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桃花使 - xp1024.com
《大宋桃花使》


第330节 暗涌

夏天的雨,当真如同方进石说的,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快乌云散去,太阳就又出来了。

方进石带着乔凌儿坐着马车回去,一路上方进石看她不是很高兴,就故意逗她说话,又说些笑话给她听,乔凌儿有时候听的不太明白,不明白笑点何在,连连尴尬,她看着方进石自己说完大笑,自己却半天反应不过来,愈发觉得自己脑子笨,内心更加自卑。

她总是会想,他身边的女人,都是肤色又白,长的又好看,什么都会什么都懂,我生的不好看,又是什么都不会,脑子又笨,他和我在一起呆着的时候,一定很闷的。

马车进了南城门,方进石看时候尚早,就让车夫拐到御廊大街,他不急于回家,想先找施全聊聊天喝喝酒。

御廊锦线庄的伙计们大多数都认得他,相熟识的见面都向他打招呼,以前喊他小石,小方兄弟的,现在都陪着笑脸尊称一声方大官人,或者方公子,现在谁都知道他做着天大的生意,谁都高看一眼。

方进石笑容满面的和这些伙计们打着招呼,甚至用调笑的语气问一些伙计要不要去江南布庄,跟着他混,乔凌儿跟在他后面,看他春风得意的,愈发觉得自己和他的距离越来愈远,他再也不是在陕西时那个淳朴充愣的少年了。

他在这里很熟,也不用别人指引,直接走到施全日常所处的房间,脚刚一踏进门槛,就喊了一声:“大哥……”

施全此时不在房中,桌案之后,一个年轻的妇人坐在施全平常所坐的位置上,她闲极无聊的拿着一个玉斧在手中端看,身后站着一个小丫头,却是秦桧的小妾王玉梅。

王玉梅听到方进石的喊声,抬声头来看了看,说了句:“你大哥不在。”

方进石对她没有什么好感,屋子里就她和那个丫头,也要回避一二,所以方进石进到屋来马上转身就走,道:“那我到后面找找。”

王玉梅在他身后道:“施二郎的下人们都死哪里去了,坐了半天连个茶水也没有。”她这么说了,方进石不能当做听不到,他就是冲着施全的面上,也不想得罪这个女人。

所以方进石就又转过身来,拿起桌案上的茶壶摇了摇,里面有水,他也不管是不是已经凉了,就在王玉梅面前的茶碗中倒了一碗。

王玉梅满意的拿起茶碗小饮了一口,她并不在意这茶是不是冷的,在意的是别人听她的话伺候她,她看看站着的方进石,道:“听二郎说你去了江南卖茶,生意如何?”

无论做多大的生意,做买卖的都是让人瞧不上眼的,方进石微笑答道:“还好,还过的去。”

王玉梅又道:“你成家了没有?我府上有几个俊俏的丫头,要不要我回头向你大哥提一下?”

方进石一呆,虽然他不耻王玉梅的为人,但她这个却是一番好意,就半调笑半认真的道:“不知中丞府的姑娘有多俊俏呢?”

王玉梅看了看他道:“你想要多俊俏的姑娘?”

方进石这才注意到乔凌儿没有跟着他走进来,他走到门口,看乔凌儿站在柱下,就向她招了招手,乔凌儿走了过来,方进石伸手拉了她的手,走到房中王玉梅面前道:“至少要比她俊俏十分才成。”

乔凌儿懵懵懂懂的让他拉了进来,也不知道二人之前在说什么,此时听他来了这么一句,急急红了脸转了头去,方进石哈哈笑着道:“给秦小夫人好好看看,转过头来。”

王玉梅望了望乔凌儿一眼,道:“自然有比她俊俏十分的,你要不要?”

方进石握了乔凌儿的手抬了起来抚了她的手背,向王玉梅道:“中丞府虽大,但我也不信有比她俊俏的。”他说的中丞府自然也是包括王玉梅的,王玉梅心中火起,却又发作不得,只是闷闷的自己喝了一口茶。

乔凌儿羞红了脸低了头去,幸好方进石很快放开了她的手,门口处脚步声起,施全当前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女子,竟然是冯婉。

两人虽然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但是小声在交谈着什么,神色之间显得亲昵,直到跨过门槛来,施全才发现屋中的几人,他定了一下,看清楚了屋中几人,才向王玉梅道:“秦……夫人……怎么来了……“

王玉梅不悦道:“怎么,我不能来么?“

施全陪笑道:“锦线庄开门做生意,有客盈门,巴望都巴望不来呢,怎会不让你来呢。“

王玉梅拿了茶碗盖子看了看,道:“等你等的茶都冷了,你给我换个热的来。“

施全答应着走过去,刚要提过茶壶,冯婉疾走一步上前,抢先提了茶壶道:“这些个端茶倒水的事,还是我来吧,二郎陪着客人和你兄弟好好说说话。“

她提过茶壶出门,原来她和王玉梅关系最好,此时却完全当她是个陌生的客人,王玉梅眼见她隐隐以老板娘自家人自居,心头更是火起。

施全此时颇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感觉,他和王玉梅随意说了几句客套话,冯婉提了茶壶进来,给施全方进石几个人面前茶水倒上,也给王玉梅倒了,道:“秦夫人请喝茶。“

王玉梅伸手去拿茶碗,不想茶水滚烫茶碗很热,烫的她急急缩手而回,手肘撞到桌边的玉斧,玉斧跌落在地,滚了一滚。

冯婉弯腰把这玉斧捡了起来,没有放回桌面,却随手放在屋角盛放废纸的木桶沿上。

王玉梅看了看冯婉,冯婉目不斜视面无表情,王玉梅道:“这玉斧又没有摔破,这就丢弃了么?“

冯婉瞅了瞅那玉斧,道:“等下我拿到后面去换个铁尺来用,前面这里人多手杂,怕是有什么手脚不干净的拿了去。“

王玉梅脸色忽变,半响之后站起来道:“天色不早了,我这就回去了。“

施全急忙站起来,送她出去,冯婉起身,却没有去送王玉梅,只是去收拾了她的茶碗。

方进石嬉笑了看施全陪着王玉梅走出去,回头对冯婉道:“秦小夫人好像不太高兴。“

冯婉道:“我也还不高兴呢。“

方进石笑了道:“大哥送送人家都不行?又不是大哥叫她来的,是她自己来的。“

冯婉道:“我又没有说不让人来……你什么时候去别人家里,坐到主人的座位上过?“

方进石还没有回答,施全已经送完王玉梅,独自走了进来,冯婉看他进来,冲他道:“等下去后面多搬几个椅凳过来,免得来个客人没地方坐,做你的位子。“

施全道:“好吧好吧,都听你的。“

冯婉刚想说话,方进石在边上道:“正是正是,嫂子说的一点都没有错。“冯婉回头笑骂了道:“你再乱叫,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她马上就恢复了往日那种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再也不见方才那种对着王玉梅冷淡的神色。

方进石又和施全说了半天闲话,喝了一坛子九里桃花醇,留在锦线庄品尝了未来大嫂冯婉的做菜手艺,酒足饭饱的起身回家。

在回去的路上,方进石和乔凌儿闲聊,说王玉梅时,方进石道:“有时候真是看不懂女人,像这个王玉梅,明明看不上大哥,却又过来纠缠。“

乔凌儿半响不语,好一会儿才大着胆子道:“谁又能……看懂你。“

方进石道:“让别人看不懂才好,若是什么都让人看得懂了,我还怎么和别人谈买卖,尤其是大买卖,没有点心机是不行的。“

乔凌儿听他说到了别的地方去,再没有说什么,只是苦苦的叹了一口气。

方进石带着她回到自己家里,送乔凌儿回她自己的房间,回来时路过黄金绵的住处,见她窗格灯光依亮,想着这两天对她有所冷落了,就走了过来。

黄金绵为他开了门,方进石一进来,就看见屋中墙壁上原本黄金绵自己写的字画全都不见,倒是挂了方进石写的歪歪扭扭的一副字,“志当存高远“,方进石一看就道:“怎么挂了这个,赶紧取下来,别人看到这样的字,还不笑死。“

黄金绵走到他身边,抬头望望道:“我觉得写的很好,再说了,我的房间,外人怎么会来看到。“

方进石扭头瞅瞅她道:“这你也说好?你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大有长进了。“

黄金绵低笑道:“还不是跟着你有样学样来的。“

方进石道:“这里也别再收拾了,住不了几天,我们就回淮东去,屋子里有我喜欢的几样就可以。“

黄金绵凑近了挽了他的手臂道:“有我在,你喜欢的当然是有。“

方进石瞅了她,笑问:“那你说说,我最喜欢的是那几样?“

黄金绵扑过来,手臂搭上他的脖颈,软软的道:“你最喜欢抚腿,亲嘴,摸胸了……“她的眼睛满是媚态,方进石却是正色道:“我喜欢的是喝酒,品茶,听曲儿。“

黄金绵轻打了他一下,松开他的脖子,转身欲走,方进石一把搂过她的腰身,嘻嘻笑道:“你说的也对,那三样我也喜欢。“

说这话,右手已经摸索到她的衣服下。

第331节 福气

清晨。,。

汴梁城方家大‘门’口外,方进石穿戴整齐,双手‘插’腰间站在外面树荫下,两个伙伴正在整理马车的绳索鞍套。

梁翠容笑‘吟’‘吟’的从房出来,方进石看她出来,问了一句:“二房呢?”

梁翠容停步回头看了一眼,道:“没看到,可能还没有准备好。”

方进石产立马恼火了道:“出个‘门’都要半天,又不是回娘家,有什么好准备的。”他急急的来到黄金绵居住的院,黄金绵坐在屋正对镜梳头,方进石大步跨进‘门’来,高了声道:“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出‘门’?”

黄金绵放下梳子,看了看他道:“这大热天的,还要到永安县去,我一个小妾又非正室,不去行不行?”

方进石怒道:“施老太公做寿,你竟然说不去?大哥问起,我如何回答?”黄金绵看他发怒,竟然不敢回话,方进石看她不语,怒冲冲的又走出屋子来到院道:“这次不去,以后你哪里也别去了。”

黄金绵看他当真很是生气,乖乖的收拾好衣装,跟着他出了大‘门’,梁翠容已经坐到了马车里,她看方进石生气的样子,黄金绵又是一脸委屈,梁翠容不由笑了笑,往里面坐了坐给二人让个位置。

方进石发现了她的笑,问道:“你笑什么?”

梁翠容自然不能当着黄金绵的面,告诉他自己笑的原因是以前黄金绵牙尖嘴利的,如今让他收拾的乖巧委屈,她别过头道:“不笑什么。”

方进石也不在意,他和黄金绵一起了马车,坐到两‘女’间,对两人道:“以后我要立个规矩,凡是大哥家的事,你们俩个若非实在去不了,一定不许故意不去。”

梁翠容道:“施大哥家的事,我从来不敢怠慢过。”

方进石正‘色’道:“这对了,过些时候,大哥娶了冯婉姑娘,她是大嫂了,你们两个要多和她走动走动,不过记得,任何事都不能伤了和气。”

梁翠容道:“我和她早很熟了,还用你说。”

方进石扭头向黄金绵道:“我说的是你,不要总是闷在房里不出来,不能总是以为自己做小的,什么事都向后退缩。”

黄金绵忍不住道:“我不是已经出来了么。”

方进石道:“出来了还不是情不甘心不愿的,不成,我要给你们俩个换一换,让她做妾你来当正室,总不能总是一个人忙里忙外的,另外一个乐的清闲。”

梁翠容喜道:“这样最好,我也早盼望着什么事都不做,天天陪着你到处走走。”

无论她是出于真心,还是这样说说而已,黄金绵慌了,忙道:“我可没争什么名分,这样‘挺’好。”她急于岔开话题,到马车前向赶车的伙计道:“怎么还不走,这都什么时辰了。”

伙计赶了马车启动,她重回坐到方进石身边,道:“赶紧走吧,天气越来越热了。”

方进石不由笑了,却又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梁翠容看到了打趣道:“如今知道烦了吧,男人这一辈子,不能总由着你左搂着一个右抱着一个舒服的时候,也有你烦心的时候。”

方进石伸手臂左右搂过两‘女’腰间,笑道:“舒服的时候,总是烦心的时候多的多。”梁翠容把他的手臂打落道:“天这么热,还抱。”黄金绵却是低了头去。

方进石强又搂过梁翠容亲了个嘴,回头硬搂过黄金绵,用手指勾着下巴把她头抬起来也亲了,然后后背靠在马车板壁笑道:“舒服,这样才舒服,大的小的亲着都舒服。”

两‘女’让他当着对方的面这么一亲热,虽然她们和方进石都有一段时间了,但依然有些羞涩,黄金绵推了他一把,梁翠容却不客气的在他小‘腿’踢了两脚,再不坐到他身侧,起身坐到马车另外一侧,黄金绵看她坐到另外一侧,犹豫了一下,也坐到那边去了。

黄金绵对他的态度是越来越软,梁翠容却还是该说说,该打打。

这马车穿过汴梁城的条条街道,一直出了东‘门’,沿大道向了永安县行庆关而来,这一路天气炎热,走不多时停下来休息一会儿,永安县三关当立,黑石关,轩辕关,行庆关,行庆关是离汴梁城最近的一座关隘。

马车到了行庆关隘,这里离施全老家已经很近了,施全提前一天已经回去准备了,方进石也不着急赶路,停下来休息一下,在路边茶铺喝口水再走。

雄关之下,道旁边有一大片树林,林搭有不少的帐篷以做茶铺,此地虽处要道,但这么热的天气,平常也没这么多人。

方进石让伙伴找了个茶铺,三人下车喝茶,这两个‘女’人都是容貌娇好之人,不时有人偷瞄两眼,方进石洋洋得意,觉得倍有面子。

这茶铺也是人来人往,方进石不由感叹了一句:“几月不来,不曾想这忽然变的如此繁华。”

给他倒茶的伙计接口道:“平常也不是,不过最近几天人才多了。”

方进石道:“怎么忽然多了?这些人要到哪里去?”

这伙计道:“后天是桃‘花’谷汤王爷的生日,这些人多是去桃‘花’谷的。”

方进石想了想,也想不起那个汤王爷,多问了句:“哪个汤王爷?”

伙计道:“还能有那个汤王爷,自然是尧舜禹汤的那个汤王爷,桃‘花’谷里有汤王爷庙,保风调雨顺保平安来着。”

方进石这才明白,原来这些人是敬神来着,道:“原来都是些香客。”

伙计道:“也不全是,大部分人还是冲着桃‘花’醇酒来的,天下最有名的桃‘花’酒,当属永安县,永安县最醇的桃‘花’酒,出自桃‘花’谷的九里桃‘花’醇,每年的汤王爷生日,桃‘花’谷开大社,启封酒‘洞’开新酒,周边州府全都知道,有许多人都从汴梁洛阳赶过来,是想品尝一下这年的新酒,赶个热闹。”

听了这伙计的介绍,方进石喜道:“这个时间来,没想到还来对了,给老太公过完寿诞,去桃‘花’谷凑个热闹,也还来的及。”

梁翠容道:“到了施大哥老家这里,还会少了桃‘花’酒给你喝?”

