治疗的方案了……”

第7章 难以启齿的弗洛伊德

如果要向一个人解释一种学说,那么最好的办法便是从这种学说的世界观开始谈起。

所谓世界观,就是认识世界的一种方法。

佛家的世界观是缘起论,认为万物皆是因缘而起。

道家的世界观则是道生论,就是那个什么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东东,认为世间万物皆是由道而起。

至于儒家……现在还没有世界观

而弗洛伊德学说作为一门现代的西方心理学哲学派别,同样有着自己看待世界的方法。弗洛伊德学说中作为基础的世界观便是具有一定科学性的《本能论》。

不过以上都是都是王玄义的一些心理活动,现在面对着张真奴,王玄义实在是有些纠结要如何向她解释弗洛伊德呢?

“跟她解释一下《性学三论》?向真奴阐述婴幼儿**的口唇期、肛门期、生殖器期。然后再告诉她你的咳症很有可能和性有关至于性变态什么地更是人类的正常表现!若是自己真的这么说了,只怕这读书人的形象便真要当场崩溃了。”

“真娘,我想问你一个很认真的问题,请问……你觉得我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吗?”

真奴见王玄义从坐下开始眼神就一直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一直过了许久却突然问出了这么一句无头无尾的话语。真奴听了,却也不知道王玄义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说……王官人是在暗示,那一日在金明池的游船上,王官人其实是有苦衷的吗?

“官人,您……您难道还不明白奴与妹妹的心思吗?似我等姐妹这样的轻贱之人,若是能遇得一之心郎君,便算是今生无憾了!”

真奴一边说着,脸上却是带上了两朵含羞的红晕。王玄义此时便是再不解风情,却也能明白这是真奴在向自己表白女儿家的心思。一时间,王玄义到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了。

“真娘,现在只有你我二人,我便也不瞒你了。你与柔奴那一日在大理寺为我所做的,我却是铭记在心,他日若是有机会,我定会为你姐妹二人除了这身上的乐籍,只不过……咳咳……只不过那一日……秦王却并非值得托付之人……”

王玄义壮着胆子小心的看着真奴的眼睛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真奴听了,却也是愣了一下,直到她反应过来,便赶忙起身将屋内的门窗全都掩上,随后才一脸惶恐的回到了王玄义的面前。小声的回答道:

“官人的心思,奴已然明白了!这种话,官人切勿再说出口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

“可奴不确定,官人到底是哪种意思!”

眼看着听到自己真心话的真奴红着脸低头窃语的样子,王玄义此时却再无顾忌,只将这真奴揽入了怀中。随后才继续说道:

“在我心中的,真娘和柔奴便是我的家人,只因我官位低位,现在却是无法让你二人脱离教坊的管辖。若是你姐妹二人信得过我,且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会找到为你二人脱籍的办法!”

“官人,奴信你……”

心中的芥蒂一解,王玄义便也觉得这些日子压在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只见他先是用双手扶住真奴的肩头,随后慢慢将真奴从自己的怀中扶起。直到真奴坐直了身子,王玄义才正视着真奴的眼睛,随后认真的说道:

“我想用祝由术为你诊治这咳症,若要诊病,便要寻到这致病的根源!若是你姐妹继续住在这平康里,我每日来看你却有诸多不便。我想……”

“官人是想让我姐妹二人继续回到杀猪巷住下吗?若是那样,万一再有小人污蔑官人狎妓……”

“不怕,此事我自有办法,若是有人存心找茬,便是你姐妹二人搬到西京洛阳却又如何!要是我连这点担当都没有,那便真是枉做男儿了!”

这王玄义一席话说的霸气,真奴听了虽然心中害怕自己姐妹继续连累他,可这心里却真是说不出的喜欢……一时间,这柔奴看着王玄义的眼神真是别样的欣赏。

……

看到楼上突然就紧闭了门窗,正站在楼下背着唱词的小虫娘此时真是目瞪口呆。就在她回头之时,却见到自己的师叔不知何时突然蹑手蹑脚的从房里走了出来,然后一脸怨念的看向了楼上……

“师叔!你说……这王官人上去了,怎么师父还把窗户给关上了?多热啊!”

“花言巧语,真不知道他怎么能哄得姐姐信了他,哼!姐姐耳根子软,偏生我却是个心肠硬的……”

“诶……师叔,你……你怎么哭了,你……”

……

就在王玄义正在和真奴商量的时候,楼下却突然传来了一阵阵的喧哗声。王玄义听了正要转身去看……却被真奴拉住了衣袖,随后便见到了真奴自去窗前打开了窗子。

“妹妹可是愿见见王官人了!”

“我……我才不见他呢!我只是觉得房中气闷,正要来院子里透透气……”

“可我怎么还听虫娘说妹妹哭了!”

“我……我那是风尘入了眼,却让虫娘给误会了!”

王玄义现在早已不知何时来到了窗边,一边安静的听着真奴逗着柔奴,一边想象着楼下柔奴那生气的样子。片刻之后,王玄义便用手碰了碰真奴的衣袖,随后才打开了房门,径直朝着楼下走去。

宇文柔奴和姐姐争辩了半天,就在王玄义推门出来的时候,她却是突然止住了话语,只看了他一眼,便气恼的转过了头去。

“给你!”

“不要!”

眼看着王玄义突然将自己刚才扔在地上的锦帕递到了自己的面前,柔奴却坚决的拒绝了他的好意。可谁知王玄义听了之后,反而径直抬起手来替柔奴擦去了脸上的泪痕。

“你……”

“好了,你若不要,这锦帕便送了我吧!我已经和你姐姐都说过了,等你们尽快收拾好这里,便还回杀猪巷吧!我先走了!”

“你……”

第8章 益州开膛手

眼看着这太阳才刚刚隐在了城墙上方,王玄义便又换上了那一日从估衣铺中买来的那套衣衫。王敬不由得有些好奇的询问道:

“院判,您……怎么又换上这身衣服了,今晚不会又不回来了吧!”

“今晚我有事,你若是闷了,就跟我那两位兄弟一起去单将军庙去上香。不然便待在家中读书,知道了吗?”

“这……院判!您这到底是去干什么啊,带上我一起去呗!”

“你不要急,等时机成熟了,我自会让你知道,现在……你还是留在家里多认些字吧!”

王玄义一边说着,随手就推开了房门出了院子,待他出了巷口之后,却是漫步的来到了不远处的猪肉档提了一挂后腿,随后才翻身上马,直朝着北里而去。

……

“吁!”

待到这王玄义来到了北里之后,却是现在外面寻了一家脚店将马匹寄存在了此处,随后他才提着一条猪后腿穿过热闹的集市,循着上一回的印象走到了一处杂院前。

“哎呀,是王恩公到了,大家快出来啊!王恩公来看牛哥了!”

一听到外面有人招呼,原本还在院子里忙着的一众汉子却全都跑了出来。便在此时,王玄义却是将手上的这挂后腿递了过去,然后热情的对众人说道:

“刚才在外面看到肉档老板新宰了一头猪,我便将这后腿要了,正好……给弟兄们开开荤,打打牙祭!”

“唉?有肉,咱们一会儿有肉吃啦,都出来啊!”

……

王玄义将这上门礼交了出去之后,很快便被众人一齐迎到了院子里。待王玄义进了屋里之后,却看到躺在床上正在养伤的大牛,于是连忙上前问道:

“大夫都说什么了,他这腿……”

“啊……已然无大碍了,大夫说只要老实待着,好好养上几个月,应该没什么问题!”

“哦!这就好!”

“恩公,你的大恩大德,我大牛没齿难忘!”

“哎,我那日可是为了你这腿才掀了一车碳的,你若是没养好,那我可就白费力气了!”

王玄义见那大牛要起身向自己行李,却赶忙将对方一把按在了床上,随后开口调侃了几句。直到逗得众人全都笑了出来,王玄义这才又从衣袖里掏出了些许钱财交给旁人,随后叮嘱道:

“你看看,若是有肉无酒,便不美了,劳烦兄弟们再去外面打几坛酒来,今晚,咱么不醉不归……”

……

自从那一日王玄义从这群汉子口中听到了其余两名死者的消息之后,他便在心中暗自对这些汉子存了结交知心。也正因为有了这个念头,王玄义才特地买了酒肉来想要套取他们的话语。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这些烧炭的汉子便从附近买来了水酒,而与此同时,另一伙人也早就在院子里支起了锅来,随后将后腿切成了大块扔到了沸水中翻煮。

“来……喝喝喝!我放在跟那卖私酒的老朱说了不少好话,他才肯将这没掺水的好酒卖给我,来,恩公先来一碗解解渴!”

人群中有个叫宋七的开了酒坛,随后便满满的斟了一碗酒来送到了王玄义的面前,王玄义见自己若是不动便没人好意思喝酒,于是便接过碗来一口气便干了下去。

“啊……真是畅快啊!”

一碗酒下肚之后,被酒意逼出的一丝丝汗渍挂在皮肤上,被这院子里小风一吹,身上却反而清爽了不少。待到众人全都放下了酒碗之后,王玄义这才继续问道:

“若只是喝酒吃肉,倒也没什么意思,这样吧!我且说个吓人的奇事,也算是给大家打发时间吧!”

“王恩公见多识广,想必是知道不少外面的事情吧!”

“哈哈……早年间入蜀地谋生,却也听过一些怪谈,其中有几个,我便是到了今天,却也依旧是忘不了。我这今日要说的这个……便是一则关于益州开膛手的奇闻……”

“话说在这益州成都府……有一处烟花之地,只因平日里鱼龙混杂,此地便是出了人命,这官府却也少有人来问津。一时之间,这一带便渐渐的成为了一处三不管的所在……”

“诶?恩公,您说的这个,倒是跟咱这北里有点像呢!”

“哈哈,都说了是怪谈,你若非说像,那我也没办法……”

“别插嘴,先听恩公说……我还想听恩公说说在蜀地的见闻呢!”

听到周围又再度安静了下来,王玄义这才继续说道:

“若是说起来,这凶险之地虽然鱼龙混杂,但好在住的都是一些外来的穷苦人,只要在此处搭上一处屋棚,便也算是在成都府中有了一处落脚的地方。”

“那时我才刚入蜀地,虽说是来此处做生意的,可平日里若是得了空闲,我便会去那茶档坐坐,一来二去的,我就与那茶档老板熟了,那一日,不知怎的,我二人却是私下里聊起了这风月之事,便在此时,却听到这老板一声长叹,随后才有些酸楚的感慨道:”

“要说这人皆是父母所生,却为何有人衣食无忧,有人三餐不济呢?更惨的,若是被人残害在了街头,却连个过问的人都没有……”

“我当时心中奇怪,便问这茶档主人为何如此感慨,谁知这一问之下方才知晓,昨夜在那片三不管之地,有一风尘女子当街被杀。那死者,不但身中数刀,而且还被人残忍的划开了肚子,便是那肠子都人生扯了出来,最可恨的是,当时在死者的尸体之旁,还有一尚未成型的婴儿……”

“恩……恩公,别说了……这也太吓人了……”

“是呀恩公,您这……不会是真的吧!”

一听到王玄义说出了如此诡异而惊悚的奇闻,在场的众人无不惊得楞在了当场。而王玄义则在被众人打断了之后,却是端起酒碗来,默默地说了一句……

“我刚才说的,句句属实,而且……直到我离开成都府之前,已然有多名女子惨死在了歹人的刀下,只不过……虽然最后有人报官,但因时日太久,许多证据都湮灭了,就算是狄公再世,这些女子的案子却也是无从追查了!”

第9章 开口相求

“恩公,您……到底是谁!”

骤然间听到王玄义突然说出了一个如此惊悚的故事,在场的一些人顿时便警惕了起来。

“有道是江湖险恶,人心难测,这出门在外,害人之心不可有,可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些烧炭的汉子以前都是一个村子的乡亲,只因为老家待不下去了,才索性跟着大牛哥来到了东京汴梁干上了伐薪烧炭的活计。现在,虽然说王恩公对他们有恩,可是大家却只知道他姓王名敬,曾在蜀地谋生,其余地却是一概不知,如此一来,众人却也不免多了几分戒心!”

“哈哈哈,看来你们也是知晓这善恶是非的,既然如此,却为何还要去干那投运尸体的勾当?”

眼看着众人看着自己那警惕的目光,王玄义却并不害怕,只见他放下手上的酒碗之后,便站起身来来到了那翻滚的铁锅前,便在此时,只见他猛地伸手抓起了扎在案板上了剔骨刀。

“啊!”

在场的汉子虽然身强力壮,可仍不免被王玄义的举动给吓了一跳。一时之间,众人纷纷如临大敌一般的站起了身来,随后警惕的拿起了手边的家伙。

“恩……恩公?你若是开玩笑,还是放下手上的东西为好!”

“抱歉!看来……我刚才讲的故事有些过了……”

王玄义只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随后便随手将那柄尖刀又插回到了案板上,然后他便再次向在场的所有人说道:

“看来,我也没有什么必要再瞒着你们了,实不相瞒,某并非姓王名敬,也不曾去过蜀地经商。原先所说之事,只是我不得已找的一个借口罢了,还望诸位不要怪我!”

“恩公高义,我等是打心眼里佩服恩公的人品,却不知恩公的真实身份,能否告知我等……”

就在场面上一度陷入到一番僵持之时,便有弟兄进了房间扶着那病榻上的大牛哥来到了院子里。正当王玄义突然否认了自己是王敬的时候,身后的大牛哥却是不卑不亢的问起了王玄义的来历

“其实……本来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只不过我听说这北里鱼龙混杂,却是对官府中人有所提防。实不相瞒,我乃是开封府左军巡院的院判,姓王,名玄义……”

王玄义话音刚落,便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了开封府的腰牌递到了众人的眼前,众人一听这王恩公居然是开封府的官人,一时之间不由得大惊失色。直过了许久都无人敢再说话。

“您是……开封府的官人?”

“正是……我是来追查一月前再此遇害的女子之事的!”

眼看着王玄义突然说出了自己是开封府官员的事情,在场的这些人心情顿时便变得十分的复杂。一方面,这王玄义出手大方,且对他们有恩,另一方面,王玄义却是官府中人,而且……还是一位让大家觉得高高在上的开封府的院判。

“院判大官人,我等……我等皆是在家乡活不下去的可怜人,若不是跟着大牛哥来到了这京城,只怕早就没了活路了,您……您大人有大量,若是我等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望您不要……不要往心里去才是啊!”

“是呀!大官人!”

“起来!都起来!我几时说过是来寻你等麻烦的了?”

“那您是……”

“我且问你们,那一日在茶档之中,你们说过还有两名女子曾殒命于此,是也不是……”

“这……恩公……您……”

“适才我不是说过吗,若这三名女子皆是一人所害,那便说明这北里一带来了一个极其凶残的暴徒。如果没有人介入此事,再任由其继续下去的话,只怕还会有更多的女子殒命于此,倒是这北里人人自危,可凶手的杀人手法和胆量却也会变得越来越高,越来越大,难道……你们这些大好男儿就眼看着事情一步步的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吗?”

王玄义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他所说之言却是让在场的众人无话可说。毕竟,刚才王官人提到的益州开膛手的故事实在是太过骇人,而北里这边却也是接二连三的有女子遇害。若是两相比较起来,谁也不能保证这北里的情况会不会像奇谈中的成都府一般,最后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

眼看着院中无人敢言,作为领头的大牛却是突然说道:

“行了,咱们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这王大官人既然是我的救命恩人,咱飞龙帮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呢!”

“是呀,王官人,若是有什么差遣,您尽管发话便是!我等……愿效犬马之劳!”

“大官人,您就说话吧!只要您一声吩咐,让我们干什么都行啊!”

“是啊!大官人!”

……

听到院子里的汉子们干脆的回答,王玄义的心里不由得感到一阵阵感动。随后,只见王玄义先是整了整自己的衣冠,然后便向在场的众人恭敬地施了一礼。

“感谢诸位仗义出手相助,我所求之事有二,这第一件事,便是请诸位助我寻访之前遇害的两名女子的尸骨。待我将这死者的尸首带回开封府之后,再细致的调查凶手遗留下的线索……”

“没问题,官人若有差遣,我等随时恭候!”

“那官人,第二件事呢?”

“这第二件事……却是一件为难之事……”

“官人若有差遣,不论是何等难事,我等定会用心去办,还望官人不要嫌弃我等粗鄙,您……只管说来便是!”

“好吧!既然这样……我想请诸位暗中为我寻访这三名女子的身份。若是有什么消息的话,还请速速告知于我……”

“身份?可是大官人,这三名女子……我等却并不认识啊?”

“此事既是难事,我也只是求诸位在送炭之余,能够细心查访,若是能问到一些端倪自然是好,若是问不到……便也是运气不够,怨不得大家……”

“好,王大官人这两件事!我大牛,便替大伙一口应下来了。大家听好了,今日吃了王官人的酒肉,大家都要用心为王官人查访,否则的话,便是负了我飞龙帮的义气,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

第10章 城南乱葬岗

“吁!”

“院判,前方那片山林便是安葬了死者的乱葬岗了!”

“好……带上人手,尽快将死者的遗体起出来……”

“明白!”

随着王玄义一生下令,巡检张彪和李忠便分别带着下属跟着飞龙帮的向导进了这边林中,就在众人兵分两路确定了大致的范围之后,开封府的衙役和府兵便纷纷举起锄头,开始了挖掘工作。

“院判,这边有发现,有个女子的尸体被草席卷着!”

“院判,这边也找到了,应该就是您要找的人……”

“挖,小心不要惊动了死者,等抬到太平车上之后,便速速运回城里!”

“是!”

王玄义一声令下,却也忍不住这鼻息间的腐臭气息,待他下意识的从袖子里掏出了那一日柔奴的手帕之后,这胸中一股恶心的感觉才渐渐的被强压了下来。

“唉……终究不是干刑警和法医的,见了这死人,还是有点适应不了啊!”

王玄义心中暗自感慨了一句,却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进了林子。待到他来到了这李巡检面前的土坑之时,却看到死者的样貌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糟糕……

“还好,没有上一次那么惨不忍睹!”

“是啊,院判!也许是送葬之人可怜她们便故意埋的深了一些,您看,这周围有的坟丘已然被野兽拱的不成样子了!”

便在王玄义和李巡检闲聊之际,或许是这包裹着尸体的草席已然溃烂不堪的缘故吧,突然间从其中落下了一只苍白的手掌。一时之间,不只是那抬尸的两名公人,便是王玄义和李忠也不由得被下了一跳。

“哦,真是的!冷不丁的下了我一跳,我说你们几个,动作就不能轻些吗?”

“等一下?”

眼看着着李巡检便要上前训斥一番,王玄义却突然叫住了对方。就在这李巡检还以为王玄义有什么话要说的时候,却看到王玄义突然抬手示意那两名衙役将手上的尸体放下,随后径直便走了过去。

“怎么了院判!”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到了自己好像有些局限了!”

王玄义随口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语,却是让李巡检听得一头雾水。正当李巡检疑惑不解之时,却见到王玄义竟然伸手抓住了那死者的手掌,随后仔细的观察了起来。

“其实光是凭着这只手,便可以说明很多的问题!”

“这是一个生产力尚不发达的时代,大部分的人最大的需求还仅仅停留在穿衣吃饭之上。若死者生前连生存都是问题的话,那么她是没有闲情逸致来在意自己的双手的,而现在……这只握在王玄义手上的手,它纤细,冰冷,虽然指尖处因为血液的沉积和腐败而变得有些黑漆漆的,可是从皮肤的纹理和手掌的粗糙程度来看,死者……应该是一个衣食无忧的女人!”

“这是一个不需要自己洗衣服的女人,因为她的手上没有生过冻疮的痕迹。同时她也应该是一个不需要经常干活的女人,因为她的手背上没有因为干燥和寒冷而生出的皴纹。总体来看,这只手的主人生活应该过得不错,日常的大部分活计或许都有仆人来代劳。也正因为此,她的手显得十分的细腻……王玄义甚至在这只手的指甲缝隙处还发现了一些颜料的痕迹……可这样一个女人,为什么会死在北里那种地方呢?”

“院判?”

“仵作呢?这个女人是怎么死的?”

“院判……此女颈部有一道漆黑的瘀痕,如果小人猜得不错的话,她应该死被人用绳索勒死的……”

“勒死的……那……另外的一具尸体呢?”

“院判!她的喉部有一道刀痕,小人断定她是被人用刀割伤颈部而死……”

……

就在王玄义突然停下来开始向手下盘问之时,在一旁的巡检张彪却走到一旁,悄悄的向王玄义提醒道:

“院判,咱们回城还要再赶一个时辰的路呢!您看……”

“啊……抱歉,抱歉!倒是我忽略了,告诉大家,把尸体放到太平车上便可出发了,走吧!”

王玄义一边说着,却是随手从一旁的草丛里揪起了一把青草来放在手上搓揉这,一旁的手下见了,却赶忙从水袋中倒出了一些清水来给王玄义净手。王玄义见状,便也不作推辞,直到冲干净了手上的污秽之后,方才翻身上马,朝着城内走去!

再回去的路上,两名骑在马上的飞龙帮的伙计看到官府居然如此兴师动众,这心里却是一直惴惴不安。直到快要进城歇息之时,他们才壮着胆子一起来到了王玄义的面前,随后拜倒问道:

“恩公,小人已然为您指出了这死者的葬身所在,您……不会怀疑是我们飞龙帮干的吧!”

“莫怕!我只想将这杀人真凶缉拿归案,你们今日带我来寻这死者,乃是立了一大功。若是日后这案子破了,我开封府却也少不了对各位的犒赏,只不过……现在我还需尽快查明死者的身份方是正事,我且问你……这几日你们可问出什么端倪来了吗?”

“这个……恩公!实不相瞒,小的们白日里都在城外忙着伐薪烧炭,眼下正是盛夏时节,这碳不好卖,小的们便只能趁着季节多积攒些,好等到冬天多挣些傍身的钱。”

“哈,也罢!若是因本官之故,耽误了大家的生计,便是强人所难了!”

王玄义和那些飞龙帮的汉子们说了会儿话,随后便再次点起人马回城。待到入了普济门之后,王玄义便先遣散了大部分的公人,只留下几名仵作和弓手护着两具尸体回到了开封府中。

只因适才自己亲手碰触了尸体,王玄义便叫王敬取了石灰水来为众人消毒,随后才命令那些仵作护住口鼻,然后再次勘验死者的尸身。

“尔等都给我听好了,这两名死者连同之前发现的那名女子,皆是死在北里一带,今日我不求别的,只希望大家要尽可能多的发现死者身上的遗留痕迹,无论是多么细小的事情,大家全都给我一一记录下来,有道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今日便集思广益,不信找不出这三名女子的线索……”

“院判放心,我等原效犬马之劳!”

第11章 开堂验尸

“院判,可以开始了吗?”

“开始吧!给我仔细检查,千万不要有什么遗漏,明白了吗?”

随着王玄义的一声令下,阴暗的厅堂内顿时便燃起了火把。待仵作将苍术,皂角等物投入火盆除秽之后,一众仵作便分别围在了三具尸身前开始了初检……

所谓初检,乃是开封府仵作验尸的第一步,其目的是为了明确死者的死因。因此前在埋尸现场已然大致的勘验过死者的死因,三名死者之中,暂时只有第一次发现的女尸身上检出了中毒的痕迹。不过即便如此,死者脑后也存有击打之状,因此这女子到底是因何而死,便只有将两种可能同时记录在案。

“禀院判,三名死者皆未发现其他致命伤处,恳请复检!”

“准了,尔等先验明死者周身,待坐婆来,再为死者除去衣衫勘验……”

“是!”

王玄义一声令下。堂下的仵作便接着开始了下一步勘验的工作。所谓复检,乃是勘验死者全身有无其它可疑之处。从正面开始

,勘验有无髻子?发长几何?顶心、囟门、发际、额、两眉、两眼或开或闭!若是眼闭,还要撑开眼睑,检查眼球是否齐全、完整。

除了以上,还要检查口鼻处是否有异物残留。鼻孔中是否有血迹存在,口腔中牙齿,舌头是否齐全。

随着堂下仵作一一查验,一旁的书吏则将仵作所报情形一一记录再案,便在仵作报到口鼻之时,突然听到堂下一片哗然,便有人停下手来,高声说道:

“院判,死者口中含有异物!”

“院判,我这边也在死者口发现了异物!”

“停!”

王玄义听到有了新的发现,便赶忙从座位上站起身来,随后来到两具尸首旁亲自查验。待王玄义近到案前,仵作便小心的用竹镊将死者口中将异物取出,随后便放在了一旁的竹盘之上。

“这是……”

“好像是个蜡丸,却不知里面封着何物!”

“只有今日带回来的两具尸首发现了异物吗,北里的那一具呢?有没有什么发现?”

“禀院判,从北里带回的死者并未验出口中异物!”

……

听到手下发现的新的情况,王玄义不由得感到有些欣喜,不过一想到那两枚蜡丸很有可能是凶手故意留下的,王玄义的心头却又浮上了一丝隐忧。

如果凶手真的在死者的身上刻意的留下了线索,那就说明,这真凶很有可能是一个连环杀手,在东京城这种人口百万的古代城市里追查一名连环杀手?这无异于是大海捞针一般。

“继续验!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发现……”

“这……院判!三名死者皆是女子,若要再验,便需除尽衣衫,待我等退下堂去再行勘验……”

听到王玄义的命令,众仵作脸上皆流露出了为难之色。这仵作行当的规矩,若死者是女子则需请坐婆来验女子私隐之处,只不过这坐婆平日里主要以助妇人生产为主业,勘验尸体,却不是坐婆所长。

“没办法,规矩就是规矩,若是自己真的要仵作强行除去三名女死者的衣衫勘验尸身,那便要真的身败名裂了!”

“无妨,坐婆就坐婆吧!你等且将需要勘验之处一一告于坐婆,万不可有所遗漏才是!”

“明白了,院判!”

当复检尸体表面进行到一半之时,门子便引着三名坐婆来到了堂下拜见王玄义。王玄义见了这三人之后,先是说明事情利害,以防这三人疏于职守,遗漏了尸体上的重要线索。

“尔等切记,这三名死者身上但有任何可疑之处,皆需向书吏通禀,切不可敷衍了事,明白吗?”

“官人放心,老身已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我等定会用心检查,仔细查验的!”

当王玄义嘱咐了那三名坐婆之后,堂下的衙役很快便在三具尸体前布上了帷幔。待这三位坐婆用清水净过双手之后,随即步入帷幔,开始为死者慢慢地除去身上的衣物……

“胲上如何?”

“胲上无痕!”

“喉处?”

“喉处无痕!”

“喉处有青色御痕!”

“喉处有刀伤,右浅左深……且刀口平整……”

“等一下?”

……

“右浅左深?”

王玄义听到帷幔内坐婆的回应,便闭上眼睛想象着用手比划了一下。

“右浅左深?这凶手,是左手持刀杀人的吗?”

“禀院判,我等也都是这么认为的!”

等候在帷幔外的一众仵作听了王玄义的询问,便纷纷附和着答道。王玄义听了却也暗自点头,随后让那坐婆继续了下去。

按照勘验流程,接下了要依次检查死者胸乳,腹脐,小肚,再至双肾,产门,腿,膝,胫及十指爪。这些项目若不是由坐婆来完成,便是对死者不敬。

正当坐婆们查验到女子小肚之时,却突然有人觉得肤下按压似有异物,那坐婆神色一骇,便连忙以手指探入女子产门,这一探,便见她大惊失色的高声说道:

“官人,我这女子身怀有孕……”

“什么?”

一听到帷幔之中又传来了新的线索,王玄义赶忙高声追问道:

“是那名女子身怀有孕,可探清楚了?”

“回官人的话,老身已然验清楚了!这女子小肚处皮下坚硬,按压后似有异物,且老身以手探入产门,也摸到了女子腹中死胎,应该是……”

“官人,我这边也有发现,此女产门处有新伤,且未见愈合迹象,应是死前刚刚破身不久……”

王玄义听到接连有人报告了关键的线索,不由得心中大喜,那被割喉的女子身怀有孕,而被勒死的女子却是刚刚破身……如此一来,便分别缩小了两名受害人的搜查范围,若是有孕,说不定去医馆问过大夫,若是刚刚破身,却很有可能是某户人家里丢失的年轻女子。有了这两条线索,再找起人来也算是有了个根据……

眼看着新挖出的两具尸体皆有消息传来,王玄义不由得看向了那具一直没有动静的帷幔。

“还有一具尸体呢?有没有什么发现?”

“报官人,此女骨缝已开,应该是生过子嗣的……”

“生过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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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集思广益

直到一更天时,开封府内方才结束了对三具尸体的勘验工作,此时府内的公厨见大事已毕,便将后厨早已煮好的三神汤抬到了堂前,为众人除秽。

“暂时将三名死者的尸体放入棺椁之中,待明日抬到义庄暂存,除此之外,刚才存放过尸体的厅堂也要用石灰水刷洗干净,明白了吗?”

“院判且放心,我等晓得这死气的厉害,自然不敢有所疏忽!”

“那就好!”

王玄义一边说着,一边按照那些仵作的指点跨过浇了醋的火盆,随后先是用石灰水冲洗了一遍自己的双手,然后又用清水冲净,直到清理干净双手之后,王玄义这才接过了王敬递过来的三神汤,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这三神汤乃是用经过米泔浸过的苍术,白术,甘草加上少许盐制成的汤药,能辟死气。凡仵作之人大半都知晓此方。说实话,这仵作一行即使是在胥吏之中也属贱业,平日里,这些开封府中的仵作便算是跟王玄义说上一句话的机会都少之又少,可谁成想今日王院判却陪着大家再次守了半夜,直到勘验完尸体之后,王院判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经过此事,众人的态度也不由得认真了起来。

“院判,今日勘验记录已然一一记录在案,请问……您还有什么要示下的吗?”

“方才从死者口中取出的那两枚蜡丸……”

“禀院判,这蜡丸既然封在死者口中,想必事关重大!我等为以防万一,却不敢贸然开启,以防歹人在这蜡丸之中设下了什么污秽之物冲撞了大人……”

“污秽之物,我且问你们,尔等之前可曾见过在这死者口中放入蜡丸的案子?”

“院判……此等情形我等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只不过我曾听说在黔州地界,曾有苗民以蜡丸封印巫蛊,若是贸然开启,却是凶险无比……”

“巫蛊之术?”

王玄义听到手下仵作的提醒,心中倒是突然想起了这个事情。曾有一段时间,网上不是也流传着什么苗疆蛊事之类的东西吗?只不过这种东西大部分都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传的倒是神乎其神,可究竟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厉害,却是谁也说不清楚的。

“院判,小人听说这巫蛊之中最毒的可让人全身溃烂,活活疼死,若是贸然开启……”

“不怕!有道是子不语怪力乱神,我倒是好奇,这凶手为何要在死者口中塞入蜡丸,难不成,还真是信了什么巫术不成!”

王玄义念及于此,便命人取了两只削尖的竹签来,随后他便径直来到了刚才盛放那两枚蜡丸的托盘前,仔细的观察了起来。

这是两个用手搓揉而成的蜡丸,王玄义之所以能看的出,是因为这蜡丸上还残留着一些指纹的痕迹。如果搁在后世,法医只需很短的时间便可以从这两枚蜡丸上提取出相关的指纹线索,可现在,这些东西却并没有什么大用。

“院判,不如待明日让小人去玉清观请人来做法之后,再打开这两枚蜡丸吧!”

有仵作看到王玄义似乎停顿了下来,便主动上前给出了自己的建议。王玄义听到对方的话语,却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随后才对着众人说道:

“我之所以还未动手,乃是注意到了这蜡丸上残留的指痕!谁去替本官取印泥来,将这蜡丸上的指印印在纸上……”

“院判请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取!”

听到有人回应之后,王玄义这才放下了手上的竹签。不过就在此时,他却有一次想起了那一日在城南乱葬岗所见过的那只死人的手,于是他只略作沉吟随后便继续问道:

“手……你们刚才谁注意到了那三名女子的手指,我记得其中一名的手指甲处有浸染过的痕迹。若是我猜得不错的话,应该是死者生前涂过指甲所留下的痕迹吧!”

“诶?院判,你要是这么一说……我记得那被锐器割喉的女子好像也是如此,对了……她的唇上还有沾过口脂的痕迹……”

“何止是口脂,那女子的脸上还涂着脂粉,若不是院判提起,我还真是没想起来呢!”

“脂粉?这么说……这遇害的女子就应该是个衣食无忧之人啦,也不对……说是衣食无忧可能有些过了,不过……倒是可以确定这死去的女子应该不会因生活琐事而操劳……而且,还有的是闲钱和功夫来打理自己的妆容……”

“可院判,若是这么说来,那我们从北里带回来的那具尸体便有些说不过去了。适才我为此女勘验尸身之时,发现此女的手上布满皴纹,且手掌出有厚茧,想必应该是日夜操劳之人,不过她身上的那身衣装倒是颇为讲究……”

“一个生活操劳的女人却穿着一身讲究的衣服?”

王玄义听完手下这些仵作们七嘴八舌的议论,一时之间倒也发现了不少调查的入手点。只不过,最开始在北里发现的那名死者,从尸体上的线索来看,却跟另外两名女子有着截然的不同,首先,她的口中没有被人塞入蜡丸,此外……她生前应该过得并不如意,起码手上的那些皴纹和厚茧是不会骗人的……

“北里的那名女子,暂且先放一放,这几日我们先从已经发现的线索入手,看看能不能发现另外两名死者的身份……对了,你们谁对这些胭脂水粉什么的熟悉……看一看能不能去城里售卖这些商品的商铺中问问,有没有可能从中发现什么线索,比如有没有之前相熟的客人却突然不再光顾的……”

就在王玄义和众人集思广益的想着调查的方向之事,刚才离开此处去取印泥的衙役却气喘着来到了王玄义的近前,随后一脸兴奋地说道:

“院判……您要的印泥,到了!”

“好!小心将这两枚蜡丸放在印泥之中滚一滚,随后看看能不能把痕迹印在纸张上!”

“院判放心,保准漏不了这上面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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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心理画像

或许是因为世态已经在地下埋了多日了吧!托盘上的两枚蜡丸早已干硬。仵作中有心细手巧的见来了印泥,便主动上前要求誊印这蜡丸上的指痕。

当这两枚蜡丸分别被竹镊夹起后,先是轻轻地放倒印泥之中滚了一圈,待粘匀了染料之后,便再次被小心的放在了纸上,只轻轻一滚,这蜡丸上的纹路便渐渐的呈现在了纸面上。

“若是捉到了真凶,凭此痕迹便可定人罪状,便是他百般抵赖,却也绕不过这掌纹留下的痕迹!”

“院判所言极是,那下面……”

“取匕首来,我偏不信它什么巫蛊之术,只想一刀劈开,看看其中到底藏着何物!”

王玄义见那些仵作神色间多有忌讳,便主动接过匕首来,只一刀便切开了其中一枚沾着红色印泥的蜡丸,待蜡丸被一分为二之时,只见其中却突然钻出了一只白花花的虫子,随后挣扎着在托盘中四处爬行,王玄义见状生怕跑了这妖虫,便随手一刀将那白虫按死在了托盘之中。

“啊……院判!这……这是巫蛊!”

“院判,您且不要乱动,我……我这就去玉清观去请天师来为您驱邪!”

“院判,您……您有没有觉得那里不适……”

……

“行了,不过是个白花花的肥虫罢了!难不成还真能把本官怎么样?不过这蜡丸中藏着妖虫,却是透着诡异……”

王玄义话音刚落,便手起刀落将另外一个蜡丸也剖成了两半,一时间,身后的哪些仵作被吓得的后退练练。不过这一次王玄义却是有了经验,待那蜡丸破开之后,却见丸中又爬出来一只白花花的肥虫,不待那虫子逃走,王玄义便用刀尖将那只虫子挑在了刀上,随后举到面前仔细观瞧?

“这是……”

“不过是桑蚕罢了!去,派人取些桑叶来,好生替我养着,待这案子破了,我定要向凶徒好好请教请教这桑蚕到底是何用意?”

……

这一夜,等到处理完了公务之时已是子时了。眼看着若是回去只怕还没躺下便要赶回来,王玄义便在公廨中支起了一张卧榻,可这闭上眼却满脑子都是那三名女死者的样子。一时间心思烦乱的王玄义便不由自主的在塌上翻起了胡饼。

“胭脂……指彩……口脂……若真是衣食无忧的女子,这些女人家的用物,只怕也不是什么通常货色吧!在这东京城里,就算是养猫都有人定期将猫食儿和小鱼送到府上。若这些女子真的是用了城中某家大店售卖的胭脂水粉,只怕……一个老主顾几个月都没再用过店里新货,这店家都要着急了吧!”

王玄义想到了此处,突然觉得这思路一转,这案子却也不像是当初想象的那般毫无入手之处。一时之间,王玄义不由得觉得有些兴奋了起来。

虽然只是胭脂水粉一条线索,可这是在古代,大部分的城中百姓其实还挣扎在温饱线上。能够十指不沾阳春水,还能够在自己的妆容上动上一番心思的,最起码也得是中上人家的女子或者婢女,这样一来,受害人的范围便大大的缩小了一些,这样的话,只要找到这两名被塞入蜡丸的女子生前曾光顾的胭脂水粉店,那么……说不定就能够顺藤摸瓜的找到女死者的身份……

王玄义想到了这里,这脑海中最后残存的一丝困意却也荡然无存了。眼看着离天亮还有些时候,王玄义却心情焦躁,于是便再度翻起身来,掌灯伏于案前。

“眼前的三名女死者,只有后发现的两人死状有相似之处,可那名从北里起出的妇人呢?看起来,应该是不同人所为才是……”

王玄义心有所思,便拿起笔来随手在纸上写下了目前所发现的一些疑点。蜡丸封蚕,应是巫蛊之术,也有可能是杀害人的凶手想要表达什么。所以凶手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王玄义看着自己所罗列的线索,紧接着只冥想了片刻,便暗自放弃了对凶手进行揣测的想法。目前来看,这个凶手所袭击的受害人都是在年龄在20岁左右的女子,其中一人腹中还怀有死胎。可看这女子的用度和穿着,却并非贫苦人家的女子,可她为何又会被人弃尸在北里街头呢,受害人究竟是如何与凶手相遇的?

王玄义再次斟酌于案头上罗列的线索,他觉得,虽然目前对凶手所知不多,可是从受害人的身上却已经发现了一些很有价值的线索。这样看来,或许应该先根据已有的线索对受害人进行心理画像。

“对受害人进行心理画像?听起来虽然有点新鲜,可是……受害人其实可以看做凶手的一面镜子。只要不是因为突发事件而引起的激情杀人,那么受害人一定是被凶手特别挑选的。且有数据表明,大约八成的杀人案发生在熟人之间。这样看来,这两名女死者或多或少,应该是跟凶手认识的……”

“是啊!这毕竟是古代,虽然说还没有发展到后世那种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地步,可是若要男女进行交往,没有家人的允许或者是合理的理由,男子是无法与女子进行接触的!”

“等一下……这也不一定是绝对的,若是青楼的女子,只怕便……可是还有一名女受害人却是刚刚破身……”

“不对,从那女子的指甲上残留的颜色来看,只怕这染甲所用的蔻丹应该不是什么寻常货色,要知道。这女子已然被杀了有一段日子了。且还被埋在了乱葬岗中多日,如果死者生前用的是普通的蔻丹,又怎么可能过了这么长时间,颜色依旧鲜艳呢?”

“对了……蔻丹!若是去城中胭脂水粉店里询问这种可长时间不掉色的蔻丹……或许就能找到死者的身份了!”

此时这思路一清,脑海中却是一阵清明,便在此时,却听见外面传来了阵阵晨鸡司鸣之声。王玄义看到桌案上被自己写的一片凌乱的手稿,却只是伸了伸懒腰,随后得意的笑了起来。



第14章 正当的理由

京城食店分三派,南食,北食和川食,凡京中食店大抵都是打着这三家的幌子。所谓北食,指的便是以经营北方菜式为主的餐馆,这东京城虽然位于北地,可在京中做官的南人和川人也不在少数,也正因为此,在这的东京城里的南食馆子和川食馆子的生意却也十分的红火,一来二去的,东京城里的百姓也渐渐喜欢上了南食和川食的口味。

昨夜王玄义一夜未睡,这一大早听到窗外晨鸡司鸣,顿时便觉腹中饥饿,于是他便找了王敬和两位堂兄一起出府去寻吃食。

出了开封府外,王玄义却是想起几日前蔡军使跟他说过临近州桥附近有一间大的川食分茶,于是他便起了兴致带着几位家人前去尝鲜。

在京城,只有大的食店才能唤作分茶。所谓分茶,乃是允许将全茶的席面分开来单卖的食店。若是有客人既不召妓饮酒,也不宴请宾客,只是想吃大席上的几道小菜,却也不必非去酒楼正店或者会仙酒楼这种奢华的馆子的,只需来到分茶店中招呼伙计即可。

王玄义引着家人来到了州桥附近,此时虽然还尚未天明,可这州桥一带却已聚集了不少小贩在此招揽生意。若是问起缘由,乃是因为这州桥位于中央御街之上,而此刻,却正冯朝中大臣上朝之时。若是有住得远来不及吃早饭的,便可让亲随在此买些方便合口的,带到路上垫上一口。

可怜王玄义一个八品小官,现在根本就没有上朝的资格。也正因为此,他反倒是可以有时间到州桥临近的苏家老店来尝一尝这里

有名的川食名吃——插肉面。

“四位客官,敢问要吃点什么?”

“来四碗插肉面,再来些抹肉,杂煎之类的,对了,店内可有胡饼和辣菜?”

“客官,这辣菜自有外面的小贩售卖,您若需要我便让他给您送起来。这胡饼,虽然小店也有,却不及街对面海洲张家的好,您若想吃,我便去街对面给您买来……”

“哈哈,你这堂倌,在苏家老店谋生却推荐别家胡饼,是何道理啊?”

“几位官人误会了,我家店主说了,但有客来,只需奉上最好的吃食便是,我家的胡饼的确不及他张家,便是店主知道了,却也不曾怪我!”

王玄义见这伙计伶俐,便又再点了四份合羹,待这堂倌来到灶上唱过菜名之后,后厨的着案便操持了起来。一时之间,整个分茶店内好不热闹!

“到底是古时候的人厚道啊,若是在后世,这店里的伙计敢介绍别家的吃食,老板非让他卷铺盖滚蛋不可,就别说放外面的小贩进来卖辣菜了。而且不只是这分茶店,便是白矾楼这样的名楼正店,却也不禁外人进来招揽生意!”

王玄义心中感慨了一句,随后低下头来,小声的跟自己的两位堂兄和王敬说道:

“等一会儿吃过了分茶,我有意去城中的各大胭脂水粉店里去逛逛,你们可愿与我同去?”

“脂粉店?小义,你还真打算去啊!”

“是啊,昨夜查到从乱葬岗内挖出的女子手指上有用过蔻丹的迹象,若是我所料不错的话,这女子所用蔻丹必不是凡品……”

“可是……这胭脂水粉店乃是女子出入的地方,小义你一个男人带着我们跑到那种地方去……这个……”

“是啊!而且……我们也不清楚这城中的蔻丹香料,胭脂水粉,到底是那家的好,院判您……”

……

就在这王敬和两位堂兄面露难色之时,却见那堂倌已然举着十几个碗碟来到了他们近前,但见他从手掌到手臂已然摞下了十六个瓷碗,远远看去犹如杂技一般。王玄义几人见了无不啧啧称奇。

“几位客官,你们要的抹肉和插入面已然得了,薛老四,那张家饼店的胡饼买来了吗?”

“诶!得嘞,小人薛老四,是在这附近卖辣菜的,几位若喜欢下次来还招呼我便是,这是几位官人要的胡饼,都是刚出炉的,还热乎着呢!”

王玄义见那小贩用白瓷缸子装着小份的辣菜,菜色鲜亮,看着就新鲜,于是便让他放在了桌上,随后便从怀中取出十文钱来交给了对方。

“用不了,用不了!胡饼和辣菜总共也不过六文!”

那薛老四说着却是不接王玄义递过来的铜钱,只将四文钱又放在了案上,随后便招呼笑着跑到了别的桌前继续推销辣菜,王玄义见了却只是觉得这老四生意做得厚道,便将那四枚铜钱收入了袋中。

“诶,院判!要不然,您让柔奴小娘子陪你去吧!”

“是啊,小义,你要是去请柔奴小娘陪你前去查案,她一定不会推脱,而且……还正好可以好好地陪陪人家!”

“去去去!查案便是查案!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不是啊,小义!你看我们几个都是大男人,这舞枪弄棒倒是一把好手,只是这胭脂水粉,蔻丹香料,却不是我等所长……柔奴小娘和真奴小娘可都是见过大师面的,就算是这东京城里再名贵的蔻丹,她们只怕也是用过见过的,我看……与其你带着我们这几个门外汉,倒不如叫上柔奴和真奴两位小娘,她们若是陪着你,去那种女子家的地方也方便了许多……难道不是吗?”

听到自家兄弟的极力怂恿,王玄义虽然面子上不愿承认,但是却也有些动了心。只见他端起面碗来,只是不懂声响的埋头吃面,却也不再询问众人去胭脂水粉店的事情了。

待到吃过了分茶之后,王玄义便跟着王敬等人又回到了衙门。等到禀明了蔡军使昨夜所查得的线索之后,王玄义这才向军使高知了要去查脂粉丹蔻之事。

“太玄贤弟昨晚也辛苦了一晚上了,今日便好好回去休息吧,案子的事情,我等尽力而为便是!”

辞别了蔡军使之后,王玄义便赶忙骑马离开了开封府,随后又去邻近的香水堂子洗掉了这一身的污秽,直到换上了从公廨带走的备用常服之后,王玄义才想起今早堂兄劝自己的话语,于是便又拨马朝着平康里疾驰而去!



第15章 唐突来访

其实平康里在这东京城中也算是一处知名的所在,这一带虽非妓院娼寮,但只因为聚集着东京城里各大酒楼中的花魁行首,故此便平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有道是这京师之地乃是天下财富聚集的所在。东京人性喜奢侈,平日里那些朝中勋贵,名商巨贾,有哪一个不是在酒楼中一掷千金。连带着,那些在酒楼中以艺娱人的官妓们也是个个身资不菲,单看这平康里,或许从外面看起来平平无奇,可是内里的庭院之中,却是个个别有乾坤。虽然此处的奢华不及那麦积巷中的深宅大院,可胜在小巧别致,却是别有洞天。

因此处皆是以女儿家喜好所建起的房子,因此这庭院之中便少不了秋千,花草等女子喜好的事物。连带着来自此处贩水和叫卖胡饼的小贩,都知道这儿的姑娘们起的晚,敲门时要轻手轻脚的才好些。

只不过,王玄义却是不知道这平康里的规矩的。当他骑着快马,心中颇有些期待的来到此处之时,却是惹得许多尚在休息的姑娘家一阵阵的埋怨,直到他来到了柔奴家的门前之时,却是勒马跳到了台阶上,随后,有些紧张的轻扣了几下门环!

“咚!咚!咚!”

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真奴便连忙从房间的地板上翻身而起。适才她醒得早了些,便自己一个人悄悄地在房中联起了身段来。以前因为咳症,这身子病的起不来床,连带着自己的舞旋也荒废了许多,直到那毛大成死后,真奴才渐渐地觉得自己地身子恢复了不少。

“柔奴听到外面的敲门声只响了三声便就此打住,于是不由得有些好奇的整理好了衣衫随后来到了楼下,待他拉开门门闩,却见到王大官人正一头大汗的立在门外……”

“王大官人,您怎么这么早……!”

“啊!真奴娘子好!我今日有要事要来同你姐妹二人商议,却不知……”

“嘘!妹妹昨夜见了熟客,一连唱了好几只曲子,今日怕是乏了,尚未起身!官人您……”

“啊……那我还真是有些唐突了,既然如此,我便改日……”

“官人且慢,你若走了,只怕妹妹醒来还要追问,不如,便进来先坐坐,待我去唤她起身见您!”

“不……不用了!反正今日无事,若是方便的话,我便在院中等她好了!”

王玄义在心里想了想,自己早上听了堂兄的建议,一大早就跑到了这边来寻柔奴,却没成想人家还没有起床呢!按理说今天自己实在是兴奋地有点过了头,本来还是换个时间再来最好。可是又一想,难得今天是为了公事来寻柔奴和真奴,若是真的回去,只怕改日便也没有这份功夫了,于是他便硬着头皮接受了真奴的好意,随后便跟着对方进到了院子里。

“官人,我去给你分盏茶吧!”

“啊……真娘,先不忙了!我今日来,乃是有要事要求教于你姐妹二人……”

“官人……您要求教……我们?”

“是啊,正所谓学无前后,达者为师!今日我是特来此处,向你姐妹二人求教这胭脂水粉,蔻丹香料之事的。”

“噗呲!”

真奴听到王玄义是特意来请教蔻丹的时候,却是忍俊不禁笑出了声来。直到她见到王玄义看向了自己,方觉得很是失礼,于是连忙用锦帕颜面,侧身躲过了王玄义的目光。

“官人您,为何突然就对这胭脂,蔻丹来了兴趣了!”

“额……也不是我来了兴趣,只不过,昨夜刚刚验过一女子的尸首,在其指爪处发现了颜色鲜艳的蔻丹残余,我想着若是这女子染了蔻丹却又数月都不曾褪色,想必……用的一定不是凡品吧!”

张真奴听到王玄义说的郑重,猜测他所说的必是实情。于是便也回过身来对王玄义回答道:

“若说数月都不曾褪色的蔻丹?奴却也知道一些,只是,奴已有很久没有光顾过哪些店家了,却不知我开口询问还管不管用,倒是柔奴……官人请在此稍候,我这便去唤她!”

张真奴说着便从座位上站起了身来,随后朝着楼上走去。王玄义见状却有赶忙起身相劝,可真奴说既然是官人有公务要办,她姐妹二人自当鼎力支持,于是真奴便快步上了楼去,随后直推开柔奴的闺房,闯了进去!

“柔奴!柔奴!你快醒醒!”

“啊……姐姐,出了什么事了?”

“你快起身洗漱,然后随我下楼去,王官人正在楼下候着呢?”

“他?他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早便过来?”

“王官人说,他要带你去买胭脂水粉,你可愿意!”

“姐姐,你……你再骗我,我便不理你了!”

柔奴听到姐姐突然编了个荒唐的理由来哄骗自己,顿时便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可谁想,真奴却坐在榻旁,郑重的又向她说道:

“我说的可都是真的,等一下王官人真的要带你去脂粉店去,不过……却不是为了旁的,乃是为了他手上的一个案子!”

“案子?”

“听说是有个女子遇害了,好像是用了一种可以保持许久的蔻丹!王官人想让你带他去看看……你……”

“啊……我还以为他是突然开了窍,故此来哄我姐妹开心呢!这个家伙,便是约姐姐出门,也要找这么烂的借口吗?”

“喂,你到底去不去啊,若是再赖在床上,我便下楼告诉王官人,说你今日不方便,叫他改日再来!”

“别,姐姐……我这就起身了!劳烦姐姐下楼去,多陪官人吃几盏茶,我随后便来!”

“打扮的漂亮些,今日可是第一次跟官人一起上街呢!”

张真奴看到妹妹果然心中欢喜,她自是下了楼去陪那王官人了。而柔奴见到姐姐离开之后,则是连忙下了床来,随后毫不客气的叫醒了一旁的小虫娘!

“啊……小娘子!怎么了?”

“别睡了虫娘,赶紧帮我洗漱,等一会儿我上街给你买荔枝凉水饮!”

第16章 花魁的面子

如果你问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可愿意许配给某个男人,那么在这个时代,标准的回答便会是:

“小女子全凭父母大人做主!”

若这爹娘真是个心疼女儿的,便会仔细斟酌女婿的人选,以期自家女儿的后半生不会许错了人。若这爹娘本来就是个贪财的,这姑娘的命运,也就可想而知了……

其实……这也是为什么士大夫都愿意去酒楼与官妓结交的原因。因为比起这个时代大部分的女子来说,或许只有柔奴和真奴这般的女子,才能给人一种……恋爱的感觉。

“官人……若是累了,便寻一处脚店,先歇息一下吧!”

眼看着这烈日当头,柔奴便挑开轿帘来主动的向王玄义询问着,王玄义见了,却只是憨厚的笑了笑,随后指着前方的一处牌楼说道:

“不妨事的,前边就快到了,等一会儿,你们姐妹二人只管进店选购胭脂水粉,我便在外面等你们便是!”

眼看着王玄义乐呵呵的看着自己,柔奴不由得有些害羞的掩上了轿帘。现在,只要一想到自己姐妹二人是在和心上人一起逛街,柔奴的心简直都要跳出来了。

说起来,若不是临出门前向真娘请教了许久,王玄义恐怕还真不知道这胭脂水粉居然也会有这么大的学问,而胭脂和粉却也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东西。

先说这胭脂,乃是从红蓝花朵中提取出的汁液阴干制成的,最后加入牛髓、猪胰等物配制成的膏脂,因为使用时需要加入清水略调,故将胭脂与粉统称为胭脂水粉。说到底,这是一种给女人的脸上增添色彩的化妆品。不过在女子使用胭脂之前,却先需要用粉来使皮肤显得白皙。

因为胭脂是取自花朵的汁液,因此只要不对植物汁液过敏,使用起来应该是不会对人有任何的毒副作用的。不过,若是说到这粉,却又有所不同了。

这粉,在许多前朝的诗句之中又常常被称作铅华。顾名思义,市面上卖的许多粉直到现在依旧是用铅等金属研磨而成的,不过……那种货色通常只有一些中下人家的女子才会因为贪便宜而卖来敷脸。而像柔奴和真奴这种手上宽裕的女子,却是万万不会用那种劣等的粉的。

柔奴她们姐妹所用的粉,乃是一种被称作是“玉女桃花粉”的东西。这种粉主要是用以石膏、滑石、蚌粉、蜡脂、壳麝及益母草等材料调和而成的,然后随着商家的不同,却还有其余不同的配方。

而现在,当王玄义再联想起昨夜那三名女子脸上所用的粉之时,却突然觉得似乎在乱葬岗中发现的两具女尸,脸上所使用的,应该就是这种玉女桃花粉。

“官人想要什么样的粉,可弄清楚了?”

“我想应该是类似玉女桃花粉这样的吧,另外关于蔻丹,真娘可知道这城里谁家的比较有名?”

“这个……应该是崔姥姥家的云脂蔻最是知名吧!我记得有一次染了她家的蔻丹,却是许久都不曾褪色呢!”

王玄义一边说着,只不多时便便来到了前方的彩坊前。便在此时,那轿夫却也落下了轿子。

“有劳两位娘子进去替我挑选,有胭脂和粉之类的,只需给我一份样品便可……至于蔻丹和口脂等物,也请帮我多选一些……啊……这里……”

王玄义话音刚落,便是从自己的腰间接下了钱袋来交给了柔奴,真奴见了,却是掩面而笑,却并不接过王玄义手上的钱袋。

“好了,官人!你当柔奴这点面子还没有吗?若是她说想用,只怕这城里不知有多少胭脂水粉店肯送上门来呢!”

“好了姐姐,若你不是辞了状元楼的差事,今日又哪里还有用到柔奴的地方!官人且在一旁稍等片刻,待我进去跟店家问问,看看能不能把官人要的这些都送到我在平康里的住处!”

“诶?”

眼看着自己掏出的钱袋却是被两女干脆的拒绝了。王玄义却是神色有些尴尬的讪笑了几下。便在此时,却见柔奴和真奴开心的进了店里,只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复见到两女从店里出来,随后对王玄义说道:

“妥了官人,明日这里的店家便会将店中所有货品的小样送到我那里,到时候官人来取便是,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要去崔姥姥家看看蔻丹呢!”

……

这一天下来,和王玄义当初预想的实在是有些不一样。因为接下来的事情实在是顺利的有些超出王玄义的意料。或许是因为这白矾楼的头牌果然是名气大吧!这一天转下来,几乎所有的胭脂水粉店全都卖了柔奴的面子,答应将小样送到柔奴的府上。只不过这一整天逛下来,几名抬轿的轿夫却是累了够呛。不过因为王玄义已经答应了多给钱财,轿夫们也只能暗自强撑。

待到午后快到酉时之时,众人却是刚刚从大内前州桥东街巷中的一家铺子走出来,眼看着这太阳西斜,柔奴却是有些无奈的对王玄义说道:

“官人,只怕……今日便只能先逛到这里了,等一会儿白矾楼开市,我却是必须赶回去的。这城东的几家大的胭脂水粉店,我们都已经逛到差不多了,若是改日官人得空,我便跟着官人再去城西……”

“啊……今日辛苦了一天,倒是耗费了两位娘子不少的工夫。两位娘子且稍等片刻,我……”

王玄义说着,却是看了看店内的情况,恰好此时有客人从店内出来,或许是因为时辰已到太阳落山之事的缘故吧!此时店内已然空无一人。王玄义见状,这才骨气勇气径直进了店里……

“店家,若是送人,可有什么推荐的吗?”

“额……客官!您这是……”

“实不相瞒,我想为等在外面的两名女子备份礼物,却不知……”

“哦?您说的可是白矾楼的宇文姑娘吗?不知官人您想送些什么?”

“掌柜可有什么建议吗?不用在意钱财,只要能表达心意便可!”

王玄义回头看了一下门外的情况,随后便压低着生意小声的向掌柜请教了起来。店中掌柜见了,却是流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随后便笑着对王玄义说道:

“公子……你若是送给心仪的女子,却没有什么比举案齐眉更好的寓意了。不如……便选了本店这支廷硅墨香黛如何,这李廷硅不但制墨是一把好手,这制黛却也是一等一的上乘……”

第17章 眉妆的门道

“哎,果然是名家手笔,只这一枚黛,便值了一贯二百钱,虽然不是足钱,可是价格却也真够吓人的了!”

“客官可看好了,决定要了吗?”

“嗯!劳烦老板替我包起了,我是送人的……”

“客官的意思,小老儿自然是省得的。这李廷圭的黛,当年可是南唐小周后最喜欢的,若不是这南唐被我大宋灭了,您便是再有钱,却也买不到这么好的黛啊!”

王玄义听着那掌柜的吹嘘,便连忙从腰间解下钱袋来数出924枚钱来放在了柜台上。这胭脂水粉行当省陌乃是77文当百钱,若是店伙儿要一贯,便只需给他770文便可。不过即便是这样,这价格却也已经很贵了。

当老板用礼盒将两枚黛分别封好之后,王玄义便拿着快步走了出来,一看到那柔奴和真娘的目光迎向了自己,王玄义却是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的将手上的礼物送给了两位姑娘。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官人这是作甚,平白乱花钱……我姐妹有岂会短了这脂粉用……”

“诶?旁人送的不算,我只送我的,刚才店伙儿说他家有李廷圭制的黛,想这廷珪墨名满天下,号称南唐三宝,却不知连他家的黛都是大大的有名……”

柔奴和真奴听到王玄义送给她二人的乃是李廷硅制的黛,口上虽然说着埋怨的话,可这心中却感到非常的开心。据说这廷珪黛乃是当年小周后用过的,这满天下的女子,却又有谁不知道这小周后的大名呢!再加上李后主所做的花间词也是大大的有名。这两枚黛,却不知比那后世的香奈儿五号高出了多少个档次呢!

“好了!好了!我看时候也不早了,此处距离白矾楼却是不远,不如……便让我先送柔娘去那白矾楼,然后再送真娘回去吧!”

王玄义说着,便将两位小娘子劝进了轿子里,随后他便翻身上马。跟着轿夫一路朝着白矾楼而去。却说这柔娘坐进了轿子了。手里捧着适才王官人所送的廷珪黛,心中却是满心欢喜。

“这王官人,旁的不送,偏要送这黛,难道他不知这画眉乃是夫妻闺房之乐吗?便是我这女子都知道张敞画眉的典故,却不知他是不是有心的。若是我日后真的能嫁入这王家,我便……要将这教坊中所教的眉妆一一画给他,比画眉,又有谁能比得上我们这些教坊中的女子呢?”

柔奴心中念及于此,却突然想到今日和王官人外出乃是为了正事儿。于是她猛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随后却是突然掀开了轿帘,叫住了跟在一旁的王玄义。

“官人,奴刚才忽然想到了一个法子,却不知对官人查案是否有用!”

“哦?柔娘你有法子?”

王玄义听道柔娘突然说起了正事,便赶忙让轿夫停了下来,随后他便翻身下马来到了柔奴的轿窗前,俯身追问道:

“柔娘真有法子助我?”

“嗯!奴刚才看着这廷珪黛,却是想起了一件事来,我与姐姐昔日在教坊中时,却是从前辈那里学了不少眉妆的画法,官人是男子或许不知,但是奴学会的眉妆样式,便是画上百日都不会重样。而且不光是奴,姐姐的师父当年偏生了一双巧目,所以姐姐她会的眉妆便是比奴还多,官人……若是您觉得有用,明日可让画师将那女死者的眉眼画给我们姐妹,若这死者乃是教坊中人,即便是无人认识她,却也一定可以认得出这眉妆的来历……”

“柔娘此言当真,却不是在骗我?”

“柔娘骗官人作甚,官人若是不信,奴便每日换一个眉妆,倒是要让官人看看这眉眼可有重复的……”

眼看着这柔奴说的笃定,王玄义已然信了一大半,不过看着这天色已然晚了,王玄义想了想便跟柔奴约定道:

“即是如此,明日我再去平康里拜会!”

“官人若是明日来,可否来的晚些,我也好去召集姐妹来助官人查找这眉妆的线索……”

“一定一定,如此……我便午后再去拜访柔娘吧!”

王玄义见又有了新的办法,这心中不免高兴,直把柔奴和真娘分别送到了白矾楼和平康里之后,他便径自又回到了开封府中,招来府内负责海补告示画像的高手来仵作间,为死者画像。

“院判!咱平日里都是给活人画像,您……您这……要是小的真画出来,这贴出去还不吓死个人?”

“哪来那么多事情!我只让你描一下死者的面部和眼眉的形状,你只要照做便是了,谁又让你给死人画像了!”

“可……可她们都是闭着眼镜的……”

“那你便直把眉毛的样式给我画清楚,听着,我只要眉毛,一点都不能给我画错了……”

“额……好吧!那小人尽力而为!”

这画师被王玄义强逼着来到了仵作间,看到三具躺在棺椁中的女尸,这画师小心的在砚台上调匀了墨,随后怀着激动地心,用颤抖的手在纸上小心翼翼的画出了那三位女死者的眉妆。王玄义接过纸来小心的吹干了墨迹,随后还细心的又仔仔细细的对照着死者的眉眼又认真的检查了一遍。

直到王玄义陪着画师出了仵作间之后,他这才骑马回到了家中。刚一进门,却见到两位堂兄和王敬全都立在巷口,似乎一直在等着自己回来。

“小义,今日在外面可过得快活?”

“快活!你们这是……”

“没什么,婶子说,若是你不回来便不肯开饭,你看……我们这不都等你呢吗?”

“啊……抱歉!刚才本来可以早点回来的,可后来柔奴又给我出了个好主意,我一时情急,便又回了开封府一趟……”

“院判,案子又有新线索了?”

“暂时还不知道,要等明天见过柔奴之后才能知晓!哎,说来也真是让我大开眼界,若不是今日提起了,我又岂知这女儿家的眉妆偏生有这么多的门道……”



第18章 百花宴

“院判!外面有个小娘子找您,说是来找您拿画的!”

就在王玄义正处理公务之时,府外的一位门子却带着一粉衫女子来到了他的公廨门外,王玄义抬头一看,却发现原来是小虫娘,于是便赶忙向她招呼道:

“虫娘来了,不是约好了让我下午送去的吗?”

“小娘说官人一定忙着案子的事儿,便让我来先将画取了回去!”

眼看着王玄义穿着一身官服坐在屋内,看上去比往日里倒是威风了许多。小虫娘见了,便有些拘束的进到了屋内,随后躬身接过王玄义递过来的画像。

“给你家小娘带回去吧!等一下我派人去将昨日定下的小样带回开封府……”

“官人,小娘说下午她与我师父有事,叫您晚上直接带入到白矾楼来。到时候全城胭脂水粉店都会把货样送到那边去的……”

“额?去白矾楼?不是去平康里吗?”

“官人到时候带人去了就知道了,奴还有事,便先走了!”

……

听到小虫娘说柔奴把见面的地方改在了白矾楼,王玄义不由得有些纳闷了起来。明明昨日说好了失去平康里的,却为何今晚又约在了白矾楼呢?王玄义左右琢磨不透这柔奴到底是要做什么,不过既然对方已然安排稳妥,王玄义便也不再费神。

待王玄义处理完手上的公务之后,便叫来了两位巡检,命他二人带上人手晚上去白矾楼一趟。那张彪和李忠虽然心中存疑,但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于是大家便一起待在这开封府中,直到夕阳西下,王玄义方才带着手下弓手,一齐来到了白矾楼下。

“院判,这白矾楼好热闹啊,你看着外面围得到处都是人!”

“不对啊,我上次也来过这里,却还没有今日一成人多,难道说今天还有什么大事不成?”

“都让让,让让,开封府行事!”

就在张彪和李忠驱赶着前面围观的人群来到这白矾楼的正门前时,不等王玄义出面,便有店内的大伯齐齐迎了出来,随后恭敬地向一众开封府的官人施礼道:

“几位官人可来了,我们家柔奴小娘子已经在楼上等候多时了!”

“诶?敢问阁下,为何今日这白矾楼下聚了这么多人?”

“嗨,今日我家小娘设下了百花宴,遍邀东京城里七十二家正店的行首来此间聚会,适才柔奴小娘已经交代下了,让王院判您一人上去便是,至于您要的那些货样,各大商铺已然将货样送到了这白矾楼下,就劳烦您的手下带回去便可……”

“百花宴?这……”

王玄义听到柔奴居然一下子搞出了这么大的名头,顿时便感到有些为难。不就是查一下眉毛的样式吗?怎么还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王玄义心中存疑,却也不便推辞。就这样,在白矾楼店伙儿的邀请下,王玄义迎着楼下围观人群那羡慕的目光便登上了琼楼。待他跟着引路人穿过亭台水榭之后,方才进到一处宽敞的厅堂。

“奴,见过院判王官人!”

猛然间看到几十名女子一齐向自己拜倒,王玄义却有些手足无措。就算他两世为人,却也没有见过这等阵仗。

“额……诸位娘子,你们这是……”

“听闻官人要以女妆来辨认遇害女子的身份,我们便自告奋勇的都来了。只期望能够助官人一臂之力……”

或许是见到王玄义面有难色,于是与他相熟的杨楼行首苏贞娘便出面向他解释了一番。王玄义见这些女子是出于热心,便也不便责备,于是只能拱手答谢道:

“众位娘子高义,不过却真是让我一点准备也没有!”

“状元公实在是太客气了,若是只靠这柔奴姐姐陪着你在城里的胭脂水粉铺子中逐一寻访,却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查完!倒不如让我们姐妹一起来帮您,大家只要挨个通知常常光顾的商家,这东京城里的货样,便可凑齐了!”

王玄义听了清风楼行首薛希涛的这番解释,顿时便明白了众女子的这番苦心。一时之间王玄义不由得感到有些感动,他虽然忌惮这凶手得了消息打草惊蛇,可却也觉得这些女子仗义不输于男子。

“好了,既然王官人已经到了,大家便都来帮帮忙,看看这女子的眉妆到底是何式样……”

柔奴见大家全都见过了礼,便赶忙招呼众人来到了一幅画卷前,但见这画上只画着三对眉毛。众女便聚在一起认真的议论了起来。

“这样式到也是花了心思的,倒像是柳叶晕黛的式样……”

“就是柳叶晕黛……另一个应该是远山黛,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会这种样式了!”

“柳叶晕黛,远山黛,你们能够确定吗?”

“能确定,这三种眉妆中,就属柳叶晕黛最好认,因为就算是现在也是比较流行的眉妆,只不过若是不肯花心思静下心来,这柳叶晕黛却并不好画。官人请看,这眉头和眉尾好似水墨一般晕开,这样做最大的好处便是看起来会非常的自然,而与此同时,这眉痕却又保持了柳叶细黛的修长,就会然眼睛也看起了很修长……”

“那么这远山黛呢?”

“远山黛,乃是西汉时流行的一种眉妆,因为用起来会让眉毛看起来很粗,所以现在已经很少有女子喜欢了,不过……我们的仙儿妹妹跳剑舞时,却最爱用这种眉妆,不信官人请看!”

王玄义听到为他解释的那名女子一边说着,随手便从人群中推出了一个女孩儿来,却是眉分八彩目若朗星,果然有一种女子之中的英气,再看她的眉妆,却是与画像之中样式的极其相似……

“奴仙儿见过院判!都怪青姐姐胡闹,却让奴失礼了!”

“啊!姑娘不必拘礼!”

……

当那两名从城南乱葬岗的死者生前所用的眉妆纷纷被辨认出来之后,却唯独只有从北里抬回的那名女子无人说起。于是王玄义便悄悄地来到了真奴的身边,随后小声的问道:

“真娘,为何只有第一种眉妆无人说话,难道没人知道吗?”

“官人,那根本就算不得眉妆,看起来应该是之前画过的文殊黛的,后来却疏于打理,因此看起来便有些散乱了!”

“文殊黛?”

“是啊,就是像庙里的文殊菩萨一般,那种细细长长的黛,一般只有那些不在意眉妆的女子才会用这种黛,因为既容易打理,又不会过时,但凡讲究些的女子,是万万不会这么对待自己的眉眼的!”



第19章 顺黛寻铺

“秦王!”

“蔡军使!几日不见,你的气色倒是不错啊!”

“啊,全是托王爷的福!”

“哦……今日既然遇到了,反正本王无事,我看……就去你的左军巡院坐坐吧!”

蔡军使路过边廊时恰好与秦王撞见了。本以为自己上前见过一礼就算了,可谁成想这秦王倒是对他们左军巡院来了兴趣。竟然提出要去军巡院转转。蔡军使不由得大感意外。

当蔡军使在前边引着秦王穿过开封府府厅直抵左军巡院之时,还未入门,便闻到一股好大的脂粉味。蔡军使心中不由得大骇,难不成这王玄义胆大包天,招妓都招到开封府来了?

“蔡军使,几日不见,你这左军巡院倒是香得很啊!”

“额……呵呵!”

蔡军事听到王爷的调侃无法回答。便只能硬着头皮迈步进了军巡院的小院,这才刚一进门,却见到院子里聚集着一众汉子个个擦香抹粉,居然还在那里煞有介事的争论着什么。

“明明是朱雀门外孟家香铺的,孟家的胭脂水粉颜色正,若是不沾水,便是几日都不掉色!”

“这口脂,我看像是东角楼街田家老铺的,你看我擦的,是不是与那女子的颜色一样……”

“这蔻丹,果然还是凤仙花掺入石榴花的最是接近,对了,这是谁家的来着……”

“好像是是月巷李家的……”

……

眼看着这军寻院众人行为怪异,秦王不由得神色诧异的看向了蔡军使。蔡军使见了,便也是大汗连连,赶忙向秦王施了一礼,随后高喝一声。

“秦王驾到!”

“秦……秦王来了!”

……

突然听到有人一声高喝,在场的众人便连忙分左右站好,躬身向秦王行礼。紧接着,正坐在公廨内听人汇报的王玄义也匆忙的从里面赶了出来,随后躬身向秦王施礼道:

“下官,见过秦王殿下!”

赵廷美心中有疑,正要问问王玄义到底是在搞什么幺蛾子,却突然看到王玄义的手上居然擦着女人用的蔻丹,于是便连忙忍住笑意,随后语带调侃的问道:

“王院判,你们这军巡院……今天倒是香艳的很啊!却不知道,这是……要唱哪一出啊?”

“额……禀王爷,下官与同僚们……这是在查案!”

“查什么案子?还得……擦脂抹粉?”

“是北里遇害的女死者的案子,因为不知死者身份,所以便只能循着女儿家用到的胭脂粉黛,口脂蔻丹等线索追查下去……”

“诶?这倒是有意思,本王可否进去,听听这脂粉怎么助王院判破案!”

听到王爷要进来听案,众人便赶忙侧身让开了一条道路,待到王爷先走了之后,这蔡军事惶恐地擦着额头的汗水,对着王玄义长叹了一声。

当秦王进到了军巡院的大堂之后,便看到此处高悬着一副古怪的画,上面只寥寥几笔,却也不知画的到底是什么。于是秦王便指着画作好奇的向众人问道:

“这……这画的是什么?”

“禀王爷,这是死者生前所用的眉妆,最早发现的死者所用的是女子常用的文殊黛,而后来从城南乱葬岗中带回的两具女尸,其所用眉妆式样分别为柳叶晕黛和远山黛!”

“这……有什么区别吗?”

秦王听了王玄义的解释,对着这幅画作看了许久,却只发现这线条的长短粗细略有差异,可偏生听到王玄义的话语感到好像很复杂。

“这区别……若不是有人指点,只怕下官也是看不出来的……”

“哦?说来听听!”

“王爷,先不说这文殊黛!单说柳叶晕黛,此黛画法繁琐,需将眉头与眉尾画出水墨晕染的效果。如此方可呈现出眉迹由浅入深,再由深入浅的效果。而且我还听说,这柳叶晕黛需用青黛来画,方才最是好看!”

“哦,原来还有这般门道……那这远山黛呢?”

“禀王爷,这远山黛乃是西汉时流行的眉妆,如今知晓此黛者已然不多,还因为是粗眉,因此在本朝女子中也并不流行。不过,此眉妆若是用了,可以增加女子眉宇间的英气。所以我推测,这女子生前必是个英姿飒爽之人……”

“妙!妙啊!有道是世间处处皆学问,王院判,你这案子现在可有了眉目?”

“正要让王爷知晓,下官已然从全城的香料铺子中拿到了货样,经过逐一比对,已然从胭脂,粉,口脂,蔻丹等物上确定了几家香铺。只要带着货样询问商铺老板,再问问最近已经许久不曾光顾的客人名单,相信应该便可以找到死者的身份……”

“大善!适才本王进来,还以为你们是在胡闹,想不到……王院判果然大才!”

“王爷过誉了!”

“蔡军使!”

“额……王爷,臣在!”

“着尔等每日将此案进度报于本王,若是破了此案,本王必有重伤!”

“啊……谢王爷!”

眼看着秦王听了王玄义的汇报,便拱手向众人施礼,随后大笑而去。在场众人无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便在此时,王玄义回到案后,随后召集众人说道:

“刚才咱们议到哪儿了?有几家可疑的铺子来着?”

“禀院判,已然定下了一十三家!另外还有二十余家还不确定!”

“好吧!好歹是有了范围的!张巡检,你速速带人今日走访这东城范围内的七家可疑香铺,另外还有八家尚不能排除嫌疑的商铺也要详细询问。重点问问可否有许久不曾来过的老客。还有问问客人中有没有喜好男装,或者相貌英气的女子。此外……还需注意客人中画黛的高手,若是有擅长柳叶晕黛的,切不可遗漏!”

“下官明白!”

“李巡检,西城的诸家香铺,我便交给你了!和张巡检相同,你也需按我所说逐一排查,若有可疑便一一问清住址,随后上门排查……明白吗?”

“请院判放心,我李忠,定不敢遗漏!”

“好,那两位便带人出发吧!日落之前,我便在此恭候两位巡检的消息!”

“是!”

第20章 全城大索

是月巷单家香铺。

“掌柜的?”

“啊……在!在!在!几位官人,你们这是……”

“开封府办案,劳烦掌柜的把你们店里的客人名册拿来……”

“这……官人,您们这是……”

“不该打听的,别打听,让你们拿什么就拿什么……知道吗!”

……

金梁桥刘家老店。

“把你们管事的叫出来……”

“哟,几位官爷,几位官爷留步!我家这是香坊,里面都是大户人家的娘子,您这是……”

“去,把你家店里客人的名录拿来,还有,你们有没有见过擅长柳叶晕黛的客人?”

……

小货行巷春明香坊。

“开封府办案!把你家掌柜的给我叫出来!”

“几位官爷,小店一向规规矩矩,您这是……”

“不该问的别问,我且问你,有没有客人是用的远山黛式样的眉妆?”

“远……远什么?”

“远山黛,就是那种眉毛粗粗的那种!”

“官人,您这是说笑了,您可着这东京城里问问,谁家姑娘不是喜欢柳叶细眉啊!”

“那文殊黛呢?用文殊黛的女客总有吧!”

“这……这不满大街都是吗?”

……

王玄义一声令下,整个左军巡院立刻便按照东西两城的布置,逐家挨户的开始搜查城中大小香坊,胭脂铺。而与此同时,留守在开封府的胥吏官人,也开始排查从年初开始,开封府下辖的人口失踪案卷,其中最为重要的,便是查对失踪者的相貌描述,尤其是眉眼的描述。

“院判,年初二月份有许记姜行报说,店主家一女子走失,案牍上描述说失踪者喜好浓眉,平日里常着男装!”

“先记下来,待今日大索完毕,明日一并归档整理再行询查!”

“是!”

“院判,飞龙帮的人来了!”

“在哪儿……”

“现在正在堂下候着呢!”

……

王玄义听到手下来报,便随口向院中胥吏交代了几句。随后便快步出了公廨,回到了军巡院大堂,便在此时,却见到几个熟悉的面孔,王玄义见了,一眼便认出对方乃是那飞龙帮帮主胡大牛的亲信,胡五六!

“恩公在上,小人拜见恩公!”

“你家大牛的伤可好些了?”

“托恩公的福,大夫说只要好生养着,便可与之前一样干活!”

王玄义招呼对方坐下,随后便说了一些关切的话语,待到入了正题,王玄义方才向胡五六说道:

“我记得上次我向尔等问起官府从北里带走的死者之时,尔等曾说过,那女子之前也曾减过几次?还记得在哪儿见过的吗?”

“禀官人!那北里一带一到晚上便是热闹非凡,人流往来如织,您若是问起在那里见过……我等却是不知该如何说起……不过,那女子虽然看着眼熟,我等也曾向街坊四邻打听过,北里的住户之中,却没有那女子!”

“这么说,她不是住在北里得咯?”

“应该便是如此……”

王玄义听到对方说得这些话,不由得心中存疑,原本还以为那女死者是住在北里的住户,只因那里鱼龙混杂,王玄义才不得不委托飞龙帮的人暗中打探。可谁又能想到,那个女子并不住在北里,那……她为什么又要去这么危险的地方呢?对了,还有一点,那具女尸穿着的衣服跟杨楼行首苏贞贞失踪琴师穿着的衣服非常的相似,以至于有住在北里的焌糟还认错了……

“手腕处有红痣的琴师,相似的衣服……还有另外两名死者……这里面,到底有没有联系呢?”

“五六啊!”

“恩公!”

“我知道这事儿可能有点为难,不过……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问问那个死去的女人几次出现在北里,到底都见过谁……”

“是……恩公!这件事我等一定尽力而为,这北里虽然名声不好,可是每日进出的外人却着实不少……”

“无妨,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头绪,便只能麻烦你们飞龙帮的弟兄们了!”

王玄义跟这胡五六又说了会儿话,后来有胥吏来向他报告,他便遣院中门子送五六离开了军巡院。

待到傍晚时分,两位巡检方才风尘仆仆的回到了军巡院中,随后各自汇报了今日的成果。

“唉,多亏院判大人神机妙算,这案子,总算是能查出个大概来了……”

“哦?你们果然发现了端倪?可有疑似受害人的女子?”

“有,不但有,而且还一口气找到了好几个呢!不过……我觉得其中最有可能的一个,便是城中鑫隆油坊何家的娘子……”

“哦,说来听听!”

王玄义一边说着,一边便从执壶中倒出一盏凉水来给张彪解渴,张彪接过了茶盏,先是仰头喝干,随后才畅快的抹了抹嘴,随即一脸兴奋地说道:

“这鑫隆油坊位于城南南草场巷,说起来规模并不算大,只不过……这何家先祖据说曾救过长庆楼主人的性命,因此那长庆楼便常年从他家定油。也正因为此,这何员外一家,日子倒也过的宽裕。”

“哦,那他家的大娘子呢?你又问出了什么没有……”

“院判莫急……他家的大娘子,乃是这小货行巷春明香坊的常客。据说每过一月,春明香坊便会按照何家下人的要求送去些香粉,胭脂什么的……可就在今年三月,这何家却突然拒绝了春明香坊的生意。香坊主人觉得奇怪,还以为是手下人得罪了主顾,便派人前去打探,却听说,这何家的大娘子……”

“怎么了?”

“据说是与人私通坏了孽种……这种事何家自然不会承认,他们对外只说是这大娘子思念祖母,便回了老家去照顾祖母去了……可这话却说得奇怪,按理说何家的大娘子已然芳龄二八,这正是许配人家的好年华,若是没事,却又为何被打发离了京城,反倒是回乡下去陪个孤老婆子呢”

“是啊,听起来……确实可疑……可是……若死的真的是何家的大娘子,他们家,却为何不来官府报案呢?”

第21章 循迹再查

“兄台,听说了吗?这几日开封府四处查封城中香坊,搞出了好大的动静,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不成?”

“哈哈,贤弟是有所不知,两日前,东京城里72家名楼行首齐聚白矾楼,引得无数人前往围观,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哦?有这等香艳盛事,莫不是……这些官妓们也要选出花中状元来吗?”

“选不选状元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咱们的新科状元,那可是一等一的风流啊!据说……这东京72位行首齐聚,全都是为了助他王玄义一臂之力。你就说,此等美事,这城里的那个男人不羡慕啊!”

“诶?不是说,上次官家断案,那王状元跟白矾楼的行首并无苟且之事吗?我可听说了,那白矾楼的行首,现在可还是完璧之身呢!”

“哈哈,贤弟……你家是城中大户,这钱财却是不缺,只可惜,这白矾楼的行首却不是有钱就可以得到的,她现在有当朝状元捧着,便是想听她唱上一曲,却也是千难万难啊!”

“咔嚓!”

便是两位公子哥在酒桌上谈兴正浓的时候,突然听到阁子外传来了一声杯盏被摔碎的声响,二人心中存疑,便见年长之人突然拉开了包厢移门,却看到一只摔碎酒壶被掉在了地上。

“这是谁啊,大白天就醉成这样,连个壶都拿不住!”

……

“啊……”

王玄义伸着懒腰从屋内走到了院子里,才一抬头,便看到几个负责清扫的公人向自己问候到

“院判!”

“院判!”

“昨日大家辛苦了,对了,李巡检可带人回来了?”

“禀院判,李巡检昨夜派人来寻过您,看到您已然睡下了,便说今早再来找您……”

“哦!”

王玄义听到下属禀报,心中却还是有些放不下心。虽然说昨日张彪那边传来了一些好消息,可因天色已晚,却是来不及细查。

城中鑫隆油坊的何家究竟是不是这女死者的亲人,王玄义现在尚还不确定。不过最可疑的是,这何家……若真是丢了他家的大娘子,却为何不来官府报案呢?

“哎,不管怎么说,这柳叶晕黛终于查出了一些端倪,倒是这远山黛,李巡检为何还不带人回来?”

王玄义心中正惦记着,便在此时,却听到外面一阵响动,只不多时,便见到昨日跟着李忠出去查案的王玄忠却是仓促的进了院来,随后一见到王玄义,便赶紧施礼道:

“院判,昨日我等随李巡检在西城大索,直到今早方才得了消息。现在李巡检正在城外继续追查线索,在下怕您等的心急,便先一步骑了快马向您回禀。”

“可有发现?”

“有!”

“说来听听!”

王玄义一边说着,便拉着王玄忠进了屋内,待他给堂兄倒了一盏茶水之后,王玄忠这才平息了一下情绪说道:

“说起来,还真是险些错过啊!昨日李巡检带着我等在城西搜索,却是一无所获,就算是这些香坊中的伙计,听过远山黛的也是凤毛麟角。不过……当我等按着院判的指点问到客人中可有喜好男装的之时,却听到了一些端倪?”

“有何端倪?”

“我听那万胜门内大街上朱家香坊的人说道,说是有一些住在城外的富户家的小姐,时常会穿着男装到城中聚会……”

“着男装?这伙人是什么来头?”

“听说不过是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罢了,身上有几个闲钱,便想像男子一般行事,不过这些人到底还知道自己是女儿家,因此也不敢过分,每次进城,便只敢包下一整间茶坊玩玩罢了,外人却是不得而入。”

“那聚会的茶坊可曾寻到?”

“寻到了,是城西洪桥子街上的李四姐茶坊。不过那里好像是只接待女客的,外人并不得入。李巡检见了那茶坊主人李四姐,已然向对方确认了那些女子所用的眉妆,有几个却是用的远山黛!”

“哦……这便是了,这远山黛知者甚少,且在本朝也并非主流。李巡检可是出城去寻访那些女子的下落了?”

“院判,正是如此,巡检说了,若是一切顺利的话,下午或许便能回来……”

“好!好!好!这一番辛苦,总算是有了些线索,但愿能够尽快查明死者身份,千万……可别让大家白白辛苦一场!”

王玄义跟堂兄聊了几句,便让他先出去吃早茶了。直到天边泛白之后,张巡检那边方才来到了开封府中,待王玄义将今早从王玄忠那边得到的讯息告诉了对方之后,巡检张彪也不由得喜形于色的说道:

“大人神机妙算,想不到才两日的工夫,便已查明了这两名死者的身份……”

“不,现在说这话还为时尚早。你昨日只跟我说了何家之女甚是可疑,除此之外,还有十几名女子却也同样存疑,今日,你且再辛苦些,带人将这些有嫌疑的人家逐一拜访了,务必要问清这女子的相貌,若是说得十之七八,便让他们差人来开封府认尸……”

“属下明白,院判!您就等我们的好消息吧!”

那张彪得了王玄义的勉励,不等片刻便点齐了手下离开了开封府。而这一边,王玄义却还在焦急的等待着最新的消息。眼看着从城南乱葬岗中抬回来的两具女尸皆已有了眉目,可唯独被官府接手之后埋在了北里的那一具却是音讯全无,王玄义却不由得坐在了案旁陷入了沉思。

“若是这线索追得对,那城南乱葬岗的两名死者看起来应该都是些家境不错的女子。可唯独这埋在北里的女子……却好似活的并不如意。”

王玄义一边想着,便随手又拿起了那一日的尸检案牍来仔细的查看了起来。虽然说这份案牍乃是由坐婆所验,并非出自仵作之手,可开封府请来的坐婆却都是坐婆中的能者。这些坐婆平日里为人接生待产,遇到官府有女死者时还要勘验尸体,别的尚且不说,单说这妇产科一门,却是不应该有疏漏的。

王玄义正在想着,却是不经意的看到了这案牍上写着骨缝已开几个字,心中却是好似抓住了什么……

第22章 孟朗村

东京城外孟郎村。

自从昨夜得了线索之后,开封府巡检李忠便带着手下的一众弓手衙役立刻直奔东京城外,直到第二天清晨,方才赶到了城西的孟郎村。

按照昨日从茶坊主人李四姐那边得到的线索,这些喜好男装的女子乃是一伙自称是博古社成员的家伙,平日里长居城外,只有每月十五之时方才由家人陪着成群结队的到城内玩耍。

这些女子出手阔绰,每次聚会,必会将整间茶坊包下。这时日一长,与那茶坊主人李四姐熟了,不用对方说话,四姐便会在十五这一日将茶坊空下来。

李忠与那四姐说起远山黛的事情,却不想那四姐一个卖茶的,居然会知道这是汉代穿下来的眉妆样式。于是细问之下,李忠便打听到了那伙女子都是这孟郎村上几户员外家的千金。

李巡检骑在马上,眼看着前边便是孟郎村的牌坊。他的心里不由得有些忐忑了起来。若那失踪的女子真的是这孟朗村的人。那他这一次便可在王院判面前大大的立上一功了。可要是不是……这确是白费了这番辛苦。

王玄勇看到前边就是孟朗村,心中却也怀着和巡检相似的心情,于是他不由得有些好奇的向李巡检问道:

“李巡检!咱们马上就要进村了,您说……这一会儿,先从那一家开始问起啊!”

“那一家?那些都是有钱人家的娘子,我看咱们就捡宅子最豪阔的人家问便是,你看……那家的围墙怕是得有两丈高吧,院子里还立着望楼呢!咱们……就先从那家开始问起……”

李巡检一路说着,便带着下属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因为之前要分散人马全城大索,所以此时李忠的手下只有不到十人。待他们来到了村口之时,却出乎意料的被人突然拦住了去路。

“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

“你们几个,是不是瞎了狗眼,没看到我们穿着官服吗?”

“官服,难不成……你们是开封县的官人吗,我怎么……没见过你们几个……”

“开封县,本官乃是开封府左军巡院帐下巡检,现在正在办大案,你们几个,赶紧把路给我闪开!”

李巡检可是赶了一晚上的夜路,这人困马乏的,现在正是火气上窜的时候。本以为来了这孟朗村便可查明死者了,可谁成想到了村口,反倒是让几个泼皮给拦住了去路,这下,便更是心烦上火了。

“你……”

有泼皮见对方骑在马上出言不逊,正要上前理论,可便在这时却有为首一人拉住了冲动的下属,随后上前施礼道:

“巡检莫怪,我们这村很少来外人,如有失礼之处还望巡检多多包涵……”

“好说,本官也不是那不讲理之人,我听说这孟朗村有几户员外家的千金喜好着男装,敢问……可有此事吗?”

“额……这……这都是村里大户的事情,似小人这等泼皮却又如何得知……几位上差一路来也是辛苦了,还请上差稍等,我等……先进村去通秉一声,也好为上差们略备薄酒……”

骑在马上的李忠本不欲多事,可这一晚上都在赶夜路,自己的腹中早已是饥渴难耐,眼看着这些泼皮知道了自己身份之后态度恭顺,李忠便也就点点头依了他们。于是那些泼皮便派出一人入村报信,其余的便纷纷上前,招呼李忠等人到一旁的凉亭休息。

“上差,你们不辞辛苦来到我们孟朗村,却不知所为何事啊?”

“方才不是跟你们说了吗?听说你们村上有几个大户人家的娘子喜欢着男装入城玩耍,我便想问问这些娘子的情况……”

“哦?大人您可是得了什么消息?可否告知在下……”

“告诉你?”

李忠见对方似乎有意试探,于是便在心中多了个心眼。任是对方如何追问,这李忠都只是和对方打着马虎眼。一时之间,两人虽然谈了不少,可却始终都是说些无意义的话语。

便是不到两盏茶的功夫,就看到村内有人过来迎向了李忠等人,那泼皮之中带头的看了,便赶忙引荐道:

“这位便是我们村中首户孟员外家的官家,孟四!”

“啊……没想到我们这小小的孟朗村今日居然来了贵客啊!几位上差,真是让你们久等了,家中已备下酒菜,还请上差们移步进村……我家员外,正等着诸位呢!”

村中管家见了李忠,却是不似刚才那帮泼皮一般跋扈,直将李巡检捧成了是京中贵客甚是热情!王玄勇在一旁见了,却是心下起疑,忍不住向众人打量了一番。

“好说!好说!你等前边带路便是!”

李巡检见对方终于来了人来接自己,便毫不推脱的跟在他们身后进了村子。在绕过了村口一课大槐树之后,李巡检一行人便直进了村中第一座深宅大院,随后便被引到了一处厅堂。

“老爷,这些便是从东京城来的上差!”

“哦……失敬!失敬!上差远道而来,只怕是都累坏了吧!来,请先去内堂吃些薄酒解解乏吧!”

“员外莫忙,我等今日来,乃是听说这村中有大户人家的千斤喜好男装,却不知这半年来,可有人家的千金在东京城里走失?”

“哦?几位上差今日前来……就是为了这事儿吗?”

“这事儿,难不成……你们这里还真有谁家的娘子失踪了不成?说!你们为什么不报案?”

“额……这……这个……某还以为是小女闹了脾气,便想着或许在外面过几日便会……”

就在李巡检正在向员外质问的时候,立在一旁的王玄勇却是吸着鼻子突然插嘴说道:

“诶……我说员外,你们这村里一股子什么味儿啊!打我一进来就闻见了,巡检,您闻到了吗?”

“嗯?好像是有股子怪味……喂,问你们话呢!你们既有家人走失,为何不到官府报案?”

眼看着着一声质问,那员外的脸上却是显露出了极为复杂的表情,似乎这心里正在焦灼着一般。

“嘿,难不成……”

“啪!”

就在李巡检尚在盘问的时候,却突然见那孟员外猛地拿起杯盏狠狠的摔在了地上,随后高喝一声:

“动手!”

第23章 乌合之众

眼瞅着这孟员外突然显露出了歹意,开封府一众人等瞬间便抽出了冰刃来将李巡检护在了正中。便在此时,突然看到大厅两侧的屏风翻倒,有许多手拿棍棒的庄丁一齐朝着开封府的官人扑了过来。

“杀了他们,否则今天咱们就都得死!”

“啊!”

那孟员外一边恶狠狠的下着号令,一边催促着手下的人朝着李巡检等人扑了过来,王玄勇一马当先,先是拔出腰上手刀当即砍倒了冲在最前之人,随后舞动刀花护住全身,猛然朝着对方冲了过去。

“护住李巡检,大家一起冲出去……”

这些开封府的官人突然间遇到这种情况,惊恐之下便慌了手脚,一个不慎便有两个同来之人遭到了对方的毒手。便在此时,随着王玄勇一声大喝,李巡检顿时便醒悟了过来……

“跟他们拼了,不然……咱么都得死!杀啊!”

王玄勇抡起刀来冲在最前,身后则是剩下的几名开封府的弓手护着李巡检跟在后面。那群庄丁虽然人多,但奈何这厅堂里此时已然挤满了人。众人全都施展不开,可偏这王玄勇一把快刀使得虎虎生风,只一瞬间,便又接连着砍倒了数人。

“快拦住他们,一个都别放走了……”

王玄勇只单枪匹马便杀退了一众庄丁,于是趁势便冲到了适才经过的院落之中,便在此时,突然见到两杆木叉子迎面便朝着自己插了过来,王玄勇一招不慎,却是慌忙丢了手上的兵刃举双手分别接住,对方见一击不中,便欲使蛮力扎向王玄勇身后之人,说时迟那时快,正在双方僵持之时,却见到又有一柄木叉直冲着王玄勇的心腹而来。

“呀!”

眼见着王玄勇便要命悬一刻之际,后方却突然抢出一人,以刀鞘挡住了这致命一击,随后便是一个挥手砍死了那偷袭之人。

“兄弟们,随我杀!”

李忠适才被护在身后,此时早已明白了现在的处境,若是不齐心协力杀出去,今日大家便都要葬身于此。想到此处,他便主动跳出了众人维护,随后帮着王玄勇一同杀向前方。

“啊!”

王玄勇适才差点命丧于此,这心头一激,身上那股怒火便被也被激了起来。只听他突然大喝一声,便看到那两柄木叉居然被他单手举了起来。

“哎哎哎……啊!”

眼见两个庄丁打扮的家伙突然从人群中飞起,却见王玄勇只手腕一抖,便调转其中一柄木叉扔了出去,却见那叉子飞出之后,直将一举着闸刀的歹人扎死在了当先。一时之间,那伙歹人无不胆寒,却是不由得退了几步。

“尔等这帮蟊贼,却是连开封府的官人都敢杀,就不怕犯了王法吗?”

“别听他的,若是让他走了,你们谁也活不了!杀了他们,本员外有重赏!”

“员外说得对,咱们人多!刚才在屋里施展不开,大家一起上,今天非把他们弄死不行!”

歹人中有主事的看到属下胆怯,便却又是威逼又是利诱,一时间那适才退却的众人于是又壮着胆子冲了上来。

“杀啊!”

“乌合之众!”

王玄义和李巡检靠在一起护住周边,眼看着这些家伙又冲了过来不。王玄勇便抡起木叉当做长枪,先一步抢了出来……

适才一番争斗,王玄勇对这些乡间歹人的实力已然了然于胸。这些家伙最多也就是会些三脚猫的功夫,别看人多,却也顶不了大用。倒是自己这边,那李巡检适才一番强攻,却也是个厉害的角色。既然有了帮手,那王玄勇自然便少了几分顾及。

这木叉虽然比不得长枪,但却也是三四年的枣树长成的。适才在那些乡民手中,威力却是连半成都发挥不到,而此时到了王玄勇的手上,便耍得是虎虎生风,一时间,那群庄丁便被他和李巡检联手打得人仰马翻,但见又有数人丧命之后,无论那孟员外再如何吆喝,这些庄丁却也再也不敢上前了。

眼看着王玄义和李巡检顶住了前面的压力,后面的弓手顿时便也腾出了手来,看准了那群人身后的孟员外叫的最欢,便有一弓手拿出弓弩来对着对方就是一箭,只听到一声惨叫之后,却见那孟员外一个翻身便倒向了一侧。

王玄勇见此情形,却是猛然间想起那兵书所说的淝水之战的朱序(就是喊秦军败了的那个)来,于是便看也不看就大声喊道:

“贼首已毙!大家随我冲啊!”

“员外死了!快跑!快跑啊!啊!”

那些原本还在围攻开封府官人的庄丁看不到后面,却突然听到自家员外死了,这心中一慌,便是丢了冰刃撒腿便跑,有那腿脚慢的,还跑出去没几步,却是被身后的弓手射死在院中。

王玄勇和李巡检心有默契,只是象征性的追了几步便收住了脚,待他二人来到那孟员外的身旁之时,正要猛地将他的“尸体”翻起,可这手才刚碰到对方的衣衫,边听到对方一声哀嚎,随后便跪地求饶道:

“啊……官……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哎呦!”

“你这混账鸟员外,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连我等开封府的官人都敢杀,说……你到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啊……小人……小人……就是个贩私曲的,听说几位是开封府的官人……便以为……以为是走漏了消息……”

“私曲?你这孟朗村,打一入村便是一股子酒酸味,真当我们都闻不出来吗?”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该死……你是该死!私造曲十五斤、私运酒入城达三斗者,处死。卖私曲者,按私造曲之罪减半处罚。再加上你杀害官差,便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那李巡检此时怒急,却是狠狠的揪住了插在对方肩头上的箭杆便猛地拔了出来,只这一下,对方确实一阵惨叫,瞬间便躺在地上疼的打起了滚来……

第24章 鑫隆油坊何员外

“咚!咚!咚!”

“谁啊!”

“开封府办案,敢问这里住着的可是在南草场巷经营油坊生意的何员外家?”

“开……开封府……”

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太热的缘故,听到外面响动,门内应声之人语气散漫的问了一句来者姓名,可一听到是开封府,这门子立刻便下得探出了头来。

“几位官爷,您找我家员外这是……”

“有些事情要向你家员外请教,劳烦进去通秉一声……”

“额……官爷稍后,小老儿去去就来……”

巡检张彪昨日已然查到了这鑫隆油坊的何家大娘子的消息,因此今日一早,他便带着手下分头行动,分赴昨日确定的有嫌疑的遇害者家中继续追查。于是这才有了张彪带人来到了何家的这一幕,当那开门的小老儿进去通禀之后,才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见到对方又回到了门外,随后恭敬的将张巡检迎了进去。

“几位官人请进,我家员外已在内堂等候!请……”

张彪带着手下跟在对方的身后进了内宅,待进了一进院落之后,方才见到一五十岁左右的男子立在门前,神色恭敬的向众人做揖礼道:

“小人,何守财,恭迎各位官人大驾光临……”

“何员外,久仰了!”

张彪见对方客气,便也拱手回来一礼。随后由对方接引着进了内堂,众人便分宾主坐下。待府中下人送上了凉饮之后,众人喝了一口,才听员外问道:

“不知上差今日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何员外,我也不瞒你,今日我等奉院判之命来此问话,是为了询问府上大娘子的下落,员外……我且问你……你家大娘子……究竟去哪儿了?”

“这……”

那何守财听了张彪如此直白的询问,只一瞬间便慌了神。而这一幕却也恰好被张彪看在了眼里。不过张彪却只不动声色的端起了茶盏来,随后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原来官人是为了这个,实不相瞒,我家大娘子,却是思念家母,数月前,已然动身去洛阳了!”

“哦?洛阳?员外可要想啊好了,这大娘子……真的去了洛阳吗?”

“官爷这是何意……难不成……是听到了什么……?”

张彪见那何守财正小心的打量着自己的神色,便知道其中肯定有所隐瞒。但见这张彪放下杯盏之后,却是突然间猛地一拍桌子,随后高声喝问道:

“啪!”

“何员外,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连我等官差都敢欺骗!”

“官……官人息怒,小人……小人所说的据是事情”

“实情?既然员外说是实情,那某现在便回去请示院判,待某明日亲去洛阳询问你家大娘子的线索,若有欺瞒,看你何员外兜不兜得住我家院判大人的怒火?“

“额……官爷!我……”

“说……你家大娘子到底去哪儿了?”

“官爷,我……我只当是没生过这个女儿罢了!”

“哦?”

张彪见对方终于肯吐露实情了,便猛地站起身来走向对方,随后用威胁的语气问道:

“员外,这外面都在传,说是你家大娘子与人私通,已然怀有了身孕,是也不是……”

“唉!伤风败俗,我……我何家的老脸……都要让这个死丫头给丢光了……”

“她到底去哪儿了?”

“她……她已然偷着跑出了我家,和她的……她的那个……一起私奔了,唉!”

“私奔??出了如此大事,你何员外为何不报官?”

“报官?哼,我还嫌何家丢人丢的不够吗?”

何员外听了张巡检的询问,不由得苦笑了一声,随即长叹了一口气!那张彪见了,虽然不想在何员外的伤口上撒盐,可若是只有这些信息,却依旧无法辨别那死者是否便是何员外家的娘子。于是张巡检略作思索,随后便硬着头皮向何员外追问道:

“员外,我可否问问……你家大娘子是何时从家中逃走的,那带走你家大娘子的男子,却又是谁呢?”

“她……她乃是……乃是两月之前从家中逃走的。我自从知她怀了孽种,便将她锁在了家里,反复责打逼问,可谁想她就是不说那个畜生是谁……那一日,我只因惦记着油坊中的正事儿一时疏忽,便让她从家里逃了出去吧,只留下一封书信……让我……让我便当做是……没她这个女儿吧!”

“哦?这么说……你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和谁在暗中交往对吗?”

“是……我要是……要是知道了那个畜生是谁,我就算是拼了我这性命不要,也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何员外,不知您家小娘……相貌上可有什么明显的地方吗?”

“相貌……您这到底是要问什么啊!啊,我想起来了,她耳后有三颗黑痣……我过去,常说她这痣生的位置好,没有生在碍眼的地方……我……”

“员外!员外若是方便,我想请您跟我回一趟开封府……”

“开……开封府?可是……可是开封府已然寻到小女的下落了,她……她还好吗?可愿意回家了?”

眼看着着何员外嘴上说着责备的话,可一听到自家闺女的消息,这眼神中竟然露出了期待的面容。

“员外,这许多事……还要等您跟我们回了开封府之后才能确定,您看……”

“对!对!对!还是官爷您想的周全,管家……快为我备马,我这要急着去开封府的接大娘子回来呢!”

“啊……老爷,您可算是等到大娘子的消息了!”

“是啊!这人没事便好……官家,待我走后,去吩咐一下,把大娘子的房间为我打扫干净……说不定一会便要用上了……还有,叫人去买些冰果子来,大娘子爱吃……”

张巡检立在一旁,看到这何员外一脸兴奋地样子。心中有所不忍,便觉得还是不要告诉对方为好。

当巡检张彪等着这位何员外交代好了家中事务之后,便带着他一同打道回府。一路上,但有何员外问到自家娘子的消息,张彪就只能想办法搪塞过去……

第25章 押解回府

“巡检,那伙贼人被咱么杀得大败,全都逃的不知所踪,只抓住几个贪财,还在后院争夺财物……”

“没关系,捉住了这匪首,便是大功一件,先把那姓孟的贼首给我押过来!”

“走!”

“官爷饶命……饶命!”

“姓孟的,我且问你,你这孟朗村中是不是常有女子着男装去城中聚会?”

“这……官爷……”

“说,到底是不是……”

“额……是有这么回事!难道……你就是因为她们才知道我这里在贩私曲的吗?”

眼看那姓孟的还要打听,李巡检却是毫不客气的赏了他一个耳光,然后继续追问道:

“问什么问,现在是某在问你话呢!”

“啊……是……官爷息怒,小人……小人不敢了……”

“我且问你,那些自称是博古社的女子之中,可有人失踪?”

“啊……官爷,您……原来是为了这事……唉……”

“这么说,便是真的有这么回事了?那失踪的女子是谁,你等为何不来官府报案?”

“官……官爷,我……我们这干的可是杀头的买卖,您让小人如何敢去招惹官人啊。唉……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实不相瞒,那女子换做米云娘,乃是我……我小叔子家的女子。那小子见我家在此地发了大财,便是死皮赖脸的要跟我做事,我若不答应,我家那悍妇便撒泼打滚,直说我是不念亲情的,可……可那小子倒是好好干啊!整日里在我这混日子,钱财倒是不曾短过他一分的……”

“哦……这么说,你早就知道那女子失踪之事了?”

“是……那一日我正在家中会客,却听到管家跑来说他们米家出了大事,我便只能扔下客人跑去管他的闲事,谁知一问之下才得知,乃是他家娘子去城里玩耍,那同行的几名女子全都回来了,单只她不曾见到身影。我这一听也跟着着急,便赶忙将那些女子找来仔细询问,只听说,是米云娘知道附近的瓦舍之中有好玩的,便执意要去,那些女子拗不过她,也就跟着去了。”

“瓦子?知道是那家瓦子吗?”

“知道……是城南的杨家瓦子!”

“后来呢?”

“后来?听那些女子说,当日那瓦子中来了药发傀儡李外宁的徒弟,看热闹的人很快就把她们几个给挤散了,待到散场之时,众人走到瓦子外面集合,却唯独不见这米四娘的身影……那些女子在外面等了好一会,眼看着夕阳西斜,只道她是先一步回来了,这才忙着从城里赶了回来……”

“然后呢?你妻弟知道了此时却也不来报官?”

“是……是我压着不让他来,我跟他说,若是报官,我这贩曲的营生便要被官府知晓,这可是杀头掉脑袋的营生啊。他米家本就贪财,再加上家中也不止这一个女儿,只哭了几天,我又多给了他一些钱财,这事儿,便这么放下了……”

“原来是这样!我且问你,你可见过这米云娘的面貌?”

“见过!她跟我家的娘子倒是投缘,时常过来走动!平日里我那妻子见她整日里学着旁人穿着男装,怕她嫁不出去,还教他一些女红什么的……”

“这孟家的女眷现在何处?”

“禀大人,全都在后面押着呢!”

“王家兄弟,你赶紧带上这贼首夫妇一同回去,让他们看看那女子究竟是不是米四娘。另外还要去通知院判,就说咱们在这孟朗村遇到好事儿了!”

“巡检……?”

“你怎么不明白啊,这里这么多酒曲子,今日却是全都落在了我们左军巡院的手上,回去之后只要由开封府出面发买了,咱们这些弟兄们便可发一笔大财了……”

“还有这等好事?这……不会给我家院判惹什么麻烦吧!”

“惹麻烦?往常也都是这样干的,难不成还真的让这曲子都烂在这里,此事纵是让御史台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的。这无主财物收入开封府库,乃是当今官家管着南衙之时便定下的规矩,咱开封府还用这些钱财借给城中大的商户,赚印子钱呢!”

“啊……如此,我便快去快回,巡检且听我消息便是!”

王玄勇今日跟大家出生入死,此时李巡检自然也不拿他当外人看待。待二人商量了一番之后,李忠便从这孟家找出了一辆马车来,将那孟员外夫妇捆着押在了车上,随后由一弓手带着几个遇难的弟兄的尸首上了车来,跟着王玄勇一起往城中赶。

或许是来时已然记得路程了,这回去时花在路上的时辰便少了许多。便在这王玄勇行到一半路途之时,却突然在官道上见了自己的兄弟玄忠带着的一伙人迎面而来。

“诶……你们这是……”

“嗨,别提了,今日查案查到了贼窝,撞上了一个私自制曲的村子,幸好大家拼死杀退了贼人,这才逃了出来,你们呢?”

“是院判,见你与李巡检迟迟不归,便派我等前来接应……”

“那正好,我这着急押着人贩进城,你们赶紧去孟朗村,李巡检在那边清点贼人的财物,正缺人手呢!”

王玄勇跟玄忠交代了几句,随后二人便错身别过,继续赶路,待王玄勇押着人贩和死去的弟兄回到开封府时,王玄义一得了消息便赶忙出来寻他。

“这……这是怎么了?”

“院判,真是一言难尽,这车上捆着的便是孟朗村贩私曲的贼首,据他说,他妻弟家有一娘子唤作云娘,于几月之前在城里的杨家瓦子和同伴失散,只因他家做的是违法的营生,便一直不敢到官府报案……”

“哦?这两人可识得那米云娘?”

“识得!正要带他娘子前去辨认……”

“去吧,方才张巡检也带了那何家的家主回来认尸,此时应该才刚进去……”

正当王玄义话音刚落只是,却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一阵哭嚎!

“天啊……大娘!你这是怎么了……是谁把你害了啊!为父我……跟他拼了!”

第26章 白发人送黑发人

“都进来吧!”

听到仵作间中的一声招呼,王玄勇便猛地在孟员外的肩头推了一把。只见对方先是迟疑了一下,随后回过头来看向了自己的妻子。两人四目相对,均知这次是罪责难逃,不由得叹了口气,随后迈步进了仵作间。

这是一间阴暗至极的房间,尽管此时外面正是列日当头,酷热难耐的时节,可这仵作间却是透着一股渗人的寒意。孟员外有些迟疑的向前走着,他看着墙壁上摇曳着的火把迹象,鼻息之中则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石灰水的气味。尽管从门口到那盛放着死人的棺椁前不过是一丈多的距离,可孟员外却觉得这路好像走了很久一般。

“你们好好看看,这女子……究竟是不是你们口中所说的云娘?”

当那孟氏夫妇小心的凑到棺椁前的时候,仵作方才慢慢地伸手揭开盖在死者面上的布巾,随后,一张面色铁青的脸孔便呈现了在了孟氏夫妇二人的面前。只见这孟员外只皱着眉看了一眼,随后便回过头来,表情复杂的向王玄勇点了点头,而立在一旁的妻子孟氏,或许是真的与这女死者有几分感情吧!却是侧过头来,以衣袖擦了擦湿润的眼角。

“尔等可都看清楚了,这死者……真的就是米云娘吗?”

“奴看的清楚,这的确是我那苦命的云娘……官人,敢问是何人害了她?”

“具体的情况,我不方便告诉你们,既然你们已经将死者认出来了,就跟我先出来吧!”

“这位官爷,我们……我们夫妇二人帮开封府认出了死者,可有什么奖励,不如官爷替我们求求情,留我夫妇二人一条性命吧!”

“这个,可不是我能做主的,你们在勐朗村害了我开封府三人的性命。再加上又私自造了那么些个酒曲,我看……怕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

“官爷,那……那都是他们米家注意,我……我也是被他们逼着做事的啊,官爷!”

那孟员外一听罪无可恕,便猛然跪倒在地将一切罪责往自己的妻子家推去。王玄勇看了这人的这副嘴脸,又想起上午时在勐朗村九死一生的情形,不由得心生厌恶,便猛地抓住对方的衣领,将这孟员外拖出了仵作间。

……

“我这都造的是什么孽啊!若早知今日……我又何必责罚于她……我……”

“员外莫要再伤心了,等一下院判还要向你问话呢!”

眼瞅着蹲在墙根老泪纵横的何员外,张巡检却也不由得感到有些触动。这案子,没寻着线索的时候想着线索,可好不容易有了线索,张彪却又见不得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情形。一想到适才在仵作间中何员外见到自己女儿的情形,张彪却是心中黯然。

……

“院判,两名死者的亲属已相继辨认出了死者的身份,只有那死在北里的死者目前还没有线索……”

“哦?忙碌了这么长时间,总算是没有白费功夫……”

“恭喜院判,这才几日便已查明了死者的身份,现在再寻起这真凶来,院判您……还不是手到擒来?”

……

耳听到王敬突然说出一番如此吹捧的话语来,王玄义不由得神色诧异,不过他却知道王敬并非刻意如此。

便是王玄义与王敬正在说话之时,却见到巡检张彪带着那何员外一起走了进来,才一入厅堂,何员外便突然拜倒在地,随后语气哽咽中带着一丝愤恨的说道:

“王院判,您……可一定要为小女报仇啊!”

“员外请起,这又如何使得!王敬,去把员外扶起来!”

听到了王玄义的一声吩咐,王敬赶忙快步来到了何员外的身旁,随后伸手将对方扶了起来。

“员外莫要担心,这案子到了我家院判手中,凶手是绝对逃不掉的!”

不知是不是王敬的安慰起了一些作用,何员外稍微调整了一会儿,情绪便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员外,我且问你,你还记得最后一次和女儿见面……是在什么时候吗?”

“哎,院判有所不知,自从我知道了女儿的丑事之后,便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无论我怎么问,我的女儿就是不说到底是与何人……”

“哦?员外原来不知道你家娘子的情郎是谁,那……你家娘子……后来……”

“院判,都怪我一时疏忽……只因家中油坊有生意上的事需要打理,我便一连几日都在外面,直到有一日家中管家来油坊寻我,我方才知道……知道我的女儿已然和别人私奔了!”

“私奔?此事员外又是如何知晓的?”

“还不是她在闺房中写下了书信于我,只说今生无法再报答父母之恩,便让我忘了她这个女儿……当时……当时我真是如五雷轰顶一般……”

“这之后,何员外便真的没有再见过家中娘子吗?”

“没有了,从此音讯全无,便好似……真的没了这个女儿一般……”

“那员外……员外家娘子,平日里都喜好去些什么地方?”

“这……无非就是一些脚店,茶坊,香铺,布铺之类的,我平日里一心操持油坊的生意,想来也却是无暇顾及她,若说她真的在外面被何人骗了,却也是因我之故……哎!”

“员外……不知你家娘子,可曾喜好去瓦舍勾栏之地……”

“瓦舍勾栏?院判……”

“啊!我就是问一问,这女子去瓦子中看些新奇的把式技艺,倒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员外休要误会才是……”

“啊!院判您这么一说,我却也想起来了。之前若是得了空闲,我也曾带她去那瓦子里看过别人耍傀儡戏……不过近些年,我这油坊生意不好,却是没之前那样的空闲了!”

“何员外家的娘子也喜欢看傀儡戏?却不知可曾听过李外宁的药发傀儡?”

“这个自然是听过的,李外宁的药发傀儡乃是京中一绝,京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第27章 秦王的封赏

“禀秦王,现已查明,一月前在惨遭杀害,后又被北里居民偷运到城南乱葬岗中草草安葬的两名女子,其中一人为城南鑫隆油坊何家之女,另一人乃是东京城外勐朗村米家之女,除此之外,我左军巡院还在勐朗村查获了大批酒曲以及制作酒曲的工具和粮食,并起获大笔钱财……”

第二天上午,王玄义和蔡军得了秦王的召唤前去禀报案情。当二人分别就北里系列案件和昨日偶然间查获的私酒案向秦王汇报过之后,秦王赵廷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左军巡院的动作也太快了吧。

“蔡军使,王院判,你们是如何找到这死者的踪迹的,难不成……还真是靠的女人的眉妆?”

“禀王爷,乃是我军寻院上下同心,以死者眉妆为特征查遍全城香铺香坊方才有的结果,至于这勐朗村的私酒案,却是意外收获!”

“妙,妙啊!王院判,早听说你才一上任便破了这东京城外的无头将军案,现如今,本王却是见识了王院判的手段,这以眉妆为线索查案的法子,真不知道你是如何想出来的……”

“额……都是我左军巡院上下一心,再加上蔡军使全力助我,方才有今日之功!此外……这东京城内七十二名楼正店的行首也对我施以援手,如此……方才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有了结果!”

“哈哈,王院判便是不说,本王也要过问此事,这几日王院判的事迹已然传遍京城,遍邀东京城内七十二名楼行首的大手笔,便是本王也没有这么大面子啊!”

听到秦王出言调侃,王玄义却是不由得有些尴尬的低下了头来。虽然秦王没有怪罪的意思,王玄义也不但心此事会给自己惹来什么麻烦。不过……一想到自己欠了柔奴和真奴一个如此大的人情,王玄义便想着要把查出死者身份的这个好消息尽快告诉她们姐妹。

“好啦,王院判!现在既然已经查到了死者的身份,那这凶手的踪迹可有线索?”

“这……禀王爷,凶手的下落暂时还没有线索,不过,下官打算从死者生前接触的人群开始查起,可能需要些时日……”

“无妨,院判之才已然让本王刮目相看!本王,便继续等着王院判的好消息!”

听到秦王这番器重的话语,王玄义却是面不改色,只深深地向对方行了一礼。说实话,若不是顾忌着这秦王早晚要倒台,王玄义其实还是挺喜欢这位没架子的王爷的。只可惜,这是在古代,若是一个不慎卷了进去,只需扣上一个十恶之首谋反的罪名,他王家上上下下便都要跟着掉脑袋了。

就在秦王问过王玄义话之后,一直站在一旁的蔡军使见秦王心情不错,便躬身接过话题,向秦王继续问道:

“王爷,这命案调查尚需时日,可我左军巡院此次还破了一桩私酒大。,在此案中,我左军巡院账下弓手王玄勇居功甚大,此外巡检李忠也是竭尽全力,您看……”

“王玄勇?”

“禀王爷,这王玄勇乃是下官堂兄,说起来,此案首功乃是李巡检办案有方,我那堂兄不过是跟着出了些力气罢了!”

“哦?王院判的家人也在开封府中当差?”

“是……是下官看着王院判的两位兄长身手过人,便做主留下的,并非全是看在王院判的面子上……”

蔡军使听见王爷问起,生怕给王爷造成什么误会,于是连忙将责任揽到了自己的头上。

“即是有功,那自然要赏!我听说昨日在勐朗村,军巡院只用了十人便擒住了贼首,不过左军寻院却也折损了三名好手。如此看来,此战却也颇为惨烈,想来,这王玄勇也是有些本事的,只做一个弓手,是不是有些屈才了?”

“额……王爷的意思是……”

“先升他做个缉捕使臣吧!至于巡检李忠,先为他记上一功,待吏部大考之时,再一并报上去!”

“谢王爷,我左军寻院上下一定不负王爷期待,上下用心……”

王玄义和蔡军使听了王爷的奖赏,心中自是喜不胜收。而王玄义也不由得在心里为自家兄弟高兴。虽然说这缉捕使臣仍是不入品级的,可好歹也算是脱离了公人的阶层成为了胥吏,手下却也是能带上几个弓手的了。

“王爷说了,你们左军巡院办差用心,这次那些缴获的酒曲和钱财,便都赏给你们了!”

听到王爷身边的内侍说出如此好事,蔡军事这心理却是更高兴了。别的不说,光说那些缴获的酒曲,那真是无本钱的买卖啊,仅靠这酒曲发卖一项,军寻院上下便是人人都能得一大笔好处!

“下官替我这军寻院上下……谢过王爷了!”

……

当王玄义和蔡军使出了秦王的公廨之后,他二人不由得相视一笑,便要将这一系列的好消息回去告诉下属。等到二人回了院中,蔡军使便立刻召集一干人等宣布了适才王爷的赏赐。众人听了,却是一阵沸腾。

“军使,那些酒曲若全部发买了,不知……会得多少银钱!”

“是呀,军使!这如此多的酒曲,我等……要如何处理才是啊!”

“这还不好说,想我左军寻院守着繁华的东城,待账房定个总价,然后再让外面军巡铺中的弟兄拿去,按价发卖于商家。不需几日便可悉数发卖,到时候,大家人人都得了一份好处……也不枉李巡检和手下弟兄们这一番辛苦!”

听到蔡军使说道此处,院中众人便赶忙向巡检李忠大声道谢。李巡检见了,只说要为手下死伤的下属每人讨一份赏赐,蔡军使听了便赶忙吩咐账房安排了下去。

当蔡军使说完了王爷的赏赐之后,又当众宣布了擢升王玄勇为缉捕使臣的消息。众人听了自然又是一番恭喜之词。王玄勇听到如此消息,心中自然高兴。于是赶忙谢过李巡检和蔡军使,这才回身回了队中。

“好了,这赏赐既然都说完了,下面便是命案的事情了,大家再接再厉,争取……早日将凶手缉拿归案!”

“是!”

第28章 平康里无人不知

“玄勇哥,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当上使臣了,这以后,您就得去使臣房当差了吧!”

“哈哈,还不一样是在小义手里当差,我听说这缉捕使臣专管捕盗缉贼,我初来乍到,连这东京城的东南西北都还没弄明白呢!现在一下子顶了这使臣的差事,我还担心万一干不好,不是给小义丢人吗?你说呢,玄忠,诶?玄忠,你怎么不说话啊!”

“哎呀!早知道昨天能撞上这么一件天大的功劳,我干嘛要急着报信啊!跟您们一块去勐朗村该有多好啊!我……我真是后悔死了!”

“后悔,你是不知道当时那情况,那木叉子,离我肚子就这么近,要是李巡检再慢上一点,我这小命就交代在勐朗村了!”

“那又有什么的,有咱俩在,总比你一个人强上许多啊!”

“行了,不过就是个私酒的案子吗!现在院判手上的杀人案还没破呢,你还怕没机会吗?”

“是啊!玄忠哥,你想开点就是了,有咱家院判在,这机会以后有的是!”

……

今日难得有了秦王的嘉奖,虽然案子还没破,但好在已经确定了两名死者的身份。王玄义顾及到这些日子来大家都比较辛苦,所以便放了众人一下午假,回去好好休整休整。

“诶,王敬,咱家院判这是有什么事吗?怎么咱们都回家了,就他没回来啊!”

“他啊!这不……要去平康里谢谢人家柔奴小娘子吗!哦对了,院判可交代了,说是这杀猪巷的房子要抽空好好地休整一下房顶,要不然,一下大雨,这房顶非漏水不可,今天下午,你们可得跟我一起干活,不光是咱们家的那几间房子,还有隔壁柔奴小娘他们,也要一并修好!”

“柔奴小娘?她……她们这是要搬回来了吗?”

“是啊!院判可是劝了好久呢,听说她家虫娘下午便过来!等这屋顶都修好了,她们就又都搬回来了!”

“那感情好啊!”

王家兄弟听王敬说柔奴和真娘又要回杀猪巷了,这心里自是高兴万分。而与此同时,王玄义则在离开了衙门之后,自去果子街买了些鲜灵的瓜果,随后朝着平康里而来。

待他出了天波门,拨马入向东来到了平康里之外后,才刚一下马,便有一正要上轿的女子一下子认出了他来。

“王院判……您这又是来寻柔奴小娘子的吧!”

“额……是……敢问娘子!”

“院判真是贵人多忘事,那一日在白矾楼,我们姐妹可是都见过您的……对了,那女子的身份可是寻着了!”

“啊……正要向大伙儿道谢来着,三名受害者中的两名现在已然查到了身份……”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奴乃是**楼的肖媚娘,若是院判得空,定要去**楼坐坐才是啊!”

“一定,日后媚娘若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也可到开封府寻我,只要帮的上忙,王某定不会推辞!”

肖媚娘听了王玄义的话语,心中自是觉得有面子。待她和王玄义分别之后上了轿,心中却是觉得这王院判实在是一个待人谦和的大好人。而王玄义,在辞别了肖媚娘之后,才一入平康里,便不断的有衣着华贵的过路女子停下轿来向他见礼,王玄义见了,自然也是一一谢过,这才继续赶路。

当王玄义终于来到了柔奴家的院子门前之时,还未等他敲门,却见院门已然被人分左右打开。王玄义一看,竟是两个生疏的面孔。

“王院判,你怎么这么慢才来啊,我们家柔奴小娘子,都等的心急了!”

“额……你是仙儿姑娘,你是……青姑娘?”

“院判果然好记性,居然还记得我们,快请进来吧!诶……还带了礼物啊!难道院判就只知道谢谢柔奴和真奴,却忘了我等之功吗!”

王玄义仓促间被当日在白矾楼上见过的两名女子拉近了院内,这放眼望去,却见到这座不大的院子里已然聚集了不少人。诧异之下,环顾四周,才看到柔奴和真奴正被人从人群中退出来,随后有些尴尬的来到了他身前见礼。

“奴柔奴,真奴,见过院判!姐妹们说刚才见了院判在外面和媚娘说话,便纷纷过来向我道喜了……”

“啊……两位娘子客气了,我今日前来,乃是因为昨日查到了其中两名女子的身份,今日得了秦王殿下的夸奖,便特来向两位姑娘道谢。”

“真的找到了!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是啊,本以为这以黛查案乃是天马行空的想象,想不到,王院判果然据此查到了受害人的身份……”

“敢问院判,那死者究竟是何人……”

一听到王玄义说查到了死者身份,在场的女子无不感到兴奋异常,连带着还有人向他打听起了死者的身份。

“关于死者身份,因为现在案情未明,所以暂时不便对外声张。不过经此一事,我怕这凶手现在也已经知道了官府的动向。哦对了,今日前来拜访,除了要向大家致谢之外,我还想向大家打听了一下,这药发傀儡李外宁,到底是什么来头。”

“李外宁?院判,难道说这凶手就是李外宁吗?”

“啊……不是!不是!我只是想要问问罢了,之前调查时曾经得知,这两名女死者中的一人乃是在城中瓦子里看李外宁的徒弟表演药发傀儡时失踪的,另一个虽然不知道失踪时的情形,不过……据说生前也十分喜欢药发傀儡,所以……我便想向诸位打听一下,这李外宁……到底是什么来头……”

“李外宁,姐姐……他好像不是教坊中人吧!”

“嗯……我只记得悬丝傀儡张金线乃是我教坊中人,这李外宁……却从未听我教坊中人提起过他的事情……”

“李外宁居然不是教坊中人?”

看到王玄义诧异的神情,柔奴便连忙出言为他解释道:

“官人有所不知,我等之所以托身教坊,有的是因为家中获罪,有的却只是为了在这东京城中找一个依靠。毕竟比起东京城内的三教九流而言,教坊却是最为厚道的。只要不耽误了官府和宫中的酒宴筵席,平日里教坊并不过多干涉我等的生活……可这城中,却也有人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托身于其他势力的,这李外宁,应该就是其中的一个……”

·

第29章 药发傀儡戏

所谓药发傀儡,就是在傀儡上设下机关,使得傀儡假人可以喷火,发烟,吐水。因为都是构思精巧的东西,所以会者甚少,而在这东京城中,尤以李外宁的药发傀儡名头最响,也最受欢迎。

和悬丝傀儡不同,这药发傀儡与杖头傀儡相似,乃是立在一根竹竿上由表演者举着来演出的。因为要喷射烟火和火花,所以一般都是在晚上表演。不过京城之中的娱乐活动实在是太多了,只要时间足够,大可以花上几个小钱到瓦子里逛上一天,从小儿相扑到杖头傀儡,从散乐到杂剧,从说唱到小唱,只要是兜里有钱,保管在这东京城里看上一年都不带重样的。

当夜幕降临东京之后,原本还颇为热闹的小院便逐渐冷清了下来。一众花魁行首纷纷乘轿回到各自镇守的酒楼帮着店家招揽生意。王玄义见状,自是辞别了一众花魁的好意,又拜别了柔奴和真娘,这才牵着马儿离了平康里,直向城北的后门桥瓦子而去。

适才在平康里时,王玄义向众人突然打听起了关于李外宁的事情来,虽然他不是教坊中人,可却也算是京城内瓦肆勾栏当中的名人。王玄义从旁人那里听说这李外宁最近一段时间常在城北的后门桥瓦子表演药发傀儡。因为距离平康里路程不远,所以王玄义便有了过来看看的心思。

当王玄义在街边的茶食店,以羊角子,醉蟹,姜虾做菜喝了一角酒后,这才继续赶路来到了后门桥瓦子外。隔着老远,当王玄义借着下方火把的光亮看见了招子上飘扬着药发傀儡李外宁的字样之后,这才下马步行寻了一处看管马匹的地方,将坐骑交给了对方。

待他在门口交了入场的钱之后,很快便被后面的人群挤着进到了瓦舍里。他跟着人流向四周这么一转,心中也不由得对此处的热闹景象啧啧称奇。

“好汉,敢问药发傀儡的李外宁在何处?”

“李外宁?客官只管循着人流去最大的勾栏便是,这李外宁每日若是不凑足了二十贯的赏钱便不肯下场……您看,这人啊,都是来看他的,去晚了便连个站着的地方都没有了……”

王玄义听了路人的指引,便赶忙凑着人流往前努,生怕今天白来一场,待他好不容易挤着旁人来到了一处名叫豹棚的勾栏之时,便赶忙穿过入口进到了场内,随后立在门旁。王玄义见到这勾栏里已经黑压压的坐满了人。好在他人高马大,只望了一遍便找到了一处可以入座的位置。

眼看着场下正在表演着小儿相扑,几个身材矮小的男子正扮作童子状,在那边施展相扑技巧,不过因为是为了引人发笑,所以动作上难免故作滑稽。王玄义只看了一会儿,便也跟着笑了起来,待到表演结束之后,自有那些未上场的学徒举着笸箩挨个讨赏,王玄义见了,便也从自己的口袋中掏出了几个钱来扔给了对方。

“哎,我说这都等了半天了,怎么还不见这药发傀儡上场啊!”

“哈哈,这位仁兄,我只怕你是第一次来看李外宁的药发傀儡吧,人家可是这后门桥瓦子的台柱子,每次若是不得了二十贯的赏钱,便是绝不肯下场的,您呀,要真是心急,便帮我们出了这二十贯吧!”

“是啊,叫我等也沾沾兄台的光,否则便只能干坐在这里,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听到坐在一旁的客人纷纷出言调侃,那刚才出声的男子便自知没趣的坐回了座位上。就在王玄义不知道还要在等多久之时,突然听到场下传来了一阵锣鼓声,随后,便看到有在此间工作的伙计纷纷熄灭勾栏四周的火把。一时之间,坐在四周的观众无不欢呼雀跃,叫起了好来。

“好啊,李外宁!东京第一!”

“太棒了!”

……

听到场下的阵阵喧闹,王玄义被这热烈的气氛一感染,不知不觉竟然有一种后世去现场看知名的乐队表演的感觉。便在这四周一片漆黑之时,就见到场下突然有一只火把燃起,很快就在一块帷幕之上,一只以锦缎捆扎的人偶便出现在了帷幕之上。

眼看着场上果然出现了人偶,观众席间顿时便沉寂了下来。王玄义坐在坐上,怀着好奇的心情认真的看着这药发傀儡的表演,谁知道这一看,却不由得啧啧称奇。原来这一幕剧,演的乃是后梁大奖王彦章,枪挑后唐大将三十六人之事。

眼看着帷幕之上一群傀儡身披金甲斗在一起,连带着帷幕之后还有人以口技和唱词推进剧情,模仿战场上杀伐之声。王玄义一个现代人却也不由得佩服这古人的构思巧妙。待到剧情推进到战斗之时,场上突然火光四射,就算是人偶射出一箭,帷幕上方也用人偶中发出的一道火光来代表。简直就像是后世打王者时出必杀技的效果一般。一时之间,王玄义只佩服的五体投地。

……

“假如我儿存孝若在,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临近末尾,随着帷幕上方扮做李克用的人偶一声哀叹,整出剧目便以王彦章大获全胜而告终。场下的观众随即报以一阵欢呼,那赏钱,还不等人来讨要,便如雨点一般的撒向了台下。

王玄义眼看着表演结束,便也学着旁人的样子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钱来扔到了场中,随后……他便看到周围意犹未尽的观众开始慢慢退场,于是便赶忙叫住身边一人问道:

“兄台,怎么才演了一场便退场了……”

“这位小官人,我看您应该是第一看李外宁耍药发傀儡吧!这傀儡术机关复杂,演上一次便需数日调试,您要是想看,就只能等什么时候门外再挂上李外宁的招子再说咯!”

听到那看官一声感慨万千的回答,王玄义却是将目光聚焦在了场下那些正在收拾的李外宁的弟子身上。当帷幔撤开之后,却见一光头老者将杖上的人偶解下,其余众人却纷纷立在两旁恭敬的向他行礼。王玄义却不由的高声问道:

“台下的那位老者留步,敢问……你便是在东京城内以药发傀儡闻名的李外宁李助教吗?”

第30章 重点嫌疑

“真是没想到啊,原来……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开封府王院判,小老儿……这厢有礼了!”

当王玄义走到场下向李外宁说出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对方顿时便拜倒在地。王玄义见状,自是不愿依仗身份在一老者面前为尊,于是便赶忙将对方搀扶起来,随后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老人家客气了,今日前来,乃是有事向您请教,还望老人家能够给我一点时间,让我问几个问题……”

“啊……院判这话说的!我这……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您的忙,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您还是随我到后面喝盏茶吧!”

看到对方盛情相邀,王玄义自是没有推辞的意思,只见他先是回礼谢过对方的邀请,随后便跟在李外宁的身后绕到了勾栏之后。待他穿过杂乱无章的后台,是来到了一间略显宽敞的房间内,才一坐下,便有李外宁的弟子为二人奉上了茶水。

“早就听说咱东京城里来了一位断案入神的院判,据说……您还是王太师公的后人,今日一见,大人果然是神采奕奕……”

“啊……李助教过奖了,实不相瞒,今日我冒昧来访,乃是为了公事,还望助教您要如实相告……”

“好说!大人您只管问我便是!”

李外宁虽然嘴上答应的痛快,可是看向王玄义的眼神却是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丝紧张。王玄义见了,却只当是没有察觉,然后便继续问道:

“敢问助教,可否记得一个月之前,您都在何处演过药发傀儡……”

“额……这……“

“助教已然不记得了吗?”

“官人莫急,且容我想想再说……这一个月前……我只记得在东角楼街一带连演数场。其余的,便都是在此间了,不知官人的意思是……”

“您只在东角楼街演出过吗?那您可记得这城南的杨家瓦子?”

“杨家瓦子?这……”

“啊……也不一定是助教本人,倒有可能是您的徒弟……”

“徒弟?官人这么一说,我便想起来了,说来……我却有一徒儿在城南表演药发傀儡。哎,要是细说的话,这孩子跟了我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出了师,现在也算是能独当一面了……”

“哦?敢问您这徒儿是何来历,可否跟我说说……”

“他?哎……若是说起这事儿,话可就长了!”

“某愿闻其详!”

“那好吧!这事儿啊,归根结底,还要从我年轻时说起啊……”

“不瞒您说,我本是宋州人士,当年中原战乱,我在老家活不下去,便只能投了伶人学习这傀儡之术,后来……只因被这兵乱闹得怕了,这才背井离乡逃到了荆楚一带的辰州府,过了几年安生日子……

“辰州?某听闻此地人善用巫蛊之术,不知助教可知此事?”

“巫蛊,知道!都说这苗人巫蛊厉害,我们这些流民听得多了,自是不敢招惹他们。不过……我那徒儿却是苗民出身,一直跟着我来到了这东京城里立住了脚。几年前,我看他跟我学的也差不多了,便让他在城南的瓦子中打出了我门下的名号!”

“敢问助教,你这徒儿姓甚名谁?”

“我膝下无子,这徒儿自小跟着我,我便让他跟了我的姓,唤他叫做麻儿……”

“李麻?”

“正是如此……”

“敢问助教,这李麻现在何处?”

“应该正在城南朱家瓦子表演药发傀儡呢吧!官人,到底怎么了这是?”

“无事,若是你这徒儿前来寻助教,劳烦助教千万帮我留住他,我有要事要向他询问……”

王玄义说完此话之后,随即便向李外宁起身告辞,李外宁听到这王院判话语之中,似乎自己的徒儿惹上了大事,可是还来不及询问便见这王院判竟自顾自的离开了。

太可疑了,实在是太可疑了,如果凶手真的是这个李麻,那么他跟两名死者之间,就可以联系上了。还有,这李麻乃是苗人,懂得巫蛊之术也是情理之中。眼看着之前的许多线索突然一下子就指向了这个嫌疑人,王玄义岂能再等下去。

正当王玄义在心中为案子的大部分线索都连接起来感到兴奋之时,却刚从这后门桥瓦子出来。只见他迫不及待的便从寄存之处取回了马匹,随后便直奔着城南的方向疾驰而去。

“驾!让开!快让开!”

眼瞅着有人在闹市纵马疾驰,便有附近军巡铺中的弓手上前拦截,王玄义见状,赶忙勒住了马儿,随手从衣衫之中掏出了开封府的印信。

“我乃是开封府左军巡院院判,尔等速去开封府,传我命令,召集人马,直奔城南朱家瓦子……”

“是,院判!”

眼看着自己一生令下,那拦截的弓手便放开了道路,随后有人也翻身上马直朝着城中开封府所在的方向而去。王玄义心中大定,便可专心赶路。只可惜,从城北跑到城南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在此时夜市未闭,城门未关,否则的话,王玄义便只能飞过去了。

一个时辰之后,当王玄义好不容易穿过了大半个东京城,终于赶到了朱家瓦子之时,却见到张巡检也恰好带人刚刚赶到。

“院判!我已然点齐了府内剩余的人手,随时听候您的差遣!”

“张巡检,适才我去城北后门桥瓦子见了那药发傀儡的李外宁,听李外宁说,他有一徒名叫李麻,乃是辰州苗人。我怀疑此子便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真凶,故此召你来此处查找此人……”

“得令,大伙听好了,院判让我等来此处寻一个唤作李麻的辰州苗人,尔等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好,下马封住此处瓦舍个个出口,人只许进,不许出……明白了吗?”

“明白!”

随着张彪一声令下,身后的一众弓手就地散开,随后便沿途封锁朱家瓦子的各处出入口。很快,便有此处主人出面来到了王玄义的马前,躬身询问道:

“这位官人,小可此处乃是守法之地,不知官人这是要……”

“我且问你,那药发傀儡李外宁的徒弟,可是在此处献艺?”

第31章 路遇歹人

“李麻?说来小老儿也是一肚子气,这个家伙本来说好了今晚会过来的。可直到现在都还没来,若是让我撞见了他,我非要拉着他到他师父面前分辨不可……”

“你说什么……他人没来?”

“是啊……没来……”

“你可知道他的住所?”

“这……小人不曾听过,只知道这个破烂货只要囊中有钱,就都扔到鸡西儿巷去了……”

“报……院判!已然问过这瓦子里的百姓了,今日李麻的一直都没有露面……”

“不好!张巡检,赶快带人去后门桥瓦子,看住李外宁,一定要问出这李麻的下落……”

“是,院判!”

……

“啊……这忙了一下午,总算是把屋上的破瓦全都换了……”

“你们快下来歇歇吧!我方才去巷子外打了凉浆回来,给大家解渴!”

“有凉浆,真是太好了!”

听到下面的小虫娘说有凉浆,王敬便迫不及待的爬到了梯子旁,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慢了王家兄弟一步。只见这二人直接从房顶上跳到了地面,竟然就跟猫儿一样灵活。直到王敬从梯子上爬了下来,小虫娘才笑盈盈的将一碗凉浆端给了他……

“快喝吧!若是过一会儿,便不如现在清凉了!”

“额……谢谢!”

“该说谢的是我们才是,我师父和师叔说了,劳烦你们帮我们修理屋顶,实在是太过意不去了!”

“哪里的话,两位小娘子又不是什么外人,左右我们也是要修理屋顶的,索性便顺手一块收拾了,也好等你们搬过来时,住的长久些……”

或许是干完活之后心里很有成就感吧,几个大男人很快就喝光了一壶解渴的凉浆。而王母则在此时也送来了一些镇在井里的瓜果,给大家解渴。众人说笑了一番之后,王母正要留虫娘吃饭。可虫娘看着天边的落日,却不由得有些抱歉的说道:

“啊……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到这个时辰了!我家娘子要在白矾楼等的心急了!大夫人,看来我得先回去了!”

“这么急,带些馒头(其实是包子)在路上吃吧!”

“谢谢大夫人,师父几日前说奴要是再贪嘴,这身子便跳不得舞旋了!奴这便先走了!”

小虫娘心中生怕耽搁了师叔柔奴的正事,因此赶忙向王母和王玄义的兄弟一一告辞,随后才跑出巷子。

当虫娘坐上轿子之后,看着巷尾那熟悉的院落,心中却也不由得有些期待起了不久之后搬到这里的生活。虽说论起环境来始终是平康里要清雅一些,可小虫娘终究还是更喜欢杀猪巷这边的生活。

因这杀猪巷在西城,所以直到天色黑下来之时,虫娘才赶了一半的路。此时的她有些烦闷的坐在轿中,摸着空荡荡的肚子,暗自后悔刚才不应该那么听师傅的话的。

“唉,要是刚才听了大夫人的,带上一个馒头该有多好啊!”

“咕噜!”

听到自己肚子咕咕叫的声音,虫娘却只能咽了咽自己口水。此时的她,不由得想起了上一次师叔偷偷带她去吃鸡豆花时的情形。据说,这鸡豆花还是当年大唐太子李承乾吃过的呢!那一口下去,暖暖的,软软的感觉,真是让人欲罢不能啊!

“哎呀!”

正当小虫娘极力的回想着上次的味道之时,猛然间这轿子一个急停却让她一头撞上了一旁的隔板,只这一下,顿时便让小虫娘疼的差点哭了出来。

“前边的,你是眼瞎了吗?到底会不会骑马!”

小虫娘坐在轿中,听到外面的轿夫一声喝骂,便在此时,她却突然听到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你……你要干什么!”

“啊!”

“杀人了!杀……啊!”

……

耳听得外面突然传来阵阵惨叫和杂乱的脚步声。虫娘只吓的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不知外面究竟发生了何事,待到过了好一会儿,突然听到外面没了动静。虫娘却已然被吓得魂飞魄散。

“唰!”

“啊!”

就在虫娘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一柄利刃穿破了轿帘,差一点便要扎到虫娘。虫娘受惊害怕,便不由自主的大叫起来。

“哈哈哈!”

耳听得外面一声狂笑,便见到那柄长剑又被人拔了出去。便在此时,突然有一物被人从轿外隔着窗子扔了进来。虫娘见了不知何物,却是连眼睛都不敢睁开了。

“听我的话,让你活!把我扔进去的头套戴上,然后慢慢的从里面走出来,若是我看到你敢不听话,我便当场……将你劈成两半!”

“是……我……我戴,我这就戴上!”

虫娘哭泣着尽力挪动着身体,然后小心翼翼的用手摸索着,很快她便从脚下摸到了一块布料,待她将此物捡起之后,便乖乖的按照对方的吩咐,将头套戴在了头上……

“我……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戴上了……你不要杀……杀我!”

“很好,慢慢的从里面走出来……”

虫娘听到了这歹人的吩咐,便壮着胆子慢慢的从轿中挪了出来。就在她刚刚感受到外面的微风吹动衣摆之时,却慢慢的感觉到自己的勃颈处,触到了一丝冰凉和湿漉。

“你不是宇文柔奴?你是谁?”

“奴……奴是虫娘,柔奴小娘子,乃是……乃是奴的师叔!”

“师叔?也罢,将此物塞进你的口中,若敢喊叫,我便把你的脑袋砍下来!”

那歹人一边说着,随后便将一块手帕递到了虫娘的手里,虫娘接过之后,却只听话的塞进了口中,紧接着,冲娘便感受到有一根绳索勒在了自己的口上,随后绕过脖颈,很快她就被对方捆了一个结实。

当一个大布袋子将她从头到脚罩了起来之后,虫娘便觉得自己被人突然扛到了马上。随后,她很快就感受到身体在马上颠簸的感觉。

“呜呜!”

虫娘本要开口询问,可口中塞着东西,已然说不出话了。就在此时,她却感到自己的臀部被人狠狠的拍了两下。这下虫娘再也不敢乱动了。

随着一阵马蹄疾驰的声响,虫娘就这样在东京的夜色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32章 虫娘失踪了

“院判,不好了!”

王玄义正在公廨中与蔡军使商议案情,不知为何,王敬却突然从外面跑了进来……

“什么不好了,慌慌张张的,没看到军使也在此处吗?”

“小人见过军使,院判,真的不好了,柔奴小娘子说昨夜小虫娘一夜未归,她问遍了平康里都不知道虫娘去了那里……”

“什么,你是听柔奴亲口说的?”

“是啊,院判!柔奴小娘子现在就在外面……您快去看看吧!”

“蔡军使,请恕下官……”

“无妨,你且先去看看吧!”

……

猛然间听到小虫娘一夜未归,王玄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他跟在王敬的身后一起跑到官府之外之时,却发现柔奴和真奴正一脸担忧的等在那里。

“王官人,我家虫娘……”

“先别急,跟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院判,昨日您放我们早些回去,还交代我们要为两位娘子修葺房屋。因此虫娘便也回到了杀猪巷给我们打下手,等到临近日落之时,虫娘说要去白矾楼寻柔奴小娘子,我们看她有轿夫陪伴,因此便送她离开了……”

听完了王敬的解释,王玄义不由得又转过头来看向了柔奴和真娘,却见她二人用绢帕抹着眼泪,一脸担忧的说道:

“我也是今早才发现虫娘不见的,昨夜我在白矾楼,一直等她不见,便以为,她是因在杀猪巷忙的累了,故而先回平康里了。谁知道待三更时分,我回到平康里住所之时,才从姐姐那里听说,虫娘她……一直便没有回来……”

“没回来,对了,她是坐轿子回去的,轿夫呢?可曾问过哪些轿夫?”

“官人,我已经同妹妹去车马行问过了,那轿夫今日还不曾露过面,连那顶轿子都不知所踪了……车马行掌柜答应帮我姐妹四处寻找轿夫下落,听他说,那两名轿夫已在他这里干了好几年了,平日里为人老实,断不会干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我姐妹现在毫无办法,便只能来这开封府求官人您想办法了!”

王玄义抑制着心中的慌乱耐心听着众人的叙述,心中也同时开始了自己的分析。以王玄义对小虫娘的印象来看,此女乃是个心性单纯的姑娘,平时又极听她师父和师叔的话,若是她说要去白矾楼,那便绝对不会跑到别处。于是王玄义只稍作思索便再度开口向柔奴问道:

“柔奴,之前你们三人住在杀猪巷时,每日前往白矾楼的路线可是固定的?”

“回官人的话,杀猪巷距白矾楼路途遥远,我每日都是让轿夫寻最短的路线送我过去,无非就是从宜秋门入了汴州城(内城叫做汴州城)后,再从春明坊转而向北,沿赵十万街一路下去便是白矾楼,这日子久了,就算是车马店的人都知道了……”

“好,王敬,你现在就回去,叫上我那两位堂兄,骑快马沿此路线沿途搜索,看看能不能找到虫娘的踪迹!”

“是,院判!”

王敬听到王玄义的一番交代,便赶忙飞奔回府,去找人帮忙了,而王玄义见这大门外不是说话的地方,便示意柔奴和真娘随他进了开封府。

虽说柔奴和真奴月也算是这个时代见过世面的女子,可是她二人就算是再有见识,终究还是没有进过开封府的。好在此处平日里便常有城中百姓来此办事,就算是有女子进来,这府内的衙役也并不感到奇怪,倒是柔奴和真奴二人,一进了这官府的院落,便下意识得谨言慎行,只低头跟在王玄义的身后进了左军巡院。

“太玄啊,究竟出了何事?”

“军使,是真奴的徒儿虫娘不见了踪影,我已让王敬带着我的两位义兄沿着平日里的路径仔细巡查了。相信应该会有所发现的?”

“太玄啊!”

那蔡军使看了王玄义身后的两名女子,见她二人向自己行了一礼,蔡军使也赶忙回了一礼。当他再度看向王玄义之后,先是偷偷的给王玄义使了一个眼色,随后便拉着王玄义来到一旁小声说道:

“太玄啊!听我的话,赶紧把所有人都撒出去帮你找人……”

“军使,那李麻的下落还未查清楚呢?”

“唉,都这个时候了,哪还顾得上什么李麻。我跟你说,这东京城里不太平,听说专有些下三滥之人将女子拐走,随后卖到鬼樊楼中!”

“鬼樊楼?”

“哎呀,就是城内那些废弃的河道沟渠,常有歹人藏身于此,有那被拐的妇人被人绑到此间,供其淫乐,江湖中人称之为鬼樊楼,若是这虫娘真被虏了去,那她就全完了!”

“还有这种事?”

“好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赶紧让大家出去寻人吧!”

王玄义听到蔡军使催促,便也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而蔡军使不等王玄义发话,便即刻招了李忠和张彪前来商议,待蔡军使对他二人说了虫娘之事,两名巡检二话不说,便领命去寻人了。

“院判放心,今日便是挖地三尺,我二人也要将虫娘带回!”

“两位巡检,有劳了!”

眼看着连蔡军使都出来帮忙,柔奴和真奴的心中也不由得镇定了一些。王玄义见她二人松了口气,便悄悄问她可曾用过早饭。当得知果然没有的时候,王玄义便辞了蔡军使,带她二人去附近的分茶店中,要了两碗鹌鹑骨饳儿(鹌鹑馅的馄饨,可以煮着吃,也可以油炸,还可以穿在竹签上烤着吃)给她二人充饥。

不知是不是因为还在担心虫娘,柔奴和真奴只吃了两口,便再也吃不下去了。王玄义看她二人神不守舍,便出言相劝道:

“你们姐妹也不必太过担心,这虫娘一直更在你们身边,平日里也是个机灵的。纵算她真的落入了贼人只手,说不定也会想到办法逃出来。再说了,也许是她遇到了什么之前认识的熟人,你们还是先回去等消息吧!”

“官人,这虫娘自小便跟在姐姐的身边,被姐姐悉心教导,虽说是师徒,可却早已似亲人一般。”

“放心吧,若是找到了小虫娘,我便是再忙,也要先将她送回平康里。我看你们在这里等着也不是办法,不如这样吧,我便跟着你们一起沿着平时的道路走一趟,也好看看能不能有所发现!如何?”

第33章 柔奴才是真正的目标

“哎呀!真是惨啊!”

“是呀,太吓人了!”

“这是谁干的啊!当街杀人,也太没有王法了吧!”

……

“让开!让开!让开!开封府办案……”

……

“开封府的官爷到了!”

……

眼瞅着在一处狭窄的巷子中挤满了人,立刻便有附近军巡铺的弓手赶了过来。当王敬他们得了消息赶到之时,赶忙分开这里聚集的民众,挤到了人群中最前方的位置。

“这……”

“两具尸首,据是扎在了胸口要害处!只怕当场就死了吧!”

“你们看,那边还有一顶轿子……”

……

听到王玄忠的提示,众人连忙回过头来又挤出了人群,这才发现,就在不远处的街道旁,有一顶轿子正立在那里,王玄勇见了之后,赶忙就带着手下的弓手围了过去。

“看来刚才那两具尸体很有可能就是轿夫的了,诶……这轿帘上还有一个破口,看起来……”

“应该是用刀剑留下的吧!”

看到轿帘上的那处破口,王敬的心瞬间就跌到了冰点,连带着王家兄弟都感到了一阵阵的愤怒,直到王玄忠鼓起勇气挑开了轿帘,仔细搜查过轿子中并没有血迹之后,大伙的一颗心,才稍感安慰了一些。

“院判!院判来了!”

就在王敬等人正在四处查看痕迹之时,突然听到远处有弓手高呼了几声,王敬见了,赶忙跑过去来到了王玄义的马前,随后躬身行礼道:

“院判,适才我等在附近发现了两具男子的尸首,且一并发现一顶无人的软轿……”

“可查清楚了这是那家车行的轿子?”

“禀院判,轿身处有城内徐记车行的标准,想必这顶轿子便是他家的……”

“那两名死者呢?”

“两名死者俱是被人用刀剑刺入心口而死,以卑职看,应该就是轿夫了!”

“带我去看!”

王玄义听了王敬的回答,便赶忙翻身下马,有对方带着来到了刚才的那一处窄巷,待他凑到死者近处之时,先是查看了伤口的情形,随后突然注意到死者的手腕处,还有被绳索勒过的痕迹。

“看起来,应该是被人绑着拖到此处的,我看这凶手应该是骑马的,你们看这死者背后的衣衫出,还有被拖行磨损的痕迹,只不过这拖行的痕迹已然被他人的足迹所掩盖了。你们……替我将两位娘子身边的轿夫寻来,若这二人真是昨晚抬小虫娘的轿夫,他们一定认识……”

王敬听说两位娘子也赶过来了,便赶忙按照王玄义的指示从人群中挤了出去。随后果然看到了两顶轿子落在巷子外不远处。待他来到轿子近前,先是向两位小娘子见过了礼,随后便叫上了轿夫来到巷中辨认死者。

“你们仔细看看,此二人可是你们的同伴!”

“老李,老宋……你们……你们这是被何人所害啊!”

“你们果然认识?”

“回官爷的话,认识!他们,就是我徐家车行的轿夫……”

“王敬,可否找到了小虫娘的踪迹!”

“回院判的话,只找到了一顶轿子,小虫娘却是不见踪迹!而且轿子内,也不见任何血迹,仅在轿帘处有一个被刀剑划开的破口……”

“看来,虫娘应该是被歹人给掳走了,凶手这是早有预谋啊!”

“院判,这可如何是好……”

“别怕,目前尚不知是何人所为。不过这凶手既然带着一个大活人,就算是骑着马,估计也十分扎眼,你们先在这附近好好问问,看看是否有人注意到昨夜有人驮着重物在这附近出现……还有,回去之后去使臣房,把院内所有缉捕使臣都派出去,四下打探,看看有没有哪个掳掠人口的惯犯昨夜犯了大案,明白了吗?”

“明白!”

“把尸体先带回去,交给仵作检查,还有那顶轿子,也一并带回开封府!”

王玄义向手下之人随**代了几句,随后便又回到了柔奴和真奴的身边。便在此时,王玄义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

“官人,虫娘她……”

“虫娘应该是被歹人掳走了,目前下落不明,不过……对方既然带走了她,应该不会贸然害她的性命。对了柔奴,此处离白矾楼还有多远啊!”

“这里吗?若是走的快些,也不过是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柔奴我且问你,往日里你若是乘着轿子,都要途经此处去白矾楼吗?”

“这……却是如此,平日里从平康里出来,我便要先经过这里,方能去白矾楼,官人……您何出此言?”

“这便是了,我方才觉得,这掳走虫娘的歹人乃是精心策划过的,可是小虫娘平日里交际简单,应该不至于认识如此凶恶之人。再加上你每日都要途径此地,我看这歹人应该是冲你来的,小虫娘,应该不是对方的第一目标!”

“奴……”

“别怕,有我在,断不会有歹人得逞!”

王玄义一边说着,随后就看向了自己的兄长,只见他先是唤了王玄忠一声,随后便对他吩咐道:

“兄长且替我辛苦一趟,送两位娘子先回平康里,我看这歹人的路数,只怕并非冲着虫娘才犯下的案子,他真正想要掳走的,应该是柔奴才是……”

“竟然有这种事,院判放心,有我在,一定护得两位娘子周全!”

王玄义听了兄长的回答,这心里也就平静了一些,待他看到赶来的弓手已然将现场收拾的差不多时,这才向两位娘子告辞,随后上马带人离开了此处,而王玄忠,则另外带着一些弓手护着她姐妹二人上了轿子,随后直奔平康里而去。

……

一个时辰之后,当王玄义带着人回到了开封府之时,才一进门,蔡军使便焦急的凑过来打探道:

“怎么样,找到人了没有?”

“军使,人还没有找到,但是找到了两名轿夫的尸体和虫娘坐着的轿子,看现场情形,歹人应该是掳走了虫娘,而且,他很有可能是冲着柔奴去的!”

“妄图劫走东京城内第一花魁,这歹人真是好大的胆子……”

“院判,我想让本院使臣通过各种关系四下打探一下,看看有没有虫娘的线索……”

第34章 李麻现身

“院判……院判!”

“怎么了,可是有了虫娘的消息?”

“启禀院判!昨夜在车骆院一带,有军巡铺中的弓手见到一男子纵马疾驰,马背上还驮着一个硕大的口袋,不过……因为天色已晚,那弓手并没有看清楚男子的相貌……”

听到巡检张彪的汇报,王玄义赶忙重复着来到了身后的东京舆图前,查看车骆院所在的位置。

“车骆院?那里是太仆寺下属的官署……然后呢,知道去了哪个方向吗?”

“知道……好像是向北去了!”

“向北?”

王玄义听完这句话,手指不由得沿着舆图上的方向向北继续滑动,很快,他的手就停在了地图上。

“向北,这是竹竿市,榆林巷,染院桥,白……白矾楼?”

“院判,那里皆是闹市,这歹人带着一个大活人,往闹市去做什么?”

张彪站在王玄义的身后认真的查看着舆图上标记的地名。当他看到白矾楼之时,也不由得吃了一惊。这个家伙,杀人了人之后,不但一点都不慌张,反而还有胆量把人带到东京城最热闹繁华的地方。

“不……不是白矾楼!这歹徒就算再大胆也绝对不可能把人带到白矾楼去……可是……他这又是要去哪儿呢?”

王玄义一边自言自语的说着,一边将手指往下滑动,染院桥一带是五丈河,那里入夜之后花船不断,整个河面每晚都如同白昼一般,凶手带着一个大活人,难道是要上船吗?等一下……

就在王玄义盯着手指尖处所指着的染院桥窃窃私语之时,突然之间,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的撇到了染院桥旁边的西鸡儿巷。

“这……小人不曾听过,只知道这个破烂货只要囊中有钱,就都扔到西鸡儿巷去了……”

王玄义看到这个地名,脑海中突然蹦出来那日晚间在朱家瓦子外听到过的这句话。心中骇然,顿时便惊出了一声冷汗。

“李麻!是李麻?”

“院判?什么李麻?”

“张巡检,你还记得那一日我让你带人去朱家瓦子时,那瓦子里主事儿的是如何回答我们的吗?他说……李麻只要囊中有钱,就都扔到西鸡儿巷去了!你看,若是过了染院桥之后在向西走一点……”

“那……那便是鸡西儿巷了!那里遍地都是娼楼妓馆,别说你带个大口袋,就是真的牵着一个大活人,恐怕都没人注意!”

“张巡检,即刻带人去西鸡儿巷……看看李麻是否真在此处藏着……”

“是!”

张彪应和着从王玄义的手上接过了令签,随后便转身出了公廨,待他点齐了手下的人马之后,这才再度离开了开封府直奔着北边的西鸡儿巷而去。

说起这西鸡儿巷,那是在染院桥旁一处知名的所在,因为紧靠着五丈河,且距离繁华的白矾楼也并不算远,所以一到晚上,这里就变成了整个东京一处知名的堕落街。不过……和白矾楼这种专走高端路线的高档场所不同。这西鸡儿巷走的却是大众路线。

西鸡儿巷的客户群体,普遍存在于寻常的贩夫走卒,五丈河上的船工,还有像李麻这样在京城瓦舍之中讨生活的男子之中。每日一两百文的收入,自然不可能去得起像白矾楼这样的地方,因此这西鸡儿巷,便吸纳了大量这一类的客人。

当张巡检带着人马浩浩荡荡的赶到此处之时,只一声令下,手下的弓手便将整条街围了个水榭不通。任凭那些鸨母如何哀求哭喊,巡检张彪却是丝毫不容情面的让手下兵士逐个的搜查此处的房间。

“跟我搜,今日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李麻给我找出来!”

“是!”

“官爷,您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啊!我这里是开门做生意的,您这要是冲进去,非把姑娘和客人们给吓着不可……”

“是啊,官爷!”

……

耳听着一群鸨母在耳边聒噪!张彪不由得心烦意乱的大喝一声……

“都给我闭嘴……我问你们,李麻呢?”

“李麻?我们这里有张妈,王妈,就是没有姓李的妈妈?大人若是想问,请去后边的榆林巷问问吧!”

“好啊,我看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调侃本官,来呀!把这些个鸨儿带到一旁,给我打,若是问不出药发傀儡李麻的下落,今天我就把你们抓回去交差……”

“啊……官爷!官爷!”

“哎呦!奴……奴知错了,官爷!”

“官爷饶命,奴愿意说了,那个挨千刀的李麻,奴知道他的下落……”

“停,刚才谁说知道的,把人给我带过来!”

张彪一看自己略施小惩,果然有人愿意招供,便赶忙让手下停下了动作。紧接着便看到手下押着一中年女子来到了自己面前。

“说吧,这李麻……到底在哪儿……”

“官爷,这李麻,却是常来我那翠花阁,可最近这几日,我却是许久不见他的踪迹了!”

“翠花阁?他可是有什么相好的在此处?”

“这……李麻从不挑姑娘,每次来也不见他特意要谁陪……他都是一连在此处住上几日,然后钱花的差不多了,便走了……”

“那你上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这……好像是两天前吧!奴……”

“啊~~~”

“啪!”

就在张巡检正在向鸨儿问话的时候,一时不查,忽然看到远处一高楼上飞下一人,随后惊叫着便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

“回巡检的话,好像是有人坠楼了!”

“什么?”

张巡检一听突然出了人命,顿时便惊诧莫名,直接便朝着出事的地方而去,待他来到近前之时,却见到一滩鲜血中,竟然趴着一身材矮小,皮肤略黑的男子。

“这是……从翠花阁掉下来的?鸨母呢?给我带过来……”

听到张巡检发了话,手下弓手连忙将鸨母押着来到了近前,随后强迫她凑到死人跟前。

“啊……官爷,官爷饶命,吓死人了!”

“给我说,他是谁?”

“这是……这是李麻啊!他……他什么时候来到我这翠花阁的!奴……奴实在是不知啊!”

“他就是李麻?”

张彪震惊之下,连忙仰头眺望着眼前的楼阁,可不知为何,却觉得身后好像有人在盯着他一样。

“啊?”

张彪察觉之下赶忙回头,可是无论他如何搜寻,这种感觉,却又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35章 藏身之地

“怎么回事?”

“禀院判,适才我等正在此处盘问鸨儿,忽然间就看到一人从翠花阁上掉了下来,然后……便当街摔死了……”

“摔死的?仵作可验过了?”

“仵作正在检验……”

“带我上去看看,可看清楚他是从何处摔下来的?”

“禀院判,好像是从这翠花阁最高处摔下来的,因为事发突然,下官只有一个大概的印象……”

听到了张彪的汇报,王玄义此时心中何止是感到震惊,简直是惊诧莫名,他觉得自己的动作已经够快了,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发生的这么突然……

就在王玄义正要走入翠花阁之时,楼上却突然传来了弓手向张彪汇报的声音……

“张巡检,这里有栏杆折断的痕迹!”

王玄义听到楼上有人通报,便赶忙快步的跑了上去,待他来到楼上之时,却发现那栏杆断裂处似乎是一处堆放杂物的小隔间。当王玄义一步步小心翼翼的靠近栏杆的时候,身后的张彪连忙拉住他的衣袖,一脸担忧的提醒道:

“院判小心,此处危险!”

“张巡检,我且问你,事发时你可是站在那边的那个位置?”

“啊……回院判的话,下官正是在那边盘问鸨儿……嘶……难道说……这李麻乃是因为见到了官兵,担心自己被发现,才藏身此处。后来他又探身去查看外面的情况……一个不小心……”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是……这也太巧了吧!”

王玄义心中存疑,却见楼下仵作在翻验尸体之时,突然从他的身上取出了一个钱袋,王玄义见状,心中还挂念着小虫娘的安危,便赶忙又从楼上跑了下来,快步来到了仵作身边……

“可是发现了什么?”

“院判,小人适才在翻验死者随身物品之时,发现了一张邸店的凭证……您请看……”

“这是……客如归久住龚家老店?谁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鸨儿,都给我过来!”

“是,官爷!”

眼瞅着似乎发现了很重要的线索,张彪赶忙招呼手下的兵士将那些鸨母又押了过来。随后,便听到张彪高声喝问道:

“谁知道客如归龚家老店在何处?有听过的吗?”

“这……”

“啊……官爷我知道,这龚家老店离此处不远,就在五丈河畔,占地极大,因为可以存放货物,所以一般都是货行的伙计住在那边……”

“货行?”

“院判!”

“张巡检,你且带上几个人跟我去一趟,这里的事情先交给旁人处理!”

“是!”

听到王玄义的一声吩咐,张彪赶忙叫了几个亲近的下属翻身上马。随后跟着王玄义按照那鸨儿的指点朝染院桥的方向疾驰,待众人到了五丈河畔之后,只沿着河边跑了不远,便看到一只长杆挑着招子立在河边,上面正是客如归久住龚家老店几个大字。

“院判,就在那边……”

“驾!”

王玄义听到了张彪的提醒,便再次催马来到了邸店的近前,待他翻身下马之后,前来接应的伙计看到来着是个绿衣郎,不由得连忙见礼道:

“小人拜见官爷,官爷您可是来住店的?”

“我乃是开封府军巡院的院判,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

“啊……官爷稍后,我这就去请掌柜的!”

那伙计一听王玄义是开封府的,又看到他身后还跟着几个身着戎装的武将官兵,顿时便吓得慌忙向后院跑去,只不多时,便见到一身着缎面长衫的男子从后面出来,来到了王玄义面前见礼。

“官爷大驾光临,您这是……”

“掌柜的你看看,这张收据可是你这里开的?”

“这……是后厢玄字号客房的客人,官爷你……”

“马上带我们去看看……我们有大案要查!”

“啊?赶紧,赶紧带官爷去看……”

那掌柜的一听说有大案,顿时便惶恐的支使着伙计待王玄义向后走,王玄义见了,也不说话,径自带人跟着伙计出了厅堂,待他来到后面之时,却见到这邸店的后宅竟都是一间间的小院子。

“你们这里,好像与别处邸店不同啊!”

“禀官爷,我们龚家老店来往的主要是货行的商队,只因为有院落可以存放货物,所以大家才愿意来我家捧场的……”

“这玄字房……也是这样独立的小院吗?”

“是啊!官爷!”

王玄义正跟伙计打听着,不知不觉便来到了一处院落前,待他看到院子的大门上有玄字标记之时,这才对张彪点了点头,张彪随后只一脚便踹开了院门,带人冲了进去。

“给我仔细的搜,不要放过任何痕迹!”

“巡检,我这边发现了两大箱傀儡!”

“巡检,这里有女人的衣服,还有血迹……”

“搜……”

就在张彪听到越来越多的发现而欣喜若狂之时,忽然有人从床下发现了一个木箱,随后便有人帮着将那个大木箱子拉了出来。

“巡检,这……这里有个女人!”

王玄义一听到这句话,顿时便冲进了屋内,待他怀着担忧的心情看向箱子里之时,发现小虫娘果然就被捆在里面。

“虫娘!还活着!快,拿刀来把绳子割开!”

王玄义一声招呼,便立刻有弓手拔出匕首将虫娘身上的绳索尽数割断,然后王玄义赶忙将虫娘从箱子里抱出来,随即用手拿出来堵在她口中的布条。

“呕!呕!咳咳……咳咳……”

“虫娘你没事吧?”

王玄义见虫娘一时说不出话来,便赶忙抚着她的脊背关切的问道。就见到虫娘摆了摆手,随后便突然一下子倒在了王玄义的怀中。

“虫娘?虫娘?”

“快……去外面寻一辆车来,把她送到马行街去!”

一听到王玄义焦急的声音,张彪便赶忙让下属出去备车了,好在此处的住户大部分是货行的货商,这大车倒是不缺。只不过片刻的工夫,王玄义便抱着虫娘上了大车,随后直奔着马行街而去……

“张巡检,你留在此处,叫人来把此处仔仔细细的搜查一遍,万不可有遗漏!”

“是,院判!”

第36章 直觉

“怎么样?”

“已经睡下了,说是昨晚被人绑走之后,就一直捆着,没有人欺负她!”

“你问清楚了?她身上没有什么伤痕吗?”

“问清楚了,方才沐浴时我也已经为她检查过了,只有身上被绳子捆着的地方留下了一些印迹,其他的……确实是没有发现……”

……

听到了真奴的回答,王玄义在心里感到安慰的同时,却也不由得感到有些疑惑。

“小虫娘被李麻绑走了一夜,李麻居然没有侵犯她……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呢?难道说……他捆了人之后,就先去西鸡儿胡同去找自己的相好了?然后……还没来得及侵犯小虫娘,就被张彪带人堵在了西鸡儿巷,紧接着……一个不小心就从楼上摔了下来,自此一命呜呼?”

“这次若不是官人及时的找到了她,虫娘这辈子只怕就毁在歹人的手中了!”

“没事就好!我也是偶然想到行凶的人有可能是李麻的……这几日你和柔奴多加小心,我这边还要回开封府向王爷复命……”

王玄义听到虫娘没事,一颗心便放下了大半。随后他便跟贞娘和柔奴告辞,转身离开了柔奴她们在平康里的住所。

刚出了平康里,王玄义才刚翻身上马,王敬却是一脸担忧的向他打听了起来。

“院判,虫娘小娘子没事吧?”

“她师父说没事,只是被捆得久了,手脚有些麻木了!”

“啊,老天保佑,那就好!院判,恭喜您,这么快便又破获了北里的杀人案!”

“恭喜?我怎么一点都不觉得是我破了这个案子呢?”

“额?”

就在王敬听了虫娘没事,正要向王玄义道贺的时候,他却突然注意到王玄义的脸上似乎一点都没有因为案子被解决的喜悦。相反的,王玄义反而眉头紧锁,就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一般。

“院判,您……为什么不太高兴呢?这案子都破了,一会儿回了开封府,秦王准得夸您!”

“破了?王敬……你真的觉得这案子是我破的吗?不……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个案子……破的也太顺利了!”

“院判,顺利……难道不好吗?”

王敬看着王玄义苦思冥想的样子,心里却感到有些无法理解。难道案子破的顺利,还有什么不好的吗?

……

当王玄义带着下属又回到了开封府的时候,巡检张彪已然将李麻在落脚点那边的东西全都待了回来,除了一些木偶傀儡之外,张彪还龚家老店发现了一些女人的首饰还有衣物,除之之外,一柄被布匹小心缠绕着的匕首也被张彪从杂物中翻检了出来。

“院判,您可算回来了,我们已经把首饰和衣物送到大牢中请孟家人辨认过了,证实正是死者米云娘的东西!”

“他们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我才一拿出来,那孟夫人便一眼认出了一根金簪。然后我还拿出衣服来让她辨认,她也说那就是他家云娘的衣服……”

“可这云娘当日不是穿着男装吗?”

“这个……院判,那首饰和衣服都是放在一个包裹里的,应该是这些姑娘出来的时候还带着女子的衣服。对了,何员外那边,我也派人去送信了……他们一会儿就到!”

“哦……好!做得好,张巡检!”

王玄义随口夸奖了一句,却是愁眉不展的朝着仵作间走去,待他进门之后,那些正在忙着为李麻验尸的仵作们立刻便停下了手上的工作,一起向王玄义行了一礼。

“院判!”

“已经让李外宁确认过了吗?此人真的是李麻吗?”

“辨认过了,对了院判……我们还在李麻的身上发现了一个锦盒,里面……”

仵作一边说着,一边回过身去从一旁的桌案上拿起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待王玄义接过之后打开一看,却发现里面一共有五个圆形的小坑,其中有两个小坑则立着两枚白色的小蜡丸!

“咦?少了三个?”

“是呀院判,说不定一直都没有线索的那名女子也是死于李麻之手,你看,这多余的一颗若是算在那女子的头上,一切便都对得上了!”

“对得上?真的有这般凑巧吗?”

王玄义盯着手上的锦盒看了许久,脑海中则开始重新回忆起这些天来的经历。

“从黛的形制追查到了两名死者的身份,又从死者的亲人那里查到了李外宁的线索……然后……李外宁的弟子是辰州人士。这样一来巫蛊之术便有了解释。紧接着……是小虫娘被绑架,歹人在车骆院前向北,从而扎到了西鸡儿胡同……”

“为什么,我只是把一些明显的证据简单的联系在一起,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找到了嫌疑人的线索,可是……这个李麻就真的运气那么差吗?不对……一定是那里搞错了,为什么会这么顺利……顺利的就像是……像是一切就是这样安排的一样……到底那里错了!”

当王玄义有些恍惚的从仵作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心中的这些疑团不但没有因为案件的侦破而消散,反而变得更是让他觉得无从下手了。

“所有的证据全都对得上,可是凶手就这样在开封府的差役面前坠楼死了。而因为这个时代技术上的局限性,还有王玄义对法医工作的陌生,他无法百分之百的断定这个李麻究竟是自己从楼上摔下来的,还是有什么人把他推下了来的。”

“怎么办,难道这样真的就可以结案了吗?虫娘除了受了些惊吓,并没有受到李麻的侵犯,而李麻也在官府的围捕下,当场摔死。除此之眼,只要将适才在仵作间发现的锦盒交上去,另外一具无主的女尸也可以有了交代。这……应该就是最好的接过了吧!”

“可是这些死者们,害死你们的真的就是李麻吗?如果李麻不是凶手呢?那一切就又要回到原点了……”

死者无法开口,线索已然用尽,除了出于本能的那一丝对于运气的怀疑之外,王玄义似乎根本没有怀疑必要。可是,他两世为人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案子,应该……并没有结束……

第37章 凶手的算计

“蔡军使,王院判,恭喜二位,为城中百姓除了一大害……”

“王爷过奖了,都是王爷您领导有方,再加上我军巡院上下一心,这才能顺利的查到真凶,虽然最后凶手李麻意外身亡,但好歹也算是能个死者们一个交代了……”

“哈哈……蔡军使,这些日子大家也辛苦了,我已将二位之功上报……”

“慢!王爷,下官还有话说!”

就在秦王正说在兴头上的时候,王玄义却突然上前一步打断了秦王的发言,一时之间,房间里的气氛就陷入到了极度的尴尬之中。蔡军事侧过头来,先是暗自打量了一下秦王的神态,然后才小心翼翼的咳嗽了一声。

“嗯……咳咳!”