方进石道:“那不一样,酒要喝,热闹也要赶。”

梁翠容调笑他道:“是不一样,你喝多了,可以趁着酒劲,大了胆子‘摸’‘摸’人家卖酒姑娘的手,占个便宜。”

方进石伸手握了她的手,道:“好吧,我先占你个便宜。”他回头向伙计道:“店家,你这里有没有醋,给来一大坛。”

店家一时没明白他这是说笑,为难的道:“小铺只有茶水点心,没有醋卖。”

黄金绵听了这伙计的话,笑弯了腰,方进石一本正经的道:“这么大一个茶铺,连个醋都没有,下次记得准备个醋坛子,总有客官要吃,走了。”

他拉着梁翠容的手走出茶铺,黄金绵跟着出来,准备马车赶路,梁翠容甩了他的手道:“你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多不好。”

方进石又拿了她的手腕,另外一只手反手又捉了黄金绵的手腕,嘻嘻笑道:“我偏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摸’你们的手。”两个‘女’人觉得他又跟个小孩子一样,也是无奈。

赶马车的伙计把马车赶过来,三人了马车,梁翠容道:“我告诉你一件事,你要不要听?”

方进石道:“自然要听了,什么事?”

梁翠容道:“我好像看见一个你相熟的人,刚进了关‘门’了,赶了个驴车,和平时不大一样呢。”

方进石怪的道:“是谁?”

梁翠容道:“是你说的,那个帝姬娘娘的意人,姓高的那个了。”

“高宠?”方进石赶紧游目四顾去找,关‘门’处人来人往,早没有见了人影了。

他想着一家子前去给施太公做寿,带着乔凌儿总是不合适,把她留在汴梁城家了。

第332节 桃花谷中酒

方进石找了一圈,也没有看到高宠的影子,回过头来问梁翠容:“你没有看错?”

梁翠容道:“你说呢?信不信由你。”

方进石知道她一向不会看错的,次因为乔凌儿和高宠闹了个不太愉快,虽然知道高宠不至于没‘胸’怀和他断‘交’,但还是想找个机会和他聊一下,最好可以直接化解他心的怨气,和乔凌儿兄妹相认。

寻不到人也只好算了,他能来,人家高宠也自然可以来这里凑热闹,以后总是有机会见到高宠的,方进石不再刻意寻他了,一家人了马车,向了施全家而来。

施老太公过寿,自然是热闹非凡,施家排开了酒席,下忙忙碌碌,施全的大哥施信在‘门’口迎宾,方进石一家刚刚进‘门’,廊下冯保看到他,高笑道过来道:“你这做兄弟的,我这做兄长的还晚来,晚些定要罚酒。”

方进石开玩笑道:“我又不急着嫁妹子,我着什么急?你来的晚也是理所应当的。”

冯保道:“那你说,你着急不着急喊我妹子一声大嫂?”

方进石一时语塞,只好道:“好吧,我说不过你,谁让你有妹子呢。”

冯保得意洋洋,正好看到冯婉从走廊另外一头走过,冯保喊住了她,冯婉走了过来,冯保道:“你大嫂过来了,还不快喊?”

方进石立即恭恭敬敬的站好行了一礼,喊了声:“见过大嫂。”

冯婉有点不好意思的低头笑笑,马又很快抬头大大方方的道:“你大哥在后面。”方进石道:“我去找他。”梁翠容前去和冯婉说话,黄金绵不若她这般八面讨巧的‘性’格,便跟着方进石来到后院。

施家后院有个小‘花’园,小‘花’园有个池塘,里面养了一些观赏鱼,方进石一进‘门’,看到施全和一个少年公子赤足在池塘‘摸’鱼,他看到方进石二人进来,打了声招呼,方进石见那少年竟然是秦桧的公子秦付,次在汴梁锦线庄见过的。

方进石站在水边,看施全二人捉鱼,那秦付浑身下全是泥水,却全然不顾依旧兴趣盈然,施全向他道:“我先去喝个茶,秦公子你自个先慢慢捉着玩。”

秦付摆摆手不耐烦的道:“去吧去吧。”

施全这才来岸边,穿好鞋子,和方进石一起到厢房喝茶,方进石道:“大哥好兴致。”

施全摇摇头了道:“他定要下水捉鱼,只得由着他来,前面众多宾朋,我却只得陪他在此胡闹,他是秦丞的公子,得罪不得也没办法。

方进石道:“不是得罪不得,是不想得罪托你带着他的那个人吧。”

施全道:“兄弟想多了,这秦公子玩‘性’虽重,但也不是什么恶人,明天让村里的伙计带他山找找什么红肚子的画眉鸟,他玩累了也是了。”

方进石望望小‘花’园依旧低头捉鱼的秦公子,岔开话题,问道:“大哥何时和冯姑娘成亲?”

纵然是施全这般豪气之人,也有点不太好意思了,低了些声音道:“已经在挑日子了,当在下月初吧。”

方进石喜道:“那我一定吃了这喜酒再去淮东,我可是早盼望着这一天呢。”

施全嘿嘿笑着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方进石把茶喝了,站起来道:“我去看看老太公,陪他说说话。”施全也站起来道:“也好,你先自己去吧,我马也过去。”

方进石告别施全,带着黄金绵去看望施全的父亲,走在路,方进石道:“大哥这次是真心高兴,他之前可是让王‘玉’梅坑苦了。”

他等了半天,黄金绵也不回他的话,方进石停了下来,黄金绵只顾头走路,不防他忽然停下来,一下子撞到前面他的身,方进石道:“你在想什么呢?”

黄金绵这才回过神来,笑了低了声音问:“你说什么了?我在想着,我们三个,晚怎么给我们安排住处。”

方进石道:“你天天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干嘛,这里地方这么大还能没你的睡觉的地方,不成的话我们三个睡一起。”

黄金绵马道:“那我宁可连夜赶回去。”

方进石走近她身边,在她耳边小声道:“今晚我跟你睡。”说着拉了她的手腕。

施太公的寿宴在第二天准时开席,施家的亲朋好友商界伙伴来了不少,热热闹闹的忙了一整天,酒自然是少不了要喝的。

第三天便是当地传说的汤王爷生日,桃‘花’谷起大社开新酒的日子,这等盛事,方进石是闲不住的,冯家兄弟酒鬼一般的人物也是要凑个热闹的,秦付这样的公子哥早憋坏了,更是要进山捉画眉。

‘女’眷们多不愿意赶这热闹,于是冯家兄弟施全和方进石,带着秦付的两个仆丛,赶了马车一同进山,向了桃‘花’谷而来,这一路拥挤不堪,无论大路小道到处都是人,离桃‘花’谷尚有数里,马车已经再难向前行了,于是他们找了农家寄放马车,徒步进谷。

桃‘花’谷在群山环抱之,一进谷,感觉外面要凉爽几分,这里并非重镇要道,平常也没什么外人来,一下子拥挤了这许多人,村的道路也变窄了许多。

汤王庙锣鼓振天,前面的空地起了临时集市,不仅有许多做买卖的小生意人,还有卖艺的手艺人专程赶来趁热闹挣个流水钱。

方进石一到这空场前,看到汤王庙‘门’前左面围了不少人在看什么热闹,人圈一杆大旗高高飘扬,面绣有“史家班”三个黑字。

他凑近了些一看,果然是高宠之前呆过的那个史家班,也不知为何,他们竟然也跑了这大老远的到了这桃‘花’谷游动卖艺挣钱,圈此时正有一个红衣童子正在打拳,史班主手敲铜锣在给他助威。

静慧一身劲装,像是要准备场,在场边拿了青草喂一匹老马,这老马配有马鞍,以前史家班拉车的是一老‘毛’驴,如果换成老马了,看起来在过去的时间里,史家班在汴梁城‘混’的不错,之前强的多了。

史达泰穿着一身新的练功衫,新的鞋子,看去‘精’神十足,他虽脾气不好,但卖艺者陪笑还是会的。

方进石四处找了找,没有看到高宠。

第333节 谁是谁,我是谁

冯庆看方进石停步不前,踮脚看了一下圈内史家班的表演,道:“这个有什么好看的,汴梁城里有的是这种杂耍。”

秦付更是催促道:“不是还要进山捉红肚子画眉鸟么,赶紧走吧,没来由的在这闲待。”

方进石道:“我喜欢看这热闹,起大社开新酒听说是午后,你们先到前面找到地方凉快凉快喝喝茶,起社前我去找你们。”

几人听他这么说了,便和他打了个招呼,施全几人便一起往前走了,方进石瞅个机会,跟随着一个壮汉挤到前圈观看。

那红衣童子打完一套拳,静慧终于出场了,她先是和史达泰演了一个长鞭裂纸,又表演拿手的杆顶滑落接箭,引得人圈内一阵喝彩之声,美貌的女人总是在任何地方都人注目,不过她也只是表演了这两个节目,便进到旁边史家班临时搭建的小帐篷去了。

跟着史达泰出场耍那旗幡,虽然他大热天的满头大汗耍的好看,但喝彩声稀稀疏疏几声没有了声音,圈观众抛下的铜钱也是寥寥,方才静慧出场表演里相差的多了。

场下离史达泰较近的一个好事者大声了道:“哎……杂耍的,让你那妹子再出来演几个,她那个耍的好看。”

史达泰收了势,竟然好脾气了向这人唱诺行了一礼道:“这位爷,方才那不是我妹子,是我浑家。”

这人道:“你这跛脚汉子也是好福气,竟然娶到这样俊俏的浑家,真应了那句老话,一朵花了插到了牛屎,让人瞅着着实气恼。”

这人说的话极不客气,以照之前史达泰的脾气,早粗了脖子红了眼,此时他却是一脸的幸福得意,平心静气的对这人道:“爷别气恼,我这去叫她。”

这人掏出一叠铜钱抛了抛道:“快些快些,我这赏钱都等不及了。”

史达泰向人圈抱了抱拳,去到那小帐篷找静慧商量去了。

方进石听得史达泰和这人对话,心想:“原来他们已经成亲了。”

众人等了没有多时,静慧便又很快从帐篷出来了,这短短时间,她已经换了一身淡青色的衣衫,腰间系着一条绿色的丝带,她衣服虽然布料平常,却裁剪的十分得体,脚下鞋子也换过了,方才是一双黑色弓鞋,此时却换了一双蓝色绣花布鞋。

静慧手拿着一个蹴鞠所用的鞠球,慢慢的走到场,难得的是,方才她表演那两个项目时,脸色平静不苟言笑,眼光从不多看场下观众一眼,此次出来,脸挂着甜甜的微笑,还带有些羞涩之意,围观的人看到她又打扮的如此清丽脱俗,和方才那劲装干练完全不同,是以一出场来,便有人喝想彩来。

史班主和史达泰看她出来,走到人圈近处,好像要护着她生怕人群有人冲到场,静慧走到场,把手的鞠球轻轻往空抛了抛,伸右肘轻轻一担,鞠球便飞的老高,她急急转身,背对着鞠球下落之势,勾脚反踢,将鞠球又踢到空,等鞠球又下落时,她忽然起脚,凌空一射,鞠球飞向史达泰的旗幡木杆一撞,弹了回来,却又被她伸腿一接,跟着又连耍几个花样,这在鞠球白打有个名目,叫做旱地拾鱼。

蹴鞠在当下朝野极为盛行,这旱地拾鱼是白打著名的花样,纵然是在这乡野村落,也不乏识货的人,再加静慧模样俊俏,又是年轻少女,顿时彩声一片,方才那人更是将手的铜钱全部洒到了场。

静慧又连接耍了两三个白打的花样,俱都是功夫老道,潇洒好看,她玩了几个花样,兴致大起,一个起脚,踢了鞠球向了史班主手的铜锣而去,鞠球在铜锣狠撞一下,发出响亮的声音,史班主冷不防吓了一跳,静慧格格一笑别过头去,竟显少女活泼之色。

史班主捡了鞠球,回滚到了静慧脚下,静慧足尖一挑,将鞠球挑到自己肩头,又使了个花样,身子一侧,右脚一摆,跟着一个箭步,将快要落地的鞠球凌空重重踢出,这鞠球如流星赶月一般,向了场边史家班的大旗飞去,她这一招有个名堂,也是白打里面很有名的招式,叫做风摆荷。

那史家班大旗下面蹲着一个灰衣小帽的男子,这人一直低着头,鞠球流星赶月一般飞了过来,很快飞到他的面前,看到的围观者猜想这鞠球定是会在他头身狠狠撞一下,没想到这男子在鞠球飞到眼前时,随手一抓,便将鞠球抓在手,抬头看了静慧一眼,将手的鞠球滚向了走向帐篷的静慧。

这男子只不过抬头看了一眼,方进石马认出,这人竟然是高宠,抓到急速飞来的鞠球对于那罗延来说,自然是轻而易举之事。

静慧最后将鞠球踢给他,自然有别的意思在里面,本应该生气的史达泰如同没有看见一般,像平常一样,一面说着几句场面感谢的话,一面去捡拾地别人打赏的铜钱。

方进石疑惑顿生,心其实也已经想到什么,却一时觉得难以相信,他还在想着要不要过去和高宠打个招呼,毕竟在此相遇也是不易,看来梁翠容说在行庆关下看到高宠了,原是不假。

人群之忽然钻出来一个瘦小的少年,这少年趁史班主弯腰捡铜钱时,错过他的身侧,将他放在一边的铜锣捡了起来,边走向场央边敲了铜锣,喊着:“各位各位……”

所有人都被这少年的锣声吸引了,静慧已经走到帐篷边掀了布帘准备钻到帐篷了,也被他的锣声引的回头观看,这少年冲了看她回头,停了锣声冲静慧道:“这位姐姐,这便耍完了?我还不曾看够呢。”

这少年穿着一身蓝衫,体态瘦弱,面相带着机灵透钻,衣带挂着一方玉佩,同时竟然还有一个金色的小铃铛,他模样不过十四五岁,看去稚气未脱,却又让人感觉少年老成。

史班主赶紧前,向这少年行礼了道:“这位小爷,让姑娘先喘口气喝口水,后面还有,还有……”

他这里正说着,这少年从怀摸出一个银锭,塞到史班主手道:“老伯你先去喝口水,喘口气,我借借老伯的场子使使。”

史班主低头一看,手的这锭银两掂量着可是份量不轻,这少年年纪虽小,出手可是实在阔绰,他不由的向了静慧的方向望去。

静慧放下帐篷的布帘,转了身向这少年走了一步道:“我可不轻易耍给小孩子看。”

这少年道:“平时真看不出,这位姐姐鞠球蹴的这么好,真是深藏不露的高人,要不今天趁着人多,咱们谁也不认识谁,咱们俩个一如何?”

静慧道:“虽说赢了你这小鬼头胜之不武,但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开染坊了,姐姐今天可不让着你,输了可不许哭。”她一改平日里沉稳平静,活泼可爱俏皮起来了。

这少年昂首道:“谁来你让。”

静慧笑了笑,回头向了史家班大旗的方向望了一眼,方进石看到高宠抬起头来向她微微摇了摇头,手指了另外一个方向一下,静慧马停了脚步,转回头来道:“不了,算是赢了你这小鬼头有什么可得意的。”她竟然急急的转头走向帐篷,掀起布帘钻了进去。

她这么忽然的认输不了,围观的众人不免觉得失望,看热闹不嫌事大,静慧这样一个俊俏的姑娘出来表演,是多么赏心悦目的事,能多看一会儿是一会儿,没想到她却临时认输,不了。

这少年的出现,和他与所谓的静慧一番熟人似的对话,让方进石本来还有些的怀疑心,得到了确认,先前出来表演的那个劲装练家式的女子,是不爱说话的静慧,后面史达泰表演完才出来的这个青衫少女,其实已经换成了柔福帝姬赵多富。

史达泰和史班主肯定是知道的,要不然赵多富出来时,他们也不会显得那么紧张小心,他们生怕一个意外,捅了天大的篓子,赵多富刚刚出来时杂耍表演时,还有些羞涩,几番白打花样下来,她活泼俏皮可爱的性格显现无异。

那么这个少年是谁,让方进石疑惑不已,他已经确定,这个少年前几天他在汴梁城外见过,当时这少年淋湿了衣服,拉着一个他年纪大一些的道姑在凉亭避雨,和方进石见过一面。

赵多富这么一逃,这少年顿时没有意趣,他抛下铜锣,向场边一处人群道:“九哥都怪你,二十姐一看到你,鞠也不了,马吓跑了。”

人群可能有人不知和这少年说了什么,这少年接着道:“二十姐不,要不九哥你下场里来,咱们看。”

人群和他说话的那人声音稍大了道:“不让你下场,你定要下场,吓跑了二十姐怪起我来,要和我射箭,不这个。”

方进石听得声音有些耳熟,他按着前面挡着他的那个壮汉肩头,跳起来看了一看,原来和他隔着几重人墙的那人真的认识,他便是九哥康王赵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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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4节 暗桩

今天这康王赵构穿了身浅蓝色的儒衫,手中轻轻摇着一把白纸折扇,神情自若的站在人群中,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这男子体态肥硕,膀大腰圆,面上却很白净,下巴没有一根胡须,穿着一身黑色的绵缎衣服,肥大的肚子箍着细细的衣带,衣带上竟然挂着一个女子才用的香袋。

这肥胖男子站在人群中,后面跟着数名大汉将周边闲杂人等隔开了,他左右还有两个丫头拿了大蒲扇不时的给他扇风纳凉,他走到那里,两个丫头就跟到那里给他扇风,派头比康王还要大。

场中这少年看赵构不下场,就道:“射箭更是没什么意思,算了,不和你比了。”他转头向史家班场边的帐篷喊道:“二十姐,该回去了。”

他喊了两声,赵多富进了帐篷就再没了声息,这少年就走到近前,喊道:“你再不出来我就进去了。”

帐篷布帘一掀,静惠从里面出来了,这少年一愣,细看了一下才可以确认这个不是二十姐赵多富,静惠向这少年微微躬身然后道:“十八哥,她已经走了。”她还怕这少年不信,伸手揿开布帘让他看,这帐篷甚小,一眼就看的里面有没有人。

这少年看后急转头向赵构站立的方向道:“九哥,二十姐走了。”

赵构尚未说话,后面那肥胖男子向了他身边的那些壮汉骂道:“一个个蠢才,还愣着干什么,嬛嬛帝姬要是真不见了,我看你们一个一个留着吃饭的脑袋也没用了。”

这些壮汉如梦初醒,纷纷马上分开人群前去寻找,这肥胖男子拿了汗帕擦了擦额头汗水道:“身边的这些人,一个个又笨又蠢,就没个机灵点的。”

赵构陪笑了道:“李总管莫着急,二十姐不过是贪玩了点,这桃花谷就这么大,她又能到哪里去。”

这男子是皇城内府总管李彦,这可是连皇子赵构都要陪着笑脸说话的人,这李彦听赵构这么说,转头向赵构道:“借九哥吉言,此次过来,明为带各位皇子皇女祭拜先帝陵,实为你们几个想看个热闹,可千万莫要搞出事端,官家那里我可没法交待。”

赵构站直了身体,正色道:“李总管放心,万不会有什么闪失,就算有事,也由我也一力承担。”

李彦轻描淡写的道:“不敢。”

他的随从们前去寻柔福帝姬赵多富,史班主看的出这人极有权势,他招呼着安排史达泰又到场上表演,以免长久冷场观众都散了,自己带了静慧提了茶壶茶碗过来,给几位倒茶解暑。

这李彦接过来静慧递过来的茶碗,皱眉看看碗沿,再看了看静慧,不由的道:“像,真是好像一个人一般。”他说的自然是静慧太像柔福帝姬赵多富了。

史班主急忙躬着腰道:“还不是沾了帝姬娘娘的福。”

李彦道:“若是穿上一样的衣服,足以以假乱真。”

赵构在一边道:“先前二十姐说起,我还不信呢。”

李彦看着静慧,向史班主道:“回汴梁以后,到我府中来长期耍练,自不会亏了你们。”

史班主大喜,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这大人物是何方神圣,但有大贵人长期照看,这是他们这样走江湖的杂耍班子梦寐以求的事,毕竟背靠大树好乘凉。

史班主赶紧和静慧恭恭敬敬的给李彦行了一礼,李彦把手中的茶喝了一口,笑笑把小茶碗丢到了静慧端着的茶盘中。

史达泰一段演完,也过来给李彦等人行了一礼,他自和静慧成亲以后,脾气收敛了许多,连那罗延高宠过来看望史班主,也会和善的和高宠打个招呼,一来静慧已经嫁了他,二来毕竟现在的高宠他是得罪不起的。

这杯茶对于史达泰及静慧来说,都是极有特别意义的,他们不过是走江湖卖艺的下层倒霉蛋,江湖风大雨大,想要急着找个大树来靠,有时候看上去的大树,未必真的可以倚靠,也许会被这大树倒下来砸死。

方进石看到高宠悄没声的走了,就知道他定是去找柔福帝姬去了,此时他倒不忙着去找高宠叙话了,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方进石转过头去找施全等人,施全几人已经找了个当地人临时临街搭建的酒铺,桃花谷今天起大社庆汤王爷的生辰,时间不到不开酒的,是以他们都只能闲坐着。

方进石回来没有多久,只听到锣鼓喧天,炮仗齐鸣,一大队村民排着队伍,吹吹打打的从汤王爷庙中出来,中间几十个壮汉抬了木杆板凳,把汤王爷的金身泥塑从庙中请了出来,桃花谷的大社开始了。

乡民信徒早就等候多时,马上俱都是焚香参拜,祈求风调雨顺,万事皆顺,这大社要抬着汤王爷的神像流行桃花谷一周,不仅有自已村落中的杂耍表演,外面临时来的像史家班的也跟在后面,史达泰将旗幡耍将起来,也想讨个好彩头。

这流行一直进行了一个时辰,汤王爷巡查完自己的子民村落,又被重新安放在神位上,来此目的品新酒的外乡客最期待的项目开始了,那就是砸开酒洞,启封新酒。

汤王庙背靠大山而建,山避之上有几个很大的天然洞穴,头一年酿造的桃花酒,就放在这酒洞中存放一年,第二年等汤王爷生辰之日,就开大社启新酒。

桃花谷大社,自有当地地方官安排统筹,今年来了皇九子为首的一众贵客,地方官巴结着这些权贵,自然将砸洞门的喜庆事交给赵构来做。

敲锣打鼓声中,赵构在密密麻麻的人群拥簇下,来到了桃花谷的酒洞门前,挥起缠了红绵绸的铁锤,狠狠砸了那木门几下,众人一拥而上,打开酒洞大门,搬出好酒,传递下去。

附近虽然也有做桃花酒的,但是最醇最好的,还是属桃花谷的,桃花谷最好的,是九里桃花醇,酒洞打开,好酒拿出来,桃花谷成了喜庆的海洋,这是大宋朝物产丰饶的最好注解,赵构顾不得皇子身价,和普通劳苦大众贩夫走卒一起欢歌畅饮,此情此景,在他的脑海里久久不去。

来的不乏好酒之人,施全冯家兄弟都是爱酒之人,一看好酒端出来,眼睛都发直了,冲上去你抢我夺,像个小孩子一般,看的方进石笑了,酒席摆开,无论认识不认识的,大家都么浅品细酌,要么开怀畅饮,大多数人都席地而坐,更不乏醉卧在地、丑态百出者。

这酒不知喝了多久,不怎么喝的方进石也有五六分的醉意,有些人已经开始离开,冯庆抓着施全的衣襟醉眼朦胧的道:“施全,我妹子长的好不好看?”

施全僵直了舌头,吃力的道:“好……好看。”

冯庆道:“那是不是你占我了个大大的便宜,是不是也应该再多喝一碗。”

施全道:“再喝天就黑了,带回去再喝好了。”

此时冯宝早已喝的不醒人事了,瘫倒在地上拉了拉不动,方进石把他搀扶起来,向了施全道:“这就回去吧。”

施全一回头,问道:“秦公子呢?”

方进石等人这才发觉,秦付和他的两个家人竟然不见了,方才人多热闹时,秦付少年心性,跟着众人一起起哄,施全还特意拉他回来坐在席间,也不知什么时候他竟然溜的不见人影了。

施全马上让冯庆照顾一下冯宝,自己和方进石前去人堆里寻找,此时人流如织,找了半天也不见人影,方进石见施全有些着急了,安慰他道:“秦公子那么大了,又不是小孩子,身边又跟着两个随行,不会有事的,可能他们自己走了也是未必。”

施全道:“此地偏僻,以他的体力如何走的了这许多路,若走失了,如何向秦夫人交待。”未了又道:“怕只怕他不听劝告,自己进了山中捉鸟去了,天快要黑了,万一有失就……”

方进石也不由担心起来,这秦公子不知天高地厚,是真有可能独自带着随从进山,这山高林密的,不说有猛兽毒蛇出没,就算他失足跌到那个深谷深洞里,都不好说。

几人出来喝酒,带着这样一个又贪玩又不知深浅的少年出来,实在是失策,方进石只好安慰施全一下,看是不是这秦大公子去了寄放马车的地方等候了,几人无奈,只得去了谷外的农家,哪里有秦付三人的影子?

施全顿足道:“早知如此,就不喝酒带着他上山也好了。”方进石也没别的好办法,和施全无头苍蝇般找了一通,又出大价钱请了邻近乡民帮忙,施全又赶回行庆关外自己老家找了大批亲朋好友帮忙寻找,竟然遍寻不到,让人到汴梁城中询问秦付是否已经回到府中,秦府得知大公子不见了,着力地方官加派人手前来寻找,一寻几日,这秦公子三人如泥牛如海,平空消失在桃花谷了。

...

第335节 将军埋名被犬欺

施全再后悔也是无用,只得多派人手到处上山去寻,花重金到处张贴悬赏告示,秦桧听说,亲自到永安县找地方官施压,他的大夫人张氏更是怒不可恕,定要当场让官差拿了施全治罪,秦桧碍于名声,不肯落下一个无凭无据就乱捉人的话柄,阻止了他大夫人的安排。

平白无故的多起祸端,让冯婉着实气恼,背地里忍不住数落了施全几句,施家虽然在本地也有些钱财,但是在这朝中御史中丞这里,就实在是太弱了。

像这种事情,方进石也是没有别的好的办法,只能找自己相熟悉的人帮忙,在汴梁城里的人帮不上忙,想来想去,他在永安县认识的人,除了施全家乡这些人外,就只有李孝忠了。

李孝忠家住在黑石关近旁,和施全家的行庆关尚有二三十里路程,且和桃花谷所处的地方比行庆关更远,方进石和施全说了他想去找李孝忠,想看看他能不能帮的上忙,施全明知没什么用处,但也不想拂了他的好心,又听他一直在说这李孝忠为人一番侠义心肠,一个同乡的竟然不认识,施全就有心结交一下,于是二人骑马,前去黑石关找李孝忠帮忙。

方进石也不知李孝忠是否已经回家里来了,自江南一别,他回汴梁城以后也不曾有李孝忠他们的消息,二人到了黑石关,问明了李孝忠家的道路,他在当地是个名人,自然一问就知,两个人很容易的就寻到了李孝忠家。

李孝忠一个丢了军职的落魄粗人,自家房子也只是平常的老旧矮房,不过有前后两进院子,他家中有除了妻子,还有一儿一女,二人问过他的家人,他现在不在家,说是前去村中乡社中演练乡勇去了。

这李孝忠是一时一刻都在怀念军旅生涯,一有机会就过过当军官的瘾,只是当下权势小人当道,他实在无法忍受西北军方面的腐败和居高位者的无能,这才回到自己家乡。

方进石看到李孝忠时,他正好把乡勇们解散回家,虽然他是一身粗布衣衫,和乡下农夫没什么区别,但是足上却穿着一双军靴,他一看到方进石,就面带微笑走了过来,方进石先道:“李大哥好兴致。”

李孝忠道:“闲来无事,把乡勇组练起来,平时可以巡守乡里,一旦朝廷有事,也可马上集合起来应对。

方进石道:“李大哥真是心怀朝廷,有卓识远见。”

李孝忠笑答:“哪里话,不过是闲来无事,瞎操心布局,对了,你们自汴梁来,听说河北诸路金兵进犯,也不知战事如何了。”

方进石摇了摇头,道:“这个不清楚,李大哥莫非觉得训练乡勇不过瘾,想重披战甲,再战河北?”

李孝忠正色道:“朝廷若有召,召必赴战。”

一句话说的方进石和施全肃然起敬,尤其是施全,感觉真的是来对了,认识此人真乃幸事也。

方进石和他客套了几句,并把施全介绍给他认识,李孝忠听了施全大名,马上道:“久闻施二郎大名,今日才以得见,实在太迟了,不如一起喝几杯。”

方进石忙道:“酒肯定是要喝的,今日前来,想请李大哥帮个忙。”说完就把来意说了一遍,李孝忠听后皱眉道:“这个倒难寻了,桃花谷离此地甚远,只怕希望不大。”

施全道:“今日前来只为结识李兄,此事不提也罢。”

李孝忠道:“我召集乡勇问一问,让他们和亲朋好友说一说,人多一些知道希望总是大一点。”

他当即召集了乡勇和熟人,把情况向大家通告下去,此时临近中午,李孝忠主动提出作东,请二人到镇上最好的酒楼吃酒。

酒席摆上,还没有动筷子呢,一个农夫带着一个妇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到了酒桌前向李孝忠行了一礼道:“李官人。”

李孝忠好奇的看着他道:“孙富才,怎么了?”

这名叫孙富才的农夫道:“方才听李官人说找什么汴梁来的贵公子,想起前两天我浑家给我说,在北山上见过一个浑身是血的公子向她问道,和李官人所找的人有几分相似。”

李孝忠大喜,向那妇人问:“怎么回事,你在哪里见过那位公子?”

这妇人低头道:“禀李官人,前几天我上北山捡柴,到了墓坡时,突然从树从里窜出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公子,拦在我在面前问路,可吓死我了。”

李孝忠追问道:“后来呢?”

这妇人道:“后来我便飞奔而逃,这几天都不敢再上北山了。”

李孝忠道:“你这女人好没个道理,别人向你问个路,又是受了伤,你自己不帮也就算了,为何不回来喊乡邻相助。”

施全在一边道:“这位大嫂可能也真的吓坏了,不知这少年长的什么样子,穿的什么衣服?”