“王院判!可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王爷,本案……卑职怀疑,此案的真凶并不是死去的李麻,凶手应该是另有其人,而现在的这个结果,很有可能是凶手故意引导我们而设下的陷阱!”

王玄义此言一出,秦王顿时看向了一旁的蔡军使,这表功的折子都已经递上去了。这次的案子虽然不大,但是被王玄义的那个相好的纠集了京城72名楼的行首在白矾楼这么一搞,现在已经成了街知巷闻的大案了。眼看着这么一件备受关注的案件终于水落石出,秦王自然要早早地将这份荣誉握在开封府的手上。可是现在,这个王玄义却跑出来说案子没破!这……

“王院判,既然你说这凶手另有其人,可有证据?”

“王爷,若说证据,卑职已经命手下人等尽快查验了。只不过……这证据比较麻烦,若是想搞清楚李麻是不是真凶,恐怕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王院判,本王表功的折子都已经递上去了!”

“王爷,若是此时凶手再动手杀人,我开封府又该如何向百姓和官家交代……”

“这……”

秦王一听王玄义说出了这番道理,顿时就明白了这事情怕是急不得的。若真是在自己向朝廷表功的时候凶手又杀了人,这往小了说叫失职,往大了说就是欺君啊!

“王院判,你说……你已经让人去查验了?”

“是,王爷!之前从城南乱葬岗中带回的两具尸体,死者口中都含有一枚蜡丸……当初我已命人将蜡丸上的指痕尽数印在了纸上,如果凶手真的是李麻,那么李麻的指纹必然会和那蜡丸上的指纹相吻合……否则的话,李麻很可能就是一个被用来当做替罪羊的受害者……”

“比对指纹?好……若是能对的上,那便是铁证如山了!王院判,本王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了……”

……

当王玄义和蔡军使向秦王告辞出来的时候,蔡军使擦着头上的汗水,有些抱怨的向王玄义说道:

“太玄,你方才真是吓死我了!”

“军使,我本来还想等查出个结果来再向您汇报的,可没想到王爷那边催的这么急!”

“哎,还不是听说这案子破了,急着向官家表功吗?这开封府现在可是秦王管着,咱们若是破了案,那便是秦王领导有方,这储君的位子便坐得安稳啊!”

听到蔡军使在自己耳边小声的说出了这番话来,王玄义却是心情复杂,如果不是他知道这赵廷美注定没有官家命,说不定柔奴和真娘便早已跳出了这教坊的火坑了……

和蔡军使回到了军巡院之后,王玄义便赶忙找那些仵作们打听指纹比对的进度。要是说起来,这种事情放在后世,估计连一个小时都用不了,可是放在现在,却只能靠着人的眼力一点一点的查找比对,非是心细如发,目力精准的人所不能做的。就算王玄义等得再怎么心急,可却是半句不敢催促……

“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禀院判!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比对了死者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右手那边只对完了拇指……”

“可有所发现?”

“回院判的话,对不上!”

……

王玄义听到了这句话,又想起了不久前从李麻身上搜出的锦盒中还有两粒蜡丸。于是他便对手下的人说道:

“取盒中剩下的两枚蜡丸来,你们也一并验了!”

王玄义放下了这句话之后,便举起手来,用手指悬空做了一个揉蜡丸的动作。现在既然死者两手的拇指都对不上,那是不是就可以排除李麻的凶手嫌疑了呢?毕竟,一般人要是搓蜡丸,大部分情况下都会用到拇指的……不过……也不能排除是用的其他手指……

“如果李麻不是凶手……而是替罪羊的话,那么所有的证据能不能串起来呢?”

王玄义想到了这里,不由得快步回到了自己的公廨,随后拿起笔来在纸上研究了起来。

从现在的调查来看,以黛妆查死者身份这边一步,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毕竟两名死者之间并无联系,他们的亲人也已经确认了死者的身份……

“那么……问题到底出在那儿呢?”

“药发傀儡?李外宁?苗人!蜡丸!巫蛊!”

“蜡丸等于巫蛊等于苗人?这里是不是太想当然了!”

“还有,小虫娘若真是被李麻掳走的,那李麻为何放着房中一个娇滴滴的美人不去侵犯,反而……要去西鸡儿巷去寻快活呢?”

“说不通!完全说不通……”

王玄义一边思索着,随后就在脑海中暂时抹去了李麻真凶的身份,然后再次思索关于小虫娘的问题。

“我是被小虫娘引到西鸡儿巷的……为什么是西鸡儿巷,因为如果不是这里,我就怀疑不到李麻身上……李麻日日混在西鸡儿巷,便是连瓦子中管事儿的老者都知道。”

“如果……李麻只是一个替罪羊的话。那么……自己应该早晚都会注意到西鸡儿巷,所以虫娘被塞到了李麻的住所,就是为了证明是李麻绑架了她……”

“这就通了,凶手绑架虫娘栽赃李麻!之所以虫娘没有被侵犯,是因为凶手不能这样做,因为这样的话,他就会被虫娘看到自己的身形和脸庞。除非……他侵犯完之后,一刀杀了虫娘,可要是那样的话,死人……又怎么能能开口说话呢?”

“凶手还真是好算计啊!”

第38章 新的嫌疑者

“你的徒弟死了,我们在他住的地方搜出一些东西,除了一些木偶之外,其中……还有两位女死者的衣服!”

当被关押多日的李外宁从王玄义的口中亲耳听到了这个噩耗之后,他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场。

“官……官爷!老朽……唉……”

眼看着这位享誉东京的傀儡大师情绪激动的说不出话来,王玄义的脸上却依旧没有显露出一丝的波澜。他坐在堂上直直的盯着李外宁,而对方看上去,显然还没有从徒弟殒命的噩耗中恢复回来。只见这李外宁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几次想说话可最终还是放弃了,也不知过了有多久之后,浑浊的眼泪才从他的眼角流了出来,随后被脸上的皱纹一点一点的吞噬。王玄义看得出,他虽然想为自己的徒弟争辩几句,可是因为畏惧官府的威仪,所以心里还在激烈地斟酌。

“你是他的师父,若是你想为他说些什么的话,本院并不会怪罪于你的!”

“官爷,小老儿就这么一个徒弟,从小就跟在我的身边,我……我实在是不敢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啊!”

“从小就跟在你的身边,我想……你们之间的感情一定很深吧!”

“唉,要怎么说呢,年轻时背井离乡,想着有朝一日能有一个立足之地,可以成家立业,可谁又能想到,我这辈子,也只有这几年,才有了一碗安乐饭吃啊!”

“李助教,我有点奇怪……你为什么没有成家呢?”

“我?似我这等下九流的身份,若是有了子孙,只怕也要遭子孙的唾骂,倒不如不成家,反倒乐的一个自在快活。而且……我还有徒儿,唉……不说了!不说了!”

或许是联想到了自己半生漂泊的辛酸吧!李外宁除了不住的叹气之外,却依旧避免着谈到自己的徒弟。不过王玄义看得出来,李外宁对李麻的感情很深。如果不是有了这层关系,李外宁又怎么会把自己压箱底的绝技传给他,还让李麻在外面打出自己的招牌呢?

在这座偌大的东京城里,一入夜,不知有多少百姓涌向城市里大大小小的瓦舍勾栏。而药发傀儡李外宁却是独一无二的。李麻只要得到了师父的允许,再加上身上确实有难得的绝活,想要在京城之中混上一碗饭应该不是一件难事,而从他时不时的总去西鸡儿胡同寻快活这一点上来看,李麻在东京城里的日子应该是过得不错的。

一个艺人,在这个时代若是没有除籍,那所生的子女便要受到他人的歧视和白眼。从这一点看来,李外宁到老都不愿成家,以及李麻在西鸡儿胡同流连忘返,或许都是出于这样的一个原因。而不能简单地将李麻的行为理解为好色成瘾。

一个日夜留恋在娼楼妓馆中的男子,究竟还有没有精力冒险绑架城中富户的女子呢?

“李助教,我可否再问一个问题!请问……李麻是苗人的事情,以及李麻常去西鸡儿巷的事情,知道的人多吗?”

“官爷,似我们这等在城中瓦子里混饭吃的,这身上哪还有什么秘密可言啊!这李麻好去西鸡儿巷的事,别说是我们这些卖艺的了,连许多前来捧场的许多看官都是一清二楚。还有他是苗人之事,却也被那些说浑话的编排了许多小段,时不时地便拿出来说与观众。他们那些家伙,没胆子编排这官府的官爷,可若是说个没人知道的,却也不能叫看官满意,因此……似我们这等在城中还稍微有点名气的,便常常被他人编排,反正都是为了活着,日子久了,倒也没人去挑理了!”

“等一下,你的意思是,有很多人都知道李麻是苗人?”

“是啊!这瓦子里本来就是大家互相捧场。若是有那专看说浑话的客官进了勾栏,听到他人说着瓦子里的谁谁谁使得好傀儡,这便是为旁人捧场,我等自然也要投桃报李,想着办法帮衬别人的生意,这一来二去的,大家就都有钱赚了!日子久了,看官们对瓦子里的门道也清楚了,自然也就认了投……”

……

王玄义听到此处,不等李外宁说完,便径直站起身来向外面走去。眼看着自家院判案子审到一半,却突然要跑,堂下众人无不骇然。

“来人啊,快传我令,让张彪带人速去那何员外家,务必要把人给我带回来!”

“啊……院判!这……这边……”

“将犯人暂时收押,还有,速去寻那日何员外留下的口供来,马上让仵作间比对那口供上的手印,快!”

“额……是!”

耳听这王院判催的急,两名候在外面的衙役立刻便跑去传令了。而王玄义立在堂外好一会儿,这心里却是越想越是放心不下,随后他便伸手招了王敬过来,然后急切的吩咐道:

“张巡检那边集合人马还需时间,王敬,你且去备好快马,跟我去一趟那鑫隆油坊!”

“院判,您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或许是我猜错了!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何家女已然怀了身孕,可他的情郎却始终不见踪迹。若是寻常人家,无论如何也要上门去过问一下吧!若真是羞于上门,以何家的财力,想要查找这勾引何家大娘子的男子,却也非是什么办不到的事情。更何况,倘若真是这男子绝情,他何家只需将一纸诉状告到官府,纵然会让他何家出丑,可却也能让那男子狠狠的吃一回官司!可这何员外呢,她的女儿已然失踪多时,他却不闻不问,只说是女儿回了洛阳……如此看来,何员外似乎是个绝情的人啊!”

“是啊,院判!可这何员外那日前来认领尸体,哭的可不是一般的伤心!可我刚才听您这么一说,却又觉得有些过了,若是他真的疼爱这个女儿,怎么着也该派人去找一找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且看之前我们的种种行动都在凶手的算计之中,我看……他一定很清楚我们的调查进度,对了……这次的绑架原本是冲着柔奴去的,柔奴在白矾楼设下了百花宴……”

“院判!您且去前面稍等,我这就去备马!”

第39章 四处缉拿

“已经转手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前几天的事情,说起来……这鑫隆油坊和长庆楼素来交好。听说何员外家的娘子出了这等不幸的事儿,我们自然也理解何员外的心情。所以我家主人便答应了何员外尽快转手的请求,连同油坊加上何家的宅院,一同盘了下来,价钱方面,还比这城里的市价高出了两成……”

“你可知……这何员外说去哪儿了吗?”

“这个……听说是回洛阳了!”

“洛阳?”

……

当王玄义亲耳听到这何家的鑫隆油坊已然转手的事情之时,他的心情瞬间便低到了冰点。

“紧赶慢赶,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王玄义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后便心思沉重的向鑫隆油坊的新掌柜道了声谢,然后便带着王敬走了出来。

“院判!这何员外……”

“人家的借口说的在情在理,长庆楼的主人素来与他何家交好,这何员外既然求到了门前,长庆楼自然不会不给这个面子……只可惜……咱们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啊!”

“院判……咱么接下来去哪儿?”

“去何家,先打听打听情况,若是刚走的话,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

王玄义在心中仔细一想,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没有注意这个时代的局限性。若是在后世,嫌疑人开着车,估计早就跑没影了。可现在不同啊!从东京城前往外地,大部分人只能骑马?若是带着许多行李的话,那便要乘坐马车或者是牛车,这样的话,根本就走不了多远……不过……要是搭船的话……对了,先从城内的车马店和船家查起,不到最后的时刻,绝对不能轻言放弃……

王玄义想到此处,便立刻翻身上马直奔何家而去,当他一路疾驰赶到此处之时,却发现张彪正领着人在何家四处搜查……

“张巡检!”

“院判!不好了,这姓何的……跑了!哎……把人给我带上来!”

“官爷饶命!官爷饶命!”

“说,你家主人去那儿了?”

“回官爷的话,老朽只听说是回洛阳……”

“洛阳?你可是听何员外亲口说的?”

“是啊!员外说,大娘子已经不在了,留在这东京城里只能徒增悲伤,倒不如,把这里的买卖处理了,早日回洛阳侍奉老母!”

“我且问你,你可知何员外的母亲住在洛阳的何处?”

“这个……回官爷的话,小人是在员外一家迁到东京之后才来到何家的,这洛阳的事儿。小老儿也只是偶尔听员外和大娘子提起过,大娘子曾提过几次想要回洛阳侍奉祖母,员外只说油坊中生意繁忙,因此就一直没回去过……”

“他一次也没回去过?”

王玄义听了何家的前管家的话语,心中诧异。他深知这贼人狡猾异常,若是他大张旗鼓的说去洛阳,却不知是故意迷惑自己,还是要反其道而行之?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这何员外离开东京之时,是乘船走的还是雇车走的?”

“本来是要乘船的,可这几日禁军征掉船只,城内船行不能擅自发船,何员外因等不及便让我去罗记车行雇了一辆马车……”

“马车?”

王玄义听闻这何员外走的乃是陆路,心中便稍感安慰。便在此时,王玄义却又突然问道:

“我再问你,你家员外……除了在洛阳的老母之外,可还有其他的亲戚朋友……”

“这……官爷您既然问起,小老儿倒是想起一件事来,我家主人说来也奇怪,平日里虽不喜和人交往,但若是有从辰州来的客商,他便会设宴款待,跟对方打听一番辰州近况……”

“辰州?你家主人可曾在辰州住过?”

“这个,小老儿只听大娘子说起过,我家员外曾在蜀地经商,可小老儿也从未听员外说起过蜀地之事啊!倒是这辰州……偶尔员外醉了,却是念叨过几句……”

王玄义听了这老儿的一番回答,心中却是来不及细想这些细节。此时此刻,把嫌疑人追回来才是最重要的。只要能把人抓回来,他就有的是时间一点一点把这个案子从头到尾的查清楚。毕竟,现在可没有什么扣留四十八小时的规定。

“张巡检,你立刻带人,从外城出各个城门向外搜索,他乘坐的是马车,现在天气又这般炎热,我看他也走不了多远……”

“院判,洛阳那边……还要不要追查?”

“查!此人狡猾异常,他这般大张旗鼓的说要去洛阳,说不定还真会兵行险着沿此路出发……对了,最近枢密院征集船只运粮吗?”

“回院判的话,好像确实是有这么回事!院判您……”

“好吧!我只是随便问问!”

王玄义只是随口问了一句,随后便把心思放在了追查何员外的线索上了。当他跟张彪安排完此处的事情之后,便派人将何家的家宅连同油坊一并查封,随后自回开封府等消息了。

就在王玄义打算回到军巡院后,派出更多的人手四处追查何员外的下落之时,便有仵作间那边传来了一个令人高兴的消息。

“院判,这指纹对上了,死者口中蜡丸上残存的指痕和何员外口供上所留下的指印已然对上了!”

“哦?你们这次怎么这么快?”

“回院判的话,有道是熟能生出,这看的多了,便也琢磨出了一些窍门……”

王玄义听了仵作的回复,心中再无任何的疑问,因为这天底下还没有那两个人可以拥有完全一样的指纹,从现在开始,所有证据都已经指向了这位潜逃的何员外……

“速命院中所有缉捕使臣即刻骑快马出发,若有谁能生擒此贼,必有重赏!”

“是!”

随着王玄义一声号令,左军巡院中的两名巡检的下属,连同军巡院下辖使臣房中的缉捕使臣,即刻带人骑快马奔着城外各大要道而去,一时之间,便看到城外的各大官道上,不断地有开封府的官人不顾炎热纵马狂奔。似乎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虫草田十说

《明末不求生》,穿越明末农民军,特点应该是考据比较详实吧,整体立场就是崇祯没能力解决满清的话,应该交给有能力的人来干,士绅乡贤都该暴力消灭

第40章 残存的马车

“凶手已经确定了吗?”

“禀王爷,凶手留在蜡丸上的指纹已经和嫌犯何三水留在口供上的指纹比对过了,其中拇指的部分与蜡丸上的部分指纹重叠……”

王玄义一边说着,随即将两部分指纹的样稿分别递到了秦王的面前。这个时代虽然没有显微镜,可是如果肯动脑子,毕竟还是有土办法的。比如这一次,仵作间中就有人想到了用小孔成像放大纸面上指纹的痕迹,然后再用工笔描摹,也正因为有了这项新的技术,左军巡院检查指纹的速度也大大地增强了。

当烛光透过引有纸面的薄纸之后,纸面上的指纹图样也就被放大到了墙壁上,在仵作间的多人协作之下,比对指纹已经找到了一套系统的方法,也正因为这个原因,王玄义才能拿出指纹的样稿来给秦王比对。

在王玄义的提示之下,秦王将手上的两张薄纸慢慢的凑到了烛火前,随后小心翼翼的挪动着纸面上的图案,只不多时,果然看到有一部分指纹大致的重叠在了一起。这一下,秦王的心中再无疑问。

“王院判,既然证据确凿,人犯现在何处?”

“禀王爷,我已命军巡院大部出城巡查,不过……这嫌犯狡猾多端,我只怕会有所疏漏。不过,好在近来枢密院那边有大动作,已然征调了京中漕运四渠的大小船只,这何三水,绝对跑不远!”

“跑了?”

听到王玄义的这番介绍,秦王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次的案子,现在早已闹得满城风雨,街知巷闻,如果到头来真的让凶手跑了,那么这前期花费的那么大的功夫,可全都白费了……

“去传我命令,让右军巡院调出一百捕手,沿各大城门道路巡查,另外,将嫌犯的画影图形,尽快发到洛阳……”

“是……”

……

自从接到了王院判的命令之后,左军巡院已然是倾巢出动,几乎把所有人都派了出来。而在这其中,几乎最不可能遇到犯人的一条道路,就是前往洛阳的官道。

只因这何三水临别之时四处声称自己是要去洛阳侍奉老母,所以在一般人看来,前往洛阳应该只是何三水的一个借口。如果按照正常的思维,抓捕他的人自然要把主要的精力放在其余的几个方向。不过出于谨慎的缘故,王玄义还是让王玄忠带着王敬一同出了万胜门,随后沿着前往洛阳的官道沿途搜索。

当王玄忠和王敬出了东京城之后,两人便催马疾驰,一路上只要是遇到了马车便要掀开车帘小心查看。直到傍晚时分,当二人路过路旁的一处水洼之时,却看到有野狗在水洼旁的草丛中群聚,王玄忠心中诧异,便带着王敬拿着兵刃上前查看,可没成想,却在这草丛边找到了一辆马车和两个人身。

“狗崽子,居然敢吃人肉,看我不宰了你们,啊!”

王玄忠见有野狗吃人,顿时便怒不可遏的挥刀上前,待他当场砍死了几只野狗之后,那群畜生知他厉害,便赶忙夹着尾巴逃跑了。于是王敬赶忙上前,以手探二人鼻息,直到触手之处一片冰凉,王敬才回过头来无奈地向王玄忠摇了摇头……

“看来人是死了,为何只有马车未见马匹?”

“忠哥,你看!这是草场巷罗记车行的马车……难不成?”

“好啊!这个何三水还真是狡猾,居然真的奔着洛阳的方向逃跑……可是……这人……”

王敬话音未落,王玄忠便小心翼翼的举起了手中的手刀,随后猛地挑开了马车的车帘。

眼看着着车厢之中一片凌乱,还有大片血迹,王玄忠不由得心中骇然,待他蹲下身子来仔细查看了马车情形之时,心里便也猜到了几分。

“这何三水不走运,车子行到这边,好像是车轴断了。然后那凶徒便杀害了两名车夫,随后将车子移到了此处……至于这两个死去的车夫,尸体一开始应该是放在车厢里的,只不过后来被野狗闻到了血腥味,两具尸体便被拖了出来……”

“那马呢?难道说他把马解了下来,然后就骑着马走了?”

“应该是这样的吧!不过……这罗记车马行的马车就遗弃在这里,应该迟早都会被官府发现,你觉得……他还会再去洛阳吗?”

“如果是我的话,绝对不敢去洛阳!可是……忠哥,您觉得他回去哪儿呢?”

不等王敬问完,就看到王玄忠已然从手上掏出了火折子来点着,随后仔细的查看起了地面上的蹄印。值得庆幸的是,这些野狗的爪印还没有把地面上的马蹄印抹去。王敬看王玄中似乎查到了线索,于是便一路跟在他的身后一点一点的寻找着马匹的足迹,很快,两人便又回到了官道上。

“到这里就没有了,不过可以看得出来,两匹马一匹向西,一匹向东!”

“向东?那不就又回东京城了吗?不对,何三水绝对不会回东京的,他要是回去,就是死路一条。”

“是啊,都说老马识途,这匹马是罗记车马行的,我看应该是马儿自己回去了吧!那我们就向西,继续往前追追看?”

“忠哥,我看咱们还是先派一个人回去报信吧!若是让大家知道了这歹人真去了洛阳,大家也不用白费力气了。”

“报信?行啊,你去吧!我还想接着追呢!”

“唉……你这……”

……

就在王敬和王玄忠为了谁回去报信而互相争论的时候,却不知何时巡检张彪竟然也带着人赶到了这里。

“你们两个,怎么停在这儿了,是不是马不中用了?”

“巡检,我们……我们刚才在草丛里发现了罗记车行的马车,正商量该谁回去报信的……”

“哦,跑了?人呢?”

“有可能是往西跑了,不过东边也有马蹄印!”

“东边,我就不信那小子还敢回东京,当初他哭天抹泪的,把我骗的好惨,这次……我可绝对不能放走了他,弟兄们……给我追!”

“巡检……还得派人回去报信呢,您让谁去啊!”

“你们俩一块儿去吧,看到院判,就说让他等我的消息吧!”

……

“唉,你说我多嘴问他干嘛?真是……”

第41章 逃亡路线

“真的往洛阳逃了?”

当王玄义亲耳听到自己的堂兄带回了的消息之后,说实话,他除了惊讶之外,心理还隐隐的对这个何三水感到了一丝敬佩。

都已经是这个时候了,何三水居然还敢玩这么一手!口口声声大张旗鼓的声称自己要去洛阳,就算是官府再没脑子,肯定也不会把他的话当真。可谁又能想到,他还真就朝着洛阳的方向出发了。若不是这马车突然坏在了半路上,只怕开封府早就不知道他的踪迹了。

“院判,张巡检已经带人继续朝洛阳的方向追赶了,只要路上不出岔子,相信一定可以找到何三水的踪迹!”

“不!这个何三水……只怕不会再去洛阳了!”

“为什么?”

“如果马车不是坏到了半路上,那么何三水这一手障眼法确实玩的漂亮。毕竟谁都不会认为他真的会去洛阳。可现在,他要是再朝洛阳的方向逃跑,那就是真蠢了。”

“那院判,您觉得他现在会去哪里,不会……他真的敢回东京吧?”

“东京?为什么不呢?如果我是何三水的话,只要我能发现官府正在四处搜捕,我就应该猜到现在最安全的地方是那里……”

“您的意思是……东京?”

“没错!如果不是马车出了问题,那么何三水谋划的这出潜逃的大戏绝对毫无破绽。首先,他用洛阳为诱饵,让我们把搜捕重点放在了通向其他方向的道路上。因为在出发时辰上我们已经落下了他许多,所以就算是拼命追赶恐怕也希望渺茫,而且……因为追捕的力量过于分散,就算真的在半路上撞上了他,何三水也应该很容易逃脱。”

“不过,现在可不一样了!何三水刚刚发卖了自己的宅子和油坊,身上应该有不少钱财怕!揣着这么大一笔钱财,他若是敢走那些乡间小道。只怕不用官府动手,光是半路上遇到了山贼路匪就够他对付了了。”

“所以,何三水一定会回东京?”

王玄忠听自己的兄弟分析到了这里。心理却不由得期待了起来。

王玄义说到了一半,脑子里突然像是想起了一些什么,随后他猛然回过身去架子上取出了漕运河图来,然后清空了桌岸上的杂物展开了全图。

“王敬,忠哥!你们且看,若此时你们便是何三水,你们会去什么地方?”

看到王玄义指着图上东京城的位置,王敬和王玄忠却是有些失望的说道:

“这……看起来好像跑到哪里都可以啊!这……”

“忠哥,你知道什么是天下之大,却无容身之地吗?你且看仔细了,在这张图上,虽然看起了处处可去,可实际上,无论是去往何处,这何三水都要冒极大地风险……”

“诶……小义,我这脑子可没你这个状元公好使,你得跟我说仔细了……”

“这何三水刚将自家的宅院和油坊卖给了长庆楼,我猜他已然决定就此离开东京,再也不回来了。我料定这笔将来用作安身立命的钱财何三水必会随身携带,可是这么大一笔钱,如果不走官道的话,只怕离不了东京多远,就会碰到盗贼,倒时候,且不说这钱还保不保得住,就是他的命只怕也要失在贼人手上……而这,也是他为何要雇佣马车前往洛阳的原因……”

“对啊,那这么说来……何三水就只能走官道了!”

“忠哥,这走官道也得分时候。若是我们此时还没有识破何三水的身份,这官道他自然走得顺当。可是现在我已然将军巡院中众人全都打发了出去,这一路上大张旗鼓的,就算是个不知情的却也能看出来东京城里出了大事,而他又因为马车出了意外而失去了先机,此时若是再走官道,那便是自投罗网。别的不说,光是这沿途的关卡,便是何三水绝对不敢冒的风险。因为我们已然知晓了沿途各大关卡密切注意何三水的踪迹,他只要稍微动一下脑子,就知道这陆路是绝对不能再走了!”

“这……小义,那你说……这个何三水还能怎么跑?”

“忠哥,小敬!若我是这个何三水,此时最好的办法便是潜回东京城中,等候时机想办法从水路逃走……”

眼看着王玄义一掌排在了漕运河图上,王敬和王玄忠都不由得看了过来。

“你们且看,东京城内有漕运四渠,分别是汴,蔡二河并金水,广济。这四条黄金水道乃是东京攫取天下财富的命脉所在。其中淮汴之粟由江南入淮水,经汴水入京;陕西之粟由陕州(三门峡)附近转黄河,入汴水达京;陕蔡之粟由惠民河转蔡河,入汴水达京;京东之粟由齐鲁之地入五丈河达京。我料这何三水一早就看想到了这水路的便捷,只要有船,他便可避开这陆上的重重关卡。”

“此四渠中唯有黄河水道最为艰险,且西北一带民风彪悍,盗匪横行,我料这何三水比不肯去。而陕蔡之地又离东京太近,也并非是逃亡的好去处,如此看来,只有京东之地和江南一带才是藏身的好去处啊!”

“京东?江南?若是能去江南的花花世界,又有谁肯到西北去吃沙子!便是京东一带,也要比那陕西之地强上许多(这时候虽然还没有西夏,但是估计也不太平)……”

“若是去京东,可在五丈河登船走广济渠,向东可至梁山泊,再沿清河入登州,若是去江南,可从汴水入淮,随后沿运河南下……只要到了江南,便可经水路入蜀地。若是这样的话,咱们就再也别想抓住他了……”

“小义,我现在明白了,你就说,咱们应该怎么办吧!”

“我记得……这枢密院征调船只是为了向京东北路大名府输送辎重,用以防备辽人入侵,眼看着就要解除河禁了,只要这水路一开,何三水便可接机离开东京。若是在这之前,我们不能找到他的踪迹,那之前的一切努力便真的要功亏一篑了。所以……我们必须要在河禁解除之前找到他,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为死者伸冤……”

第42章 水路

傍晚时分,当白日里散出去的缉捕使臣陆续将缉捕榜文带到了各处关隘之后,整个东京的外围已经织成了一张并不严密的大网。考虑到嫌犯何三水随身还带着大笔钱财,王玄义笃定这个狡猾的家伙绝对不敢冒险从小道逃走。

眼前所处的这个时代,政府对于社会治安的管理还处在混沌时期。别说是在东京城外,就算是在东京城内,杀人越货,强抢民女的盗贼也绝不再少数。作为这个时代人口超百万的一个城市特例,东京城的社会治安也算是一个颇具挑战的难题。可即便如此,作为京师之地的东京城也要比其他地方要安全得多,因此若是携带大笔钱财的话,那最安全的去处自然还是东京城内。

“院判,我等已用最快的速度将海捕榜文送到东京周边的各大关卡,除此之外,张巡检也已动身前往洛阳调查何家在那边的情况,您看……”

“大家辛苦了,现在外围的布置已成,想要闯关逃脱定然是难上加难。我怀疑何三水现在很可能又回到了东京城中……”

“回来了……”

“院判,不会搞错了吧!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有胆量回来?”

“是呀,院判!恐怕他应该是从某个不知名的小道逃走了吧!”

……

“诸位,方才我已亲自去枢密院询问过了,再过三日,这东京城内的河禁便会结束,到时候城内各大船行都可以顺利发船……我只怕,嫌犯何三水到时候会走水路离开东京。”

“水路?是去河东还是江南?”

“都有可能,不过看起来我们还有三天时间……如果在这三天之内,我们能找到何三水的藏身之所,那之前的所有努力便没有白费,若是不然……”

“院判……您说何三水已经潜逃回了城里,可要是他没有回来怎么办,我们……”

听到堂下有人提出质疑,王玄义却并未感到自己被冒犯。事实上,这次的案子,不只是他,还有很多人都为了这个案子付出了很多,所以他非常理解大家此时的心情。不过,眼下的这个结论,是王玄义在心里反复权衡之后,甄选出的最可能的一个结果。虽然王玄义不能排除何三水可能与盗贼勾结的这个可能,但是王玄义坚信,这个何三水一定会选择最为稳妥的方式俩开东京,而走水路,便是这个难题的最优解。

“诸位,这次的案子,如果最终功亏一篑的话,我自会向王爷请罪。不过以我跟何三水的几次交手来看,此人遇事沉着,思虑长远,若不是我们调查的动作够快,步步紧逼,此贼恐怕也不会仓促离开东京……现在,我们只剩下最后的机会了,还望大家能够再信我一次,拜托了!”

“院判,我等……愿效犬马之劳……”

……

入夜之后的东京城,今晚似乎依旧没有受到半分官府的影响,像往常一样,北里一带此时已是热闹非凡,早已不复白日里那平静景象。

“麻掌柜……这几日城内河禁,城中各大船行的货船均已被枢密院征调,运送辎重前往京东北路,您要是想走,只怕还要再等几日……”

“哈哈,刘舵爷!这事儿要是不难办,我也不会求到您的头上不是……这样吧,您开个价吧!只要能让我尽快离开便可!”

“这个……”

“舵爷放心,我不过便是图个路上安稳,想要早日动身前往大名府,这路费方面……刘舵爷若是开口……我觉不还价,您看……”

“额……”

这位被称作刘舵爷的男子听完对方的话语,心中却不免犯了嘀咕。此人既然约他在北里见面,必然是身上有事儿的主。这样的人,他老刘以前也不是没带过,只要把对方安置在船上的夹仓之中,官兵就算是真上了船,也不见等能把人给找出来。只不过,这几日开封府那边不太安生,若真是引来了祸端……

“舵爷!开价的机会已经摆在您面前了,只要您开口……我觉不还价!”

那男子一边说着,随手便把袖子递了过去,刘舵爷见了,却也不免心动的递了手过去,两人就这样以衣袖遮挡,互相摸索了一番之后。却见这刘舵爷似乎脸上一阵狂喜,赶忙举起手来热情地说道:

“麻掌柜还真是痛快,不过这枢密院的河禁可不是闹着玩的,您若是想此时上船,只怕这一路上便要受些委屈了……”

“无妨,刘舵爷!其实我也不怕您知道,我在这东京城里混迹多年。今日却突然从同乡那里得知老母病重,哎……可偏巧这朝廷河禁,我却是被困在了东京城里,如今……我也只能走您的路子了!”

“好说,好说!既然是为了尽孝,那我自然不能让麻掌柜久等,不如……这样吧!明日有大船从五丈河出发,若是麻老板不嫌弃,就请扮作船工随我一起上船,到时候……只要沿途寻一处地方放下麻掌柜便是……”

“如此,便有劳刘舵爷路上多加关照了!”

……

眼看着船的事情有了眉目,此时扮成麻姓商人的何三水不由得心中大定。一颗悬着的心也渐渐的松懈了下来。便在此时,却有男子拿着一个卷轴从外面走进来茶坊,何三水见了,却是心中骇然,可脸上却是半点笑容不改。

“这位客官,敢问……您可识得图上的女子?我飞龙帮……”

“走!走!走!我没见过!”

“那里面的这位客官,您……”

“我也没见过……”

……

眼看着那男子拿着卷轴问过了前边的一桌便径直朝着自己走来,为了避免露出马脚,何三水却只能举起酒杯来装作喝酒……

“这位客官,您可认得这图上的女子?”

“我是跑船的,女人虽然认识不少,不过都是些年轻貌美的……”

“啊,那真是打扰了,不知……这位客官……”

当那副画卷慢慢地递到了何三水的眼前之时,只见他先是不经意的撇了一眼,随后便故作惊讶的问道:

“这图上的女子……”

“客官认识吗?她乃是半个多月前死在此处的女子,案发之后由官府之人带走了她的尸首,我飞龙帮只因怕官府接机插手北里,故而四处盘问此人线索……”

“原来是半个多月前啊!”

“这位客官?您!”

“啊……没事……没事……我其实也不认识她,只是好奇多打听几句罢了!”

第43章 赶上了

“院判,门外有飞龙帮的帮众求见!”

“哦……快请!”

听到王玄义一声吩咐,那门子便很快从外面领了两人进来,待对方向王玄义躬身施礼之后。王玄义这才问道:

“怎么样,可是那遇害女子的身份有了着落?”

“我飞龙帮有负恩公嘱托,没能查找到那女子的线索,不过……今日前来却不是为了那女子之事,而是为了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你的意思是……”

“恩公,昨日我帮中有兄弟去北里茶坊中寻找那女子的线索,却意外撞见了河帮的舵爷——刘黑三。院判您有所不知,这刘黑三平日里在河帮的辈分极高,便是有那杀人害命,胡作非为之人求到他那里,只要肯花钱,他便可为对方安排船只离开东京……”

“刘黑三?”

“院判,似刘黑三这种有头有脸之人,若非遇到大事,是断然不会到北里那种地方去的。昨夜我帮中弟子只远远地听见他会安排人登上枢密院的漕船,此人若不是辽国奸细,为何要这么急着离开东京,只因不知事态大小,我便早早的过来跟您汇报了!”

“北里?你那帮众可曾看清与刘黑三见面之人的相貌?”

“这……小六,还是你跟院判说吧!”

“是!恩公,我……我只是稍微的看了一眼,因为刘舵爷也在,我害怕他察觉。那人眉宇之间似乎和官府最近通缉之人有些相似,另外……我昨日拿那死去女子的画像给他看,他虽然也说没见过,可是却跟我打听了几句!”

“哦……你们可知道此人现在何处?”

“他……他昨夜跟刘舵爷分别之后,便去了北里的一间邸店……”

“院判,我已经让人帮您看着了,您若是觉得可疑,我就让小六带您过去看看……”

“王敬,去通知玄忠,我们先走,你等一下跟张巡检一起过来,记住,要便装,不能打草惊蛇!”

“院判!”

“快去,若是跑了贼人,就全完了!”

王玄义一边说着,便不顾在客人面前失礼,连忙去屏风后去换便装,而王敬也知道事情紧急,便赶忙出去叫人了。只不多时,王玄义便跟王玄忠骑上了快马,那飞龙帮的帮众不会骑马,王玄义便让玄忠带着小六共乘一马,直奔北里而去。

“原本以为枢密院封了水路,这何三水要被困在城里,可谁成想他居然可以找到门路乘坐漕船离开东京,今天要不是飞龙帮前来报信,只怕自己还被蒙在鼓里!”

王玄义心中越想越是着急,于是便不住的催促胯下的快马。好在此时时辰尚早,路上的行人不多。只不多时,他二人便一前一后的赶到了北里一带。

还没进入北里,为了避免打草惊蛇,王玄义和自己的兄长就下了马,随后由小六引着穿过北里狭窄的街巷,径直来到了一处破败的邸店前,就他三人还未进门之时,却见一人慌慌张张的跑来报信道:

“六哥,你们差了一步,那家伙刚刚骑马离开。咱们……咱们的人跟不上啊!”

“跑了?恩公……”

“没关系,左右我是知道他要去找刘黑三的,咱们跟上去,对了小六,让你的兄弟去外面守着,若是看到开封府的官人,便叫他们直接到码头来,给!”

王玄义一边说着。随手便从自己的衣衫上割下了一角,随后取出印信来在上面盖上官印,这样一来,张彪见了,便不会怀疑了。等到做完了这事,王玄义便按照那人的指使带着小六回到马前,然后上马继续追赶。

因为枢密院征集船只是为了向京东北路大名府运送辎重,所以船只要从五丈河经广济渠直达梁山泊。这样一来,王玄义自然可以确定何三水是要在五丈河上船。就在他紧赶慢赶的一路狂奔之时,却见到眼前果然出现了一条大河。待三人纵马来到了河边之时,便有码头上的帮众拦住了三人的去路。

“停下,你们是干什么的?”

“开封府办案,都给我闪开!”

“开封府?这里现在已经被枢密院征用了,枢密院的官人说闲杂人等一律不许入内……”

“你们赶紧给我让开,若是跑了贼人,你们担待的起吗?”

“你……我就不让开……”

……

眼看着王玄忠就要和河帮的人吵起来了。王玄义见状却不动声色的跳下马来,随后径直拿着官印来到了对方的面前。

“干……干什么?你不能进去!”

“我乃是左军巡院的院判,今日是有枢密院护着尔等,不过这辎重总有运完的一天。你们早晚还是要跟我左军巡院打交道的!”

“这……这位官爷请稍后,小人职小位卑,我得去给您问问……”

就在王玄义等人正在跟守在外面的河帮帮众纠缠之时,眼尖的小六一眼就看到了刘舵爷从一间屋子里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还有一个穿着河帮的衣服男子低着头,鬼鬼祟祟的跟在后面。

“恩公,您看那边!”

“啊,忠哥,那个人是何三水吗?”

“没错,就是他!”

“哎,你们干什么!”

此时一看到这些日子来折磨的大家许久的嫌疑人现身,王玄义和堂兄顿时就兴奋了起来。眼看着他二人就这么推来了拦在身前的河帮弟子,然后纷纷拔出兵刃闯了进去。

“你们……不能闯进去!舵爷!”

那何三水跟在刘黑三身后,正在庆幸自己终于要逃出东京的时候,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喧闹,便在此时,他却看到两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居然拿出冰刃直朝着他跑来,何三水见此情形,顿时便抢过刘黑三腰上的匕首,然后死死地抵在了对方的咽喉上!

“你……你干什么?”

“干什么?退后,都给我的退后,告诉你的人把那边的两个人给我拦住!”

“舵爷被绑了!不好了,舵爷被绑了!”

……

“你下不下命令!”

听到身旁一阵嘈杂,何三水此时已知定是官府知晓了他的行踪,眼看着目前唯一的机会就是挟持河帮的舵爷到船上,何三水便立刻毫不迟疑的做了!

“何三水,开封府院判再此,还不束手就擒!”

“给我杀了他们,要不然我就割开他的喉咙!”

第44章 落网

“听他的,不要过来,赶紧拦住他们!”

当刘黑三感到一股暖流顺着脖子慢慢的流淌下来的时候,他的心简直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作为一个在东京混迹多年的老江湖,刘黑三已经忘记了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了。不过,有一点却是刘黑三可以凭借经验判断出来的,那就是身后的这位姓麻的行商,绝对是一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

“谁敢过来,阻挠开封府办案便是公然造反,有胆子你们便过来吧!”

王玄义眼瞅着刘黑三开口帮何三水蛊惑众人,立刻便用一顶造反的名头压了下来。在场的众人听到王玄义这么一说,便又纷纷退到了左右把刘黑三和何三水有暴露在了二人的面前。

“何三水,你以为区区一个河帮的头目,本官会放在眼里吗?似他这种人,每年不知道背着官府干了多少坏事,今天你便是把他杀了,也休想从我们手上逃脱,赶紧束手就擒吧!”

王玄义一边说着,一边对堂兄使了一个眼色,只见两人一步步的向着何三水靠近着,不顾刘黑三百般警告,只眨眼的功夫,便已经拿着兵刃来到了他二人的面前。

“好啊!我百般躲藏,想不到你还是找到了我,王院判,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何三水,多说无益,你为了逃跑已经连杀数人……这一次我看你还怎么跑!”

就在王玄义离何三水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只见何三水突然一刀就插入了刘黑三的喉咙之中,便在此时,鲜血顿时就喷了出来。

王玄义二人本能的躲闪飞溅而来的鲜血,便在此时,却突然看到那何三水夺路跳上了漕船。王玄义兄弟二人见了,自是不能放过了他,也连忙紧跟了上去。很快,他们三个便交手斗在了一起。

就在王玄忠抢先一部和对方交上手之时,他方才知道这何三水的手上也算是有些工夫的。因为案件还有许多细节尚未明了,王玄义自然不能轻易让嫌疑人死了。

“你们别过来,别过来!”

“何三水,你束手就擒吧!就算你能逃过我二人之手,刚才你杀了河帮的舵爷,河帮也绝对不能轻饶了你……”

“好,那某便跟你这个狗官拼了!”

当何三水堵上了所有的运气,突然暴起朝王玄义一刀劈过来的时候,王玄义却猛然一个侧身,随后反手握刀,用刀子背狠狠地在对方的手腕上格了一下。

“啊!”

何三水猛然间觉得手腕剧痛,便下意识的将刀抛给另一只手,随后不顾身子下倾,便用刀尖猛的向上挑来。王玄义见状,不由得大感意外,于是也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便在此时,这何三水又使诡计,却见他突然扑进了王玄义的怀中,随后便全力向他的肋下扎了过来。

“嗨!”

就在刀尖正要碰到衣服之时,王玄义猛地拿住了对方的手腕,然后拼命格挡。站在一旁的王玄忠见状也连忙过来帮忙,随后三人便挤在了一起,猛地夺起了刀来。

“咔嚓!”

眼看着三人乱成一团便朝着船舷撞了过来。,只听到一声木头碎裂的声音,便看到他们全都掉入了河里。

“啊……”

当何三水落水之后,先是在水下挥刀祛散了两名官人,紧接着他便拼命的朝着河水的中心游去。而王家兄弟见状,也奋不顾身的划水追了过来。直到王玄义一把抓住了何三水的裤脚之后,三人就再次在水中缠斗了起来。

何三水此时虽然是困兽之斗,可是他依旧强悍的想要摆脱王玄义的阻挠。就在他回过身来挥刀向王玄义划过来的时候,王玄义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然后一点一点的掰开了他的手指,把刀夺了过来。

“你这混账,还不死心,还敢反抗!”

当何三水手上的凶器被夺走之后,王玄忠便挥起拳头猛的朝着他的面门砸了过来,只不过三两拳,何三水立刻就满脸冒血,连河水都被染红了一部分。

“行了,再打他就不成了,赶紧把他拖到岸上!”

王玄义眼看着自己的堂哥还不解气,便出言劝阻道,随后就拖着何三水的衣服不断地朝岸边游去。直到三人好不容易上了岸之后,那些河帮的帮众这才群起鼓噪着围拢了过来。

“给刘舵爷报仇,打他!”

“打他!”

……

“我看谁敢动手!”

王玄义见这伙乌合之众此时涌了上来,顿时就火冒三丈的喝问了一句。只这一声,那些河帮弟子便纷纷停下了脚步。

“刘黑三之死,本官适才亲眼目睹,只是这案犯身负数条命案,若是让他就这么死了,那死者的冤屈便无处伸张!你们若是想动用私刑,先问问我开封府军巡院答不答应,给我让开……”

王玄义尽管衣衫尽湿,可是身份却依旧是官。而周边的这些帮众一看到开封府的官人发了火,顿时便退散了开来。就在此时,却听到远处传来了阵阵马蹄声,王玄义回头一看,却正是张彪带着手下赶到了此处。

“院判,卑职来迟了,还望院判恕罪!”

“张巡检,我已然将疑犯何三水擒获,你且将人带回去好生看管,此外……这河帮众人窝藏贼人,也给我一并拿下!”

“是!”

听到王玄义一声令下,张巡检立刻便拔出了兵刃带人行动了一起来,只不多时,在场的河帮弟子便被张巡检用长绳串起,随后一齐押了回去。

“恭喜院判,亲手擒获了贼人!”

“张巡检,本官并非是贪功之人,这次能够顺利捉拿嫌犯何三水,乃是大家的功劳!”

“院判!我……”

“行了,不能让兄弟们白忙活一场,等一会儿回了开封府,先将嫌犯收押,待明日再行审问。今天,就让大家先松一口气吧!”

“多谢院判!”

看到带着枷锁被严加看管的何三水,王玄义多日来一直紧绷的心终于算是放下了。不过联想到这些日子来死在此贼手上的人命,王玄义的心却不由得又沉重了起来。

“这个何三水,杀起人来真是连眼睛都不眨,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无辜的冤魂,死在了他的手上。”

第45章 嚣张的何三水

“啊……”

看着监牢外一把年纪的老张靠着墙打着哈欠的样子,管牢头不免有些担心的上前问道:

“怎么样,老张,昨晚还太平吧!”

“啊……管爷!实不相瞒,要是再送进来几个不好调理的,我老张这把老骨头,趁早要报废喽!”

“什么,又是那木桶张家的再闹事?”

“那小子,我可是废了好大劲才制服了他,现在已经翻不起浪花来了。我说的是昨晚上新送来的,tmd真是狠啊!”

“你是说那个院判亲手抓回来的杀人惯犯?”

“不是他还能是谁,才一进来就咬了舌头,我叫小李子跟我进去让他吃点苦头,谁知道他一口就从小李子屁股上咬下了一块肉来,还……还tm给吞到肚子里了,这么狠的角,咱军巡院好久没遇上了!”

“混蛋,若不是院判交代要好生看管,我非让他知道知道咱军巡院大狱的厉害不可!”

……

就在管牢头跟狱子老张正在商量着如何对付何三水的时候,忽然看到院门口有府中小吏前来。两人见了赶忙从草墩子上站了起来,然后起身迎了上去。

“小人见过院判!”

“昨天送来的嫌犯何三水现在何处,赶紧提出来,院判要问话!”

“是,院判请去后堂稍后,我等这就去牢里提人……”

听说院判要审问犯人,管牢头和狱子老张赶忙回到了大牢,就在王玄义来到军巡院狱后的公堂刚喝了一盏茶的功夫,便看到几个身强力壮的狱子押着被困成一团的何三水来到了大堂之上。

“回院判,案犯何三水带到!”

“哦,为何他嘴角上还有血迹?你么是不是打他了!”

“院判冤枉,这厮昨天一进来便咬伤了舌头,我们几个上去撬他的嘴,他还把狱子小李的屁股给咬了,掉了老大一块肉呢!”

“哦,死到临头,还敢猖狂!”

王玄义看着那何三水被按在堂下桀骜不驯的看着自己的眼神,心中却也是冒起了火来,不过,眼下还有案情未明,王玄义自然不便动用大刑。

“案犯何三水,你可知道本官为何抓你?”

堂下狱子听到院判问话,便赶忙除去了何三水嘴上的堵布。当那破布被拿下来之后,何三水先是咳嗽干呕了好一阵子,随后才仰着头,用挑衅的语气回答道:

“王院判,你可真有本事啊!我是真没有想到,居然会有被你抓到的一天……”

“何三水,你杀害城中数名女子,便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放过,你还算是个人吗?”

“哈哈哈……哈哈哈……”

看到堂下的何三水听到自己的话语之后一阵的狂笑,王玄义却并不恼他的张狂。因为王玄义知道,要是自己显露出了火气,那便是落入了下成。

“何三水,你可这你现在身处何处,纵使你如何发笑,本官也自有办法定你的罪!”

“哈哈,王院判啊!王院判,枉我还高看了你一眼,认为你是个有本事的。想不到……你竟然与那些昏官一样的糊涂。看来,能被你抓住,也是我时运不济啊!”

王敬听到何三水如此张狂,便忍不住出口教训道:

“时运不济?你觉得你还逃得走吗?你的一举一动,早就在我家院判的估计之中了,就算是你肋生双翅,也难道法网!”

“哈哈,我笑他王院判糊涂,自然有我的道理,我只怕这位高高在上的院判,此时连我是谁都没有弄清楚吧!算了吧,告诉你们也无妨,这何家女,她根本就不是我的女儿,我就实话跟你说吧,她的父母,早就被我杀了,我之所以让她活着,就是为了把她养在身边,慢慢的疼她……哈哈哈……”

突然听到何三水说出如此骇人的事情来,王玄义和在场的众人顿时震惊的竟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到底是谁?”

王玄义强忍住心中的怒火,随后警惕的向何三水问道:

“我是谁?王院判,您这么聪明,居然能通过女人的眉妆来找到那些女人的身份,难道还怕查不出我的身份吗?说实话,那一天开封府的人来我到我家的时候,还真是让我吃了一惊呢!”

“你……到底杀了多少人,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受害者?”

“不记得了,不过……你们之前发现的那几个应该都是我杀的,哈哈,还有白矾楼的那个花魁,听说,她还是院判你的相好的。本来……我也想尝尝花魁的滋味的,不过不凑巧只绑了一个丫鬟。要是丫鬟的话,那就太没意思了啊!所以,我就顺水推舟,送了你一个替罪羊,我真是太佩服你了,你居然连这个诡计也看穿了啊!”

“何三水,你太猖狂了,院判,对他用刑吧,不让他吃点苦头,他是不肯说的!”

“哈哈,好啊!用刑好!最好能把我打死了,也省了还得等到秋天再挨一刀。不过……你们难道不想知道我到底是谁吗?你们难道不想知道还有多少女人死在我的手上吗?把我打死了,你们就自己去问阎王吧!哈哈……哈哈哈……”

眼看着这个何三水的态度嚣张至极,王玄义便知道今天的案子已经审不下去了。虽然他手上有关键证据可以指正何三水和城南乱葬岗的两名女死者有关。不过像他这样的人,连逃跑的时候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又岂会只杀害了那两名女死者呢?哦,对了,还有在北里发现的那名女死者,她怎么看,都不符合何三水之前的作案风格啊!

“何三水,你可以不认,但是我自有证据证明你的罪行。你还记得放在死者口中的蜡丸吗。那上面……可是留着你的指纹呢!”

“啊!我还真是后悔啊!原来是这里出了纰漏啊,不过要是不放蜡丸的话,又怎么能把你们引到李麻身上呢?”

“你认识李麻?”

“是啊,在西鸡儿巷遇见过几次,我还跟他喝过几回花酒,要不然,我怎么能让他当我的替罪羊呢?”

“那北里的那名女死者呢?也是你杀害的吗?”

“我说过,我杀过很多人,有一些连我也记不清了,不过……你说的那个……我倒是还有点印象……”

第46章 不安的怀疑

“王院判,没想到,这嫌犯居然这么快就被你们给抓住了,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听到秦王的称赞,王玄义和蔡军使连忙躬身行了一礼。

“这请功的折子我已经派人送到吏部去了,这几日应该便有信了!两位这次成功的抓住了人犯,为我东京百姓申冤,真乃是我开封府之幸事啊!”

“额……王爷过奖了,都是臣下应该做的!”

“诶?不过,不过!是你蔡军使太过谦逊了。如今在这东京城里,谁不知道咱们王院判靠着女人的黛妆便把案子给破了啊,实不相瞒,昨个我进宫去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大长公主,便是她都在打听你这以黛寻案之事呢!”

“王爷,这凶手何三水手段歹毒,手上的人命众多。臣现下还远未查明此人的真实面目!”

“诶,这人不都被你给抓住了吗?难道说,还有什么问题吗?”

“王爷,这人是抓住了,而且凶手也承认了杀害三名女死者之事,只不过,那具被发现于北里的女尸,目前身份未明,而且……在很多地方也与另外两名死者的情况大相径庭。下官只怕……”

“王院判,你的意思是……”

“王爷,下官只想查清事实的真相……”

看到王玄义此时依旧在执着于案子的事情,秦王倒并未感到任何的不满,事实上这个案子最后能调查到现在这种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他赵廷美的想象了。因为这偌大的东京,光是人口就达到百万之巨,再加上此地乃是攫聚天下财富之地,每日里往来东京的人口更是一个天文数字。想从这么多人里面找到一个杀人凶手,那可不是一般的本事。所以现在王玄义若是提出什么观点来,秦王还是会慎重考虑的。

“王院判,现在这请功的折子又递上去了,在要是撤回来,就有些……”

“王爷,南城乱葬岗中发现的两名死者,案情并无问题。只是昨日在审问之时,这嫌犯声称本人并非是何家的家主何三水,所以我想查清楚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另外,还有一名死者目前身份未明,且还有诸多蹊跷之处,下官……可能还需要在多花些时日……”

“那好吧!本官会将王院判所说之事再付一封公文告知刑部,若是有了什么线索,王院判再报于我便是……”

……

当王玄义终于拜别了秦王之后,他便和蔡军使一路聊着回到了军巡院。在路上的时候,蔡军使出于好意劝说王玄义不要太过在意何三水的事情。不过王玄义听了,也只是点了点头,随后便向蔡军使请求道:

“军使,我想派人去洛阳查问一下何三水母亲之事……不知您的意思是……”

“太玄啊!如今你刚破了大案,若是有什么想做的事,我自然不会阻拦,只是……那何三水杀害两名女子之事证据确凿,眼看他这条命已然活不到冬天了。你这么做,又是何苦呢?”

“军使,我总觉得北里遇害的那名女子或许没那么简单,虽然我已经反复问过何三水那女子是否是死于他之手,可若是同另外两名女子比较起来,这死在北里的女子也实在是太过普通了……”

“普通?说不定是他一时兴起才杀的人吧,我听说……就连在逃跑的时候,他还连着杀了三个人……”

“一时兴起吗?唉……”

不知是不是心头放不下案子的事情,直到午饭后过了许久,王玄义才突然想起来今日乃是柔奴和真娘从平康里搬回北里的日子。当他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之后,这才带着王敬离开了开封府,然后匆忙的朝着杀猪巷而来。

“哎呀呀!都怪我!一时没注意,居然忘记了今天的大事啊!”

当王玄义匆忙回到了杀猪巷之时,看到母亲正在与柔奴和真娘坐在院子里说话。而小虫娘一见到王玄义进了院子,便口无遮拦的冲他说道:

“唉,状元公,您怎么这会儿才来!我师父和师叔都打发我去门口看了好几回了。”

“啊,抱歉!抱歉!刚才在开封府才拜见了秦王,于是便耽搁了些,两位娘子可用过午饭了?”

“用过了,我师叔还为你备了一坛上好的羊羔酒,就藏在她的闺房里!”

“小虫娘,你再胡说,我便撕了你的嘴!”

耳听这虫娘越说越是不像话,柔奴的脸上顿时便有些挂不住了。倒是王母,见到自家儿子回来了,便赶忙故作教训的说道:

“今日既然知道人家要搬回来,还不早些回来帮忙,快进去换一身衣服,等一下跟两位小娘子回去看看还少些什么!”

“额……是,母亲!”

王玄义和柔奴,对视了一眼,随后又悄悄打量了真娘一下。发现两人全都用手帕挡着脸,突然起身向王母告辞。王母见了,只是脸上欢喜,却也不说破,待柔奴和真娘带着小虫娘离开了之后,王母才悄悄的来到了王玄义的身边,然后小声的悄悄问道:

“儿啊,快告诉为娘,你们是不是……”

“不是母亲您想的那样,我只是觉得她二人在平康里住着,诸多不便,倒不如搬回此处,也好大家有个帮衬!”

“哦?真的吗?我看,她们姐妹二人对你可是上心的很啊!儿啊!其实有一句话为娘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咱王家是武将出身,你先祖又是忠臣良将。咱们王家最忌讳的便是不忠不义之事。这姐妹二人虽是出身低微,可当日在官家面前可是舍了清白护你,你可不要负了人家啊!”

“娘,此事孩儿自有分寸。现下孩儿还只是个八品京官,若要为柔奴和真娘改籍,须得六品州府官员方可。如若不然,她二人的后代便依旧是乐籍出身。我只希望,她二人能知我心意,再等上几年,待我做了开封府判官之后,再想办法为她二人脱身……”

听到儿子的这番心意,母亲王刘氏自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过一想到这王家子嗣单薄,王母的心中便深感不安。

“唉,什么时候,我也能见到王家,似那京城大家一般枝繁叶茂啊!”

第47章 催眠

“家里可还有什么缺的,我让王敬去帮你们添置些!”

当王玄义跟着柔奴他们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小院之后,感觉气氛有些尴尬地他不由得随口问了一句。

“我和虫娘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无需官人操心!对了,我去给官人冲盏茶吧!”

柔奴一边说着,一边就让王玄义和姐姐进到了屋子里,随后自己便借口冲茶离开了。看到屋子里只剩下了自己和真奴两人,王玄义便关切的开口问道:

“真娘,你的咳症……最近可好些了?”

“劳烦官人惦记着,自从那次之后,却是好了不少,不过……偶尔还是会有咳嗽不止的时候……”

说道真娘的咳症,那就要怪到那个死鬼毛大成头上了。自从毛大成贪图富贵抛弃真娘之后,真娘就一直咳嗽不止,厉害时,甚至到了卧床不起的程度。

“真娘,现在你既然和柔奴又搬回了杀猪巷,我就想着是不是可以开始为你治疗这咳症了。不知道柔奴跟你提过没有……”

“官人,倒是听妹妹提起过几次,只不过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没想到官人您现在还惦记着!”

“真娘,我这祝由术与旁人不同,非得两人独处一室,不受旁人打扰才行。之前我与真娘你不过才刚刚认识,若是贸然提起,只怕真娘怪罪,所以便耽搁了下来……”

听到王玄义说要与她共处一室,张真奴的脸上不由得泛起了一丝红晕。就在此时,柔奴却是端着茶盏走了进来,随后也坐在了桌案前。

“姐姐刚才再和官人说些什么,为何我一进来,却又不说了呢?”

“啊,正说诊病的事儿呢!”

真奴说着,便又回过头来侧看了王玄义一眼。王玄义见了却只是笑了笑,然后对她二人继续说道:

“刚才说到了诊病,我正跟贞娘商量着是不是可以开始了,正好柔奴你也来了,咱们三个便一起商议一下吧!”

“官人可是有什么要柔奴去做的?只要能治好姐姐的病,官人只管吩咐便是!”

“额……我治病时需要和真娘共处一室,且要紧闭门窗,旁人不得在场!”

听到王玄义如此直白的便说了出来,真娘却是羞的又低下了头去。而柔奴听了王玄义的要求,却不疑有他,只道是这祝由术神秘莫测,于是便迫不及待的说道:

“这事儿好办,不如官人现在便开始吧,我跟虫娘在外面候着,官人若有差遣,只需说一声便是!”

“现……现在?”

“是啊!若是能早一日开始医治,姐姐的病说不定也能早日康复,官人您可还需要什么其他的吗?”

“额……那倒是不用!对了,只需你们在外面保持安静便可!”

柔奴听了王玄义的话语,便赶忙站起身来向他行了一礼,随后就一脸笑意的出了门去,临行之时,她还随手把房门给关上了。

“额……柔奴还真是个急脾气啊!”

“官人,若是今日不方便……”

“啊,无妨,柔奴说得对,能早一日开始医治,终究还是好的……”

王玄义说完,便也起身来到了窗边,随手将窗子掩好。待到房间内门窗紧闭之后,整个室内的光线也逐渐的黯淡了下来。当王玄义再次来到真奴面前的时候,便先是对她行了一礼,随后才有些为难的说道:

“劳烦娘子除去外衣和头饰,然后……躺倒那边的床上可好!”

“官……官人!我……”

“真娘不要多想,我只是不想你因为衣物是束缚而分心……”

听到王玄义的这番说辞,真娘还是咬着嘴唇稍微犹豫了一下。待到她看到王玄义眼中真挚的眼神之时,她却是暗暗地责备自己不应该怀疑官人的人品,于是真娘便默默地走到了屏风后,随后慢慢地除去了身上的褙子,罗裙和短衣,只剩下了白色的中衣。

或许是觉得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微妙吧。王玄义先是闭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随后才转过身来。恰好在此时,却见到一身中衣的真娘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请到榻上先躺下,我这就过来。

王玄义回过身来指了一指一旁的卧房之后,真娘便依言慢慢的走了过去。王玄义见了便也慢慢地跟了过去,待到真娘躺到了榻上之后,王玄义便让她闭上眼睛,慢慢地呼吸,随后就把手放在了真娘的额头上,轻轻的抚摸了起来。

“真娘,你只需要全身放松,心里不要想事情即可!”

听到王玄义的提醒,真娘便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卧姿,随后呼吸也渐渐地平缓了起来。很快,她感受到王玄义用手掌轻抚自己的额头和秀发,呼吸竟也不自觉地跟上了抚摸的频率。

一种前所未有的空灵之感突然笼罩在了真奴的身上,随着呼吸和抚摸开始变得越来越慢,真奴也渐渐地进入到了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之中。

“真娘,告诉我……你现在慢慢地回忆,你咳嗽时会想到什么?”

“地龙,是地龙,官人!”

“地龙?”

“是啊官人!是地龙,奴只觉得喉咙中好像有地龙翻滚一般,奴……奴真想用力把它咳出来啊!”

“咳咳!”

随着王玄义的提问,真奴竟然又尅是咳嗽了起来。尽管王玄义对柔奴想到地龙感到有些惊讶,不过他却并不感到诧异。

“先想想高兴地事情吧!真娘!想想你儿时最喜欢的事情!”

“最喜欢的事情?奴记得有一次得了师父的夸奖,师父便请外面的裁缝为我做了一身新衣,奴可真是高兴啊!”

或许是突然被王玄义岔开了话题的缘故,柔奴的咳嗽声又逐渐的平息了下来。王玄义此时虽然知道柔奴的咳嗽和地龙有关,可是却不明白这个地龙到底真的只是蚯蚓,还是某种象征性的东西。比如蛇?比如扭动的虫子?又或者是男性的某种象征?

“柔奴,除了新衣服,还有什么让你开心的事情?比如过年的时候……”

“过年啊!奴最喜欢过年了,师父当年好年轻啊,她跳舞旋的样子,真是跟仙女一样,还有徐琴师,奴也想跟她学琴来着,可惜她更喜欢贞贞……”

“徐琴师?她是谁?”

“她啊!她是苏贞贞的师父,琴弹得可真好啊!可是,为什么她总喜欢弹那首曲子,默默的一个人哭呢?”

第48章 徐琴娘

“给,先喝盏茶解解渴吧!刚才感觉还好吧!”

当第一次的治疗结束之后,王玄义便叫醒了真娘,随后打开门让柔奴她们进到了房间里来。

看到真奴此时正坐在榻上一头汗水的样子,柔奴不由得有些好奇的向王玄义问道:

“官人,我姐姐她……”

“不要着急,这还只是第一次的治疗,我刚才利用催眠的办法让她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其中……有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我想……以后我们再慢慢地探究吧!”

“不好的回忆?官人,您指的是什么啊!”

“暂时还不太清楚,不过真娘的心里似乎很在意地龙,有可能是以前发生过什么和地龙有关的事情让她印象深刻吧,总之暂时我就只能探究到这一步了。”

“地龙,姐姐,您还记得有什么事情是跟地龙有关系的吗?”

“额……好像没什么印象啊!”

“真娘无需强迫自己,有些记忆是根植于潜意识之中的。如果强行回忆的话,反倒是对真娘的病情有不好的影响……”

“官人,您刚才说潜意识……”

当柔奴听到一个陌生的词汇突然向王玄义问起之时,王玄义看着柔奴那探究的眼神,却不由得有些为难该如何向她解释。

“可以理解为隐藏在意识之下的另一层意识,通常情况下人们无法察觉,不过如果借助催眠的手法,可以探识到其中的一些奥秘……”

王玄义尝试着想要向柔奴解释一下潜意识的概念,不过他却突然意识到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的形容潜意识。按照弗洛伊德的解释,潜意识是意识中被压抑和隐藏起来的那一部分心理活动。如果要解释这个概念,就涉及到一些哲学问题。想到了这里,王玄义便觉得还是不要继续这个话题为好。

“今天就算是第一次的治疗吧!等过几天我还会继续为真娘看病,以后……怕是每次都得像今天这样!”

“哦,官人真不愧是状元之才,您的这些本事,只怕是连我爹都不曾知晓呢!”

“啊……哪里的话,我也只是略通皮毛而已!哦,对了!刚才真娘被催眠之后,还谈起了徐琴娘的一些事情,请问……这位琴娘,是不是杨楼苏娘子的师父啊!”

“咦,官人您也知道徐琴娘?”

看到柔奴和真奴一脸诧异的看着自己,王玄义便连忙解释道:

“我本不知道这位琴娘是姓徐的,大概是前一阵子吧!苏娘子曾经求我替她打探一下琴娘的下落。不过后来确是发生了大案,这件事便渐渐的耽搁了。我记得曾经听苏娘子说过,这位琴娘一个人的时候,经常会反复的弹奏同一首曲子……”

“啊……官人说的是,我也记得徐琴娘总爱弹那首曲子,当年我师父还曾经问过徐琴娘为什么老弹那个曲子,她就说是旁人那里听过来的,因为喜欢便时不时的谈一小段。”

柔奴听王玄义提起了那位琴娘的事,便忍不住也跟姐姐念叨了起来。一时之间,二人却是说起了不少童年时在教坊中的趣事。

“对了,那段旋律柔奴可会弹奏,能不能为我弹奏一下啊!”

就在柔奴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王玄义突然沉默了许久,却突然开口向柔奴问了起来。

“真可惜,奴只会琵琶,却并不会古琴,官人若要听,奴便拿琵琶为官人弹一遍吧!”

看到王玄义似乎对徐琴娘所弹奏的曲子感兴趣,柔奴二话不说便捧起了琵琶来试弹了几下,紧接着一阵舒缓而温柔的曲调便慢慢的从琵琶飘荡到了房间里。王玄义仔细的在心里默默地回忆了一下,很快他便把这段旋律同那一日在苏贞贞那里听到过的对应了起来。

这段旋律很简单,总共也没多长。不过表演者虽然是按照乐谱弹奏的,可是在表演时却会加入自己的情感。直到这段旋律最后被柔奴温柔的完结之后。王玄义才睁开眼睛说道:

“真是想不到,这曲子用琵琶来弹,好像比古琴更好听呢!对了,你们知道这曲子叫什么名字吗?”

“奴不知啊,官人!这曲子我和柔奴也只是偶尔会在教坊中听到,可是徐琴娘却从来没有说过它的名字。”

听到真娘出言否认,王玄义便又把目光放在了柔奴的身上。只可惜,这对姐妹都只是听过这段旋律,却并不清楚旋律的来历。

“官人,您怎么突然对这曲子感兴趣起来了,要不奴帮你打听一下吧!”

“额……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苏娘子拜托我的事还耽搁着,适才给真娘看病的时候真娘也提起来了。所以就一下惦记了起来。对了,这个徐琴娘当年在教坊的时候,可曾与何人交好吗?”

“这……我和姐姐拜的是不同的师父,若说与人交好,徐琴娘似乎和大家的关系都不错。不管是我师父,还是真姐姐的师父,那时候都喜欢听徐琴娘弹琴。不过……我倒是没听师父说起过她的旧事!”

“我也没有,说起来还真奇怪啊,贞贞她好像也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师父来教坊之前的事情……”

“诶?这就奇怪了!难怪苏娘子不知道她师父的去向,却要让我帮她寻人呢!”

王玄义心中觉得诧异,不过倒也没多想。他只是觉得在这件事上已经耽搁了许久,若是哪天苏贞贞再找过来,他却也不好向对方交代。于是王玄义考虑了一下之后,却是突然对柔奴问道:

“柔奴,我想跟你学琵琶……”

“官人,您……您怎么突然想要学琵琶了……若是您想听什么曲子,奴便弹给你听便是……”

“不是,娘子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是想学学这段旋律!看起来,好像那个徐琴娘也只留下了这段旋律……”

“诶?官人只学这一段吗?”

“是啊,只学这一段,听起来能让人听出曲调即可,娘子,这个琵琶,不会很难吧!”

“难道是不难,官人您可是状元啊!弹个曲儿又能有多难呢?”

第49章 洛阳来信

音律一道看似简单,实则繁复,非花费苦工方有所得。就这么短短的一首曲子,王玄义直学了一个下午,却依旧弹得犹如木匠拉锯一般,若不是他知道这曲子的旋律,只怕根本就不知道弹得是什么。

“哎,这琵琶果然难学啊!”

“官人无需操之过急,若是你想学,我姐姐也可以教你啊!”

“诶?真娘也会弹琵琶吗?”

“自幼倒是跟着柔奴的师父学过一些,不过没有妹妹她弹得那般动听罢了!”

“果然是艺多不压身啊!那我便跟真娘继续学便是了!”

或许是这个下午过得实在是很开心吧,直到傍晚时分柔奴这才匆匆动身前往白矾楼,看到柔奴离开时的身影,王玄义的心理却感到有些自责。

“日后若是有机会,还是要给柔奴寻一个旁的营生才好……整日在白矾楼那边卖唱为生,终究不是一件美事!”

当柔奴走了之后,王玄义在真娘的指点下又学了好一会琵琶。直到双手慢慢的学会了配合之后,这曲子才渐渐的弹奏出了一些意思。

王玄义学得开心,真娘她教的尽心,直到天色有些晚了之时,王玄义才向真娘告辞,随后回到了家中。

“院判,您怎么去了那么久啊!”

“啊……今日正和真娘说着话,突然想起了那一日杨楼的苏贞贞拜托我寻她师父的事情。然后我便跟着她们学了一会儿琵琶……”

“您去学琵琶了?都弹了什么曲子啊?”

“只学了一首,就是苏贞贞师父常弹的那首不知名的曲子。不过……我总觉得这曲子……有点像是给小儿听的……就像……就像我小时候额娘哄我睡觉时常唱的那些曲子似的……”

“哎,说起娘来,我也有点想我娘了,好在听了院判的您的话,我跟舅舅总算是没有断了来往,要不然的话,我娘要是地下有知,那该多伤心啊!”

王敬一边说着,便侧身躺在榻上落下了几滴泪来。王玄义见了,却是想起那北里的女受害者也是生过孩子的,却不知那孩子现在还知不知道自己的娘亲已经不在人世了,心里难过的同时便暗暗地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那女子的身份。

王玄义心中惦记着这件事,于是第二天一早,刚一来到开封府,他便径自前往户曹去见司户参军。待双方见过礼之后,王玄义便主动说明来意道:

“胡参军,今日前来拜访,乃是有事相求,我想请参军您代为查找一下,这半年来城内可有人家上报妻子或母亲失踪的?”

“王院判,您这可就给我出难题了,若是您要半年的文牍,就凭我这户曹的几个人手,只怕便是扔下手头所有的事情全力帮你查找,那也是杯水车薪啊!”

“这个,却是在下唐突了,不过若不是遇到了难题,我却又如何能求到参军您的头上……还望参军能尽力助我!”

王玄义话音刚落便郑重起身要向胡参军行礼,那胡参军见了,那里肯受,于是便有些为难的说道:

“哎……好吧!那我就给你派个主簿过去,帮着你翻查资料……”

“如此便多谢了!”

听到胡参军同意了自己的请求,王玄义不由得大喜。连忙向对方谢了又谢。而那胡参军虽然觉得此事麻烦,但是考虑到王玄义乃是状元出身,有几次三番破了大案。正是在府尹秦王面前露脸的人物。因此便也愿意用心帮忙,直找来手下机灵的主簿先去粗检资料,然后再给王玄义送去。

只因翻查资料还需要花费许多工夫,于是王玄义便辞别了胡参军,自行回军寻院这边等候消息。就在他刚刚回到军巡院的时候,却听到几日前派往洛阳调查何家情况的缉捕使臣已然回来。于是王玄义便连忙把他叫来问话:

“你可是探清楚这何家的情况了?何三水果然有个母亲在洛阳吗?”

“回院判的话,何家却是有位老妇人住在洛阳,只不过听邻居说,这何三水已经有七八年不曾回来了,便是连他家大小姐,也从未回到过洛阳……”

“哦?七八年?这也有点太不像话了!那这何三水在邻里间的口碑如何?”

“这……据说当年在洛阳时,何三水待人和气,而且侍母至孝。不过我倒是问过那何员外家的邻居,他们好像以为这何三水现在正在蜀中经商,到不知他已经到东京来开油坊了……”

“还在蜀地?那便是了,若是他身居蜀地,回来一趟只怕要在路上花费一年,故而七八年都不回来,邻里也不会疑他!看来,这何三水果然是有问题啊!”

“院判?您这话是说……”

“我只怕就像和三水在堂上说的那样。咱们抓住的这个何三水并不是真的何三水,至于他叫什么,我们还有待进一步的调查……好了,你也辛苦一趟,赶紧去使臣房交了差事回去歇着吧!”

“谢院判!”

那缉捕使臣得了王玄义的叮嘱,自是高兴的回使臣房交差去了。王玄义此时心中疑团不解,也不由得有些烦闷,于是他便随手拿起放在一旁的琵琶,然后拨动琴弦弹奏了起来。

这曲子虽然是昨天学会的,但是只隔了一夜,便又生疏了许多,王玄义直到弹过几遍之后,才慢慢地又恢复到了昨晚的最高水平。恰好便在此时,王敬刚从左军巡院狱中提了之前关在此处的李外宁来见王玄义,他看自家院判正在弹着琵琶,便带着李外宁在外面候了许久。直到王玄义见到外面有人影晃动,这才放下了琵琶来对门外喊道:

“是王敬吗?可是有什么事情?”

“院判,李助教带到了,他说……他想谢谢您为他的徒弟洗刷了不白之冤……”

“哦!那就都进来吧!”

王玄义话音刚落,那李外宁便跟着王敬拘谨的走了进来,一看到王玄义,李外宁便扑倒在地,连忙磕头道:

“院判,若不是您为我徒儿洗脱了冤屈,我徒弟只怕就要死不瞑目了!”

“李助教请起,此乃是本官分内之事!”

第50章 比较

“李助教,之前本官因为追查歹人线索误以为你的徒儿李麻便是那杀人的恶魔,故此……让你在开封府里委屈了多日,让你受苦了!”

“院判,啥也不说了!我那徒儿若不是贪恋女色,留恋那些娼搂妓馆,也不会被歹人所害。如今他为此事而丧身在了西鸡儿胡同,却也是他的命啊!唉,到头来,能让他走的清清白白的,我这个师父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李外宁老泪纵横的说着,随后又向王玄义郑重的磕了一个头,王玄义见状,却是赶忙将对方扶起来坐到了一旁的座椅上。李外宁推脱不过,却只敢坐在椅子边缘,然后有些拘谨的哀叹了几声。

“李助教,今日既然已经抓住了凶徒,你便可离开开封府了。不过……本案暂时还尚未完结,若是你要离开东京前往外地,却是不行!你可明白了吗?”

“小老儿明白了,请院判放心!小老二孤身一人已经无处可去了,若是院判有什么需要,尽管派人去后桥门瓦子寻我便是。”

李外宁说着,就要起身拜别王玄义,王玄义见了,却是径自从口袋里摸出一小枚银饼子来,随后来到李外宁的面前默默地放在了他的手里。

“院判……这……”

“啊……耽搁了你这么些日子,说到底,都是因为本官之故。这些银子虽然不多,但也算是本官对你的一点补偿吧!”

“哎呀,院判……这可使不得,我怎么能拿您的钱啊!”

“拿着吧!日后我少不得要去后桥门看您的药发傀儡,这些钱……就当是提前给的赏钱吧!”

那李外宁见王玄义还要给他钱,心里不由得十分感动,却也不愿收下。直到王玄义说要常去后桥门瓦子看他耍傀儡,这才勉强的收了下来。王玄义见此,便让王敬好生送李外宁回去。李外宁谢过王玄义之后,便要转身离开。不过就在他回头看到王玄义放在一旁的琵琶之时,却忍不住开口问道:

“王院判可是有亲人是辰州人士,若是您不嫌弃,我改日送您一些辰州特产吧!”

王玄义此时才刚刚坐回座位上,却听到李外宁这么没来由的说了一句,心中不由得大感意外。

“助教此言何意,却不知为何说我家中有亲人是辰州人士?”

“啊,小老儿说错了吗?抱歉!抱歉!”

“慢!李助教……”

“看到王玄义再次起身向他走来,李外宁不由得大为骇然,他左思右想也没觉的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语,却为何又被王院判给叫住了呢?”

“院判,您……还有什么事情吗?”

“啊,李助教!适才您说我家中有人是辰州人士,本官却是心中不明,故而想要叫住您请教一下。”

“额……院判!适才小老儿进门之前,偶然看见您正在操弄琵琶。听那调子,依稀就是小老儿在辰州时曾经听过的小调《盼儿归》。说来这调子都是辰州妇人哄孩子时唱的小调。虽然在辰州一带几乎家家都会,可是在东京却是很少听到……”

“《盼儿归》?辰州?李助教,你可会弹琵琶吗?”

“弹得不好,只怕让院判您笑话!”

“无妨,我想请李助教为我弹奏一遍,这个《盼儿归》!”

王玄义听了李外宁的这番说辞,不由得心中急切,便赶忙拿过琵琶递到了李外宁的手上。李外宁推脱不过,先是客气了几句,随后便拿起琵琶坐在一旁弹了起来。谁知李外宁才一出手,王玄义只听了一会儿,便已然确定了八成!

这是一首节奏轻柔而舒缓的曲子,整体听起来和王玄义之前弹奏的极度的相似。只不过,个别的细节上却有着许多的差异。若是说起来,就算是王玄义这个外行人也听得出来两首曲子应该有着相同的渊源。不论怎么变,其中最核心的那一段旋律还是不变的。

“李助教,想不到您的琵琶也弹的这么好啊!”

“院判过奖了,这都是为了在外面混口饭吃。若是被行家听到了,只拍便要笑掉大牙了!”

听到李外宁如此谦逊的说法,王玄义却只是笑了笑。随后他便嘱咐王敬好生将李外宁送回住处。

当送走了李外宁之后,王玄义因为放心不下适才刚刚得到的这条线索。于是便赶忙离开了开封府。待他回到了杀猪巷之后,便凭着刚才的印象,将李外宁弹奏的《盼儿归》哼着描述给了柔奴和真娘。不过王玄义的吟唱实在是太差了,直花费了柔奴大半天的功夫,大家才总算是把这首曲子又复原了出来。

“官人,您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还真想学弹琵琶啊!”

“不是的柔奴,这曲子对我很重要,我不懂音律,只能把这曲调强行记在心里。对了柔奴,你且看看这曲子和之前徐琴娘弹奏的坂本有何不同……”

“这……官人,现在没有唱词,不如我便按照自己的想法给您唱一遍吧!”

“好啊!”

王玄义话音刚落,柔奴便抱起琵琶先试了试音,随后便用“啊”的发音来代替唱词,直到柔奴一唱起来,这曲子顿时便又有了一番另外的味道。

一曲终了,王玄义久久的沉醉在柔奴的歌声里。直到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曲子好不好听,除了曲子本身的质量之外,演唱人的水平也是至关重要的。此刻王玄义已经彻底的体会到了这一点。不过就在他还想请柔奴在唱一遍的时候。柔奴却是眉头紧缩的又弹奏起了徐琴娘调式的《盼儿归》。在几番弹奏之后,柔奴突然恍然大悟的说道:

“我知道了,官人!徐琴娘是因为要在古琴上弹这曲子,所以才改了这首曲子中的一些细节。不过只要把两首曲子分别弹奏上一遍,便可发现其中的渊源……”

“柔奴,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可以确定这两首曲子其实是同一首吗?”

“奴可以确定,虽然徐琴娘改的巧妙,让我以为这曲子本来就是琴曲,可是今日见了原作,奴只一听便知道哪首才是原作。着民间小调,若是只用琴来弹奏,那便要失了韵味了。”

第51章 人伢子

“大概就是这首曲子了,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唱词,可是只要稍作比较的话,相信可以轻易的发现其中的渊源!”

当一曲终了之后,王玄义向刚刚放下琵琶的柔奴点了点头,随后转而向苏贞贞继续说道:

“贞贞姑娘,你有没有听徐琴娘提起过辰州的什么事情,或者她过去的一些事情也行……”

“辰州?王院判!我只知道徐师傅是洛阳人,早年间曾经在大户人家的府上当过琴娘,后来只因为年纪大了,这才流落到东京,托身于教坊教人学琴。却不曾听他说起过辰州……”

“原来是这样啊!”

王玄义听着贞贞的这番说辞,心中却觉得有点错愕。只因为昨日李外宁曾经跟他说起过这首曲子乃是辰州一带的民间小调,外地人极少知道。而且因为曲子本身也只是哄孩子的小曲,所以并没有在教坊和勾栏中传唱的价值。毕竟,那些酒客和看官们是花了钱的,谁会花钱专为听一首哄小孩的曲子呢?

可是,这苏贞贞又非常肯定自己的师父徐琴娘是洛阳人,那这其中的联系,便有些值得玩味的地方了。

“贞贞姑娘,不知道你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线索……哦,对了,那一日入大内献艺,你说没过多久徐琴娘便告辞说要回洛阳对吗?请问……她有没有说过要去洛阳什么地方?”

“这……王官人,我等身在教坊之人,若非有达官显贵相邀,轻易离不得这东京城,您若是问我徐师父在洛阳的亲人,奴却是知之甚少……唉……说起来我也真是的,明明跟师父做了这么多年师徒,可是您所问的问题我却一个也说不上来……我这徒儿做的……实在是有负师父的苦心栽培……”

苏贞贞说着说着,不由得心里难过,立时便掉下了几滴眼泪来。王玄义见了不忍再让她伤心,于是便住嘴不问,只说了一些其他的事情,随后便带着柔奴告辞离开了……

“官人您这就要回开封府了吗?”

出了平康里之后,柔奴正要上轿,却突然止步回头向王玄义问了一句。

“额……倒也没什么急事!柔娘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额,没事!官人还是去忙正事吧!”

看到柔奴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王玄义这下反倒是有些放不下了。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天,觉得这个时辰若是回去,只怕待不了多久就又要回家了。于是王玄义心念一横,便改了主意说道:

“反正左右也没什么事情,既然好不容易进了汴州城,索性就陪柔娘四处转转吧!”

听到王玄义突然这么说,柔奴心里自然是高兴地。于是她便好言打发了那些轿夫先回车行,这才又来到了王玄义的身前。

“官人,今日恰好又是相国寺万姓交易的日子,若是官人愿意,不如陪着奴去那边转转可好!”

王玄义见柔奴有了主意,便抬手将他扶到了马上,随后手拉缰绳牵着马儿径自朝着相国寺的方向而去。若是说起了,柔奴从小到大,就都没有这样坐在马上过。乍然间高出了人群许多,这真是让柔奴觉得有些难为情,不过……渐渐地她发现一路上也有别人家的女子是这般由丈夫牵着马出行之后,柔奴的心中便稍感安稳了一些。

王玄义就这样牵着马,带着柔奴向前走着。一路上柔奴虽然很想跟王玄义说些话,可是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柔娘,当初你是何时和真娘认识的?”

“诶?官人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没什么,就是好奇你们小时候的事情……难得到了这般年纪却还有如此情义的姐妹啊!”

“官人说的是啊,真姐姐自小便护着我,若不是她,我却不知还要受旁人多少欺负呢!我记得那时我才刚到教坊,还未得师父的垂青,整日里因为思念爹爹和娘亲,不知暗地里哭了多少回。别的小伙伴看我一幅怯懦的样子,总是要欺负我,只有真姐姐……每一次都护着奴!”

“唉,真娘心地善良,自小便如此啊!对了,柔奴可曾听过真娘家的事情?”

“姐姐?她家倒不似我家这般家破人亡,听真姐姐说,她家里不过是普通庄户人家,遇上了辽人入侵,家中的钱物全被洗劫一空,父母实在是没办法,这才忍痛将她卖给了人伢子,一路卖到了东京的教坊里……后来……我跟真姐姐都是因为被师父相中,这才跟着师父读书学艺……”

“人伢子?”

“官人……您怎么了?”

“哦,没事……我听你二人身世感伤,没什么!”

“都怪奴,竟说些过去的糟心事给官人听!”

“啊,没什么,我喜欢听你姐妹二人的事情。不过,有一点我有点不明白,人伢子若是买了孩子,都是送到东京来发卖的吗?”

“这……听说好像是东京这边的价格高些,所以人伢子都喜欢把孩子贩到东京来……”

“人伢子啊!”

王玄义嘴上感慨着念叨了一句,心中却是不由得想起了《刑统》上关于拐卖儿童的条目。

“略卖人为奴婢者,绞;为部曲者,流三千里;为妻妾、子孙者,徒三年;因而杀伤者,同强盗法;和诱者,各减一等。”

士大夫治国,起码在某些方面还是会有一些人文关怀的。只不过,现在因为官府的打击力度不够,这人贩子的交易还是会在暗中存在。而对于那些家中实在无力抚养而被父母无奈卖掉的孩子,有的时候官府还会出钱把孩子赎回来,归还他们的父母。对了,北里遇害的那名不知名的女子,座婆可是验过她身子的。她应该还有孩子,官府的告示贴了这么久都不曾有人来认尸,却不知她的孩子现在何处?

“一个女子失踪了这么久,不见亲人来报案!从死者粗糙的手背来看,此女的生活定是异常的艰难,却不知她的亲人何在、她的子女……会不会也在人伢子的手里呢?”

第52章 击褙断案

“院判,昨日户曹那边送来了近半年的案牍文牒……”

“居然有这么多啊!”

“是啊,这已经是粗略的筛查过一遍的了,院判,咱们真的要从这些案牍之中,查找出那女子的身份吗?”

院中主簿看到这满屋子堆满的档案文书,脸上不禁流露出为难之色,王玄义看在眼里,却只能无奈的对他们说道:

“若是能找到其他的办法,我也不愿用这笨法子。不过……那女子有一双饱经沧桑的手,我想她生活应该过得不太如意,不如,大家便辛苦些,先从那些穷苦人家的妇人察起……你们看……”

“院判您既然发了话,吾等自当尽全力查找!”

“好,反正左右无事,我也将书案搬到这边来同大家一起找吧!说不定,还能找的快些……”

王玄义主动提出也要参与翻阅档案,军巡院中的小吏听了,自然不敢再说什么。待大家商议之后,王玄义便命院中公人搬来了桌案,座椅,一番布置之后,大家先按部就班的分好次序。紧接着便逐个的打开户曹封存的案卷一一翻阅了起来。

若是说起来,这开封府的刀笔吏们书写的档案倒也算工整。与那些史官记载史料的春秋笔法大相径庭,做刑名的小吏们要求笔下所记诸事力求详尽,极力地要在纸卷上尽量客观的反应出案件的实情。因此一份案卷之中的内容也是事无巨细。王玄义只看了几份,这心中便也开始怀疑自己能否用这种恼人的穷举之法找到受害人的真实身份,便在此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击鼓之声。只不多时,便有外面的门子前来禀报道:

“院判,外面有百姓击鼓告状,想要求院判主持公道!”

“是何案子,可是又有那里闹出了人命?”

“额……院判!不是什么人命案子,只不过是两老妇争一件绫罗褙子,她二人争执不下,却是跑到咱左军巡院来了……”

“哦?若是这样的案子,当由司录司出面接洽才是,咱们军巡院,只怕不好接手吧!”

“院判,这两名妇人原本就是去司录司打的官司,只因他二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连司录参军都分辨不出谁是谁非,这才闹到了咱们左军巡院,说起来,也是院判您名声在外,百姓们慕名而来……”

“额,此事司录参军知晓吗?若是我贸然接手,只怕司录司那边会有所不满……”

“院判放心,正是司录参军本人指点她二人来的军巡院,参军还说了,若是连王院判您都分辨不出来,那他就把这绫罗褙子从中剪开,两人一人一半!”

“一人一半?参军这也是被挤兑的没办法了吧!好吧,你且将那两名老妇带到堂下,我稍后就去!”

王玄义得了门子的禀报,便将手头的文案放在了一旁,随后起身向一众府吏做揖告辞,不待众人回礼,王玄义便起身出了院门。

待王玄义回公廨换了官服之后,方才漫步来到后堂。谁知他才刚一走到影壁之后,便听到前边有妇人争执道:

“你这个不害臊的,我好意将这绫罗褙子借与你用,你居然敢昧着良心说是自己的,你……你还要不要脸了你!”

“谁不要脸了,这绫罗褙子本来就是我的,你那日见了,便要向我讨要,我说不给,你居然就诬告到了官府,正好,我倒要让开封府的官人替我分辨分辨,看看这绫罗褙子到底是谁的!”

“嗯哼!”

“院判来了!你们俩给我安静!”

听到影壁后一声咳嗽,堂前杖直赶忙向正在争执的妇人警告了一句,随后便分列堂下两侧。直到王玄义迈步来到了公案之后,拿起惊堂用力一拍,堂下衙役才齐声唱喝道:

“威~~武~~”

“堂下何人在此争执?”

“院判,我先说!”

“我先说!”

“我先……”

“啪!”

“一个一个说!”

王玄义见两名妇人争执不休,便拿起惊堂训斥了一句。见到高座堂上的官人生气,两名妇人这才收敛了一些。

“官人,奴姓祝……是在是月巷卖糖为生的商贩!”

“啊,奴姓王,也是是月巷的商贩,只不过是卖针的,我跟院判您……可是本家啊!”

“住嘴,在院判面前岂可攀附?”

“额!”

一旁的书吏见那王姓女子出言不敬,便赶忙训斥了一句,王玄义见了反而没往心里去。只是摆摆手随后继续问道:

“你二人今日来找本院,可是为了手中的绫罗丝褙?”

“是啊!求院判为老身做主!”

王玄义见她二人拿着那件绫罗褙一同拜倒,便笑着从签筒之中取出了一枚令签来,随后仍在地上道。

“来呀,将那绫罗褙取来悬于堂上,先打二十杀威棒!”

“啊,院判!您……您这是……”

就在那两名老妇正在惊讶之际,却见堂下杖直自取了令签领命。随后便拿起那件绫罗褙子真的打起了一通杀威棒。

此时此刻,见到公堂上王玄义居然惩罚起了那件绫罗褙子,站在公堂外围观的百姓无不啧啧称奇。待到那仗直行刑完璧,交还了令签之后。王玄义便踱步来到了那件褙子前,随后低下头默默地打量了一番。

“那买糖的妇人,你且过来,看看这地上的是什么?”

“院判,我这绫罗褙可不便宜,您若是打坏了……啊!”

当那卖糖的祝姓妇人低头看到地上的铁屑之时,顿时便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怎么样?还用本官取子母石来验给你看吗?”

“院判,我……我……”

“这件绫罗褙到底是谁的,还不从实招来?”

“老奴我……”

“王院判好棒!真是太神了!”

……

不等那祝姓妇人出口回答,围观在外的百姓之中便引起了一阵惊叹。王玄义此时负手立在堂上,看着那件绫罗褙子。心中只觉得这卖糖的妇人心中贪婪,却实在是没有脑子。

“等一下!绫罗褙子?”

“听说北里有个女人遇害,穿着和我那琴娘一样,奴心中担心,便想着找认识的官人打听一下……”

就在王玄义盯着那件褙子神游天外之时,却突然想起了那一日在杨楼时,苏贞贞说过的这句话。

“徐暮雨师父?辰州?褙子?衣衫?一样的衣衫?”

第53章 新的假设

当前面的褙子案审结之后,王玄义便迫不及待了回到了刚才的离开的公廨。才一进门,王玄义立刻便对身边的书吏们吩咐道:

“把所有原籍辰州的失踪女子全都给我调出来,尤其是有子女的……”

“额……院判!您这是何意?”

“来不及解释了,先按我说的做!记住!尤其是那些年纪与死者相当的辰州籍女子,一定要全部找出来,受害人很可能就在其中!”

王玄义一边催促着,随后急切的坐在椅子上大口的喝了一口凉茶。而那些原本正在忙碌的书吏,突然接到王院判的新指示,心中虽然感到奇怪,可是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为什么王玄义会突然要查辰州籍的失踪女子呢?因为他刚刚在脑海中隐约的把失踪的徐暮雨琴师和案犯何三水联系了起来。虽然这其中还有很多地方有些勉强,可是如果把事情联系起来的话,便可以得到几个惊人的相互联系的结论。

徐暮雨时常弹奏的是辰州的民间小调,因为辰州地处偏僻,所以外地人很少听过这首叫做《盼儿归》的小调,不过……这也足以说明徐暮雨有很大的可能其实是辰州人。又或者,她本人曾经在辰州生活过一段日子,这是其一。

那位死在北里的女子手腕上并没有红痣,所以基本上已经可以排除死者是徐暮雨的可能。不过,死者的尸体被人发现时所穿的衣服和徐暮雨平日里常常穿着的衣服及其的相似。而这一点也恰好被一位在在杨楼工作的焌糟所发现,并通知了杨楼的花魁苏贞贞。

也正是因为苏贞贞的报案,王玄义接连发现了另外两名死者。在这一系列的事件之中,死者和徐暮雨的衣着相似让人感到非常的在意。因为凭借着王玄义的观察,那名被抛尸北里的女子生活的并不如意,如果她的着装和杨楼花魁的师父有着相同的品味,那么是不是会给她的生活造成很大的负担呢?所以,这一点,实在是让人感到匪夷所思啊……

最后的一点结论则是关于何三水的,虽然暂时还不知道嫌疑人真正的身份,不过从哪些遗留在尸体口中的蜡丸,还有何三水对李麻生活习惯的熟悉来看,这个何三水应该对辰州并不陌生。而何三水亲口承认杀害了那位被弃尸北里,既不漂亮,也不年轻的女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王玄义坐在书案之后陷入了沉思,待到快到午饭之时,屋内的书吏恰好按照王玄义的要求将案卷之中辰州籍贯且有子女的失踪女子都挑选了出来。等到主簿将这些案卷呈送到王玄义面前的时候,王玄义不由得有些惊讶地问道:

“就只有这三份案卷吗?你么确定吗?”

“院判!我等据是按照您的吩咐筛选出来的,半年内辰州籍的失踪女子只有八人,在这其中无论是年龄还是子嗣都对得上的,便只有这三人了!”

那书吏一边说着,随手拿起一份案卷为王玄义读道:

“符四娘,辰州沅陵人,马记生药铺主人之妾,现居东京春明坊……”

“不对!这女子那里像是能住在春明坊的……”

不等那书吏读完,王玄义便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读下一份。

“欧春娘,辰州卢溪人,家住西榆林巷太真坊,有一女……”

“不对,那女子年老色衰,且手上满是老茧和冻伤,又岂会是西榆林巷的女子呢?”

“院判,那剩下便只有一人了,案卷上只记下她叫麻九姑,生有一子两女,失踪前……在染院桥旁靠替人浣衣为生……”

“浣衣女?就是她,若是以浣衣为生,那她手上的冻伤便可以解释了!”

王玄义听到书吏念到此处,不由得兴奋的站起了身来。

“她的家人呢,现在何处?”

“这……院判!案卷之中并无记载,可能是记在了户曹的其他案档中吧!”

“想办法将麻九姑的亲人找出来,如果了可以的话,我希望能让她们亲自辨认一下尸体……哎……这一次,但愿我们找对了方向!”

王玄义略带感慨的吩咐了一句,随后便起身打算离开,就在他正要出门之时,突然间又想起了一些事情,于是他赶忙向身边的人交代道:

“我记得何三水的鑫隆油坊好像常年给长庆楼供应油料对吧!”

“回院判的话,有人说何家曾有恩于长庆楼的主人,因此长庆楼才常年用他家的油!”

“嗯,这个何三水既然否认了自己的身份,我只怕这长庆楼也很有可能被蒙蔽了。明日待我去见见长庆楼的掌柜,问问何家和长庆楼到底有什么渊源!”

王玄义一边说着,心中却又有些患得患失起来,眼看着从案卷之中查到的麻九姑和死者的情况非常的吻合,王玄义的心中自然是有所期待的。可是……在一切都没有得到实证之前,王玄义的猜测便只能停留在猜测的阶段。

眼看着午饭时间已经过去了好一会儿,因为已经耽搁了一些大家的休息时间,王玄义便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先放众人去公厨用饭了。

王玄义心中挂念着新的念头,一用过午饭便迫不及待的赶回了家中,待他将马拴在院子里之后。便赶忙来到了柔奴的家中。

“真娘,柔奴!我有一事不明,急着回来向你们询问……请问这位失踪的徐暮雨师父,到底是何面相?”

“官人,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难不成您已经替苏姐姐找到徐师父了吗?”

“别说这个,先说她的面相如何?”

“徐师傅虽然在教坊之中算是年长的师父,可是她的面相,说起来还真是让人羡慕啊!若是旁人不知底细的,只怕还当她是三十出头的妇人一般!不过,徐师傅其实已经年过四十!哎,在教坊中那么些年,我怎么觉得徐师父还是像过去一般呢?”

“你的意思是说,徐师傅在教坊那么长时间,面相几乎没有变过?”

“是啊!我和姐姐的师父时常在背后感慨羡慕徐师叔驻颜有术,他们还悄悄的问过徐师叔有没有什么秘诀呢!”

第54章 长庆楼

“院判,此处便是长庆楼了,论起这东京城内的七十二家正店,长庆楼虽说排不到前五,却绝对排的到前十!”

当王玄义骑马带人来到长庆楼门前之时,看到门外不时的有人持着银制的酒器出入此处。于是便指着那些人好奇的问道:

“这些人为何一早就来此处打酒,难不成,这东京的百姓连吃早饭都要喝上几盏酒不成?”

“回院判的话,这是外面的食店来长庆楼采购庆会酒呢!这长庆楼虽然也是十大名楼之一,可他家的庆会酒却是物美价廉,东京城内许多没有酿酒之权的食店长备着他家的庆会美酒,不过大酒楼就是大酒楼,就算是卖散酒,却也非用银器盛着不可……”

听到巡检张彪的这番解释,王玄义这才明白到底是何缘故,待他翻身下马之后,便有酒楼中的大伯前来接洽。等到王玄义亮明了身份,那大伯便赶忙进去请掌柜出来迎接了。

“啊,不知王院判大驾光临!老朽失敬!失敬!”

看到王玄义亲自上门,这长庆楼的掌柜丁二知道开封府的官人怠慢不起,便赶忙来到外面出面迎接。待向王玄义见过礼之后,众人才一起入了长庆楼。

“王院判,今日难得前来,不如中午便在我们小店吃几杯水酒吧!”

“丁掌柜无需如此,我等今日前来乃是为了公事,额……请问丁掌柜,你可认识那鑫隆油坊的主人何三水?”

“额……这……哎!真是想不到,那位何员外居然是这样的人啊!”

眼看着丁掌柜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王玄义便笑着向对方安慰道:

“丁掌柜,勿要有太多的顾虑,今日来,我只是想打听一些有关何三水的事情,我听闻这何三水和你家主人是故交,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什么渊源啊!”

“王院判,这话说起来,就长了!我家主人,其实跟鑫隆油坊的何掌柜……也算不上有什么交情!只不过,他们何家早年间曾经有恩于我长庆楼……也正是因为这层关系,我家便一直用他家油坊出产的油!”

“丁掌柜,不知这何家到底有何恩情于你家主人?可否说于本官听听?”

“这……哎,说来……这还是十年前的旧事了,当年……我家老主人去辰州进货,彼时的辰州尚还在南唐手中,不过因为地处偏远,是以当地龙蛇混杂,我家老主人在辰州不得已惹了当地的一名恶霸,却是被困在那边不得脱身,幸好……当时遇到了何老员外仗义出手,这才让我家老主人得以逃脱大难,后来……我家主人感念何员外大恩,便邀请对方来东京生活。可谁成想,这何员外中途却不幸病故了,只有他家的公子拿着我家老主人当年留下的书信一路寻到了东京来……”

“等一下,你说……这何三水乃是何员外的儿子?”

“额,正是如此,我家老主人虽然没见过何老恩公的公子,不过凭着那份书信,我家主人誓要报他何家大恩,也正因为此,他何家的油料全都是由我长庆楼买下的,这么多年了,两家的关系一直不错……”

“原来,这里面还有这样的一层渊源啊!对了,丁掌柜,你可知这位何员外还要一位老母尚在洛阳河南府?”

“这个,倒也听过。那何员外只说老母年事已高,经不起路途波折,再加上他何家现在产业全在东京!因此便没有接老母来此地团聚。不过,我倒是听说他家的大娘子时常回去伺候祖母……”

听到丁掌柜的这番对答。王玄义的心中却是大为惊讶,没想到这长庆楼的主人竟然也跟辰州有关,难道说……一切的一切都要从辰州查起吗?

出了长庆楼之后,王玄义不由得向一旁跟着张巡检问道:

“张巡检,若是我想查十年前辰州地区的刑案记录,该当如何?”

“院判……这辰州一带归附大宋不过才几年的光景,若是您想查南唐时辰州的刑案卷宗,只怕就只能去刑部了。”

“张巡检,你觉得这个何三水……是来到东京以后才开始杀人的吗?”

“院判,您的意思是……”

“从现在的种种情形来看,这个何三水应该是跟辰州存在着某种联系。之前他陷害李麻,我还以为是因为他跟李麻认识的缘故。不过现在想来,若不是对辰州熟悉,他却也未必知道这用蛊的细节……这巫蛊之术,虽然恶名昭彰,可是毕竟是不外传的禁术,可为何这和三水却知道要用蜡丸封蚕来行这巫蛊之事呢?我在想,他有没有可能是从辰州跑到东京来的江湖惯犯,不知从何处得了这何员外的消息,便谎称是何家的独子来东京投奔长庆楼的主人,若是这样的话,我们或许可以从辰州的刑案卷宗中查找到什么……”

“院判,现在都已经查到这个地步了,该怎么查,我等全凭您的吩咐!”

……

当王玄义带着人又回到开封府,刚想要找秦王商量去刑部借调南唐卷宗之时。却听到院中的另一位巡检已然找到了那麻九姑的后人,王玄义听了,赶忙让李忠带着那几个孩子来见自己。待王玄义见到这三名孩童之时,却不由得又改了主意!

“院判,这便是麻九姑遗下的几个孩子了。自从麻九姑失踪之后,店宅务见他家可怜,便免了他家的一切租金,这几个孩子几个月来,就靠着左邻右舍的施舍和沿街乞讨度日……哎……”

“李巡检,先带他们三人去公厨要些吃的吧,等一下……我让仵作好生为死者整理一下再做安排……”

王玄义见那三名孩童之中年纪较大的一直都看着自己,心中却是不忍就这样让他们进仵作间。于是待李忠走后,便叫来了仵作间中的仵作吩咐了下去。不过,仵作走后还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那李忠却又带着三名孩童回到了他这里。

“院判,他们说……要先见到母亲才肯吃饭……下官……”

“哎,罢了,就依着他们吧!”

第55章 恍然大悟

“已经收拾过一番了吗?”

“回院判的话,已经仔细的处理过了,不过死者已经遇害了这么长时间,有些地方,还是……还是有些……”

王玄义不等仵作回话,便拍拍对方的肩膀,然后长叹了一声。随后他又回过头来向身后的王敬示意了一下。王敬见了,便赶忙领着一名十几岁的男童进到了仵作间中。

按照案牍和户籍上的记载,麻九姑是在两年前搬到染院桥一带的。这里虽然距离繁华的西鸡儿巷和东西榆林巷不远,不过只因靠着五丈河,所以有一片规模浩大的棚户区。几年前,为了修整五丈河堤,开封府曾经对沿河两岸进行过一番整治,如今……在那一带私搭乱建的草棚已经完全由店宅务所管理的官租房所替代了。

初到东京的麻九姑一家现在便住在那边,去年因为麻九姑的丈夫意外落水一命呜呼,麻九姑一家的生活便陷入到了困顿之中,整日为了生计奔波的麻九姑就靠着每日替人浣衣为生,本就不宽裕的日子便过得更是艰难。再后来,麻九姑突然失踪,遗下的三个孩子便只能靠着自己的力量,在东京城里勉强为生了。

当王敬拉着那男孩来到了死者身边之时,一旁的仵作先是查言观色了一番,待到王玄义暗暗的点头示意,那仵作才缓缓地揭开了死者身上的布单……

此时此刻,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男孩的身上。只见那个孩子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就站在那里,双眼圆睁着看着那死者的面容。直到过了许久之后,两滴清泪却是顺着那孩子红红的眼角慢慢地滑落了下来,王敬见此情形,便已经猜出了个大概,不过为了避免出现什么纰漏,他还是照例问了一句:

“你看好了吗?这女子……是你的母亲吗?”

“是……请大官人一定为我母亲做主!”

那男孩一声哀求,随即便扑倒在地痛哭不止。王玄义见了于心不忍,便差人将那男童架出了仵作间,随后,众人也一起走了出来。

“恭喜院判,终于查明了死者的身份!”

“有何之喜,还不知……这女子是为何而死的呢!”

王玄义听了下属的恭维,却只是摇了摇头便径自离开了,一旁的王敬见了,先是吩咐他人代为照料那名男童,随后便紧跟着王玄义一同回到了公廨中。

“看来,这案子比我当初想象的还要复杂啊!虽然现在确定了死者的身份,可是无论怎么想,我都觉得这麻九姑实在是不应该死在何三水的手上。以何三水杀人不眨眼的残忍程度,他要杀一个女人,难道还用得着下毒吗?”

王玄义坐在书案之后,越想越是觉得奇怪。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何三水要杀死一个如此普通的女人。而且……还是用下毒和击打后脑这种麻烦的手段。因为怎么看,这么外行的杀人手段都不应该出现在一个杀人恶魔的手上。到底是怎么回事,究竟是那里出了问题。

“王敬,把那几个孩子给我带来,我还有话要问他们……”

听到王玄义一声吩咐,王敬立刻便出了公廨,只不多时,麻九姑的另两个女儿就被王敬带到了王玄义这里。

“奴……见过……开封府的官人!”

“你二人就是麻九姑的女儿吗?我问你们……你们的母亲失踪之前,可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吗?”

“官……官人,敢问我们的母亲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王玄义见那年纪稍长一些的女孩一边照顾着妹妹,一边硬着头皮向自己询问母亲的下落。心中暗道果然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于是他便不再隐瞒,只是无奈的点了点头。那女孩见到王玄义的答复,立刻便哭泣着说道:

“求……大官人为我娘做主啊!”

“先不要哭,跟我说说你们的娘到底是何时不见的,失踪之前,又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大……大官人,我……我娘她……乃是两个月前不见的……在那之前,我娘因为……因为为他人浣衣,洗坏了一件很贵的衣服,所以……心情一直不好……为了多挣钱……我娘就央求隔壁的婶婶……为她在杨楼寻了个卖辣菜的差事……”

“等一下,您是说你的母亲还在杨楼卖过辣菜,卖了有多久?”

“有……有十几天的光景吧!”

“后来呢,她临失踪之前,有没有跟你们说过什么?”

“这个……啊……我记得有一日,娘直到四更天才回到了家中,我当时正要下床为娘去打洗脚水,却听到娘悄悄的跟我说过……说是在杨楼碰见了过去的同乡,或许能借点钱来把那件衣服赔给别人……”

“过去的同乡?你娘有没有说过此人的名姓,或者其他的什么……”

“大官人,我娘没说别的,那天她实在太累了,我才刚出了们,她坐在榻上便睡着了,我看娘亲累坏了,便不忍心叫起她来,只带着妹妹出去到临近的分茶店里去做些帮佣的活计,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娘亲……娘亲她已然出门了!”

“你娘出门时穿的是什么衣服,你们知道吗?”

“回官人的话,我娘已经许久没有置办过新衣了。她平日里能穿出门的便只有一件旧衣……”

……

王玄义听到了这里,心中已然是明白了七八分。整个案子的真相,现在在他的脑海之中几欲呼之欲出。

“这麻九姑所说的同乡,说不定就是那位失踪的徐暮雨琴师。两人偶然间在杨楼相认,可不知为何,徐暮雨便杀了这位麻九姑,然后还让她换上了自己的衣衫,一定是这样了!那这么说来,一口认下杀人行为的何三水……难道说他是徐暮雨的同伙吗?”

“何三水!徐暮雨!何三水!徐暮雨!这两个人可能都是从辰州出来的,两人早就认识。何三水在东京犯案,徐暮雨不知道怎么地,就成了何三水的帮凶兼同伙……两人也许是出于掩人耳目的目的,杀害了那位麻九姑,难道说……是担心麻九故认出何三水的真正身份才这么做的吗?一定是,这样一来,所有的谜团便连在了一起,而麻九姑死时穿着徐暮雨的衣服,只怕……也是想让人以为徐暮雨已经被人杀死了。这样一来,无论是徐暮雨,还是这个假状的何三水,便不害怕身份被暴露的问题了……”

第56章 扑买

“王院判,几日不见,你倒是清简了许多,难不成,还在为北里的案子操劳吗?”

看到王玄义突然一反常态的找到自己,秦王不免觉得有些惊喜,联想起上一次见面时王玄义说案子还有疑点,秦王便一直期待着水落石出的这一天。

正因为现在开封府的大牢里关着一个何三水,所以秦王根本不怕因为办案拖延而遭到官家的怪罪。反正案子现在已然大致调查清楚了,剩下的细枝末节,不过就是些锦上添花的事情。

“正要向王爷禀报,下官现已查明这最后一名死者的身份。那死者名叫麻九姑,乃是从辰州迁入东京的一名浣衣女。去年,只因为麻九姑的丈夫意外去世,她家的生活便陷入到了困顿之中。而这位麻九姑遇害之前,曾经在京城名店,杨楼中售卖过辣菜。”

“王院判果然名不虚传,这才几天的光景居然又有收获,这下……咱们就可以结案了吧!”

眼看着秦王一脸喜形于色的样子,王玄义却又再次低下头,突然泼了一盆冷水似的说道:

“王爷,这案子,现在还不能结!”

“为……为什么,你不是已经找到死者的身份了吗,为什么还不能结案?”

“王爷,此案还有疑点,这麻九姑只是一个穷苦的浣衣女,既无姿色,也无钱财,为何那假冒的何三水却要用毒药毒害于他?”

“这……那王院判的意思是……”

“王爷,我料定此案必跟辰州有关,目前涉案的几人之间似乎都跟辰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这假冒的何三水手段毒辣,说不定在来东京之前他已屡犯大案。若是王爷同意,下官想请王爷出面,向刑部借调南唐昔年辰州的案档卷宗,不知王爷可否答应?”

“好说,既是正事,本王自当全力助你,待明日本王手书一封,言明利害,想来刑部也会全力协助院判追查此案!”

听到秦王愿意帮忙,王玄义赶忙施礼致谢,便在他正要告辞之时,却见到秦王突然话锋一转,随后开口问道:

“王院判且留步,本王还有事要于你商议,请问院判,您还记得勐朗村的那处私酒巢穴吗?”

王玄义听到秦王的问话,不由得心中奇怪,难不成这勐朗村还有什么问题不成?

“王爷,莫非是勐朗村的案子……有何不妥之处?”

“哈哈……王院判!一个私酒的案子,能有什么不妥,我只是可惜那好端端的一处曲场,却被贼人占去,如今案子已破,若是不管不顾,岂不是糟蹋了那里的酒曲吗?”

“那王爷的意思是……”

“王院判,这勐朗村一案是你们左军巡院查的,于情于理,本王都应该给大家一些奖励。我看……不如就这样吧!除了朝廷的赏赐之外,本王欲将这些缴获的私曲连同田宅曲场,由官府出面尽数扑买,所得的钱财除了补足朝廷的税费,便用作大家的奖励吧!王院判觉得……”

听到王爷突然说起要扑买勐朗村的那处曲场,王玄义的心思却不免有些心动了起来。几日前,王玄义见每到黄昏柔奴便要去白矾楼卖艺,心中便有了一番打算。现在,秦王突然同自己说起了这扑买的事情,王玄义觉得,或许对柔奴来说,这是一个难道的好机会。

说起这扑买,其实倒是有点像是后世的招标活动。因为朝廷严格限制制曲权的发放。所以偌大的东京城内,只有七十二家正店拥有酿酒的权利。其余的食肆酒家,若是想要卖酒,除了向这些正店进货之外,便只有向官办的曲场购买酒曲了。

不过这么做却又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困扰着朝廷。那就是那些官办的曲场,因为垄断的缘故大多经营不善,且所售卖的曲子价高质次,渐渐地,东京城里的大部分酒家便更倾向于向72家名楼正店采买酒水。长此以往,这些打酒商在城中渐成垄断之势,而官办的曲场便是愈发的经营不下去了。

正是为了解决类似这样的问题,朝廷中的有识之士便创造了扑买的制度。那些经营不善的官办曲场酒楼,常会被朝廷拿来向民间公开扑买。

凡欲买扑的商家,只需向官府写下按年承包的价格。待一众参与的商家皆上报了自己的价格之后,官府便会选其中价高者让渡经营权。这样一来,无论曲场经营好坏,官府都可收获约定的钱财,这样做既减轻了朝廷的负担,又盘活了这些官办的曲场,正可谓是一举两得。

“下官真要替我左军巡院上下拜谢王爷……”

“王院判客气了,不过是做些于国有利,又方便自己人的顺水人情罢了!”

……

当王玄义从秦王那里离开之后,他便一直都想着曲场扑买的事情。联想到上一次在金明池上自己拒绝了秦王的好意,连累柔奴和真娘错过了一次除籍的良机。王玄义的心中便非常过意不去。

“若是这一次能扑到拥有制曲特权的勐朗村曲场,那柔奴和真娘便也算有了个傍身的营生。这样一来,便不必再每晚再去白矾楼做那卖艺的营生了!不过……此事还要同她二人静下心来商议一下才是……”

王玄义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便在午饭过后径直离开了开封府。当她回到了杀猪巷向柔奴和真娘说明了这曲场扑买的事情之后,出乎意料的是,两人却对这曲场的生意并没有太多的想法。

“官人,这曲场的生意虽然看着眼热,可若是手上没有酒楼相依靠的话,且不说您酿出来的酒能不能买的出去,就算能卖的出去,却又如何争得过这城中的72家名楼正店呢?”

“是呀,官人!您没做过生意,却不知这生意场上的艰险。虽然说在这东京城里酒曲并不愁卖,可是扑买来的曲场却要给官府分利,就算是经营不善,可这官府的买扑钱却是一分都少不得,您可要三思啊!”

眼看着柔奴和真娘都要劝自己,王玄义却只是镇定自若的说道:

“柔奴,真娘!这曲场的难处我自然晓得,我只是不想让你二人再去酒楼中操劳罢了。你们放心,这曲场于我有大用处。若是能侥幸扑到,我自有办法酿出不输于名楼正店的好酒!”

第57章 恶魔的面目

“是开封府的王院判吗?”

“下官王玄义见过孔详覆!”

当王玄拿着秦王手书的凭据来到刑部的时候,经过外面门子的通禀,里面很快就有一位姓孔的详覆官出面接待了他。待二人见礼过后,王玄义便跟着对方进了刑部大门。

“王院判!听说你要借阅南唐刑部的卷宗?”

“啊,正是如此,我开封府抓到了一个原籍辰州的贼人,此贼作案手段残酷老练,想必定是一名惯犯,他在东京城里已经连害了数人的性命。我料他在迁到东京之前,必还在别处犯过大案……”

王玄义向孔详覆说明了前因后果,孔详覆听了之后,心中不由得觉得王玄义思虑严谨。待孔详覆向身边的小吏交代了几句之后,之不过片刻功夫,便有人来禀告说后堂已经收拾齐整。

“王院判,某今日还有些公务需要处理,若是有什么需要的,您只管吩咐这位杨孔目便可!”

“啊,是下官太过打搅了!”

当王玄义起身送那位孔详覆离开之后,在场的杨孔目便主动上前对他说道:

“院判,请随我到后面的公廨来!”

王玄义听到对方的提醒,便点了点头随后跟着对方进到了后堂的一处公廨。待到那杨孔目离开之后,大约过了有一盏茶的时间,便有刑部小吏带着一些公文来到了此处……

“院判,这便是存放在刑部的南唐大案卷宗,其中由辰州报备的便只有这些了!”

“哦……先放在那边吧!若是不多的话,我便在此处慢慢翻阅便可!”

王玄义见对方手上的托盘并无太多的案卷。于是便坐在书案后随口问了一句。待那杨孔目回来禀告说所需案卷已然尽数再次之后,王玄义这才点头谢道:

“杨孔目辛苦了!”

随着王玄义慢慢地翻开这卷南唐案卷之时,一股陈旧的霉纸味不由得扑面而来。王玄义强忍着这股难闻的气味翻看着案卷,待到过了好一会儿之后,随着纸张上所记录的一幕幕悲剧映入眼帘,他的脑海之中便逐渐的淡忘掉了这股霉纸的气息。

“哎,五代征战,人心不古!没想到,在边远的辰州居然也会有这么多骇人听闻的案件啊!”

因为王玄义熟悉何三水的杀人手法和受害人的特征。所以他翻阅起案卷来自然是有所选择的,一些和何三水案件差距很大的案子很快就被王玄义放到了一旁,而只有那些针对年轻女子的命案,才是王玄义真正关注的重点。

随着一页页的案卷被翻开,外面的骄阳也渐渐地由正当头移动到了天边,待到王玄义翻看到一幢发生在十前年的旧案之时,突然间他猛地俯下了身子细细的阅读了起来。

“卢溪符金银杀害符氏宗族之女案!”

“兹有卢溪歹人符金银,路遇符氏宗族之女二人,以巧言将之骗至一荒庙内,欲行不轨。得手之后,符金银因恐罪行败露,连杀二人弃尸于荒野。后因州县以现场遗留之证物追查至符家,家人因俱邻里宗族之怒火难以平息,遂杀金银,后抬尸至县衙以服法。县令感念金银家人之大义灭亲之举,命族人同邻里不得追究……”

王玄义看着纸卷上所记录的这个案子,心中不由得大为惊讶!案卷上记载凶手符金银杀害了同族的两名少女,后来家人因为受不了邻里和族人的压力,便将符金银杀害,并且将尸体抬到了官府,这则骇人听闻的案件王玄义只扫了一眼便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受害人是少女,而且还是被诱骗到荒庙之中行不轨之事,这一点实在是跟何三水的犯罪手法太接近了。只不过,案卷上记着何三水是被家人打死的。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说,他的家人当初为了替何三水脱罪,便用另外一具尸体顶替了符金银的名字吗?如此说来,却是玩了一手李代桃僵的诡计!”

王玄义此时虽然沐浴在夏日的夕阳下,可是看着手上的案卷,他的身上却感受到了一阵刺骨的寒凉。

眼前的这份案卷,虽然只记载了大致的案情,且因为是南唐旧事,所以已经失去了法律上的意义。但是王玄义就是有一种感觉,关在牢中的何三水……就是案卷上记载的符金银。

一个杀害了两名女子的歹人,不知家人耍了什么手段,最终逃脱了法律的惩罚。从此隐姓埋名,改头换面,开始以何三水的名义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只不过,已经在律法上死过一次的他却依旧不知悔改,在一次次的放肆过后,最终还是逃不掉法律的惩罚……

“那真正的何三水呢?谁知道?也许也被假死的符金银杀掉了吧!符家不惜以他人冒充来为符金银脱罪。却不知道这冒充之人有事如何死的,看起来……八成也是被人杀害了吧!”

……

王玄义进京的坐在那里,眼前的案卷他已经再也看不下去了,此时此刻,一股愤怒的火焰已然在他的胸膛中燃烧了起来。就在那位杨孔目端着一盏茶水进到屋内的时候,他却突然看到那位王院判猛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院判,这天色已然不早了,要不要在下为您张罗些饭食来,诶?院判?院判!”

杨孔目话音刚落,却见到王玄义就好像是没听见一般径直就朝着外面走去。神色匆忙间居然还撞到了一名路过的小吏。那杨孔目见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便赶忙跟了过去。直到他亲眼看到王院判翻身上马之后,这才有些好奇的猜测道:

“这位王院判,别是魔怔了吧!”

……

半个时辰之后,当王玄义回到了开封府之时,只见他一下马便怒气冲冲的冲进了左军巡院狱中。随后径直的走到了何三水的囚室前。

“符金银,你已经把真正的何三水给杀了对吧!你顶替了何三水的身份,霸占了她的女儿,你这个恶魔,到底害了多少人的性命!”

“哎……我还以为王院判你能早点查到呢?符金银!十年没有人这么叫过我了,真是太让我怀念了!”

第58章 大婚在即

“都监,听闻您家的娘子病了,下官便特意去马行街买了些滋补的药材送来了……”

眼看着院子外有下人挑着厚礼进来,坐在首座的应州兵马都监王侁不免得意的点了点头,便在此时,坐在一旁的王夫人却是掩面而笑的说道:

“你这孩子,这马上都要成一家人了,还叫什么都监啊!”

“这……是晚辈称呼不周,还望母亲不要在意,额……岳父大人!”

“诶!这就对了!以后啊,咱们就是一家人啦!”

见到自己的准岳母如此的热情,男子的脸上不由得挂起了一丝红晕。只见他陪着王都监夫妇说了一会儿之后,后面便有丫鬟传话说家中娘子请他去后堂与家中兄弟一同品茶。王夫人听了,自是心中高兴,便找个借口将对方打发了出去。直到男子跟那丫鬟走远之后,王夫人这才满意的对都监说道:

“没想到,这子豪倒是个有心的孩子,咱家的思娘若是日后嫁入了他卢家,到是有个知冷知热的心疼她……”

“哈哈……你这怎么又突然改口了,之前不是还说咱家的思娘非状元不嫁吗?现如今,一个二甲的进士就满足你的要求了?”

“我那……我那不是妇人家见识短吗?当初只听说这状元郎是后梁大将王彦章的后人,本以为再不济也是家中殷实的人家。可谁成想,这状元公却是个狎妓好色的破落户,听说……他家现在还住在杀猪巷那种地方……这样的人家,又怎么能跟咱王家结亲呢!还是子豪好,虽说不是状元,但好歹是蜀中大族的嫡长子。跟咱家的思儿,正相配!”

“好了,若不是思儿大婚,我也不可能在东京逗留这么长的时间。我看,等思儿与子豪成亲之后,我便带他们早日回应州……”

“老爷,这应州自然是要回的。只不过,思儿可是从小就在东京生活,她可是一天都没离开过这里。可子豪却因为是二甲出身,没有京官的身份,老爷您若是不为他们早日谋划,这思儿可就得一直待在应州那样的苦寒之地了!”

“好啦!此事我自有计较,待将来得了军功,我自然会在请功的折子上加上子豪的名字,如此一来,他便可免了那三任三考的曲折,早日回到东京来让你们母女团聚了!”

听到丈夫的这番筹划,夫人自然是心中满意。只不过,这卢子豪终究只是个二甲出身,没有被官家授予京官的身份,自己的女儿再婚后,到底还是要去应州带上一段时日的。

说起这位卢子豪,乃是他王家千挑万选才从今科进士之中挑选出来的准女婿。卢子豪出身于蜀中大族,年少时与父母从外地回乡,因在途中遇上了乱兵之祸,父母亲人俱死在了这兵灾之下。好在这卢子豪命大,自己只身逃回了蜀中,这才留下了一条命来。也正因为这个缘故,他卢氏一族的主母对这位嫡长子便更是宠爱有加。若不是要到东京来参加省试,只怕这卢子豪早在蜀中便有了婚约,那样的话可就轮不到他王家寻得如此称心的良婿了。

不过,这卢子豪虽然家世不凡。可若是跟他王家比起来,却终究还是有所不及。要知道,王家早在后周朝之时,便有先祖出任过枢密使一职。到了如今的这一代,家主王侁虽然只是个兵马都监,可他当年可是官家在开封府时潜邸到旧臣。他日只要时机成熟,王侁入京受到重用乃是迟早的事情。只不过,现在因为边境战事不稳,王侁才暂时领了应州兵马的差事。

……

当卢子豪跟着府中下人,来到王家的后宅之时,恰好看到思娘的几位兄长正在此处消遣。待到卢子豪走进了,便有兄弟出言调笑道:

“思娘,你的夫君来了!你什么时候随他去应州上任啊!”

“要你多嘴!”

思娘听到家中兄弟出言戏弄,便俏脸一红,小声的反驳了一句。待到她看到卢子豪越来越近的样子,便忍不住想起了当日她与子豪初次见面时的情形。

还记得那一日母亲说有位新科进士要到家中见面。思娘便依着母亲的吩咐一起出去作陪。待到思娘第一眼见到卢子豪之时,却是不由地心中动起了心思。毕竟那个少女见了像卢子豪一般的美男子不会动心呢?最要紧的是,这卢子豪还是进士及第的才学之士!

在大宋,当男子与未婚女子见面之时,若有家中父母作陪,却也不算失礼。他王家这一代只有思娘一个女儿,从小便当成是掌上明珠一般的疼爱!因此这婚姻大事,王母自然要花费心思为女儿寻得以满意的良伴。

思娘只记得那一日,当媒人问道她的意思之时,思娘只说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却又大着胆子给子豪奉了一盏茶。那意思,直比那一口应承下来还要直白。待轮到那媒人问道卢子豪的意思之时,子豪却是当面从一袖之中取出了一枚金簪来送给了她。打那以后,那金簪便一直都插在思娘的头上。

……

“哟,姐夫来了!快过来坐啊!姐姐可是等得都心急了!”

“子豪见过几位兄长,思娘,您的身子可好些了吗?”

“托官人挂念,奴的身子已然好多了!”

那卢子豪虽然被众人调笑,可是他却是正色来到众人前,先一一向王家的几位兄长行礼,随后才问起了思娘的身子。待到下人搬来了新的座椅之后,卢子豪却是大大方方的坐在了思娘的身旁,随后一脸深情的望着她。

“姐夫,我们正在打马,你要不要也一起玩啊!”

“好啊!思娘也在打马吗?不如我便接着思娘的马继续玩便是!”

“行啊,反正姐姐也快输了。姐夫,你就不怕我把姐姐的嫁妆都赢过来?”

“哈哈,你若是有本事,只管去赢便是,不过论起这打马来,我卢子豪可还从来都没怕过谁呢!”

“口说无凭,咱们就在这打马图上见真招!”

“没问题,我今日便奉陪到底!”

第59章 单独审问

“院判,案犯符金银已带到!”

当张彪亲自押着符金银来到了王玄义的公廨之时,他的心中却不免觉得有些担心。毕竟,这个符金银可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啊!王院判和他就这么待在一起,难道真的没有关心吗?

“院判,此贼诡计多端,属下还是留在这里看管他吧!”

听到张彪一翻担心的话语,王玄义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随后摆摆手示意张彪出去。王玄义虽然知道这符金银十分危险,可是考虑到自己的身手,他觉得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张巡检,你且先在外面稍候片刻,若是有事,本官自然会叫你……”

听到王玄义态度不改,巡检张彪只能恶狠狠地瞪了那符金银一眼,随后施礼退了出去,待张彪随手关上了公廨的房门之后,被绳子捆着被迫跪在地上的符金银却是轻蔑的朝着王玄义冷笑了一声,随后不忿的侧过了头去。

就在符金银的心里正在嘀咕坐在对面王玄义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的时候,只见王玄义却是让站在身边的王敬将他扶到了自己对面的一张椅子上。随后用刀子割开了符金银身上的绳索,只有手脚上的铁镣未被除去。待到王敬按照吩咐做完了这一切之后。符金银却是态度稍有缓和的说道:

“王院判,你已经把我的老底都查干净了,还演这出假慈悲的戏给我看干什么?倒不如就让我在大牢里再清净一些日子,等到秋高气爽的时节,赏我一刀痛快的!”

眼看着这个符金银一脸光棍的样子,王玄义却只是气定神闲的坐在那里,面带微笑的看着他。时间一长,符金银却是本能的避开了王玄义那略带探究的目光,随后下意识的低下了头。

“你还有事情没有告诉我,很重要的事情,那个被弃尸在北里的麻九姑,到底是谁杀的!”

听到王玄义再一次问起了那个女人的死因,符金银的眼神之中只在片刻闪现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王院判,你不是已经问过很多次了吗?那个女人,真的是我杀的啊!”

“符金银,你不是一向喜欢年轻貌美的女子吗?那麻九姑,根本不像是你的风格啊!”

“唉。山珍海味吃多了,偶尔也会换换口味吗!这一点,您这位开封府的官人也应该感同身受吧!就算白矾楼的羊羔酒再好喝,偶尔也有想在路边喝碗凉浆的时候,您说呢,王院判!”

这符金银不愧是杀人不眨眼的惯犯,说起谎话的时候,居然还敢直视着王玄义的眼睛。不过此时王玄义的心中却还有另外一张底牌。就在符金银话音刚落的时候,王玄义却突然像是不经意的问道:

“你的那位做琴师的朋友,还好吗?”

“诶?……你!……什么……什么琴师?我根本不知道院判您在说些什么!”

“琴师!就是常常弹着一首辰州小调的女琴师啊!怎么样,要不要让本官亲自为你弹奏一曲。哈哈……说实话,本官初学咋练,这还是第一次愿意给别人当面弹奏呢!”

当王玄义刚一提到琴师的时候,符金银的脸色顿时就变得煞白。待到王玄义话一讲完,便随手接过了琵琶来,轻轻的弹奏了起来……

随着一阵舒缓而又温柔的琵琶声在房中响起。端坐在椅子上的符金银整个人都变得不好了。只见他强忍着心中的那股不安的感觉。深深地低下头,不过,王玄义却可以从他抖动的双腿上看出符金银内心的焦虑。

“熟悉吗?这是辰州小调《盼儿归》,你家乡的曲子,那麻九姑也是从辰州来的,他家里还有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人不是你杀的,麻九姑是被那个琴师杀死的,然后,你就心甘情愿的把这个罪名给认下来了,你在保护谁,你为什么要承认自己没干过的事情,说!”

“你别问了,都是我干的,难道这样还不行吗!”

“不行,冤有头,债有主!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若是我不把这幕后真凶揪出来,那麻九姑就在天上看着本官呢!”

“啊!人是我杀的,人就是我杀的!”

……

就在王玄义不断地刺激着符金银的时候,原本坐在椅子上弓着身子缩成一团的符金银猛然间就朝着王玄义扑了过来。王玄义见状,却是一个扭身便将对方摔倒在地,随后用膝盖死死地顶着符金银的胸膛问道:

“你这么包庇这个琴娘,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情人?同伙?亲人?不,不是情人,因为女人在你眼中根本就一钱不值,你怎么可能会为了自己的情人顶罪呢!”

“放……放开我,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你的!”

“同伙吗?好像也不太可能啊!一个养在身边这么多年的女儿你都不肯放过,你又怎么会为了同伙顶罪呢?”

“亲人?你们是亲属对不对?”

“哈哈,你就猜吧!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琴师,我的亲人,早就被我亲手害死了!”

……

当王玄义把心中的几种猜测全都一一问出来的时候,他却并没有从符金银的眼神中看到刚才的慌张,相反的,这个杀人如麻的家伙脸上却是一脸桀骜。

……

王玄义就这么压制着符金银,凭他的身量,这个符金银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不过听到里面突然传来的动静。一直守在外面的张彪还是紧张的推门冲了进来。

“院判!您……”

“我没事……要问的话也问的差不多了,张巡检,劳烦您把犯人先押解回去吧!”

听到王玄义的一声吩咐,张彪赶忙上前带人又把符金银从地上拉了起来,随后就押着他想要离开这里。就在符金银被带着来到门口的时候,王玄义却突然开口问道:

“你不认识那个琴师对吧?”

听到王玄义突然没来由的说了这么一句,符金银突然停下了自己地脚步!

“你之所以愿意顶罪,只是因为那琴师弹的这首曲子,《盼儿归》,对吗?这首曲子对你很特别,特别到你甘愿因为它而代人顶罪!我说的对吗?”

符金银就这样静静的站在那里,直到王玄义说完这番话,符金银却是毫无表示。

……

“张巡检,把人先带回去吧,我想问的事情,现在已经搞明白了!”

第60章 若作酒醴 尔惟曲蘖

用过午饭之后,王玄义照例像往日一般回到了杀猪巷。才一进门,小虫娘便送了一些凉水荔枝汤来给大家尝鲜。

“虫娘,你师父和师叔呢?怎么不见她们过来!”

当王玄义喝了一碗解暑的冰镇荔枝汤之后,因为不见柔奴和真娘的身影,心里便不免有些好奇的问了一句。

“师父和师叔现在正跟得月楼的芷月师伯学着酿酒呢!”

“酿酒?酿什么酒?”

“诶?不是王官人您说要去扑曲场的吗?师父看劝不住您,便让师叔把芷月师伯给请来了。官人您是不知道啊,芷月师伯家里以前就是开酒坊的,后来因为被奸人陷害进了教坊。听说,她酿制的胭脂醉可好喝了……”

“啊?”

听到虫娘的这番回答,王玄义心中不免觉得柔奴她们也太过着急了,这扑买曲场的事情,自己才刚透了点风,没想到柔奴那边居然都忙活起来了。

“虫娘,方不方便带我过去看看!正好我也有些事情想要请教一下!”

“诶,大官人!您不喝荔枝汤了?这可是师父亲手熬的,整整做了一整天呢!”

“不急!”

听到王玄义催促,小虫娘便赶忙大口喝干了盏中的荔枝凉水。随后这才跟着王玄义迈步出了院子。待他二人一前一后来到柔奴的小院之时。却见到柔奴三人也正坐在院中的树荫下,一起喝着凉水聊天。

“啊,官人回来了,奴做的凉水,官人可喝过了吗?”

“喝过了,真娘的手艺真是没的说!我只知这荔枝凉水乃是用乌梅熬制的,想必真娘一定花了不少的心思吧!”

听到王玄义的称赞,真娘高兴地点了点头,随后他便转过身来,为王玄义介绍道:

“这位芷月姑娘,乃是我和柔奴在教坊时的故交,以前大家住在一起的时候,芷月常常酿一些私酒给我们尝鲜,上一次听官人提起要去扑曲场,我和柔奴一商量,便把芷月给请来了!”

“小女芷月见过状元公!”

看到这位闻名东京的王老太师公之后,官家钦点的当朝状元郎居然就这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芷月赶忙上前行礼。而王玄义见了却是客气的回了一礼,随后便邀她一同坐下说话。

“那一日奴和姐姐听官人说起想去扑曲场,这心里便有些放不下心。官人您是读书人,哪里会知道这生意人尔虞我诈。今日正好把芷月姐姐也请来了,也好让官人知晓一下这造酒的艰辛!”

听到柔奴一番在情在理的话语。王玄义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造酒这件事他可不是心血来潮一时兴起。自从穿越到了这个时代,王玄义已经亲眼见证了东京的酿酒业是一个多么庞大的市场。

“状元公,这酿酒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虽说在大宋,几乎家家户户都会酿酒,可若是想要酿出好酒,那就非得下大苦工不可。但是这制曲,便是一件极难的事情。”

“官人,您扑了曲场,却不知要酿那种酒?这市面上有红酒(加了红曲的黄酒),白酒(黄酒),还有用果子酿制的果儿酒,甚至还有从那些大户人家学来的药香酒(药酒),却不知官人要酿的又是什么酒?”

听到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王玄义直过了好久才插嘴问道:

“额……敢问几位娘子,你们听说过醴吗?”

“醴?”

听到王玄义突然反问了一句,在座的众人顿时便一头雾水的看向了他。

“《尚书》有曰“若作酒醴,尔惟曲蘖”!这醴啊!乃是上古时的一种酒水。尚书上这话说得明白,若是作酒,便要用曲,可要是作醴,那就要用蘖了。我之所以要扑这曲场,便是为了酿制这无需制曲的上古醴酒啊!”

王玄义此言一出,三女顿时惊讶的有些说不出话来。本以为王状元是个只会读书的,可谁又知道这读书人居然连作酒都能扯出这么多弯弯绕来。

“王院判,赎小女见识浅薄,您刚才说的这醴啊!蘖啊!什么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眼看着被自己请来的酿酒行家芷月居然反过来要向王玄义请教酿酒之术,柔奴和真娘觉得眼前的这一幕还真是不可思议。不过柔奴和真娘虽然读过些书,却也不知道这醴,蘖究竟为何物。直到王玄义拿起一旁的一碗荔枝凉水来喝了一口之后,他才娓娓道来的说道:

“若是说起这醴,可能是因为酿造出来的口味较淡,不合今人口味吧!现在已经不为世人所知了。反倒是这以曲酿酒的技术从古时便流传了下来。我大宋朝百姓虽然不喜淡酒,不过这制蘖的手艺倒是也流传下来了。只不过,这蘖,现在却不是用来作酒的了……”

“不做酒,那……那是用来做什么的?”

“做饧!就是现在大街上卖的那些饧糖!这蘖啊!简单地说就是发了芽的麦子。只不过今人用蘖来制饧,却忘了古人是用蘖来作醴的!”

“状元公果然博学多才,奴却不知这蘖原来是用来作饧糖的!可是状元公,这醴酒,您不是说味淡吗?若是做出了这上古之酒,卖不出去却又如何是好?”

“哈哈,这便是我扑这曲场的关键所在了!我做这醴酒,却是不用像曲酒那般需要窖藏。若是天气炎热,只需数日便可酿出一大桶来。不过这醴酿造出来之后,却还需加入一味药材才行。”

“药材?”

芷月问道此处,便突然打住了嘴。她心知不该窥探他人的酿酒秘方,可是心中却又实在好奇这上古之酒到底是何味道。就在这时,却听到王玄义居然直言不讳的说道:

“是一种叫做蛇麻草(啤酒花)的药材,此物虽原产西域(新疆),不过因为是用作药材的,如今西北一带也有出产,只在马行街生药铺中便可买到。只不过,今人却不知此物还可用做酿醴罢了!”

“蛇麻草?官人,这醴酒到底是何种味道,听官人这么一说,奴也实在是想尝尝这上古之酒呢!”

“这醴酒(啤酒)啊!虽然入口微苦,但大口饮下之后,却又有一股清爽之气从胸腹之中喷涌而出。那感觉,那里是旁的酒能比的上半分的……”

虫草田十说

我是不是第一个写穿回古代酿啤酒的?

第61章 通缉徐暮雨

虽然符金银死硬到底的态度让王玄义只能猜测案情的经过,不过从那一日对方听到这首旋律时的反应来看。王玄义觉得自己已经很接近事实的真相了。

总而言之,不管徐暮雨和符金银之间有什么关系。麻九姑的死一定和徐暮雨有很大的关系。如果王玄义所料不错的话,麻九姑或许是在杨楼兜售辣菜的时候无意之间见到的徐暮雨。两人之间可能之前就认识。而从徐暮雨多年来一直谎称自己是洛阳人这一点看来,她应该是想要隐瞒自己身上和辰州有关的一些事情。虽然具体是什么事情不得而知,可是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王玄义却可以大致的推断出来。

这位麻九姑,因为帮人浣衣之时洗坏了一件很贵重的衣服,再加上她又刚刚失去了丈夫,生活上便遇到了一场危机。而就在这时,麻九姑在杨楼兜售辣菜时却无意间遇到了身为杨楼琴娘的徐暮雨。

或许是麻九姑真的知道什么关于徐暮雨的事情吧!徐暮雨很有可能因为这个而被麻九姑抓住了把柄,从而遭到了威胁。然后被麻九姑纠缠的徐暮雨因此痛下杀手,用毒药毒杀了麻九姑,不过……也许是毒药的剂量出现了什么问题,麻九姑并没有马上死去,慌乱之中,徐暮雨又用手边的什么物品击中了麻九姑的后脑……

“现在……只要找到徐暮雨的下落,一切的一切,就都要真相大白了!”

王玄义坐在自己的公廨之中,仔仔细细的将整个案件的可能经过大致的梳理了几遍。虽然说,在某些细节上这个案件的一些环节还有缺失。不过……只要能找到徐暮雨的下落,王玄义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将这些环节填补完整。

“院判!下官已经带了许多杨楼的人回来问话,按照这些人的描述,画师已将徐暮雨的画像四处张榜……不过,院判!下关有些担心,您说这个徐暮雨……会不会已经离开了东京了呢?”

听到巡检李忠的这句询问,王玄义却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说起来,这徐暮雨此时定然会避开昔日在教坊中的好友,用以隐瞒身份。只不过,似她这样的女子,却不知还能躲到什么地方。

“去洛阳河南府吗?那倒是有可能,不过如果她不再以弹琴为生的话,去河南府的生活只会更加的艰难。回辰州?她身上的某些秘密已经堵死了这条道路。如果她能够回辰州的话,那么就不用费尽心思杀害麻九姑了。总而言之一句话,这个徐暮雨,其实很有可能还隐藏在东京城内的某处地方。”

“李巡检,既然已经追查到了这个地步。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分内之事。至于结果如何,那便要看天意了!”

“院判,是下官太过心急了,下官这就去办!”

“慢!”

就在李巡检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王玄义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随后便叫住了他嘱咐道:

“李巡检,记得在盘问这些从杨楼带回来的人的时候,着重问一下关于徐暮雨失踪前后的一些情况……”

“院判,您的意思是……”

“徐暮雨离开的及其仓促,他还有一些东西存在苏贞贞那里。初此之外,我还想打探一下,这个徐暮雨到底有可能藏身在什么地方……”

“院判放心,下官自会收拾妥当,我已经命令城中各处军巡铺小心查访,想她一个女子,又能躲到那里去……”

“做得好,但愿咱们的一番苦心,不会是白费功夫!”

……

自从王玄义以黛查案的奇闻传遍东京城之后,这北里命案就成为了东京城中的百姓茶余饭后的热心话题。以至于有一些闲汉,还整日里守在开封府的外面,随时打听着一些案子的风吹草动。

这一日,当开封府在城中各处紧要的地方突然张贴出了通缉教坊琴师徐暮雨的画像之时,只不过半日的功夫,此事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

“几位客官请了,今日还是要寻常的那几样吗?”

“大伯,去开一坛你这里上好的羊羔酒来。我要与子豪不醉不归!”

“羊羔酒,好嘞!公子稍候,我这就去给您置办!”

当那店中的大伯离开之后,卢子豪见自己未来的大舅哥突然如此的大方,不由得心中存疑的问道:

“兄长为何如此破费,都是自家弟兄,来此处随便吃些就行了!”

“子豪啊!就因为是自家弟兄,我才不敢怠慢了你啊!一想到我家思娘跟你成亲之后就要回应州了。我这做兄长心中实在是不舍啊!以后,若是小妹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望子豪你多多担待才是!”

“兄长哪里话,思娘知书达理,又是个温顺的性子,我怜惜她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怪罪于她。若是让岳父听去了,将来到了应州我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额……也对!也对!哈哈……子豪的性子我是最清楚的,翩翩君子,和我家思娘最是般配了!”

就在卢子豪和王家兄长正在闲聊的时候,刚才离去的大伯却是在外面问了一声,随后便带着几样干果蜜饯,时蔬小菜先进了屋来。紧接着还见到身后的两名小厮小心翼翼的抬着一个酒坛进了屋内。

“王公子,卢公子,这羊羔酒我先给二位开了吧!敢问两位公子,今日可还要什么人进来为二位助兴的吗?”

“你们家柔奴娘子可有空闲吗?我听说她跟咱们状元公可是关系不错啊!”

“哟,王公子,真是不巧,柔奴小娘子现在已经被安定郡公叫走了……”

“哎,咱们这位状元公心也真大,这满城的千金小姐不要,却偏偏喜欢你家的柔奴小娘子。行啦!既然柔奴小娘子现在不方便,你们这白矾楼里可还有其他助兴的……”

“两位公子,不知道您爱不爱听合生。今日开封府有出了告示,悬赏缉拿杨楼的琴师徐暮雨,这不……我们店里赶紧的就把吴八儿给请过来了,专讲这北里的命案……”

“咔嚓!”

就在那大伯正在说着的时候,不知为何,卢子豪却是失手打翻了自己的酒盏。眼看着卢子豪的手上酒水淋漓的样子。王公子不由得有些奇怪的问道:

“子豪!你这怎么没喝就醉了!”

“对不起,是我一时不小心!一时不小心!”

第62章 被忽略的细节

入夜之后的东京城依旧像往日一般繁华。可是就在这一片繁华之下,却不知又有多少罪恶发生在这片土地上。

白日里开封府张贴的通缉文书,才刚过了半日,便成为瓦肆勾栏的合生艺人们招揽客人的节目,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不过,在某些人的眼中,此时贴在城内各大紧要之处的通缉榜文,却像是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便会落下来。

……

“王院判,我师父她心地善良,整个教坊上下,没有一个人不知道她是好人的。她……又怎么可能会杀人呢!”

“很抱歉,按照目前所掌握的情况来看,那位叫做麻九姑的浣衣女,有很大可能就是被你的师父徐暮雨所杀害的……”

“王官人,这……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师父……我师父她是河南府人士,根本就没去过辰州,您一定是弄错了,对了,不是有人已经承认杀人了吗?为什么……为什么您要诬陷我的师父是杀人凶手……”

眼看着坐在一旁的苏贞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候在一旁的柔奴和真娘便忍不住上前安慰了起来。只有王玄义,冷静地看着这位杨楼的花魁放着一曲千金的生意不做,却跑到杀猪巷来找自己为师父分辨,心中却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这个世界上杀害别人的理由有千万种,不过只要冷静下来,其实却没有一种理由是能够站住脚的。”

王玄义看着正在一旁哭泣的苏贞贞,她是如此的坚信自己的师父不会杀人。作为一个常年累月跟随在徐暮雨身边的人。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谁比苏贞贞更了解自己师父的性格了。可是就在今天,当自己亲口告诉她,她所认识的只是一个伪装的徐暮雨之时,苏贞贞的世界被自己彻底的颠覆了。

一个在爱徒的眼中善良而正值的师父,一位在教坊中有口皆碑,琴艺高朝的琴师。一位可以让杀人魔符金银甘愿为他顶罪的奇女子。这个徐暮雨,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在王玄义所知不多的有关徐暮雨的信息之中,最能体会她个性的,恐怕就只有那首被改编成琴曲的《盼儿归》了。这是一首辰州的民间小调。也是徐暮雨平日里最喜爱的曲子。虽然王玄义不知道这曲子到底该如何吟唱,可是从这首曲子的名字上却也能明白,这是一首母亲唱给孩子听的歌。

“徐暮雨有孩子?”

当王玄义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的时候,他不由得感到有些惊讶。这么一个明显的细节,为什么自己现在才想到。

……

“一个多月前……若说是特别的事……啊……若说特别的事儿,却还和您王官人有些关系呢!”

“和我?和我有什么干系?”

“王官人真的不记得了,一个多月前,不正是官家御笔钦点您为状元的时候吗?那时官家设宴款待新科进士,我们教坊中人便也奉诏入宫,为众位天子门生歌舞助兴……就连柔奴妹妹当日也一起去了……”

“有……有这等事?为何我却不记得了?”

“官人真是贵人多忘事,那一日奉诏入宫的教坊中人可着实不少,可惜几位官人的心思全在官家身上,又哪有闲情看我一眼这些歌伎!不过我与师父因是使琴的,故只能隐在殿旁的人群中,倒是柔奴妹妹却是唱了一曲,只可惜官人你却毫无印象……”

“等一下,你的意思是……那日殿试回来……暮雨师父便有些不对劲了吗?”

“这个……奴当时却是没有留心,不过现在想想,师父却是从那一日开始,就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

当王玄义的脑海中再次回想起许久之前和苏贞贞的这番谈话之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遗漏了什么,原来……最关键的线索早就摆在了自己面前。

“贞贞姑娘,那日琼林宴教坊入宫献艺之后,可曾有今科进士专程拜访过你!”

“官人,您还是改日再问吧!贞贞跟徐师伯情同母女……”

真娘和贞贞的关系不错,看到此时贞贞那失魂落魄的样子。真娘便忍不住开口劝道:

“快告诉我!琼林宴结束之后,有谁找过你,说!”

听到王玄义一声咆哮般的质问,苏贞贞顿时便被吓坏了。她强忍着内心的惊恐,用自己身上最后的勇气向王玄义指责道:

“奴……奴的师父……她绝对不是杀人凶手,你……一定是你这个糊涂院判弄错了……”

“你跟你师父在琼林宴结束之后有人找到了你们,我说的对不对!他和我一样,也是今科进士。说,他到底是谁……”

面对着王玄义咄咄逼人的盘问,苏贞贞再也支持不住了。只见她用近乎哀求的语气回答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一位卢官人第二日来到杨楼,花重金让我弹奏了三曲……然后,他还说……还说想要见识一下传了我琴技的高人!”

“卢官人?他是谁?你一定记得得!”

眼看着王玄义一脸正色的盯着自己,苏贞贞直觉得这目光似要看穿自己的心底一般。这让苏贞贞觉得非常的不舒服,此时的她简直被王玄义吓得忘记了所有的事情,就连适才的啼哭之声都止住了。

“他……他叫卢安……字子豪!奴……奴只知道他家……乃是蜀中大族,嘉州卢氏!”

“卢子豪?”

当王玄义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立刻就在脑海中迅速的把自己熟悉的同榜回想了一遍。印象中,确实有位从蜀地大族出身的卢姓公子。虽然王玄义极少交际,但是这样一位家世显赫之人,却是各种聚会中绝对不会缺少的角色。

在琼林宴之后,那些过五关斩六将终于登上天子堂的进士们曾经举办过很多带着功利性的聚会。在这些聚会之中,有两种人是绝对不会缺席的。一种是像王玄义这样位列三甲之人,他们一入仕途便有了京官的加持。日后平步青云乃是迟早的事情。还有一种,便是像卢子豪这样的世家子弟了。也正因为这个原因,王玄义自然会对卢子豪有些印象。

“印象中,这个卢子豪好像与应州兵马都督监王侁的女儿定了亲,只待二人完婚之后便要去应州赴任。对了,前几日自己还收到他的请帖来着……”

“卢子豪!徐暮雨!符金银!真相……就要水落石出了!”

第63章 符金银的坦白

“院判,案犯符金银带到了!”

听到门外有人求见,王玄义便先放下了手上的事情应声让他们进来,待到符金银再次来到这间公廨之后,王玄义便屏退了左右,随后开口问道:

“符金银,那个唤作徐暮雨的琴娘我已经知道她藏身的所在了。只要我一声令下,我的人随时都可以把她带过来和你当面对质……”

“呵呵……是吗?那真要恭喜王院判了,哎……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

听到这符金银随口说出的戏谑话,王玄义知道他并没有完全相信自己所说的。不过王玄义今天却并非是来向符金银炫耀。只见他坐在桌案之后稍微沉默了一下,随后从一旁的书案之中,抽出了一张纸慢慢地递到了符金银的面前。

“符金银,你应该很想知道,当初你杀人逃出辰州之后,你的家人都发生了什么吧!”

看到符金银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王玄义不等他回应,便拿起那张写着字迹的纸慢慢地读了起来。

“兹有卢溪歹人符金银,路遇符氏宗族之女二人,以巧言将之骗至一荒庙内,欲行不轨。得手之后,符金银因恐罪行败露,连杀二人弃尸于荒野。后因州县以现场遗留之证物追查至符家,家人因俱邻里宗族之怒火难以平息,遂杀金银,后抬尸至县衙以服法。县令感念金银家人之大义灭亲之举,命族人同邻里不得追究……”

“符金银,这是南唐刑部当年记录在案的信息。上面说,你的家人大义灭亲将你杀了……我看……这就是你这么多年都不敢回辰州的原因吧!”

“一个死去的人又突然回到了辰州,受害少女的家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你只能隐姓埋名,流落他乡。用别人的身份活在这个世上……”

“这上面说,你的家人因俱邻里宗族之怒火难以平息,然后就把你杀了,后抬尸至县衙以服法。县令感念你的家人大义灭亲之举,命族人同邻里不得追究……”

“此处不过寥寥数笔,语焉不详!可是…这件事情真的像案卷上记载的这么简单吗?”

“王院判,我已经承认我是符金银了。您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的母亲……应该是不知从何处找了一具和你的身形相似的尸首来给你脱罪的吧!”

“让我猜测一下……为了让官府停止对你的搜捕,她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搞到了一具尸体,然后……或是用火烧,又或者是用刀割,总之她想尽办法的让人看不出这具尸体的身份……我说的对吗?”

“你别说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符金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母亲被人从家中带走时的画面。那一幕,他这辈子一直都记得清清楚楚。

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大笑着被凶恶的官府衙役们押着出了院子,口中却在低声吟唱着那首熟悉的童谣。

“当时的县令应该并不是感念你的家人大义灭亲,才不再追究的吧!若是我猜的不错的话,这应该只是一句敷衍之词!”

“是啊!”

符金银的脑海中出现了母亲那最后回眸一望的眼神,那眼神,真是让符金银永生难忘。依稀记得母亲好像还朝着自己笑了笑,随后,就在母亲的笑容戛然而止的时候,她便突然挣脱了衙役的束缚,然后一头撞向了一旁的石墙!

后面的事情,符金银已经记不清了!他只知道自己在那处藏身的墓穴里整整躲了一天。他不知道母亲的尸首最后葬身何处,因为当他的心再次冷静下来的时候,他已经明白母亲的意思了。

“儿啊!你现在,可以毫无顾忌的离开辰州了,因为这里……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让你牵挂了!”

符金银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儿时母亲吟唱的歌声,只要一听到这首曲子,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总是觉得仿佛一切又都回到了从前,回到了辰州的那间小院子里。回到了儿时,母亲摇着蒲葵扇子哄他睡觉时的情形。

可惜……这一切,永远只能出现在他的梦里!每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就再次回到了时刻担心被人识破身份的恐惧中。哎,要是自己真的是何三水该多好啊!他虽然可以毫无顾忌的杀害何三水,霸占他的女儿,可是却无法硬下心肠来,杀害何三水的母亲……

“你是因为这首《盼儿归》,才自愿帮徐暮雨顶罪的吗?”

符金银怀着复杂的心情抬起头来看向了王玄义。他知道,现在自己在这个人的面前,已经毫无秘密可言了。

“那个……那个女人……不是她有意要杀的!”

符金银终于愿意开口了,王玄义听到符金银的话语,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如果没有符金银的证词,那么对徐暮雨的一切指责,都只能是王玄义的猜测。而现在,当符金银终于愿意开口说出第一句话语的时候,王玄义就知道他会继续说下去。

“我在……我在北里有一间房子,是我用来……用来处理尸体的!有一天,隔壁突然想起了一阵琴声……然后……我就悄悄地在墙上,开了个小孔……”

“渐渐的……我偶然间见到有个公子哥,一看就是人上人的那种!时常过来找她,两人每次见面,说不了几句话,便会抱头痛哭……”

“我知道他们所有的事情……那个女人,有着和我的母亲一样的担忧……虽然他很高兴能够和自己的孩子重逢。可惜,他们却根本不能相认……直到有一天,我看到她含泪炖了一锅白粥!”

“那锅粥……应该是她炖给自己喝的吧!”

“然后呢?”

听到关键之处,王玄义连忙蹲下身子来仔细问道。

“然后……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然后……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紧接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女人就站在她家的房门外问了一句话!”

“她们都说了什么?”

“那个女人问她说:“你是不是卢溪的麻四姐,我是九姑啊!””

第64章 徐暮雨的回忆

“然后我就看到那个又老又丑的女人自己走进了房间里,随后跪在了弹琴的女人面前,哀求着,希望那位女子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能够帮帮她……”

“然后呢?你就站出来帮徐暮雨杀了麻九姑?”

王玄义听到关键处,忍不住仔细的询问了一句。

“不!不是我杀的,也不是她杀的,是那个女人……她自己看到桌子上有一碗粥,就说自己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了……”

“那徐暮雨呢?她有没有出言制止”

听到王玄义的问话,符金银沉默了许久,随后才有些为难的说道:

“……没有!”

……

春明坊,卢家新宅。

“你们听说了没有,开封府正在画影图形抓一个从杨楼逃走的琴师!”

“听说了,都说这个女人还是杀人魔的帮凶,唉……一个女人家家的,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心肠……”

“谁知道,要我说,这种女人的心这么坏,开封府的官人要是抓住了她,应该把她扒皮抽筋,游街示众才行啊!”

……

听到院中那一阵热闹的闲聊之声,静坐在屋子里的徐暮雨此时却早已是面若死灰。

“诶……别说了,别说了!卢少爷来了!”

“少爷来了!”

“少爷,早!”

“你们刚才在议论什么呢?若是再这般多嘴,我便让管家全都辞了你们!”

“是!”

“去那边打扫吧!我要跟师傅探讨一些乐理方面的学问,不喜旁人在外面打搅,明白了吗?”

“是!”

……

就在外面终于安静下来了之后,突然间,门外传来了几声轻微的敲门声。徐暮雨听到这阵声音,脸上终于恢复了些许的生机。只见她慢慢的从床榻上站起了身来,随后径自走向了门边,轻轻地拉开了房门。

“少……少爷!”

“母……师父!”

听到徐暮雨如此称呼自己,卢子豪的心中真是宛若针扎一般的难受。眼看着自己失散多年的母亲站在面前却不能相认。卢子豪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当房门被小心的关闭之后,卢子豪赶忙撩袍拜倒在地上,随后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

“母亲,孩儿来跟您见礼了!”

眼看着跪倒在地的卢子豪,徐暮雨的心里却感到一阵阵的凄凉。这天下还有什么事情是骨肉相见却不能相认更痛苦的吗?能够看到分别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在金銮殿上成为进士,徐暮雨这辈子已经毫无遗憾了。

“人与人之间的羁绊……还真是奇妙啊!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之后,自己还有一段这么开心的日子。回想起十几年前的那个不堪回忆的场景,徐暮雨就觉得,这好像是昨日才发生的事情一般!”

“那一年,还在辰州的卢溪老家务农的徐暮雨被家人卖给了一位过路的游方琴师作妻子,代价则是半匹麻布。彼时……她的名字还是麻四娘。就这样,懵懂无知的她就跟着自己只见过一次的丈夫离开了辰州,随后过着四处流浪,颠沛流离的生活……”

“麻四娘曾梦想过自己的丈夫会善待她。不过很可惜,她这个仅用了半匹麻布换来的妻子根本就不会得到善待。她就这样跟着那个男人四处流浪,很快……就学会了在酒肆卖唱,在街边弹琴,甚至……偶尔自己的丈夫在赌档里输了个精光,她还要被押给旁人卖身抵债……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直到她有了身孕,生下了儿子之后,依旧没有改变……”

不过即便如此,聪明的麻四娘从丈夫那里学了一手出色的琴技。就在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要如此的时候,这种颠沛流离的日子终究还是在画上了一个句号。那一年自己的丈夫又一次在外面欠下了巨债。本想故技重施押妻儿抵债的丈夫却被债主失手打死。走投无路的麻四娘本想带着儿子回到辰州老家求亲人收留。可是,就在走投无路的时候,麻四娘却意外的遇到了自己儿时的玩伴……麻九姑!

……

“九姑你也离开卢溪啦!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嗨,不过是为了混上一口饱饭罢了!四娘,这便是你的孩子吗?对了,你丈夫呢?”

“唉,别提了……生了一场大病,没挺过来!”

看到九姑给自己儿子递过了一个蒸饼,麻四娘强忍着自己的饿意,拉着孩子给对方道了声谢,随后才嘱咐儿子慢些吃!

只可惜,她想给自己留些颜面的想法却并没有被儿子领会。自己的儿子几乎是一整个把那个蒸饼塞进嘴里的。麻九姑看在眼里,却并没有说破。

……

就这样!麻四娘在昔日同乡的介绍下总算是过了几天安稳的日子。后来,麻四娘听说又临近州县的官府招募乐妓。她便辞别了麻九姑前去应招。凭着一手过硬的琴技,她得到了卢知州的青睐。成为了知州府上一位专司琴艺的婢女。

卢知州是蜀中大族的大家子弟。只因为在外出仕,他已然有许久没有回过嘉州了。就连卢知州唯一的儿子卢子豪,也从来没有去过嘉州。

眼瞅着南唐的国运一日日的衰败了下去。审时度势的卢知州不由的产生了挂印辞官的念头。那一年,卢知州得了家中传来的信息,言及家母重病。卢知州就以此为借口向南唐朝廷请辞。随后带着一家老小以及麻四娘母子等一干下人坐上了返回蜀中的船只。当卢家大小行至半途之时,却意外的遇上了一伙落草为贼的官兵。这些人见卢家多是女子于幼童,便起了歹心。卢家一家老小就这样尽数死在了回家的途中。

麻四娘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贼人的刀下逃脱的。当她被自己的孩子从地上推醒的时候,那些贼人已经将钱财尽数搜罗。只余下了卢家的一地尸身。

“娘,人都死了!都死了!咱们以后……该怎么办啊!呜……”

看着这犹如人间地狱一样的场景。麻四娘的心已经彻底死了。她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好不容易才在卢官人的府上寻到了一份可以谋生的差事。可现在,却被一群盗匪全都给毁了。

“这乱世,连卢知州这样的官宦都命如草芥!我麻四娘一个弱女子,却又该如何是好!”

麻四娘挣扎着,想要替卢知州一家三口收敛尸首,以报答卢家的知遇之恩。就在她跟儿子一起挪动着卢家小少爷的尸首之时,突然之间,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儿啊!娘……想跟你商量件事情!”

第65章 麻九姑的死因

卢子豪依稀记得那一天,母亲将卢家小少爷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时的情形。

“从今日起,你便是卢知州家的公子了。忘了为娘吧!”

“娘!我不要……我要跟娘在一切……”

“听着……孩子!你跟着娘……只能一辈子被人看不起!你要做卢家的小少爷,好好读书,或许……咱们还有见面的一天……”

“娘……我不……我不要……”

“哎……”

麻四娘不顾儿子的反对,壮着胆子从卢知州的身上找到了一块摔碎的玉佩……随后郑重的交给了自己的儿子。

“拿着他……咱们……得离开这儿了……”

……

卢子安和母亲花了三天的时间从树林里走了出来。他们好不容易才在江边找到了一艘前往蜀地的货船。凭着卢家在蜀地的知名度,船家终于答应带着他一起离开。

……

“卢少爷,你……你还是放我走吧!若是我留在这里,开封府迟早有一天……会查到你的……到时候……”

“母亲,我母子二人时隔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能再聚在一起,难道母亲不觉得这是老天爷的安排吗?母亲,请你在忍耐几日,待儿子大婚之后,我们便一起离开东京,到应州去,到时候,就算开封府再有本事,也绝对管不到应州去!”

“孩子,你……这又是何苦呢!你寒窗十载,好不容易熬到了今天,为娘我不能……不能拖累你啊!”

“娘,你就依了孩儿这一次吧!只要到了应州……我就可以好好孝敬您一辈子了!”

……

开封府,左军巡院!

在左军巡院的公廨里,当蔡军使听到王玄义的汇报之时,心中,不由得有些惊喜的问道:

“那个符金银……他终于肯开口了吗?”

“是的,军使!符金银已经承认了,那一日,死者麻九姑主动找到了徐暮雨在北里的住处。在此之前,徐暮雨因为某些原因,原本打算服毒自尽,不过……主动找到她的麻九姑却实在是让徐暮雨感到意外……”

“这个麻九姑到底跟徐暮雨是什么关系,她去找徐暮雨是干什么的……”

“军使,虽然具体的情形还不清楚,但是目前可以确定的是,徐暮雨和麻九姑都是辰州人,很可能她们之前早就认识。而麻九姑……也因为这个缘故知道徐暮雨不少事情。根据符金银的叙述,当日他见到麻九姑去找徐暮雨,当时一进门麻九姑就跪倒在地求徐暮雨帮她。至于原因,根据我们之前的调查,麻九姑因为失去了丈夫,还有在帮人浣衣时损坏了客人的衣服,生活早已陷入了走投无路的境地之中……”

“这之后,麻九姑看到了徐暮雨原本用来自杀的那晚毒粥,然后就询问徐暮雨可否给她一些吃的。徐暮雨当时出于某种原因,并未出言制止,就这样,麻九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喝下了徐暮雨的那碗掺有毒药的粥。”

“等一下,太玄,你刚才说这个徐暮雨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

“军使,以下只能是下官的一些猜测……这个徐暮雨很可能有一个孩子,徐暮雨是为了隐瞒自己孩子的身份,才会对麻九姑动了杀心的……”

“后面的事情,基本上符金银都交代了。徐暮雨有一个习惯,她一个人的时候,总喜欢反复弹奏一首曲子。这首曲子在辰州一带人尽皆知,而符金银,因为租下了隔壁的房间用于处理尸体,所以时常会听到这首曲子……渐渐地……符金银就在墙壁上不显眼的地方凿开了一个小洞,然后开始窥探起了徐暮雨的生活……”

“也许是符金银……在潜意识里把徐暮雨当成了自己母亲的替身吧!就在麻九姑吃下了掺有毒药的那碗粥之后,挣扎着想要纠缠徐暮雨的时候……一直都在隔壁窥探着这一切的符金银主动的来到了隔壁……然后……整个事件就有了后续的一系列安排……”

“符金银用房间内的器物击打了麻九姑的后脑,然后麻九姑就当场毙命……从这一点来说,符金银承认杀害麻九姑却也不能说是在撒谎。这之后,符金银就建议徐暮雨给死者换上她自己的衣服,还主动说要替徐暮雨将尸体处理掉。”

“这一切都是符金银想出来的?”

“是的!根据符金银的交代,他主动提出让死者穿上徐暮雨的衣服,然后再想办法在北里一带散出消息,就说有一个杨楼的女人死在了这里。根据符金银自己的交代,北里这边的百姓惧怕官府的纠缠。只要把尸体扔到街上,这里的人就会悄悄地运到城外的乱葬岗掩埋。他之前几次用这种方法处理尸体,从来都没有失手过……”

“不过……麻九姑的尸体最后还是出了意外。有人将此事告知了官府。随后右军巡院便出手接洽了此事……”

“再以后,就是我们左军巡院的事情了!通过暗中走访,我们查访到了之前的两名受害人。符金银因为我们全城大肆调查死者的身份而感到惶恐不安!于是便想到了李麻这个替罪羊……符金银这个人,其实很早就计划一旦出事就拿李麻顶罪的计划了!然后,我们就这么被符金银牵着鼻子饶了一个大圈,不过……幸好最终我们还是找到了真凶!”

“太玄,你刚才说……徐暮雨还有一个孩子?那她现在……”

“应该就躲在他儿子的府上,不过……我们除了让嫌疑人亲口承认,却是没有办法证明这件事情!”

王玄义说道这里,心中不免存在了一丝的遗憾。局限于这个时代的技术手段,王玄义无法证明徐暮雨和卢子豪的母子关系。所以他的调查只能止步于此。

“他的儿子是谁,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这个徐暮雨带回来……”

“军使,具下官的猜测,徐暮雨的儿子应该是下官的同榜进士卢子豪!他已被官家授了应州司理参军的差事,不过……因为卢子豪与应州兵马王都监的爱女定下了婚约,所以他暂时还停留在东京城里尚未上任……”

“王都监?难道说,是前朝出过枢密使的那个王家吗?他……他可是官家在开封府潜邸时的心腹啊!”

蔡军使听到这里,不由得一脸为难的看向了王玄义。

第66章 大婚

“祖先在上,愿保佑我儿,夫妻和睦,白头到老……”

“娘……外面的花轿就要到了……”

“哎呀,你这孩子,就这么会儿功夫都等不了吗?等会儿要是出了这个门,你可就是他们卢家的人了。让为娘在家庙里再好好地为你再拜上一拜,求祖先保佑你一生幸福,你倒好,倒是催促起为娘我来了……”

就在王夫人正说着的时候,却听到外面有婢女说道:

“夫人,老爷在前边寻不见你,正在哪儿着急呢!”

“哎呀,你们老的老,小的小,就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走!”

眼看着对祖先的祷告是拜不成了,王夫人却是在心里默默地对着王家祖先的排位给女儿说了几句好话。待到她带着女儿回到后宅之后,这才招呼家中的婢女为女儿穿戴起了新娘的装扮。

……

今日王都监家嫁女,门前的宾客如织,前来讨利是钱和喜酒的人那更是数不胜数。直到新郎官的花车浩浩荡荡的来到王家门前之时,看到此处却早已挤的是水泄不通了。

“新郎官来了!新郎官来了!”

“新娘子快点出来啊!”

“大舅哥,还不赶紧把新娘子背出来!”

听到外面宾客热闹的哄笑声,思娘的兄长却是大摇大摆的走到了卢子豪的面前,然后,毫不客气的对他说道:

“拿来……”

“什么?”

“今日要我把亲妹妹背到你卢家的花车上,难道就没有点好处吗?子豪,咱么可是说好了的,你可不能反悔啊!”

“唉……我真是服了你了!”

眼看着卢子豪一脸为难的样子,却是将自己腰间的羊脂白玉解下来递到了大舅哥的手上,大舅哥见了,故作还要讨价还价的样子,却被卢子豪百般哀求了一阵。如此一番之后,这大舅哥才不紧不慢的朝着自家的宅院走了进去。直过了许久之后,却见刚才的大舅哥背着新娘子,由其余几兄弟护着朝着门前的花车走去。

“呦!出来了,新娘子出来了!”

“吉时已到,上花轿!”

随着司仪的一声报喜,新郎官开始翻身上马引着花车朝着卢家在京城的新宅而去。

随着吉庆的鼓乐之声响起。卢子豪骑在马上漫步在东京的街头,他看到一旁的路人都目不转睛望着他,耳边还时不时的传来啧啧赞叹的声音。

此时的卢子豪心中却是有着万千的感慨。十几年前,当他还只是一个乐妓的儿子之时。他那时最为羡慕的,就是卢家的小少爷。那个从小衣食无忧,有着父母疼爱,整个卢家都围着他转的同龄男孩,对于那时的他来说简直是神仙一般的存在。

若不是那一年的那场浩劫,卢家上下几十口人全都惨死在了归蜀的途中,他恐怕直到现在,也只能是一个乐妓的儿子。每日里只能凭着讨好富贵人家的老爷过活。而眼前的这一切,对于卢子豪来说简直就像是梦境一般。

“只要你好好读书,我们母子……终有想见的一日……”

十几年来,卢子豪就是凭着这一几乎毫无希望的信念一步步的拥有了今天的一切。而当他终于闯过了一道又一道难关,在金銮殿上成为了新科进士之时。他或许连自己都没有想到,母亲当年的一句安慰之言,居然真的变成了现实……

回想起传胪宴上的那惊鸿一瞥,卢子豪几乎当场就忍不住落下了泪来。尽管母子分隔已经有十几年的光景了,可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朝思暮想的母亲。十几年的光阴,并未在母亲的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卢子豪就这么愣愣的注视着在金銮殿的一角静静的弹琴的母亲。直到传胪宴结束之后,他还迟迟的不愿离开。

……

“兄台,那些女人都是从何处而来,不会……是宫内的宫女吧!”

“宫女?宫女可都是良家女,岂会做这种任人观瞧的事情,那些……都是教坊中的女子……”

“教坊?”

“等你上任为官之后就知道了,日后同僚间饮酒助兴,少不了要叫上几个教坊中的女子,不过只要别太过分,被人抓住把柄就是!”

……

听到同榜的进士用略带鄙夷的语调评论着那些正在献艺的女子,卢子豪却不由得有些沉默的低下了头来。那一刻,他忽然有些害怕失去眼前的一切。毕竟,一个乐妓的儿子是根本不能参加科举的。若是被人知道了他并非嘉州卢氏的血脉,那眼前的这一切,就全都会失去。

可是这终究是母子亲情的联系,卢子豪第二天还是忍不住扮作是客人来到了杨楼。他花费重金包下了那里的花魁苏贞贞,然后耐着性子听她弹完了三只曲子。随后,假装十分欣赏的向对方询问着,可不可以请她的琴师也弹奏一曲……那个花魁尽管十分的差异,可是最终还是答应了卢子豪的请求。

当化名为徐暮雨的母亲终于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卢子豪几乎当场就要把埋藏在心底十几年的那句话说了出来……

“母亲,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当卢子豪终于敢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的母亲之时,他一眼就从对方眼眶中的泪花中读懂了母亲的回应。母子重逢却不能相认,这让卢子豪在感到喜悦的同时又多了许多的感慨。那个时候,他不知道有多少话想要跟母亲说,可是却根本无法开口。不过,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卢子豪默默地感谢着上苍,他发誓一定要好好地照顾母亲的后半生。

……

随着接亲的队伍终于带着新娘子回到了卢家在京城的新宅,门外那些道贺的宾客,连同宅院外喜庆的情形不由得让卢子豪倍感亲切。

“今日……只要挺过了这场婚礼,我明日便跟思娘商议提早离开这里,只要能带着母亲离开东京,这场危机便可就此化解……”

“新郎官!新郎官来了!”

“快去接新娘子啊!”

……

正当卢家上下全都沉浸在喜悦之中的时候。骑在马上的卢子豪却看到远处有一身着绿禄袍服的官员正骑马朝他迎了过来。不等卢子豪打眼辨认,便有人群中眼尖的惊讶的招呼道:

“诶,这不是咱们的太玄吗?怎么,您今日也来参加子豪的婚礼啊!”

第67章 不通情理的王院判

听到人群中有人叫出了王玄义的表字,卢子豪的心顿时便剧烈的颤抖了一下。他强忍着内心中的惶恐,故作镇定的挤出了一丝笑容来。随后催马上前。

“太玄贤弟,小弟的喜帖早早就送到了开封府,你怎么现在才来啊!”