这妇人向几个人比划描述了一下她遇到的那个公子的模样衣着,施全一拍桌案站了起来道:“她说的这人真是秦公子。”他又向方进石道:“他当日穿的就是这样的衣服是吧。”

方进石点了点头,李孝忠马上向那妇人道:“你速领我们去当日遇到那个公子的地方看看。”

几个人酒也不吃了,立马出了酒楼,由这位孙富才的浑家带路,向了北山而去。

路上方进石道:“这都过了几天了,早些来找李大哥帮忙就好了。”

施全李孝忠心中都认可他的这个话,时间这么久了,这秦付会去哪里,谁也说不好,但有消息总是比没有消息强的多。

这北山树林茂密,山势又多陡峭,许多地方根本连路都没有,也不知那爱玩的秦公子秦付,怎么会从很远的桃花谷跑到这北山来的,几人跟着孙大嫂,爬山爬的浑身都是汗,终于到了孙大嫂所说的那个名叫墓坡的地方。

几人商议了一下,分头去寻,寻了没有多久,孙富才急促大声喊道:“快来,快来。”

方进石几人赶紧跑到他的身前,孙富才向前一指道:“看哪里。”

他手指指向,一堆茂密的小灌木丛下,露出一点点人腿脚的模样,李孝忠拿树枝拨开灌木丛上堆放的杂草,只见一个少年模样的人脸伏在地上,倒在灌木丛中,他的肋下一片血肉模糊,身下流淌的一滩鲜血早已变黑变干,人早已死去多时。

施全不死心,上前去拉着这死尸的手臂将他翻身过来,喊了两声:“秦公子,秦公子。”他喊的自然是无用,死去的这人果真是秦付,只是他当然也无法回应施全的喊声了。

李孝忠向孙家大嫂道:“你当日所见,是他么?”

孙家大嫂早已吓的面无人色,很艰难的点了点头道:“是……是他。”

李孝忠恨声道:“真是妇人误事,要是你当时帮他一把,或者给人言讲一声,他可能就不会死了。”

施全叹了一口气,松开了秦付的手臂,秦付这么一死,施全就有点难辞其咎了,尽管这秦公子一个大活人,自己要跑到山上来,施全也没办法,更别说施全也没有责任义务照看他。

方进石道:“是谁在他身上堆的这些杂草的?”秦付死在一丛灌木中,本就不易被人发现,更何况他身上又被堆放了很多杂草,那就是有人故意而为之了,孙大嫂更是吓的连连摆手道:“我不知道,不是我,不是我。”

所有的人都知道不会是她,秦付肋下多处受伤,一看就不是跌伤摔伤,而是被利刃刺穿所致,而且凶案现场必然就在左近,他不是还有两个健壮的随从呢,竟然全都不见。

出了这样的事,尽管谁都不想,但还是要报官府的,李孝忠在此地看着,让孙富才和他的浑家前去县衙报官,一听说御使台中丞相公的公子被人杀死在山上了,永安县衙门不敢怠慢,马上派出大批公人上山,一面层层上报,一直报到了秦桧这里。

方进石施全几人忙了一天,午饭都没吃,傍晚时分,李孝忠道:“出了这样的事,谁也没有法子,总是不能饭都不吃,急也无用,不如先回去吃饭休息一下。”

施全无奈,只好听了他的话,三人一起回来镇上,刚刚吃了口饭菜,听得门口脚步声急,三人回头望去,几十名衙皂捕役手持铁尺利刃,将这酒楼团团围了起来,一名捕头到了三人酒桌前道:“谁是李孝忠?”

李孝忠答道:“我是。”

这捕头更不费话,手中铁链向前一甩,向李孝忠脖子上套了过来,李孝忠微一侧身,伸手将铁链一头抓在手中,向这捕头道:“你要做甚?我犯了什么王法你要拿我。”

这个捕头也不回话,用力回拉铁链,身旁另外一个捕头手持铁尺,向了李孝忠劈头盖脸的直打下来,李孝忠一手抓了铁链,身子一咧,避过铁尺,另外一手一探就捉住这捕头的手腕,他微微一用力,这捕头手臂吃痛,铁尺再也拿之不住,掉在了地上。

这捕头乖巧,马上大喝道:“放手放手,你要对抗朝廷律法么?”

像李孝忠这样的人,上阵杀敌勇往直前,但是对于朝廷律法,对于这些吃公门饭的人,总是心存敬畏,他不是怕这些捕役衙皂,是畏惧他们背后的国法朝纲,他一松手,让那捕头把铁链夺了回去,又放开另外一名捕头,向二人道:“不知李某身犯何罪,劳得这众多公爷兴师动众的。”

那捕役们看他厉害,就客气了道:“尊驾莫怪,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出了这么大的事,案子未查清之前,人人都是可疑之人,几位都是第一个见到秦公子的人,按照规矩,县丞请几位前去衙门问个笔供。”

这捕头的话合情合理,李孝忠也没法说什么,只是道:“问个供也要戴枷锁着么?”

这捕头陪笑道:“不必一定锁着,几位若是觉得不好看,那就不锁了,这就前去如何?”

方进石几人明知到了县衙肯定没个好果子,但也没别的办法,只得在这些捕役的严密看管下,前去永安县衙。

一到县衙,三人就被分别隔开问话,方进石毕竟在开封府衙门里呆过,这些规矩都懂,就爽爽快快的把前前后后的经过细致讲了一遍,并制了供状画了花押。

捕役让他等了好久,终于又过来向他道:“方公子,你可以走了。”

方进石问道:“我那两个兄长呢?”

这捕役道:“他们还不能走,案子未查清楚之前,他们都有嫌疑。”

方进石没好气的道:“难道我就没嫌疑了么?”

这捕役道:“方公子手无缚鸡之力,如何对付了秦公子三人,再说方公子刚刚从淮东回来,和秦公子素无瓜葛,再说你又有军职在身,和他们两个不同。”

方进石无奈,又提出想见见李施二人,这捕役道:“方公子莫要为难在下。”

方进石很清楚衙门中的事,知道多说无用,想想在这里耗着没有任何作用,还不如去想想办法,找找救兵,此事关系到堂堂的御史中丞秦桧,是秦中丞的儿子,敢说上话的,只能朝中的重臣了,方进石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找赵三哥赵楷求救了。

他更不敢迟疑,马上打马如飞,向了汴梁而来,在他心中,绝不能再让施全有事了,回到汴梁城,他连家都未回,直接向了赵楷府第而来。

此时天色还未全亮,想来赵楷还未起床,方进石顾不得这么多了,他想在赵楷起床后第一时间就见到他,那怕是等一等也行。

没想到他进府来给管家说想见赵楷,管家道:“王爷一夜未睡,和几位在庭中议事呢。”

方进石吃了一惊,忙问:“可是出了什么大事么?”

这管家道:“听说是金兵开始渡黄河了,想来很快就到汴梁城下了。”

方进石一下子惊呆了,不曾想他在永安县这些日子,和施全处理秦付的事,金兵这么快就打过河北,到了黄河边上,怪不得一路来时,路上向西的百姓那么多呢。

...

第336节 大眼小眼鹏举来

郓王府的管家带着方进石来到后花园湖面上建的阁楼,郓王赵楷和自己心腹议事,有时候就在这里。

方进石上的楼来,屋中弥漫着一股子油烟味,郓王爷赵三哥赵楷背负着双手,在阁楼画壁前慢慢的来回走动,宇文虚中手中轻轻摇着折扇,坐着在品茶,还有两三个上次开茶会时在场的心腹手下坐在椅上,不过都是精神不振,甚至坐着打瞌睡。

这管家领着方进石上来,两人的脚步声惊动了赵楷,赵楷回头看到方进石,问道:“你怎么还没有回淮西?”他以为方进石上次来过以后,就很听话的乖乖早早回去了。

方进石冲他随便行了一礼道:“这几天就回,再说了,上次赵三哥不是同意让季掌柜和我一起回去么?我都没见过季掌柜。”

赵楷有些不耐烦的向管家道:“把季长安找来,让他跟着一起马上回淮西去。”这管家答应一声转身去了,方进石看的出赵楷此时比较烦,倚仗着赵楷对他有些宠爱,大了胆子问道:“三哥一晚上都没有睡么?”

赵楷道:“金国大军已在黄河岸,如何睡的着?”

方进石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金兵到来,朝廷自有禁军迎战,赵三哥急也没用。”

赵楷刚想说什么,楼下响起脚步声,那个管家又上来了,赵楷改口问道:“你这么快?”

那个管家道:“季长安稍后才来,是九哥来了。”他说的九哥,自然就是九皇子康王赵构了。

赵楷道:“请他上来吧。”

那管家请九哥赵构上楼来,赵构踩着重重的脚步快速上来,看到赵楷就急急的道:“三哥,金兵正在渡黄河。”

赵楷点头道:“我也知道了。”

赵构急道:“金兵没有大船,渡河需要时日,半渡而击,是为我朝兵将天赐良机,过河的立足未稳,未过河的无法增援,我军此时掩杀过去,金军必然大败,此时不战,还等什么?须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等金兵全部渡过黄河,到时晚矣。”

赵楷认真看着他,然后道:“你也这么认为?先前之时宇文先生也这么说。”

赵构正色道:“稍稍读过兵书者,全都知之其中道理,此时不击,难道我大宋学千百年前的宋襄公乎?”

赵楷愣了一下,然后道:“也不是全然不战,一则我虽掌管着相州的静安军,但调用军队,需枢密院与兵部,我也无法,二则朝廷已派禁军一千,河兵五百前往黄河沿岸,并非全无动静。”

赵构听后气极了,不由反笑道:“区区一千五百兵卒,金兵素来虎狼之师,不是让金将笑讷之么?”

赵楷道:“出兵之事,要由官家与朝堂大臣们商议好了才行,今天又非早朝议事之日,只能等明天了。”

赵构长叹了一声:“金兵这都火烧眉毛了,还是如此僵化不决,难道就这么错失良机么?”

赵楷道:“你我虽是皇子,但也是朝臣,朝纲法纪规矩使然,也是无可奈何的。”

赵构败兴而归也是无法,此时的九哥康王,还是有一番意气风发,希望可以建功立业的志向的,方进石看着赵构怅然而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上心头,王朝兴衰,固然匹夫有责,但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平常百姓,连皇子们都没有办法更改左右局势,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又不是超人,最多也只是比这些人看天下大势,看的更清楚一些罢了,区区以他一人之力,如何能挡的住这汹涌而来的历史大趋势大潮流?

赵楷等赵构走远了,沉思了一会儿,向靠着墙壁睡眼朦胧的一名壮汉道:“范悝,你回去先做准备。”

那名叫范悝精神一振,马上坐好了道:“是要我静安军防河,还是入汴梁城?”

赵楷道:“只是准备,免得临行慌乱,未有枢密使调兵令,不得动你一兵一卒出相州,免得落人口舌。”

这范悝精神头马上又下去了,定了一下道:“知道了。”

赵楷道:“这就样,你们回去休息吧。”

范悝和另外两三个熬夜的将军和心腹无精打采的向赵楷告辞,下楼去了,季长安正好迎着这些人的面上楼来,方进石看到熟人心中一喜,迎了过去,季长安看到他行了一礼道:“方公子。”

方进石上前亲热的搂过他的肩头道:“好久不见,你越发精神了,看样子在汴梁城过的不错。”

季长安道:“哪里哪里,到了哪里都是一样,全是为三哥效劳。”他说话做事圆滑,可是比方进石会说话多了。

方进石道:“离了你季掌柜,我可是在淮西让蔡孟搞的焦头烂额的。”

两人正在叙话,赵楷不耐烦了道:“你们回去叙旧,四海商号职责重大,赶快动身回去,莫要做败了。”

季长安唯唯应允着,方进石此行目的还没有说呢,他赶紧向赵楷道:“在下还有个小事,还想请赵三哥帮忙。”

赵楷问:“何事?”

方进石就把施全李孝忠关于秦付的事说了,赵楷皱眉道:“此等小事,何用我来说,他们若是无端牵连,以秦会之为人,定当是无事。”

方进石心说:就是因为这个秦桧秦会之,我才担心,他不敢把这个话明着说出来,只是说:“在下担心而已,还请赵三哥给说句话。”

赵楷对自己属下倒是不错,当即向自己府中的总管道:“你回头给蔡相公送个贴子,让他过问一下。”他说的是蔡攸,方进石有了他这句话,稍稍放心。

他和季长安准备下楼离开,赵楷道:“你们这就马上转回淮东,不得耽误,蔡驸马那里,你们不用顾忌。”

有了他这句尚方宝剑,方进石觉得硬气了许多,他要离开时,赵楷又对他道:“你那个小小的军职,我回头让人问上一问,看看有无委派,此时朝中有敌来犯,你也要上马迎敌。”

方进石一愣,迟疑了一下才慢慢迈开步子,之前他还很是向往有个官位威风威风,但经过这些日子的安宁日子,他反倒怕去打仗了,真怕有一天,朝廷征召他上战场了。

他又不好说不行,只得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赵三哥,两人下了楼,出了郓王府的大门,季长安道:“公子,我还要回去准备准备,赵三哥让我们急着赶回去,不知你打算如何?”

方进石看看郓王府的牌匾,道:“我还有些私事要办,季掌柜先再休养几天,走时我派人来请如何?”

季长安答应一声,告辞而去,方进石迈步走到侧门,准备骑马回去,忽然听到有人喊了声:“方公子。”

方进石寻声望去,只见方才在楼阁中的那位范悝自远处走来,这人走到近了又喊了一声:“方公子要回去?”

方进石老老实实的答道:“是啊。”

范悝道:“在下范悝,现今出任静安军观察使,赵三哥一直未曾向我等正式介绍方公子认识,实则我一直想和公子好好认认一下,看公子此时出来,想是未曾吃过饭吧,不如小弟作东,一起吃个饭如何?”

方进石一看他一个军中的观察使这等高职位的都请他吃饭,不用多想就知道,这范悝是想着赵楷许诺给静安军和奉宁军每路军队每个月一万缗那个钱,这个钱自然是要向方进石要的。

方进石心中有事,不愿意此时和他出去吃饭,就道:“在下还有些私事,只怕这次吃不成范将军的饭了,只有下次找机会我来作东赔罪了。”

范悝道:“此时天色刚亮,方公子能有什么非办不可的事,纵然有事也要吃饭是不,我已经知会陈将军了,他已经订好位置,方公子就是一起吃个早饭,不会误了公子的事的。”

方进石想想也不好推脱,早饭也总是要吃的,于是只好答应了。

范悝看他答应了,不由的大喜,要知道平白的每月有了一万缗宋钱这样不小的数目,换了任何人都是高兴喜悦的,赵楷虽然同意了,但是落入实处还是要靠这位方公子,虽然不至于马上给,但把钱确定下来,也是极为关键的。

范悝陪着方进石来到了左近的一条街上,虽然听闻金兵已近,但此时的汴梁城还依旧是繁华一片,这条街上有几家精致的酒楼,二人刚刚走到街口,就要伙计大老远的迎了过来,将二人一直迎到了一家名叫万客楼的酒楼。

方进石还没有进门呢,奉宁军观察使陈甲丑就从里面陪着笑脸迎了出来,原来他和范悝商量好的,范悝在楼阁里一看到方进石,就派人前往告知了陈甲丑,二人的目的都是一样,要向方进石落实那个一万缗宋钱。

对财神爷当然要陪着笑脸了,虽然是早餐,方进石也一再言明不愿意早上喝酒,但是也架不住好客的二个观察使上齐了一桌子的菜,还拿了精致的花雕酒。

方进石无奈,只得陪着两人吃了些酒,席间自然是说到了那一万缗的事,方进石向二人做了保证,一定听从赵三哥的安排,给静安军和奉宁军钱,陈范两个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三人吃了半个时辰,方进石看差不多了,准备起身告辞,听得外面有人说了一句:“好你个范观察使,金兵已到黄河岸边,你却还有心思在此吃酒。”

这人声音不大,却很洪亮,方进石闻声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军官正从外面走了进来,这军官看上去二十三四岁,面色红润,走路带风,步子迈的很大,显得很有精神。

若说这人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就是两只眼睛一大一小,看上去并不十分协调,方进石看到这个人,猛然想起,这个军官以前见过。

第337节 景行行止

这眼睛一大一小的魁梧汉子一走进来,方进石马上就想起,他没去江南时,曾经和万俟卨也是在这汴梁城的另外一条街上,见过这个青年。

当时,这汉子的弟弟几人推着装有石碑的木轮车,差一点撞到万俟卨,最后还是方进石掏出来一贯钱来解围的,没想到又在这里见到他了。

静安军观察使范悝听到这有些出言不逊的喝问,却没有发怒,只是扭头看了看这青年,道:“你怎么还没有回去?”