“子豪兄,今日兄长大婚,你我既有同榜之谊,小弟我理应前来道贺,只不过……因为开封府有一些公事,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好在……我总算是赶上了子豪兄的喜事!”

“来来来,大家先进去,随便喝几杯水酒,招待不周,还望诸位见谅!”

随着卢子豪的一声招呼,王玄义则客随主便地随着其余的客人进到了庭院之中。就在卢子豪应付过王玄义之后,他不由得觉得自己的额头上已然沁出了一层冷汗来。

“这个王玄义,但愿他真的是来参加婚礼的吧!”

卢子豪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这才想起身后的新娘子还没有进门呢,于是他赶忙又回过身来。待思娘家的女婢将谷豆,糖果等物洒遍了卢宅的门前之后,便有周围围观的小童上千争抢,一时之间这卢宅的门庭前却是热闹非凡。待小童们散去了之后,一道青毡就从落轿之处直接铺进了卢家的内宅。在一种宾客的祝福声中,卢子安面带羞涩的走到了花车前,随后施礼请新娘子进门。

当端坐在花车上的思娘轻轻地从车厢里探出手来的时候,卢子豪随即轻轻地握在了手上。在王家几名女眷的帮助下,思娘有些拘谨的慢慢地趴在了卢子豪的背上。

“新娘子进门啦!”

“跨过马鞍,平平安安!”

……

王玄义就这样静静的坐在一处角落里,时不时地用他那警惕的目光打量着在场的宾客。他清楚的知道,徐暮雨很可能就混在这些宾客之中。虽然他看过画师所画的徐暮雨的画像。但是仅凭着一张画像,王玄义根本就无法分辨谁才是徐暮雨。

在别人大婚的时候上门抓人,就算王玄义知道这是公务在身,却也不愿意把这件事搞到那种鱼死网破的地步。现在对于王玄义来说,只要能把徐暮雨带回开封府。他就能对麻九姑的案子有所交代了。

……

就在卢子豪背着新娘子在宾客的祝福声中一路朝着内堂跑去的时候。王玄义却赶忙起身也跟了过去。因为他知道,接下来便是新人拜堂的时节了。王玄义侧着身子从人群的缝隙之中一步一步的挪到了最前面,看着卢子豪小心翼翼的将背上的新娘子放在了一旁,随后有王家的女眷牵着思娘的手默默地来到了卢子豪的身侧。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

因为卢子豪名义上的父母很早就已经离开了人世,所以所谓的高堂只是卢子豪父母的排位。而在排位之后,则是用鲜红的布幔隔开的一处狭小的空间。

此时此刻,徐暮雨就静静的坐在这布幔之后。就算外面的宾客再怎么热闹,也不会有人知道她的存在。

这是卢子豪为了能让徐暮雨参加他的婚礼所能想出的最好的办法了。此时此刻,徐暮雨的心中满是幸福的感觉。在十几年前的那一天,他绝对不会想到自己也会有今日的这番经历。虽然她看不见,但是听着外面的热闹,徐暮雨还是高兴地无以言表。

……

当卢子豪跪下默默地拜谢自己的母亲之时,站在他身后的王玄义却是让卢子豪感到如芒在背一般。因为他现在清楚地知道母亲和这位王院判之间只有一副布幔阻隔。他不知道王玄义是否注意到了这一点。尽管这样做会冒极大的风险。可是卢子豪还是愿意给母亲这样一个和儿媳见面的机会。

一场喜庆的婚礼就这样有条不紊的继续进行了下去。王玄义自始至终默默地关注着这一切。直至卢子豪端着酒杯来到他的面前敬酒之时,王玄义才隐晦的对卢子豪说道:

“卢兄!今日小弟前来为你道喜,本不应提及旁的事情让兄长为难,不过……小弟有一学问之事需要向为兄请教,却不知兄长可否为小弟指点迷津?”

听到王玄义突然没头没脑的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番话来。卢子豪的脸色瞬间就变得有些惊慌。一旁的宾客听了,以为这王玄义是个不通人情的。便连忙出言责备道……

“诶,你这个太玄,好不识趣,人家子豪大婚。你有什么事,能比入洞房还要着急!”

“是啊!是啊!太玄还是改日再说吧!”

“若是改日,我只怕兄长大婚之后便要去应州赴任,日后若是相见便难喽!”

“贤弟,你是状元,我的学问哪能比得上你啊,不如……还是改日书信讨教吧!”

卢子豪强打精神,勉强的挤出了一丝微笑。不过就在他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王玄义却是不依不饶的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

“兄长恕罪,我心中的这个疑惑,只有兄长才能为我分解,还望兄长不吝赐教!”

王玄义见卢子豪面带怒意。却是不紧不慢的向对方施了一礼,礼毕之后,卢子豪自知自己是逃不脱今日王玄义的纠缠了。他看了看左右的宾客,又看了看坐在不远处的岳父一家。心里纵使百般的不乐意,可现实还是让他只能答应王玄义的要求。

“若是王院判这般心急,那便跟我到后院细说吧!”

卢子豪一边说着,还小心的用探寻的目光打量着王玄义的神态。待他发现对方那沉着的眼神以及略带微笑的神情之时,卢子豪却觉得那张脸无比的可恶。

就这样,卢子豪心情沉重的带着王玄义离开了坐席。一旁有认识他二人的宾客见了,却是无不责备王玄义不通情理。

待到王玄义跟着卢子豪穿门过院,来到了后宅的一处花园之时。卢子豪这才没好气的对王玄义说道:

“有什么事情,就请太玄直说吧!我还要去前边招呼宾客呢!”

“无需耽搁兄长太多时间,对了!可否请兄长府上的那位徐琴娘也过来一见,在下这里有一个故事……想要跟二位从头说起……”

第68章 诘问

“王院判这是在说笑吗?你我探讨学问,却又召琴娘来做什么……”

“卢兄,今日是你大婚,我想……有些事……你还是配合的比较好!”

“你敢威胁我?”

……

面对卢子豪愤怒的质问,王玄义却只是施了一礼,随后便站在原地略带微笑的注视着卢子豪。一时之间,两人竟谁也没有说话,直到过了许久之后,却听见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当王玄义听到一旁的声响之后,不由对回过头来,却见到一位略微有些年纪的女子正来到他的面前,郑重的施礼道:

“这位官人,若是奴没有猜错的话,我便是您要找到琴娘吧!”

“徐师父,我终于见到你了,您的徒儿苏贞贞一直都在为您担心着……”

突然看到自己的母亲出现在了现场,卢子豪顿时便惊慌失措的侧过了身子。此时的他已经知道自己所有的秘密都被王玄义看在了眼里。他的脑海之中一片空白。联想到这些年来所做的努力,再想到成为嘉州卢氏的长子之后所享受到荣华富贵。卢子豪的心中便有万般不舍。

“难道说,这个王玄义要揭穿我的身份吗?我……我又要变成乐妓的儿子了。要是被人只晓的话,我的功名还能保住吗?还有思娘,就算为了思娘,我也不能放弃……我……我是嘉州卢氏的嫡子,绝不是什么乐妓的儿子……不是……可是……母亲她……”

卢子豪此时已经不敢回身再看母亲了。他的心中现在无比的纠结。嘉州卢氏的富足,思娘的温柔,都让卢子豪感到极其的不舍。就在卢子豪的内心正无比挣扎的时候。一旁的王玄义却突然开口自言自语的说道:

“既然二位都已经在场了,那我便想对二位讲一个故事,这是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我需要两位来一起帮我决定这个故事中主人公的命运。说起这个故事,却还要从前一阵子,东京城内的几起命案说起……”

“就在一个月前,在城内的北里一带,有一个可怜的女人被人杀害之后弃尸街头。她的名字叫做麻九姑,是辰州泸溪人。大概在两年前,麻九姑跟着丈夫连同三个孩子一起来到了东京定居。本来一家五口想着能够在天子脚下过上好日子。可惜命运的打击却是接踵而至。先生麻九姑的丈夫不幸溺水身亡。紧接着则是她在替人浣衣之时弄坏了一件贵重的衣服……”

“因为还有三个孩子需要抚养,麻九姑只能央求别人帮她在杨楼寻了一个帮人卖辣菜的营生。如果命运就这样继续下去的话,或许麻九姑的生活会艰难一些。可是谁又能想到,麻九姑的人生,最终就毁在这份杨楼的工作上呢?”

“麻九姑恐怕永远也猜不到,此时在杨楼,还有一位同样在辰州生活过的女人,她……或许是麻九姑儿时的同伴,又或许……是两人以前曾经相处过一段时间。总而言之,麻九姑知道这个女人不少的事情。其中最为关键的,就是麻九姑直到这个女子曾经有过一个儿子。”

“麻九姑并不知道自己知道的这件事给那位在杨楼弹琴的女子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她只知道,自己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在这里遇到了一位昔日的同乡。或许,对方可以看在这份情谊上借给自己点钱,让自己度过眼前的难关。于是就这样,当麻九姑思虑许久终于敲开了这位昔年旧识的家门之时。那名女子却惊讶于麻九姑居然能够找到她的下落……”

“徐师父,这故事里的琴娘,应该就是您吧!”

王玄义说到了这里,突然回过头来看向了一直都在低头沉默的徐琴娘。徐琴娘此时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了。就在王玄义打算继续开口往下讲的时候,徐暮雨却突然用哀求的语气说道:

“王……王院判!您什么都不要说了,是我杀了麻九姑,我因为手头不宽裕,根本就拿不出钱来借给她,她听了之后就跟我撕扯了起来。我……我是因为一时不慎,才……才随手拿起了一个东西打……打到了她的头上……”

“徐师父!那位住在您隔壁的男子……您还记得吗?若是我所料不错的话,麻九姑应该是被他用钝器打死的吧!”

听到王玄义此言,原本一直侧耳倾听的卢子豪突然转过了身来,有些诧异的看向了他。

“王院判,既然你已经找到了杀人凶手,却又来纠缠我府上的琴娘做什么?”

“卢兄先不要急,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虽然说有一些是我的猜测,可是到底事实如何,却要由徐师父来帮我判断一下……”

王玄义话音刚落,随后便负手转过了身去,看着花园中的景致自言自语般的说道:

“我刚才说,这位琴娘有一个孩子,其实这也是我的推测。不过这位琴娘的徒儿多年来都发现了一个秘密,那就是每当这位琴娘独处的时候,她便会不断地弹奏一段相同的旋律。哦……对了!我已经问过曾经在辰州生活过的熟人了,他们说这是一首在辰州十分流行的民间小调,描写的是母亲思念孩子的情形……”

“其实……就在麻九姑找到了这位琴娘之前。因为某些原因而深感不安的琴娘已经决定要独自一人结束自己地生命了。她把买来的砒霜掺在了自己地粥里,而那碗毒粥,则被找上门来的麻九姑看到了。眼看着一个天大的秘密有可能就此泄漏。这位琴娘却不由得心急如焚,就在此时,已经许久没有吃过什么像样的东西的麻九姑,却在不知名的情况下端起了那碗用来自杀的毒粥……”

“或许是这位琴娘觉得一切都是天意吧!她并没有阻止麻九姑的举动,就这样,她看着麻九姑吞下了那碗可以夺去了她性命的毒粥,看着她,因为毒发的痛苦而不住的哀嚎。看着她挣扎着想要爬到琴师的脚边,想要求得一丝活命的机会……”

“王院判……不要再说了!我承认,我都承认,是我害死了她!我……我只是不想她再纠缠我!”

徐琴娘痛苦的跪在地上,哀求着王玄义不要再说下去。

“徐师父,你应该还有一个儿子对吧!你之所以没有阻止麻九姑喝掉那晚毒粥的,全都是害怕自己儿子的秘密被人发现,对吗?”

第69章 最后的选择

“徐师父!卢兄!今日之所以冒昧的前来打扰两位,其实还是因为我对徐师父杀害麻九姑的动机感到有些好奇,除此之外,徐师父突然离开杨楼苏小娘子的原因也让在下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若是联想到徐师父时常一个人弹奏的那首曲子,以及卢兄在传胪宴之后,前往杨楼拜访苏贞贞的事情。在下的心理却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假设……”

“如果……假如说如果卢兄你其实是徐师父的儿子……那所有的一切能不能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呢?”

“按照杨楼的苏贞贞小娘子的叙述,就在卢兄拜访过她之后不久,徐师父便称呼家中有事向苏小娘辞行。而按照苏贞贞姑娘当日的回忆,卢兄那一日在杨楼不但欣赏了苏姑娘的三首琴曲,还特地要求徐师父出面弹奏了一曲。”

“为什么呢?一般人到杨楼去,都是为了苏贞贞姑娘的琴艺吧!可是卢兄为何还要专门欣赏一下徐师父的琴艺呢?”

卢子豪极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的焦虑,逐渐冷静下来的他此时已经有些后悔这些日子来到举动了。

自从在金榜题名之后,卢子豪就有了一种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感觉。这种感觉,使得他在金殿上看到作为琴娘的徐暮雨之后,就有了一种想要弥补母亲的想法。可现在,现实却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

“卢子豪,你到底在做什么?难道,你还想做回一个乐妓的儿子吗?你愿意为了一个几十年不曾蒙面的母亲放弃自己寒窗十年博来的功名吗?你愿意放弃嘉州卢氏的财富和地位,放弃温婉动人的王思娘吗?”

当卢子豪的心理不断地遭受着这些拷问的时候,他却再也没有看过一眼在一旁跪着的亲生母亲。

“我……我不过是慕名而去,想见识一下东京城苏贞贞的琴技罢了,而且……我也很好奇她和师父的水平到底谁更高一些……王院判,你总不能用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来污蔑我吧!你的这些话,到底有什么根据……虽然你和我有同榜之谊,可我嘉州卢氏却也不是能任由他人诋毁的……”

卢子豪毫不客气的向王玄义反问了一句,而王玄义却并不理会卢子豪的回答,只见他先是搀扶起跪在地上的徐暮雨,然后才继续向徐暮雨追问道:

“徐师父,那个麻九姑是喝了你的毒粥才死的吧!”

听到王玄义的这声询问,徐暮雨却是情不自禁的看向了背身站在一旁的卢子豪。一想到这些日子来所经历的,徐暮雨就觉得宛若一场梦境一般。

“王院判,奴年纪大了,一生孤苦,那麻九姑却是被我害死的,官人您若是想要抓老奴回去交差,便只管动手就是……”

徐暮雨一边说着,一边便郑重的向王玄义行了一礼。王玄义看到卢子豪和徐暮雨再也不肯透漏半句。便默默地点头说道:

“即然如此,就请徐师父跟我回开封府吧,卢兄!今日兄长大婚,小弟多有打扰,日后定上门谢罪!”

王玄义话音刚落便对着卢子豪行了一礼。随后王玄义便侧身对徐暮雨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卢子豪此时背对着二人,不由得扬天长叹!此时的他心中却是奔涌着无限地愧疚之感。

“感谢卢官人……对老奴这些日子来到收留之恩,老奴……愿卢官人……早生贵子……多子多孙!”

即使卢子豪依旧背对着自己的母亲,他却也知道母亲此时正在躬身行礼的样子。卢子豪只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个无力的懦夫一般。十几年前,在那片血腥的树林里,是母亲用她柔弱的肩膀护住了自己的周全。而十几年之后,又是母亲牺牲了自己,来保住了自己的荣华富贵……

“那个乐妓的儿子,早就死在那片树林里了。你是嘉州卢氏的子孙,不是什么乐妓的儿子。”

卢子豪强迫着自己在心中一遍遍的重复着这番话语。也不知过了到底有多长时间,当有府中的下人前来寻他的时候,卢子豪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在这里待了许久。

“少爷,前边的客人们还等着送你入洞房呢!您……”

“啊……没事!那个……那个开封府的王院判走了吗?”

“少爷,王院判说还有公务在身,已经告辞离开了!您这是怎么了少爷,为甚眼睛这么红?”

“额……没什么……只是一时不胜酒力,一个人在此待了一会儿罢了!走……吧!“

卢子豪看到前来寻自己的小厮,连忙从衣袖之中拿出了娟帕来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痕。就在他又回到了前厅招呼宾客之时,便有刚才在场的人向他问起道:

……

“子豪,怎么去了这么久啊!我们大家还等着送你入洞房呢!”

“啊……抱歉!抱歉!刚才在后面耽搁了些,招待不周,招待不周!”

“诶,子豪,那个王太玄,到底向你请教了些什么学问啊,我们刚才还一直在议论这个事情呢!”

“额……没什么,是太玄说笑了!”

卢子豪努力的不去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他不断地在自己的心中告诫着自己。我是嘉州卢氏的子弟,不是什么乐妓的儿子。眼看着宾客一遍遍的朝着自己敬酒,卢子豪早已不知道喝下多少。此时的他纵使心中在滴血,可脸上却还挂着幸福的笑容。

……

“及时到,入洞房!”

耳听到高墙内传来了一阵阵的热闹,徐暮雨却是潸然泪下的回过头来,随后对王玄义点头说道:

“已经可以了,让您久等了,王官人……”

“没关系……我的职责……不过就是找出真正杀害死者的凶手罢了,至于窥探别人不愿意说出的隐私,却不是我真正的想法。看来……您……您所挂念的人,都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哎……真像是一场梦啊!不过……我这辈子……还能看到眼前的一幕,我已经很知足了!”

“走吧!”

王玄义说完,便招了招手,让一旁的王敬上前,给徐暮雨带上了枷锁。当那厚重的枷板被套在了徐暮雨的脖颈上之时,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第70章 出书

“徐暮雨……有人来看你了!”

枯坐在监牢内的徐暮雨听到突然有人走到她的囚室外丢下了这么一句。她不由得有些好奇的侧过了头来。

“贞贞……是你……”

“师父……您……您这些日子还好吗?”

看到面容憔悴的师父此时正蜷缩在监牢内那可怜的样子,苏贞贞不由得心疼的留下了眼泪来。待她慢慢的蹲下了身子之后,却是赶忙从自己带来的食篮中取出了几样小菜来,摆在一旁的石板上。

“师父,您受苦了,徒儿今日来看您,特地带了些师父平日里喜欢的菜肴。师父,您还是吃点吧!”

“贞贞,你这又是何必呢!师父我……不值得你这样啊!”

“不,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在贞贞的眼里,您早就像是我母亲一般了!”

“贞贞……”

听到苏贞贞说得如此情真意切,徐暮雨顿时便止不住留下了两行清泪。带她看到跪在监牢外地苏贞贞正一脸期待的看着她,徐暮雨却也不忍心拂了徒儿的一片好心。

“贞贞,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师父,我是去求的白矾楼的柔奴姐姐,让她帮我跟王院判求情才进来的。师父……王院判说那个杀人凶手符金银已经把杀害麻九姑的罪名给认下来了……”

“我……我对不起九姑……对不起九姑啊!”

徐暮雨感慨着朝着一旁拜了拜,直到苏贞贞又劝了几句,徐暮雨这才止住了自责的话语。待苏贞贞为师父斟上了一碗酒水之后,有在小碗里夹了些菜肴递给了监牢内的师父。徐暮雨接过贞贞递过来的筷子和食盏,不由得有些感慨的说道:

“贞娘,师父这次犯下大错,心中自感对不起九姑。我只希望贞贞您能看在咱们师徒一场的情分上,答应师父一件事……”

“师父,您若有事……只管吩咐便是!贞贞的一身本事,都是师父教的。若是没有师父的教导之恩,贞贞……又哪有今日的好日子过……”

“贞贞,那……我就厚着脸……求你了!我……我听说……被我害死的麻九姑……还有三个孩子需要抚养,若是贞贞能给这三个孩子一碗饭吃,为师就感激不尽了……”

“师父,徒儿依你,徒儿什么都依你,贞贞只盼着,师父能够早日出狱,到时候,贞贞还想继续照顾您……可以吗?”

“嗯?……我……”

“师父,您就答应徒儿吧!徒儿从小便没有了亲人,您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不管师父要在这牢里待多久,徒儿……都会在外面等着您的……”

听到苏贞贞的这一番话语,徐暮雨的心中却实在是五味杂陈。他看着栅栏外那些苏贞贞亲手制作的菜肴。又看了看贞贞那关切的眼神。徐暮雨的心中却是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的感觉……”

……

一个时辰之后,当苏贞贞依依不舍的从左军巡院的女监中出来的时候,却恰好碰到了站在门外的王玄义。

“奴……谢谢院判……给了奴一个面见师父的机会!”

苏贞贞说着,便要跪在地上,郑重地向王玄义行大礼。王玄义见了,却是推辞不受,赶忙抢先一步扶住了对反。

“贞娘,你师父可还好吗?”

“师父她……对九姑之事心怀愧疚……嘱托奴要代为照顾九姑留下的几个孩子,奴……已经答应下来了!”

“哦?如此……那几个孩子,倒也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了!”

王玄义听到贞娘的这番话,心中却也觉得有了一些安慰。这次的案件,其中的是非曲折,却非常人所能理解的。而王玄义作为主管的官员,唯一需要坚持到就是追查事实的真相。尽管,真相也许很残酷,而且,还会伤害很多无辜的人……

“对了,贞贞……上一次在白矾楼,你和柔奴都帮了我不少的忙。若不是大家全力助我,我只怕直到现在还在追查死者的真实身份呢?现在……案子既然完结了,我倒是要找个机会好好地谢谢大家才是……”

“王大官人,您的意思是……”

我已请柔奴在白矾楼定下了酒席,宴请当日仗义相助的诸位姑娘,到时候,还望贞贞姑娘不要推辞才是……

“王大官人,您这是要请客啊!大官人请放心,到时候……奴家我一定到!”

送走了苏贞贞之后,王玄义直等到中午在开封府用过了午饭,便跟着家人一起回去了。

“官人真的要在白矾楼宴请大家吗?这……这也太过破费了吧!”

当王玄义回到了杀猪巷的家中同柔奴和真娘说起此事的时候。柔奴却不由得对王玄义劝说了起来。

“无妨,左右都是要谢谢大伙儿鼎力相助的,现在……这杀人凶手符金银已经落入了法网,我这个开封府的院判却是不能没有表示。所以这客是一定要请的,除此之外……我还想跟大家商量一下,可否请大家将那一日所绘制的黛妆样式编辑成册,我愿为大家作序,交由城内书院刊印……”

“官人……您说的可是真的?”

听到王玄义突然冒出了这样一个主意,不管是柔奴还是真娘,一时间竟惊讶的无法言表。因为不管是柔奴还是真娘都很清楚,在大宋,能出书的可都是士林之人。想她们这些教坊女子,居然也有编纂书刊的一天……

“怎么了,难不成……大家是不愿意这将这黛妆的样式传于他人?”

“不……官人,这自古以来,刊印书籍都是士林之事,我等这些教坊女子,却哪有这般福气……”

真娘见王玄义面带迟疑,便神色黯然的向他小声的解释了一句。

“真娘,我说印得,那便印得!我虽不才,但也是堂堂的新科状元。况且经历了这一次的案子,我才知道这时间万事皆有存在之理。若不是从这不起眼的黛妆上寻得了线索,我又如何能够能找到杀人的凶手呢?”

王玄义思虑于此,便径直走到了一旁的书案前,随后抬手便写下了《题汴州黛谱记》几个字来。

第71章 未婚妻

“太平兴国五年,京城有歹人逞凶,连害女子数人。有开封府左军巡院接手此案,因苦主身份不明,官府无从追查。幸得京城教坊七十三女子绘制汴州黛谱相助……”

王玄义花了一个晚上认真写就了一篇《题汴州黛谱记》。在这篇题记中,王玄义详细的记录了关于符金银一案的具体经过。赞扬了包括真娘和柔奴在内的京城七十二名楼行首仗义出手,协助开封府追查真凶的侠义之举。

王玄义的这篇文章是在请客的当日在白矾楼上公开送给城内七十二名楼行首的。此文一出,顿时便成了东京城内士林中热议的话题。一时之间,有人鄙夷王玄义为官妓立传有失体统,有人羡慕王玄义居然可以在白矾楼上美女相伴,香艳无边。而更多的还是称赞文中的诸位行首的侠义之举。至于这篇文章中所提及的黛谱,虽然还未刊行于世,但却也在官宦人家的女眷之中引来了许多的期待。

本来,像柔奴她们这样的教坊女子想要著书立传,在这个时代绝对是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可是这一次,因为有了新科状元王玄义这篇题记的加持,这件本来毫无可能的事情居然还真有人找上了门来。城中有感兴趣的书商看过了王玄义的这篇文章,随即去白矾楼找到了柔奴询问黛谱的事情。就这样,在士林和百姓怀疑的目光之下,在王状元的这篇《题汴州黛谱记》的加持下,原本这样一件毫无可能的事情,居然真的有了眉目。

“哎呀!我还真不知道,这毫不起眼的黛妆,居

然被你们搞出了这么多的花样啊!”

王玄义看到书案上堆满了各家行首送来的画谱,只随便看了几张,便觉得这女人家心思巧妙。却偏偏把眉妆搞出了这么多的花样来。

“是啊!官人那篇题记一出,姐妹们便吩咐拿出来自己平日里自己喜好的黛式。若不是擅长画作的奕君姐姐过来帮我,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大家的这份信任呢!”

听到柔奴向王玄义提到了自己,正坐在一旁小心的誊录着草稿上黛式的谢奕君便连忙向王玄义起身行礼。王玄义见了,却是摆手笑道:

“既然是柔奴姑娘的朋友,便无需拘礼!省的日后大家见面反倒是生份。对了,你们这黛谱,打算印多少……”

“回官人的话,这黛谱以图居多,且费工费时,我和姐们商议了一下,打算只印一版百套,其实大家主要还是想留个纪念,多出来的,便拿去送给要好的姐妹。谁让您写的那篇题记把我们夸的那般好呢!”

“是呀!柔奴妹妹,想不到……我们这些教坊女子也有人帮着著书立传了。只要一想到这本黛谱能够刊印成册,我这辈子都值了!”

王玄义和柔奴和真娘说了一会儿话,便想起今日还要去采购酿酒用的木桶。于是他便站起身来向柔奴他们告辞。便在此时,却听到一旁的真娘向他询问道:

“官人,您这是要去何处采购木桶?”

“真娘?这还用说吗?当然是张……”

王玄义话说到一半,看到真娘正面带笑容的看着他,心中不由得明白了真娘的意思。

“这张家跟自己可是有旧怨,自己就这么贸然找上门去,只怕还要惹出些麻烦来!”

“官人若是愿意,还是让奴跟您一起去吧!奴一个女子出面,就算他张家再怎么蛮横,却也不会对奴太过无理,倒是官人您……只怕这张家已经记住您的样貌了!”

王玄义听到真娘这么一说,心里这才惊觉了起来。一想到这东京城里的木桶归根结底还是张家的好,所以王玄义便同意了真娘的主意。

当王玄义和真奴辞别了正在忙碌的柔奴之后,他二人便一同离开了杀猪巷,径直朝着汴州城而去。按照王玄义的想法,他想要的是那种可以完全密封的啤酒桶。这种桶和东京城里那些贩水的小贩们所用的木桶有相似的地方,只不过因为是特制的大桶,所以通常只能在张家在汴州城内的老店才能买到。

当王玄义带着真娘一路来到了距离州桥不远的小甜水巷之时,却是远远地就看到了张家牧童的招子在迎风招展。

“就停在这巷口吧!官人且在此处稍候,奴先独个进去问问!”

真奴一边说着,便从轿子里走了出来,随后便带着虫娘一起进了甜水巷,而王玄义则随手将马拴在了一旁的拴马桩上,随后便迈步进了对面的一家脚店。

当真奴带着从娘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终于来了到了张家老店的时候,还未入门,便有店中的伙计上千问候道:

“两位娘子,可是来采买木桶的吗?”

我们想买几个放在太平车上盛水的木桶,不知道你家可有?

“有……自然是有的,只要客人您想要,我们张家都有……”

听到店伙儿如此自信的回答,真奴却只是点了点头,随后便跟着对方迈步走进了店里。就在此时,却见一辆马车缓缓地停在了店门外,一位衣着华贵的女子便在女婢的陪伴下,迈步下了车来。

“三娘子!”

“三娘子!”

看到有店里的伙儿上来招呼,被称作三娘子的那名女子却只是点了点头,随后便径直朝着店内走去。待她刚进了店门之后,却是一眼就看到了店内有两名女子正在此。

这位三娘子平日里见到来此地的客人大多是男子,见有女子出现,三娘子不由得感到有些诧异,带她仔细的打量了一下那位女子的样貌之后,三娘子却不由得有些差异的嘀咕了一句。

“怎么是她?”

“客人,您看咱家的木桶,可着这东京城里有哪家能比的上我们张家的木桶不是!”

“嗯,我想要橡木做的木桶,捆扎后可以完全封死的那种,不知道你这里有没有……”

“橡木?小娘子,那……那不是盖房子的吗?”

……

“这位娘子,您是第一次来本店吗?”

就在真奴正在跟店里的伙儿谈事情的时候,却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了一名女子的声音。待真奴回过身来之后,却是看到一位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女子正在向她问话。

“三娘子好!这位客官,这位便是本店店东家中三房的娘子!”

“三房的娘子?”

真奴听到店伙计的介绍,却是不由得有些好奇的看向了对方。

“原来,这就是毛大成的未婚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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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仇恨的种子

“您好,这位客官……您要点什么?”

王玄义在脚店里坐了一会儿,却始终不见真奴回来。无聊之下,便看到对面不远处就是一家生药店。于是王玄义便突然想起了蛇麻草的事情来……

“有西域来的蛇麻草吗?”

“有,前几日才刚到的!客官可是给家人抓药?”

“不,我只要蛇麻草,能让我看看货吗?”

“诶?”

听到王玄义说只要蛇麻草,店家不由得满脸狐疑。不过……他看到这位客官谈吐和气度俱是不凡,却也不敢怠慢,于是便拿出了店里的存货放在了王玄义的面前。

“客官且看,本店这可是上好的蛇麻草,健胃消食,化痰止咳,安神利尿。就是没病,掺在酒里也可以健体强身……”

“诶?这蛇麻草也有人拿来做酒吗?”

“客官您这就有所不知了吧,曲麦院那边,一直都用蛇麻草和苍耳制曲,不过他们都是直接找商行拿货,虽然量大,可品质却没有本店的好……”

“原来这蛇麻草已经有人用来制曲了,还真是让我吃了一惊呢!不错,味道很浓,我全要了……”

“全……全要了?”

“是全要了!”

王玄义一边说着,随手就从药材之中拨出了几颗蛇麻草的种子,看到这些种子,王玄义不由得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

当王玄义从生药店里出来的时候,才刚回到之前拴马的地方,便见到真奴她们已经回来了。

“怎么样,木桶的事情还顺利吗?”

“官人放心,事情顺利得很,张家已经按照我的要求接下了订单,只待几日后便会把木桶送到杀猪巷去。倒是官人,您这背上背的是什么啊?”

“这个啊!是蛇麻花,没有了它,我酿的酒就要少了一多半的风味!”

“蛇麻花?官人这酒,奴还真是有些好奇呢?对了官人,您猜……我刚才在张家的铺子里,遇见谁了?”

“诶?”

“是张家三房的娘子,就是当初……毛大成的未婚妻!”

“你……你被他们认出来了……他们没有难为你吧!”

“难为?张娘子只是过来跟奴打了个招呼,旁的到是没说什么……”

听到真奴说没有受到什么刁难,王玄义这才放下了心来,待他将买回来的东西放到了马背上之后,二人便一同又回到了杀猪巷。

“今晚我想试着先酿些,先给大家尝尝鲜!等哪天定的木桶到了,我再依着法子多酿些!”

王玄义跟真娘说了一句,便叫上自家兄弟一起出来帮忙,真娘见了自然也不愿意坐在一边看着。他看见王玄义把前几日买回来的麦子泡进了桶里,便也过来帮起来忙。

“官人,您这酒,真的不用去曲麦院买曲吗?”

“不必,我这酒,用的并不是曲!而是……算了,还是等做出来再给大家细说吧!”

王玄义说着,便把麦粒全都泡在了水盆里,直到清洗了好几遍之后,他才用清水将麦粒全都浸泡了起来……

“先静置几日,待这些麦粒发芽之后,再继续吧!”

要是说起来,这种原始的酿造啤酒的方式,王玄义其实还是从网络上学来的。通过捕捉野生酵母的方式来制造发酵的母液,如果运气不错的话,很有可能会酿造出和传统工业啤酒风格迥异的精酿啤酒。

酿制啤酒虽然无需用曲,可是酵母却是必不可少的。虽然这个时代无法大规模的生产啤酒酵母。不过捕捉野生酵母的方式其实也非常的简单,只需要在煮沸的麦芽汁液之中放入一些水果或者其他的含糖物质,,然后在野外的环境下静置一夜,便可以搜集到空气中存活着的野生酵母。

发酵与其说是一种工艺,到不如说是一门艺术,搜集来自野外的野生酵母,然后酿造属于自己的啤酒,一直以来都是王玄义的梦想之一。一想到现在穿越回古代,才终于有了这样的条件和机会,王玄义的心里也不由得感到有些期待了起来。

真希望手握冰镇啤酒的那一天能够早日到来啊!

当处理完手上的麦粒和蛇麻草之后,王玄义专门将其中的蛇麻子收集了起来,打算等到将来扑下了勐朗村的曲场之后,找机会自己种植蛇麻花。

……

入夜之后,看着自己的夫君独坐窗边,自饮自酌的身影。初为人妇的思娘却不免有些怀疑的走了过去。

“夫君,你我才新婚不久,为何思娘觉得……夫君您……好像在为什么事情发愁似的?”

“啊……思娘!我没事……”

“夫君果然没事?”

“真的没事……就是……思娘,为夫有件事想要同你商议,就是不知道思娘你……”

“夫君,思娘现在已经是卢家的人了……有什么事情,夫君只管替思娘做主便是……”

“思娘……我想……早日启程……去应州上任了!”

“什么?”

听到卢子豪突然说出这样的请求,思娘惊诧之下,不由得有些摸不到头脑。

“思娘,想那些于我同榜的进士,现在大都已经离京赴任,只有我,因为婚事的问题迟迟没有离开京城。现在……既然婚事已毕,我想……我们也应该提早动身了吧!”

“夫君,可是……”

思娘听到卢子豪的这番请求,本能的想要出言婉拒,可是当她看到卢子豪那一脸恳求的样子,思娘的心却没来由的软了下来。

“既然这样,那夫君明日便随我回一趟家,一起向父亲作别吧!”

“啊……思娘!我……我实在是太谢谢你了!”

卢子豪听到思娘终于同意了自己的请求,不由得心中大定,他的脸上也终于流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卢子豪实在是一天都不想在东京待下去了。因为……这里有一个知道他秘密的人。那一日当王玄义亲口说出他是徐暮雨的儿子的时候,卢子豪就一直生活在惊恐之中。就算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王玄义没有证据证明他不是嘉州卢氏的子弟,可只要卢子豪一闭上眼,脑海中就会出现那一日在树林之中尸横遍野的情形。

“他没有证据,母亲也绝对不会出卖我的,只要我早日离开东京,到应州去上任,王玄义就再也动不得我半分……啊!”

卢子豪不断地在心中安慰着自己,就在他的心境愈发的平稳之际,一颗仇恨的种子却悄悄的在他的内心深处开始生根发芽。

“王玄义……若是有一日你犯在了我的手里,我……一定要除掉你这个心腹大患!”

第73章 柔奴的百宝箱

“今有开封城外勐朗村贼产曲场一处,因私造曲麦,被官府查没。开封府拟于近日行扑买之事,如有意者,可自行前往开封府咨询,三日为期,过时不候,特此通告……”

看到开封府外突然挂出了扑买勐朗村贼产的通告,许多路过的百姓便聚集在此处围观了起来。其实说起来,在这东京城里,时常会有官府张贴行扑买之事的告示。尤其是开封府,因为经常有缴获的贼人赃物,田产商铺等,因此这扑买的告示也时常会出现在城内显眼的位置。

这一次官府扑买的是位于东京城外勐朗村的一处曲场。因为是包含田宅的曲场,且还有官府许诺的经营酿酒的专营权。所以一经张贴,便立刻吸引了不少潜在的买家,告示才贴出了一日,便有十几人前往开封府投了扑买的贴子。

“官人,这曲场若是真扑了下来,就算是不赚钱,可朝廷的分成却是一文都少不得的,您可想好了吗?”

眼看着王玄义拿着从开封府取回来到扑买的专贴迟疑不决的样子,柔奴和真娘也不由得有些发憷了起来。要知道,这帖子一旦填了,便是撤不回来了。若是钱数写的少了,未必能扑得上,可要是钱数写的多了,却免不了吃了大亏。最主要的是,这经营曲场要每年向开封府缴纳一定的经营费用,这笔钱,可是不论盈亏都万万少不得的。

按照王玄义初步的估计,他的薪俸大概也就是每月30贯左右,一年下来算上正俸,加俸,职田等收入,差不多可以达到年入千贯的水平。除此之外,王玄义每年还有200贯的公使钱可以喝喝花酒。不过,这里面若是算上货币收入的话,却只有600贯左右。

“哎……这开封城内一处普通的宅子便要价千贯,勐朗村虽然离东京城路途稍远,可要是算上曲场的专营权,这价格……”

王玄义心中有些不安的看了柔奴和真奴一眼,随后便自顾自的在纸面上写下了两千贯的字迹。一旁的柔奴和真娘看了,却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两千贯还扑不到吗?”

“扑不到的,官人!……这儿勐朗村的曲场虽在城外,可是光是这酿酒专权便值得上三千贯。只不过,因为这曲场规模不大,所以才叫不上价,依奴看来,这勐朗村的曲场连同田宅,只怕得这个数吧!”

柔奴一边说着,随后便在纸上写下了六千贯的字样。一旁的真奴见了,却也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六千贯?真是好大的一笔钱啊!”

看到纸面上所写的这个数目,王玄义不由得暗自感到有些为难。这个价格,实在是有些超出了他现在的承受能力了。

“官人且莫灰心,奴这里,倒还有些余钱……若是官人您一时不凑手,只管拿去用便是……”

“柔奴,这……我怎么好意思用你的钱……不怕!我还有办法,明日我先去问问军使,可否从开封府中商借一些……”

王玄义见到柔奴肯拿出她自己的钱财来帮自己,心中不由得有些感动。不过王玄义不到万不得已,实在是不想用女人的钱。此时他想到的反而是另外一个法子。

“开封府下还有一处钱庄,平时也时常向城中富户放贷生利,我看……若是实在凑不够,我便出面去找下面的钱庄借一些钱财过来。不管怎么样,先凑上这六千贯……”

“官人这话又是从何说起,明明奴的手上还有余钱,官人却为何要向官府借贷……”

柔奴听了王玄义的话语,不由得有些不高兴了起来。王玄义见了,却是连忙劝道:

“这做生意哪有稳赚不赔的,若是将来有了什么闪失,岂不是连累了你姐妹二人……”

“官人此言差矣!若说连累,早在那大理寺之时,我姐妹就被你连累了!”

……

眼看着柔奴的越说越生气,在一旁看着的真奴不由得悄悄地拉了拉妹妹的衣袖。然后轻声的劝说道:

“算了吧!你就少说两句,官人他这也是好意,若真是个没心肝的,你那些傍身的钱财,早就被他骗走了!”

“我就是恼他宁可去找外人借钱,却也不愿向我开口!”

柔奴说着,突然抓起王玄义的衣袖便朝着内堂走去,王玄义见了,却也不敢惹柔奴生气,只能慢慢的跟在她的身后。待二人进了内堂之后,柔奴却是猛地掀开床铺上的被褥,随后一把掀开了下面的床板。

只一瞬间,王玄义突然觉得自己的眼前一片金光闪闪,随后便惊讶的张着嘴,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了……

“这……这……这……”

“别说区区六千贯,便是六万贯,柔奴也拿的出来……”

“不是……你这……”

王玄义目瞪口呆的看着床板下这满当当的金银玉翠。再联想起自己的那些俸禄来,一时间,不由得觉得有些惭愧了起来。

“唉,想我两世为人,寒窗苦读十载,却也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钱财……”

“官人,有了这些钱,您只管去扑这曲场便是。这些钱,本就是我多年来慢慢积攒下来的。本来,姐姐她手上也有钱,只不过,却都被小人给骗了去。这里若是不够,我在平康里的宅子也可以卖给其她要好的姐妹……”

“够了!够了!我……我哪里用得了这么多的金银,唉!”

王玄义一边感慨着,随手便拿起了一件八宝珍珠盒放在了手上。这盒子只一入手便十分沉重。再加上上面镶嵌的这些玉石珠宝,却也不知道价值几何。王玄义只粗略一扫,便又看到了四五个形制类似的八宝盒。

“要不……我还是给柔奴你打个欠条吧,这么大一笔钱,我实在是有些放不下心!”

“官人还是莫要再说这些话了,我和姐姐……难道在官人的心里就这么见外吗?”

柔奴一边说着,随手便从床板下取出了几锭金锭来,慢慢的摆在了一旁。不过片刻的功夫,王玄义便见到桌面上足足摆下了二十个黄澄澄的小金锭。待看到柔奴又从其中取出了一些金饼,金条来。一时间,原本还让王玄义颇为头疼的六千贯的一笔巨款就这么,被柔奴轻而易举的凑齐了。

第74章 捕捉野生酵母

第二天一早,当王玄义将自己连夜写好的扑买状子交到了开封府的时候,他的这颗心,最后才算是放了下来。

此时此刻,王玄义依旧忘不了昨日在柔奴的房中见到那一颗颗的金锭时的情形。一锭十两的金锭,现在在市面上,最少也能换到十贯铜钱。若是算是按照省陌来计算的话,但是那一枚金锭的价值就相当于十五贯……若是这样算下来……

“有钱,实在是太有钱了,唉……真是让我这个状元无地自容啊!”

王玄义暗自在心里感慨了一句,随后便坐在自己的公廨之中反反复复的计算起了生产啤酒的事情。经过他一番仔细的回忆之后,桌案的信笺纸上便逐渐的写下了几个章程来。

首先就是原料的问题了,啤酒的原料,无非就是大麦,酵母,水和蛇麻花这四种而已,这其中原本还以为最难的蛇麻花已经解决了。按照昨日从生药铺打听到的信息来看,城中官办的曲麯院在制曲时已经要用到蛇麻草了,这样一来,蛇麻花的来源问题便迎刃而解,而剩下的,就是酵母的问题了。

“制取酵母的方法很难吗?”

“其实说难,倒也不算太难,酵母这种东西,几乎在空气之中到处都是,只要是含糖的物质,就会吸引这种菌落的聚集。而王玄义所要做的,便是给酵母创造出合适的生长条件便可,不过万事开头难,这第一步要做的,便是要给捕捉空气之中适合酿造啤酒的野生酵母!”

当王玄义在公廨中将酵母之事反复的揣摩了许久之后,待到用过午饭,他便趁着大相国寺开市的机会,独自跑去买了许多果子和酒角子回来。随后便回到了家中。

“母亲,那一日泡的大麦可曾发芽了?”

“小义回来了,你先歇歇再弄那些麦子吧!”

“不了,母亲!”

王玄义说着,便从屋内搬出了前几日泡着麦子的大木盆来。待他揭开盖在上面的纱布一看。却是见到盆中的麦粒早已把木盆中的水吸收了大部,变得圆滚滚的,且大部分都长出了嫩嫩的麦芽。

“刚刚好!”

王玄义在心里暗自满意的感慨了一句,随后便打扫干净自家的磨盘,然后将这些麦仁摊开放在了磨上。

因为生长的需要,麦粒中原本储藏的淀粉此时已经被转化成了糖分物质。而这些糖则会在被酵母菌吃下之后变成酒精。而酿酒,大致的来说就是这样一个物质转化的过程。

如果换一种说法的话,人类喜爱的酒其实不过是酵母的排泄物罢了。至于淀粉转化成糖的过程,就算是小学生应该都知道其实人的唾液就可以办到。只不过口嚼酒这种东西,在这东京城里应该不会有多少人喜欢的……

当王玄义在石磨上将这些发芽的麦子全都碾碎了之后,他的两位兄长也赶忙过来帮他。待大家架起了大锅烧开了水,将这些碾碎的麦子全都送进了锅中翻煮之后,蕴含在麦粒之中的糖分便渐渐地溶解到了水中。

……

“来……大家先喝些凉水解解渴吧!”

当午后的夕阳西斜之后,王玄义等人终于忙完了需要的准备工作。此时就见在院子中央的一个木桶中,王玄义煮好的麦汁已经渐渐地恢复了常温。当柔奴和真娘有些新奇的围着那只木桶四下打量之时,王玄义却是一口喝干了盏中的凉水。随后径直朝着那只木桶走了过去。

“官人,有什么我和姐姐能帮得上的吗?”

“有啊,看到那边的那些水果了吗。一会儿将几种果子先分别切了,然后放进那边的酒角子里。等一下,我要把这些麦子汁分别倒进那些酒角子里……”

王玄义所使用的方法其实非常简单,就是搜集那些蕴含在富含糖分的水果上的酵母来制作啤酒。只要把这些泡着水果的麦子汁敞口放置在空气中,再注意不要让杂物落入其中,那么用来酿制啤酒的酵母就会慢慢的在麦汁中富集,最后在密封的环境下形成富含酵母的母液。只不过,在完全自然的环境下,这个过程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酿酒是一个急不得的事情!”

王玄义对此深以为然。

……

当夜幕逐渐降临的时候,柔奴就像往常一样被白矾楼派来的小轿接走了。而王玄义此时则独自来到了真奴的房间里,继续心里治疗。

“上一次,真娘你好像提到了地龙,却不知道在你的记忆里,对地龙有没有什么的印象深刻的事情!”

“这……官人若是问起的话,奴却也想不起来有什么事是和地龙有关系的。只不过奴确实有点害怕那种从土里钻出来的肉虫子……”

“真娘你害怕地龙?”

“女从小就怕!”

“那不要紧,我们先聊聊一些开心的事情吧!”

王玄义一边引导着真奴转移注意力,随后便用手轻轻的抚摸起了真娘的额头来。渐渐地,真娘又一次感受到了上次的那种全身浸泡在热水中的暖洋洋的感觉。此时的她耳边渐渐地传来了王玄义那略带磁性却语调温和的声音。

“水……周围全是水!”

随着真娘一声回答,她突然猛然间咳嗽了起来,就像是呛水了一般。王玄义见状,赶忙轻声的安慰道:

“真娘莫慌!你先看看周围有什么能扶着的……”

“有……好像有一块石头!我……我能够到它!”

“很好,真娘!现在试着看看……看看周围还有什么能看到的……”

“这……是火,远处好像有大火!还有……”

“还有什么?”

“是河灯,奴看到了好多河灯啊!”

看到真娘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幸福的笑容,王玄义便也就安下心来继续问道:

“真娘,你看看周围有没有认识的人,又或者觉得熟悉的东西!”

听到王玄义的询问,张真奴却是有些迷茫的摇了摇头,随后她却仿佛有些惊喜一般的说道:

“啊……我看到柔奴小时候的样子了……柔奴她……好像又被师姐们欺负了!”

第75章 蔡军使辞别

三日之后,拿着柔奴积攒下来的那些金子,王玄义果然扑到了勐朗村的那处曲场。

这是一座附带田地和房屋的曲场……因为要制曲,所以还有一个很深很深的地窖。整个曲场是用去了省陌之后的六千三百贯,再加上十抽一的税率和每年至少七百贯的官府定钱,其实利润很微薄。不过一想到在炎炎的夏日喝下啤酒之后那畅快淋漓的感觉,王玄义却又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可惜……比起这些生活上的事情来,最让王玄义感到惊讶的,反倒是军寻院的蔡军使。出乎王玄义的意料,蔡军事居然接到了上级的凋令,让他去河南府担任司录参军。

“太玄啊,我也是刚刚才接到上面的调令,所以一得了消息,我就先过来给你通个气!”

“军使,您这……”

“哎……其实,这样也好,我本就是西京河南府人,这次若是能回去,也算是喜事一件,只不过,你我虽共事的时间不长,可咱俩却处的不错,今日一别,做兄长的这心里。却是有几分不舍!”

“军使,若是您不愿去,我陪着你去找秦王问问!”

“啊……别别别!太玄啊!这军寻院有你在,我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这样挺好,这样挺好!”

蔡军使看到王玄义面露怀疑之色,心中却是暗自说道:

“我这好不容易才托吏部的关系调动到了河南府,若是再留在左军巡院,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又会惹下大麻烦,哎……我还是先离开这是非之地,走为上策!”

蔡军使有一句话其实没有告诉王玄义,早在他跟木桶张家起了冲突的那段时间,蔡军使就已经开始筹划离开军巡院的事情了。只不过那时候风声正紧,朝廷上下都盯着他这小小的军巡院实在是太过扎眼。着实是让蔡军使暗自捏了一把冷汗。可现在,挟着刚刚破获了北里命案的荣耀,蔡军使这一走,却也算是功成身退了。

“太玄啊,今晚若是得空,我想请你去清风楼再一起喝几杯,这几日家中诸事繁杂,今日你我做过交接之后,明日……我便要专心在家处理家中杂事了!”

“啊!岂敢让军使您破费,晚上自然要让小弟做东……”

当王玄义从蔡军使的公廨里走出来的时候,他不由得长叹了一声。虽然与蔡军事共事的时间不长,但是王玄义却觉得这位军使大人却是个好相处的。他这一走,左军巡院却不知又要来一位什么样的官僚了。

因为有长官调任,因此王玄义和蔡军事便花了一上午时间进行交接。待到交接完毕之后,蔡军事这又叫来了张彪和李忠两位巡检,除了邀他二人今日一同赴宴之外,还勉励他们日后好好辅佐王玄义处理院中诸般事务。两人听了之后,却不由得惊诧了许久,随后才回过神来向蔡军事说起了惋惜的话语。

吃了在府中公厨的最后一顿午餐之后,蔡军使便径自去向秦王告辞,而王玄义则是先回到了家中等待晚上去清风楼赴宴。回到家之后,王玄义向柔奴和真娘问起了这城中的人情往来,便说起了这送别的礼物来。柔奴听了,直问起了这位军使平日里的喜好。

“若说喜好,我与这位军使虽然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可对他的喜好我却是半点不知……柔奴,你可有什么建议吗?”

“这……官人若是不知道该如何送礼,倒不如就送套茶具吧!这样一来雅致,二来……却也是用的上的……”

“好吧!就依你所言!我去买套茶具送给军使做离别礼!”

王玄义听了柔奴所言,便打定了主意晚上早些去小甜水巷看看。待他说完了蔡军使的事情之后,这才又从怀中拿出了开封府颁发的榷酒的凭证以及勐朗村的田宅地契交给了柔奴

“这扑买的事情已然有结果了,我平日里还有开封府的事情要处理,这勐朗村的田宅,我想还是交给柔奴你代为接手吧!”

当柔奴接过王玄义递过来的这些田宅地契,以及榷酒状之后,姐妹二人的脸上也不由得流露出了喜悦的神彩。一想到以后自家也算是有了一门新的营生,真奴和柔奴却是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官人,再过几日那张家的木桶便要送到了……您看咱们……”

“柔娘,这酿酒的事情急不得,你看我那制酒的母液还得要好一阵子才能成型。我看这第一桶酒若想造出来,只怕没有两个月的光景是不行的。好在现在有了榷酒的状子,咱们却也可以在城内寻一处场地,来造我这古法的醴酒。对了,你看这城里,可有合适的地方?”

“官人您的意思是……”

柔奴听到王玄义问起,却是不由得有些差异的问道:

“我想在城中寻一处空置场地暂时租用,若是勐朗村的酒运进城里,这路途远不说,平日的花销也大,倒不如直接在城中制酒,现行售卖!其实说起来,我买下这勐朗村的田宅,不过是为了这榷酒的状子罢了!反正我也不用制曲,若是做起酒来,却要比那些酒坊要快的多……”

“空地?官人,您可知道冰柜街吗?”

“冰柜街?我倒是听说过,只知道几年前一场大水,将那边变成了一片水洼……怎么了?”

“官人,这白矾楼的主人原本在冰柜街一带有一处仓库,只不过因为几年前的大水,现在已经废弃了。若是官人想用,我看……不如由奴出面去问问……”

“柔奴,我不是那占便宜的贪利之人,若是人家肯借,这租金我却也是要给的!如此一来,我这地方才用得安稳!”

王玄义仔细的对柔奴叮嘱了一句,随后又坐了一会儿便先行离开去小甜水巷去买蔡军使的离别礼物了。

待他离开之后,柔奴却是拿着勐朗村的田契又仔细的翻看了一遍。这才发现这田宅的契约上,居然是写的她的名字。

“哎,官人他……这又是何必呢!”

第76章 酷吏

马道街旁状元楼,入夜之后自是热闹非凡。便在此时,却有一青袍男子正坐在一处靠窗的座位旁不住地向下张望着。直到看到远处另有一骑在马上的男子驻足停下,此人才露出了一丝会心的微笑。

……

“唉,怎么寻了一个如此偏僻的座位,倒是让我一通好找,怎么样……蜀中的水米可是把你滋润的不错啊!”

“啊……哪里哪里,多亏沈兄关照,我这才有了从蜀地回到东京的机会,唉!”

坐在下手那人先是感慨了一句,随后便拿起桌子上的执壶给对方倒了一盏水酒,这才举起酒盏说道:

“有劳沈兄为我四下奔走,大恩不言谢,在下一定会铭记于心!”

“公言贤弟,这也不全都是我的功劳,若不是近日来开封府有官人请辞,那军巡院的差事,恐怕……也落不到你的头上啊!这件事,多少也要看运气的……”

“沈兄,我初到京城,却常听这街头巷尾议论左军巡院的王大官人,敢问沈兄,这王大官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他啊,虽然是新科状元,不过确也是后梁名将王彦章的后人,此人性格冲动,做事也不懂得回转,不过倒是仗着运气破了几个大案。若不是这样的话,这军巡院军巡使的位子,为兄到是可以为你争上一争。……算了,这开封府只不过是个过渡,等日后有机会,为兄我再为你走动走动,看看能不能为你活动一个其他的职位,有这个王玄义在,左军巡院就不是个安稳的地方……”

听到自己在吏部的依仗说出的这些情况,被称作公言的这位男子不由得有些沉默了下来。

“没想到好不容易才回到了东京,居然又遇到了一个难对付的同僚,唉!算了,那件事才不过刚刚过了一年,能在开封府寻个差事,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黄枢在心中暗自宽慰了一句,脑海中不由得又回想起了一年前的那件事情。

……

一年前,黄枢还在青州任通判之时,因当地贼盗猖獗。黄枢不得已行非常之法镇压了下去。以至于遭到了御史弹劾,得了个酷吏的名声。后来朝中降罪,将他贬斥到了蜀中去任参军,直到这事情过去了一年,他昔日的同榜才将他运作回了东京开封府。

“听说朝廷要将开封府下的赤畿县也交由开封府直接管理,贤弟此次回到东京,却也算是一个机会,至于那个王玄义,他若是任性,你便由着他。等到哪天闯下了滔天大祸,为兄我正好让你补了这军巡使的位置!”

听到沈兄的这番劝导,黄枢却也只是笑了笑,随后点头说道:

“总而言之,兄长能帮我寻了这开封府的差事,本身就是天大的恩情了。在下却是无以为报,兄长但有差遣,小弟我自当不负兄长今日的恩德……来,我于兄长先喝一盏!”

“来来来!哈哈……”

……

就在黄枢正在跟自己在刑部的依仗叙旧之时,同样是在开封城里,一位身材魁梧的男子此时却是坐在瓦子里饶有兴致的听着这东京名嘴吴八儿站在下面讲着合生。

“听到下面有人来报这何员外已然逃走,王院判的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只见他迅速点起手下兵将鱼贯而出,直出了东京城……向西面八方追去。”

这男子就坐在台下听着,脑海里却不由得想起了那一日在大相国寺的一面之缘。此时若是王玄义在此处的话,他一定会认出这男子就是那一日在相国寺的茶棚里喝凉水的那名番邦人士。

随着台下的吴八儿妙语连珠,说到了这案件的关节所在,四周的听众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就连那男子虽然知道了后面的结局,可此时,却也不由得为开封府的一种官人担心了起来。

“这宋人的心思,果然巧妙,便是连这街知巷闻的事情,却也说得这般有趣。唉,为何我大辽却没有这么多有趣的事物呢?”

就在这大汉暗自感慨之际。台下的吴八儿却是刚好在关键处停了下来。一时之间,勾栏中立刻便想起了一阵失落的哀叹。这大汉见了有人提着铜锣上来讨赏,却是赶忙摸向自己腰间的钱袋。便在此时,却有一人悄无声息的来到了这大汉的身后,然后小声的说了一句。

“主人,咱家的贵人到了,正等着您回去呢!”

听到耳边的这句话语,这大汉便知道有正事要做,于是他赶忙站起身来跟着那人出了瓦子,随后便翻身上马直往回赶。

当这位大汉跟着自己的亲随回到了辽国驿馆之后,才一进门,便迫不及待的朝着内堂而去。

“贵人呢,现在何处?”

“主人……刚才……”

“舅舅,侄女许久不曾见过您了!”

“观音女,你……你怎么了到东京来了,你母亲……你母亲知道吗?”

“不用担心舅舅,我这次来东京……就是母亲的意思!”

眼看着自己的侄女突然出现在驿馆之中,这大汉不由得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若是此女的身份被宋人识破,那可是要出大事的啊!

“观音女,就算是你母亲的意思,你也不能就这样跑到东京来。听舅舅的话,明日我便派人送你离开此地……”

“舅舅,我的事你无需担心,这一次真的是母亲派我来的,若是不能完成母亲的嘱托,您可让我……怎么回去向母亲交差啊!”

“这……”

眼看着自己的侄女沉着答话的样子,这位大汉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姐姐,他实在想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派辽国的大长公主到大宋的东京来,难道说,姐姐她……又要有大动作了?

“陛下是不是有事交代给挞凛,若是信得过挞凛,挞凛愿代观音女留在东京……”

“舅舅……您无需多虑,我只是奉母亲之命在东京待上一些时日,待到事情处理完了,我便会动身回国,亲自向母亲复命!”

听到侄女这轻描淡写的一句回答,萧挞凛却不由得更是担心了起来。因为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自己姐姐的性格了,若是此事连观音女都要亲自到东京坐镇,那这事便绝对不是一件小事。

第77章 萧官人

王玄义几乎每一日的午餐都是在开封府的公厨用的。开封府的公厨善烧羊肉,而午餐则常常是一整条烧的绵软酥烂的羊腿,一口咬下去,满满的都是吃肉的感觉。

不过这样的美味虽然诱人,但时日一长,就算再美味的东西也会吃腻。所以王玄义偶尔也会想着去外面寻些不同的口味。

开封府的对面便是州桥,一过了州桥,那便又是一处极其繁华的所在。若是想吃特色点心,就可以去李四分茶坐坐。他家的茶食是蜀中的口味,一碗插肉面不敢说京城第一,却也是数得着的。若是不想吃茶食的话,离着不远的地方还有一家曹婆婆肉饼,屹立京城十几年,每天门前都排着长长的队伍。

这曹婆婆肉饼虽然离着开封府这般近,可王玄义却一次也没有尝过他家的肉饼。

正是抱着这样的遗憾,今日王玄义便专程跑到此处排进了长队,本以为一家卖肉饼的排起队来应该很快,可谁知道前边的人几乎个个都是五个十个这样的买,直到王玄义好不容易挤到前边的时候。

“这位客官,实在抱歉,今日的肉饼已经卖完了,若是想要,怕是只有明天了!”

“卖完了?”

看着空荡荡的笸箩中只留下了肉饼的些许残渣还有油迹,王玄义却只能是无奈的点了点头。然后随着身后的众人四散而去。他才刚一离开,身后的曹婆婆饼店便开始上起了门板。

“在这东京城里,每日只做半天生意,这曹婆婆的肉饼,生意还真是好啊!”

王玄义没有买到肉饼,又错过了公厨用餐的时间。左右闲来无事的他,便漫无目的牵过马,一路沿着热闹的街道四处逛了起来。

这个时代东京城内的百姓大多一日两餐,也就是早餐和晚餐,大部分的人其实是不吃午餐的。若是想吃也可以,只不过中午的这顿饭是当点心来吃的。不过这个习惯王玄义可一点都不适应,所以当他在街上转了许久之后,发现也就只有分茶店还有东西卖,于是他便又骑上了马,掉头回到了李四分茶,要了一碗插肉面。

因为早已过了用餐的时间,此时的店里十分的空旷,偶有三两个散客坐在此处,随口叫了几个小菜,又点了一角酒慢慢地打发时间。王玄义想到自己下午已然无事,便也多要了两个菜,一角酒,打算吃完就回去了。

当店家把它要的面和菜都上齐了之后,王玄义接过酒盏放在一边,然后便用酒角子倒在了盏里。随后举起盏来便大口的喝了下去。

其实说起来,这低度酒和高度酒比起来其实还是有不少的优点的。比如解渴就算是一个,口感好也算是一个。除此之外,这种和后世的黄酒接近的宋朝酒,喝起来其实更容易达到那种微醺的状态。

其实仔细想一想,这酒又有什么好喝的呢?尤其是那些高度的白酒,不酸不甜,入口辛辣刺激,若是单论味道,只怕没有几个人会觉得酒好喝。

可是这酒既然味道这么难喝,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喝酒呢?

那是因为人喝的其实不是酒,而是那种被酒精刺激之后,浑身轻松,暖洋洋的感觉。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这种状态的话,那么微醺无异于是最贴切的词语了。

……

王玄义放下酒盏之后,便拿起筷子来吃了一口面。便在此时,却见到从外面进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那男子只一进门便轻车熟路的点了几道小菜。而那女子却出乎王玄义的意料,居然独自来到了另外一张桌子上坐了下来。

王玄义见两人的关系似乎有些奇怪,便有些好奇的抬头看了一眼,谁知道当他的眼神和正在点菜的那男子碰到一起之后,王玄义却是有些惊讶的说道:

“是你?”

“啊……您不是开封府的王大官人吗?想不到居然在这里碰上了!”

进门的男子一眼看到了王玄义,居然便自来熟的跑来坐在了他的对面。王玄义见了却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好放下碗筷来见礼道:

“兄台可是在下那一日在茶棚中见过的?”

“王院判果然好记性,那一日我才喝了一碗荔枝凉水,便见到你好生教训了城中的恶霸,这心里只比那喝下去的凉水还要过瘾。这几日,又听这街头巷尾都在传王院判刚破的大案,没想到你我二人今日却在这州桥撞上了。”

“还未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在王院判面前不敢托大,在下姓萧,乃是在大辽驿馆当差的小吏!”

“辽国人?”

王玄义见对方毫不避讳的便说出了自己的身份,一时之间不由得有些惊讶。不过,既然之前便跟对方见过面,这应有的礼数自然是不能少的,于是王玄义赶忙让对方坐下,随后又要了一副碗筷。

“这位客官,您刚才要的那些东西,我要不要给您送都这边来……”

“啊,不用,你只管给那边的那位女子送去,我这里只要再来些简单的酒菜便是!”

看到店里有伙计过来询问,这位姓萧的老兄便伸手指了指和他同来的那名女子。王玄义见了,却也不免好奇的打量了一眼,便在此时,那位萧兄却是开口说道:

“她是我家中的侄女,只因听说大宋东京的繁华,因此便求着我姐姐想要过来见识一番,王院判,咱们喝咱们的,不用去管她!”

“哦!萧官人,还未请教您在这驿馆之中是……”

“啊,我啊!不过是平日里负责采买的小吏罢了!平时闲暇的时间多,我便喜欢在城里四处逛逛,什么京瓦技艺,茶楼酒肆,这东京城……可是比我朝的南京幽都府热闹多了!”

这位萧官人随口说了一句,随后便拿起酒角为王玄义斟满了酒水,待二人一饮而尽之后,这位萧官人却是随口问道:

“我说王院判,我可是听说您的先祖乃是梁朝名将王彦章,却不知,您这武将之后却为何要弃武从文呢?”

第78章 宜秋门前军巡铺

“舅舅,这位官人是您在东京的旧相识吗?”

看到萧挞凛进了茶食店之后却跟一名男子热络的喝起了酒来,观音女不由得感到有些好奇。

观音女是皇女,就算是跟自己舅舅出来品尝东京的小吃,却也不能同桌而食。不过此时既然有外人在场,观音女出于隐藏身份的目的,却也顾不上这些虚礼了。

“啊……这一位是在东京城里大名鼎鼎的开封府王院判!院判,这是我的侄女,我家久居南京幽都府,这左邻右舍,住的大多是汉人,平日里时常听人念叨这东京的繁华,所以就找关系寻了一个到辽国驿馆当差的机会。这不,就连我的侄女都耐不住,想要跑来见识一番了!”

“啊,小娘子原来是从幽州远道而来得啊!来东京几日了,可曾去四处游玩过?”

“本……奴是昨日才到的东京,才在驿馆中住了一夜,便求着舅舅带我出来见识一番,却不想在这里碰见了舅舅的熟人……”

那女子一边说着,王玄义却见她用探究的目光打量了自己一番,心中不由得有些奇怪之时,却听这位萧大官人突然岔开话题说道:

“人人都道汴京好,这汴京八景名声在外,远道而来,确实值得一看!除此之外,这东京城里瓦肆勾栏的京瓦技艺,却也是幽都府所没有的。再有一个便是这遍布在开封城内的各色小吃了,说出来也不怕王官人笑话,我刚来东京的那一日,却是在大相国寺前喝了不少的凉水,宋人的心思还真是巧妙啊……”

听到对方称赞东京繁华,王玄义却是笑着应承了几句。此时既然已经知道对方辽人的身份,王玄义自然懂得交浅言深的道理。于是他只随口吃了些酒菜,随后便说还有公务在身,主动向二人告辞道:

“今日大家既然已经认识了,那日后若是再东京城里遇到了什么麻烦,两位便可去开封府寻我,我必定会秉公办理……”

“王官人这话在下记下了,日后若是王官人有机会来辽国,我定会好好款带……”

两人随口说了一些客套的话语,随后王玄义便掏出钱袋来将众人的餐食一并结账,萧挞凛见了自是不肯,而王玄义却说二人远道而来,自然应该由他款待,待两人一番推辞之后,最后还是由王玄义结了账。直到王玄义走远了,刚才一直很少说话的观音女才压低着声音小声的问道:

“这个王玄义是开封府的官人,有没有可能把他拉拢过来,为我所用!”

“观音女,这个人你就别想了,他家可是忠良之后,是绝对不可能投靠我大辽的,而且此人心思缜密,长于刑案。我虽不知你此行来东京的目的,但是若是要跟此人打交道,我劝你还是想想别的办法,避开他吧!”

“舅舅为何如此忌惮此人,难不成,你已经和他交过手了吗?”

听到这位尊贵的侄女质疑自己的判断,萧挞凛却是沉默了一下才小声的说道:

“这位王院判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不用我说,观音女只需去这城里的瓦肆勾栏之中稍作打探便会知晓。我还是那句话,不管你母亲派你来东京城里做什么,总之,千万不要去招惹这个王玄义……你要知道,就在你来东京之前,这个王玄义刚刚靠着女人的眉毛破了一件名震京城的大案……”

“女人的眉毛?舅舅不是在说笑吧!”

“是不是说笑,观音女去打听打听便知道了!”

……

王玄义出了分茶店之后,那萧姓的辽国人和他的侄女不由得让王玄义感到有些在意。不过一想到下午还要回去打理孟朗村的事情,王玄义便带着几分酒意翻身上了马,随后便打道回府。

王玄义轻车熟路的沿着平日的道路奔着宜秋门而去,一路上被这午后的热风一吹,身上倒是没有之前那股燥热的感觉。

路过宜秋门之时,王玄义却突然听到了身下的马蹄声传来了一阵异响。出于谨慎,王玄义连忙勒住了马儿翻身下马观瞧,待他站在马儿的一侧翻起马掌来查看之时,却见到这马掌上的蹄铁却是早不知道丢到那里去了。

“小官人可是有什么麻烦?”

就在王玄义正在懊恼的查看着马掌之时,却见到远处一个身着弓手制服的男子却是从树荫下来到了近前。

“唉!这马掌不知何时遗落了,连带着马蹄都裂了一大块!”

“小官人莫要着急,先跟我去树荫下歇息一下,军巡铺中有多余的马掌,一会儿我们帮你换上便是!”

王玄义一听对方原来是附近军巡铺的人,于是便道了声谢,随后便跟在对方身后一齐来到了刚才的树荫下。便在此时,却见到一旁还有两人正在此处斗茶。见了王玄义牵着匹马一瘸一拐的走到了近前,两人便抬头问道:

“怎么了老张!这位是……”

“刚才看到这位小官人在路上停下了,我便过去问了一句,这不,小官人的马掌掉了,我记得军巡铺里还有备用的,先给人家换上,等什么时候人家在路过宜秋门的时候,再给咱们送回来便是。”

“哦,拿去吧!去吧!你说这开封府也真是的,又不给咱们配马,却给了咱们不少马掌……”

“算了吧,给你匹马你也不会骑,有什么用?说不定还被你牵回家去给自家犁地呢!”

“唉,你这话说的,我那不是没机会吗?若是给我匹马,我便苦练一番,说不定日后还能从军当将军呢!”

“你呀!就别做梦了!”

……

王玄义听着几人闲聊,不一会儿便见到那老张拿着一个马蹄和镰刀过来,王玄义见了却是接过镰刀用力的修整了一下马蹄。随后才拿起蹄铁来小心的钉了上去。

“唉,真是要谢谢几位了!对了,几位都是在开封府当差的吗?”

“不是,我们几个都是住在城外的,这不是开封府征召城外村民入城当差,我们几个听说能免一些田税和徭役,就一起过来了,上面说是要在这宜秋门前守一个月呢?”

“哦?这大热天的,几位倒是辛苦了!”

“不辛苦,反正家里的田地有人照料,在这当差还有钱拿,傻子才不干呢!对了,小官人,这马掌是上面发下来的,若是那一日再路过宜秋门,你可记得要还我们啊!”

“那是自然,我平日里免不了要从宜秋门过,等过几日,我自会将这马掌奉还……”

第79章 小夫妻

“官人,这东京……可真是繁华啊!”

“是啊,咱们在益州也住过些日子的,多少也算是见过些世面,这益州,却又哪里比得上东京的繁华啊!阿娥,以后……咱们就留在东京城里讨生活了,在这天子脚下,终究是可以讨口饭吃的吧!”

听到自家丈夫这略带自信的话语,刘娥的心中却也是略感到了一些安慰。他跟在丈夫龚美的身后,两人一路沿着繁华的街道向前走着,直到看到外面有挂着庄宅牙人招子的店铺,龚美这才回身对娘子刘娥嘱咐道:

“阿娥,我先进去问问看有没有便宜的房子可以租住,等一会儿要是有了落脚的地方,咱们再一起出去好好吃一顿……”

听到丈夫的这番嘱托,刘娥便有些拘谨的点了点头,此时的她站在热闹的大街上,眼睛不住的打量着四周。直到刘娥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呼吸了一口东京的气息,当她再睁开眼时,远处那佑国寺高耸的铁塔以及一旁那五座奢华的楼台不由得让刘娥在心里暗自的赞叹起来。

也不知道在门前等了有多久,丈夫龚美这才感激的从店里走了出来。随后感激的向对方倒着谢。刘娥却是等那店里的伙计回去之后才悄悄地向龚美问道:

“夫君,可是寻到了合适的住所!”

“啊……还没有,我身上的钱财不够,租不起这里的房子。不过这里的庄宅牙人却告诉我说可以去城里的店宅务看看,若是不挑不拣,一个月不过百文钱便可寻到一处落脚的地方……走吧!咱么还是去店宅务看看吧!”

听到龚美的这些话,刘娥不由得心中暗喜。若是真能在东京城里寻到一月百文的房子,那可真是省了大事了!

两人就这样一路问着寻到了右厢店宅务的所在,待二人进去说明了情况之后,不过片刻,便有公人指点了一处地址给他们。那龚美接过地址一看,却是在京城染院桥一带的一处房子。于是在交过钱之后,便高高兴兴的带着刘娥离开了此处。

这东京城里的百姓大多热心好客,龚美就这样一路带着刘娥靠问路寻到了染院桥,等到他终于按照地址寻到了此处负责看宅的官府公人之后,先是交了凭证,随后便跟着对方来到了一处独门的小院。

“就是这里了,之前有个浣衣女一家住在此处,后来那女的死了,有城中官妓收养了她的几个儿女。这屋子便空下来了。里面有一些现成的用具,都是上一任房客留下来的,你们若是想用,便直接去用便是,若是嫌弃,每逢五或十在大相国寺前开放万姓交易。你们可自行去采买……”

听到那公人的一番叮嘱,龚美自然是千恩万谢。而刘娥则抬起头来四处打量了一番这屋内的情形,虽然略显局促,但两个人住却也算是绰绰有余了。

待送走了那公人之后,便有一些好打听到左邻右舍站在门口看热闹。龚美夫妇见了,却是热情地向众人招呼了起来,紧接着便有那自来熟的邻居主动进了院子里,随口便打听起了二人的身世。

“我之前在蜀地乃是做银器生意的,听说这东京的生意更好做一些,我便带着娘子来了此地。日后,大家便是邻居了,有道是远亲不如近邻,若是有什么事情,还望几位高邻多多关照!我和娘子,在这里谢过大伙了!”

“小郎君这话说的可真是客气,多标志的小娘子啊!小郎君有福了!”

听到他人的夸奖,刘娥便不由得有些害羞的低下了头来。便在此时,这龚美却是有些心急的打听道:

“几位高邻,我等初来乍到,却不知几位高邻可有什么营生介绍的吗?”

“诶?小官人这才刚到东京,干嘛不歇几日在去寻活计啊!”

“这……也不怕诸位高邻笑话,我和娘子从蜀地来到东京,早已经花光了手头的积蓄,若是不赶紧寻个营生,那家中就真的没米下炊了!”

“啊……这个好办!我看你家娘子生的精致,不如……明日便随我去杨楼卖辣菜吧!虽说这辣菜挣不到什么大钱,可终究能贴补一些家用!你说呢?”

“那我便要谢谢大伙了,待过几日我和娘子都寻到了营生,我自当登门道谢!”

“小郎君客气了,你若是真有手艺,不怕在这东京城里寻不到活计!”

眼瞅着不过才刚到东京一日,便有热心的邻居给刘娥介绍了一个卖辣菜的营生。龚美心中的那店不安到是稍微的减轻了一些。不过……一想到自己的营生还没着落,龚美却还是有些隐隐的担心。

入夜之后,这夫妇两人却是破费了一番周折才将家里的东西收拾妥当。就在用过晚餐之后,龚美却是听说这城中的夜市热闹,便赶忙从行囊之中翻出了手上的几件银饰,随后便挑着扁担要出去。而刘娥见了,却赶忙拉住了他说道:

“官人为何如此心急?今日还是歇一日再出门吧!”

“娘子才一来便有了营生,我这个做丈夫的也不能闲着啊!都说这东京城里晚上倒是比白日还更是繁华,我就想着先上街碰碰运气,若是能卖出去我自己做的银器,那我又何必去他人的铺子里忙活呢?”

刘娥听了丈夫的这番话语,心中不由得有些不放心。于是她便叫住了丈夫,随后从自己的行囊中翻出了一个拨浪鼓来。

“官人,我还是和您一起去吧!咱们还是像之前在益州那样,你负责卖货,我负责唱曲儿,这生意,一定错不了!”

“娘子路途劳顿,难道就不觉得雷吗?”

“不累!”

看到刘娥如此坚定的要跟他一起出去返货,龚美不由得心中感到了一丝甜蜜。只见他默默地点了点头,随后便挑起了扁担直朝着门外走去。那刘娥见了,却也是帮着扶着扁担,然后紧紧地跟在了龚美的身后。一同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第80章 眼界

“小娥!我能跟你商量个事儿不!”

“怎么了,官人?”

“你看着东京城里的女子,大部分都是双十年华成亲,你如今却才刚刚十五,若是被那好事儿的知晓了,告到了官府,只怕那些官人们还以为我是从何处把你卖来的,要不……以后咱们还是兄妹相称吧!”

“兄妹?”

“就是免得外头人说咱的闲话!”

“行啊,哥!”

“妹子!”

“哥!”

“妹子!”

“哈哈……”

……

龚美就这样一路上挑着货担,跟刘娥调笑着来到了白矾楼前的街市上。此时虽然才刚入夜幕,可这东京城里的闲人散客,却是三三两两的全都来到了街市上。

似白矾楼这样的场所,虽然是名冠东京的大酒楼,可是跟后世的那些讲究私密性的私人会所比起来,这白矾楼却反而更喜欢热闹。

似一楼这样的散座,外面的小贩可以随时出入售卖货物,只要不被用餐的客人反感,那酒楼里的大伯却也不去干涉。

如果要是打个比喻的话,在白矾楼用餐的感觉就好像是你去了一家米其林三星的大酒楼,然后点了一桌子山珍海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你的心里却突然惦记上了楼下烧烤小店里那种烤大腰子的味道。

全聚德烤鸭就大腰子是什么感觉,在大宋这不过就是稀松平常的体验罢了。或许正是因为那些高档酒楼不禁小贩入内,所以才难得的可以在白矾楼这种地方,感受到一丝市井的烟火气……

白天时龚美曾经向左右的邻居们打听过一番,当他得知白矾楼并不禁外人入内贩货之后,龚美便打算晚上来此处碰碰运气。

“唉,想不到紧赶慢赶,却还是来晚了!”

“官……兄长这是怕什么,不如就挑几样好看的让小妹我进去问问呗!兄长你只管在外面看着货胆便是……”

听到了刘娥出的这个主意,龚美便赶忙从货担里取出了几样讨巧的金银饰物让刘娥戴在了身上,随后,刘娥便随着人流进到了白矾楼内。

……

“小娘子,您说这王状元的酒能酿出来吗?”

“唉……若是官人也像毛大成那样攀附权贵,那还用折腾这些事情。其实……这东京城里田宅昂贵。官人这个状元虽然看似风光,可实际上,却远不如那些去外地做官的同僚们日子过得舒坦。不过,既然是官人要做的事情,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想方设法助她一臂之力才是。等那些酒真的酿出来了,我便去求求其他的姐妹,看看能不能在各家酒楼里替他寄售一些……”

柔奴和小虫娘一路走着,一路随口谈论着王玄义造酒的事情。待到轿子行至白矾楼外停下之时,便有楼里的伙计上前为柔奴掀开了轿帘。随后恭敬地上前向柔奴行礼道:

“小娘子,安定郡公一早就入了扬州阁,点了您的曲子!还有卢相爷府上的大公子,还有中山王家的小王爷……”

“行啦,我家小娘子连门都没进呢,掌柜的总得让人歇口气吧!”

小虫娘听到那伙计报上了一连串贵人的名字,便有心要为柔奴挡驾。可柔奴却只是拉着小虫娘悄悄地摇了摇头,随后便对那伙计说道:

“跟几位贵人说,感谢大伙今日前来捧场,奴先稍事休息,等一下自会去讨一杯水酒……”

“好嘞!小娘子您且先上去歇歇脚,待小人把羊羔酒给楼上的几位客人送上去……”

“如此,便有劳了!”

柔奴看那伙子知道自己的意思,便客气的点头回应了一句,随后穿过白矾楼外的大门便来到了一楼的散座。此时她才刚一现身,便有楼下眼尖的酒客高声的呼喊道:

“快看啊,白矾楼的行首来了!”

“哪一个?”

“就那个,这宇文柔奴可不一般啊,现在可是跟开封府的院判王状元好上了!”

“状元?状元会喜欢一个官妓?别开玩笑了吧!”

“开玩笑?你可别小看这个官妓,当初有人陷害了那位王状元,还就是这位小娘子出面在官家面前为王状元洗清了冤屈,你说……若是有这样一个仙子一般的女人肯为了你赴汤蹈火,你喜欢不喜欢!”

“喜欢,自然是喜欢”

……

此时的刘娥听到周围的酒客全都站起身来垫着脚朝着一旁张望了起来,一时不解的她不由得好奇的向身边的路人询问道:

“请问……这位大哥,他们……都在看什么呢?”

“看什么?看白矾楼的花魁啊!在这东京城里,数这白矾楼的宇文柔奴小唱的本事最好。楼上的那些王公贵族,每日里不知道废了多少钱财,才能请这位小娘子去阁子里喝上一杯水酒。楼下的这些家伙,有钱也算是有钱,不过也就只能过过眼瘾!”

此时的刘娥就远远的站在人群之后,直到远处的那名女子慢慢的走上了一旁的楼梯,她才终于看到了对方的样子。

一袭精致的衣衫华贵中透漏着淡雅,白皙的皮肤直比那羊脂白玉还要细腻,虽然不过是寻常的打扮,可是那女子的一颦一笑,便是连她这个女儿身都不由得感到了一阵阵心动。

“原来这就是东京的花魁啊!举手投足之间……真是……”

刘娥一脸艳羡的看着沿着楼梯走到楼上的宇文柔奴,直到对方的衣角都消失在了楼梯的尽头,刘娥这才慢慢的回过了神来。

“原来,这才是东京城最美女人的样子,难怪那些大人物为了她,愿意一掷千金!”

刘娥此时看着戴在手上的那对金镯子,这是龚美亲手打给她的。本来刘娥对这对金镯子简直爱不释手,可是今日一看,这对桌子和那位花魁的气度一比,却显得那么的俗气。

“那边的那位小娘子,你可是新来的吗?可会唱曲?”

就在刘娥还在心里默默地想着刚才里去的花魁之时,突然间,有一位坐在临近的酒客对她招呼了一句。刘娥听到有人呼唤,不由得朝着对方走去。

“奴,奴是来卖饰物的,客官您……”

“没关系,你长的这么紧俏,唱曲儿也一定好听,你只管唱,若是唱的好听,小爷我一高兴,就把你这些首饰全买了,如何?”

第1章 甩不开的张记

三天之后的一个下午,当王玄义又一次路过宜秋门的时候……

“这是上次从这里借走的马蹄铁,现在物归原主……诶?怎么老张不在此处啊!”

“老张?他……他们好像已经回家了吧!”

“回家?不是说还要在这里待上一个月……他们才能回家吗?”

眼看着这次在宜秋们前的军巡铺里见到的弓手自己一个也不认识,王玄义不由得有些好奇的多问了一句。

“啊……这个……那也有可能是被调到别的地方去了吧!反正我们几个也是刚接手的。怎么了,小官人?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啊……无事,就是上一次,多亏老张帮我修了马掌,这次来奉还马蹄铁,无论如何我想当面谢谢他们……”

“这样啊?若是小官人放心,那就由我向他们转达便是了,反正我们几个都是同乡,日后见着了,我就说有个小官人把借走的马蹄铁还回来了,还托我向你们道谢,您看……怎么样?”

“嗯……如此……就有劳了!”

王玄义听了对方的这番回答,觉得这样做也不算失了礼数,因为他还有急事要赶回家中,因此便道了声谢,随后便骑马离开了。

“不是说要在这里驻上一个月的吗?难道是被调到了右军巡院手下……”

王玄义在心里嘀咕了一句,随后便催马向前,将这件事慢慢地抛在了脑后。当他紧赶慢赶回到了杀猪巷的时候,却见到门前的几辆马车上正装着十个高大的酒桶。

“小义,你可回来了!张记木桶行刚刚把你定的木桶送来,你看……是你要的那样吗?”

王玄义听到母亲的话语,便赶忙跳上马车仔细的检查了起来,待他粗略看过之后,这才向那些赶车的车夫说道:

“先给我抬进院里吧!哪位是张记桶行的伙计,等一下我把余钱结给你……”

王玄义话音刚落,他便轻巧的从车上跳了下来,便在此时,却有一女子突然来到了他的面前,随后躬身行礼说道:

“小女张樱雪见过王院判!”

突然看到一个女子上前行礼,王玄义不由得感到有些惊讶,便在此时,却见到正在巷子里忙着的真娘急忙来到了他的身边,随后在王玄义的耳边小声的提醒道:

“这位就是毛大成的未婚妻!现在……张家的生意是她出面管着的!”

“你……你是张家三房的娘子?”

王玄义听到真娘的介绍,不由得感到震惊的问了出来。

“啊……原来王院判已经知道小女的身份了!那倒是巧了,日后若是院判有什么需要,还望多多关照我们张记才是!”

王玄义见对方的言辞说的客气,便也赶忙回了一礼。倒是那张小娘子,看着从车上卸下的那些木桶,不由得好奇的问道:

“敢问院判,您要这么多木桶……难不成是要开酒坊吗?”

“张娘子也懂得酿酒?”

“啊,不!奴只是从生意伙伴那里听说,前一阵子白矾楼的柔奴姑娘在开封府花了六千贯扑下了城外勐朗村的一处曲场,今日又见王院判您买了这么多木桶回来,心中好奇,便随口问一句罢了!”

王玄义听到这张家三娘子已然摸过了自己的底细,再加上左右还是要从她们张记采买酒桶。知道自己酿酒的事情是瞒不过这位三娘子的。于是,他便大大方方的向对方承认道:

“张娘子果然消息灵通,不愧是城内首屈一指的大商家。不错,我却是有用木桶酿酒的念头,不过这酿酒的法子却是从古籍之中寻来的,究竟得不得其法,还等这第一桶酒酿出来之后才知道啊!”

张樱雪听到王玄义的回答,却是笑着回应道:

“看来,以后我们张记又要多了一位大主顾了,小女先祝院判您这酒坊生意兴隆,财源广进。日后若是有何需要,只管派人来张记吩咐一声便是!”

“张娘子实在是抬举了,谁不知道张家乃是城中首富,我这小酒坊,到现在还没开张呢!那里敢吩咐张记!”

听到王玄义这略带警惕的答复,张樱雪顿时就明白了王玄义话里的那层意思。两家人先前因为张衙内的事情结了仇,这张家的丹书铁券都被王玄义给废掉了,若不是城中的木桶生意早已被张家垄断。王玄义只怕也不会主动找上门去的。

“王院判……您多虑了!我们张家……到底还是商贾之家,这打开门做生意,哪有得罪客人的道理。日后王院判若是再要木桶,只管来张记吩咐便是……小女是真心盼着院判的酒能够多卖出去些,也好让我们张记也能多卖些酒桶……您说呢!”

王玄义听到这张三娘子的回答,虽然心里依旧有些放心不下。可是对方这话说的实在,若是自己再矫情,那就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于是他便不再反驳,只是笑着向对方点了点头。随后便说道:

“小娘子的话,我王某已然明白了,若是这次的木桶没有差错,日后等有了需要,我自然还是要去张记的……”

“如此,小女便等着院判的大驾光临了!院判先忙,奴这便告辞了!”

当张记将木桶全部卸到了院子里之后,王玄义却是站在巷子外,目送着这位张家的三娘子上了轿子。直到张记的人走远之后,真奴才有些不放心的对王玄义说道:

“官人,这个张娘子听说过得很惨,因为那毛大成的事情,现在已经没人敢再向她提亲了……您说,她不会因为这件事,怨恨您吧!”

“有这种事?那毛大成的死是自己咎由自取,和她有什么关系?”