这青年迈步走到桌前近,道:“我曾到黄河边上,看到金兵渡河,可我朝官军迎战者寥寥无几,如此难得的这大好战机,却不知禁军为何举棋不定,心中疑惑,就只能寻你问问了。”

范悝也不起身相让,拉了身边一个凳子对他道:“如何迎战,仗如何打,禁军如何调动,自有枢密院与兵部统盘考虑,这些哪里是你我所能管的到的。”

这青年在范悝拉过来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向范悝道:“就算是这样,可范表兄身为静安军观察使,纵然朝廷一时间还没有调令,但应当做的准备,总是要有的。”

范悝道:“谁说我没有准备,静安军将士早就摩拳擦掌枕戈待旦了。”他感觉好像只是和这青年说话,冷落了方进石和陈甲丑,就向二人道:“这是我一个远房表弟,家就在相州汤阴县,姓岳名飞,如今在河东路平定军中任职偏校,此时正回家探望老母亲,当年贼寇陶俊、贾进在相州作乱,是他组织乡勇擒拿的,在相州还是有些名气的。”

方进石听范悝说到这人是相州汤阴的“姓岳名飞”,后面的话就没听进去,这样鼎鼎大名如雷贯耳的名字,一听到就让他心中不由主的肃然起敬,他一直以为岳飞真如画像上那般英武传神,气度不凡,谁知道真人见面,相貌也是极为平常,甚至面容上有些小小的缺陷。

但这并没有影响到方进石对岳飞敬慕之心,不等岳飞坐下,方进石就为他倒上一杯酒,送到岳飞面前道:“岳大将军,我敬你一杯。”

他这个话范悝和陈甲丑都不由的笑了,岳飞自己也微微尴尬的道:“一个小小的偏校,如何敢称之为大将军?”

方进石认真道:“此时非是大将军,以后必然扬名天下,成就一番大事业,当一个大将军还是不在话下。”深知岳飞为人和能耐的范悝听了他的这个话,马上附和道:“这个话我相信。”

岳飞稳稳的道:“将不将军的,对我倒是无谓,只要天下太平,百姓们安居乐业,便是我们这些武人的平生所愿了。”

方进石马上接道:“对对对,封侯非我愿,但愿海波平。”他这个话顺口而出,只是自己记得有这么个话,到底这个话是从哪里听来的,他却记不得了,事实上这个话是明朝的戚继光说的。

陈甲丑听了赞道:“方公子好文采,出口成文,这句话足见方公子一片赤诚报国之意,实在让我辈敬仰,好句,好句。”

他马屁拍的方进石不太好意思了,毕竟这个不是他自己作的,而且他这个本意是赞叹岳飞的,他平时脸皮虽厚,可是面对着岳飞这样的一个未来的大英雄,总是觉得应该谦恭一些,脸皮要薄一些。

岳飞也念叨了一遍这句诗,然后抬起头道:“确实是好句,能写出这般诗句者,必然是大英雄,绝对是心怀天下者。”

方进石道:“这句诗是另外一个英雄人物所作,在下不过是搬弄照抄而已。”幸好几人也没有问这诗句到底是谁作的,让他少费了一些口舌。

范悝把方进石介绍给岳飞,只说他是赵三哥赵楷身边的,方进石笑道:“我也是有军职在身,一个小小的武功郎。”他又看着岳飞道:“岳大哥,我们之前见过一面的,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他专门提自己武职,真心诚意倒不是炫耀一下,而是希望可以和岳飞拉的近乎一些。

岳飞点了头道:“记得,方公子是位慷慨的人。”他也只是记得方进石曾经拿了一贯钱出来,替万俟卨解围的事。

方进石道:“若是岳大哥还没有吃饭,不如坐下来一起吃了。”

岳飞看了看桌面上那些菜,道:“不了,我还是到外面买两个炊饼就好,家母有多年的腰腿痛病,本是带她来看病的,看到范表兄,就忍不住过来问上一问,见怪了。”

方进石道:“不知道岳大哥什么时候回去?”

岳飞道:“午后就回汤阴县去,家母还在药铺中相候,这便告辞了。”他向范悝打了个招呼,起身出了门去,范悝送他出去,在门口关切的问了几句,转回头来,范悝对方进石道:“方公子,我这表弟是个武人,有时说话直了些,莫要见怪。”

方进石道:“我平生最敬仰的就是像岳大哥这样的英雄人物,怎么会见怪,范兄,真是多谢你这餐饭了,让我得识岳飞这样的人物,我先前还不太想来呢,见君一面,真是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后面这句话,是前些日子他为了讨好黄金绵,跟着她学了几天经典文化书籍,这句话出自出自《诗经·小雅·车舝》,是用来称赞孔子的,黄金绵给他解释过意思,方进石当时就记住了,他今天见了岳飞,感觉自己的文化水平也是突飞猛进了,竟然可以出口成章了。

陈甲丑和范悝不由的面面相觑了一下,岳飞虽然在相州当地有些小名气,但这个话他说的也太过分了点,陈甲丑悠悠的说了句:“方公子的见解与识人,真是于众不同。”

三人又随意吃了点,方进石站起身来道:“两位,这酒也吃的差不多了,我还有事,这便告辞了。”

范悝忙道:“那我们就不烦着方公子了,只是不知道赵三哥许诺的那一万缗钱……”

方进石豪爽的道:“这个还请两位放心,只要我回到淮东,一定先把两位的钱给清了,奉宁军就在淮东,倒是好说,静安军这一万缗,不知如何给到范兄手上。”

范悝唯恐他不给,马上道:“若是方公子有钱到,送到相州军中可以,送到汴梁赵三哥府也也行。”

方进石道:“好吧。”

范悝想了一下道:“还是最好交给赵三哥府上,再转交最好,这样赵三哥也知道方公子确确实实是把钱给我了是不,金兵来犯,说不定宇文先生想办法让静安军入城也是未知。”

方进石一愣,问了一句:“宇文先生有些想法?”

范悝自知失言,马上陪笑道:“宇文先生又非枢密院的太尉,他如何当的起这个决定,也不过是说说而已。”

方进石哦了一声,这话题不再深入说下去,三人又喝了一杯,方进石这才起身告辞,陈甲丑和范悝两人一直送他到了门外。

方进石其实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施全和李孝忠虽然被关在永安县衙门,但相信秦桧一时半会也不会对他们怎么样,尽管已经找了郓王赵楷,但他的吩咐也不会那么快就能传到相府蔡攸手里。

他骑了马回到汴梁城自己的家里,因为他走的急,两个老婆都还在永安县施家呢,方进石赶了一晚上的路,此时酒足饭饱,想好好的睡上一觉,可躺在床上半天,很想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搂着女人睡觉惯了,不抱着个什么,睡不踏实,或者是因为别的原因,总之翻了半天,依旧难以安然入眠。

躺了半天,耳边传来屋外面一阵阵噼啪的声音,隔一段时间就重复响起,好像是有人在折树枝什么的,本来方进石就没睡好觉,刚刚稍有点睡意,又让这声音惊醒,他让这声音搅的心头火起,当即赤了上身趿着鞋子拉开房门,没出门就骂了道:“谁个眼睛长到后脑的,睡会觉都在这里吵吵吵,再吵马上给我滚。”

他这么急急恼火的冲到院中,只见院中大树旁边的花圃处,乔凌儿手中拿着一段细木头正准备轻轻折断,原来她闲来无事穷极无聊,她自己又是个闲不住的人,看到方进石院子花圃的木栏篱笆被雨打风吹散了,也没有人收拾好了,就自己找了木头树枝,准备修好它。

方进石没让她跟着去永安县,她一个人也不想出门,根本不知道方进石回来了,这都大白天了,她更不会想到方进石在屋里睡觉,方进石衣衫不整趿着鞋子冲出来,劈头盖脸的一顿责骂,并让她马上滚,乔凌儿低了头,双手紧紧捏着那根树枝,诚惶诚恐的用非常微弱的声音道:“我……我……不是……”

她这种情况之下,稍稍好的点的结巴又犯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越说不出来越觉得委屈,她虽然很能打,但内心深处却怕极了方进石,.

第338节 心结

方进石本来很是恼火,冲出来看到是乔凌儿,怒气就息了大半了,又看她本来是在干活,神情间像是快要哭了,他心中的火气马上就熄了,换了笑脸嘻嘻笑了上前凑近了些,低声道:“你在做什么?”

他虽然是低声软语相问,但乔凌儿已经让他刚才那声“给我滚”委屈了,低着头不说话,只是愈发捏紧了手中的那根树枝,方进石看到她不说话,凑到她脸前嘻笑了道:“哦,竟然这样一句话就让我给骂哭了,好了,算我错了,我又不知道是你。”

乔凌儿微转了头去,离他的脸远了一些,方进石又哄道:“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乔凌儿依旧低头不语,方进石伸手去按着她有肩膀,让她硬转过身来,道:“是我错了,向你陪不是,当真要我跪下来求你么?”

乔凌儿急道:“谁要你……”她话未说完,一个家中雇请的大婶正巧一步跨进院门来,她看到方进石衣衫不整,乔凌儿似乎在低头抹眼泪,马上用手捧了自己的脸,表示没有看到,急忙转头就向外走。

方进石已经看到她了,喝道:“站住。”

这大婶只好乖乖站住,方进石走近她面前道:“到外面不许多嘴多舌的,听到没有!若是让少夫人知道了,我要你好看。”

这大婶忙的摆摆手道:“不敢。”方进石这才道:“走吧。”

这妇人慌慌张张的去了,方进石向乔凌儿道:“她不会乱说的,放心好了。”

乔凌儿抬起头来不解的问:“怕她……乱说……什么?”

方进石甩甩膀子,低头看看自己裤子,看看鞋子,乔凌儿恍然大悟,然后脸也红了,再也没有感觉到委屈了,扭头掩口还吃吃笑了两声,方进石道:“你笑起来还是很好看的嘛。”

乔凌儿给他当面这么称赞一句,霞飞双频,脸都红到耳朵根了,她太擅于言辞,不会向人撒娇,更不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人的性格和成长的环境有关,像她自小跟着那样一个严厉的父亲漂泊着长大,女孩子那些花花心思,除了与生惧来的那些,她大半是不会的。

像她这样简单的女孩子,方进石有一万个办法哄她开心,只要他想。他已经感觉自己有段时间没看到过女孩子脸红红的了,他向乔凌儿道:“来汴梁城这么久了,还没有专程带你出去逛逛,这里不要搞了,你去收拾收拾,我们出去转转。”

乔凌儿低声哦了句,然后道:“你不睡了么?我保证不……不吵到你。”

方进石道:“不睡了,这大白天的,也睡不着。”

乔凌儿低头走到门口,到了院子门口扭头问了一句:“我……收拾什么?”

方进石笑答:“好好打扮的好看一些,这里可是汴梁城,天子脚下。”乔凌儿嗯了声,走了出去,方进石心想:“这丫头脑子总是比别人慢半拍,黄金绵呢又太聪明,要是和她平均点就好了。”

他也不打算再睡觉了,自己去打了水,冲了个冷水澡,翻箱子找了身干净舒服的衣服穿好,看到自己翻的乱糟糟的衣箱,想着梁翠容回来又要挨她的数落,就动手折叠好了,他做完了这一切的事,还没有看到乔凌儿过来,就自己主动到了乔凌儿住的院子去找。

她居住的屋门开着,方进石从屋外跳进门槛,道:“收拾好了么?”

乔凌儿正端坐在桌案前,听到他进屋来,急转身背对着他,低低的道:“还没有。”

方进石看她穿了一身淡粉色对襟襦裙,粉色衣带,她似乎钟爱粉色,她平时都是穿着比较干练束身,衣袖总是挽起,难得忽然穿的这么宛约可人,方进石走到她对面,乔凌儿马上又将身子转了一转,背对着他,方进石笑道:“怎么了,这衣服挺好看的?”

乔凌儿背对着他道:“我……我不出去了。”

方进石呵呵笑了道:“我看看你怎么了……”他从后面看,乔凌儿脸上似乎扑了粉黛,故意不让他看,方进石扳过她的肩膀要看,乔凌儿把他的手打落,把双肘放在桌面上,把自己的脸埋在胳膊上,就是不让他看。

方进石嘻嘻笑道:“让我看看嘛,原来你也会妆容的。”乔凌儿扭捏了片刻,拗不过他,只得抬起脸来让他看,方进石一看之下,弯腰笑了道:“哪有这样扑粉妆的。”

底妆自然讲究均匀细腻,乔凌儿之前从来不会,也少见别的女人妆容,凭着自己想像的扑了个粉底,自然有些地方重了,有些地方没妆到,好在她长的还算可以,也没有显得突兀。

乔凌儿听他这么说,扑倒在桌面上道:“我……我不出去了。”

方进石道:“出个门逛一下街而已,何必这么隆重呢,算了,你去洗干净,就出门。”

乔凌儿还是很想出去的,她最大的好处就是不娇气,就起身来,去打了盆水,把脸洗干净了,然后走到方进石面前道:“这样子,可以了吧。”

方进石看到她脸上还有点点水滴,站在他面前轻咧着嘴巴笑着望着他,等着他带她出去,乔凌儿有两个小虎牙,若是论相貌,她是远远不及黄金绵和梁翠容的,但是此时方进石看到她质朴的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让他心理很是舒服,觉得这丫头长的其实也真的很耐看。

方进石拿过桌面上她刚刚使用的粉黛盒,用了软布沾了些许粉,对乔凌儿道:“你坐下,我教你妆容。”

乔凌儿依言坐了下来,方进石细心的给她脸上扑了一层粉,然后画了眉毛,他其实也不很会,只是梁翠容和黄金绵都偶会在脸上画上几笔,做个简单的妆容,尤其是逝去的云奴儿,更是很会妆容,闺房之乐,他自然也就学会了几手。

方进石给她画好眉毛,放下笔来拿了铜镜给她看了,问:“可以不?”