“官人您是有所不知,这女人家还没过门,未婚夫就横死了。城里多有传言这张三娘子命不好,您说……那些门当户对的,还有那个敢向她家提亲……就是有,那也是为了攀附张家……我就怕……这位张娘子对咱们不怀好意……”

“哎……只可惜这东京城中的木桶生意已完全落在了张家手里,我们要的又是这种特制的酒桶,若是不找他张家,却不知还能找谁去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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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拉拢飞龙帮

“官人,你这些瓶瓶罐罐里的东西,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看到张家已将送来了酒桶,真奴想要见识一下王玄义那古法醴酒的心,也不由得急切了起来。

“真娘,这酿酒的事情可是半点急不得的,若是日子不够,又岂能做出好酒来。我看再等上一个月,咱们便可以开始试着做一些了……”

其实有一件事是王玄义没有告诉真奴的,那就是他的那些陶坛子里正在培养的其实是用来制作啤酒的野生酵母。这些陶坛子本来是土产店里用来腌制酸菜的。因为只要扣上碗倒上水就可以隔绝外面的空气,顺便还可以排出罐子里多余的气体,所以用来在在厌氧环境下培养酵母菌其实是在合适不过的工具了。

用液体酵母来发酵啤酒,这在后世其实是一种仅仅存在于啤酒酿好者之中的技术。只要等上三十到五十天,坛子里的麦芽汁就会开始分层,最上层的就是啤酒,最下层的则是杂质,而位于最中间的那层像泥沙一样的棕色物质就是王玄义所需要的湿酵母。

之所以要用那些培育出来的酵母泥直接放进啤酒桶里进行酿造,是因为这样做可以最大程度的降低啤酒发酵失败的风险。如果不这样做的话,那啤酒的成败就只能靠运气了。只有在酵母菌站住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啤酒的酿造才会按照设想的那样顺利的进行下去。

除了制取液体酵母的技术之外,王玄义的手上还有巴氏消毒法。有了这两项技术的保证,其实大规模的生产啤酒并不是什么问题。而王玄义现在最大的问题,其实还是宋人对啤酒接受程度的问题。

“若是真的卖不出去,我就去酿格瓦斯,总不至于连格瓦斯都没市场吧!”

王玄义在心里暗暗地自我宽慰了一句。随后便想起了前几日曾听柔奴提起的冰柜街的事情来。

“真娘,你先跟我那两位兄长先收拾一下此处。我要去冰柜街看看那边的看看,晚上还要约飞龙帮的人一起去谈些事情……告诉我母亲,就说我先不回来用饭了!”

“官人路上小心些……”

辞别了真娘之后,王玄义随即便离开了家,一路顺着巷前的大路直往东走,待到过了朱雀门之后,王玄义这才寻了一处店家问起了冰柜街的所在。

“小官人您说的是水溃街啊!离着这里到是不愿!以前那里都是贩冰的商贩从护龙河里取冰存冰的地方,后来城里发了洪水,那一带就全都给淹没了,因此便得了个水溃街的名声……”

“水溃街?那该怎么走呢?”

“小官人您只管沿着保康门前的大道一直向南,待看到前边没路了,那便是水溃街了!”

“保康门,那不是离着麦积巷不远吗?”

“是不远……不过那地方可不是像贵人您这样的人该去的地方啊!”

王玄义听那店家指明了道路,随后便继续翻身上马向前,待他沿着保康门街一直向南行了许久之后,却看到前边已然没了道路,再往南行了一回儿,却是一片杂草,蚊虫肆虐之地。

“没想到这开封城里居然还有如此不堪的地方,这里这么多蚊子,别说酿酒了,就是再多待一回儿,都要被蚊子咬死了!”

“唉,还是另找地方吧!”

王玄义只在马上待了一会儿,手上便被蚊子叮了好几个大包。于是他赶忙又拨转马头,一路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等入了保康门之后,他便纵马疾驰一路朝着北里而去。

……

“王院判来了!王院判来了!”

当王玄义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北里飞龙帮聚居的大杂院之后,还没进门,便有人兴奋的回去报信了。

“王院判,您可有好久没来了!”

“是呀,王院判!”

……

“上次几位助我破了大案,这开封府的赏赐虽然不多,但多少也算是一份心意,还望大家不要嫌弃才是!”

“王院判哪里的话,这从来都是官府找我们要钱,这头一次见到回头钱,说实话,我们直到现在都不太相信呢!”

……

王玄义和众人说了几句关于上次案子的事情,待到话锋一转,王玄义却是说起了自己的私事来。

“实不相瞒,我今日前来,乃是为了一件私事……”

“院判但有用的上我等的,只管吩咐便是!”

“是呀,院判!您就说吧!只要我们办得到,一定尽心尽力为您做事!”

听到这飞龙帮的人话说的干脆,王玄义便不再犹豫,于是他便直言说道:

“实不相瞒,我的一位朋友在城外的孟朗村扑了一处曲场打算经营酒坊。虽然还要过些日子才能开张,不过……现在确实需要一些人手去那边帮着打理一下!”

“曲场?院判的朋友真是好大的手笔!”

“是呀院判,这要是去曲场做活,是不是酒就能随便喝了!”

……

听到众人七嘴八舌的询问,王玄义却是笑而不语,直到周围渐渐的安静了下来之后,王玄义这才继续说道:

“这曲场的主人虽然说跟我关系不错,可是具体情况,我也不是特别清楚。这都说万事开头难,现在她才刚刚扑下了那里,有的是活计需要人手。我看……现在天气炎热,你们飞龙帮的薪碳生意只怕也不是太好,若是大家闲来无事,不如去孟朗村那边帮我这朋友一点小忙,顺便也挣一些傍身的钱,你们看……”

“既然是王院判的朋友,那我们自然是信得过的。请院判放心,我等都是卖力气混饭吃的实诚人,若是有活,我等便用心去做便是!”

……

经过一番交谈之后,王玄义得知这些飞龙帮的人都愿意接下孟朗村的差事。于是便大概的跟对方说了一下出发的时间和报酬方面的事。最后作为感谢,王玄义又去外面打了些酒请众人热闹了一番,随后这才告辞离去。

王玄义在北里那边陪着吃了几盏水酒,随后便推说家中有事,于是起身告辞。待他翻身上马继续沿着平日里的道路往回走的时候,却不由得有些怀念起来啤酒的那股苦涩清冽的味道来。

“唉,这大夏天的,若是能大口的喝上一杯冰镇啤酒,那可真是人生的一大快事啊!但愿,这东京城里的百姓,也能早日喜欢上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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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赌债

“王院判,有人正在公廨里等您呢!“

第二天一大早,当王玄义像平时一样来到了军巡院之时,才刚一进门,就看到熟悉的门子向他说起有人求见,王玄义听了,心中不由得感到有些奇怪,因为他并不记得自己在这个时间约了谁来军巡院啊,而且……要是开封府的其他官员想要见他,门子又怎么会不认识呢?

心中带着这样的疑问,王玄义先是轻手轻脚的来到了自己的公廨前,随后侧身探头打量了一下,却看到一位同样穿着绿禄袍服的官员此时正端坐在下首客人的座位上,一边品着一盏茶水,一边拿着一张朝报无聊的打发着时间……

“外面的可是此间公廨的主人王院判?若是不介意,就请进来点一盏茶吧啊!”

听到屋内那人居然发现了自己的行踪,王玄义便也不好再呆在外面了。于是他先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随后才迈步进了屋内,揖手向对方施礼道:

“在下王玄义,还未请教阁下是……”

“诶?我还以为,蔡军使已经跟院判说过了呢?在下黄枢,一个月前才刚从蜀地回到了东京,前几日已经从吏部领了新的差遣,权判左军巡院事,日后……我就要跟王院判一起共事了!”

王玄义一听对方的这番介绍,心中不由得大为惊讶。没想到,吏部居然又派了一位院判到军巡院来,他还以为新上任的应该是自己的上级呢!

“王院判?”

“啊……”

眼看着王玄义突然又沉默了下来,站在一旁的黄枢却是起身来向他问了一句。

“我带了些蜀中的团茶来,请王院判一起品尝一下,等一下若是喜欢,我还有些要送给院判当做见面礼,还望院判不要推辞!”

“黄院判,您实在是太客气了!”

王玄义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和黄枢初次见面的。待到黄枢亲手为王玄义点了一盏茶后,两人这才又谈起来院中的大小事务来。

“王院判,我虽回京中的时间不长,但也听旁人议论过您的大名,都说开封府的王院判乃是王老太师公的后人,乃是重臣良将之后,不但有状元之才,这断案的本事却也是一等一的好,日后,若是黄某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还望王院判您多多赐教才是!”

“黄院判您客气了,敢问院判,您在蜀中,原来是在何处为官?”

“我吗?来东京之前,不过是益州府一个小小的司理参军罢了!幸得朝廷不弃,肯让我到京中与王院判共事,说来惭愧,黄某人虽然年长王院判几岁,可是直到这个岁数,才有机会回京任职……”

王玄义听着这位初来乍到的黄院判感慨着自己的人生际遇,心里面确实对他的到来感到十分的奇怪。

“没想到居然有来了一位院判,可是这左军巡院走的确是一位军巡使啊!这吏部,到底是什么意思?”

反正近来院中无事,王玄义便陪着这位黄院判一边饮茶,一边聊着一些京中逸事。便在二人相谈甚欢之时,却听到外面突然传来了阵阵击鼓之身。

“诶?王院判,这外面……”

“应该是有人击鼓鸣冤,却不知是什么案子,若只是钱财之类的小事,自然会由司录司出面过问……”

“院判……院判……不好了!有……”

就在王玄义正跟黄枢交代着的时候,却见王敬急匆匆的从外面跑了进来,谁知一入门,却见到了一张生面孔!

“这是新到任的黄院判,以后,咱左军巡院便有两位院判了!知道了吗?”

“额……是,王院判!门外有人击鼓,说是……说是有人欠债不还,人还不见了踪影!”

“欠债不坏?此时……不是应由司录司出面接手吗?为何却问到了我左军巡院来了?”

“回王院判,那人说,欠他钱的乃是城中军巡铺的弓手,现在人找不到了,自然要向军巡院询问……那个……两位院判,我看……来告状的那个样子挺横的,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王敬小声的提醒了一句之后,一直没有说话的黄枢却是站起身来。

“王院判,我初来乍到,已然在这屋子里坐了许久,现在既然有人击鼓鸣冤,反正左右无事,不妨让我出去看看吧!”

“黄兄请便,日后这军巡院中诸事,少不了要让黄兄费心……”

王玄义一边说着,一边便站起身来请黄枢先行,待到黄枢出了屋门之后,王敬这才小声的向王玄义问道:

“院判……这位是……”

“是吏部派来的另外一位院判,若是不出意外,日后应是我二人共同执掌这左军巡院了……”

“不是,那……您是不是有希望升任军巡使了!”

“闭嘴!”

……

王玄义怕言多有失,只跟王敬交代了几句便快步跟在黄枢的身后来到了前面的公堂,待二人一番推辞之后,黄枢却是来到了堂上,随后向前来告状之人问道:

“堂下何人,因何事告到开封府来?”

“禀官人,小人我……乃是城中吉祥赌坊的管事,我今日到开封府来,乃是状告开封府下军巡铺中的几名弓手欠钱不还,还望大官人给我做主……”

“欠钱不还?你要告的是何处的弓手?”

“回官人的话,小人要告的,乃是城中宜秋门内军巡铺中的三名弓手,他们再我赌坊之中欠下了十五贯的赌债,却突然音信全无,我等四处寻不见这三人,这才跑到了官府来,请开封府的大官人做主……”

就在王玄义站在影壁之后聆听着前边的询问之时,突然听到对方报出了宜秋门内的军巡铺,一时之间,王玄义不由得想起了自己上一次去还马蹄铁时的情形。

“宜秋门?上次不是说那几个人被调到别的地方了吗?怎么今日又有人上门追债,难不成……是因为欠下了赌债,因此一害怕便跑路了不成?”

王玄义心念于此,便情不自禁的认真的聆听起了前边的问话来。

“你可知那欠债的三名弓手性命为何?”

“小人知道,那三人俱是城外的村民,年纪最大的那个姓张,因曾给地主家喂过驴,旁人都唤他叫做张驴儿,另两个都是他娘家的表兄……”

“好,来呀!派人去张驴儿家看看……”

第4章 怀疑

退堂之后,王玄义心中存疑的向那位黄院判走了过去,随后轻声说道:

“黄院判,适才说起的那三人,我之前曾经遇见过!”

“诶?那三人居然是王院判的旧识?这……”

眼看着那位黄枢好像有些误会的样子,王玄义赶忙解释道:

“只是一面之缘罢了,之前,我路过宜秋门之时,曾因马蹄脱落而得到过那三人相助,其中有一人恰好姓张,却不知是不是适才那赌坊的管事提到的张驴儿……”

“不过刚才听到这前面的询问,有一件事倒是让我颇为在意,前几日,我曾因马蹄铁之事,专程去宜秋门前的那处军巡铺拜访过一次,不过让我有些惊讶地是,那里现在却是由另外一群人守着,我记得上一次,那张驴儿曾经说过,他们需要在宜秋门前驻守一月,才算是服过了今年底徭役。”

“王院判此言当真,若是这么说来,那还真是奇怪了!”

皇枢听完了王玄义叙述,神色间也不由得流露出了一丝怀疑的目光。若是这么说来,那三人却像是真的因为赌债逃走了,可是……不过是十五贯的债务,但是服徭役的钱便可抵偿大半,难道真的要逃得无影无踪,连徭役都逃掉吗?

“王院判,此时我觉的有些奇怪,不过既然有人报到了军巡院来,依我之见,咱们还是过问一下为好……您说呢?”

“我与黄院判看法一致,不过现在既然已经遣人前去查看了,倒不如等有了消息再做计较!”

……

当黄枢丢下了令签,遣了缉捕使臣前去城外张驴儿家中打探之后,他便打发了那苦主先回去等消息。

而王玄义则跟黄枢留在府中,直到用过午饭之后,才各自离去。

当王玄义骑着马离了开封府往回走的时候,才走了没多远,就再次来到了位于宜秋门外的那处军巡铺。此时他心中存疑,不由得便想着过去多问几句。

“几位,前几日我曾来此打听过之前在此处的几名弓手的消息,不知几位可还有印象!”

当王玄义穿着一身绿禄袍服来到了军巡铺前之时,几名弓手见了,刚忙上前向王玄义行礼道:

“不知这位官人,如何称呼,小人……”

“啊,不要紧张,我乃是开封府左军巡院的院判,几日前,曾来此询问过之前驻守在此处三名弓手,我只知其中一人姓张,曾借了一块此处的马蹄铁于我救急,可前几日我再来此处之时,却不见了这三人的踪迹……不知,这其中可有什么内情?”

听到穿着一身官服的王玄义出声询问,那几名弓手此时再也不敢像上次一般敷衍了。只见她们先是各自看了一眼彼此的神色,随后才有些为难的说道:

“王院判您……若是上次来也穿着官服,小人们是万万不敢敷衍您的,不过……我等与之前的三名弓手并不认识。你若是问他们的下落,小人也确实是不知情啊!”

王玄义见这些人神色中带着一丝怕受到责备的担忧,心中知道他们应该不是说谎。于是他便用稍微有些缓和的语气再次说道:

“你们是何时被调到此处的?之前又驻守在何处?”

“回院判的话,小人们之前是在五丈河染院桥一带的军巡铺中当值。大概就在五天前吧,我们突然接到了军巡院的调令,随后便被派到此处了……”

“五日前?”

王玄义听到对方的回答,不由得在心里暗自计算了一下,五日前,也就是在自己借马蹄铁之后的第三天……也就是说,那一日自己跟那三名弓手见过面之后,转过天来,三人便擅离岗位去外面躲债了。可是……那一日自己来借马蹄铁的时候,却也没见到那三人有何异常啊!这还真是有些奇怪了!

“我再问你,你们来此处接手的时候,可曾发现军巡铺之中少了什么东西?”

“少东西?这个开封府所分发的器械盔甲,弓矢等物倒是没少,反倒是之前的那三人,连被褥和衣物都不曾收拾,就直接扔在此处了!”

“诶?连被褥都留在此处了?”

王玄义听到这里,心理不由得更是好奇了。按理说,军巡铺中其实有不少值钱的东西,若是三人怕赌坊追债,只需变卖少许便可还上一部分,这十五贯虽说不是一笔小钱,可若是再东京周围住着的村民,只要咬咬牙,还上这笔钱却也不难。没道理为了这么点钱就跑路啊,要知道……这逃避徭役可是重罪……而且……就算是真的想要逃避徭役,却为何连个行李铺盖都不带走呢?

一连串的疑问让王玄义的心中不由得有些放不下这些事情。他思前想后,觉得还是要去吉祥赌坊问个明白,若是那家赌坊暗中玩什么利滚利上门逼债的把戏,那三人就这么一走了之,倒也没什么奇怪的。

心中想到了此处,王玄义便向这些军巡铺的弓手们打听道:

“请问……这城中可有一处叫做吉祥赌坊的所在?”

“回院判的话,据此不远处却有一处叫做吉祥赌坊的,就在临近的景福坊,他家几日前有人连着扑了好几手彩头……”

王玄义问明了这吉祥赌坊的位置所在,随后便上马往回走。等到他进了景福坊之后,没过多久,便在一处彩门前看到了吉祥二字的招子。

其实要是严格论起来,在大宋是不允许赌博的。所谓的赌坊若是解释起来,到像是后世的那些抽奖的彩票店。赌坊中时常放置的奖品乃是一些市面上常见的水果,绸缎等物。只要花几个小钱,便可在此处扑上一次,若是赢了,便算是捡了个便宜,只要花一点钱便可拿走价值数倍的货物,随后赢家只要拿着这些商品到附近的店家换取钱财便可。这赌坊,严格地说来其实更像是一处促销抽奖的地方。

当王玄义下马之后,便随手找了个地方拴上了马,待他刚要掀开门帘进去一看究竟之时,忽然间却感到背后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王玄义回头一看,不由得惊讶的说道:

“黄兄,您这是……”

第5章 摊牌

“看来王院判跟我倒是想到了一块去了!”

正当王玄义见到一身便装的黄枢之时,心中却是无比的惊讶。因为之前他曾经和那三名弓手有过一面之缘,所以自然就想着到这边来看看,可是,王玄义却没想到,那位初来乍到的黄枢,居然也对此事如此的上心。

“王院判,你这一身官服的打扮,只怕要是真进去了,里面的人也就跑光了。倒不如现在外面稍等片刻,有什么向问的,我黄某倒是可以代劳”

“黄院判!我其实只是想知道那三人逃跑的原因。这十五贯,虽说不是一笔小钱。可这些三个弓手若是周转一下,倒也不至于拿不出来。反正,只十五贯便逼得三人背井离乡,这件事对于东京的百姓来说,也实在是有些太不值当了!”

王玄义被黄枢拉近了附近的小巷中,这一番话说完,黄枢却是不住地点头。其实,他刚才在公堂上也觉得有些奇怪,这东京城内,只要手脚稍微勤快些,便是去酒楼中卖辣菜一日也能赚上百文,何至于为了区区的十五贯冒着逃役的大罪,背井离乡离开东京呢?不过,若是这赌坊暗中使出什么卑鄙的手法向那三人追债,那这话就得两说了。

“王院判,你且在此处等候片刻,待我进去先打探一番,看看这处赌坊,是否是设局骗人的勾当,若是有人设局使诈,那便要军巡院出面,封了此处”

“黄院判思虑周全,那我便再次恭候院判”

此时王玄义见这位黄院判居然也来到了赌坊查案,这心里顿时就觉得二人的距离拉近了不少。待到黄枢从巷子里走出来之后,王玄义便在附近寻了一处茶楼,随后便找了处邻窗的位置静静的等着黄枢从里面出来

“客官想要来点什么?”

“来壶凉浆,再来几碟干果哦对了,对面的那处可是赌坊吗?”

“这位官人,小人人微言轻可不敢乱说!”

那茶坊的店伙儿看了王玄义身上的这身官服,心中不由得有些犹豫的应付了一句。

“啊请不要多心,我就是随口打听一句,若是再此处关扑,不会有人输打赢要把!”

“这,小官人您多心了,此处不过就是个大伙寻乐子的地方,每日也只是周边商铺将一些卖不掉的送到此处给大伙图个乐,却不是那些坑人的地方”

“哦?”

王玄义一听这伙计的话语,心中却是略感意外,若是此处并非输打赢要的地方,可那三名弓手却为何还要逃走呢?

王玄义心中感到奇怪,可是碍于身上的这身官服,却又不能进去详查,待他再此处喝了几盏凉浆之后,却看到黄枢从赌坊的门前走了出来,随后四处的打量着周围情形。

“这里!在这里呢!”

王玄义坐在楼上的窗边,向黄枢招手示意,直到对方回过头来看到了自己之后,王玄义才看到黄枢闯过了街道,走进了自己所在的茶楼。

“看来,那几个人突然逃役,应该不是为了这里的十五贯债务。”

黄枢一边说着,随手接过了王玄义递给他的一碗凉浆,然后便一股脑的灌了下去。一碗清凉的凉浆下肚之后,黄枢却是坐在王玄义的对面,突然沉默了起来。

“黄院判不会是想出城查探一下这三人的下落吧!”

“出城?不,之前我已经遣人前去看过了,到底情况如何,相信明日便有分晓不过我只是奇怪这京城中人,居然不晓得逃役的严重,照理说,若是只欠了十五贯,便是告到了开封府来也不过就是发卖了家财补给债主罢了,倒是这逃役的罪状,难道说开封府的弓手连孰轻孰重的道理都不清楚吗?”

听到了王玄义的问话,这位黄院判先是反驳了一句,随后又过了好一会儿,黄院判才再次向王玄义问道:

“王院判,我记得你好像说过,几日之前,你曾与那三名弓手见过一面?请问院判,当时的情形如何?可曾看出他三人当时有逃役的端倪?”

“这个吗?那一日他三人之中唯有那位张姓的弓手最为热心,帮了我一个好大的忙,至于其余二人,却是悠闲地很,说实话,我到没有看出他三人有什么发愁的地方。所以这为了躲债而逃役,我实在是觉得有些牵强”

“这就对了此间的赌坊虽说是以关扑博利,可是我适才进去看了一看,却不过是些升斗小民贪几个小利来扑些日常物什之类的小把戏,若说能让人倾家荡产,却也是有些牵强我看你那三人突然便这么不见了踪迹,只怕是另有隐情吧!”

王玄义此时也已经想到了其中的关键所在,若是为了区区十五贯的债务,便擅自逃避应服的徭役。这三人也未免太愚蠢了一些,难道说,他们是因为什么其他的原因才突然逃走的吗?

“王院判,若是院中暂无其他重要的事物,我倒想继续追查这三人的下落,不知院判的意思是”

“黄院判若是有什么主张,只管去做便是,相关人手您可随意调配不过我之前还曾与他三人有过一面之缘,因此这件事,我也想继续追查下去”

王玄义话音刚落。坐在他对面的黄枢却不由得笑了笑。

“看来,咱们应该是一种人!”

“诶?”

“王院判若是也想追查下去,我当然没有意见,不过我这个人查案有我的一套方法,若是王院判不介意的话,这个案子我想自己查,不知您能否明白我的意思!”

看到这位黄院判语气之中带着坚决的意思,王玄义却是觉得心中好笑!

“这个家伙,怎么像是要跟我较劲似的,我们不是今日才刚见面吗?”

“黄院判若是想做什么,直管去做便是。你我同是左军巡院的院判,我自然不能对黄院判的事情横加干涉。不过若是院判有什么用的上我的地方,还请院判不要客气才是!”

第6章 张店村

东京城外张店村,距离城东朝阳门不过数里的距离,因是出入东京城东的必经之路,所以外地的商贩往往会再此地停留一晚,待第二日城门开启之时才会进入东京城中。

这张店村,只因占着交通要道的位置,因此此地的村民大部都是以经营邸店为生。反倒是这田里的营生,很多人都是交由外地人来打理的。

因前一日府中新来的黄院判发下令来,派遣开封府中缉捕使臣前往张店村调查失踪的三名弓手之事,因此王玄勇便叫上自己的兄长王玄忠一同前往,一路上,两人边走边问,却是出了城不久,就来到了一处大镇店之上。

“老人家,敢问此处便是张店村吗?”

王玄勇见这镇店规模不小,不由得心中有些不解,于是赶忙叫住一过路的老者开口询问。那老者听了,却是客气的回了一礼,随后颇为自豪的说道:

“哈哈,两位小哥算是说对了,这里便是张店村,只因全村人大部姓张,且家家经营邸店的生意,因此得名,看两位一身官差的打扮,敢问是从县衙而来还是开封府的官人?”

“啊老人家!我等皆是开封府的官人,今日前来,乃是专程拜访本村村民张驴儿的敢问他家在何处?”

“张驴儿啊!他家是经营兽医馆的,就在村头那边把头的便是你们就沿着这条大路,一直下去便能看见了!”

“多谢!多谢!”

王玄勇得了村中老者的指点,这心里便有了数,只见他和王玄忠翻身上马之后,二人便沿着这城中的大路向前走着,只走了好一会儿,就看到不远处有挂着兽医馆的招子,于是王家兄弟二人这才加快了步伐,催马来到了医馆的外面。

“这大白天的,怎么也不开门?”

王玄忠看到门前门板紧闭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奇怪的说了一句。

“有人在吗?”

“咚!咚!咚!”

“有人在吗?”

王玄忠来到门前之后,先是透过门缝向里面看了一眼,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之后,这才用力的拍打着门板高声问道。

“看来是没人!”

“哎,果然是跑了!不过这兽医馆倒真是不小”

王玄勇见自己的兄长面露无奈之色后,便赶忙翻身下马,随后走到了相邻的一处酒馆内,寻到了此处的店家,这才继续问道:

“店家,敢问隔壁的那处医馆,可是一位唤作张驴儿的村民的产业?”

“这位小官人,您是县衙的官差吧!”

“额,不!我是开封府派来的,有事要找这张驴儿,请问您最近见过他吗?”

“见过,前几日他们还回来了呢,不过好像说是媳妇家中有事,因此要离开一段时间,小官人可是想要找他给畜生看病?这张驴儿,别的本事没有,看牛相马倒是一把好手!”

“走了?您还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吗?”

“这个好像是我从城里进酒回来的那一天,应该是五天前吧!”

“五天前?”

王玄勇听到此处,心中顿时一阵失望,不过他还是有些不死心的继续追问道:

“敢问店家,我听说这位张助教前一阵子好像去城里服徭役做了一阵子弓手,同行的还有他媳妇娘家的两个亲戚”

“是啊!这事儿我也知道,他媳妇娘家姓姚,家中有两名兄长唤作姚大姚二,那两个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好吃懒做,平日里没少来这张驴儿家蹭吃蹭喝,偏巧这驴儿的娘子还是个爱贴娘家的。哎这驴儿人好手艺好,就是这娘子娶得是一点都不好!”

当王玄勇从邻近的酒店里打听清楚了情况之后,带着满心的失望,他又回到了王玄忠的身边,待二人沟通过后,这下连王玄忠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看来应该是跑了,反正这个事情也是新来的那个黄院判交代下来的。要不,咱们还是回去交差吧!”

王玄忠在一旁劝了一句,剩下王玄勇却是回过头来,看着身后大门紧闭的这家医馆,心中犹豫不决了许久。

“不行,不进去看看我这心里总是有点不安心”

王玄勇说着,便站起身来后退了几步,随后看着医馆后面似乎有一株柿子树。只见这王玄勇先是来到了医馆旁一处僻静的巷子里,随后就见他一个加速,双手便攀上了围墙的上沿。

“我先进去看看,你且在此处守着,等一会儿我若是有事,我就在里面叫你!”

“好!你小心点!”

听到了王玄忠的一声嘱咐,王玄勇却是一个闪身,随即落进了墙后的院子里。

当王玄勇翻身进了医馆后的院落中之后,他一眼便看到了刚才在外面看到的那株柿子树。等到他站直了身子之后,这才发现小院的后面原来是内宅,而前边则是用来看病的医馆。

“有人吗?开封府查案!”

王玄勇先是喊了一声,随后便竖耳聆听院中的动静,待到过了好一会儿都没人回答之后,王玄勇便朝着医馆的后门走去。

当王玄勇打开医馆的前门将王玄忠让进来了之后,两人先是查看了一下前边医馆的布置,待发现此处的桌椅上已然积上了一层灰土之后,二人这才继续朝着内宅而去。

“哎,这张店村还真是有钱啊,便是一个兽医,却也有如此精致的宅院”

“人家这是进京要道,凡是进城的商队,谁不是先在这里歇歇脚,去了这一身的风尘再进城啊。况且这商队里有的是骆驼和牛马,你说在这种地方干个兽医的营生,那还不赚翻了!”

王玄忠一边说着,随后便抢身进了后面的内院,待到二人绕过来前后院子的影壁之后,却在院中看到一件奇事!

“奇怪这井沿上,为何要压着一颗大石头能?”

“难道是怕走了之后,有杂物落入井中?”

“玄勇你看这后宅连门窗都没有关上,你觉得他们顾得上这院中的一口井吗?”

“对啊!”

第7章 井中案

“真是惨不忍睹!”

“是呀!这种天气,如果不是被石头封住了井口,只怕左邻右舍早就闻到难闻的味道了吧!”

王玄义眉头紧锁的看了一眼井口所在的位置,此时,却恰好有院中仵作将一具泡的鼓涨的尸体从井里吊了出来,一时之间,院落中的气味便更加难闻了。

“下面还有吗?”

“回院判的话,这已经是第三具了,下面仔细的搜寻过好几遍了,没有其他的尸体了!”

这就是王玄勇搬开了压在井口的石块之后,七个时辰之后的画面。

当王玄义和黄枢黄院判接到消息赶到这里的时候,先一步赶来的仵作已经从井里吊起了两具尸体,至于第三具,出乎大家意料的,居然是一具女尸!

“有没有找人辨认过死者的相貌,知道这三名死者都是谁吗?”

回黄院判的话,已经请隔壁酒店的老板过来看过了,死去的那两名男子是张驴儿娘子家的两位兄长至于另外那一具女尸,若是我们估计不错的话,应该就是张驴儿的娘子了!

听到对方的回答,黄枢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幸好死者的尸体发现的及时,若是耽搁的久了,一旦尸体腐烂的太过严重,那么确定死者身份就会成为一件麻烦的事情。

当黄枢听完院中仵作的汇报之后,他便抬起头来打量起了四下的环境,可他才一抬头,却看到王玄义此时正蹲在三具尸体的旁边,仔细的观察着什么

“这个女人是一刀毙命!身上没有其他的伤痕,手腕处、勃颈处,还有被绳索捆绑后的痕迹!”

“这两具男尸,真是残忍!身上有许多细长的伤痕,看起来像是皮鞭留下的痕迹!对吧!”

“回院判的话,确实是鞭子留下的痕迹!”

“不过也是一刀毙命!看来,死者生前或许被严刑拷打过一番,此外,死者的手腕上也有被绳索捆绑后的淤痕!”

“王院判,可以稍微耽搁一下吗!”

看到王玄义正蹲在尸体边个仵作商量着什么,站在一旁的黄枢不由得站在远处向他招了招手。

“怎么了,黄兄!”

“王院判,屋子里我也看过了,里面被翻的乱七八糟,前边的医馆也有被翻动的痕迹。不过可能是怕被人发现吧,所以稍微整理了一下”

“黄院判有什么看法?”

“不知道,不过这个张驴儿现在不知去向,所以嫌疑最大!”

“张驴儿啊!这里可是他家,如果是找什么东西的话,应该不至于把现场翻成这样吧!不过,我倒是同意先追查张驴儿的下落”

王玄义稍微思考了一下,随后便招呼王敬过来问道:

“你去叫玄勇过来,让他派人去四处问问,看看这两天都有谁来过他家,还有,之前不是有人说见过他回来过一次吗?问问当时的情形”

王玄义一番交代后,王敬立刻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后便叫上了王玄义的两位兄长,一起出了小院!

当王玄勇他们从张驴儿的家中出来的时候,此时此刻,在外面已经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村民。王敬等人先是招来外面的公人问了一句,随后便再次来到了离此处不远的那家酒店里。

“店家,我等奉命前来问话!”

“啊几位官人,这张家的事儿,真的跟小人我没关系啊!”

“你慌什么,谁说跟你有关系了,你还记得我们之前来的时候,你不是说过前几日还曾见到过张驴儿吗?”

“这小人不过是顺嘴这么一说,您”

“人要不是你杀的,你慌什么?我们来找你问话,就是想了解一下前几日,张驴儿从家中离开的时的情形。你不是说,他还跟你说要回媳妇儿娘家待几日吗?”

“啊是有这么回事儿!”

“当时是怎么一个情景,你再跟我们回忆回忆!”

“这”

“唉,那天我是下午时,才从城里拉了酒回来。我们张店村哪儿都好,就是村里没有酒坊,而且此处离东京又近,官府查的又严,所以我们小店都是从城里买酒回来,卖给路过的商旅”

“那一日,我记得我跟伙计雇着大车从城里回来,刚在这酒店门前停下,就看到张驴儿背着个包袱从里面出来了!”

“包袱?多大的一个包袱?”

“这大概这么大!”

那酒店的店家说着便伸手比划了一下,王玄勇见了,便默默的记在了纸上。

“大概就是一尺见方的一个包裹,对吗?”

“对!”

“然后呢?你跟他都说什么了?”

“我就是见面之后跟他打了个招呼,我看他背着个包袱,还以为他要出远门,就随口问了一句!”

“然后呢?”

“然后他好像被我吓了一跳,当时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太好!我就问他,你不是进城当差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当时,好像是急着走,就跟我说有急事要去媳妇娘家待几日,然后他便朝着村口走了!”

“你看清楚了吗?当时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这个小人看清楚啦!当时就只有他一个人!我那时候还奇怪呢?你说他一个人去娘子家,干吗不带上娘子啊!我还以为,她娘子已经走了呢?”

“等一下,我想问问,你最后一次见他娘子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这个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吧!这张驴儿的娘子最近一个人在家,便时常让我送些酒菜过去我看这婆娘真是拿他家相公挣的钱不当钱啊!”

“酒菜?都点了些什么酒菜?”

“有鱼有肉,别看我是开酒店的,就连我都替张驴儿心疼钱!你说她一个女人家,怎么可能见天的吃这么多啊!这要是糟蹋了,该多可惜啊!”

“这几天往张驴儿家送菜,你可有记下都送了些什么吗?”

“有,都在我的账本上记着呢?小官人若要看,我只管跟您拿来便是!”

第8章 疑点

黄枢这个人,在王玄义看来,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给人一种无法信任他人的感觉。尤其是在张店村查案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愈发的强烈了起来。

“黄院判,这尸体已经臭成这样了,您看”

“仔细查查,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特别的伤口,还有凶器,杀人的凶器找到了吗?”

“黄院判,我们在卧室的床下找到了少量的金银,您看”

“还有钱财留下,这么说这个张驴儿没有把钱都拿走?”

听到下面有人搜到了金银,黄枢不由迟疑了一下。随后便转过身来说道:

“带我过去看看,这些金银藏在何处?”

那发现金银的公人见院判要去看看,便赶忙在前边引路,而一直站在一旁的王玄义见到了这边的动静,也悄悄地跟了过来。

“两位院判请看,这些金银就藏在床下的这只木匣子里,里面除了一些金银之外,还有田契和宅契!”

那公人一边说着,随后便拿起小木匣子恭敬地打开放在了黄枢的面前,王玄义站在一旁稍微的打量了一下。发现里面除了有一只金笏之外,还有几只银锭和几张小心包裹着的纸张。看起来,这个小木匣子之中,应该装的都是些重要的东西。

“看来,这个张驴儿走得匆忙,连家中值钱的东西都来不及带走啊!”

王玄义自言自语般的说了一句之后,便径直从房中退了出来。待他刚要走到外面去透透气的时候,却看到王敬带着他的两位兄长一起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院判,我们刚才在隔壁的酒店里发现了这个,您看这些是这几日来张家娘子让隔壁的酒店送来的饭食”

“哦?”

王玄义听到王敬的话语,连忙接过对方递给他的一个账本,随后认真的翻看了起来。待他仔细的查看了这几日酒店送的菜肴之后,心里不由感到有些奇怪的问道:

“为何都是些大鱼大肉,她一个女人家,如何吃得下这么多油腻的东西?”

“是啊,院判!不但是这些吃食,您看就在最近这几天,这张家娘子还接连定了好几坛好酒您说会不会是这张家娘子的两名堂兄跟她”

“难说”

王玄义仔细的翻看着这账本上记下的张家的赊账记录,随后渐渐的发现之前张家也时常会从那家酒店订一些吃食,不过都是一些口味清淡的菜式。而那些大鱼大肉的饮食,却是从最近几天才开始的。

“这张家娘子的胃口最近好像很不错啊!连酒量都突然变大了!却不知是不是背着张驴儿在家里养了野汉子啊!”

听到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问询的声音,王玄义赶忙回头,却发现原本还在屋子里的黄院判不知何时却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

“王院判是那里寻到这个账本的?”

“这个?我刚才派人去对面的酒店里问问,没想到这张家娘子却常去光顾他家这不,连带着就发现了这本账本”

“那王院判你怎么看?”

“怎么看?黄院判的意思是”

“很简单,我怀疑这张驴儿是因为妻子何他人通奸,才怒下下手的。得手之后,他因为害怕官府问罪,所以便仓皇逃走了!”

“通奸?那奸夫”

“若是我黄某所料不错的话,这奸夫应该就是张娘子的两个堂兄吧,也许是其中之一,也许两个都是,这也是张驴儿会将他三人一齐杀害的原因”

耳听得黄院判一番在情在理的分析,在场的众人不由得频频点头,而王玄义却是沉默的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些什么。

等到现场被清理的差不多了之后,王玄义眼看着天色已晚,便询问黄院判是否可以让大家先回去。那黄枢听了王玄义的询问,又看到周围大家期待的眼神,便点头同意了王玄义的主张。

在回去的路上,王玄义默默地在心里回忆着适才在张家看到的那些情景。而黄枢见王玄义一路上都沉默不语,于是便试探着询问道:

“王院判好像心里还有其他的想法,似乎不太认可我刚才的猜测啊!”

“黄院判,误会了,我只是只是觉得这张娘子与家中兄长通奸,实在是有些牵强!况且,这张驴儿是和姚家的那两位兄长一齐从宜秋门内的军巡铺中失踪的。若说是因为捉奸在床而奋起杀人,那这时间上也未免太紧张了些吧!”

王玄义话说到此,却突然又想起那姚家二人身上的那些皮鞭的痕迹,于是他便反过来向黄枢问道:

“黄院判,你还记得那姚氏兄弟二人身上的鞭伤吗?”

“记得,若是我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张驴儿为了泄愤,留在他二人身上的”

“可是若是这些伤痕是张驴儿留下来的,那马鞭又是从何而来。他家中并没有饲养牲口,且军巡铺也没有配备马匹。若是捉奸在床,总不至于先将人绑了留在家中,然后在出去寻一个马鞭回来泄愤吧!”

王玄义此言一出,黄枢倒是没有觉得特别的尴尬讶。只见他先是沉默了一下,随后便暗自点了点头说道:

“这马鞭确实是我的疏漏,不过,也保不齐张驴儿早就发现了他的妻子与家中的兄长有染的事情,因此便早早地备下了鞭子你说呢,王院判?”

“黄院判所言也在情理,只不过我不喜欢过于牵强的假设若是预设的条件过多,便有可能早已偏离了事情的真相。而且我也不认为那姚家兄弟二人会为了和张家娘子私会,情愿冒着逃脱徭役的重罪突然回到张店村我认为,他们一定是因为有着什么更重要的理由,才会冒险回来的!”

“更重要的理由?”

“是的,一个让他们甘愿冒着逃脱徭役的大罪也必须回来的理由,一个给他们带来了杀身之祸的理由。现在看来,唯一还知道真相的便只有张驴儿一人了。到底是什么,让他连家中的金银都来不及携带,便匆匆忙忙离开了此处”

第9章 合理的解释

因为有目击者看到了案发之后张驴儿曾经在现场出现过。所以在没有更多证据的情况下,王玄义唯一能做到,只能是让开封府中的那些能干的缉捕使臣出去四处打探消息。

“张驴儿没有马匹,所以应该跑不了多远,况且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若是想逃,只靠两条腿又能逃到那里去呢?这人在路上,免不了要吃喝拉撒,我看……可以去沿途的邸店和食肆中问问,看看……有没有人见过这个家伙!”

王玄义向使臣房的管事交代了几句,随后便打发对方先下去了。直到房间里只剩下了他和黄枢两个人的时候,黄枢这才开口说道:

“王院判,我还是觉得,张驴儿的娘子是因为男女通奸的缘故才会被人杀害的,要不然对面那家酒店每日里送去的酒菜又如何解释?”

王玄义听到对方开口询问,却只是慢慢地来到了黄枢旁边的座位上,先是稍微的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便用猜测的口吻向对方说道:

“有一种可能,那张驴儿的妻子也许是被人挟持了。毕竟……杀人的凶手也是要吃饭的吗!”

“挟持?”

“对,就是挟持!张驴儿和姚家的两位兄长一起在宜秋门前当差,他们三个不可能不知道逃脱徭役的严重性。况且这张驴儿家中颇有些钱财,虽然说不能算大富大贵,可是生活上却是吃穿不愁。照理说,这样的人是万万不会放弃自己的大好生活,仅仅为了逃避徭役便抛家舍业的……”

“另外,还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张驴儿和姚家兄弟为什么一定要急着从宜秋门前离开呢?如果说是得到了消息,得知这位张家娘子被歹人挟持在了家中,我只怕他们三个就会不顾一切的回去了。”

“可是这也不对啊!若是遭到了挟持,为何这位张家娘子却不去向邻近的酒店老板求助呢?那酒店的主人不是说,张家娘子每日来他这里采买酒菜吗?”

“关于这一点,其实也正是我现在感到有些不解的!按理说家中发生了这种事情,那张驴儿和姚家兄弟同样可以向开封府报案,可是……他们却并没有这样做……我猜测,他们一定是不想让官府知道这件事情,若是这样的话,那位张家娘子,在面对同样的问题时,应该也会有同样的打算吧!”

“王院判的意思是,这张驴儿被歹人抓住了把柄?所以就算被挟持,他们也不敢向官府报案?这……”

“黄院判,这个……只不过是我根据现在已经掌握的证据所作出的一个小小的推测罢了!至于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那就只能等到抓张驴儿之后,才能知晓了!”

王玄义的一番推测虽然大多只是主观臆断,可是却解释了现有的大部分已经掌握的线索。不过,虽然有了假设和推测,可是若是没有新的调查方向,却也无法指导军巡院中的众人进行接下来的调查,一时之间,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的王玄义最终还是决定先去宜秋门一带看看!

牵着马从开封府出来之后,王玄义在脑海里不断地回想着那一日他见到那三人时的情形。那是一个炎热而宁静的下午,除了热心的张驴儿之外,姚家的那两兄弟则是悠闲的在树荫下纳着凉。

“他们当时就已经感受到即将发生的威胁了吗?”

很明显,那三人直到王玄义遇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依旧还在憧憬着服完徭役之后的生活。

所以……最重要的事情……就发生在王玄义在宜秋门前的左军巡铺换完马掌的时间之后。那么问题来了,在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额,王院判!您……”

正当王玄义一路思索着沿着大路向西走的时候,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他却突然发现自己已然走到了宜秋门前军巡铺。此时,几日前才刚刚被他问询过的几名弓手见到王玄义又一次出现在了这里,心中却也不由得有些紧张了起来。

“突然想起有些事情,便想着过来问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院判,我等与之前的那三名弓手并不认识,您……”

“看来,你们已经知道昨日张店村之事了啊!”

王玄义见到这些弓手略带委屈,却又有几分担忧的神情,心里略一琢磨,便已经猜到了这些人心中所忧之事的十之七八,于是他用稍微和缓的语气对这些人安慰道:

“尔等无需担心,我只是想来看看此处有没有留下那三人的些许线索。对了,你们……是从何人口中知晓昨日张店村之事的?”

“院判,我等驻守在宜秋门前。这平日里南来北往的人流,他一言我一语,这张店村之事又岂能瞒过我等的耳目,我等倒是不怕院判常来,只是怕院判将我等视作那杀人凶手,平白冤枉了好人……”

“哈哈,我又其实那糊涂之人,尔等多虑了!”

王玄义大笑了一声,却是让那些守在此处的弓手安心了不少。待他向众人询问了几句闲话之后,随即正色说道:

“我记得上次来,你们不是说过那三人还有一些东西留在此处吗?可否带我去看看?”

“啊……这个好办!只是这些东西都存在后面的库房中,恐脏了院判的手脚!”

“无妨,我只是过来随便看看,对了,还有他们三人在此当值时的相关记录,你也一并寻来……”

“院判稍候,小人这就去办!”

那管事的弓手听了王玄义的吩咐之后,只片刻功夫便带着手下去了后面,而王玄义,则随手找了一张藤椅坐在了树荫下,待到众人取来了张驴儿与姚家兄弟所遗留的杂物之后,王玄义先是大概的翻看了一下,随后便让人先送开封府。等到他从弓手手上接过了那册放置于此的军巡簿之时,却是一页页的认真翻看了起来……

“这军巡簿平日里你们常记吗?”

“回院判的话,若是有大事发生,肯定是要记录在案的,不过……若是无事,我等便会空着……”

“空着?那本月十五日的那一页,却为何不在这簿上!”

“不会啊,啊!”

当那弓手低头查看王玄义翻到的那一页之时,却不由得大惊失色。

“这……这……”

“军巡簿上少了一页,这十五日……应该是张驴儿三人当值时的日子吧!”

王玄义暗中一算,随即神色凝重的看向了首周的这本薄薄的簿子!

第10章 缺页的军巡簿

当王玄义带着那本缺了一页的军巡簿回到开封府之时,同行的还有宜秋门前军巡铺的另外两名弓手,两人一路上推着张驴儿等人遗留在军巡铺中的物品回到了开封府。只因路途并不算远,所以只花了很少的时间王玄义便又掉头回来了。

“黄院判!黄……”

当王玄义回到军巡院之后,正要去找黄枢说明军巡簿的事情,谁知才刚走到黄枢的公廨外,却被门前正在打扫的府中杂役告知,黄院判已经带人去张驴儿的娘子家查访案情去了。

“已经走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跟院判您也就是前后脚……”

“哦!”

王玄义听了这杂役回话,心中却是十分的遗憾。刚才在军巡铺那边发现这本簿子上少了一页之后,王玄义本能的就觉得非常的在意。

这种军巡簿几乎在城内的每间军巡铺中都有一个,虽然按照规定,值班的弓手需每日填写,可是在实际的执行过程中,这项规定却并没有很好的执行下来。

本来这本薄薄的军巡簿就是拿来应付差事的。平时就连开封府都很少有人抽查。所以王玄义对这本簿子上大片的空白其实一点都不奇怪。而真正让他奇怪的,反倒是为什么这上面会平白无故的少了一页。

而且少的那一页还是张驴儿他们三人当值时的记录。若是联系在一起的话,王玄义自然不能掉以轻心。

“十五日?那一日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吗?”

王玄义看着少了一页的军巡簿,心中若有所思的问了一句。

若说起十五日曾经发生过什么,王玄义心中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那一日大相国寺前开放万姓交易。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当日往来各大城门的人流也定会比平日里多得多。

“军巡簿上丢失的那一页,到底写的是什么呢?会不会跟张驴儿三人的失踪有关?”

王玄义心中的这个想法一闪而过,不过却觉得这么想或许是有些牵强,毕竟像军巡簿这种东西,大家平日里谁也不会真的当一回事情,若是少了一两页,也不会去追究谁的责任。而调查案件,如果把精力花费在一些无所谓的事情上,那只会白白的浪费掉案发之后侦破案件的黄金时间。王玄义想到了这里,决定还是自己先试着调查一下,若是有了线索,再告诉黄院判不迟。

当王玄义带着这份军巡簿在自己的公廨中思虑了许久之后,才发现此时已然是落日西斜之时,眼看着黄院判还没回来。王玄义便小心的将这份军巡簿收进了自己身后的书架上,随后便换了便服离开了开封府。

从开封府到杀猪巷,王玄义大部分时候都要路过宜秋门。这里……是城西出入汴州城的重要通道。只要沿着宜秋门前的宜秋门内大街一直向东,过了御道之后再向北行经两个路口,那便是繁华的东京大相国寺。

“平日里不曾注意过,这宜秋门居然离开封府如此之近!”

当王玄义骑着马,暗自留意着沿途的路程之时,不知不觉之间,便又来到了上一次曾经到过的景福坊。

这景福坊,乃是宜秋门内一处民居聚集的所在。在此处居住的,大多是小有资财的城中富户,以及开封城中的中下官吏。因是邻近交通要道的一处坊巷,所以其中还有众多的商铺。只不过,从此处再向东去不远便是大名鼎鼎的东京大相国寺,所以景福坊一带的商业街巷,自然就没那么有名了。

因为临近宜秋门,所以张驴儿三人所处的那间军巡铺,正好也肩负着景福坊一带的治安。只因为此处距离开封府并不算远,考虑到若是出了什么大事便可直接向开封府报告,所以平日里,宜秋门前的军巡铺所派的弓手并不算多。

王玄义行到此处,顾忌到白天时此处弓手已然将他认出,因此便从马上下来隐身进了景福坊。待他向前走了一会儿之后,便看到前边熙熙攘攘的人流。

“这景福坊离着军巡铺如此之近,若是十五日那一日真的发生了什么,便是此处居民,或许会知晓一二!”

王玄义心念于此,于是便放弃了急着回家的念头。只见他先是牵着马在景福坊中转了转,随后便找到了一处稍具规模的酒店进到了里面。

“客官,你几位啊!”

“就我一人,先把我的马牵到后面好生照料。在给我寻一处热闹的地方冰一壶酒,弄几个拿手的菜来!”

“好嘞,客官,您这边请!”

那店中的大伯见王玄义要寻一处热闹的位置,便自顾自带着他来到了二楼,待问过所用的酒菜之后,那大伯又接着问道:

“这位客官,您一个人喝酒若是怕闷,小店里可去为您寻一位焌糟给你唱曲儿助兴,您看……”

“嗯,这样最好,我这人就是喜欢热闹,你若是去寻那打坐儿的,便多叫两个来,要不然,这一男一女的,吃起酒来倒是尴尬的紧……”

“好嘞,客官稍候,我先给您上几个果碟来,那焌糟马上就到。”

店里的大伯招呼了一声,随后便拿着点好的菜单跑到了楼下,不过片刻的工夫,却又带着两个妇人,和几盘特色干果回到了王玄义面前。待那两名妇人向王玄义见过了礼,报了名姓之后,王玄义方知她二人俱是姓罗,乃是堂姐妹

的关系。

“这位官人,您是第一次来景福坊吗?奴平日里倒是不曾见过您!”

“却是第一次来,我今日路过这宜秋门,却发现原来此处还有一个如此热闹的地方。倒是平日里不曾注意过,对了,两位娘子可是住在此处?”

“回官人的话,我姐妹二人平日正是住在景福坊中。”

“那这坊中若是有趣事发生,你二人也一定知晓了,对吗?”

“趣事?官人您难道不是来听曲儿的吗?”

“不,我就是喜欢热闹,若是两位娘子愿意,便坐在此处陪我说会儿话便是……敢问娘子,平日里,这酒楼上可有喝醉了的糊涂人,平白的闹出什么趣事的吗?”

“当然有,不过,若是说起趣事,却也不及那一日被戏耍的那个辽人有趣……哈哈,奴若是说给官人,官人一定喜欢!”

第11章 景阳坊的辽人

“辽人,你们这里还有辽人光顾?”

王玄义听到这罗氏姐妹的说辞,心中不由得有些诧异的问道:

“客官您这就有所不知了,这辽人到咱大宋做生意的可着实不少,要不然,您以为城中那几家有名的鹰店都是谁家的产业……”

“这我倒是有些孤陋寡闻了,快说说,那晚究竟有何趣事发生?”

“趣事……说来可当真是一件趣事呢!那辽人在这边喝醉了酒,却不知是被那个小贼给盯上了。最后结账的时候硬是拿不出钱来,这家酒楼的老板怕惹麻烦,便去对面的军巡铺叫来了当值的弓手!”

“弓手?宜秋门大街附近的那个军巡铺吗?”

“是啊,客官!这附近,便只有那一处军巡铺了。其实,啊我说这开封府也是多余,明明离得这般近,却还差遣几个弓手每日的守在景福坊外……”

“那日那些弓手过来都问过什么?”

“这个,奴只是远远的隔着人看了一眼,那辽人不通汉语,直急的那三个弓手连说带比划的,奴也是看着有趣,这才跟官人您说的!”

“那辽人是如何打扮,你们可还记得吗?”

“这个,却是穿着一身汉人的衣服,若不是那些弓手来问,奴又怎会知道他其实是辽人。诶,我说小官人,您怎么问的这般详细,您到底还听不听曲儿啊!”

“啊……听啊!你看,都怪你们说的这事儿有趣,要不……我怎么连听曲儿都忘了呢?”

王玄义听到对方发问,这才警觉到自己刚才问得有些急了,于是王玄义先是和这两名焌糟喝了几杯水酒,待二人唱了一曲儿之后,那店家却是把王玄义索要的酒菜全都上齐了。

王玄义在这里简单的吃了点东西,见从罗家姐妹的身上再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之后,他便掏钱打发了两女,随后又结清了酒菜钱,这才起身离开了景福坊。

骑马回程的路上,王玄义回忆起刚才那罗家姐妹说起的辽人的事情,心中十分在意。

“那辽人的钱财被偷,唉,这东京城还真是让人处处提防,想当初,我也是因为在食肆中糟了贼人的道,差点坏了自己的功名和前程……”

王玄义想到此处,不由得想起了之前偷走自己钱财的那个小贼。当时自己本来已经占得了先机,可最终却因为大意着了小贼的道,现在想来,那伙人应该是长期在那一带活动的盗窃团伙,要不然,若是对周围地形不熟,又岂能在这东京城里如此行风做浪!

却不知这辽人之事是否和张驴儿三人失踪有关?此事虽不起眼,可那军巡簿上缺的一页却着实让人好奇,到底那一页上都记了些什么呢?

王玄义一路上想着,不知不觉便回到了家中,待他进了杀猪巷之后,还未推门,便闻到小院之中飘荡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麦芽和酒糟混合的香气。

“这是怎么了,为何院子里一股酒气?”

“这……还不是玄勇嘴馋,看你那坛子时不时的冒出一阵阵香气,便忍不住开了一坛……”

“你们……怎么把我的坛子打开了,这……这酒还没开始酿呢!”

“那个……我们不是看你还有好几坛吗,玄中说打开一坛常常也不要紧的!”

“你这家伙,又诬赖我,我何时说过这话!”

……

王玄义无心听他二人争辩,却发现这酒筛上此时已经积累了一层厚厚的灰白色的酒泥,而酒盏中,那深棕色的液体俨然就是发酵过后产生的啤酒了。

“小义!你这酒……味道虽然不错,可不管是颜色,还是泡沫,看起来……看起来怎么这么像是……”

“像是……什么……”

“像……尿!”

听到堂兄说道这里,王玄义却一点都不生气,反而饶有兴致的反问道:

“你都说像尿了,那你还喝了这么多!”

“我……我这不是好奇吗?还别说,除了卖相差点,口感什么的倒还行,可是小义,我怎么觉得你这酒也没什么稀奇的呢?”

王玄义此时没空听他的两位兄长胡说。只见他先是小心的将酒筛子上那层灰白色的酒垢收集起来,随后单独放在了一只酒盏里。

“小义……你要这些酒泥干吗?看起来怪恶心的!”

“恶心?我就指着这些东西帮我酿酒了!没有了它,我根本就酿不出真正想要的美酒……”

“不会吧,那你那些瓶瓶罐罐里装的是什么,难道不是酒吗?”

“是酒,但根本不是我想要的酒,我不过是做一些酒引子罢了!现在看起来,这准备的功夫好像是弄得差不多了。”

王玄义一边说着,手上却小心的摆弄着这些好不容易才积攒下来的啤酒酵母。

“既然你么喝了我的酒引子,今晚我们便闲不得了,要不然等到明日,这些酒泥便全都浪费了。去……看看临近的糖坊有没有现成的麦芽,多买一些回来,今晚咱们便把这些酒引子,看看能不能按照我的方法酿一大桶出来……”

听到王玄义催促,他的两位兄长便被王敬打发了出去,去寻现成的麦芽。而王玄义则带着王敬,留在了庭院之中,一起洗刷起了酒桶来。

也多亏是在这东京城里,现成发好的麦芽并不难找,那些平日里兜售饴糖的小店基本上都有存货,没过多久,那王家兄弟便雇了几辆太平车拉着几大桶发好的麦芽一起回到了杀猪巷。

或许是听到外面传来了热闹的声音,真娘也好奇的推开院门出来查看。却看到王玄义此时正穿着小衣帮着一起干活,真娘见了,自是要过来帮忙的。

“官人这是作何?”

“那酒引子已然得了,还被他们开了一坛。我看若是今日不把这酒酿,那好不容易得来的酒引子便要被他们糟蹋了!”

“官人有什么要奴帮忙的吗?奴也想陪着官人酿酒呢!”

“哦,若是真娘愿意,一会儿便帮我去挑一下蛇麻草吧,我已经打发王敬骑马去曲麯院采买了,等一会便会回来!”

第12章 风评

张驴儿的娘子家住在离张店村稍远的姚场村,那里虽然依旧是开封府的地界,可是因为路途遥远,所以从东京城出来之后,骑马差不多需要走半天的路程。

此时虽然天气炎热,但黄枢依旧在冒着烈日不住的赶路,因为他最大的想法就是赶紧去姚场村证明张家娘子和两位堂兄之间的奸情。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在这个案子上力压王玄义一头。

其实按照性格来说,黄枢并不算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人。但是自从当年他在蜀地为官,激起民变之后,黄枢便渐渐地变了一个性格。

“按理说,一个在吏部考核之中顶着一个酷吏头衔的黄枢其实这辈子的仕途早就到头了。可谁成想,早年在吏部结下的一丝善缘却又助他从蜀地回到了开封府。甚至还幸运地得以改官成了京官出身的官吏。这一系列命运的改变又让黄枢对仕途重新燃起了希望,而现在,左军巡院空缺的军巡使一职就成了黄枢极度渴望的新的目标。”

为何军巡院要设置两名院判呢?就算吏部没有透露半分的意思,黄枢的心里其实也是清楚的。这左军巡院的王玄义虽然是名能吏,可他资历尚浅,还不足以担当军巡使一职,而黄枢自己呢?虽然资历是有了,可是履历中的那顶酷吏的帽子却成为了他现在最大的绊脚石。如果他不能在和王玄义的竞争之中脱颖而出的话,那军巡使的职位,只带那位王状元攒足了资历,便可轻而易举的落在他的头上。

“黄院判,翻过了这座山,前边就是姚场村了,等一会儿,下官先去村中寻一户人家过夜吧!”

“嗯,这一路上人困马乏的,一会儿给兄弟们弄些酒菜来充饥,再多烧些热水烫烫脚,解解乏!”

“下官明白,不劳院判费心,下官先去前边打前站!”

“好!”

看到有同来的小吏服侍周到,黄枢便也顾不得疲倦向对方嘉许了几句。待到众人终于越过了一座上坡之后,便看到前方有着星星点点的灯火闪耀,一时间,众人的心中无不欢呼雀跃,连带着脚下的步伐也加快了许多。

待到黄枢领着一种衙役进了村中之后,前边快马打前站的下属却早已在村中大户那里打点妥当,直到黄枢骑着马来到一户员外的家宅门外之时,这才发现那户人家正恭敬地守在那里,等着他的到来。

“小老儿见过开封府的诸位官人,官人们远道而来,实在是招待不周!招待不周!”

“啊,员外客气了!”

黄枢骑在马上向对方回了一礼之后,随即下马和那位员外相互通了名姓。待黄枢问过之后,才知道这位员外也是姓姚,而且……还是那位嫁给了张驴儿的姚家娘子的堂叔。黄枢听了,这心里却是欣慰了许多。

当他带着手下进了姚员外的庄园之后,姚家的下人先是给众人奉上了热茶,随后便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席,由那姚员外陪着,一起边说边吃了起来。

“敢问黄院判,您不辞辛劳,来到我们姚场村……可是为了公务?”

“老人家,我这次来乃是为了你们村中的几名村民。我记得,几年前往东京充当弓手的姚场村村民之中,有一对姚家兄弟,敢问员外,这姚家兄弟的人品如何,在村民之中……可有什么不好的风评吗?”

“不好的风评?大人此言何意?”

“嗯……哼!”

黄院判说到了这里,不由得咳嗽了一声,随后打量了下属一眼。这种容易冒犯他人的话语最好还是由下属来问比较好。于是黄枢便住口不言,只不过片刻的功夫,坐在他身侧的一名下属便机灵的接过了话茬来,随后接着对姚员外问道:

“员外,我想请教一下,那姚家兄弟平日在村子里,可否传出过什么风言风语?员外莫怕,若是他二人平日里嚣张跋扈,我们开封府自然不会轻饶了他们!”

“这位官人何出此言,那姚家兄弟平日里宅心仁厚,最好打抱不平,黄院判可不能平白冤枉了好人!”

“老人家此话可当真,不会是为了维护本村村民,出言搪塞本官吧!”

“大人这话说得,有道是好狗护三村,好汉护三林,那姚家兄弟处事公道,便是周边的村寨也多有知晓。平日里若是谁家有个什么事情求到了他二人头上,他二人绝不推辞,真当得起这好汉二字!”

听到这姚员外居然对那两兄弟的评价这么高,黄枢不由得感到有些惊诧。不过他还是有些不死心的继续问道:

“我听说你们姚场村有一女子嫁给了张店村的一名兽医馆的大夫,不知道这女子与那姚家的两兄弟关系如何?”

“哦?院判您问的应该我们村的金娥吧!她啊!跟那姚家兄弟从小一起长大,这关系自然不错,听说,就连他家相公在张店村开的那家兽医馆,都是金娥从那两兄弟手里借来的钱……”

“有这种事?”

“要不怎么说那两兄弟宅心仁厚呢!我说院判,您向小老二打听他兄弟二人之事,不会是他们在外面惹了什么祸事吧!”

“惹事?”

黄枢看到那姚员外一脸疑惑地看向自己,他却不知该如何说起此事。凭着这姚员外方才的一番话语,黄枢倒是感到有些意外,他没有想到,死去的那姚家兄弟居然在姚场村有如此高的评价!

一个在村民心中有口皆碑的好人会与已婚的妇人通奸吗?

黄枢觉得虽然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但是看起来多少还是有些牵强的。而且那姚家兄弟曾经资助过张驴儿夫妇经营兽医馆,看起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还是不错的,难道,真的会闹到通奸,既而鱼死网破的境地吗?

“可要不是因为通奸杀人,那张驴儿为何又要逃走呢?还有,那些鞭伤……若是张驴儿不曾养马,却又要皮鞭作甚……乱了……全乱了!”

黄枢在心里懊恼的抱怨了一句,他突然觉得,自己大老远的跑到姚场村,实在是对不起这份辛苦。

第13章 棘手的辽人

“黄院判一路劳顿,真是太辛苦了,此去姚场村可有什么收获吗?”

第二天午后,当王玄义终于再次见到黄枢的时候,他方才带着一路的风尘从城外赶回了开封府,看到众人疲惫的神情,王玄义便忍不住上前问候了一句。

“王院判,我们这次去姚场村,虽然收获不大,但是……起码弄清楚那张家娘子和姚氏兄弟之间的关系。倒是王院判,一个人留在这汴州城里,却又有什么收获呢?”

眼看着黄枢一脸疲惫却又有些没好气的跟自己说话的样子,王玄义只以为他是路上乏累,心情不好。自然也就没往心里去。不过就在黄枢把自己的坐骑交还给府中公人之后,王玄义却突然叫住了黄枢,随后迫不及待的说道:

“黄院判,实不相瞒,昨日您带人离开了之后,我又去了宜秋门前的军巡铺一趟,在那里我发现了些让人在意的事情。若是不耽误黄院判您休息的话,我想……请您一会儿到我的公廨中稍座片刻!”

看到王玄义似乎一直都在等着跟自己说这句话,黄枢的心里不由得起了疑心。这一天的时间不会真的被他王玄义查出了什么吧!这个家伙之前可是仅仅凭着女人的眉毛便追查到了死者的身份。我这才离开了一日,难道说……

黄枢此时心中很想知道王玄义到底要说什么,于是他便回过身来对王玄义说道:

“王院判若是有公事相商,那我这就随你过去吧!”

“黄院判车马劳顿,我这边倒也没什么急事,不如先等黄院判休息一下再说也不迟!”

“不必了,等听完了王院判这边的事情,某再回去休息不迟!”

黄枢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王玄义的好意,随后便伸手示意王玄义先行。而王玄义,见这位黄院判的态度居然如此的急切,便也不再劝说,于是二人便一前一后的来到了王玄义的公廨。

待王玄义招呼黄枢坐下之后,他先是从自己的书架上取来了昨日从军巡铺中找到的那本军巡簿,随后便翻到了有问题的那两页之间,指着那本军巡簿向黄枢问道:

“黄院判,这是我昨日从宜秋门前的军巡铺里找到的这本军巡簿,您……看出什么问题了吗?”

“这……十四日?十六日?为何唯独不见了十五日!”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问题!这本军巡簿上唯独少了15日的记录,据我所知,在15日那一日,宜秋门附近的景福坊内,曾有一辽人的钱财被盗,而当晚前去处置的,正是失踪的张驴儿和姚家兄弟。黄院判,您说,这事儿是不是有些奇怪呢?”

听到王玄义的询问,黄枢不由得拿起这本军巡簿翻了又翻,随后才认真的询问道:

“那辽人呢?”

“我暂时只追查到了这么多,除了知道有一伙贼人偷了那辽人的钱财之外,其他的一概不知……”

“钱财,那也不至于为了这么点事情就杀人吧!难道说……那辽人的钱财,是他们三年偷去了?不会,绝对不会!”

听到黄枢斩钉截铁的否认了失踪的弓手就是贼人的事情,王玄义不由得有些好奇的问道:

“黄院判,您说……什么不会?”

“王院判,昨日我带人前往姚场村,虽然一无所有,但是却对这姚家兄弟的人品也算是略知一二。此二人在姚场村的名声甚好,跟那张家娘子之间,更是只有兄妹之情。我听说这张驴儿当初开办兽医馆的时候,正是这姚家兄台把钱借给了他们夫妇。”

“有这种事?”

“王院判,黄某长你几岁,又在蜀地做了几年司理参军,有些方面我自信还是有些经验的。若不是昨日去了一趟姚场村,我有如何能对姚家兄弟和张娘子之事了解的如此详细!”

“所以……黄院判的意思是,这姚家兄弟并未和张家娘子有任何的奸情,相反,他们还曾经资助过张驴儿经营兽医馆,乃是张家的恩人对吗?”

“正是如此,所以……王院判发现的这本军巡簿,说不定就是本案的另外一条中需要线索!”

眼看着黄枢居然痛快的抛弃了之前的猜测,转而关注起军巡铺的线索,王玄义却一点都不觉得在意。事实上,此时此刻,王玄义所想的,乃是那逃走的张驴儿的下落。只要能找着张驴儿,那一切的疑问便可迎刃而解。

王玄义和黄枢取得了共识之后,他便把昨晚从景福坊打听到的事情详细的说给了黄枢听。黄枢听过之后,最在意的,还是那一晚和张驴儿三人见过的那个辽人的身份。

“王院判,去年官家御驾亲征之后,东京城内的辽人便少了许多,现在留在东京的辽人,其实大部分都是居住在幽燕的汉人。可现如今,在景福坊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不会说汉话的辽人,你觉得这件事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蹊跷?”

王玄义听到黄枢的这句提醒,心中也不由得感到世态似乎严重了许多。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既然牵扯到了辽人,那开封府就不得不慎重对待此事!

刚才黄枢提起的御驾亲征,其实有一点是他和王玄义都不言自明的。也就是在去年,官家挟着灭掉北汉的余威,带兵亲征,想要一举夺回燕云十六州。虽然前期战事顺利,可是,就在宋军即将攻破幽州城池之时,却因为劳师远征,最后兵败幽州城下。自那以后,大宋对辽之间的军事平衡便被打破,大宋一直都处在被动防御阶段。

而现在,就在这种敏感的时期,这件案子却突然牵扯到了一个辽人,若是一个不慎,引发两国交恶的话,让辽国借题发挥的话,那这个责任,就不是小小的军巡院所能担当的起的了!

王玄义思虑许久,随后便试探性的向黄枢问了一句。

“那黄院判的意思是……”

“那个辽人,王院判还是暂时搁置的好,否则若是引发了设么误会和冲突,你我可都担待不起啊!”



第14章 张驴儿遇害

随着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张驴儿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拼命的朝前跑着。此时的他早已顾不得脚上跑丢的鞋子,还有脸上和手上那一道道被芦苇划破的伤痕了。

“汪!汪!”

就在张驴儿拼命地在芦苇荡中像个没头苍蝇一样逃命之时,却突然听到身后的马蹄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几声犬吠突然从身后传来,一时间,张驴儿一个踉跄便迎面跌倒在了一滩烂泥之中。

“啊……啊啊!”

正当张驴儿还想再从地面上爬起来的时候,突然,小腿上传来一阵撕扯的剧痛,此时的张驴儿真是又怕又急,可是不管他双脚如何的蹬踏,脚下的那股撕扯的剧痛却是让他越来越怕。

“啊!”

随着张驴儿不断地惨叫,有人便慢慢循着踪迹来到了他的面前。

“不……不要杀我……求……求你放了我吧!”

“东西呢?”

“什……什么东西!我真的不知道啊!”

“不知道?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张驴儿听到对方的威胁,只不住的哀求着,求对方放过自己。可那人却不管张驴儿如何的哀求,只拿出一把寒光渗人的匕首抵在了张驴儿的咽喉处……

“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你们要的东西啊!”

“不知道?你们跟那些贼不是一伙的吗?”

“贼?我……我们都是本分的乡下人,只是到汴州去……去服徭役的……”

“最后的机会,不说,你就再也说不了话了!”

“我真的不知道,您们……你们到底要什么啊!”

“你没用了,你看见了不该看见的,算你命不好!”

“啊!”

随着张驴儿的一声惨叫,他的身子,慢慢地就跌落在了长满了芦苇的泥塘之中,此时在月光下,却见到一个男子用张驴儿的衣衫蹭了蹭那带血的匕首,随后便矮下身子,小心的摸索了起来。

……

“哎!没想到我们还是晚来了一步!”

“是啊!这下……真不知道该如何跟上官们交差了!”

“仵作来了吗?”

“来了!”

张店村外,此时再一处鱼塘旁已然围满了闻讯而来的村民,看到现场一片狼藉之后,王玄义却不由得对这里遗留的痕迹感到有些可惜。

“是什么人报的案,当时情况是怎样的?”

“回王院判的话,这处鱼塘是张店村一户村民所有。他本来是一早起来采摘桑叶的。谁知道当他穿过那边的芦苇丛之时,却发现了张驴儿的尸体!”

“他是怎么死的?”

“若是小人没看错的话,应该是被人用利刃刺入了腹部而死。不过这附近有不少野狗,尸体上有些部分已经被野狗餐食了!”

“野狗?”

“是啊,院判,您看这腿上,不正是野狗撕咬的痕迹吗?”

听到这仵作的汇报,王玄义便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这张驴儿尸体的小腿处已然少了一大块肉,王玄义见了,却是仔细的观察许久才说道:

“看起来,应该是人活着的时候便活生生的撕下来的……”

“啊……院判,这……”

“没事!看来……当时现场应该还有一条狗,也许……凶手就是这样找到张驴儿的下落的!”

王玄义一边跟仵作交流着,随后便向站在不远处的王玄忠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怎么了,院判!”

“我看……这个张驴儿应该就躲在附近,你带着人四下里找找,看看能不能找什么落脚的地方?”

“落脚的地方?院判,适才附近的村民说,那边桑树林子里有一间茅屋,是这附近看鱼塘的人留着守夜盖起来的。”

“走,带我去看看!”

王玄义吩咐了一句,便有人前去将刚才问过话的村民带到了王玄义的面前。

“那茅屋在何方向。请带我们去看看!”

“回小官人的话,就在这边,请您跟我过来便是!”

那村民向王玄义施了一礼,随后便带着众人进到了桑树林中,待众人走了一小段路程之后,却发现这里果然有一处茅屋。

“回几位官人的话,这里便是看鱼塘的村民晚上过夜的茅屋了。可惜现在张店村家家户户都忙着邸店的生意,这茅屋就渐渐地荒废了。不过……本村人,大部分都知道有这么一处场所!”

王玄义听了对方的一番介绍,随后便推开屋门,径直走了进去,待他来到了屋里之后,发现在一旁的竹床上还铺着铺盖,而茅屋的墙壁上,甚至还挂着弓手随身携带的短弓。

“院判,这张驴儿果然是藏在这里!啊,这灶上还烧着一锅鱼肉呢!”

“我记得……这张驴儿家隔壁的那个店家说过,当日他离家之时,身上还带着一个包袱!大家找找看,看看能不能找到这个包袱?”

“包袱?来呀,把这里仔细搜查一遍,不要放过任何看起来可疑的东西!”

随着王玄义的一声吩咐,众人便纷纷忙碌了起来。很快!这间狭小茅屋中的物品便被翻捡了一遍。

“有没有发现包袱皮之类的东西?”

“回院判的话,没有!”

“这里也没有!”

“其他的东西呢,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物件?”

“回院判的话,只有几件旧衣服!其他的,并无它物!”

“没有吗?”

王玄义听到下属们的回答,倒是没有多说什么,便在此时,却见到黄院判也带着人跟了过来。

“王院判,发现什么重要的东西没有?”

“很遗憾!我们没有找到张驴儿离开张店村时随身带走的那个包袱,看起来,应该是人给带走了吧!”

“包袱没了?”

黄枢一听到这里,却是眉头紧锁。

“看来,那个歹人应该是冲着包袱来得,而且,为了找到张驴儿的落脚点,对方还特意带了猎犬……”

“王院判的意思是,对方这是计划好了的?”

“应该是!不然的话,那歹人又为何要带着猎犬而来。”

“哎……没想到张驴儿居然就藏在这张店村的桑树林里。”

“是啊!谁又能想到呢?这张驴儿擅离职守,杀手和官府都在找他,想不到最后还是凶手先了我们一步啊!”



第15章 王玄义的部署

“什么?和辽人有关?可有实证吗?”

听完王玄义和黄枢的汇报,秦王不由得大惊失色的问道:

“回王爷的话,这件事暂时还无法同那三名弓手的死联系起来。不过,十五日那一晚有辽人在景福坊和三名死者接触过,以及当日在军巡簿上记录的内容消失,却是非常的可疑,所以……我和黄院判一商量,便觉得还是向您先汇报一下为好!”

“嘶……那王院判的意思就是,暂时还不知道辽人跟那三名弓手的死有没有直接关系喽?”

“王爷,目前所得到的情况也就只能调查到这里,若是想继续追查,那就得找到那个辽人才行……”

“不行!此事万万不可!”

“王爷!”

“王院判有所不知,自去年高粱河一战,辽人几次兴兵范境,而我大宋,元气未复,目前不宜对辽人大动干戈,不然的话,你觉得那辽国驿馆在东京还开的下去吗?”

“这辽人跋扈,你若没有确凿的证据就去动他,那便是授人以口实,若是一旦闹大,两国边境上又少不了一通厮杀……”

“所以,王爷的意思是……”

“此案要查,但是不能从辽人查起,除非你能找到那辽人就是杀人凶手的证据!不然的话……”

王玄义和黄枢对视了一眼,两人在心里不约而同的感慨了一句:

“果然如此!”

事实上,早在他二人前来拜见王爷之前,黄枢就已经猜到了是这个结果。宋辽之间现在的火药味十足,边境上时常会有辽人派兵试探。而大宋这边,因为去年的那场惨败,现在不愿意再轻启站端。因此无论是谁,都不愿再这个时候挑衅辽人,以免引火烧身。

看来案子得查,但是辽人的那条线索,若是没有实际的证据,那便是碰不得。王玄义和黄枢从秦王那里回来之后,他二人便商议起了接下来的调查方向。

“王院判现在有什么办法,可否说给黄某人听听!”

当两人回到了公廨之后,黄枢一边摆茶,一边开口和王玄义商量道:

“黄院判,张驴儿那边遇害的现场

已然被附近的村民踩踏的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了。唯一值得我们调查的,就是张驴儿那个失踪的包裹!”

“是啊!本来现场应该留有杀人凶手的脚印的,可惜当日前去围观的村民太多,已经分不出那个是凶手的痕迹了!王院判的意思是……”

“我看……若是想追查凶手的下落,就还得从那个包袱开始查起,我想……那个包袱里一定是遗留下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凶手才会对张驴儿穷追不舍的!而且……那张驴儿逃走之时,连家中的金银都不去碰,却偏偏带走了一个包袱,您觉得,那包袱里应该装着什么?”

“装着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那一定是凶手想要的东西!王院判,你打算怎么查?”

“黄院判,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那一晚张驴儿三人为何会去景福坊吗?”

“这……好像是那辽人吃酒没了酒钱,和那里的店家起了冲突!”

“对,正是如此,而且,那辽人还声称自己是遭人偷盗……我记得当时的旁观者曾提起过,这个辽人不大会说汉话,只一个劲的说有贼!有贼!才因此招来了那三名弓手!”

“所以王院判的意思是……想从那日偷了辽人东西的小贼开始查起?”

“黄院判,实不相瞒,其实刚来东京之时,我便着过这些小贼的道。现在想想,那些人应该是对本地的情况十分的熟悉,才会如此肆无忌惮的。否则,若是一个外地的来此地偷盗,只怕他也不敢招惹本地人……我想……这景福坊内,必有一伙儿贼人长期盘踞于此,这些人应该就是本地人,否则的话,若是不成气候,那坊中的那些商贾又岂能容下这些大胆的贼人……”

“那王院判的意思是,就是想让从这些人身上查起吗?”

“是的!我且不知是否真的有贼人偷了那辽人的钱财,不过若是此事当真,那那伙贼人很可能也有被人杀害的危险……”

“可是……秦王刚才还说,让我们不要去碰触辽人!”

“黄院判,我这是抓贼!跟辽人又有什么关系!不过……我觉得事情宜早不宜迟,那景福坊里开封府如此之近。若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只怕那杀手早就对坊中的贼人动手了!”

听到王玄义的这一通安排,黄枢在心中略微的计较了一番,便点头同意了这件事。随后,他二人赶忙命人去使臣房请来了院中缉捕使臣的管事,然后向对方询问道:

“这使臣房中可有擅长捕盗的小贼?我想请你挑选几人,让他们去景福坊给我寻几个人来?”

“哦?两位院判,我使臣房中却有几人精通此道,只是……”

“只是什么?”

“院判,我们这些人虽然在军巡院当差,但是也少不了跟外面的三教九流接触,若是贸然抓人,一旦把昔日的交情断了,那日后……便也不好为朝廷效力了!”

王玄义听对方语气之中颇为为难,只略微一想,便猜到了几分。这些缉捕使臣只怕也在城中收买了不少线人,现在让他们去抓人,那还真是有些得罪人!

这东京城里,终究还是要讲人情的,若是无缘无故便让手下的缉捕使臣去抓人,倒也不是稳妥之计!

“这样吧!人你可以不抓,但是你要到景福坊打听一下,十五日那一晚,可有人偷盗过辽人的东西。若是有,你等需将那所盗之物替我寻回来。另外……我猜测可能有人要对那偷盗之人不利,你等先不要声张,若是寻到了此人,且跟着他暗中观察一番,看看是否有人想要暗害于他?”

王玄义当着黄枢的面对下属一番耳提面命,那管事儿听了,连忙向王玄义行了一礼。随后便回去交代去了。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那使臣房的管事便带着几个下属前来拜见王玄义和黄枢,黄枢问过了众人名姓之后,又将王玄义所说之事仔细交代了一番。

“切记,此时万万不可泄露出去!明白吗?”

“明白!”

第16章 面具人

“客官,您的这些酒菜,一共是,一贯零两百七十文,刨去零头,收您一贯零两百文,您看……”

“好说……好说……!”

听到店小二报出的这个价格,酒足饭饱的食客先是满足的打了一个酒咯,随后一边用长竹签剔着牙,一边把手伸向了自己的怀中。

“诶?我……我的钱袋呢?我的钱袋怎么不见了!”

那酒客一边说着,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极为难堪和愤怒,而一旁的店伙儿见了,却也有些着急的问道:

“客官您……您可别开玩笑了,我们店本小利薄,可赊不起账啊!”

“不对,刚才……刚才有个喝醉的撞了我一下,是他……抓贼……抓贼啊!”

“诶,客官……钱……钱!”

那酒客酒劲一醒,顿时就想起来刚才有个男子跌跌撞撞的摔在了他的身边,此时回想起来之后,那酒客不由得大叫一声,顿时便吓得一人仓皇地从楼梯上跳了下去。

“啊……赶紧给我拦住他!”

“客官,您还没给钱呢?”

“你们店里有贼,把我的钱都偷走了,等我抓住了他,再来找你们算账!”

那食客不顾店伙儿的阻拦,用自己最快的速度从二楼直接跳到了一旁的大街上,随后便站起身拼命地追赶着。前边的贼人见刚才被自己偷盗的男子如此的彪悍,也赶忙加快了速度。一时之间,两人一前一后的再人流如织的街头夺路狂奔,旁人见了,生怕遭池鱼之殃,便纷纷侧身给他二人让出了一条路来。

“别跑……有种别跑!”

听到身后的苦主穷追不舍,那小贼一闪身,便躲进了一旁的小巷中。苦主见了自然也赶忙变向追了进来。跑在前边的贼人见了,顾不得自己胸口的喘不过气的痛苦,拼命的将堆积在巷子两旁的杂物朝着身后那人丢去。

“别跑……!我要抓住了你,非把你碎尸万段不可!”

“啊……快帮忙!”

那小贼拼命的朝前跑着,当他跑过了一个岔路之时,身后那人也正要经过路口,便在此时,却见到一辆独轮车忽然被人推着朝他狠狠的撞了过来。那苦主一个不慎,却是刹不住身子躲避不及,顿时便被那车子狠狠地撞倒在地。

“啊,小贼,你……还有同伙!”

不等那苦主从地上站起身来,适才推车的那人便猛地把一把粉末朝着苦主的眼睛扔了过来。

“啊,呸!呸呸!“

苦主一招不慎,却又着了一道,不等他站起身来,却只感到身上被人用渔网一般的东西给罩在了头上,随后便是一顿乱棍袭来。

“打,给我狠狠地打,小爷要让你知道知道这东京城的厉害!”

“啊……你们这帮鼠辈,小人!”

“哈哈,你就骂吧,你骂的越欢,我打得越痛快!”

“混蛋!啊……啊!”

耳听得那苦主的叫骂声越来越低,众人怕真打出了人命把事情搞大,于是便赶忙丢下手上的棍棒夺路而逃,只见这货贼人顺着巷子七拐八绕逃了好久,直到终于逃进了一处周围一片荒凉的破庙之后,他们才聚在一起,开心的打开了那个钱袋。

“大哥,不错啊!今晚收获不小!”

“是啊!大哥!咱们最近这几票都挺肥啊!”

“肥吗?”

“肥啊,够咱们去西鸡儿巷好好的舒服一阵子了!”

“哈哈,去,等会儿我先请兄弟们去香水堂子好好地舒坦舒坦,今晚,咱们就住在西鸡儿巷了!”

“好哦!”

随着众人的一阵欢呼,大家便一齐朝着庙门外面而去,便在此时,却突然在门前闪出了一道黑影,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却突然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呵呵,原来你们躲在这么个破地方,真是害我一通好找!”

“你……你是谁!怎么找到我们的!”

“我是谁?你们偷了不该偷的东西,我今天是来送你们上路的!”

“啊,兄弟们上啊!”

“啊!”

众人突然发现有人找上了门来,一时间便纷纷抄起家伙向那男子冲了过去,谁知道那男子此时却突然一个退步,身后便有一群身着黑衣的男子一齐朝着那伙贼人招呼了过去……

随着一阵砍杀之声响起,那伙贼人只一瞬间便被对方劈倒在地,渐渐着,众人的活动范围越缩越小,以至于几乎所有人都失去了抵抗力!

“啊……别……别杀我……好汉要什么……只管拿……拿去便是!”

“我问你,十五日那一晚,是不是你们在景福坊偷了别人的钱袋……说!”

“好汉……你们认错人了,东京城里干我们这一行的,少说也有个千八百的,误会……都是误会!”

“呵呵,不说是吧,我看……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去,把他的贼爪子给我剁下来……”

听到那面具男子的一声号令,一名黑衣人便突然上前抓住一个贼人,随后踩住他的一只手举起斧子便用力的劈了下去!

“啊……啊啊!”

一阵阵哀嚎,响彻了夜空,只可惜此地实在太过偏僻,那伙贼人便是叫破了天,却也无人知晓。

“看见了吗?”

“你们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就是这个下场!”

“好……好好……好汉,小人……小人知错了,只求您……高抬贵手,放了小人一条狗命吧!”

“放了你,说……在景福坊偷来的那些东西都被你们藏在何处了!”

“都……都在这里,还给你……我全还给你们!放了我吧!”

那小贼说着,便连滚带爬的跑到了倒塌的神像前,用力的扒开了一块废砖,很快,便从里面掏出了十几个钱袋子。

“除了有一些被小人花掉的,就……就都在这儿了!”

“去看看,东西还在不在!”

那面具男子交代了一声,便有人上前在那破砖洞里翻捡了起来。

“主人,没找到!东西不在这……”

“什么?”

“说……你们把东西都藏在那里了?”

“卖……卖了!”

“卖了?卖给谁了?”

“是别人介绍到,我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只知道他是无忧洞的人!”

“无忧洞?混蛋,你要坏了我的大事!”

那面具男子说完之后便愤怒的向手下咆哮道:

“杀了他们,把他们的手脚都给我砍下来……”

第17章 柔奴收徒

“哎,大伯!小娥姑娘来了吗?”

“小娥姑娘?这不又被客人缠着非要唱一曲才肯买她的银饰,这一时半会儿的,我看她应该是过不来了!”

听到店里伙计的回话,坐在散座的客人不由得大失所望。那店里的大伯见了,却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这断时间白矾楼里不知从何处跑来了一个蜀地的女子,不但人长得漂亮。这歌唱的也好,虽然她唱的是蜀地的民间小曲儿,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技艺。可是这东京城里的客官们听着却十分的新鲜。

“田兄,看来今晚你又见不到这位小娥姑娘了!”

“就是啊!人家别人来这白矾楼,都是为了见柔奴姑娘,可田兄你呢!倒是对这位卖银饰的小娥姑娘念念不忘啊,说你是不是对人家动了什么心思?”