他纵然画的很差,乔凌儿也不会说不好看,更何况其实他画的很好的,乔凌儿笑着点了点头,也不说话,跟着低下头去傻傻笑了,方进石站起来道:“这便走吧。”

乔凌儿跟着他走出大门,虽然她第一次这么妆容出门,有些不太习惯,可是却感觉街上每一个人都那么的友善,她走在街上,感觉那么的自信。

她傻傻的跟着方进石穿街走巷子的走了好远好远,到了一座极大的府第面前,府第上面的牌匾上写着“徐王府”三个大字,方进石上前去,和门房说了几句话,那门房进去,不大一会儿,高宠就出现在徐王府大门口处。

方进石一看到高宠出来,就走过去道:“原来你在的,刚刚还怕你不在王府里呢。”

高宠看了看他身后的乔凌儿道:“徐王妃过两天生辰,王爷准备大赛几场蹴鞠,这几天都要呆在府中。”

方进石道:“我还以为你上次气我,不肯出来相见了呢。”

高宠忙道:“怎么会呢?”

方进石道:“如今金国大军将要兵临城下,徐王府却还有心思给自己的王妃过生日,真是好个悠闲。”

高宠听后只是叹了一口气,不接他的话,就算是他不认同徐王赵棣的行为,但他也不会表达出不满来。

方进石又道:“我介绍一个大大的英雄给你认识,你愿不愿意跟我前往与他见上一见?”

高宠道:“什么样的大英雄?”

方进石道:“什么样的大人物,能让我大老远的顶着太阳专程喊你过去认识一下,自然是大大的了不得的英雄,机遇难得,认识了他,管让你一生受用无穷。”

他虽然说的眉飞色舞,可是高宠却有些犹豫,毕竟王府中的蹴鞠队还等着他呢,方进石看他犹豫,上前去挽了他的臂膀道:“走吧,晚了人家就走了。”

高宠犹豫着跟着他走了,他血液中也流淌着和乔凌儿一样的血,所以性格中都有那种不喜欢抗争,不愿意拂了别人意愿的软弱,方进石引他到了街口,雇了一辆带篷的驴车,召唤乔凌儿一起上了车,向了郓王府附近今早吃饭的街上而来,他想介绍高宠和岳飞认识,岳飞不是说带着他母亲在那附近看病么,他就带过来找找看。

驴车慢慢而行,乔凌儿托了腮帮子静静的坐在方进石旁边,坐在方进石对面的高宠却是把目光投向了外面,方进石看看两人,然后向高宠道:“高宠,你看我身边的这位姑娘今日好看不?”

高宠不吱声,过了好半天才说了两个字:“不知。”

方进石嘻嘻笑了道:“她身手很好,什么时候你让嬛嬛帝姬教教她学一下蹴鞠好么?”

高宠回过头来,作势要站起来道:“我不去了。”

方进石看他真的生气,就拦住他道:“好吧,你不喜欢听这些话就算了,我不勉强。”

高宠这才坐了下来,乔凌儿抬起头来看看方进石,方进石在她手背上轻轻按了一下,以示安慰,高宠内心的心结,实在非一时一刻可以化解掉的。

驴车很快到了方进石今天早上吃饭的那条街,三人下了车,方进石付了车钱,他引着高宠找了一大圈,也没的见到岳飞的影子,要在这人流如织的大城市中找人,本来希望就不太大,此时已经过了午后,想来岳飞已经离开汴梁城,带着他母亲回汤阴去了。

虽然找不到岳飞,但饭还是要吃的,方进石一来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让高宠和乔凌儿多处一些时间,消弥一下心中不忿,二来想显摆一下自己有钱而豪爽,就带了两人一起到这附近最大的茶楼吃午饭。

第339节 谈兵论道一语惊醒梦中人

此时虽然是午间,但这茶楼人倒是不多,方进石引着高宠两个人上到二楼,找个位置坐了下来,这是外面的大酒楼,属于正式的场合,乔凌儿就像之前在江南时,自动站在方进石的身后,方进石道:“高宠又不是外人,你坐下来吧,哪里有那么多规矩。”

乔凌儿依言小心的坐到他的身边,酒菜上来,方进石和高宠随意聊了一些闲话,不过他却闭口不提身边的乔凌儿,在他看来,高宠能坐下来和乔凌儿在一个桌子前,两个人的关系已经比之前有了大大的进步了。

三个吃了一会儿酒菜,方进石随意的向乔凌儿道:“给你哥哥倒上酒。”

乔凌儿站起身来,掂过桌上的酒壶,要往高宠面前的酒杯中添酒,高宠抢先一步,用手掌把自己的酒杯罩住,神色严峻的坐在那里,目光直视,乔凌儿一呆,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方进石哈哈一笑,把自己有酒杯推过去,笑道:“怎么总是想着高宠是你哥哥,难道我不是哥哥么?我是让你给我倒满酒。”

乔凌儿把他的酒杯添满,坐下来瞄了一眼高宠,低下了头,方进石看在眼里,拿起酒泯了一口,向高宠问道:“赵家姑娘那里,你有何想法打算?”

高宠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嬛嬛帝姬赵多富,他定了一下才道:“这个……她想到别的地方躲着去。”

方进石道:“别的地方?天下虽大,能让她去的地方却不多,你应该好好想一想了。”

高宠的神色暗淡了下来:“我们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稳妥的地方来。”

方进石道:“她身份如此高贵,天下间哪会有绝对稳妥的地方给你们,倒不如放心一博。”

高宠抬起头来望着他道:“如何一博?”他的目光中马上闪着殷切的希望光芒,方进石微笑了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道:“若是让你做一件拼性命的事,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换得你们一个有可能长相厮守的机会,你愿不愿意?”

高宠马上坚定的道:“愿意!我当然愿意!”

方进石道:“这事风险极大,一但事败,必然万劫不复,脑袋搬了家都是轻的,而且就算是事成,我也未必有把握让你们心愿得偿,最多也只有六七成把握。”

高宠道:“即使是只有六七成把握……我也愿意。”

方进石称赞道:“好,有你这句话,赵姑娘也不枉屈就你一场。”

高宠憨厚的笑了笑,等着他说下文,没想到方进石却不说了,低头只顾吃茶,高宠只好自己问道:“你说的什么大事?”

方进石停下吃饭,站起来道:“走,我带你认识个人。”

他说完就向这酒楼的另外一端走去,高宠跟了上来,问道:“你说的那位大英雄么?”

方进石边走边道:“不是。”

高宠刚想再问问,方进石停了下来,他已经走到另外一端靠墙的酒桌前,这酒桌摆了两个小菜,一壶酒,一个四十余岁的干瘦儒生一手拿了酒杯,一手挟菜,正自酌自饮。

方进石停在此人面前,向他拱手行礼道:“好巧,宇文先生也在此吃饭啊。”

这位宇文先生也不起身,只是用脚把侧边的凳子勾近了一点,对方进石道:“是很巧的,来,方公子,陪老朽喝一杯。”

他虽然没多少礼貌,但方进石却恭敬的坐在他的侧面,向店小二喊了声:“小二,拿两个酒杯过来。”

店小二答应一声,却取了酒杯过来,方进石示意高宠也坐了下来,然后对宇文先生道:“这位是我的朋友,名叫高宠。”

宇文先生看看高宠,然后点点头道:“一表人才,可是个读书人么?”

方进石替高宠答道:“他读过几本书,如今在徐王府中蹴鞠,我这朋友有几分好力气,宇文先生家中若是有什么粗重活儿,搬搬抬抬的,我这位朋友乐意效劳。”

宇文先生哈哈一笑,道:“方公子真是会说话,你这样的性子我最喜欢。”

方进石认真的道:“我可是说真的。”

宇文先生又是一笑,对了高宠道:“这位高公子的大名,我也曾听人说过,前些时候不是有个金国的贵公子带了人在康王婚宴上挑事,不自量力要和徐王府赛鞠,听说就是这位高公子出头,让这帮金国乡俚少民铩羽而归,灰溜溜的夹着尾巴滚了回去,着实让人痛快。”他一个学究先生,本来文绉绉的,说到痛快处也会有些粗鄙的词,高宠心想:这位先生也是个平易近人容易相处的人。

方进石也笑了道:“既然宇文先生听过他的大名,有机会的话,还请宇文先生向赵三哥引荐引荐。”

宇文先生道:“若是举荐人才,小公子何不直接向赵三哥说说。”

方进石道:“在赵三哥那里,我说的话怎么比的过宇文先生?我在淮东路四海商号办事不力,还怕赵三哥怪罪,哪敢多向他开口?”

宇文先生点了点头道:“好吧,你既然亲自举荐,想来也一定有大才干,回头我找个机会带他见见赵三哥。”

高宠急忙起身向他行了一礼,宇文先生又向方进石道:“说到你江南四海商号,虽然说你去的时间太短,蔡孟又是老奸巨猾之辈,对付不易,可是以你的才能,弄的这般灰头土脸的回来,不应该呀。”

他说话直接,方进石不由的尴尬极了,只得道:“在下才疏学浅,没什么本事,斗不过别人,辜负了赵三哥和宇文先生的期望,实在令人汗颜。”

宇文先生道:“非也,我观察你多时了,淮东来的消息我也认真看过,也盘算过,换了其他别人,真未必有人比你做的更好,你做事周全,不顾忌小节小非,本是最对我的脾气了,只所以你处处受人所制,只是你做事不够果断。”

方进石道:“我该如何去做才是最好,还请宇文先生不吝赐教。”

宇文先生道:“赵三哥虽说仁心仁义,又好面子,不想把事情闹的太僵,因此叮嘱你一切以和为贵,你也照此做了,蔡孟他们就是抓住你和赵三哥这种想法,处处打压你,所以你才难办,是不是?”

方进石点头道:“正是,蔡孟不出头,躲在后面暗中指挥手下人和我作对,他手中掌握钱财大权,到处又有自己的人情势力,着实难办。”

宇文先生微微一笑道:“这你就没办法了?赵三哥是怕和蔡家伤了和气,但是你我不怕啊,怕的是蔡家上下,双方真有失和,不是赵三哥要向蔡府赔礼道歉,而是蔡府要向郓王府交待个来来回回,蔡孟一伙儿狐假虎威,背后一定却对你怕的要死,你若一真的闹翻,蔡孟还不得马上乖乖向你赔个不是。”

方进石愣了片刻,不由的一拍大腿,大声道:“是啊,我怎么没想明白这个道理。”

宇文先生捻须一笑:“你是当局者迷,赵三哥还等着你的大笔大笔银钱赏赐呢,你却守着金山银山挖不出来金银,蔡孟若是得罪了你,你上去一脚踢翻了他吃饭的锅灶,看他能耐你何?”

方进石道:“他会狗急跳墙。”

宇文先生道:“他会,他不要主子了么?奉宁军数万将士,只等你这一万缗了,他敢么?”

方进石大笑,心中一下子豁然开朗,原来自己真是当局者迷,他站起来向了宇文先生拱手行了一礼道:“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宇文先生真大材也。”

宇文先生含笑向他点了点头,道:“过奖,你好好替赵三哥经营四海商号,他日赵三哥百尺竿头,自然亏不了你。”

他虽然不会明说,但赵楷已经是郓王爷了,百尺竿头,若他再进一步,那就不可说不可说了。

方进石坐了下来,为宇文先生倒了一杯酒,道:“百尺竿头,这一步却有些难。”

宇文先生道:“别人难上加难,赵三哥却不难,如今只欠了一个火候。”

方进石笑道:“欠了一个风,东面吹过来的风。”

宇文先生呵呵一笑,也不接他的话,方进石道:“如今金国大军蜂拥将至,真真是祸事一场,人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祸福之间,原也难说,民间也说,富贵险中求,此事若宇文先生周密计算得当,后人说起此事,必然会说,前有赵普,后有宇文。”

宇文先生道:“赵则平神机,我如何比的过他。”

方进石道:“金兵大军将至,静安军要么驻守相州迎战,要么开进汴梁协助守城,若是他们从汴梁开过来,必过陈桥驿,前些时候我到过那里,驿站前面有几棵很有些年头的大树,早已枯死,我去看时,又发了新芽,开了新花。”

宇文先生哈哈一笑道:“静安军从相州而来,怎么会过陈桥驿,你真是喝多了,东西方向路都不认得了。”

方进石也呵呵笑了,再不多言,高宠看两人说的话虽然全都听懂,却又全都听不懂,不知道两个人在说什么,方进石把酒杯一推,道:“不行了,我真的喝多了,不陪先生了。”

宇文先生点点头,向窗外看了看道:“好吧,且看这东风,吹不吹这竿头。”

方进石又向宇文先生拱了拱手,转身走回自己席间,高宠跟着他回来,问了一句:“你们在说什么?”

方进石道:“我们在说风,风向。”

高宠看看外面,此时外面天气闷热,并没有一丝风,他既然听不明白,也不多问,方进石结了帐,和高宠乔凌儿一起出了酒楼,三人坐先前来的驴车回去,到了分开的路口,高宠下车和方进石话别,方进石随口道:“你妹子以后跟着我,好不好?”

高宠道:“好啊。”他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原来他不知不觉间,已经把乔凌儿当成了自己妹子,只是表面不想承认罢了,他这么一说,就好像承认了。

方进石哈哈笑了,乔凌儿听了高宠的话,脸却红了,“跟着”的意思有两种,方进石说的是哪一种,高宠答应的又是哪一种呢?他可是唯一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人,她的哥哥许诺的啊。

第340节 夜来人

方进石把后背重重的靠在板壁上,闭了眼睛道:“好困,还不到晚上呢,就喝了两次酒。”

乔凌儿道:“你回去就好好睡一觉,我……我保证不打搅到你。”

方进石道:“你不打搅我我也睡不好,现在习惯抱着个女人,我才睡的踏实。”

他说了这话,乔凌儿自然没办法接他的话,方进石闭眼养神了片刻,睁开眼睛,却见坐在他面前的乔凌儿脸上红红的,不由笑道:“你脸怎么这么红?”

乔凌儿重重低下头,捂了脸,方进石调笑道:“噢……原来你是想……”

乔凌儿抬起头来急辩白道:“我哪有想……?”

方进石笑嘻嘻的道:“我都没有说清楚你是想什么,你着急分辩什么?你没想什么,你脸红什么?”

乔凌儿忍不住举起手臂,想打他一下,但终是没有下的去手,慢慢的放下了,她从来没想过敢去打他几下,哪怕是带有撒娇性质的。

方进石看到她扬起的手又放下来,就道:“你什么时候敢打我几下,我就敢抱了,我见你的第一次,抱了你一下,结果被你狠狠打了一顿。”

乔凌儿想起当初自己在父亲的督导下练功,就是这个男人偷偷看她,然后起了冲突,他就抱了自己,还碰到了自己的胸部,自此以后,她心中就再也放不下这个男人了,乔凌儿低下头去,不敢抬头,只敢默默的看到他的鞋尖,她过了一会儿,低声辩解道:“那时不是和你不熟悉嘛。”

方进石调笑道:“那现在熟悉了,是不是就不可以随意抱了?”

乔凌儿缓缓抬起头来,把手掌比做刀状,装做凶煞的样子道:“我一样会打你。”

她虽然装凶恶的模样,却又是似笑非笑的,方进石相信,此时他若是上去抱她亲她,乔凌儿肯定只是挣扎几下而已,只是他却没有这么去做,他此时只是一时穷极无聊,调戏一下她而已,为什么这样,一则原因是乔凌儿父亲新丧,她尚在孝期之内,总要考虑一下影响吧,她又逃不掉,二来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到家门口了。

其实并不是他非要抱着个女人才可以睡的着,要是真困了走路都能睡着,臭毛病都是惯出来的,所以方进石回到家里,躺下来没多久就睡着了,好舒服的一觉,这一觉睡的天昏地暗的,外面天空全黑了,方进石感到口渴万分,就爬起来到了桌边,抓起茶壶一口气喝了大半壶的凉茶水,忽然耳边似乎听到有人轻声喊:“方公子,方公子。”

方进石起初以为听错了,但细听一下,果然有人在喊他,他循声望去,只见窗外站着一条黑影,正轻轻的在敲他的窗户,并小声地喊他的名字。

方进石吃了一惊,一下子觉醒了大半,他压低了声音问:“谁?”

外面那条黑影压低了声音道:“是我,李孝忠。”

方进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细听之下,这确确实实是李孝忠的声音,他不是还被关在永安县的大牢里么,怎么会黑天半夜的出现在他的家里。

方进石走到门口,拉开房门看去,只见李孝忠魁梧的身材出现在他的面前,方进石看看外面天空,繁星点点的,真的是大半夜,并不是他做着梦的,他迈步走出门去,道:“李大哥,你怎么来了?”

李孝忠低了声音道:“出了些变故。”

方进石把身子让到一边道:“到屋里说话。”

李孝忠却微微往屋里看了一眼,方进石知道他是担心在女眷在屋里,就道:“屋里没有人,就我一个。”

李孝忠这才跟着他走进了屋中,灯火之下,只见李孝忠神色间有些狼狈,他背后背着个斗笠,裤角半腿都是泥巴,方进石一看他这样,忙问道:“李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孝忠却先道歉道:“莫怪莫怪,我是爬了你家院墙过来的。”

方进石急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我施大哥呢?”

李孝忠这才道:“官差们要把我和你施大哥押到洛阳府衙去,路上我打倒官差,逃了出来,我招呼你施大哥一起走了,他不肯,就被官差们依旧解往洛阳去了。”

方进石听了好一会儿才道:“怎么会这样?”

李孝忠脸上带着歉意的道:“洛阳府的权知府衙门事和我家有世仇,此次戴罪入衙,落入此人手中,必对我大为不利,万般无奈之下,只有出此下策,着实对不住了。”

方进石道:“此事原与李大哥无关,都是因为我前去找你帮忙,才无故让你牵涉在内,应该说对不住的是我,李大哥言重了。”他深深地向李孝忠弯腰行了一礼,李孝忠急忙扶起他道:“千万莫这么说,不瞒你说,我县衙官府中也有熟人,别处传来的消息,说此案显然和秦中丞的一个小妾有关联,那位死者秦公子,就是这个小妾让你施大哥带到永安县桃花谷去的,说是你施大哥和这个小妾早就认识,此间种种,可能要往相谋杀人方向判了……”

李孝忠的一席话,方进石马上紧张起来了,秦桧的小妾不就是王玉梅么?秦付之死,她必然是个大大的受益者,她和施全之前的纠葛,这可是许多人都知道的,虽然他和冯家兄弟都可证明施全并没有杀死秦付的作案时间,但是谁又能证明施全不会指派别人前去呢,他带着之前并不熟悉的秦付前来永安县,就会落人口实了,官字两个口,怎么说都可以了,更何况秦桧为了保名声,可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的。

方进石此时深深理解李孝忠为何会不顾身犯国法,打倒押解的官差逃走了,他想了一下,对李孝忠道:“李大哥之后有何想法?”

李孝忠道:“这汴梁和洛阳是不能呆了,我想还是到西北那边去,毕竟我熟悉那里。”

方进石抱歉的道:“找李大哥帮忙,却这般坑害了李大哥,实在是……我实在是不知说什么才好。”

李孝忠道:“时也,命也,怪不得方兄弟,我前来找你,一是向你通知你施大哥的消息,二来,我走之后,家中妻小还望方兄弟可以帮着照看一二。”

方进石道:“这个李大哥放心好了,我马上赶到永安县去,给她们找个稳妥的所在。”

李孝忠向他躬身行了一礼道:“那就多谢你了,事不宜迟,我这就走了,免得给兄弟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他转身不往外走,方进石急忙从屋中找了两锭金银,交到他手中道:“李大哥带着这个。”

李孝忠看了看,接过来道:“多谢你了。”方进石送他到了后门,李孝忠走了出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了。

第341节 景王系

送走了李孝忠,方进石再也睡不着了,他躺着一直到天光大亮,最后得出来一个结论,那就是汴梁城真的呆不下去了,无论赵楷那里结果如何,至少要把自己家施家迁到江南去。

他早早起床来,洗漱完毕,准备再去找一下赵楷,秦桧势大,他也只能找赵楷向秦桧施加压力,让他们不敢乱来,他牵了马出来,准备前去郓王府。

如今他身心施全,顾不得之前不张扬的想法了,出入都骑马而行。

刚刚走过家门前的石桥,就听到身后有人高喊道:“方公子,方公子慢行,方公子慢行……”

方进石闻声回头一望,只见远处两人一边奔跑着向他而来,一边还喊着,生怕他快马一鞭跑的远了追不上,方进石细看之下,原来是城中做锦鸡买卖的店铺刘锦记的大掌柜刘统,后面跟着的是他的伙伴。

方进石停了下来,等着刘统带着他的伙计赶了上来,因为梁翠容的关系,方进石当然认识这位刘大掌柜,刘统赶上来扶着桥栏杆大口喘着粗气,半天说不出话来,方进石笑问:“刘大掌柜,你找我何事?”

刘统停了一下才喘着气道:“景王爷找少夫人议事,让我前来请她过去一趟。”

方进石有段时间没见过景王赵骇了,梁翠容自跟了他后,再不参与景王的事,赵骇也是同意了的,如今忽然派了刘统来找,方进石有些意外,他看看刘统道:“她此时不在汴梁城中,景王的事要紧么?若是一定要她前去,我找她回来,明天可到。”

刘统听说梁翠容不在汴梁城里,低头想了一下道:“景王爷召集部下,商议如何协助禁军抗击金兵的事,少夫人如果不在,你们是夫妻,由你前去应该也是一样,回头你再告诉她也就是了。”

方进石道:“这可代替不了她,你们的规矩我也不懂。”

刘统道:“景王爷本来想请的就是你们夫妻俩个,你还是去一趟吧,要不然王爷面前我也不好交待。”

方进石看他诚心相请,想杨景王爷赵骇把那么漂亮的一个丫头交给他当大老婆,还送上好的酒给他,对他确实不薄,去一趟也行,反正赵楷那里晚一些去也可以,他打定主意,转回去把马放回家中,跟着刘统一起前去见景王赵骇。

此次景王召见下属,没有在那栋二屋的小楼上,而是放在他那个背街九里桃花醇的后院,刘统带着方进石一进后院的屋中,只见里面已经坐了五六个人,正三三两两高谈阔论,方进石一跨进门来,就在门口坐着的一个壮汉马上站了起来,向他拱了拱手道:“方校尉,好久不见。”

许久都没有人这样称呼方进石了,他定睛一看,这壮汉竟然是在陕西认识的勇将,曾经是云东山强盗头子的秦敢开,他后来带领着属下受朝廷招安,全是方进石的功劳,方进石怎么也没想到,能在此处见到他,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秦敢开然后道:“秦头领,你也好久不见,精神不错,一切还好吧。”

秦敢开道:“在涂高芝那般小肚鸡肠的统制手下当兵,好的了么?我们在陕西永兴军洪水营那帮人,如今走的走,调离的调离,能走的了的,哪个愿意还呆在洪水营中受他的鸟气?我也干脆解甲归田了,涂高芝正好瞅我不顺眼,正好顺了他的心意。”

方进石道:“哎,也是,若是委曲也难以求全,不如一走了之。”

秦敢开马上道:“可不是么,会盟山上的来的弟兄大半调到凤翔军去了,我们这些招安的人马在军中总是低人一等,什么好处没捞到,还处处遭人白眼,索性回家种田去,包括赵良田兴他们几个洪水营的老部下,闲谈之时,也都十分怀念由方校尉统领着那段日子呢。”

方进石道:“要找个机会去到永兴军一趟,和哥几个好好喝几杯,想来想去,还是那段日子更快活一些。”

秦敢开道:“可不是么,听说你弃了军职做起了买卖,许多人都在惋惜呢,说你是个帅才,能打仗又让人心服口服。”

方进石笑了道:“兄弟们感情虽好,可也不用这么抬举我。”

他话音刚落,身后一人道:“他们可真不是故意抬举你,你不在军中,确实令人十分惋惜的。”方进石回头一看,竟然是金统大,他的身后左面是傅选,右面跟着王度先,这都是他的老部下了,方进石道:“金老大真是会说话,再夸我就飞上天去了。”

金统大笑道:“若不是你没点真本事,银蛇会看上你?王爷更不会舍得的。”他们这些人和梁翠容一向都是一脸严肃,但是和方进石说话,却是一番娘家人对着女婿的模样说着笑话,那自然是因为方进石为人很会来事,而且金统大这些人,和赵子平薛正那伙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方进石和金统大几人打了招呼,过不大一会儿,外面有人道:“王爷来了。”

门口处,景王赵骇被两三个仆人连椅子带人一起抬了进来,他的部下们一起起身向他见礼,方进石见赵骇多日不见,仿佛又苍老了不少,他本有残疾,又加上诸事不顺,秀王赵子偁又不顺着他的意,养子赵子平又暗地里兴风作浪,最后落的个惨死异乡,心力交瘁之下,自然显得更衰老了。

更让方进石没有想到的是,跟着他一起进来的,是朝中的礼部少宰张邦昌,他是景王一手提拔推上去的,方进石一看到他,不由心里一动,想到其实施全的事,也可以麻烦一下他的。

如今赵子平一伙已死,景王雄心已去,竟然也不再隐瞒着他的身份了。

众人与景王赵骇见礼已毕,赵骇看着方进石道:“我听刘统回报,说银丫头不在汴梁?”

方进石道:“她到永安县去了,王爷需要她回来做事,我让她马上回来就是。”

赵骇道:“有你在也是一样,非是我不通情理,嫁出去这么久了还指望着她能回来主持大局。”他转向众人,振振有声道:“实是如今情势极其严峻,女真番子都已经打到京师来了,一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堂堂大宋的威严何在,百姓们的安危何在,你们坐的住么,闲的下么?”

金统大身为首领,自然挺身上前道:“老主人放心,我们这些人虽然兵的兵,匪的匪,农的农,商的商,但一旦番狼入室,必同仇敌忾,共驱虎狼。”

赵骇道:“说的好,金兵虽如狼似虎勇不可挡,沿路各军兵败如山,我们便怕了么?女真番狗虽到了京师,也然不过成了强弩之末,你们好好想想,如何协助禁军守城,如何探听金兵消息,又如何断其粮草。”

他这么一说,手下人等便你一言我一语商议起来,有人提议把民团组织起来,骚扰金军运粮队,有人建议想办法捣毁运送金兵过黄河的船只,还有人说派刺客杀手潜入金国,前去刺杀金国皇帝完颜吴乞买,景王听了有的点头,有的皱眉,但无论如何,张邦昌却一言不发,他身为朝中大员,这种场合下和金统大之流商讨,确实有失身份。

方进石听了金统大这些人群情激奋的言论,忽然之间感觉到,这才是汴梁城此时应有的场景,如果说汴梁城此时有什么诡异的地方,就是大家都太不把金军渡河这种严重的情况当回事,依旧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因为他们迷信于东京汴梁几十万的禁军,毕竟汴梁城的百姓已经远离战争一百多年了。

景王赵骇和他的属下们商议了一个上午,制订出了多种能做的实事,刺探消息情报自不必说,这本是景王一系擅长的,临近午时,赵骇让他的属下们分头行事,然后他对方进石道:“你让银丫头回来,替我主持几天大局,撑过这开始的一些时日如何?”他竟然开口相求了,方进石知景王素来高傲,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实属不易了,他当即答应下来,赵骇微微笑了点了点头,向众人道:“就这样了吧,你们各自安排下去。”

金统大等人自去安排,方进石看张邦昌也准备要走,就上前去道:“张少宰,请留步。”

张邦昌停了下来,方进石先向景王道:“王爷,在下还有些私事,还想请张少宰相助一二,若此事不得解决,我们夫妇两个也无法脱的开身。”

景王赵骇向张邦昌道:“听听他是什么私事,若是不太为难,就替他办了吧。”

方进石忙道:“不为难,不为难。”他等所有的人都走了,才把施全的事给张邦昌说了,张邦昌听了道:“此事我也有所耳闻,你既然找了郓王爷请蔡相公过问,秦会之自当掂量。”

方进石道:“在下也知道,只是蔡相公事情繁多,日理万机的,只怕时间久了,我那个兄长要吃不少苦头。”

张邦昌想了一下道:“也好,我向蔡相公讨个书信,你带到洛阳府去,相信有用。”

方进石大喜,自然感谢再三,张邦昌动身离开,方进石一直等到傍晚,一封出自蔡攸的纸条子才拿到他的手中,虽然蔡攸不会说什么明白话,但对于一个小小的州府衙门,已经有足够的力道了,有了当朝权相的授意,即便是死的是秦中丞的公子,那也容易脱罪多了。

第342节 喜欢就喜欢

方进石从张邦昌府上拿了蔡攸的写的书信,虽然天色已然不早,但他不想耽搁,那怕早一点赶到洛阳城,施全就可能早一些得到自由,他急匆匆赶回自己家中,准备马上骑上马赶往永安县。

他刚刚一进自家大门,就见前院照壁阴凉处,高宠端坐在那里喝着水,他一看到方进石进门,马上站起来迎了过来,方进石奇怪的问道:“你怎么来了,有事?”

高宠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的道:“你说的大事什么时候可以做?”

方进石一愣:“我说什么大事?”

高宠正容道:“就是你……你不是说放手一博么,那件事。”

方进石这才恍然,他右手搂过高宠的肩头,左手指着自家的照壁对他道:“你不能总想着儿女情长,也要想着建功立业,你若能像狄大将军那般建下不世功勋,那个时候迎娶嬛嬛帝姬,不仅是水到渠成,而且还是众望所归,那个时候别人叫你一声‘高大将军’,或者喊一声‘高驸马’,是何等的得意春风。”

他家照壁上,画着一幅猛虎下山图,正面有狄青亲手所书的四个大字“虎啸山林”,高宠抬头看着这幅威武的图画,听着方进石给他描绘的美好前景,脸上一喜,却继而又有点沮丧的道:“要到那个时候,也不知多久以后,嬛嬛哪里等的了那么久。”

方进石哈哈一笑,心里想:这小子果然是个老实孩子,他轻轻拍拍高宠肩膀两下,笑了道:“看你运气了,也许不用等的太久,我到洛阳府办点事回来就给你引见郓王爷认识,若我所料不差,郓王爷必然要用到勇士之时,到了紧要关头拿出气概来,拼命一博,功名和嬛嬛就都到手了,你当前只差那么一个机会,一个运气了。”

高宠听了眼睛都亮了,问:“真的?”

方进石道:“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何时骗过你?”

高宠低头想了一下,自己竟然都乐的笑了一笑,然后道:“我知道你一直都是对的,也是为我们好,嬛嬛也是对我说,其实不关她的事,让我别这么对她那么凶了。”

他没头没脑说了这些话,方进石一呆,问:“对谁凶了?”