“你们这些人都瞎说什么呢!我能动什么心思”

“是啊,田兄,你倒是想动心思,可就怕家中的尊夫人不答应!我说田兄啊,你要是真动了心思,可得早日动手,要不然,看见没,只怕再过些日子,这位小娥姑娘,就要被别人给娶走了!”

眼看着远处传来的一阵阵叫好声,众人的目光又全部被吸引了过去。而就在此时,却正有一群人聚集在柔奴的阁子外,七嘴八舌的数落着这位小娥姑娘的不是

“柔娘,你可是这白矾楼的行首!若是你不替我等出面,好好地教训一下这个不懂规矩的外地丫头,却叫大伙儿的这口气,如何咽的下去啊!”

“大家先冷静一下吧!这白矾楼向来不禁外人来此售卖,你们这样,倒是让我如何去跟着白矾楼的主人商量啊!”

“可是柔奴,你若是不为我们做主,我们的生意可都被这个小妮子给抢了,你是行首,自然与我等不同,我们这可都是吃饭的营生”

“是呀柔奴,你说他一个卖银饰的,若是规规矩矩的,我等也不说她什么了,可偏巧,这人却坏了我们大伙儿的营生。你叫我们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啊!”

听到周围众人都在数落这个卖银饰的女子的不是,宇文柔奴不由得感到非常的为难。说实话,宇文柔奴心里其实根本就不想管这件事,不过因为她在白矾楼里的地位,却又不得不管这件事。

刘娥之所以受到众女的抵制,归根结底就在于她并非是官妓出身。这样一来,也难怪众人会一致针对他。毕竟在这东京城的名楼正店中,几乎所有的花魁都是教坊的弟子。所以刘娥一个外人,自然会受到众人的敌视。

听到在周围煽风点火的人越来越多,柔奴的心中不免觉得有些烦躁了起来。只见她先是抬起手来,止住了众人的议论,随后便对众人说道:

“此事我已经知道了,这样吧!你先回去,等一会儿,我下去看看这名唤作刘娥的女子!”

等到众人各自回去了之后,柔奴颇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随后便叫上了小虫娘一起来到了楼下。

白矾楼一楼的散座,柔奴其实已经很久没有踏足过了。想当年,当她的师父带着她初次登台的时候,柔奴几乎和这里的焌糟们一样,都是从散座开始唱起来的。

柔奴依稀记得,自己刚刚开始到白矾楼小唱没多久,名声便渐渐的打了出去。一时间,许多常来此处的客人都知道教坊里新出徒了一位擅长小唱的歌伎,后来几乎没过多久,柔奴就不再在散座这边做焌糟了。渐渐的,这白矾楼里多了许多来捧场的达官显贵,便是阁子里那些邀请都忙不过来。再后来,因为柔奴的名声越来越大,就连城中其他酒楼那些爱听小唱的客人也被她吸引了过来,一时之间,有人称赞她的小唱乃是京中一绝。

现在的柔奴已经不像过去一般忙碌了,因为身价太高,能请柔奴过去喝一杯水酒的客人基本上都是推脱不掉的城中显贵,不过柔奴其实已经厌倦了这一切,此时的她也很想像姐姐那样离开白矾楼,过一些普通而平淡的日子。只不过,在她彻底退出之前,却需要给虫娘铺好今后的路。

当柔奴带着虫娘刚出现在一楼的时候,立刻便有人认出了她。很快全场的目光就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快看啊!是白矾楼的行首!”

“她怎么今天到楼下来了!”

“不愧是花魁,真是美啊!若是能听他唱一曲,也不枉我来这白矾楼走一遭了!”

此时的刘娥正沉醉在周遭酒客们的一片恭维声之中,直到柔奴走到她的近前之时,刘娥依旧在那里唱着家乡的小调。直到有好心的酒客拉了拉她的衣袖,刘娥这才回过神来,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宇文柔奴。

“小女刘娥见过行首!”

刘娥一边说着,随即便小心的低下头来向柔奴行了一礼。柔奴见了,却是沉默了许久没有答话。直到刘娥等的有些不安的再次抬起头来,却见到柔奴居然正微笑着看着她。

“你这些曲子,是和谁学的,听起来,却是别有一番味道呢!”

“奴,奴是在老家学的,入不得行首的耳!”

“可是你母亲教你的吗?多大了?”

“奴奴十三了,奴是孤女,没有父母,只有义兄和我一起生活”

刘娥的声音十分的紧张,柔奴听得出来,她是有些害怕自己的。不过此时柔奴的心中却因为她孤女的身份,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

“可否为我在唱一曲”

“行首,我”

“别怕!我也想听听的这蜀地的小调”

听到柔奴这般说,刘娥的心理却更紧张了。不过,她还是壮着胆子小心的唱了两句。

“你可愿随我学习小唱之技?”

“诶行首您!”

“适才我听你唱了几句,我觉得你确实个可造之才若是你愿意,日后你便是我的徒儿了!”

第18章 水溃街命案

“哎里面可真是惨不忍睹!”

保康门前水溃街,在一片烂沼泽中的一间单将军庙里,黄枢一边驱赶着周围的蚊虫,一边用略带遗憾的语气向王玄义说了一句

“真没想到,这里也出了人命这几日东京城里不太平,害的咱们也是疲于奔命!”

王玄义站在门外,听着院中下属们的抱怨,却是转过身去正要进到庙里。便在此时,却听到李忠带着下属押着几个衣衫褴褛之人来到此处,随后向王玄义复命道:

“王院判,我在这附近抓到了几个流民,他们说这间破败的庙宇,本是由他们先占下的只不过,后来被一伙强人从这里赶了出去”

听到李忠的回复,王玄义先是打量了一下这些流民,随后才高声问道:

“你们就是原先住在此处的流民吗?”

“回大官人的话,小人们早先确实是住在此处的,只不过后来这里来了一伙强盗,小人们斗不过他们,便只能搬到那烂泥塘去住了!”

“一伙强盗?你过来看看是这些人吗?”

王玄义一边说着,随后便让那流民凑到了尸体前仔细看。那伙人壮着胆子只扫了一眼,随后就惊恐的回过头来,下意识的躲到一旁说道:

“就是就是这帮家伙!当初就是他们把我们赶到水洼子里去的”

听到那伙流民七嘴八舌斩钉截铁的说辞,王玄义不由得点了点头。随后便对一旁的李忠嘱咐了几句。

“院判,您看这里要怎么办?”

“先查查这些死者的身份,我看着周围如此荒凉,只怕是没有目击者了!诶?那边的那片灰迹是什么?”

王玄义正交代着,眼角却不经意的扫到了一旁那倒塌的单雄信的塑像下。其中有一块砖有些突出,打眼看去,似乎与其他砖块有所不同。

李忠听到了王玄义的疑问,也不由得转过头来看了过去,此时王玄义却已经朝着那处神坛走了过去。

当王玄义矮下身子,轻轻地碰了碰那砖块之时,出乎王玄义的意料,那块砖似乎可以轻易的抽出来。只见他先是用手指小心的夹起了砖头,随后慢慢地往外试探了一下,只用了很小的力气,便把那块砖从神坛的底座下抽了出来。

“这里面好像是空的!”

王玄义一边说着,便随手搬动这其余的砖块,或许是这神坛年久失修吧!他几乎没费多少力气就把这神坛下面拆出了一个大洞。待到外面的光线从照射到洞里之后,王玄义却发现此处还残存着不少散碎的银子和铜钱。

“这是”

“看来是这伙贼人藏匿贼赃的地方。我看这里面还有不少手指拢过的痕迹,难不成是城里有人觊觎这货贼人藏匿的钱财,想要来一个黑吃黑吗?”

随着这个念头在脑海之中一闪而过,王玄义却又把目光转向了一旁现场,此时,地面上干涸的血迹以及被砍断的残肢都在告诉着王玄义,凶手应该是一个极度残忍的人,且对这伙死者充满了恨意,如若不然,又何须用如此残忍的手法来抢夺这些贼赃呢?

王玄义一边说着,随手便捡起了几枚铜钱来放在手上观察了一番。

“诶?这是”

王玄义看到这铜钱上的花纹似乎与平日不同,就在他正在奇怪之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了黄枢的声音说道:

“真是奇怪了,这是蜀地的铁钱,却为能流通到这东京来?”

“铁钱?”

王玄义略感诧异,便连忙向黄枢请教道:

“敢问黄院判,这铁钱却是何意?”

“王院判有所不知,这蜀地缺铜,当地的官府便铸铁钱流通于世,因这铁钱与铜钱兑换计算繁杂,朝廷严禁蜀地的铁钱外流。因此这铁钱在东京是无法流通的否则,便是重罪!”

“原来是这样啊!”

王玄义在黄枢的提醒下,又从怀中摸出一枚铜钱来与铁钱比较了一下,待比对过后,王玄义才发现这铁钱较铜钱来规格略大,且入手也较为沉重。

“若是不能流通,这伙贼人又是从何处得来的这些铁钱?”

“这个两位院判,下官曾听人说起,这城中那些私设赌局扑铜钱的赌徒,最喜欢用铁钱。一来这铁钱分量略重,掷钱时容易操控,二来这铁钱上文字于铜钱不同,可以防止他人蒙混抵赖”

李忠见两位院判沉思不语,便略一思索随后向二人主动提醒了一句。

“关扑吗?若是用作关扑,这铁钱出现在此处,倒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王玄义一边说着,随后和黄枢相互对视了一眼,让后两人便不约而同的吩咐道:

“搜查一下城中各处私设的赌坊!”

“看看哪里爱用这蜀地的铁钱!”

“若是寻访到类似的赌坊,便问问是否有人知晓这些受害者的身份!”

听到两位院判的一番交代,李忠连忙低头领命,随后便带着人帮着那些仵作处理现场去了。

王玄义和黄枢从破庙里出来之后,两人均是眉头不展,各怀心事。

“黄院判,张驴儿的案子才刚有了一点眉目,可现在,城中却又发生了如此骇人的案子,我看这军巡院,这段时间怕是不得空闲了!”

“是啊,王院判!那张驴儿之案,疑点众多,眼下这里又出了如此残忍的案子,虽然是黑吃黑,可这凶手何其歹毒,若是不能早日抓到此人,只怕这城中百姓难安!”

“那黄院判的意思是”

“我看要不然就这样,那张驴儿的案子,暂时先交由我来负责,至于这水溃街破庙里的这起命案,便又王院判接手吧!”

王玄义听到黄枢的这个建议,丝毫没有意识到这黄枢的心中存着抢功的心思。只见他干脆的点头答应道:

“这样也好!若是我这边早日查出了眉目,也好抽出精力去帮黄院判继续追查那三个弓手的案子!”

第19章 布局酿酒市场

“黄院判,你看这凶手的手段,着实是个狠辣的角色,在东京城里已经许久不曾出现过如此厉害的人物了!”

王玄义看着手下的衙役们清理出来的死者遗骸,语气不由得有些凝重的说道。

“是啊,如不是手上见过血的,只怕这人也不会杀得如此干净利落。你看……这刀口齐整,想必是用的上好的精钢打造的兵刃才能做出如此的切口!”

“想那一般的贼人,哪有如此好的兵刃!如此说来……”

“莫不是军伍上的人干的?”

当王玄义和黄枢不约而同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两人的脸色顿时便显现出了为难之色。

“快,我这就去请枢密院的同僚来看看!”

当二人同时意识到了这次的命案很可能会牵涉到军方之时,两人顿时都吓了一跳。若真是这样,如此草菅人命,简直如同谋反一般!

王玄义见黄枢有熟人在枢密院,便主动应下了留在这里善后的事情。等到下属的兵丁衙役将所有尸体都送上了太平车之后,众人便一齐全打道回府。

当王玄义带着大批尸体返回开封府之后,只片刻工夫,仵作房便有人来向他请示。王玄义见了,便赶忙叮嘱道:

“先看看死者周身大小伤处,看看究竟是何利器所为!”

“是!”

仵作领了命令随后便退了下去。王玄留在开封府却迟迟不见黄枢回来,想着今日在继续待下去左右也是个等,于是他便让叫来下属给黄枢留了一个口信,随后便先一步回家去了。

当王玄义回到家中之后,看到两位兄长尚未回到家中,不由得有些好奇的向母亲问道:

“娘,我的两位兄长呢?”、

“啊,他们啊!今日带着人手去勐朗村了,想必要晚些才能回来吧!”

“哦!”

王玄见家中无人,便先陪着母亲坐了一会儿,随后便起身,来到了柔奴所在地小院。

……

“这是我家兄长亲手打造的,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还是希望师傅您不要嫌弃才是!奴自幼便是孤身一人,当年在蜀中,若不是遇到了兄长,只怕便早就饿死了。今日来到东京,又遇到师父您……愿意收下徒儿,徒儿这心里……真是……真是……”

就在王玄义推门进来的时候,却见到一位陌生的女子此时正陪着柔奴说话,直到王玄义站在门外听了许久,一旁的小虫娘才发现了王玄义的身影。

“是王院判回来了!”

“啊!”

……

看到王玄义突然出现在了门外,真奴和柔奴变赶忙起身相迎。

“官人!”

“有客人啊!”

“嗯!正要向官人介绍,这一位,是我昨日新收下的徒儿,姓刘名娥……”

“刘娥?”

“奴婢见过状元公!”

眼看着一个长得十分清秀可爱的少女盈盈拜倒向自己行礼,王玄义赶忙劝道:

“不必拘礼!”

王玄义说着,便移步到了桌案前,才一低头,却看到了一支纯银打造的簪子。

“诶?这是何人所作,这手艺可真是绝了!”

王玄义拿起这只簪子,一上手便发现了不凡之处。只见这银簪虽然不甚贵重,但是一头乃是雕琢成了丝网镂空状的小球作为装饰,最可贵的是,这镂空的网状小球中,居然还套着另一个体积略小的银球,用手一晃,这银球装机丝网,便发出了一阵悦耳的铃声。看起来着实是费了一番功夫!

“回状元公的话,这簪子乃是家兄所造。我的兄长是个银匠!”

“银匠?”

“嗯!”

柔奴见王玄义问起了刘娥的家事,便主动接过话来说道:

“这兄妹二人乃是蜀中人士,最近才千里迢迢来到了东京。前几日我看这孩子在白矾楼中卖唱,便起了爱才的心思!”

“蜀中?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奴……奴叫刘娥,状元公……您这是……”

“额……没事!”

王玄义随口遮掩了一句,却是不由自主的再一次打量起了眼前的这个小丫头。

刘娥这个名字实在是太常见了,虽然都是蜀中之人,可是眼前的这个刘娥却未必是那位狸猫换太子的刘贵妃啊!

王玄义在心里默默地思索了一下,他觉得也许是自己想的岔了。这世上哪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既然柔奴这边有新徒儿来拜访,王玄义自然不便久留,于是他便向两位娘子告辞,随后又回到了家中的院子里。

“看着家中这有些破旧的小院子,王玄义的心理却突然生出了一丝深深的挫败感。”

想我一个状元,却住的如此憋屈,难道说,接兄长老母来此,便是随我一起吃苦的吗?不行,我得想想办法才是!

……

入夜之后,当两位兄长带着飞龙帮的弟兄们回来之时,众人便在外面寻了一处酒肆喝酒解乏。王玄义知晓此事,自然也要出面。

“今日大家辛苦了,我若是说什么感激的话,道是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难得大家为了我的事情操劳了一天,我这里还有些散碎的银钱,不如……”

“王大官人这是何话,能给大官人您效力,是我等的福分!”

“是啊!现在天气炎热,这卖炭的营生不好,若不是大官人您,我们可还吃不上这顿酒菜!”

“是啊!”

眼看着这飞龙帮执意不肯收下自己的好意。王玄义便不好再说,不过转念间他却再度说道:

“诸位,我这次盘下勐朗村,是想效法古人酿制醴酒,等过上几日,待这第一批酒酿出来了。我一定要请大家喝个痛快!”

“我等便提钱谢过状元公了!”

众人说道此处,便一起举起酒盏来痛饮了起来。连带着也对王玄义的醴酒多了几分期待。

虽然说,东京城内的酿酒业已经十分的激烈了,而七十二名楼更是垄断了东京大部分的高端酒市场。可是王玄义却很清楚,自己的醴酒瞄准的是东京城内的低端市场,只要他能在七十二名楼回过味来之前,占领低端市场,那这东京城里回报丰厚的酿酒行业,以后……就将有王家的一席之地。

第20章 推测

第二日,王玄义像往常一样来到了开封府。谁知一回到公廨,却见到一脸疲惫的黄院判正坐在桌案后打着瞌睡。

“啊……王院判!”

“黄院判辛苦了,昨日可是有消息了?”

“嗯!”

黄枢说完,便拿起手边的一份文函来交给了王玄义,王玄接过之后仔细查看,这才发现原来是仵作间送来的验尸报告。

“仵作间昨日已经试过了。市面上寻常的刀剑想要将死者的手脚砍的如此齐整,绝无可能,除非是百炼精钢所制的利刃方可办到。我想,在水溃街行凶的贼人,绝非是寻常强盗……”

“百炼精钢?”

“嗯,便是在军中,用此等钢材打造的兵刃也是凤毛麟角,除非是将帅身旁的亲兵卫队,否则……寻常的兵士如何能用得上如此好的兵器!”

黄枢话音刚落,脸色立刻就沉重了下来。只见他先是犹豫了一下,随后便绕过桌案走到门前掩住了房门。

“这次的事情,只怕真的没有那么简单,这京中权贵多如牛毛,犯下如此大案,必然是所图甚大,只是……我有些搞不懂,这些人为何要去难为这些小毛贼,这样做岂不是大材小用吗?”

“黄院判,那贼人偷走的可是契丹人的钱袋……”

王玄义只小声提醒了一句,黄枢顿时便明白了过来!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案子……是辽国人干的?”

“正是此意,若是东京城内的权贵,只需找些不入流的贼人动手便是,为何还要出动如此精锐?除了手上无人可用,想必……也没有其他的原因了!”

“真是辽国人干的?”

“我觉得十有八九就是他们干的……这东京城里虽然辽国商人不少,但是能用的起这种人手的,必然不是什么小角色,我只怕……辽国使馆怕是来了一位咱们不知道的大人物呢!”

“那王院判的意思是!”

“我等先去见过府尹大人,言明此事,然后再去鸿胪寺打听一下,这几日辽国驿馆可是有大人物前来……”

听到王玄义的这番安排,黄枢只思虑了片刻便认清了现实。既然此事关系到了辽国,那左右便不是他们这个小小的军巡院能够处理的了。

两人定下了主意之后,桂毅便跟着黄枢一起出了军巡院,随后来到后堂拜见秦王。当两人将心中所疑据实向秦王禀报之后,秦王顿时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你二人此言当真?”

“回王爷的话,我等也是推测而已,不过……在种种线索之下,真相似乎也只有这种解释了!”

听到这黄枢说道还只是推测,秦王不由得心存了一些侥幸。不过他为了自己安心,还是向王玄义问道:

“王院判觉得如何!”

“回王爷的话,我和黄院判看法一致,只不过,仓促间我等却是拿不出确凿的证据!不过若真是辽国人干的,此事的背后必然还有大事。我想……王爷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快,去通知司录司,派几个可靠地人去辽国驿馆打探一下动静!一旦有什么凤吹草动,速速报我!”

秦王叫来亲随亲自交代了几句,随后便打发人去办事了。直到旁人退下,王玄义这才和黄枢继续向秦王说道:

“王爷,我等想先去鸿胪寺打探一下,看看这几日,辽国驿馆可来了什么重要的人物!”

“鸿胪寺?是了,我这就为你二人手写一封书信,你二人带着,就说是派让你们去的!”

亲王说着,便拿起笔来在面前的纸笺上写下了一封书信,随后让人封好之后盖上了开封府尹的印鉴。

……

见过了秦王之后,王玄义便跟着黄枢一起出来,随后取了马匹,出府前往鸿胪寺,一路上,两人俱是沉默不语。直到了鸿胪寺,将开封府尹的亲笔信交给了寺前的门子之后,寺中才有少丞出来迎接。

“两位同僚,今日这是……”

“少丞,我等乃是开封府左军巡院的院判。今日前来,乃是向少丞您打听一下,这几日来,这辽国驿馆可是来了什么大人物?”

“大人物?没有啊!”

“那这驿馆之中管事的……又是何人?”

“这个?好像是个姓萧的武官吧!我和他倒是打过几次交道,此人倒是极为仰慕我朝文华。”

“是他?”

“王院判见过此人?”

“嗯,之前在分茶店里遇见过。倒是说过几句话,他只说自己是个负责采买的小吏。身边还跟着个年轻的女子!”

“两位是不是想多了,这辽国驿馆若是来了贵人,必然要通知我鸿胪寺的!”

……

眼看着再待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了,王玄义和黄枢见状,只能向对方告辞。

“咱们也真是的,若真是辽国人有什么大的企图,又岂会告诉鸿胪寺?”

“来了也不白来,起码咱们现在知道了,这辽国驿馆里管事的是一位姓萧的武官!”

“可是咱们接下来该怎么查,总不能冲进辽国驿馆里去问罪吧!”

“黄院判勿恼!这里毕竟是大宋的土地,若是真的有位辽国贵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了东京。难道咱么还能让他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吗?”

“你的意思是……”

“这东京的街面上,可是归军巡院管着的!只要我们耍点手段,还怕摸不清这辽国人的企图吗?”

听到王玄义这么说,黄枢一下子也放宽了心。

是啊!这军巡院可是东京的地头蛇,来了这东京城,任凭你在辽国呼风唤雨,到了这儿,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走,昨日我这一夜没睡,现在乏得很,既然现在已经出来了,咱们变找个地方先喝几杯,然后……再好好的计较一下接下来的计划!”

黄枢听了王玄义的安慰,心中一直担忧着的事情便放下了大半。而王玄义,此时既然是对方出口相邀,自然不敢推辞,于是二人便一起上马,朝着城北的繁华之处走去。

“王贤弟,我听说你与这白矾楼的花魁关系不浅?”

“额,正是!”

第21章 无忧洞

“王院判,你觉得这次辽国人到底想干什么?”

“不知道,不过我到是有点好奇,最近我们好像一直都在查和辽人有关的事情!”

“你是说张驴儿的案子?”

“正是如此……”

……

黄枢和王玄义相约找了一家临街的铺子,先是点了一些下酒的菜肴,随后便就着酒菜,说起了手头上的案子来。

黄枢见王玄义欲言又止,便起身将包房内的移门关上,随后又回到了座位上,这才拱手请教道:

“愿听王院判见解!”

“黄院判,案子查到了现在这一步,我突然觉得张驴儿之案和水溃街的案子,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有相似之处的?”

“相似之处?你是说辽人?”

“不,我是说……小题大做!”

“何谓小题大做?在下愿闻其详!”

“黄院判客气了,小弟我所说的这个小题大做,乃是两起案件之中,隐含的某些不合理之处,实在是有违常理。先说这张驴儿的案子,你还记得我从景福坊那边打探到的消息吗?”

“嗯,在张驴儿失踪前的当夜,有辽人在景福坊内丢失钱财?”

“是的!按理说,此事应当是记录在军巡簿上的,可是……这张驴儿三人所值守的军巡铺中,那军巡簿上却唯独少了这么一页!”

“王院判的意思是……”

“为了这一页军巡簿,闹出了好几条人命,可见这一页上的内容对行凶之人实在是太过重要。不过这行凶之人想要掩盖此事,却反而闹出了更多的麻烦。若不是我左军巡院追查,只怕还真以为这张驴儿等人是为了逃避徭役,不告而别!”

“这就是王院判所说的小题大做之处?”

“嗯,小题大做,欲盖弥彰!此其一也!”

“那,水溃街的那件案子呢?”

“水溃街这案子,不过是对付区区几个蟊贼,可这凶手为了泄愤,也许也是为了严刑拷问。竟活活将那些蟊贼的手脚全都切下来了。可如此一来,倒也暴露了他们的兵刃,利可断骨的百炼精钢,这等兵刃,便是在这东京城里,也不是随便那位贵人能操持的起的。”

“是啊,若是本地豪强想要寻这些蟊贼的晦气,哪儿用的着这幅阵仗啊!只需买通一些城中的地痞泼皮,便足矣!”

……

黄枢说着便拿起持壶来为王玄义斟满了酒,随后便举起自己的酒盏想王玄义敬道:

“此案若是落在了糊涂之人手上,只怕此时早就瞒过去了,可现在……偏巧落在了王院判你这等心思缜密之人手上,却是多做多错,反倒是弄了个小题大做,弄巧成拙啊!”

……

王玄义看到黄枢敬酒,自然不敢怠慢,待二人举起酒盏一连干了三大盏之后,王玄义却又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不过眼下,这案子却又落到了寸结之上!这辽人,不比寻常百姓,我们这小小的军巡院,可是没法拿驿馆之人前来过堂啊!”

“是啊!眼看着线索都聚在了这辽国驿馆上,可是我们就是下不了手,这可如何是好?”

黄枢说道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连带着喝进嘴里的酒都变得有些苦了。

“黄院判莫不是忘了,左军巡院虽然动不得辽国驿馆,可我们毕竟是地头蛇,所以……依我之见,不如再回到景福坊开始追查?”

“景福坊?”

“对!就从那个钱袋入手,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竟然要辽国驿馆如此小题大做!”

“贤弟想要如何追查?”

“不知道,不过那景福坊并非城中辽人聚集之地,我倒是有些好奇,一个辽人,为何放着城中的七十二家名楼不去,非要跑到那景福坊喝酒,难不成……是那里的酒特别的好喝吗?”

听到王玄义说到了这里,黄枢的心里也顿时有了主见。既然无法按照时间脉络向后追查,那倒不如从张驴儿失踪,辽人报案失窃开始,向前追查,先查清楚,那辽人为何要去景福坊?

……

即是想到了新的法子,这顿酒到后面也就喝的痛快了不少。待二人都有些微醉之后,王玄义便和黄枢就此作别,随后上马回杀猪巷。

……

入夜之后的东京城,因为宵禁几乎形同虚设,所以比白日更是热闹。不过这城中人口众多,有钱有势的终归还是少数。就说这城中的七十二名楼,无论哪家,都是城中寻常百姓所能承受的起的。不过在这东京城里,妇人有富人的乐子,穷人也有穷人的乐子。而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泼皮无赖,黑户逃兵却也有自己寻乐子的去处,那便是隐藏在城内沟渠洼地之中的无忧洞。

所谓无忧洞,乃是江湖中人的对此地的爱称,若是寻常的东京百姓,只怕听到这个名字,只会吓出一身冷汗。虽然城中百姓对这无忧洞多有传闻,可你要问起到底这无忧洞到底在哪儿,却是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开封城乃是天下水运的中心,梁晋汉周四朝皆定都于此,战乱年间,城中富户多有在底下修建暗道,再加上这地下暗河和历年来的城中水患,使得在开封城内许多偏僻的地方,多有暗渠深沟,时日一久,这些地方便渐渐地成了东京城中的匪类聚集之地。

城南水溃街,再向南数里,在一片蚊虫肆虐的芦苇从下,一条已经干涸的沟渠中,入夜之后,这里却变得异常的热闹。

“卖丫头啦,大户人家的丫鬟,,还是黄花闺女,价高者得……”

“卖盐啦,上好的西北青盐,只有官价一成,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军中甲胄,有需要的吗?”

“代办度牒户籍,官府可验,如有纰漏,分文不取……”

……

眼看着平日街面上绝技看不到的各种营生在此处经营地是红红火火,就在这时,一个带着面具的男子却突然出现在了此间。很快,在这里谋生的这些生意人,便纷纷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家伙。

眼看着又陌生人出现,原本嘈杂的市场却突然安静了下来,很快,便有手持弓弩的大手拦住了对方的去路:

“尊驾是何人?可知我们无忧洞中不欢迎外人?”

第22章 筹划

“诶呦,看见了没,水溃街那边死了好多人啊!”

“是啊,听说连手脚都给砍了,谁是干的啊!这手也太狠了吧!”

“谁知道,这要是好人,谁会住在那种地方啊!八成又是无忧洞的人搞出来的吧!”

……

看到官府派人来在景福坊内贴出的告示,坊内的路人一时聚拢在了一起,议论之声不觉于耳。

“闪开!闪开!”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忽然间又见有开封府的衙役走上前来,画影图形的张贴了一张新的告示。

“看清楚了,在水溃街案发之前,曾有辽人在此丢失钱袋,现在怀疑这个丢失钱袋的辽人有重大作案嫌疑,你们这些人,谁要是知晓内情的,可以去开封府报官,一经查实赏银十两!”

“十两!”

听到官府这边又有重赏,心思活络的便已经向周围打听了起来。不过人群中却有几人在看过告示之后,神色慌张的慢慢的退了出来,随后隐蔽在了川流不息的行人之中。

……

景福坊这边的热闹自不必说,开封府早已将暗探布置了下去,就等着看看这几日有没有谁会坐不住,而另一方面,这几日辽国驿馆之前,却也悄悄地出现了一些生面孔。

“有什么发现没有!”

“没有!这几天进出的都是一些府内的下人,倒是没有看到什么生面孔!”

“继续盯着吧!”

一名扮作路人的探子在驿馆前的摊子上捡了几个脆梨随后,借机向在此守候的同事打听了一番,待得到了答复之后。那人便咬着梨子悄然而去。

面对此情此景,就算萧挞凛此时再怎么迟钝,也不可能没有察觉到门外这骤然紧张的气氛。

“舅舅,为何这几日你不陪我出去了!”

“观音女,外面突然多了好几双眼睛,你难道没看见吗”

“那又怎么样,我不过是您的侄女罢了,而您也不过是这驿馆里负责留守打点的一名武官,若是您不带着我出去,这些人反而会注意到我的存在。”

“那您的意思是!”

“没想到只是出了点岔子,开封府居然这么快就盯上了我们!这大宋的官,也不全是蠢货啊!”

“观音女,你的身份尊贵无比,如果被宋人发现了,只怕我无法向您的母亲交代啊!”

“舅舅莫急,只要苍狼取回了我想要的那个东西,我立刻便动身离开东京!”

“你呀!真是急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已经被王玄义给盯上了!”

“舅舅为何如此惧怕此人,我打听过,此人虽是状元,可也不过是开封府一个八品的微末小官罢了!倒是舅舅,您可是我大辽的勇士啊!”

眼瞅着自己的这个身份尊贵的侄女还是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肺腑之言。萧挞凛的心情不由得更是急躁了一些。可就在这时,观音女却突然从内厢房里走了出来,随后站在萧挞凛的面前轻盈的转了一圈。

“怎么样,舅舅!我与这东京的女子比起来,谁更美!”

……

任凭萧挞凛百般相劝,观音女却依旧不肯留在驿馆内。用她的话说,便是这赵官家知道了她人在驿馆,只怕也不敢派人冲进来抓她。因为现在的宋国,早已不是当年挥师北上,想要一统幽燕的强宋了。

当观音女跟着萧挞凛离开了辽国驿馆之后,便有探子迅速将口信捎给了正在开封府内留守的王玄义。

“你可看清楚了,只是那位驿丞萧官人,带着一位少女离开了驿馆?”

“正是!”

“可知他二人的去向?”

“回院判的话,好像是奔着城北的酒楼去了!”

“城北?”

王玄义听过之后,便回过头来跟黄枢对视了一眼。

“王院判认识这位萧官人?”

“见过一面,只说过几句话!那次我见他身边还跟着个少女,那少女唤他舅舅,看起来,好像是专程来东京游玩的!”

“少女?”

“回大人的话,此女却是近日才来东京的,据说,乃是那位萧驿丞的侄女!”

“王院判不会是在怀疑这位少女吧?这辽国贵族仰慕我朝,便有亲眷来投靠,也算是人之常情吧!”

“可是……我总觉得这小女似乎并不简单!上次在分茶店,总觉得这萧官人似乎并不像是那少女的长辈!反倒是……”

“王院判多虑了吧!一个少女,能有多大本事!若是您不放心,便让人多留心些看着便是了!”

王玄义听着黄枢的话语,便也怀疑自己似乎是多虑了。于是他只能打消了自己的这个有些荒唐的设想,随后继续研究起了下面的对策来。

“王贤弟!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我打算……依旧是从水溃街的命案入手!那伙贼人的巢穴离景福坊相距甚远,而景福坊却离着开封府如此之近!您觉得,他们有何胆量敢在咱们的眼皮子地下,如此放肆?”

看到王玄义那明亮的眼神,黄枢只略微琢磨了一下便明白了过来。

“你是说,他们在景福坊,还有帮手,或者同伙?”

“到底是同伙还是帮手我不敢确定,不过东京城里鱼龙混杂,你若是不寻个依仗,只怕也不敢在景福坊下手吧!”

“对了,就是这个道理!”

“除此之外,这伙贼人还应该有销赃的上线和下线。所谓上线,便是在景福坊向这些人提供保护的背后势力,而所谓下线,便是为他们这伙贼人销赃之人。如果没有这些人的帮助,一个盗窃团伙,是不可能在我们眼皮子地下,生存这么长时间的!”

“盗窃团伙?这倒是个有意思的说法!”

听到王玄义的这番解释,原本还觉得无从下手的黄枢顿时觉得眼前一片开阔。

“王院判,听你这一席话,我便知道你定是有了主意,却不知,您下一步!”

“这便是我要请您相助的地方了,黄院判,我日前认识了一对从蜀地迁来的兄妹,此二人乃是生面孔,家世背景也是一清二白。我想,便是本地的地头蛇应该也不认得她兄妹二人,这次,我有意请他二人在这景福坊陪我唱一出好戏!”

第23章 金银铺

“妹子,你没听错吧,这王院判真要见我?”

“是啊!我不是跟您说了吗?真的是王院判要见你的,说不定,你这次要被王院判看中了!”

“真要是那样,那也是托妹子你的福气,你说……咱们这才来了这东京城里多久啊,你就被那宇文行首给看上了,若不是因为这层关系,这王院判又怎么会知道我这样的小人物啊!”

……

行走在前往杀猪巷的路上,龚美一边提着上门的礼物,一边满怀憧憬的跟妹子刘娥打听王状元的喜好。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这刘娥虽然现在是宇文柔奴的徒弟,可是……总共也才见过王玄义一面,若是让她说出什么王玄义脾气和喜好来,刘娥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带着一路的期待和不安,龚美和刘娥终于来到了杀猪巷。

“诶……就是这儿吗?”

看着巷子里那几间普通的房屋,龚美一时间觉得自己好像走错了路。

“就是这里!”

“可是,咱王院判不是状元吗?怎么住在……”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师父可是行首,不也放着平康里的房子不住,跑到这边来了吗?”

龚美听到刘娥的这句话,心理那一丝怀疑顿时就打住了。不管怎么样,这白矾楼的行首宇文柔奴住在这里总是不假的。

当刘娥引着龚美来到了王玄义的住所前时,两人先是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衫,随后略显拘谨的敲响了王状元家的大门,待到院门打开之后,却看到有人探出头来问道:

“你们是……”

“奴是白矾楼行首宇文小娘子的徒儿,这位是我的义兄龚美!”

“哦,快进来吧!我家院判都等了半天了!”

王敬见来者便是王玄义等着要见的人,于是便将二人让进了正堂,随后引荐道:

“这位是我家院判,邻座的那位乃是左军巡院的另一位黄院判!”

“小人(民女)见过,王院判,黄院判!”

“不必客气,今日乃是本院判有求于你二人,先坐下说话吧!”

“额……嗯!”

王敬见那位开口说话的王院判语气和蔼,于是便大着胆子将屁股放在了椅子边上。谁知道才刚一坐下,那位黄院判便接过话茬,继续问道:

“你二人可是刚到这东京城中,在此地可还有别的亲属?”

“回院判的话,我……我二人却是刚到东京,在此地无亲无故!啊……除了宇文行首!”

“哈哈……你这人倒是激灵,某听王院判说,你是个银匠?”

“是,小人……却是懂得些打造金银的手艺!”

……

龚美态度恭敬,知无不言。黄枢听了之后,自觉此人与王玄义所讲的情况相差不大,于是便满意的向王玄义点了点头。

“龚美,我有一件差事,想要问问你的意见,你若是同意,那便是帮我我和黄院判一个大忙,若是不同意,我二人也不勉强,你只需将今日之事忘记,不得告诉他人,你可明白!”

“小人明白,小人……愿为两位院判,效犬马之劳!却不知,两位院判要交代小人何事……”

听到这龚美居然连条件都没听便痛快的答应了下来,王玄义和黄枢便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后王玄义才小声的说道:

“我们想资助你一笔钱,让你二人在景福坊一带,开一家金银铺子!”

“不过,你二人不能用原来的身份,要扮成是蜀中的富商才行……”

“景福坊?金银铺?两位大人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难不成我们两个,还能骗你吗?”

……

听到王玄义和黄枢亲口所说之事,只一时间,龚美和刘娥的脸上俱都显露出了欣喜的面容。要知道,这件事可是她们在蜀地时,朝思暮想的事情,可谁知道,这才刚来到东京,便有人要资助他们在此开店!

“不过……你先不要开心的太早,这件事……可并不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这个……院判的意思是!”

“我之所以让你二人去景福坊开店,最主要的,是想摸清此地的那些地头蛇!若是有人带着不知来处的金银去你店里售卖,你二人只管收下便是!不过,却要暗中留心,帮我们打听这些人的来历!”

“王院判的意思是……”

“我要让你们设在景福坊的那家金银店,变成那里的销赃窝点!放心,此事有开封府军巡院为你二人背书,将来断不会怪罪到你二人的头上,而且……这贼赃的价钱和市面上的金银可是有价差的,我相信……你们开设的这家金银店,应该很容易就能挣到钱!”

龚美听到黄枢的这番解释,心中突然涌现的紧张感顿时便削弱了大半。连带着,心里也开始琢磨起了这市面上,金银和黑市上的差价。

“请两位院判放心,小人一定尽心办事,绝不会让两位院判亏钱的!”

“诶?在商言商,这生意有赚有赔,乃是常有之事。不过我二人却只提醒你一点。你这铺子乃是我开封府幕后打点的销赃之处,若是你兄妹二人嘴巴不严,被那景福坊的有心人知道了,只怕你二人的性命不保,所以……切记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向外人透露半句今日之事!明白吗?”

“小人明白!”

“那就好!”

王玄义说着,便从桌案上拿起了一张票据,随后递到了龚美的手上说道:

“我这里有一张蜀中通行的交子。你可凭着它去城中蜀地商人经营地交子铺中兑换五千钱,这些钱应该够你把店开起来了!”

龚美听到王玄义的话语,顿时便下了一跳,五千钱!龚美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啊!

“兄长?兄长!”

“啊!”

“还不赶紧谢过院判!”

“这……两位院判的恩情,在下没齿难忘,请院判们放心,小人……定不会辜负两位院判的一片苦心!”

“好了,今天的话就说这么多,日后若是有事,你可与适才带你进来的王敬商量。”

“王敬?”

“嗯,就是他!他会在你们金银铺开业的同时,在附近开一家酒栈!有什么事,你只要告诉他,自然有人帮你摆平!”

第24章 开业准备

“员外爷,您看……这里就是小的刚才给您提到的铺子了!”

从怀里掏出钥匙打开门,庄宅牙人便领着龚美进了铺子。龚美见状,随手便从袖子里抓出一吊铜钱来,直接打赏给了对方。

“诶呦,员外您可真客气啦!”

“无妨,既然是为我办事,断不能让你没了好处,说说吧!这铺子有什么古怪,为何在这条街上居然如此便宜!”

“这个……员外……您这是要砸小子饭碗啊!”

那牙人话未出口,龚美随手便又是一吊钱扔了过去,这下子,那牙人接了,嘴直接乐开了花。

“我就想听你说句实话,我也不瞒你,我龚家在蜀中是做金银生意的。现在来到这东京汴梁,我这是两眼一抹黑,最怕被人坑啊!你放个实话,若是没什么大毛病,这铺子我就租了!”

“真……真的?”

“这还能有假,我开铺子可是卖的真金白银!”

“好吧!那我就实话实说,要说这铺子也没啥不好,之前是登州那边的一个富商,在这里开了一家当铺,结果……一个没留神,盘了人家一件羊脂白玉的玉杯,结果对方来还钱的时候,却说这东西不对,这一来二去,闹到了开封府……可这当票上写的是羊脂白玉啊,到头来,这老板官司败了,赔了个倾家荡产,灰溜溜的,又回登州了!”

“哦?这是遇见行家了!”

“是啊!”

“看来这东京城里,藏龙卧虎,也不是那么好混的啊!”

“员外您别往心里去,您要是没点真本事,这生意能做到东京来吗?”

“呵呵,我就是替那位当铺老板感慨一句,倒也没什么别的意思,这样吧!你现在就去准备字据契约,我在这等你,等一会儿我画了押,咱们再一起去开封府备案,钱货两讫,概不拖欠,怎么样!”

“员外,您这就定了?”

“定了!在这开店,有前边老板的教训,我这心里时常也可以给自己提个醒!这就挺好!”

龚美一边说着,慢慢地就走到了一张靠窗的椅子旁,那牙人见了,立刻边上前以衣袖拭去了椅子上的尘土,随后才请龚美坐下来。

“员外且稍候,小人我去去便来!”

“不急,我就坐在这等您回来,跑不了!”

……

龚美这辈子都没有像今天这么痛快过,扮成蜀地的大富商!假意来景福坊开金铺,这一切本来是龚美在梦里时常会梦到的,想不到今天居然真的变成了现实。而且最要紧的是,他现在有了一个他人绝对不会想到的靠山,那就是距离此地不过百步的开封府。

“真没想到,这开封府,居然也会如此的豪气,就是那王院判有些古怪,为何偏要住在那种地方!”

龚美在椅子上暗暗地思虑了一番,随后便站起身来打量起了铺子的布局。这是一间临街的二层铺面,分上下两层,后面则是两进的院子,说起来,龚美只有在益州学徒的时候,在老板家见过如此样式的铺子。不过这益州的田宅又怎么能跟天子脚下的东京相比呢?

只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那庄宅牙人便去而复返,随手还带着售卖的契约,龚美见了,便拿过来大略的读了一遍,随后便在上面按下了自己的手印。他知道,从这一刻开始,这间铺子真正的主人便是离此不远的开封府左军巡院了。

待二人办妥了手续之后,龚美又随着牙人来到了开封府备案。待一起妥当之后,牙人便郑重的将那间铺子的钥匙交给了龚美。

“龚员外,小人我祝你生意兴隆,财源广进,等铺子开张的那一天,我可要上门讨一杯水酒啊!”

“啊,日后上门是客,什么员外不员外的,叫着生份了!若改日有金银器要置办,还望不要忘了我才是啊!”

“龚员外太客气了!”

……

送走了庄宅牙人之后,龚美这边便又回到了自己新盘下的铺子里。从外面还请来人手整理打扫。而另一边,就在龚美前来开封府备案房契之时,便有院内小吏将消息告诉了正在院中的王玄义。

“禀两位院判,小银匠已经盘下了景福坊的一间铺子,就等着开门迎客了!”

“这么快!这个龚美倒是个麻利之人!”

黄枢听过之后,不由得有些惊讶。不过眼看着之前的计划似乎已经开始启动,黄枢的心中,不由得又有些担心了起来。

“王院判,这支给龚美开店的银子,不会出什么纰漏吧!我这心里现在可是七上八下的!”

“纰漏?这金银的买卖虽然不那么容易,可这龚美也算是在这个行当里混迹多年的人了。旁的不说,单说那些用药金药银糊弄外行的骗子,轻易不能瞒过他的那双眼睛!况且,我们又是做的黑道的销赃生意,那里是那么容易赔钱的!”

“可是……咱们开封府,出面做这种事……合适吗?”

“自然是不合适,所以我才选了龚美这么个摆在明面上的幌子。不过我也跟他说清楚了,这赚钱只是小事,真正的正事儿时帮开封府打听盘踞在景福坊一代的贼人。若不是这辽国驿馆环境特殊,我还真不屑于用这么麻烦的法子!”

王玄义说着,便拿起一旁的账本来,仔细的查看了起来。龚美开店的钱是军巡院历代的积存。平日里若有些涉案的钱财已经找不到苦主的,开封府便会代为保管,久而久之,左军巡院名下便有了一笔不菲的死账。一般来说。这笔钱只有军巡使才有权动用。不过现在左军巡院却是两位院判主事,只要黄枢那边不反对,王玄义自然也不用客气。

“对了,王院判上回说到的那家酒铺呢?怎么没动静了?”

“黄院判放心,我已经让王敬带人把铺子开起来了。卖的是我家自酿的古法醴酒,我可是从开封府扑过酒照的!”

“没想到……这还是王院判您的买卖,说的我都想去看看了!对了,你刚才说的什么古法醴酒?”

“若作酒醴尔惟曲蘖!不过是自己酿酒起个噱头罢了,若是黄院判喜欢,改日我请你去我在城外的曲场看看!”

第25章 孟朗酒坊

景福坊内,一间不大的铺面前,眼看着一家店的招牌上蒙着大红的绸布。周围围观的路人便纷纷驻足,聚拢在前看起了热闹。

“诸位,今日便是我孟朗酒坊开业的日子,希望大家日后多多关照小店!”

做过生意的王敬此时一幅掌柜的打扮,落落大方的站在店门外向来往的路人们打着招呼。眼瞅着新店开张,王玄义手下一时间也只有王敬是这方面的好手了。

自从备齐了酿酒的大桶之后,王玄义便请来了飞龙帮的人去孟朗村帮他酿酒。也亏着入秋之后这气温不降反升,再加上酿造啤酒无需窖藏(精酿啤酒新鲜的比较好)。因此王玄义的手上很快就囤积了大量可供上市的啤酒。

“我说掌柜的,你们这店里买的到底是什么酒啊!可比得上这白矾楼的羊羔酒,状元楼的流苏酒?”

眼看着说话的人脸上带着一脸的横相,看起来像是存心来捣乱的。王敬见了也不恼,只是笑着回应道:

“我们孟朗酒坊卖的是自己酿的古法啤酒,色泽金黄,入口甘冽,另有古法醴酒,乃是我家主人从《尚书》中习得的酿酒之法,您看我们店门前的这两幅牌匾,若作酒醴尔惟曲蘖,可以说,我家酿的那就是旧时圣人喝的酒啊!”

“圣人喝的酒,掌柜的,你就吹吧!”

“哈哈,看来是有客官不信啊!”

“掌柜的,你们是今天开业吗!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真想尝尝这圣人的酒,到底是什么滋味了!”

“不着急,您看!我们这不就等着吉时了吗?”

……

就在王敬话音刚落之际,远处的大相国寺又传来了悠扬的钟声。眼看着正好卡在了吉时,王敬便赶忙招呼一旁的吹鼓手们鸣起了响器,随后便亲手揭开了蒙在招牌上的红布。

“开业了,今日开张,欢迎大家多多捧场啊!”

……

随着铺子门前的大门分左右被人打开。围拢在外的宾客顿时便看到了店里那几个一人多高的酒桶。

“掌柜的,您家这酒怎么卖?”

“十文一壶!”

“十文,莫不是第一天开业,想落个好名声吧!”

“不,小店这酒啊,不光今天,日后都是十文一壶!”

“真的啊!”

听到这酒坊掌柜说十文一壶,在场的不少人都纷纷的掏出钱来想要尝尝这圣人之酒的滋味。

“给我来一壶,我倒要尝尝你们家这圣人之酒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等一下,诸位客官,小店今日才刚开业,诸位可能还不知道我这店里的酒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这样吧!为了让各位能有个印象,我先给大家介绍一下。本店一共有五种酒,分为白啤,黑啤,黄啤,这三种都是在古法醴酒上改造工艺酿造出来了,另有原汁的醴酒和加入了水果风味的果啤!”

“好了,哪来的那么多废话,先给我来一壶!就要那个什么醴酒!”

“好嘞!”

听到有人要买,王敬这才招呼店里的伙计拿起了手钻,随后小心翼翼的再酒桶上钻起了孔来。不一会儿,随着木桶上突然喷出了一股酒浆。店里顿时面弥漫起了麦芽的香气。

“啊,这味道闻起来倒是不错!”

眼看着几个伙计见酒浆涌出,便赶忙用竹管堵住了刚才钻开的豁口。紧接着便有人掏出钱来,纷纷好奇的买了一壶酒,坐在了店里。

“唉,掌柜的,你家这酒怎么这么黄啊!还有这么多泡沫?不会是……”

“客人说笑了,我们哪能干那种事!您不放心我亲自喝给您看!”

王敬见有人看着啤酒害怕,便上前拿起酒碗来,一口便干了下去。众人见掌柜的喝了,便也放下了心中的鼓励。

“啊……呸!”

“掌柜的,你家这酒怎么是苦的?”

“苦的?客官您是有所不知,这可是圣人喝过的酒,苦中作乐,先苦后甜。这凡夫俗子可是品不出圣人的那种境界啊!”

“诶,我这个喝着倒是不错啊!你们这醴酒……喝起来甜丝丝的,给我再来一壶!”

……

不出王敬的意料,经过客人的尝试之后,果然还是那种用烤饼(面包)做出的醴酒(格瓦斯)更合乎客人的口味,而那几种啤酒,经过了最初的品尝之后,大部分人却并不喜欢那个味道!

“我说店家,您这酒酒香倒是不俗,就是这入口的苦味,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

眼看着有人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王敬倒也不急,只是凑过去,对对方小声的说道:

“这位客官,我家这酒需要大口痛饮,您喝下去之后,便知道其中的妙处了!”

“哦?”

那客人听了王敬的话语,顿时便又斟满了一盏酒,随后一口饮了下去。入口之后突然觉得胸腔中一股浊气,随后只听嗝~~的一声,那客人一口浊气涌出,整个人立刻便觉得清爽了许多。

“这……”

“今日天热,我家这酒若是大口痛饮,那可是畅快的很啊,若是客官喜欢,我去找人买些冰来,再帮您冰上一壶,你再喝起来,便能体会到此酒之妙处了!”

看到有人听到了掌柜的话语,果然体验到了不凡之处,立刻便有附近的酒客依样效仿,一时间,店里立刻便响起了几声长长的酒嗝声。

眼看着今日来到店里的客人都逐渐安抚了下来。王敬这才又回到了柜台前扒拉起了算盘。这一算之下,发现第一天开张,已然赚了240文钱,心下这才松了一口气。

“第一天开张,总算是没白干!不过这好好地醴酒,院判干嘛非要叫格瓦斯呢?听着倒像是胡人那边的物什!”

王敬正独自站在柜台上盘算着生意,不一会儿便看到对面不远处,那家龚美开的金银铺子。说起来,这王敬开店其实也是个掩护,真正的目的,反倒是照看龚美他们。

“店家,请再给我来一壶黑啤!有酒菜也再给我来些。”

不知道刚才被王敬指点过的那个酒客是不是打嗝打上了瘾。只一回儿功夫便又要了一壶。眼看着有人居然真的喜欢上了这种苦味的酒,王敬在心里不由得苦笑。

“没想到这打酒嗝,居然也成了买点啊!”

第26章 麻烦上门

“开张了!开张了!”

“这是……龚记金银铺!卖首饰的吗?”

“看着像,听说老板是蜀地来的富商!”

“诸位!诸位!在下龚美,日后便要在这景福坊和大家比邻而居了,今日小店开张,日后还请各位多多关照本店才是!”

……

看到门口聚拢着不少围观的人,龚美却并没有像那一日孟朗酒坊开业的时候那样大肆操持,归根结底,在于他这家铺子,大部分做的是女眷的生意。若是外面围满了粗鄙的闲汉,传出去反而不利于店铺的经营。

“掌柜的是蜀中人士?”

“正是!”

“这打造金银的手艺如何?”

“虽不敢说技艺精湛,但却一定得让客官满意!”

……

龚美只在店门外和围拢的路人闲话了几句,随后便回到了店里,继续操持起了自己的手艺来。虽然是刚开门,可是上一次刘娥带给她师父宇文柔奴的那几只银簪中却意外的得到了对方的喜爱,一时间,京城中与柔奴交好的那些行首和姐妹们,也纷纷看上了龚美的手艺,下了定金请他打造各式的金银首饰。

既然刚开店便有了不少上门的声音。龚美自然就不那么着急了。反正手上的这些生意已经够他忙活一阵子了,而且……要是他做的好,日后便有了很多稳定的长期生意。

“不过王院判那边交代的差事……”

龚美想到了这里,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打探消息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尤其是他新店开张,恐怕也不会有人敢带着赃物到他这里吧!

龚美想到了这里,便招呼伙计来,将高价收购金银的招牌打了出去。随后他便又回到后面,继续料理起了他的手艺来。

……

时间刚到午间,随着日头正烈,有不少在外的车把式便纷纷赶着太平车跑到了不远处的孟朗酒坊,要了一壶醴酒,一碟小菜,随后便在树荫下自饮自酌的闲聊了起来。

“我说几位,你们这是怎么知道这家酒坊的,怎么一到这烈日当头,就都跑过来了?”

“您这不是废话吗?咱们这些车把式整日的就在这东京城里四处奔走,那里的酒便宜不是一问就知道了吗?”

“我说,这里的酒可是真便宜啊!十文一壶,满东京城里……也就凉浆能比他们家的酒更便宜了吧!你说……卖这么便宜,这掌柜的能挣到钱吗?”

“能不能挣到钱我不知道,不过他家的酒啊!那可真是这东京城里的独一份,这第一次喝,苦的跟中药汤子是的,而且颜色那么黄,还有好多沫,说实话,我还真怀疑这掌柜的是不是……”

“不过你们说也怪,这酒的味道这么苦,可是自打喝过之后,心里面就记下了这个味道,然后在打这门口一过,那满鼻子都是他家的酒香味道,然后吧,在多来几次,还别说,我现在到觉得这酒啊,苦的是别有一番滋味了!”

几个人说道高兴处,便举起酒盏来一口喝干了盏中的啤酒。入口之后,随着胸中的一口浊气排出,整个人都畅快了许多。

……

此时此刻,坐在店里的王敬一边看着账本,心思却都在门外的酒客那里。

“嘿嘿!你还别说,咱家院判就是有本事,谁能想到居然能从圣人的书里研究出这酿酒的本事!不说别的,光是这啤酒无需窖藏,那产酒的速度便不知道比别人家快了多少,别人家酿酒,起码要窖藏一年才可拿出来售卖,可咱家这酒,短则几日,多则十几日,便可送到店里,而且随着酒桶中积攒下来的白泥(湿酵母)越来越多,光是这几日,孟朗村那边,产量就又扩大了一倍!”

王敬独自盘算着生意上的事情,心里简直要乐开了花,不过唯一让他觉得有点不满意的就是这啤酒的苦味。听院判说,这是因为加多了蛇麻草(啤酒花)的缘故,如果不这么做,酿出来的酒就特别容易坏(啤酒花防腐)。

作为打进景福坊的两步暗棋,孟朗酒坊和龚记金银铺都被桂毅交代了特别的任务。随着这几日来到孟朗酒坊喝酒的客人越来越多,王敬也逐渐听到了一些本地的风声。

“什么张家长,李家短,隔壁孙员外在外面养的外室跟卖布头的伙计偷情之类的事情,乃是这些车夫们最爱聊的段子,你还别觉得无聊,这话头这么一挑,过路的人没有不停下来偷听的,可光站着听却太过显眼,不如买壶酒,坐在那边慢慢地喝!”

原本犹如一团迷雾的景福坊就这样被王玄义投下了两颗石子,而让王玄义没想到的是,最先开始吸引别人的,居然并不是龚美开的金店,而是王敬打理的孟朗酒坊。

“闪开!闪开!都给我闪开!”

就在店外的酒客谈兴正浓的时候,忽然之间,只见几个闲汉三五成群的走了过来。

眼看着来的这群人满身的花绣,再加上那歪三倒四的德行,那些车把式中顿时就有机灵的站起身来让开了道路。

紧接着,聚拢在店外的客人们就注意到那伙人居然直接就进了孟朗酒坊。

“掌柜的呢?还喘气吗,给我出来!”

王敬听到店里有人大吵大叫,便赶忙从柜台后面出来,随后向那伙人举手行礼道:

“诶呦,几位,你们这是……”

“你就是这儿的掌柜的,你们这店是哪天开的?”

“这……我们这店开了有十天了!不知几位的意思是……”

“你们开店,都给谁打招呼了?知不知道在景福坊开店的规矩!”

“这……在下已经去开封府报备过了,却不知您这代表的又是那一家?”

“那一家?管你的那家,告诉你,在景福坊想要开店,先得问问我们的意思!”

“不是,那您今天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让你们学学规矩,要想在景福坊立足,每月需要孝敬我们景福帮十五贯,新店开张,要交五十贯的利是钱!”

“五……五十贯?”

第27章 规矩

看到居然真的有人上门找茬,王敬的心里兼职乐开了花。不过他却强忍着心中的笑意,故意表现的很惶恐的说道:

“可是……小店我才开张几日,哪有五十贯孝敬几位好汉啊!我看……要不然这样吧!我这有些铜钱,几位好汉拿了,找个地方喝点茶,解解渴!”

“你……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那人看到掌柜的只随手从袖子里摸出了几枚铜钱,顿时便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一把揪住了王敬的领子。

“干什么的,有人敢欺负掌柜的,兄弟们抄家伙!”

店里的伙计见了,顿时便拿起身边顺手的东西,一拥而上便围拢了过来。一时间店里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我说几位好汉,我这小店可是前店后厂,在勐朗村可还有一处好大的曲场呢!你们几个,就算是来闹事,也得掂量掂量吧!”

王敬看到对方耍横,便轻蔑的使了一个眼神,随后用手拨开了对方搭在自己衣领上的胳膊。然后高举双手,做揖行礼道:

“朋友,在下是初来乍到,如今在贵宝地起了窑(开店),大伙若是给面子。来我这打个牙淋(喝茶),做个啃吃(吃饭),那是看得起在下!可若是想着海挖(敲诈勒索),鼓了盘儿(翻了脸)。那就休怪在下不义了!”

突然听到这掌故说出了一番只有江湖中人才懂得的黑话。为首前来闹事的不由得面色一惊,随后抬手还礼道:

“掌柜的还懂得团春(黑话),失敬失敬!却不知掌柜的支的是什么杆,靠的是什么山!若是撞错了山门,在下改日定当登门请掌柜的搬山(喝酒)!”

“好说好说!在下早年在蜀地支杆,也算是个有皮的(有点身份的)……”

王敬说到这里,却故意没再往下说客套的话。说到底,他现在多少也是半个官府中人。犯不着对这些地痞无赖过于客气。那伙人见到王敬只自称是个有皮的便不再说下去了,一时摸不准他的来头,便只能拱手行了一礼,随后便带着手下离开了店里。

看到那伙凶神恶煞一般的无赖居然就这么走了,在场的酒客无不惊讶骇然。一时间,原本因为害怕而安静下来的酒坊,突然之间又再次沸腾了起来。

“掌柜的,您可真是神了!居然三言两语就打发了景福帮的人!”

“景福帮?”

“就是刚才来找茬的那些家伙,这条街上,还没有人敢不买他们面子的。”

“哦,还有这种事?可是此地,离开封也不过就是几百仗的距离!”

“诶呦喂!我的掌柜的,您不会以为官府会给您主持公道吧!这景福坊离着开封府近是不假。可是就算真被官府抓了去又能怎么样呢?顶多打一顿就给放了(折杖法),回头还得变本加厉的霍霍您!您说,到时候您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

听到店里客人们的奉劝,王敬的心中顿时就明白了其中的门道。看来官府只管打板子是治不了这些泼皮无赖了,难怪这伙人敢明目张胆的前来敲诈勒索呢!不过,这以前跟着长辈做生意留下的本事总算是用上了,今天先糊弄过去,等回去之后,再找院判大人商议。

王敬心理打定了主意之后,便依靠在门外默默地打量了一下不远处的那家龚记金银铺。此时恰好看到对面的龚美也正朝着自己这边打量着。那龚美见王敬看向了他,便抬起手来隔着老远行了一礼。随后便径直回到了铺子里。

……

刚才在孟朗酒坊里发生的事情龚美全都看在了眼里。本以为自己这个开金银铺子的在景福坊会更惹眼,却没想到,这几日孟朗酒坊将酒价压得如此之低,竟然已经惹来了麻烦。

“看来,我和那位王掌柜,今后身份要对调一下了!”

龚美想到了这里。便先给店里的伙计打了个招呼。随后便径直起身离开了铺子。找到附近卖点心的店里买了些登门做客的礼物,随后便穿过街巷,又来到了几日前帮他找到那家铺子的庄宅牙人那里。

“哟。这不是龚掌柜吗?您今日怎么有时间光顾小店了,难道说……又有什么要照顾小人的吗?”

“那里!那里!实不相瞒,刚才我在店门外看到有人去孟朗酒坊闹事,我这心里真是七上八下的。突然想起来我好像还没有拜见过此间的行老!”

“诶?龚掌柜没有拜见过行老就开店了吗?”

“是啊!今日开张,本想着尽量低调些好方便女客前来,却不成想,忘记了拜见行老,坏了东京城里的规矩!”

“哎呀,这可麻烦了!若是行老怪罪下来,龚掌柜只怕今后在景福坊不好待啊!不过,好在是今天第一天开业,也许还来得及。”

“哎呀!我在此地无亲无故,眼下……也就只能求您代为引荐了!”

“啊,龚掌柜客气了,也怪我!忽然忘记了给掌柜的提个醒。这样吧,掌柜的请先回去备一份厚礼,我这边先替您去安排一下。若是行老还没生气,晚上我看看能不能帮您安排一下!”

“如此就有劳了!”

龚美一边说着,随手便把带来的礼物交给了对方。那庄宅牙人见状,也不推辞,只是道了声谢,便将龚美送出了店外。

当龚美回到了自家的铺子之后,他这才暗暗的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的这个理由是找对了。初来乍到,总要拜一拜本地的地头蛇才好。

当龚美静下心来之后,他先是叫来了店里的伙计,随后便打发对方出去帮他置办齐了本地的重礼来。只过了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店里的伙计便带着一匹绸缎,以及一坛流香酒回到了店里,随后便交给了掌柜的。

“交代你的事情没有出什么岔子吧!这酒真的是从清风楼买来的!”

“千真万确!我哪敢骗你啊,掌柜的!这一坛,可是顶我一年的工钱呢!”

“哈哈!那就好!等一下我要去外面见一位重要的大人物!晚上你就自己在店里吃饭吧!”

第28章 拜码头

“这才开业几日啊,便有不知死活的上门来寻我等的不痛快!”

因为店中白日里发生了大事,所以才刚过了晌午,王敬便赶回了砂珠巷向王玄义禀报这件事。

“不奇怪,咱家酒价钱压得那么低,这满东京城里只怕是独一份了!那些同在景福巷讨生活的酒家估计是受不了咱们这么个卖法,可偏巧又压不下价格来,你说,要是你,你能不上门来寻晦气吗?”

听到王玄义的这番分析,王敬原本愤愤不平的心情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他看着碗里那黄澄澄泛着麦香的啤酒,心里不由得有些好奇的问道:

“院判,若不是您,我只怕还不知道天下居然会有这种酿酒的法子。这寻常人家酿制好酒,光是制曲就得个把月,偏生咱家这酒,多则十几日,少则七八天,便可酿出一桶好酒来,您说……您攒下来的那些白泥,可也真是神了!”

“哈哈,不过是雕虫小技,雕虫小技而已!”

王玄义心中得意,却没办法将其中的秘密告诉王敬。反正他手上攒下来的湿酵母会越来越多,以后酿酒的规模也会越来越大。这些不起眼的白泥,现在简直就是王玄义的金山,这一次,他不但要赚钱,还要用低价格冲击东京城里固有的酿酒市场,那些做不住的,使阴耍诈的,就等着他们现行了。

“对了,今天闹事的是什么来头,你打听清楚了吗?”

说完了生意的事情,王玄义又问起了那些人的来历。现在王玄义迫切的需要接触到景福巷的地下势力,好凭借这个契机查找到当日那些贼人的销赃渠道。

“跟常来店里的车把式打听了一下,那伙人说是景福帮的人,平日里若是有人想在景福坊讨生活,不然要求得他们的同意。那些小贼若不是得了这景福坊的允许,只怕也不敢在这下手吧!”

“景福帮?到底是是什么来头?”

……

入夜之后,龚美便带着店里的伙计,挑着重礼,在那日卖他铺子的庄宅牙人的带领下一路沿着景福巷走进了一处狭窄的小巷,才刚走到巷尾,龚美便听到里面传来了一阵武枪弄帮的声音。

“等一下,什么人?”

“啊,回老大的话,这是新来的龚掌柜,今日是来拜见帮主的!”

“进去吧!”

看到守在门口的壮汉让开了道路,龚美便叫上自己的伙计挑着礼物进了院子,这才刚一进门,龚美便看到院子站了有十几个人。

“什么人?”

“额,我是龚记金银铺的掌柜,今日来到贵宝地,特来拜会!”

龚美听声音是从前边正房里传来的,便赶紧停下脚步,随后让伙计放下了扁担。

“哦,原来是龚掌柜,既然是客,就请到屋内坐吧!”

“哎!”

龚美答应了一声,随后便让伙计留在了院子里,随后他便径直朝着前边的正房走去。等到到了门口之后,就看到一间不大的屋子里挂着忠义堂的三个字匾额。而匾额下,则供着一尊拄着铁枪的将军像,龚美这一看,心里不免觉得有些讽刺,这些地痞,居然把王老将军请来给自己装门面,也不知道咱王院判知道了是个什么心情。

“龚掌柜是开金银铺的?”

“正是,在下从蜀地迁到东京,以后就在景福坊讨口饭吃了。听说您在这里德高望重,我便厚颜前来拜见,还望帮主不要怪罪!”

“啊,远来是客!既然掌柜的要在景福坊安家立业,日后我们便是邻居了。好说……好说……”

就在对方正说着的时候,有一个下属却是跑到那位帮主的耳边耳语了几句。不知道这帮主听到了什么,一下子却是对龚美乐了起来,随后便热情的说道:

“不愧是开金银铺的,龚掌柜可真是大方啊!”

听到对方突然如此热情,龚美就知道是自己的那份重礼起了作用,于是他直起腰身,用一种从容的语气对对方说道:

“我这初来乍到,也不知道拿什么送人才不算失了礼数,帮主您看得上就好!”

“快,给龚掌柜上些好茶来。”

或许是看到对方出手大方,这景福帮的帮主顿时便换了一副面孔。龚美见了,只是笑了笑,随后便像闲聊一样的跟对方说道:

“我在蜀中之时,向来是做金银生意的,也算是祖师爷抬爱,让我几年的功夫便把生意做到了京城。本想着来京之后,这生意应该更好做了,可谁想着京城的生意,反倒不如蜀中来的痛快!”

“诶,掌柜的这是和道理,难道说这京城开金银铺还不比益州吗?”

听到龚美这没来由的抱怨,景福帮帮主不由得有些诧异。

“按道理应是如此,只可惜这京城之地富甲天下,豪门众多,也正因为此,这城中的大家族便更是喜欢囤积金银。实不相瞒,我这店里开张不过数日,这订单便多得昨夜做不完,可我昨日静下心来一算账,这才发现不过是白忙活,在京中做十件金器,所得不过蜀中一件之利。干了半天,纯属瞎忙!”

“有这等事?掌柜的不是在说笑?”

“帮主不信,您不是金银行当里的人,自然是不明白其中的道道。实不相瞒,在蜀中时,若是能遇到有急于脱手的金银客,这利润还能再翻上一翻。只不过……这种好事,我却还没在京城遇上过。”

“急于脱手的客人?”

那帮主听到龚美的说法,却又明知故问,龚美见了却只是笑笑,并不明说。

“好了,今日见过了帮主,也算是认了门了,日后若是帮主有空,还请到我店里坐坐。不过切记,我那店里多是女客,帮主若是遣人来,还请走后门!告辞了!”

“送客!”

龚美向对方告辞之后,便站起身来跟对方打了个招呼,随后便带着手下的伙计又出了小院。刚才的那番话他香型对方应该能听懂,若是猜的不错的话,等过几日,应该便有人拿着金银上门试探了。

第29章 生意上门

“龚掌柜,今天生意不错吧!”

“还好!还好!还不是托了这街里街坊的福……怎么了闫掌柜,今日是吹的什么风,把您吹到我这小店来了?”

“哈哈哈……”

眼瞅着平日不曾往来过的闫记生药的掌柜突然跑到了自己的地头上,龚美一边跟对方道着客气,一边却在心里留了个心眼,直到对方笑而不语之后,龚美这才打发了伙计,将闫掌柜请到了楼上细谈。

“闫掌柜,有何指教?此间就你我二人,不知掌柜可否直言?”

看着龚美上下都透着小心,闫掌柜却只是微笑着打量着龚美。那眼神,似乎是要把龚美的心思看穿一般。

“听景福帮的兄弟们说,龚掌柜的买卖做的红火。今日前来,乃是跟龚掌柜请教一门生意,不知道龚掌柜您愿不愿意指点在下一二?”

“闫掌柜客气了,您是这条街上的老字号了,有什么事情,应该是晚辈向您请教才是!”

“哈哈……”

那闫掌柜听龚美话说的客气,便从袖子里取出了几个用破布包裹着的小布包随手扔在了桌子上。龚美看到,先是客气的笑了笑,随后便伸手上前试探,谁知道这一试,入手却很有分量。

“哦?”

龚美拿起那小布包,脸上便是一变。随后赶忙从一旁取来一张黄纸,随后将那布包解开,然后便看到小把如西沙一般的颗粒散落在黄纸上,颜色赤黄,在阳光下一照,那真是金灿灿的晃眼!

“这是赤沙金?”

“掌柜的好眼力!”

“闫掌柜,您要跟我谈的不会就是这门生意吧!”

“哈哈,听闻龚掌柜财雄势大,我想,您不会吃不下这几包东西吧!”

那闫掌柜语出试探,却并不说明这几包沙金的来历。龚美见状也不多问,便随手将其余几包沙金一一打开,随后一同倒在了刚才的那张黄纸上。

“龚掌柜开个价吧!”

“哈哈!闫掌柜还是您开价吧!日后若是再有此等好物件,还望不要忘了小店才是!”

“龚掌柜果然大气!”

那闫掌柜听到龚美的回答,随后便双手做揖,微微行礼致谢,随后便伸出手来摆在了龚美的面前。龚美见了,自然心知肚名,也随即把手凑了过去,隔着衣袖和闫掌柜握在了一起。

两人在袖筒中一番讨价还价。可脸上却都带着笑容。大概过了有一盏茶的功夫,闫掌柜突然撤回手来拱手说道:

“既然如此,我再这便谢谢龚掌柜了!”

“哈哈,闫掌柜客气了,一会儿我编派人将所欠之钱,送到贵号!”

“龚掌柜,生意兴隆!咱们改日见!”

“改日还望闫掌柜多关照小店!”

……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从楼上下来。龚美直把对方送出了门,这才又回到了楼上。

金沙沉重,龚美的店里虽然有伙计,可是打金的手艺他却没有传给外人。因此当他收拾好那堆金沙之后,便独自来到了楼下自己的工坊里,升起炉火打好风箱,只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黄灿灿的马蹄金饼才跃然于龚美的手账之上。

“来人啊!前几日我向闫记生药铺揭了笔资金周转,等一会我出去一趟,你们今日便上了门板早点歇着吧!”

“是……”

店里的伙计见掌柜的下了话要早点歇工,心里顿时便高兴地跑出去关店歇业。而龚美见状,则嘱咐伙计看好店铺。随后径直离开了景福坊直奔杀猪巷而来。

当龚美赶到杀猪巷的时候,他先是在外面左顾右盼一番,直到确定身后无人跟随,龚美这才来到了王状元家的门前。

龚美敲门之后,开门的乃是王玄义的堂兄,他见是龚美来了。便将人让进了院子里,随后便关上院门。

等到龚美进了屋子之后,见到了王玄义,随后便兴奋的从怀中掏出了那枚刚打好的马蹄金饼。

“院判,这是今日闫记生药铺掌柜送来的,来时乃是赤色沙金,小人擅自做主给炼成了金饼子!”

“好,鱼儿果然上钩了!正好这几日孟朗酒坊进了大笔铜钱,你正好可以拿去给那些卖金沙的贼人。”

“啊……这个自然不劳院判操心!明日我去白矾楼送首饰,正好可以借着这个由头将钱拉回去!”

“哈哈,龚掌柜,你这比买卖可有赚头,我可不能让你赔钱帮我做事啊!”

“实不相瞒,这不见光的贼赃就是便宜,足足比市价低了一成!不过我觉得这第一次只是试探,在往后说不定还能压价!”

龚美说的兴奋,王玄义却在心里暗自盘算着。眼前他开的酒坊已然对东京的低端酒市场造成了极大地冲击,最近几日手上正好有着大笔的铜钱需要交易,而龚美的金银铺,则正好是王玄义以钱换金银的一处好去处。不过此计既是为了挖出背后的大鱼,那自然要从长计议才行!

“龚掌柜,这几日但有人来兑换金银,你只管照单全收,咱么就用这城中七十二家行首的名义来周转这些铜币。不过,你要让对方相信你财雄势大,有能力吞下更多的金银才行。这样吧,我多周转一些铜钱于你,你只管大张旗鼓的行兑换之事,价钱可略高于市价。这样一来,那些贼人才会认为你这买卖红火,敢把更多金银给你交易!”

“院判此言当真?不怕小人把这生意做赔了吗?”

“怕什么,你这背后可是开封府坐镇,难不成这些贼人还能把开封府的府库给挖空了不成,放心,我会暗中派人假扮成兑换金银的客人,跑去给你捧场的。咱们只需撑个几日,不由得那些贼人不信!”

“院判果然好计较!“

听了王玄义的这番筹划,龚美的心里便吃了个定心丸。顿时有了挽起袖子大干一场的野心。而王玄义这边则也有了新的计较。

“咱们的酒坊现在已经遭人眼红了吧!依我看,再去景福坊寻一处宽敞的铺子,派伙计联系城中大小酒肆,我要让咱家的酒,彻底的断了旁人在酒肆里的进项。到时候,那些使阴耍诈的,应该就坐不住了吧!”

第30章 同行眼红

自从那日有景福帮的人前来闹事,被王敬用江湖话三言两语的镇住了之后。这几日来,孟朗酒坊的生意是愈发的好了。

其实倒不是啤酒的口味逐渐的被东京百姓接受,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家的酒价格实在是太低,以至于几乎到了连城里的叫花子都喝得起的地步。

十文钱一大壶的啤酒,喝下去虽然入口苦涩,可是多喝几次,反而渐渐地习惯了这种清爽的感觉。而眼见着孟朗酒坊的生意是越来越好,那些本来就靠着薄利多销的策略经营的小酒坊们,也愈发的眼红起了他家的生意。

“掌柜的,给我滚出来!”

正在柜台上算账的王敬猛地听到店里有人在此喧哗,便赶忙合上账本,随后慢悠悠的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了过去。

“这位客官,您这是……”

“掌柜的,你家这酒是给人喝的吗?苦不拉几的,别是给放了什么害人的东西吧!”

“这位客官,咱家的酒,就这个味儿!”

“就这个味儿?我看你是没安好心吧!”

那客人长的人高马大,却是好不讲理,只一伸手便要抓住王敬的衣领。王敬见了,赶忙一个低头避开了对方。

“这位客官,我家这酒坊开了也不是一天了,这酒一直就是这个味儿……”

“放屁,你当老子没喝过酒吗?”

那壮汉一言不合,抬手就把桌子掀了个底朝天,王敬一看,顿时就知道是来了找茬的了。

“这位好汉,我劝你一句,我们孟郎酒坊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撒野的地方……”

“我砸的就是你们这家黑店……”

那壮汉显然就是来找茬的,王敬话都没说完,对方便抡起了一条长凳,直接朝着王敬砸来。也幸好这些时日王敬跟着王玄义的两位兄长习练武艺,眼瞅着从头顶上砸下来的条凳,王敬却是一个侧扑躲过了一击。

“快跑,有人闹事!”

“快走啊!”

……

眼看着原本还十分平静的小店里突然就来了恶人。一众酒客便纷纷扔下喝了一半的酒席直接跑出了店里,还有些爱占便宜的甚至夹起桌子上的酒壶就要往外跑,就在这时店里却跑出了几个飞龙帮的帮众来,抄起手上的家伙就跟对方斗在了一起。

“揍他,掌柜的,揍他!”

“别乱来,先去报官!想办法把这个家伙引到外面去,莫要砸烂了咱家的酒坊。”

王敬小声的跟手下交代了几句。随后便摆起架势,慢慢的跟了上去。

这王敬跟着王玄义不少时日,手上虽然说没有学到真传,但是对付三五个懂得三脚猫的歹人还是不成问题的。那壮汉仗着人高,便以为王敬是个不中用的,于是便直勾勾的朝着王敬挥起拳头迎了过来。

“啊……”

王敬见对方力气大,不敢轻易硬接。只灵巧的避开的对手的迎面一击,随后绕到了对方的背后猛地一扑,那壮汉顿时便被推出了酒坊。然后整个人迎面趴在了地上,顿时吃了一嘴的土。

“快看啊,动手了……有人动手了!”

酒坊外的路人看见有人起了争斗,顿时便纷纷围拢过来看起了热闹。王敬刚才一搭手,发现对方虽然长得魁梧,可是身手却着实是个草包。于是便放下心来,打算跟这个不开眼的一个教训。

“呸呸呸!啊……看我一拳!”

壮汉皮糙肉厚,只摔了一跤却并未受伤。看见王敬站在身后,便赶忙从地上站起身来,又朝着王敬扑了过去。

“哈哈,不知死活!”

此时王敬的心头已然毫无惧意,只见他拉开架势朝着对方迎了上去,就在二人即将照面之际,王敬却是飞起一脚,随后一下踢在了对方的膝盖下方。那壮汉膝下吃痛,顿时便单膝跪地,手上的重拳却也失了力道。

“哼,我还以为是个有本事的,原来却是个不中用的!”

王敬见对方实在是不成器,自不屑与这等花架子动手。他先是后退两步,随后便任由手下的店伙计将那莽汉按倒在地,然后厉声喝问道:

“你这莽汉,今日是存心来找麻烦的!”

“说!”

那壮汉此时被人困住,顿时便吓得连连求饶道:

“掌柜饶命,小人错了,小人知错了!“

“说……是何人指使你来的?”

“是……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想来您这弄俩钱花,没想到,掌柜您才是好汉!”

“说,是谁指使你来的,不说就抓你见官!”

“不要……不要啊!”

“掌柜的,开封府的官人来了!”

“说,谁派你来的,不说就抓你见官!”

“我……”

那莽汉此时一头大汗,看样子像是在思考什么难以抉择的事情一样。就在王敬正要失去耐心的时候,莽汉突然大声的承认道:

“是……是街角孙记酒坊……指使小人来闹事的!小人猪油蒙了心,求掌柜的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那莽汉才刚刚开口承认,便有人群中的艺人突然向后退去。王敬眼尖,只一眼便认出那人正是孙记酒坊的掌柜。

“孙掌柜,你到是溜得快啊?站住!”

只听王敬一声呵斥,人群中顿时有一人停下了脚步。随后转过身来,脸上则带着惊惧而又谄媚的笑容。

“王……王掌柜!”

“孙掌柜,你不会是没听见吧,有人说你唆使他来我这里闹事,可有此事?”

“误会,误会!我……我怎么会干出这种事呢,都是乡里乡亲的!”

“误会?是不是误会,咱们还是去开封府分辨吧!来呀,请孙掌柜跟我到开封府去见官!”

正当王敬便要动手去拉扯对方的时候,王玄忠此时也恰好带人赶到了此处。只见他一道,那孙掌柜便突然跪倒在地,然后大喊冤枉的说道:

“官爷来的正好,着孟朗酒坊的掌柜打伤客人,还要诬陷于我,请大人做主!”

“哦?有这等事?”

“千真万确!”

王敬见来的人乃是自己的熟人,自然不怕着孙掌柜胡乱说话。他此时只是站在一旁,然后面带冷笑道说道:

“有理没理,今日店里的客人俱是看到一清二楚,孙掌柜,我看,咱们还是去开封府再行分辨吧!”

第31章 霸王餐

“啊……让……让开!”

随着一阵急促的喘息声,大相国寺前的闹市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急促的身影。只见他衣衫破烂。额头上还有一块伤未愈合的伤口。路上的行人看到这个奇怪的人,都不免让开道路。以免给自己惹上什么麻烦。

……

每月逢五乃是大相国寺前的开放日。在这一天,相国寺前便会格外的热闹。不过最近几日,京城之中突然流行起来一种新的香饮子。那便是城中景福坊新开的那家孟朗酒坊所售卖的醴酒和啤酒。

这醴酒入口香甜清冽,而且还有一种特别的烤饼的香味。再加上售价不贵,因此城中有不少头脑灵光的脚行还有香饮铺子,很快就找上了门去寻求合作。一开始,因为孟朗酒坊的王掌柜心存顾虑,所以只答应少数几家商铺的合作意向。可到了后来,随着城里知道这两种酒的客人越来越多,孟朗酒坊便干脆主动出击,开始给城里的各大脚行,茶坊,酒楼,饮店主动送货,甚至就连一些售卖凉浆的香饮铺子,都开始卖起了孟郎酒坊的醴酒和啤酒。不得不说,这孟朗酒坊的酒价格虽低,可是这产量和口感确实没的说。于是一时之间,原本许多城里的那些低档酒坊,就渐渐地失去了市场。

那行色匆匆的男子,左顾右盼的躲到了一处人多的凉棚下。很快摊主便注意到了他的身影,于是便上前问道:

“这位客官,您这是……被人抢了?“

“哪儿那么多废话,先给我来点解渴的!快!”

那破衣烂衫,脸上带血的男子听到摊主的关心,不但不领情,反而不耐烦的顶了摊主一句。摊主见状,自当他是个受了欺负的泼皮,便也不跟他一般见识。之时随手打了一壶醴酒来给对方端了过去。

“客官慢用!”

“诶……你这黄呼呼的,是什么东西?”

“回客官的话,这是孟朗酒坊出的醴酒。全东京统一卖一壶十文,您这是刚从外地回来吧!”

“醴酒……这是酒?诶……还真是酒,才十文钱这么一大壶,这老板怕是赔本赚吆喝吧!”

“哈哈,赔不赔本我不知道,不过……这东京城里怕是有不少小酒坊都要被这孟朗酒坊挤兑关门了。您是不知道啊!光是这个月,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去孟郎酒坊闹事了!”

“诶?这老板这么做生意,不怕招人恨吗?”

“怕啊!不过您是不知道,现在这孟郎酒坊的酒都是镖局负责押送的,整日从孟朗村押到东京城。您说这么多镖局都指着他孟朗酒坊吃饭,这等闲人谁敢找他们的麻烦啊!”

“镖局?这孟朗酒坊的老板可真是阔气啊!”

“可不……客官您是不知道,听说,这老板在开封府里有人,有个跟他不对付的孙掌柜,看他家生意眼红。找了个泼皮前去闹事,这不,一家人现在都发配孟州道了!”

正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神色惊慌的男子听到此处,不由得端起酒晚就喝干了一盏醴酒。随后他径直掏出了十个铜钱来扔在了桌子上,随后起身就走。

在途经开封府时,这男子不要得停下了脚步,只见他站在开封府的门前,默默地注视着府门上的匾额半天说不出话来。直到许久过后,这男子才案子叹了口气,随后转身继续朝着景福坊的方向走去。

当这名男子来到景福坊外的时候,他先是小心的看了一下四周,随后便走到一旁的水井前,将衣袖打湿了随后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直到水中的倒影看起来已然干净了许多之后,这男子才又继续赶起了路来。

“说起这孟朗酒坊来,最近一阵子可是在东京城里出尽了风头。几日前有景福帮的人前来找麻烦。这孟朗酒坊的王掌柜一怒之下,便咋下重金请了京城几大镖局的人出面,这下子大把的金银撒出去,便是连景福帮都奈何不得他了。”

可怜城里的那些小酒坊,原本就是薄利多销,日子还过得下去。虽然不比这城中七十二家名楼的好酒利润丰厚,可日子却也过的下去。可谁知道,孟朗酒坊这醴酒和啤酒一出。瞬间就打破了他们的美梦。

一壶酒十文钱,遮羞酒坊老板想破脑袋都想不通孟朗酒坊到底怎么赚钱。要知道,这酿酒光是窖藏就得要上数年的功夫。可这孟朗酒坊,酒的供应不但稳定,而且还完全不是凉浆那种糊弄人的东西。他家的酒喝多了一样会醉,可即便这样,这十文钱一壶的价格也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说的是江湖道义,可人家金主大把的钱财砸下去,这东京城里的镖局便立刻站在了孟朗酒坊的那边。景福帮虽然厉害,可是毕竟也只是个小帮派,哪敢跟城内实力雄厚的镖局叫板。

落魄的男子此时怀着别样的心思来到了景福坊,他先是叫住了路人,问明了孟朗酒坊所在的位置。随后便循着方向来到了孟朗酒坊。

掌柜的来一壶好酒,有下酒的好菜尽管给我上几道!

此时王敬站在柜上,看到一个头上有伤的男子贸然的闯了进来。顿时便起了疑心。不过对方既然没有闹事,王敬自然也不能赶人。于是他便按照对方的要求上了一壶酒,又随便从柜上拼了几个冷菜送了过去。

“客官是第一次来?”

“哈哈!都说您这儿的酒价格公道,我便想尝尝鲜!掌柜的这生意好生红火啊!”

“哈……都是托客人们的福!”

王敬只跟对方闲聊了几句便又回去了。这几日来请了镖局,来找事的人已经少了许多。就算是有几个惹眼的王敬也不放在心上了。

……

入夜之后,孟朗酒坊从喧闹逐渐过渡到了沉寂。直到快要上门板打烊之时,王敬才发现那个头上有伤的酒客依旧还趴在桌子上不肯离去。

“客官,我们打烊了!您看是不是……”

“掌柜的,我实话跟您说吧!我没钱!”

“没钱好么,原来是一个吃霸王餐的!”

第32章 大变活人

听到对方说没钱,王敬却并不生气。事实上,这些酒菜总共也没几个钱。若对方是存心来捣乱的,只怕也不会赖这几个酒钱。而王敬,却很想知道对方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实不相瞒,小人……小人我也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若是掌柜的同意,小人愿留在此处给掌柜的干活,不求工钱,但求有口饭吃,在有个睡觉的地方就行!”

别看此人言辞说的恳切,王敬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心理却犹如明镜一般。这人说话时目光回避,且身上的衣着虽不华贵,却也不似穷苦人那般破衣烂衫。最要紧的是,此人足上还蹬着一双丝质的短靴,而且还挺新的。

“啊……嗯嗯!”

那人看王敬上下大量了一番之后,突然将眼神盯在了自己的脚上,便赶忙尴尬地向后退了几步。

“好吧!既然客官遭了难,那就留在我这里帮几天忙吧!他日若是客官想走,我也不阻拦!”

“谢掌柜的!”

这落魄男子听到王敬肯收留,心理不由得大喜,王敬只觉得此人似乎是松了口气,再加上他额头带血,显然是与人有过争斗,不由得多了个心眼,随即先让人带他下去换一身衣服,随后又把飞龙帮的伙计叫到了身边,小声的叮嘱了几句。

这位连几十个铜钱都拿不出的客人就这样被王敬留在了店里。为防此人手脚不干净,王敬便安排此人在后院劈叉。带到晚上打烊之后,王敬方才收好账本,自回杀猪巷复命。

这几日孟朗酒庄大受欢迎,可是王玄义却并未发现太多关于之前两起命案的线索。事实上,在这东京城里,人们遗忘事情的速度其实非常快,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已经没有多少人还记得一月前的那两起惨案了。

可王玄义却忘不了。事实上,他很清楚眼前的平静只是暂时的,敢在东京城开封府的眼皮子地下做出这等事来,凶手到底要做什么?

“来呀!这几日,景福坊可有人因财物丢失前来报官?”

“回,大人的话!不曾有人来报关,只不过……倒是有人前来报那孟朗酒坊贩卖私酒的……”

“哈哈,笑话!这东京城里哪家的私酒还卖得少了?看来,是这孟朗酒坊让某些人看红了眼吧!”

王玄义听到下属禀报,心理不由得觉得城内这些酒坊的老板贼喊抓贼的行为有些好笑。他看这天色已晚,便跟坐在一旁的黄院判到了个别,随后骑马出了开封府。

这几日开封城内正冯大相国寺开市之际,所以城中商旅比平日却又多了几成。王玄义骑马走在街头,看到这临街的店铺上,十家中,到有三四家打出了啤酒的招牌,不由得心下暗赞王敬的经营手段了得。待他行至街头,忽然看到一顶小轿慢悠悠的停在了一家皮货行的门外,随后便有一旁跟随的丫鬟上千挑开轿帘,随后引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夫人出了轿子。

王玄义抬起袖子试了试额角的汗水,此时虽已入秋,可是天气炎热。却不知这是那家的女眷,这么早就来皮货行置办东衣……

王玄义心下诧异,便忍不住打量了那妇人一眼。发觉那妇人惊觉自己的目光。突然猛地转过头去急步走进了货行,王玄义这下心中更奇,可又不好意思跟进去一看究竟,于是便装作不经意的从店门外走过,然后等到走了数十丈外,便又勒马驻足,找了一家茶摊坐了下来。

“这妇人为何鬼鬼祟祟的,莫不是认得我?”

王玄义心中诧异,且左右无事,便点了一壶茶默默地坐在茶摊上喝了起来。心理却始终想不起来这妇人和自己到底何时见过。

待王玄义吃完了半壶茶之后,那妇人却终于从皮货行里走了出来。王玄义见状赶忙伸手挡住了脸,然后从指缝里偷偷的打量着那妇人的行踪。只见那妇人先是左右打量了一番周围的情形,然后便匆忙上了轿子,随即扬长而去。

“此人行踪鬼祟……可看衣着却并非行苟且之事的蛇鼠之辈!实在可疑……”

就在王玄义心中暗自揣度之时,便见到那皮货行后院突然驶出一辆马车。而马车驶入了大路之后,便沿着王玄义眼前的大道而过,直奔城门而去。

当马车行经王玄义眼前之时,忽然一阵清风刮过,随着轿帘一扬。王玄义却一眼看见了轿中之人的侧面。这一看,王玄义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不是……辽国驿馆的那个女子吗?”

王玄义心中惊诧,觉得此事事出蹊跷,便又重新起身来到了那皮货行外打量。

“这辽国女子突然出现在此处,而且刚才离开的那夫人又鬼鬼祟祟的,难道说,此二人是在此间相会?”

王玄义想到了这里不由得心中暗惊。按理说,这辽国驿馆外已经被自己部下了暗探。这驿馆之人的出入应该有人回禀才是,可是……这辽国女子却突然出现在了景福坊附近的皮货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玄义站在街头,只思量间,便扔了几个铜钱在茶桌上,随后翻身上马,径直朝着那马车离开的方向追去。可就在他看着那马车走到城门附近之时,却看到守门的兵勇拦住了那马车的去路。王玄义见状不由得心中暗自庆幸。便纵马追了过去。可就在他刚刚赶上那辆马车之时,却见到一名兵勇刚刚放下了车帘,示意放行。

“等一下!”

王玄义心下焦急,便立刻出声制止。几名守门的大头兵看到来者是个绿衣郎。便赶忙齐齐行礼。

“小人见过大官人!”

“这车上之人可曾查验?”

“人?什么人?”

“就是车上的那个女子!”

“大人您……这是一车皮货,哪有什么人啊!”

“皮货……我分明看见……”

王玄义心中诧异,便不由分说上了马车拉开轿帘。可就在他打算盘问那女子欲往何处之时,却被车厢里零散扔着的几批皮货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人……人呢?”



第33章 打草惊蛇

一个时辰之后,当原本已经离开的王玄义又回到了开封府之时,此时正欲离开的黄院判不由得惊讶万分。

“王院判!你不是……回去了吗?”

“黄院判,你还在正好,我刚才在路上遇到一件奇事!”

“奇事?”

“嗯!”

王玄义神情谨慎,先是打量了一下左右,随后才拉着黄院判又重新回到屋内,只见他先是端起茶盏给自己斟了一盏凉茶,随即一饮而尽,这才擦着嘴边的茶渍说道:

“方才我回家之时,路过景福坊外一家皮货行,我见一女子从轿中出来之后进了货行,心中不免诧异,按理说现在虽已入秋,可也正是天气炎热之时。此时去皮货行不是有些早吗?当时我心里好奇,便在货行外的茶摊上坐了片刻,你猜,接着我见到谁了?”

“谁?”

“我见到了辽国驿馆那位萧大人的侄女!她乘着马车从那批货行里出来,然后便拐向了出城的大路!”

“什么,可是……为何无人禀报此事?”

“黄院判,这还不是最奇的!你猜我在城门前拦住皮货行马车之后,又看见了什么?”

“王院判快说!”

“那女子居然不见了踪迹!”

“什么?”

“就在我追上之后,那车内居然空无一人,只有几卷狐狸皮,还有羊皮被放在车内……”

“那……人呢?”

“我也不知,想必是在车子走到车门之前跑掉了。”

“跑掉了?”

黄院判听了王玄义的说法,心中更是惊讶了,这王玄义可不是一般人,手上也是有功夫的,怎么可能就这么让一个丫头从他眼前跑了?

“王院判的意思是……”

“我觉的这货行也许有问题,可是却不知今日这一举动是否打草惊蛇,我现在已经让城门处的兵勇随便找了罪名,将那车夫扣下了。以防他回去之后通风报信!”

“扣下了?人可带回来了?”

“嗯,我暂时让人将他押往城外的勐朗村,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

听到王玄义的这番布置,黄院判心中这才稍安一些。现在凡是跟辽国人沾边都是敏感事情。官家接连大败,已然不敢轻启战端,因此朝廷上下无不对辽人近来的挑衅一忍再忍。所以,王玄义此举倒是稳妥之措。

“王院判的意思是……想查那家皮货行?”

“查是要查的……只是今日那妇人似乎认得我,我看要安排几个生面孔盯着这家皮货行!”

“这没问题……”

当黄院判从王玄义那里问清楚了情形之后,立刻就叫来了留守的弓手把任务安排了下去。可就在他刚派人前去盯梢不久,所派之人立刻就慌张的前来禀报说道:

“不……不好了!”

“怎么了?”

“禀院判!那……那皮货行已然……已然没人了?”

“什么?”

……

王玄义和黄院判一听,不由得大惊失色,便赶忙带人前往皮货行查看情形。等到二人赶到之时,却见此处却是早已无人,只余下一只火盆中尚有些刚烧过的纸屑残余。王玄义见状,赶忙一脚踢翻了那火盆,然后抢救其中的线索。

“王院判!这伙人如此惊觉,你方才不过走了一个时辰,这伙人便连老窝都不要了,看来果然跟辽人有关!”

王玄义听到黄院判担心的话,没有回答,只见他先是从地上捡起了一张烧掉了大半的纸片。随后拿起来仔细的查看了起来。纸上的内容已然无法看清,可是这纸张入手却轻薄坚韧,一上手便知不是凡品。

“这是……布头笺!”

“让我看看!”

黄院判听到王玄义的话,便赶忙拿起那片小纸片,用手指捻了试了一下厚度,然后又稍加用力试着撕扯了一下。随后便点头说道:

“却实是蜀中名产绢纹宣,此物虽是蜀中特产,可因制作繁琐,产量不高。在京中除了皇宫大内,也只有官府中才有少量留存,这小小的皮货行,怎用得起如此昂贵的纸张?”

“这就是了!你看着火盆,歹人离去之时还记得要一把火烧了这些纸张,显然是不想让我们看到纸上的东西。”

……

就在王玄义正在琢磨这绢纹宣上所记的到底是什么的时候,一旁的王玄勇却是急冲冲的跑来说道:

“院判,我带人去附近搜了搜,没发现这户人店家的下落。问了周围的几家店铺,也都说不知情!”

“坏了!”

王玄义心下着恼,眼看着差一步就能抓到线索。现在却是扑了个空,心下自是懊悔不已。不过此时却也不是一无所有。起码这绢纹宣还有继续追查的价值。

黄院判手里拿着那片绢纹宣,随即又从火盆的灰烬中扒拉出几片烧剩下的碎纸片。其中有几片似有笔墨的痕迹。黄院判见到连忙又从灰烬中捡起随后拿到眼前仔细的检查了起来。

“笔画细长,且无章法,这看起来不像是字啊!”

“不是字?”

王玄义听到黄院判的话,也赶紧从黄院判的手里接过碎纸,然后拿在手上查看了起来。

“确实不像字,看起来倒像是绘画的笔迹,不过这画的是什么,我着实看不出来……”

火盆中所余残片不过八九片,其中带有笔墨的更是只有三两片。王玄义只在这些残片上找到了几道线条,还有半个认不出是什么的字。只见他沉吟许久之后,突然冷不丁的抬起头来。然后突然说道:

“画院!翰林院画院常用布头笺!”

“对啊!这布头笺最善丹青,而且这纸上的笔迹也不像是单纯的文字!”

“黄院判,此事关系辽国,事关重大你,我看还是先回去禀报府尹吧!”

“王院判言之有理,我这就去拜见王爷!”

黄院判听到王玄义的提醒,便连忙掏出手帕来,将这些纸屑收在了帕子上,随后放入衣袖中。而王玄义则对手下众人说道:

“留几个人,把这里好好地搜一搜,其余人,给我以此为中心,沿街查访!务必查到这皮货行一伙人的下落!明白吗!”

“是!”

第34章 失踪的画师

枢密院,北面房公廨。

虽然天已入秋,可这气候反倒是更热了些。此时此刻,北面房的公廨中虽有冰块降温。可是房中的大小官吏却还是不断地扇着扇子,擦着汗水,忙着手上的事情。

“蔡呈旨到!”

听到门外有人通禀,公廨中的官吏赶忙放下手上工作起身相迎。

“下官……见过蔡呈旨!”

“嗯,诸公都辛苦了,我家内人做了些冰镇的凉浆,正好送来给诸位解渴,大家先休息一下吧!”

“额……谢呈旨大人!”

看到是上官体恤下级,众人赶忙齐声道谢,随后便纷纷来到一旁端起府中杂役送来的凉浆然后痛饮了起来。

“啊!真是畅快啊!”

等到众人都回到了位置上之后,蔡呈旨也随手取了一碗一饮而尽,就在他将手中的杯盏交给下人之时,却发现盘中还有一盏无人取用。

“诶……今日有同僚告假吗?”

“回呈旨的话,从翰林院画院借调来的郑待召说家母生病,已然告假两日了!”

“哦?原来是郑待召!他母亲的病情可好些了吗?”

“这个,我等本要一同去看望的!可郑待召说不是什么大病,又说房中事务繁杂,不愿劳烦同僚。我等便一齐凑钱送了些滋补的礼物,让郑待召带了回去。”

“哦?有这事?唉,这京城中诸衙门,虽说枢密院关系重大,可也不能连同僚亲长生病都无人探望。这样吧,我这个呈旨左右无事,便替各位去看看郑待招吧!”

蔡呈旨说完此事,便招手让杂役将杯盏撤了下去,随后起身出了北面房,径直朝枢密院外走去。

蔡呈旨出了北面房便遣人打听了郑待召在城中的住所,随后便带人备了一份礼物前去探望。待他走到了位于城北的一片民居之时。又接连打听了许久才找找到了郑待招的住处。

“咚!咚!咚!”

“郑待招!郑待招!”

“谁啊……”

听到门内传来了一个老汉的声音,随后房门便被打开,只见一白发老者先是站在门前上下打量了蔡呈旨一番,随后便开口问道:

“官人您是……”

“老汉,请问这里是翰林院画院郑待招的家吗?”

“额……您招郑大官人啊,他家已经搬走了!”

“搬走了?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昨天,老朽乃是这房子的房东,今日是来收拾一番托牙人帮我另寻租客的!”

“什……什么?”

蔡呈旨一听,不由得心中大惊,赶忙冲进院子里四处查看。这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家中早已收拾一空,那里还有人住过的痕迹。

“快……快……快快……”

“呈旨大人!你这是?”

“快回枢密院报信,这郑待招无故失踪,只怕……要出大事了!”

“额……是!”

亲随听到蔡呈旨的话语,立时便慌慌张张的朝着巷子外面跑去。而蔡呈旨则站在原地许久都不敢相信自己意识到的事情究竟有多么可怕。

……

开封府内,秦王看着托盘上几片带着烧焦迹象的纸片。久久的陷入到了思索之中。

“这却是布头笺,虽说不是什么名贵之物,可是……一家寻常的皮货行,断然用不到如此昂贵的纸张。从这一点来看,你二人的发现着实可疑!”

秦王沉默许久,这才皱着眉头开口说了起来。一旁的王玄义听了,赶忙上前问道:

“王爷,那一日,我曾看到辽国驿馆的一名女眷乘坐马车离开这家皮货行。可是当我在安肃门前将此车拦下之后,此女却凭空消失了。我敢肯定,这辆马车离开我视线只一瞬间。可就是这么短的时间,那女子居然就这么不见了!”

“辽国驿馆的女眷?此人是谁?”

“回王爷的话,是驿馆主事萧大人的侄女……”

“主事的侄女,回头我帮你向鸿胪寺打听一下吧!”

……

就在秦王正跟王玄义说着事情的时候,突然间门外有人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随后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报!王爷,官家召您火速进宫议事!”

“进宫?王院判,黄院判,官家召我!此事容我回来之后再议……”

听到宫内官家传话,王玄义二人自知无法再行议论,便自觉地退了下去。只见秦王送走了黄,王二人之后,便赶忙跟前来传信的小黄门一道出了开封府,随后骑马便朝着大内的方向赶去。

……

半个时辰之后,当秦王终于来到了大内之时,却看到殿内居然站满了朝中重臣,众人此时无不眉头紧锁。似乎发生了什么不祥的事情……

“官家!”

“啊……秦王来了!”

“官家,您招我火速来此,到底所为何事?”

“哎……方才……枢密院来报,一名翰林院画院的待招失去了踪迹……”

“翰林院画院的待招?臣弟不明白?”

“秦王,失踪之人乃是翰林院一名郑姓待招,半年前……被枢密院借走,负责誊录枢密院中所存的各式图录……今日次人突然失踪,枢密院深知此事事关重大,便赶紧报了上来……”

“翰林院画院待召?等一下,翰林院画院待召!布头笺,皮货行……辽……人……”

秦王此时突然将方才王玄义所报之事联系起来,顿时便惊出了一头冷汗!

“不好,是辽人!”

“辽人?秦王何出此言?”

听到秦王突然大呼辽人,在场群臣顿时便纷纷看向了他,连官家都忍不住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官家!今日开放府中军巡院来报,昨晚在景福巷一家皮货行内发现有焚烧残余的布头笺,且有辽国驿馆的女眷出没其中!方才听到枢密院一名书画待招突然失踪,臣弟一时心急,便联想到了此事!”

不用秦王细说,在场的众臣都是聪明人,只一琢磨便明白了秦王的担忧。

一名专为枢密院誊录机密图画的画师待招突然离奇失踪,而城内景福坊却发现了擅着丹青的布头笺被焚烧的痕迹,而且此事还与辽人有关……难不成……

一时间大殿之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思索着若是此事成真,将会给大宋带来何等灾难性的后果。

第35章 河东布防图

王玄义在秦王走后,就一直等在公廨。可他最终等来的却是来自大内的传召!

当王玄义和黄院判一同被招进大内之时,两人的心中不免惴惴不安。要知道,以王玄义的级别,除了科举,几乎没有面见官家的机会。

当王玄义走上金殿之时,殿内的许多大臣都不免看向了他。一旁的秦王见了,便赶忙出班对官家说道:

“陛下,就是这两位院判发现了城西皮货行的行迹!”

王玄义此时不敢贸然开口,因为他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在此时,高座在御座上的官家却突然开口问道:

“是你二人发现城西皮货行与辽人暗中勾结?”

“回官家的话,正是如此!”

“后来你们又在皮货行中发现了绢纹宣?”

“是!”

官家只问了两句,便不再开口。转而向一旁的枢密院使问道:

“那画院的待招平日在枢密院里都做些什么差遣?”

“回……回官家的话!平日里……主要负责军中各式图舆的绘制……这……这半年来,他……他一直在绘制河东……河东布防图!”

枢密使说到最后,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在场的众人听到此言,顿时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河东布防图!”

“好啊!你这是连朕的家底都要卖给辽人了!你知道要是这幅图落在辽人手中会有什么后果吗?我大宋在河东路的军略物资,排兵布阵……”

官家说道最后,已然气的发不出声来了。在场的群臣无不心惊胆战,同时,也深深地为这次的危机感到担心不已。

“皇上,请速派禁军赶往河东路,谨防辽国动作!”

“禁军,不行!禁军一动,万一河东路失手,那东京城岂不要暴露在敌人的铁蹄之下。”

“那你说怎么办,就算是现在想要调整河东路的布放,最快也得一月有余。难道……你就任由河东路暴露在辽国人眼皮子底下自生自灭不成?”

“怎么办?现在不就是让大家议出一个稳妥的法子吗?”

“稳妥?你知不知道丢了河东布放图,到底意味着什么……”

……

有人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起了对策,紧接着立刻就有人出来反对。很快,大殿上就吵成了一锅粥。

官家此时心烦意乱,看着眼前的这番情形。立时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够了!来人啊,把枢密使……”

官家的一腔怒火再也压抑不住了,只见他一声令下,殿前武士便要下场拿人。

王玄义看到眼前乱哄哄的情形,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此时还是闭嘴为好。不过他却想起那日在皮货行外见到辽国女子的情形。

想要拿到河东布防图,确实对大宋是个威胁。可是……那画师一家突然失踪。难道也是辽国人安排的吗?

“要知道,就在昨日!王玄义还在皮货行外见到了一个带着丫鬟的妇人。若是估计不错的话,那女子说不定就是画师的妻子。”

如果辽国人手上真有河东布防图,那留着那个画师继续在枢密院以免打草惊蛇,难道不是上策吗?如果这位画师突然失踪,岂不是会引起枢密院的警觉,反而坏了辽国的好事?

“可要是这么想的话!”

“难道说……是那画师一家知道危险,然后……自己跑了?”

王玄义此时一经联想,这数月来的许多疑问似乎都有了解释。水溃街的那些惨死的流民。景福外离奇身亡的差役。为何军巡薄上要大费周章的抹去辽人丢失财务的记录?为何一伙身负武艺,且作恶多端的流民连个还手之力都没有……所有的一切,只怕辽国人早就在图谋这份河东布防图了。

“可是这位画师,真的就以为他献上了这份河东布防图。辽国人就会善待他吗?拿到了图,他这个间谍也就没用了,杀掉不才是上上之选吗?”

王玄义冷静下来,仔细的斟酌了许久之后,却渐渐觉得,此事或许还远远没有达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如果只是盗图,为什么要从辽国另派一女子赶往东京处置此事。驿馆的那位萧大官人不行吗?

“除非,这个女人能给画师萧大官人给不了的保证!”

王玄义越想越是怀疑那女子的身份。同时,也对画师的行踪产生了疑问。此人若真是盗画了河东布防图交给辽人。无论是大宋还是辽国,恐怕都不会放过他。而且昨日在皮货行前那夫人如此警觉。只怕,她们也不是那么好相与角色。

……

王玄义站在殿上将一系列事件过了一遍又一遍。越发越觉得那一日辽国女子贸然出现在皮货行应该是事出有因。可是驿馆周围都是开封府的眼线,那女子又是如何离开的辽国驿馆呢?

当朝中重臣直吵了半天也议不出一个所以然之后。官家便先留下了几个心腹重臣。随后将众人放了回去。王玄义出了大内。随即便又一次直扑那皮货行。待他途径那日坐过的茶摊之时。却忽然又改了主意,改道沿着那日辽国女子马车途径的地点一路查访了起来。

那是一条热闹的大道,一个女子下车不可能不被人看见。而且那一日还是大相国寺开放之日。街道上更是人潮涌动。可是那女子居然就这么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人间蒸发了。王玄义走在街上,眼神不时地打量着沿街的店铺行人。忽然间,他觉得似乎总有几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嗯?”

王玄义心下暗自提高警惕,可人却突然离开大路,随后闪入了一个小巷子内。只见他先是拐了几个弯,行人逐渐稀少之后,身后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果然被人盯上了!难怪那妇人当日一眼就认出了我!”

王玄义心里想着,脚下却加快了步伐。渐渐地,就连他自己也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

忽然间,头顶突然出现一张巨网从天而降,王玄义立时便拔出佩剑,举剑格挡。就在此时,几名身着短衣的男子突然堵住了前后的道路,死死地围住了王玄义的去路。

“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有人出钱买你的命!”

第36章 追击

王玄义听到这话,心下却突然平静了下来,只见他松开罩在身上的渔网,随后单手拔出了腰间的佩剑护在身前。

“兄弟们上啊,这家伙!”

一看王玄义拔出了兵刃,在场的这些歹人立刻便锁紧了手上的绳索,想要把王玄义困住网中。

王玄义神色一冷。双脚发力,只单手便抓住了渔网,随后另一只手举起剑来挡住了一名手持竹枪之人的袭击。

“不行,不能腹背受敌。先想办法从渔网中挣脱出来再说!”

刚一交手,王玄义立刻就明白自己现在处境危险。只见他先是侧目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情形,随后便突然发力朝身后的墙壁跑去。那伙贼人尽管拼命地想要用渔网把王玄义留在原地,可是却被王玄义的巨力猛地一拉整个人便踉跄着向前跌倒。

“拉住他,用竹枪捅死他,快!”

眼看着王玄义就要推到墙角据剑防守,贼人知他厉害,便纷纷撤回来帮助同伴稳住阵脚。可即便如此,这群人却依旧拉不住王玄义,而且脚下还越来越踉跄。

眼看着众人拉不住王玄义,那贼首便拼着一股狠劲举起竹枪朝着王玄义捅了过来。王玄义此时身形不稳,眼看着举剑格挡已然来不及了,边猛地一个近身,朝着竹枪扑去,随后抬起胳膊夹在腋下。

这势在必得的一枪被王玄义夹住,那贼人自然不敢怠慢。便要伸手夺枪再刺。可王玄义却在这生死关头,突突然发力,随着脚下踏步,腰间发力,竟然开始旋转了起来。

此时此刻,那伙拉住渔网的贼人先是感到一股巨力将众人向前拉去,随后便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抡了起来。

随着一阵惨叫声响起。那伙贼人连同渔网四分五裂的飞向巷子四周的墙壁。而王玄义此时则挣脱困境,手持利剑,手起刀落便冲向了几个站起身来的贼人。

此时王玄义已然动了真火,手下自是毫不容情。举手只见便是血光一片,断肢横飞。

一旦王玄义用了真功夫,这伙贼人便再也不是对手,不过片刻。那贼人便自知不是对手,纷纷四散奔逃开来。王玄义见状,赶忙收手留下了一个活口,然后朝着那伙贼人追去。

可谁知才晃过一个拐角。那贼人竟又不知跑到了何处。消失的无影无踪。王玄义见状,不敢因此失彼,便赶忙又回到远处。这才踩住一名受伤的贼人喝问道:

“说,是谁让你们来杀我的!”

“我……我不知道!只……只知道有人花了大价钱,让……让我们做了你……”

“你们是谁,快说!”

“我……你杀了我吧!啊……”

“那贼人面色惊恐,却死咬着不肯说。王玄义见状也不客气。直接抓起他的头发将此人从地上拎了起来。就在此时,却突然听到身后有破空之声响起。王玄义一个闪身赶忙滚倒在地。随后又是两支箭簇射来,再看那活口,却是一箭正中眉心,顿时便气绝而亡!”

“见贼人居然还藏有弓手。王玄义不顾危险,一个箭步便上了墙想要查看带人行踪。谁知才刚一站上墙头,两支飞箭便破空而来。王玄义抡起宝剑在面门前一晃,只听两声铁器撞击的声音,随后便有箭簇掉落在地!”

“什么人?”

“要你命的人!”

眼看着五十步外,一名瘦小之人蒙着面,手持短弓侧身而立。王玄义顿时便朝那人追去。紧接着,那射冷箭的歹人便要逃走。临走又是回手一箭,却是让王玄义的脚步迟了一步。

就这样王玄义紧追在后,因为要防备时不时射来的冷箭,所以王玄义的速度也一直提不起来。可追了一会儿,王玄义就发现,那射冷箭的似乎是个女子,虽然弓术娴熟,且箭法精准,可是箭簇的力道却并不大。

王玄义不是不担心这女子是故意引自己前去追击。可是他深知在京城中出现如此弓法娴熟的女子,多半和辽国人有关。一旦此女逃回辽国驿馆,那便是天大的麻烦。于是他便甘愿冒险,也要追上此女,想要一探究竟。

也不知道二人一追一逃跑了有多远,突然那女子身子一沉便进了一个院子,而王玄义见状赶忙停下了脚步。只见他站在墙头看着那女子立在院中,似乎在等着自己。王玄义此时把心一横。便也落进了院子里。

“你是什么人,档案袭击朝廷官员!”

“王院判,我们又见面了!哈哈,刚才从大内出来,这赵家皇帝可是招你去议论军情了?”

“你……两国才刚休兵罢战,可二等却刺探我大宋机密。难道,你们就不怕战火波及……”

“怕什么?大宋攻我大辽,屡战屡败,现在……只怕就是个花架子吧!”

那女子语气轻蔑,随后突然拍了拍手,便看到院落中涌出了一种着便装的护卫来,将院落围了个水泄不通。

王玄义只打眼一看,便察觉出这些人身上泛着杀气,跟刚才那些乌合之众不可同日而语。一瞬间他突然想明白了这些人的来历。

“这就是你们在京城豢养的杀手?水溃街命案,还有那死去的张驴儿,都是你们干的?”

“哈哈,王院判!我现在就算告诉你也无妨。我知道你勇武过人,名冠东京!不过,我今日倒要试试,到底是我大辽的勇士厉害,还是你们汉人厉害!”

“等一下,你们突然对我动手,难道说……你们没有拿到河东布防图?哈哈,我明白了!看来,你们的谋划最后也出了纰漏。看来,那位画师也明白投递叛国,形同与虎谋皮,没了图,他也就没了利用的价值了!”

“你……”

王玄义此话一出,这女子果然上当。今天之所以要冒险袭击王玄义,就是因为盗图之事出了纰漏,那画师一夜之间消失不见,偏巧这开封府又盯上了双方见面的皮货行。也正是因为王玄义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使得观音女不由得下了杀心!

“动手!”

“杀了他!”

第38章 密道

“让尔等日日守在驿馆外面,但有人进出都要通报,可尔等呢?玩忽职守,放跑了贼人,那驿馆中的女子几次三番的在外谋划,尔等何曾禀告过我!”

“冤……冤枉啊!院判,我等真的是日日守候在驿馆门前,片刻不敢离开。却是未见有驿馆中人离开哪里啊!”

“还敢狡辩,难道那些人是飞……”

王玄义大喝一声,忍不住在桌子上重重的拍了一下。可谁知话才说了一半。他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是啊,就算自己的下属真的玩忽职守,可那些杀手又是怎么回事儿?那些人如此显眼,难道京城中的军巡铺就不曾察觉吗?等一下,水溃街的那起命案,凶手又是如何离开的。案发时是深夜。有人手持兵刃行走于街上,这也太过招摇了吧!”

“嗯……你给我说句实话,驿馆中的那个妖女最后一次露面……是什么时候?”

“回,回大人的话,就是上一次她跟着驿馆中的萧大人回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

王玄义听罢,看着下属那一脸担忧的眼神。心下却突然冷静了下来。

“这次那些杀手已然暴露了,可辽国的那个小妖女还敢回到内城,难道她就不怕关门打狗吗?这女子到底有何依仗,难道……她认为自己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可以把那幅图送出去吗?”

“不对,那妖女……”

王玄义此时猛然间响起了一件事来。城南的水溃街一带,因为历次水患,现在早已成为一片沟渠纵横,蚊虫滋生的无主之地。那里是开封府的力量所无法触及的地带。而上一次,水溃街的命案发生之后,有一个问题一直都让王玄义感到不解。那就是为何有人会用如此骇人的手法来铲除那里的一处贼窝,那些尸体被砍断手脚,除了言行逼供之外,有没有可能是为了立威呢?

王玄义想到了这里,顿时感到自己明白了什么。于是他猛然从座位上站起身来。随后警觉的问道:

“请右军巡使派人去水溃街一带仔细搜查。辽人可能修了从驿馆通往水溃街一带的地道!”

“什么……地道?”

“东京城内暗渠遍布。就连开封府都摸不清这些水渠通往何处。现在辽人已然阴谋败露,还敢逗留在东京城里,只怕就是仰仗着有一道暗渠通往外界……我道那妖女为何还敢回城,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王玄义想到了这里,顿时便再也坐不住了!这东京城此刻正面临着一场天大的危机。若是今日不能将这些辽人一举擒获,那大宋就会面临这一场生死存亡的危机。

“河东布防图,记录的是河东一代的军事布防。虽然说朝廷现在已经察觉此时,可是调整布放需要时间,尤其是河东路一带,只怕没有一个月的时间,河东路将始终处于危险之中。”

这边黄院判得了消息赶回公廨,王玄义只向他交代了两句,便立刻去见右军巡院院判去了。

且说黄院判这边得了王玄义带来的消息,便即刻去见秦王禀报此事。秦王听了一时间眉头紧皱。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想不到辽人竟然算计得如此之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生出此等大事来!”

“王爷,此时说什么也晚了!现在,赶紧派人去城南,掘地三尺也要找到辽人的暗窝才是!”

“派人,我除了这开封府中的衙役,那有人可用,这样吧!你拿本王印信,去我府中把王府亲兵全都带上,挖地三尺也要找到辽人在水溃街的窝点!”

“是!”

黄院判领命之后,便向王爷告辞,随后直奔王府而去,而另一边,王玄义则一边派王玄中去辽国妖女最后露面的地方详查,一边带人火速赶往水溃街。

……

这边开封府已然乱作一团先不细说,那边王敬和龚美只一大早便觉得景福坊内有些不太对劲。

今日一早,景福帮帮众突然带人沿着街道两旁的商铺一一搜查。那阵势,凶神恶煞的,直比开封府的衙役还要凶恶。那边刚搜查完龚美的金铺,随后便有人来到了王敬的酒庄,要求入内搜查。

“干什么的,我孟朗酒坊岂是旁人随意搜查的?”

看到对方气势汹汹的就要往里闯。王敬便带着伙计拦住了对方的去路。

“干什么?有人拿了我们你景福帮的东西,奉帮主之命前来搜查,给我让开!”

“让开?你们景福帮算什么东西,敢搜老子的店,我这酒坊虽不值钱,可也不是旁人想进就能进的!”

“呦呵,你……”

那带头之人顿时便要发作,却有人直到这王敬的厉害,赶忙拉住了同伴。这几日来,因为王敬几次三番的挫败了景福帮的威风,已经许久没有人来找过孟朗酒坊的麻烦了!可今日景福帮却气势汹汹的杀上了门来,王敬不由得想要探究一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只见王敬眼睛一转,突然缓和了口气说道:

“嗯,我王掌柜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你们要是能说出个理由来,我到时可以考虑考虑,给你们行个方便……”

“额……掌柜的,实不相瞒!我们景福帮里一个兄弟做了不干净的事情,这位兄弟怕帮主责罚,便卷了一些帮中值钱的物件跑了。我等这几日便是四处寻找,总之要给帮主一个说法不是……”

“哦?这么说你们是来找人的?”

“额,正是!”

“可是我这酒坊用的都是开业后就前来投奔的伙计,最近没有见到新人啊!”

“额,这个,若是方便的话,还请让我们进去看看再说!”

王敬听对方的目的是来找人,心下已然决定要去向院判禀报此事。可就在这时,他却突然想起前几日那个吃霸王餐的家伙来了。

“去,把后院的伙计都叫出来,对了,那个劈柴的我方才是让他跟着去孟朗村运酒了吧!”

王敬说着,转过身便跟伙计使了个眼色,那伙计心领神会,顿时便答道:

“是啊!已经去了有小半个时辰了!”

第39章 无忧洞

“王院判,你觉得这次辽国人到底想干什么?”

“不知道,不过我到是有点好奇,最近我们好像一直都在查和辽人有关的事情!”

“你是说张驴儿的案子?”

“正是如此……”

……

黄枢和王玄义相约找了一家临街的铺子,先是点了一些下酒的菜肴,随后便就着酒菜,说起了手头上的案子来。

黄枢见王玄义欲言又止,便起身将包房内的移门关上,随后又回到了座位上,这才拱手请教道

“愿听王院判见解!”

“黄院判,案子查到了现在这一步,我突然觉得张驴儿之案和水溃街的案子,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有相似之处的?”

“相似之处?你是说辽人?”

“不,我是说……小题大做!”

“何谓小题大做?在下愿闻其详!”

“黄院判客气了,小弟我所说的这个小题大做,乃是两起案件之中,隐含的某些不合理之处,实在是有违常理。先说这张驴儿的案子,你还记得我从景福坊那边打探到的消息吗?”

“嗯,在张驴儿失踪前的当夜,有辽人在景福坊内丢失钱财?”

“是的!按理说,此事应当是记录在军巡簿上的,可是……这张驴儿三人所值守的军巡铺中,那军巡簿上却唯独少了这么一页!”

“王院判的意思是……”

“为了这一页军巡簿,闹出了好几条人命,可见这一页上的内容对行凶之人实在是太过重要。不过这行凶之人想要掩盖此事,却反而闹出了更多的麻烦。若不是我左军巡院追查,只怕还真以为这张驴儿等人是为了逃避徭役,不告而别!”

“这就是王院判所说的小题大做之处?”

“嗯,小题大做,欲盖弥彰!此其一也!”

“那,水溃街的那件案子呢?”

“水溃街这案子,不过是对付区区几个蟊贼,可这凶手为了泄愤,也许也是为了严刑拷问。竟活活将那些蟊贼的手脚全都切下来了。可如此一来,倒也暴露了他们的兵刃,利可断骨的百炼精钢,这等兵刃,便是在这东京城里,也不是随便那位贵人能操持的起的。”

“是啊,若是本地豪强想要寻这些蟊贼的晦气,哪儿用的着这幅阵仗啊!只需买通一些城中的地痞泼皮,便足矣!”

……

黄枢说着便拿起持壶来为王玄义斟满了酒,随后便举起自己的酒盏想王玄义敬道

“此案若是落在了糊涂之人手上,只怕此时早就瞒过去了,可现在……偏巧落在了王院判你这等心思缜密之人手上,却是多做多错,反倒是弄了个小题大做,弄巧成拙啊!”

……

王玄义看到黄枢敬酒,自然不敢怠慢,待二人举起酒盏一连干了三大盏之后,王玄义却又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不过眼下,这案子却又大宋清明录最新章节手机访问:/wapbook48432/24515839/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大宋清明录》,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40章 郑待召

“说!是不是有一伙辽国人藏进了无忧洞!”

“小人……小人不知……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还敢嘴硬?尔等勾结外族,危害大宋,乃是十恶不赦的死罪,还不从实招来,求个从轻发落……”

“啊……小人……小人只知道那伙人是洞主请来的朋友……其他的小人一概不知啊!”

王玄义用话一诈,这贼人果然上当,很快便吐露了关于这伙辽国人的事情。听到事情果然如自己所预料到这般。王玄义不由的勃然大怒。

“你们知不知道,若是辽国真的兵临城下,你们就是天大的罪人,说……这伙人到底存了什么居心?”

“小人,小人只知道这伙人是景福帮的那伙蟊贼带进来的,他们出手阔绰,招募我等为他们挖了一条通往城中各处要塞的地道,具体的,小人人微言轻,实在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啊!”

“地道在何处,带我去看!”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这无忧洞乃是好几处沟壑暗渠互相连通所成,小人这里只是偶尔接待一下上面来的朋友,实在不敢去未经洞主允许擅自前往别处啊!”

……

王玄义尝试着从这些贼人口中诈出更多的线索,可试了几次见问不出再多的细节来了,这才让下属将此处的贼人,连同一些被糟蹋的良家女子,全都带回开封府!随后又命人守在此处,继续探查潜在的密道。

当王玄义从水溃街回到开封府之后,还未进门,便听到王敬正在公廨中等他回来。王玄义得了信,便连忙迈步走进房间。随后惊喜的问道:

“今天怎么突然跑过来了!”

“院判!我那里逮住了一个可疑的家伙。今天景福坊来我这里,说是帮里出了叛徒。要我把所有人都叫出来一一辨认。我本来以为他们是存心找茬,可发现他们是挨家挨户的搜查。于是便多了个心,您猜怎么着,前几天有个来我这里吃霸王餐的居然就这么漏了行踪。我现在已经把景福帮的人都打发了。”

“那人现在何处?”

“现在就在后院的柴房里,我已经叫人严加看管起来了!”

……

王玄义听到王敬的话,心里不由得起了疑心。刚才从无忧洞回来之前。他已经从那些贼人口中得知了无忧洞和地上的贼人有联系。现在景福帮突然要找叛徒。这里面一定有古怪!

“等我换上便装,我这就跟你去看看!”

王玄义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后堂,随后换了一件简便的袍子。等到收拾妥当之后,王玄义这才跟着王敬一起离开了开封府,随后骑马来到了孟朗酒坊。

这还是王玄义第一次到酒坊来。当他走进酒坊之后,便有飞龙帮的人上来见礼,王玄义点了点头,随后快步来到了后院的柴房前。此时那柴房里正传来男子的哭泣声。当王敬拉开盯着柴房的木棒,将里面的人放出来之后,王玄义这才严厉地问道:

“你哭什么?说吧,你跟景福帮到底有什么过节?”

“我……我只恨错信了旁人的花言巧语,这才一步错,步步错!呜呜……”

“若是我猜的不错的话,你就是翰林院画院的那个郑待召吧!你盗窃枢密院的河东布防图想要贡献给辽人,你究竟是安的什么居心?”

“你……你怎么知道的……”

“你以为我开封府是傻子吗?现在那些辽国人的走狗正在四处找你!你觉得你还能活命吗?”

“都……都怪我!我真的不想这样啊!”

那男子说着,整个人都瘫倒在地,放声大哭了起来。王玄义见状也不相劝,满脸都是鄙夷之色。

“说,你是如何与辽人勾结的?快说?”

“我……我……唉……都怪我那婆娘贪财,害得我落了如今这步田地。实不相瞒……我蒙受朝廷大恩,被召为翰林院画院待召,本应一心报国,可都怪我那婆娘贪财,每天都要不断地叮嘱我让我攀附上司,为了某得上司青睐,我……我便日日收买些前朝书画送到上司府上。这一来二去的,家底也渐渐地空了!”

这画师说着,眼泪便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似乎是后悔自己所做的这些事情。

“这翰林院画院不同别处,除了要为官家和大内绘制丹青之外,经常也要负责一些宫殿营造,图录编绘,以及疆土图舆之类的或许是上司看我巴结的勤,我就得了这次去枢密院勘造图册的差事……”

“我那婆娘见我被召到了枢密院,便更是动了心思。逢人便要炫耀一番。后来,她受人蒙骗欠了一笔巨债,最后追债的找上了门来,我夫妇二人无力偿还,这才不得已答应将枢密院的图册偷出来抵债……”

这郑姓画师说得悲切,然而王玄义却丝毫不为所动。此刻他只想知道那河东布防图究竟落在了何人手中。

“那河东布防图呢?现在究竟在何处?”

“图……图……图在我那婆娘手里,那日我婆娘本想着去找辽人一手交图,一手拿钱,可谁知我左等右等都等不来人。后来我不放心便打算出去看看,谁知刚走出巷口,便听到身后有脚步声。然后……然后我就看见一伙贼人拿着兵刃前来寻我……我……我当时就明白了……”

“哦?这么说,你不知道你娘子是生是死?”

“小人不知,小人落得今天这步田地,完全都是拜那婆娘所赐!我现在都自身难保了,那还管得了她的死活……”

听到河东布防图居然不在此人身上,王玄义不由得大失所望,随后便招呼众人将此人拿回开封府严加拷问。

“来啊,先把此人带回去交给秦王发落,还有,密切注意景福帮的一举一动。我们一定要在辽国人得手之前,找到那个婆娘的下落。”

王玄义说着,突然有叫住了那郑待召,问道:

“你那娘子在京中可有什么至亲好友吗?”

“我娘子是登州人士,在京中……并无十分亲近之人……”

第41章 交换条件

“噼啪!”

……

随着一阵皮鞭抽打的声音响起,阴暗的牢房内顿时传来了一阵惨叫。此时此刻,秦王正面色铁青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冷静的观察着这场残忍的审讯。

看到一旁的那盏茶有些凉了,黄门官赶忙伸手去想要给秦王换一碗。就在此时,一位身材魁梧的王府武官突然急匆匆的走到了秦王身边,然后神色紧张的说道:

“王爷,这伙人招供说,无忧洞内有一条暗道直通东京内城,出口处,就在辽国驿馆内!”

“哼……果然如此,辽人真是阴险!”

“那现在怎么办,王爷!这河东布防图一旦流出东京,我大宋在河东路便再无秘密可言!要不要我带上人去驿馆……”

“不行,现在正是我大宋虚弱之时,若是攻打驿馆,辽人定然要趁机发难……”

“那……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告诉王玄义,抓紧追查河东布防图的下落,那个画师,要是问不出什么了,你就替我送到枢密院去吧!”

秦王交代完毕之后,便起身离开。此时他实在是安不下心来坐在这里等消息。可身为开封府尹,他对今天发生的事情又难以推辞。总而言之,这是一件超出了开封府职权能力,可开封府却不得不管的为难之事。这也是秦王如此为难的原因。

自从王玄义那边抓到了失踪的画院待召之后,秦王原本悬着的心这才算是稍微放松了下来。现在从这位待召口中得知,那河东布防图尚未落入辽国人手中。秦王便又多了几分期待和希望。

……

王玄义此时没有过分在意那些抓回来的犯人的话。因为他知道,光是分析这些人说的话就是一份艰巨的工作。为今之计。王玄义唯一的想法便是找到郑待召的那个娘子。

一个女子在东京城里可以躲在什么地方。王玄义觉得能够藏身的地方数量绝不会多。而且,因为那个妖女失踪前闯进了内城,所以王玄义觉得自己也应该是在内城多下功夫。

“王敬,酒坊的事情先放一放,这几天让飞龙帮先去四处打探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妖女的下落。还有,那位郑待召的妻子。一个女人家,在这内城里能躲到哪里去?“

“王玄义思索着,随后便走到东京城的图舆前仔细查看了起来。考虑到这郑待召的妻子好歹也是官宦人家,估计不会住的太差,但也不会住得太好,这样看来,城内也就西榆林巷那一带比较合适了。“

“你们看,西榆林巷一带怎么样?那里虽然是烟花柳巷,可是一来人口流动大,有不少女子都在此居住。而来,此地也算的上繁华。一个女人家若是没有男人跟随,住在这种地方倒也不算显眼!”

“西榆林巷?院判!这郑夫人好歹也是官宦女子,跑到烟花柳巷那种地方住,有可能吗?”

“若是平时绝无可能,现在可是有人要他的命,比起像北里这样由类似景福帮这样的地头蛇控制的地方,西榆林巷这种无忧洞触及不到的区域也许才最安全。无忧洞四处拐卖女子,西榆林巷的人可是把他们恨透了……这种地方,现在正适合郑夫人藏身!”

王玄义虽然只是猜测,可是仔细想来却也觉得事情也只有如此才是。这郑夫人现在被无忧洞的人四处追杀。而内城之中除了各大衙门之外只有少量民居,这样想来,能让郑夫人藏身的地方也就寥寥无几了。

王玄义思量许久,觉得这件事也许去找宇文柔奴更妥帖些。论起来,西榆林巷跟白矾楼虽无往来,可那里的女子却多是教坊出身。让柔奴去打听一下,也许会更容易。

“不过,这事儿却也不能白让柔奴帮忙,毕竟是事关两国征战的大事!”

王玄义想到了这里,便打定主意先去找秦王。于是他先是收起来眼前的这份东京城舆,然后便迈步离开了军巡院。直进内堂去拜见秦王。

……

当王玄义来到了内堂之后,说明了自己的推测,秦王不由得陷入了沉思。许久之后,秦王才面带忧虑的问道:

“太玄,此事可有把握!”

“王爷,事已至此,若说有完全的把握,那是我欺瞒您!不过,这教坊中人都是苦命人,情义自是非常人能比。我想若是这几日出现了什么生面孔,必有人会注意到的。说到底,这东京城毕竟是我们的地盘。辽人之前勾结匪类占了先机,可一旦想要过河拆桥,这内部就首先出问题了。我想即便是无忧洞也要防着这辽人一手。毕竟,这一次他们可是那自己地身家性命和朝廷作对啊!”

秦王听到王玄义的这番安慰,脸色顿时变放松了一些。王玄义见状,这才继续说道:

“我希望秦王答应我一事,若是今日我能顺利找回河东布防图,请王爷向官家求情,为柔奴和真奴除去这教坊奴籍……”

“此时好说,可太玄,那日我在金明湖上问你此事,你……”

“王爷,无功不受禄!若是当日受了王爷好意,我便心中愧疚,日后必然想着报答王爷……”

王玄义后半句话没有说透。可秦王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这是不想欠下人情,为及所用。一想到这里,秦王不由得感到有些恼火,可是眼下情势不由人,秦王也发作不得!

“好吧!那我就依你!事成之后,我为那两位姑娘除去教坊籍!这也算是我这府尹所有的权利!”

“如此,在下就多谢王爷了!”

王玄义听到大喜过望,忙做揖向秦王道谢,然后就像王爷告辞,随后带着亲随,径直出了开封府。

其实要是说起来,这内城才是东京最为繁华的所在,以白矾楼为中心,在内城东北角一带堪称大宋的商业核心。也正因为频繁的商业活动,造成了这一代人口流动频繁。若是想找一个人出来,那可真是如大海捞针一样。

不过也正因为这里商业活动频繁,所以教坊籍中的弟子在此地谋生的也不在少数。而王玄义正是要借助这些人中的关系网,效仿上次以黛查案来找出郑夫人的下落。

第42章 卖画

宇文柔奴这些日子来总也见不到王玄义,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公务繁忙的缘故。不过,领柔奴和真娘感到欣慰的是。王家经营地酒坊生意竟出乎意料的好。

“小娘,王状元来了!”

看到虫娘突然跑进来兴奋的样子。柔奴顿时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只见她先是跑到铜镜前看了看自己的样子,这才跟虫娘说道:

“慌什么,还不去煮茶!”

“是,小姐!”

小虫娘看到柔奴的样子不由得觉得好笑,可是又怕真的笑出来惹得小娘不快。于是便应了一声出去煎茶了。而柔奴则提着裙子快步的来到了外面和王玄义见礼道:

“你怎么突然跑来了,这些日子总不见你,可是闲下来了?”

“不是,今日我是有事专程来找你!咱们还是进屋说吧!”

王玄义神色看起来有些严肃,表情之中却又略带着欣喜。柔奴见了。只是有些狐疑的把王玄义让进了内房。

“今天东京城里出大事了,有辽国奸细将枢密院秘藏的河东布防图盗了出来。现在全城紧闭,开封府正在抓紧搜捕!我今日来,乃是因为那盗图之人的妻子现在下落不明,所以……想求你发动关系,为我打探一番!”

“我?”

“嗯!我怀疑,这女子现在就住在内城东北一带,哪里有白矾楼!还有西榆林巷,你交游广阔,可否暗中帮我留意一下……”

“额……嗯!”

柔奴只答应了一句,心理却有些犯了难!现在连着女子一点消息也没有,自己就答应下来。她还真是没有把握呢!

“可是,这女子……到底有何特征呢?”

“我只见过她一面,大约三十多岁。一看就是个官宦之女。此女的身边跟着一个丫鬟。除此之外,我只知道她乃是翰林院画院郑待招的妻子!哦,此女并非东京人士,说着一口吴越口音!”

“吴越口音!我明白了,奴这就召集姐妹们……”

“还有一事,若是这次你找到这个女人!秦王答应我,会为你与真娘除去奴籍!”

“当真……”

“千真万确!机会难得,所以……”

“奴……奴定会用心去办的!”

柔娘说着,便激动地留下了一行清泪。王玄义见了,也不好相劝,再加上公务繁忙,便直接告辞转身离开了!

……

就在王玄义紧锣密鼓的搜查着耶律观音女的下落之时,观音女此时却化身为一名翩翩少年,警惕的行走在白矾楼前的街道上。

这里是东京最繁华的地区。虽然是酒楼和妓馆集中所在,可也是大宋的经济中心。看着眼前人流如织的热闹景象。观音女不由得生出了一丝羡慕之意。

“就算是南京析津府也不曾有如此热闹的景象,这东京城……真不愧是天下第一的都城!”

观音女有些羡慕的看着眼前的这番景象。纵使他已然见过大相国寺前的万姓交易,却也依旧对眼前的一切感到艳羡。别的不说,光是那壮观的白矾楼,就让观音女觉得,即使是大辽的皇宫也不过如此。

“主人,无忧洞的人已经到了!”

就在观音女刚刚走进白矾楼的时候,立刻便有等候在此的下人上前来小声的向她禀报。观音女听了。却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便快步来到了楼上。

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现在开封府已然察觉了自己的目的,观音女心中也不由得有些急躁了起来。眼下,若是能找到那个郑夫人。那这次的计划便依旧可以步入正轨。可若是找不到这位郑夫人,母后的这番筹划,说不定就要变成一场空了!

一想到自己临行前立下的军令状。观音女便狠狠地攥紧了拳头。

“主人!”

才刚一走进包厢,便有一群便衣男子上千向观音女请安。观音女看了,只是点了点头,随后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尔等的消息可靠吗?那位郑夫人果然藏身于此?”

“回主人的话!我等已经确认过了!这位郑夫人自那日逃走之后,便躲了起来。我等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无忧洞处知晓了她的行踪!”

“哦?无忧洞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回主人的话,这位郑夫人,估计是走的匆忙!身上没带什么钱财。几日前,马行街上的一家当铺收了一副卷轴,乃是……乃是那位郑待招的恩师所做!”

“哦?你们……就是循着这条线索追查到这里的?”

“正是!”

观音女听到这里,心理顿时便放下了心来。看得出来,这条线索并非是无端猜测。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查到如此重要的情报,无忧洞果然厉害!

“既然而得已经查到了这位郑夫人的下落。为何还不行动?”

听完下属的话,观音女不由得有些不满的问道。

“回禀主人,这白天人多眼杂,且附近都是开封府设下的军巡铺。我等不好下手,晚上等有人更多些,我等在动手更有把握!”

“晚上?”

“是!我等已经让那掌柜的约这位郑夫人晚上晚上来白矾楼,说是有位主顾仰慕此画许久,想要当面鉴赏一番。这郑夫人脱手心切,那掌柜的才一说,她便欣然应下!我等,就等晚上动手了!”

“如此甚好!可是,这白矾楼里这么些人,你们可有万全之策?”

“主人,我们已经买通了一个再次陪酒的打坐儿,晚上只需将这位郑夫人迷倒了,然后给她套上衣服,一换便是,等把她带回来无忧洞,我们不信敲不开她的嘴!”

“好!好!今日若是事成,尔等便是我大辽的功臣。等我北师踏平东京之日,定不会忘了你们今日之功,多说无益,今晚,我便在此处等候尔等的好消息了!”

“主人放心,我等定不会让这女子再溜走了!”

……

听到下属的回答,观音女不由得稍感心安,只见她慢慢走到窗边,看着夕阳的余晖,嘴角流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第43章 白矾楼之夜

“是翰林院画院郑待诏的娘子吗?”

“是!我想求妹妹们帮我一个忙,把这位郑娘子找出来!实不相瞒,这位郑娘子现在是开封府通缉的要犯!”

“开封府通缉她以及女子做什么?”

“这个……”

许久不在平康里露面的柔奴才一回来,便召集了里坊中的姐妹一起商议大事!

虽然王玄义已经将事情的经过大致的告诉了柔奴。可是柔奴却不好将朝廷和官府的事情说与姐妹。思虑之下,这柔奴猛然间想到了一个借口说道:

“啊,我听王大官人说,这位郑夫人跟无忧洞勾结,暗中诱拐城中女子,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人神共愤的事情。官府自然要抓她!”

“太过分了,真恨不得让老天收了这种腌臜货色!”

“就是,想不到官宦人家的女眷也有做这种事的!”

……

一听这位郑夫人居然跟无忧洞合作拐卖人口。在场的众多女子顿时便义愤填膺。情绪一下子就被柔奴煽动了起来。

身为教坊中的女子,谁有没有过一段与亲人分别的惨痛经历呢!若是说起来,就算身在教坊,也好过被人抓去无忧洞被那些恶魔一般的人糟蹋的好。因此,不用柔奴再多说什么,大家在群情激愤之下,便纷纷答应了柔奴的请托。

入夜之后,整个东京又再度热闹了起来。各大酒楼张灯结彩,一点都看不出白日里曾经发生过什么。而此时此刻,王玄义看着眼前的这座城市。心里却非常的担忧。因为他已经预感到,若是过了今晚依旧无法找到河东布防图的下落,那么一切都将成为泡影。

这起事件到现在为止整体脉络已经再清楚不过了。在翰林院画院奉职的郑待招因为欠下巨债,不得已被辽国人招募了。而这一切,都是由她的夫人出面接洽的。本来大家合作的十分顺利。可到了后来,要交货的时候,这位郑夫人却多了个心眼。而辽国人这边,也是风波不断。

先是他们在景福坊的会面被军巡铺的人撞见了,张驴儿几人也因此遭受了无妄之灾。而且,因为那辽人密探当日还被景福帮的蟊贼拿走了钱袋,连那些贼都不等不被灭口。

不过,也正因为辽国人兴师动众的打开杀戮,却也让他们和无忧洞的人勾结在了一起。无忧洞手中掌握着一条隐藏在东京地下的四通八达的密道系统。因为东京城中几条河流屡次改道,再加上历代交战修建的密道和沟壑。使得官府已经无法掌握这座城市的地下世界了。而辽国人,就是想到了借道无忧洞,将这份河东布防图偷出去。

之所以这份布防图如此重要,主要是因为前线军事部署皆是有枢密院安排的。调整布防需要大量的时间。若是这份布防图真的遗失了,恐怕不等河东道反应过来,辽人的铁骑就已经兵临东京城下了。

所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枢密院那帮货若真有这个本事,昔日高粱河也不至于被辽国的残兵打的元气大失了。

王玄义望着万家灯火的东京城正暗自伤感。一旁的王玄忠和王玄勇却是上前来问话。王玄义见了,只能交代道:

“今夜封锁全城,乃是生死存亡的一站。若是败了,等到辽人的铁骑来到东京城下,到时候大家谁也走不了。我王玄义家在郓城,可诸位却大多是东京人士,所以,万不可掉以轻心!”

“明白!”

“好!动手吧!今日就算挖地三尺,也要将无忧洞尽数铲除!”

……

随着王玄义一声令下,军巡院的大批弓手便一齐转身,从内城而出。直奔水溃街和北里一带搜索。而另有院内缉捕使臣则四散到内城各处,查找辽国人和郑夫人的线索。

……

入夜之后,柔奴照旧来到白矾楼。她人才刚到,便四下将王玄义所拜托之事交代了下去。一时间。整个白矾楼的上下都知道了柔奴菇娘有事要麻烦大家。

当客人渐渐挤满了楼下的厅堂之时,只见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却是低头颔首,默默地走进了白矾楼。他才刚一进门,便有小二热情的上来招呼。

“客官您几位,可要陪酒的焌糟?”

这男子低着头,却也不理小二的问话。只是埋着头,默默地拾阶而上。这边小儿讨了个没趣,也不敢多嘴。之好抬手请对方上楼。却是一眼看到了那男子背上背着一幅卷轴。

“人家公子哥来此地都是呼朋引伴!这位也太抠门了吧!一个大老爷们带副画来喝酒!”

这男子独自前来的诡异行迹顿时便引起了店中大伯的注意。于是那大伯立在楼梯前看了一眼,发现这男子竟然随手走进了一间有客的包厢。

“原来是约了客人啊!不知是那家的公子,为何生的如此矮小!倒像是妇人一般……”

……

店里正值繁忙,那男子只看了一眼便下了楼去。不一会儿,却听到楼上有客呼唤,就在此时,这男子却见到一群人架着刚才进屋的那个男子走了出来,另一边还搭着一名喝醉的焌糟。这位大伯瞥了一眼,却不由得有些诧异起来。

怎么这男子身子似乎高了些,那衣服也有些不合身……

“看什么呢?客人都走了,还不进去收拾?”

“是……诶,你说奇怪补气管,莫非今天咱家的菜不合口味,这边刚上的菜还没动过,客人怎么就走了。”

“谁知道,不是有人接醉了吗,临走还带走了一个焌糟,想必是回去行好事了吧!”

“你说也怪,那么多男的就叫了一个焌糟,这……这也太能胡来了吧!”

“谁知道,有钱人的乐趣,你我这样的可不懂!”

“诶?这画怎么没人带走?”

“画?什么画?”

大伯看到那幅卷轴扔在一旁,展开处却是一片喜鹊。顿时便擦了擦满是油污的手,随后那起那画就要观瞧。就在这时,一旁的男子却是拿起酒杯皱着眉说道:

“咱家的羊羔酒怎么变味了?”

第44章 血斗

羊羔酒金贵,平日里若是有酒客剩下了。那店里一些嘴馋的伙计就会偷着喝掉。时间一长,在白矾楼当值的店伙儿早就对羊羔酒的味道了如指掌了。而今天……

才一入口,便有店里的大伯察觉出了诧异之处!而同伴的这番话更是引起了那位查看画卷的同伴的警觉。

“不好,刚才那伙人是人贩子……”

“啊……什么?”

“还记得方才离开时那带着这卷画的男子的样子吗。进来时明明身材矮小,离开时却突然变高了!不对,我……我去找宇文行首!”

这店伙计一个激灵,顿时便想起了早些时候宇文柔奴曾经交代下来的事情。于是他赶忙跑出了包厢,随后来到楼上找到了小虫娘,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番。

“什么?你说这伙人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刚走不久!”

“还愣着干什么,追啊!就算真的是人贩子,也不能让他们得逞!”

“追……怎么追啊?”

“你傻啊!这现在什么时候,外面车水马龙的,去最近的军巡铺……”

“啊,小人明白了!”

那店伙儿得了小虫娘的指点,直飞一般的奔下了楼去。快步跑到最近的军巡铺前,说明了刚才的事情。

话说这白矾楼前的樊楼街,此时正值人流高峰期。那些擒住了郑夫人的辽国奸细被困在路上动弹不得,心情便有些急躁了起来。

“就不能再快点吗?”

“不行啊!这路上人太多了,若是强行闯出去,引来官兵的注意怎么办!”

眼看着人已经到手了,却不能尽快的转移,这些辽国人顿时便便有些急躁了起来。而就在此时,一群从军巡铺里出来的弓手,正在那店伙儿的带领下,挤到了拥挤的人群里,四处的寻找着这伙贼人的下落。

“不好,宋人的弓手出来了!”

“什么,怎么回事?”

“别着急,兴许不是冲我们来的,镇定!”

……

躲在车厢里,暗自观察着外面情形的辽人奸细一看见那些弓手现身。顿时便紧张了起来。

“等一下,那些弓手身边跟着的那个人我刚才见过,他是白矾楼的大伯!”

“什么?”

“混蛋,一定是刚才暴露了行踪!不行……”

那贼人左右一看,随即便打量到了昏倒的郑夫人身上。只见其中为首一人说道:

“把这个女人带走,尽快送到主人那里,有她在,就不愁拿不到那张图!”

听到为首的带头大哥发话了。下属们立刻就架起那女子从车厢里出来。就在这时,平日里因为招待客人练就了一双善于认人的眼睛的酒店大伯,顿时就发现了他们的行踪。

“在那儿呢!”

随着白矾楼的店伙儿在人群中一声大喝,那些军巡铺的衙役顿时便朝着马车的方向跑了过来。

“快走,把那几个人拦住!”

眼看着那些官兵就要查到这里了。那些辽国奸细再也坐不住了。有两人架着郑夫人逃走之后,余下的也从车里钻了出来,随后当街拔出了兵刃。

“啊!”

眼看着突然有人在闹市行凶。周围的百姓顿时四散奔逃,在人流的冲击下,那几名弓手无法近前,却是被人群推着踉跄的向后退去。

“好贼人,还不束手就擒!”

当值一名弓手见对方居然拔出了兵器,立刻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而那伙贼人为了能够借乱逃走,居然对着无辜百姓下起了毒手,当场便有几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不好,快去通知救兵!”

一支穿云箭腾空而起,伴随着一声响彻夜空的爆炸声。附近的军巡铺立刻就知道这边出事了。

王玄义此时正带人在内城挨家挨户依次排查。猛然间听到头顶上传来了一声爆炸声。立刻就问道:

“出了什么事?”

“院判,是白矾楼那边传来的!似乎有大事发生!”

“王玄忠,你带着人继续在此处排查。玄勇带上几名缉捕使臣跟我去看看!”

“是!”

听到王玄义一声交代,王玄勇立刻就跟着几名缉捕使臣上了快马,然后朝着白矾楼的方向疾驰而去!

几乎就是一瞬间的功夫,在东京城最为繁华的地带爆发了一场令人难以置信的危机。早在那些辽国密探在马车上分别的一刻。他们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今晚大概是跑不了了。而唯一的心愿,便是完成主人交代的人物,把那个女人送到主人的身边。

随着那些辽人的砍杀,现场死伤无数,而最先发现他们的那几名弓手也很快倒在了血泊之中。不过,他们的死却为更多弓手的到达赢得了时间。随着在场的百姓四散奔逃,原本拥挤的大街很快就空出一块区域。看着自己的同伴带着那个女人脱了身。这些辽人很快就意识到,重新攻入白矾楼,将会给他们赢得更多的时间。

“走,我们杀回去!”

随着这些辽人又重新杀向白矾楼,楼里的店伙儿顿时大感不妙,赶忙用门板和桌椅挡住了楼内的入口。因为所有人都清楚,一旦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冲进了白矾楼,将会带来何种严重的后果。

此时此刻,随着周围赶来的军巡铺的弓手越来越多,这些辽人中的精锐杀手也开始有所损伤。眼看着若是不能尽快攻入白矾楼,大家就会被大宋的弓手射死在街头。辽人手上的动作便下意识的加快了许多。

“院判,就在前边!”

“怎么伤了这么多人?”

“回院判的话,这伙歹人在人群中忽然暴起,附近的军巡铺来不及赶来增援……”

“来啊!将这伙人悉数拿下!”

“是!”

王玄义一声令下,王玄勇立刻便带着赶来增援的缉捕使臣前去捉拿这伙狂徒。

这些缉捕使臣都是开封府中的精锐。平日里弓手负责巡逻和治安。而缉捕使臣则负责捕盗缉贼。若是手上没有功夫,又如何对付得了那些江洋大盗,陆地飞贼?

就在王玄勇才刚一接近那伙贼人,才一交手,他顿时便吃了一惊。

“这伙人,使的那里是普通盗贼的手段?”

第45章 无忧洞内乱

随着大批官兵的赶到,局面很快就得到了控制。虽然这些辽人悍不畏死。可是架不住官兵的人数源源不断。很快,在付出了巨大的伤亡之后,王玄勇终于制服了这伙歹人。

“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哼,要杀要剐全凭发落,你休想从我这里听到半个字!”

王玄勇眼见对方还要嘴硬,便举起刀来想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王玄义见了,却是出言制止了王玄勇的举动。

“事到如今,你们觉得还有成功的希望吗?我看你们也实在太天真了吧!是,你们确实不怕死,可若是死的毫无价值,我看,就算是你们自己也不会甘心吧!”

“哼,我认识你,你是开封府的院判,还是王彦章的后人,我等敬重你是忠良之后,才愿意跟你多说几句。你我各为其主,多说无益!”

“各为其主?说得好!不过,所为忠良之后,又岂会和无忧洞那伙烂人为伍。为将者有所为,有所不为!那无忧洞乃是吃人的恶魔!你们于他们勾结,无异于与虎谋皮。我知道,你家主人或许给无忧洞许下了天大的好处。想要借助他们的力量危害大宋。可是,你们也太天真了。想那郑夫人一介女流尚且知道留一手以防后患,这无忧洞,又怎会任尔等摆布。就凭你们在驿馆中的那些人,难道真的能把无忧洞的人都带到辽国去吗?恐怕只有少数人才会得到你们的回报,而大部分人,将会留下来,承受来自谋逆大罪的怒火,到时候,这些人连同他们的亲人,都难逃一死。”

“你知道,一旦这些人醒悟过来,你家主人会面临什么样的危险吗?”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哈哈,实不相瞒,今日我从水溃街带走的那些无忧洞中之人,已经尽数被官府放走了。而他们,已经知道了你们和无忧洞勾结的事情。人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来思考问题的。谁也不愿意心甘情愿的留下为别人而死,我只怕,过不了今晚,无忧洞自己就要乱起来了吧!”

……

“什……什么……”

“为首之人听到王玄义的话,心里只略作思索,便惊出了一身冷汗。王玄义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他家主人的确是和无忧洞的洞主达成了合作的协议,可是无忧洞却并非洞主一人可以做得了主的……”

“说白了,这无忧洞的匪类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全都是江洋大盗,陆地飞贼,以及杀人越货的不法之徒。人人桀骜不驯,躲在地下世界里以防止官府的追杀。如果这些人知道他们的洞主和辽国人勾结,犯下了谋逆的大罪,却要留下他们承担来自官府的怒火,那会是什么后果……”

一想到无忧洞中那伙人对待拐来的女子的种种残酷手段,为首的辽人死士不由得头皮发麻。整个人都不敢再想下去了。

“这个王玄义,真是好毒啊!只这一手,便堵死了他们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

……

“听着,现在你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们家的那位女主人若是此时再去找无忧洞的人,便是自投罗网。说实话,我现在都不知道那位洞主还保不保的住自己……快说,兴许我还能把你家主人救回来……”

“这……”

那死士,沉吟许久,却是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违背主人的意思。王玄义见了,却是沉吟许久道:

“若是当初依我先祖之言,梁朝也不至于那般不堪!你若真是忠臣,便须知道,什么才是真的一心为主!”

“我说……我……我家主人,就在马行街……”

“所有人,迅速封锁马行街!”

……

王玄义一声令下,众人便带上了这些辽国人直奔马行街而去。等到了那里确是扑了个空。那辽人一看,顿时便为自家主人担忧了起来。

“不好,定是我家主人已经去找无忧洞主去了!”

“带我去,告诉我入口在哪儿?”

“在……在城西单将军庙,神像后有一暗渠……”

王玄义听了再也不敢多做耽搁。他只点了王玄勇带着十几名缉捕使臣连那辽人首领一起奔向单将军府,等到了这边却是看到那神像后的石板已然掀开,周围还给横七竖八的倒着几具尸体……

“这些是你们的人吗?”

“是……”

“看来我所料不错,这无忧洞已然乱起来了!”

“王……王院判!恳请您一定要救救我家主人……”

“哼,你家主人到底是什么人?自作聪明,胆敢来犯我大宋!”

“院判,我家主人,我家主人是先王和太后最疼爱的长女……”

“哦?”

王玄义此时才知道原来那个妖女居然是辽国长公主。心下不由得暗道不好,这辽国皇女若是给无忧洞的人糟蹋了……

王玄义不敢在继续想,只见他不再多言,直接带人跳进了石板下的暗道里,谁知才一进去,便察觉到暗道内飘来了阵阵血腥之气。

“追!”

王玄义一声令下,众人脚下都加快了步伐。不知走了有多久之后,忽然见到前方有亮光出,却是来到了一条暗河前。只见河边有一座木架桥,桥上却是有尸体横竖躺在那里,手上还拿着各色兵器。

“啊,那是洞主的弟弟!怎么……”

“院判,对岸有喊杀声!”

“追!”

……

“你们放开我,我要杀了你们,不要啊!不要啊!”

突然从对面传来了一阵女子的哭喊声。王玄义立刻变冲过桥去。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谁知还没几步,就见到有人看到了自己,随后便有一群人拿着兵器冲了过来。

“官府的人来了,官府的人来了!”

“横竖是死,跟他们拼了!”

……

那伙人不知死活便朝着王玄义冲来,王玄举剑便接连劈倒了好几个。待他再往前看去,却见到远处两条雪白的长腿正在空中蹬踏挣扎,周围则围着一群男子的身影。

王玄义二话不说,便举起长剑,随手扔了出去,随即便正中一名正在非礼女子的男子的背心!

“啊!”

随着一声惨叫,那伙男子立刻变转过头来,看向了王玄义,然后吩咐抄起家伙,一起朝他扑了过来。

第46章 善后

不得不说的是,这伙江湖悍匪的战斗力还是不弱的,可惜全都是单打独斗,不懂配合。见到王玄义一身绿衣,便一拥而上,结果反而相互制肘,到后来反倒是被王玄义打了个措手不及。

此时王玄义手上的剑乃是制式朴刀,不似那文生公子剑一般脆弱,手上的功夫更是大开大合,连劈带砍,一时间洞**火光飞溅,全是兵器碰撞的声音。

不过片刻功夫,王玄勇便也凑了过来,堂兄弟二人相互配合,顿时威力大增。直打得那些乌合之众是丢盔卸甲,三五下便撂倒了几个冲在最前的。

正争斗间,王玄义看到有贼人又去向那女子身前。王玄义知道这是贼人要跑,连忙上前几步冲出了包围随后一刀劈死了那想要接走女子的贼人。

待王玄义近前一看,那女子身上的衣衫此时已被撕成了布条,胸前仅余一亵衣遮蔽,两条长腿坦露在外,雪白的肌肤上甚至还有青紫色的淤痕和一丝丝血道。不过,这姑娘虽然外衣已然被撕成了破布,好在亵衣,亵裤俱是完好,看样子,应该还没有被侵犯。

那妖女将王玄义盯着自己,却早已没了往日的嚣张。只是侧过头去,失声痛哭了起来。王玄义见状,也不好说些什么,便随手解下自己的官服来递给了那女子。

“先穿上吧!等会儿跟我回开封府,我在好好盘问于你……“

随着援军的不断赶到,这洞府里的贼人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大势已去,连忙缴械投降。等到局面被控制住之后,王玄便厉声问道:

“你们的洞主呢?”

“洞……洞主……”

王玄义话音刚落便看到这些人先是面面相觑,随后不约而同的望向了正中的帷幔后。于是王玄义这才慢步的朝着帷幔走了过去,待他掀开帷幔,不由得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你们……这就是你们的洞主?”

“额……是……”

王玄义看着一个陶坛子里漏出的脑袋,心里已经猜了个**不离十,这洞主,居然被下属做成了人彘,虽然因为坛子遮挡,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可是王玄义却还是能够想象这些人的残酷手段。可见,这无忧洞刚刚经历了一场何等残酷的内斗。

“你们为何要如此对待此人?说!”

“额……大人!这……都怪这厮太贪,光想着自己去辽国的风光,哪管我等兄弟的死活……”

“就是,他想把我们留给朝廷,自己跟着辽国人逃出东京,哪有这等好事!”

“我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就……”

那些贼人七嘴八舌的回答着,王玄义听了却是跟自己猜测的差不多。这货贼人别看平日里恶贯满盈,在东京城的地下当着土霸王,可真要面对着诱惑和利益,却是机关算尽,说到底,还是利益使然!

“行了,尔等的事情,就回开封府再说吧!这些年来,你们做了多少恶事,等我回去,一笔一笔的给你们算清楚……带走……”

王玄义一声令下,手下的衙役立刻便压着这些恶匪朝着外面走去。就在此时,王玄义这才又回到了那妖女的面前。然后语气严厉的问道:

“你自作聪明的这场戏,现在已经闹够了吧!若不是我早到一刻,那些人就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你把那郑夫人弄到哪里去了?”

此时的观音女已然从刚才的惊吓当中清醒了过来。却是用忿恨的目光看着王玄义,眼神里仍带着桀骜不驯之意。王玄义忌惮她的身份,见她不肯回答也不逼迫,随后便开口说道:

“就算你不说也没事,我只要把你留在大宋,等到枢密院重新部署完成,你费尽心机想要得到的那张图便也没用了……”

王玄义话音刚落,便有下属突然过来,随后在他的耳边耳语了几句。王玄义听了,不由得流露出了一种难以置信的惊喜。然后便对手下交代道:

“去,找几个婢女来,帮她寻一件像样的衣服,然后,派人把她送到鸿胪寺去吧!”

听到王玄义的这番安排,观音女不由得有些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来,然后眼神复杂的看向了王玄义。

“想象中的羞辱并未发生,甚至对方还顾及自己的身份,给了自己最后的一丝体面。听到了这里,若说观音女心中毫不感激,那就真是假话了!”

“你……你不用把我抓回开封府吗?”

“我开封府军巡院位小职卑,管不到贵国驿馆,此事还需由鸿胪寺定夺!”

“那个郑夫人,我……我可以告诉你……她已经被那些家伙给害死了,尸体……就扔在……扔在那边的岩洞里,我……我没有从她口中问出图的下落……”

“图的下落我已经知道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想枢密院的人是不会放你回辽国的!”

王玄义看她终于肯配合了,于是态度也有所缓和,等到交代完下属们去寻找郑夫人的尸体之后,那些婢女们也就到了,与是王玄义便退到外面等到那些女子帮观音女收拾妥当,这才带人离开了这里。

王玄义出了单将军庙,然后便跟众人分别随后骑马独自离开。观音女坐在车上,看着王玄义离去的身影,心里的不安感却又再度袭来。

“做下这等祸事,还不知道大宋的皇帝会如何对待于我……”

观音女越想越害怕,却是下意识的抱着王玄义留下的绿禄袍服,呼吸间却是男人的汗水中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不知为何,观音女闻到这个味道却是稍感安心了一些。

……

王玄义独自离开之后,便骑着马朝着白矾楼而来。等到他来到外面之时,却又认识的店伙儿忙过来牵着缰绳问候道:

“院判,我家小娘可是一直等着您呢!今天可真是太吓人了!”

“唉,都怪我计划不周,差点祸及白矾楼!”

“大人何须自责,快进来吧!”

王玄义被人簇拥着来到了白矾楼,随后便来到了楼上,柔奴所在的房间,只见他刚一进门,柔奴便一把扑在了她的怀里。

“官人,你可让奴担心死了!”

第47章 老王,你要老婆不?

在柔奴的厢房内,王玄义见到了那幅被辽人丢弃的卷轴。那卷轴装裱的部分已经被完全拆开,看得出来,辽人已经仔细地检查过这幅画卷了。

“你的意思是,那幅图,就藏在这卷画里?可是……”

“官人看不出来也不奇怪,这幅禽鸟图看似平平无奇,可内里却藏着玄机。您看……”

柔奴说着,却是轻轻地挑开了绢画边缘的几缕丝线,王玄义此时瞪大了眼睛,就见到最上层的禽鸟图居然被慢慢的揭开了。

“这下面……”

“这幅画分为上下三层,最上层是禽鸟图,因为色彩丰富,很好的遮蔽了下面的两层。而下面的部分……”

王玄义耐着性子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下面的两幅画被柔奴的一双巧手揭开。等到那两幅画取出之后,王玄义这才看出了一些端倪。

下面的两幅图上,有一些山川河泽的样子,除此之外,还在一些地方画着其他的图样。若是外行人看见可能会以为这只是随手练习的草稿,可在王玄眼里看了,这才发现其中的秘密。

这是一份打乱了顺序的图样,只要到了辽人的手上,稍作整理,就可以得到完整的河东布防图。

“柔娘,你这次立下大功,我这就去找秦王……”

王玄义一看便惊喜万分,随后激动的收好这份布防图的副本。也不过此时早已入夜,便心急火燎的回到了开封府。

……

第二日,今天待漏院外的朝中大员们较平日多了几分沉默。虽然昨日被召入大内的朝臣只是少数,可消息灵通的人却着实不在少数。

随着落锁的御门缓缓地打开,等候在待漏院中的朝臣们这才纷纷起身。然后暗暗地压下心中的惶恐,走进了大宋权力的核心地带。

这一日,王玄义早早地来到了开封府,在和黄院判打过招呼之后,便默默地坐在书案前,分起了茶来。

随着茶末上被王玄义分出了诸般图案,一旁的黄院判顿时也来了兴致。两人你来我往玩得不亦乐乎,直到午后十分,才接到下人的通知,说是秦王有请。

这次的案件是涉及宋辽两国的大案,其管辖权在大理寺,小小的军巡院在移交了所有人员及相关物证之外,余下的,便是清理城中无忧洞的残余势力了。

当王玄义来见秦王之时,只见秦王的脸上挂着喜气。神色间似有得意之色,显然,昨日开封府的举动给这位王爷大大的涨了面子。

“卑职见过王爷!”

“啊,你们来了,快坐快坐,这次我开封府能够破此大案,全赖二位之功……”

“王爷过奖了!”

王玄义心怀期待的坐在一旁,先是听秦王和黄院判说了几句闲话。随后便正色道:

“这次两位爱卿立下大功,本王特意向官家禀名,这封赏已然已然下来了。”

“哦……这……这么快?”

“哈哈,黄院判,你虽入东京不久,可政绩卓著,我已向官家保荐你担任赤畿开封县令,至于黄院判吗?我本欲保举你为开封府推官,可官家却那边……”

黄院判听到王爷的安排,不由得心中一喜,这开封县令可是正七品的官职,而且因为管辖的范围在东京城外,平白的少了不少的麻烦。黄院判想到了这里,不由得有些感激的看向了王玄义。

“官家有意让王院判改任秀州,判权通秀州事……”

“秀州通判?要离开东京吗?”

王玄义听到这里,心里不由得有些就惊讶。不过仔细一想,却又觉得也许这才是自己现在最好的去处了。秀州位于江南,是南唐所辖十三州之一,按品级来说,秀州通判也算是正七品的好差事了。只是……也罢,离开东京正好可以避开这京城中的是是非非,而自己这次虽然立下大功,可也狠狠的得罪了枢密院等京中府司。想到了这里,王玄义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来。

“秀州很好,下官多些王爷美意,不过……”

王玄义说到了这里,却是沉默不语,一旁的黄院判见状,自知王玄义有话要单独跟王爷细说,于是便推说有事起身告辞……

等到黄院判离开之后,不等王玄义开口,王爷便主动说道:

“太玄可是为了那两位红颜知己?哈哈,此事我一直记着……”

秦王说完,便从自己的公案上寻了一只木匣子,随后直接交给了王玄义,王玄义接过之后,这才发现原来竟是一盒除籍的文书,看数量,莫不是有几十张?

“王爷这……”

“我怕两张不够用,倒显得我小气了,这些文书名字全都空着,你拿着它去教坊,看上哪个自己把名字填上就好……不过,又一件为难之事,官家让我问你拿个主意!”

“我……我能有什么主意……下官职小位卑,军国大事岂是在下能妄议的?”

“不,此事却是和你有关……那位辽国的公主,着实是个麻烦,杀杀不得,关又关不得,可现在,却又也不能这么着就让她回去,否则河东道危矣!”

“王爷,这等大事,卑职又何德何能帮得上忙啊?”

“太玄,你觉得要是让你取了这位辽国的公主,你看……”

“额?”

“此事闹到这步田地,我大宋和辽国均是骑虎难下,不过若是以娶亲为名,将此事遮掩下来,却是将这祸事化为了一段好事!”

王玄义听到这里,不由得心里感到有点好笑,搞什么,难道这就是古代版的“老王,你要老婆不?”还是国家发的老婆!

“王爷,这不合适吧!”

“太玄,这女子虽不是我大宋人士,可却是辽国皇长女,论身份却也算是良配,而且……若是太玄娶了此女,也算是一件于国于民的好事……”

“王爷,既然是辽国皇长女,那以宗室子弟出面,不是……”

“宗室……唉……那位公主说,若是宗室子第,便需亲赴大辽,向辽国提亲。你说现在这情形,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可卑职身份远不及皇亲贵胄,却为何……”

“唉,那姑娘说了,她是你亲手俘虏的,按照大辽的规矩,你就是他的男主人,她只能嫁给你……”

第48章 驳回圣旨(大结局)

王玄义要走了!这几日来,城中四处流传着类似的留言。一开始只是在官场上流传,后面就慢慢地在白矾楼等场所传开了,到了后来,连城里的瓦肆勾栏都在流传着这件事。

虽然王玄义的官职不大,而且在开封府任职的时间也并不算长。但是城中百姓却对他有很大的好感,除了他是王彦章的后人之外,敢于为百姓伸张正义,不惧权贵也是主要的原因之一。

“唉,你们知道吗?这白矾楼的头牌柔奴姑娘现在已不是教坊中人了,昨晚便是她在白矾楼最后一次露面,你是不知道啊!当时那些恩客们恨不得把金山都送给她……”

“什么,柔奴姑娘以后就金盆洗手了吗?唉,这东京城里又少了一幢乐趣啊!”

“乐趣?哈哈,人家现在已经进了状元公的府上,马上就要随夫去秀州上任了……”

“秀州?王院判这是升官了?”

“是啊,不但官升三级,而且还抱得美人归,真是羡煞旁人啊!”

……

几个白矾楼的老客正说着,一旁的大伯确是抬着铜壶来到了近前,随后张落道

“几位客官!几位客官!店里有新送来的啤酒,客官可要常常鲜?”

“诶,我说,你这白矾楼怎么也买上啤酒了,这不是城西孟朗酒坊的独门美酒吗?”

“哈哈,实不相瞒,这孟朗酒坊啊!现在已经被我们白矾楼给盘下来,以后诸位喝的就都是我白矾楼的啤酒了,再无孟朗酒坊……”

“什么……”

……

这孟朗酒坊是王玄义做主卖给白矾楼的。虽然说,啤酒的生意是一块肥肉,可若是王玄义离开了东京,余下的却未必守得住这门生意。于是王玄义索性便找到柔奴,跟白矾楼的主人商议,由白矾楼出面收了王玄义的啤酒。而这笔生意,再加上柔奴在白矾楼多年来的积蓄,则一并折成了白矾楼的半成干股,日后,便是到了秀州,王玄义就算不去操心,依旧可以年年分红。

……

得了白矾楼的半成干股,王玄义的手上便没有多少余钱,不过好在那白矾楼的主人是个好相与的,出手借了王玄义些银两。

因为得了许多除教坊籍的文书,所以这些日子来,有不少柔奴昔日的好姐妹都纷纷来府上拜访。不为别的,只为了这难等可贵的一纸文书。

……

“还是柔奴妹妹和真奴姐姐命好,遇到了状元公这般的良人!不似我等这般苦命……”

在平康里的小院里,前来送别的姐妹们无不羡慕的前来送行。言语间流露出了对自己身世的不甘。柔奴和真奴听了却又有些不忍。

“大家姐妹一场,若是日后那位姐妹遇到了良人,想要脱籍的,日后可到秀州来,我想,终会有办法的!”

“真奴姐姐,那除籍的文书……真的没有了吗?若是姐姐身边还缺个侍奉的,奴也愿意……”

“妹妹莫要这样说,等我姐妹二人和夫君去了秀州,我家相公便有了州郡长官之职,到时候一定不会对姐妹们袖手旁观的……”

……

平康里外,一辆太平车上,早已经堆满了送行姐妹送来的饯别礼。直到许久之后,柔奴和真奴才回到了车上,与众姐妹依依惜别的上了马车,随后回到了杀猪巷。

“师父,你们可算回来了!官家派来宣旨的中官刚走!”

“宣旨?可是官人赴任秀州的旨意?”

“不是,是……是……唉……是官家传旨让院判和公主成亲……”

“什……什么?”

柔奴一听,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她可万万没想到,自己千辛万苦才等到今天,却等来了王玄义成为驸马的消息。

“怎……怎么会……”

“可是咱家老爷没有答应,还……还把传旨的使者给气走了……”

“什么……真……真的……”

“真的,刚才咱家老爷都跟黄门官吵起来了!”

柔奴本来听到刚才的消息,心里感到十分的痛苦,可当她听到王玄义居然抗旨不遵之后,心里却突然变的忧心忡忡了起来。

“这可是官家的旨意,相公他怎么……怎么敢……他这是不要命了吗?”

此时此刻,柔奴和真娘再也坐不住了,只见二人提着裙子冲进院子,却见王玄义居然跟传旨的黄门官正在亭中坐着说话。不由得又是一愣。

“你……你们……”

“啊,既然王监州的二位夫人回来了,老夫就先告辞了!”

“你们……你们……”

等到那黄门官走后,柔奴和真娘坐在一旁,不由得好奇地看着王玄义。想要听听他到底都跟那黄门官说了些什么?

“官人,不是说,要让你做驸马吗?你怎么……”

“啊,那倒圣旨于法不合,我已向黄门官作了说明……所以,圣旨被奉还给官家了?”

“于法不合?”

“是啊!官家想把辽国长公主许配与我,原因是长公主说她是我的俘虏,要嫁人只能嫁给我,可《刑统》有云,诸以妻为妾或以婢为妻者,徒贰年!既然这位长公主自诩奴婢,便不可嫁我为妻,否则就是违背了官家的法律。除非她嫁过来做妾,不过,要是官家真的这么做了,边关怕是又要烽烟四起了!”

“啊……”

柔奴和真娘是真没想到,自家的这位相公,居然还有这等本事,不但拒接圣旨,而且还拒绝的理直气壮。一时间,两人居然愣着说不出话来。

“这些就不是我能头疼的了,赶紧收拾收拾,咱们明日便离开东京,等咱们到了秀州,官家总不能将那辽国的长公主送过去吧!”

“官人所言极是,咱么这就动身……”

柔奴听到这里,顿时喜笑颜开,随后便亲自动手收拾起了行囊。

“小义,你说你这两个老婆,以后谁是正房啊!”

“这个……这个不重要吧!”

“不重要?谁是妻谁是妾这可是大问题啊!”

“反正在我心里是一样的,等到了秀州咱们关起门来过日子。这些事情,又能有什么打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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