高宠向后面看了看道:“你那个妹子。”

方进石这才明白他方才说的话,是说的乔凌儿,他对高宠道:“她是你妹子,你们才是亲的。”

高宠低下头,长长出了一口气,方进石急于赶路,自已去把马匹拉了出来,然后对高宠道:“我有急事要办,你先回去吧,你不是说徐王妃过生日,府里准备赛鞠么?”

高宠点了点头,问:“你去哪里,去几天?”

方进石道:“我先去永安县,再去洛阳一趟,什么时候事情办完,什么时候回来,真说不准。”

高宠道:“要我帮忙么?我不想在徐王府里蹴鞠了,想到外面透透气。”

方进石调笑道:“你舍得几天不见嬛嬛?”

高宠郁闷的道:“这几天她都出不来。”

方进石道:“我要骑马去的。”

高宠道:“我有马,还是御马呢。”

方进石这才想起,他确实是有一匹御马的,既然高宠闲暇无事,就不如和他一起前去洛阳,毕竟路途较远,两个人有个伴也好一些。

高宠当即回去徐王府,牵了他那匹御马出来,两人慢马向城外驰去,路过郓王府不远处时,高宠道:“其实嬛嬛不让我接近郓王爷的。”

方进石问:“为何?”

高宠道:“她怕万一有失,让郓王爷知道我们的事,赵三哥和她是一个母亲生的。”

方进石道:“正是因为如此,你才更要赶紧让赵三哥认识,你若是替赵三哥立下了天大的功劳,助他百尺竿头更进了一步,他名正言顺的把妹妹嫁给你,也说的过去,你日日小心翼翼,什么也不做,天天去给徐王爷蹴鞠,即使你踢的再好,官家能把帝姬娘娘嫁给一个王府的蹴鞠者么?”

高宠道:“也是这个道理。”

方进石道:“朝中倒有一个高俅高太尉,就是靠着蹴鞠发迹了,但高太尉也是跟对人了,当年他跟的可是当今的官家,嬛嬛帝姬的爹爹,你跟着徐王爷,想要让徐王爷给你说话迎娶嬛嬛帝姬,可能么?”

高宠见他直接称呼大宋官家宋徽宗为“嬛嬛帝姬的爹爹”,吃惊的看了看他,过了半天高宠才道:“嬛嬛也是说不能长久呆在徐王府中,只是我也没别的更好的地方去。”

方进石笑了道:“就算是你以后和她成了亲,你也是个怕婆娘的主儿,硬气不来。”

高宠认真的道:“哪有什么,她可是帝姬。”

方进石和他说笑着,一起并马驰出了汴梁城,向西前往永安县,一路到了城外宽阔大道上,方进石有时和他换马来骑,感受一下“豪”马的乐趣,二人半夜到了永安县施家庄上。

施全出了这等子事,施家自然乱成一团,方进石一问之下,原来冯家兄妹包括冯婉,施信都一起去了洛阳城,他的两个老婆也一起去陪冯婉去了,方进石对两个老婆的这个表现还算比较满意,至少知道人情世故,相信不是黄金绵提出来的,她可不会这么透精透能的。

方进石和高宠在施家住了一晚,第二天天蒙蒙亮,就一起赶往洛阳城,午后就到了洛阳城,在城中找到施冯两家人,一问之下,施全自从被送到洛阳城的大牢,只有施信做为兄长被放进去见过他一面,官府只是说等查清楚就放他出来,施家人也无奈,一方面到处托关系找门路,一方面也只能在外面等了。

方进石带着高宠,拿了蔡攸的书信前去洛阳府衙找知府交涉,和知府商谈多时,并允许到牢中看望了一下施全,施全这次倒是没受什么苦,方进石把冯婉买给他的东西交给他,并安慰他一切安心,看罢施全,方进石和高宠从府衙出来,走在路上时,高宠道:“你真会说话,说的那知府无可辩驳,我可不行,见到那些官爷打官腔说话,我就应付不来。”

方进石哈哈一笑,道:“应付他们原也不难,若是真细较真,我也是官爷,只不过品级太低罢了,你以为他们肯听我说话是敬重我?他们敬重的是我手中那封蔡相公的书信。”

他固然能和高宠说些笑话,是因为施全这案子一无真凭实据,二来有蔡相公撑腰,就算是事关秦中丞的亲生子,他顾于名声,也不好直接插手,施全无罪而释放不过是迟早的事。

果然,他们等了第三天,洛阳府衙派人过来请方进石过去了一趟,然后方进石回来对冯施两家人道:“施大哥今天会被放出来了。”

两家人一齐大喜,都等不及施全回来,一起前去大牢中迎他,在牢外等了没有多久,两个官差就陪着施全从牢里走了出来。

冯宝一看施全出来,向身边的冯婉开玩笑道:“妹子,你看妹夫平安回来了,就不要再苦着个脸了,笑一笑让你哥看看。”

没想到冯婉怒看了他一眼,快步走上前去,冲着施全发怒道:“施全,你怎么不死在里面,还出来做甚?”

施全出狱,本是喜庆一片,谁知道冯婉竟然发怒了说出这样的话来,众人一齐安静了下来,施全也一时迷惑了,收了笑容呆在当地。

冯庆上前向冯婉道:“你突然变傻了么?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施二郎平安无事,大家应该高兴才是,是吧。”

冯婉回头骂道:“要你管。”冯庆吃她一骂,竟然不敢回嘴。

她转向施全道:“为何别人眼见事情不妙,一逃了之,你却傻心眼的偏偏眼见活路却不肯逃,你是猪油蒙了心了么?”

众人这才明白她骂什么,她是心痛施全明知危险,不跟着李孝忠一起逃走了,施全嘿嘿一笑道:“我本是无罪,逃了反落的口实不是了,你看我不是平安无事出来了么?”

冯婉道:“这次是你命大,亏了你兄弟找对了人,你才得以平安出来,你要是有事,我……大公可怎么办才好,绵线庄可如何是好?”

她本想说“我可怎么办才好”,临时改口,改成了施太公了,梁翠容眼见施全窘迫,就上前去对冯婉道:“平安回来就好,你若是不解恨想责骂他,回头关起门来好好骂上他一夜也就是了。”

她就是比黄金绵会说话的多,一句话让冯婉再也无法发脾气,施全也正好下台,连方进石都觉得自己的这个老婆能说会道,乖巧伶俐,没想到旁边冯宝插上一句:“方兄弟,你一年到头,有多少个晚上不被责骂的?”

众人一起笑了,连冯婉也笑了一笑,方进石摇头晃脑的道:“责骂归责骂,骂的次数多了,就习惯了,不被骂上几句,我还睡不好觉呢。”

梁翠容听了气恼恼的白了他几眼,方进石故意气她,搂了身边黄金绵的腰间道:“她骂的狠了,我就到这个婆娘房中睡去,她骂也骂不着。”

所有的人都又一次笑了,冯婉对施全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和她有来往了,她害你次数不够多,还是害你不惨?”她女人心思,终是记得这些,记得是王玉梅害的施全,这是她一生永远的心结。

施全看了看施信,道:“爹爹可好?你们没说太多了吧?”

施信道:“他很好。”

施全道:“那我就放心了,今天回去给他说说,看看我明天就办喜事如何?”

他忽然这么一说,冯宝喜道:“太公自然不会反对了,他老人家巴不得的呢。”

冯婉道:“我……我可没……没想这么快呢。”

冯宝道:“别装了,做哥哥的还不清楚你的心思?你只怕恨不得今晚就在这洛阳和施二郎拜堂成亲呢。”冯婉气的反身踢了自己哥哥一脚,另外一个哥哥冯庆在一边道:“施二郎只说办喜事,也没说和谁办喜事,洛阳城里好看的姑娘这么多,他看上别的人家的姑娘也是未必。”

冯家兄妹平时玩笑惯了,两个哥哥自然不放弃捉弄一下亲妹妹的机会,冯婉气恼是假,快乐开心是真的,冯宝仍不忘记加上一句:“你不是说施二郎猪油蒙了心了么?那还扭捏什么,等他猪油清亮了,你就嫁不了了。”

几人笑了半天,本想在洛阳城吃过饭再回去,冯婉却提议急着回去。说是生怕施太公担心地久了,这又让两个哥哥玩笑一番。

第343节 兵临城下

施全安然无恙的牢房出来,现加上他说要明天要办喜事,喜上加喜,施冯两家人都十分高兴,恨不能马上飞回永安县,一行人男子骑马赶车,女人们坐车,高高兴兴的沿着官道,向永安县进发。

这一路上,向西行去洛阳城方向的百姓特别多,和他们相同方向的却少之又少,这洛阳城和永安县之间还隔着一个偃师县,当年周武王伐纣,在县城东筑城息偃戎师,因而得名。

方进石一行数人赶到偃师县城外数里时,施全看众人热天赶路辛苦,路边又有卖茶的茶铺,就提议停下来休息一下再走。

一行人纷纷下马下车,找茶铺伙计要了些茶水,喝水休息了一会儿,准备再上马赶路,忽然大道上人流大乱,远处许多人奔跑着向了偃师县城而去,口中高喊道:“强盗来了,强盗来了,快跑啊!”

这些人俱都是神情慌乱,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甚至有些人脸上身上都有伤口,他们这一堆人这么一冲,逆行的人群马上给这一大帮人潮撞倒的撞倒,吓的躲闪的躲闪,更有许多人反过头来,跟着这群人一起向了县城涌了进来。

冲向县城的人流越来越多,扶老携幼的,哭喊声不过短短的片刻,便响彻整个大道,冯宝站起来向人流来路上望了望道:“朗朗乾坤,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强盗这般嚣张。”

他话刚刚说完,大道上滚滚一片烟尘,有人大喝着:“让开,让开。”不停的听到百姓的惨呼声,一队大宋官兵丢盔弃甲的狼狈从远处随着人流没命的奔向县城而来,这队官兵人数不多,大半兵丁身上有伤,当军的有十多匹战马,他们的手持马鞭催马急行,完全不顾惜奔马踏踩着百姓,当前的一匹战马上一个军官爬在马背上,他背心还插着一支箭,鲜血汩汩而流,也没有人顾着给他处理一下伤口,只顾骑马奔逃。

队尾的一匹马虽然也跟着兵丁奔跑,但马背上早已没有人,马镫拖着它的主人,这名宋军首级已经没有了,血迹一路可见。

方进石一行人这才大吃一惊,看来这强盗非同小可,他毕竟是经过西北战场的,看出情形不对,马上高喊:“快些跟着入城。”一行人赶紧起身,随着奔跑的百姓一齐向偃师县城奔去。

待奔到近前,城门处已经涌了密密麻麻的人群,城门本就窄小,门洞下又恰巧在挖修排水渠道,更加难以通行,人流一下子涌了过来,谁也不肯让谁先入,顿时哭喊声叫骂声,骡马嘶鸣声响起一片,前面有人摔倒,后面又涌了上来,混乱中不知有多少人踩踏受伤甚至给踏死了。

城下人流太多,方进石他们来的晚了,被隔了城门很远,且进城的速度极慢,这里是偃师县城的东门,施全站在车上看了看道:“我们有车,这里更进不去,不如去南门看看。”

方进石马上道:“事不宜迟,那就赶紧赶过去。”

一行人急急忙调转了马车头,从人群中出来,向南门而去,许多和他们怀着一样心思的人也沿路而行,方进石他们的马车刚刚走了没有几步,他们身后一个走着路向南门去的妇人忽然向前一扑,扑倒在坐在马车尾的冯婉脚边,马车向前一走,她便滑落在地上滚了两滚,她的脖颈上斜插着一支利箭,直刺穿她的脖子,鲜血流了一片,原来天空中不知从哪里飞过来一支飞箭,生生的将这妇人射死。

冯婉尖声“啊”了一声,失声站起,方进石回头望去,只见等着进城的百姓一阵大乱,多人纷纷倒地,本来等着进城的百姓一下子四散逃命,已经在进城路上的更死命往里面挤。

一缕滚滚的烟尘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很快的由远及近,目光远眺处,一支身着轻甲的军队高喊着举起明明晃晃的武器冲了过来,这些军士多使用着硕大的大砍刀片子,也有长斧弯刀的,风驰电掣的便冲了来,他们用手中的刀斧大肆的砍杀路上的百姓,无论老幼妇孺,皆毫不留情,一时间偃师城下鬼哭狼嚎,血流一片,便似到了人间地狱。

高宠远远的看到了,倒吸一口冷气,道:“这是哪里来的强盗,这么凶残。”

方进石身旁的黄金绵道:“是金兵。”

方进石早就看出,这群如狼似虎的军队,分明就是金兵,万万没有想到,不过两天,在这汴梁城以西上百里的地方,竟然突然出现这么多的金兵,难道汴梁城这么快就陷落了么?

这些金兵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么?

偃师县城为数不多官兵一看金军追到,大喊着:“关城门,关城门。”只是百姓们蜂拥着进城,一时间哪里关的住,守城官军们刀枪齐下,杀死了挤在城门下的百姓,清出一小块地方,硬是把城门关了起来。

此时此地,眼见金兵在城下屠戮惨杀无辜的百姓,高宠看的火起,高喊了声:“我去看看。”转了马头,迎着金兵就过去了,方进石喊了声:“回来。”他的声音早就淹没在一片吵杂声中了,方进石可不敢像他那般转了马头回去,他一来胆子没那么壮,二来施冯和自己家眷还在马车上,如今是逃命要紧了,他此时就是想拉高宠回来,也没办法拉了。

高宠纵马冲了过去,他虽有马,但手中却无兵器,奔到近前,眼见一名金兵正飞马高举斧头砍向倒地的一名老者,他飞马过去,抢先一步将那老者捞到自己马背上,那名金兵挥斧向他砍了过来,高宠急急缩头躲了一下,巨斧在他身侧砍空,目光余处,已经有另外一个金兵斜地里冲了过来协助,高宠苦于手无寸铁,又要护着那名老者,纵然他勇武,也不敢恋战,转了马头追着方进石他们的方向向南而下,他纵然想多救下一些人,只是此时完全没有可能了。金兵只顾着追杀城下百姓,也无人追来。

金兵四下追着砍杀,后续烟尘滚滚,不断有金兵而来,也不知到底有多少军队,城门一关,百姓们更是无路可逃,方进石和施全催着马匹一路奔逃,很快到了南门下,南门也是拥挤不堪,只是比东门要宽一些,人们还可以挤着进城,施全眼瞧着马车肯定难以入城,向冯施家人高喊了道:“下车进城,下车进城。”

冯婉冯宝他们急忙从马车上跳下来,步行挤着进城,方进石远远眼见高宠跟了过来,心中大定,城门将关,人流一下涌了过去,方进石只得弃马步行,一手拉着一个老婆,怕给人挤散了,跟着人流涌进了偃师县城,高宠舍不得丢弃自己那匹御马,在人墙外和方进石摆了摆手,跨上马向西去了。

官兵们跟着就将南城门也关闭了,自然又有许多后来赶到的百姓们被关在城门外,方进石施全大家惊魂未定,清点了一下人数,除了高宠,还好都在,进得城里来,安全稍稍得到了保证,这偃师县城很小,大街也没有几条,街上到处混乱一片,不久之前还祥和宁静的中原小城,短短时间,就成了人心惶惶的战乱之地。

施全抹了一把汗道:“这些金兵毫无人性,如此残暴不仁,世所少见。”

冯宝道:“官军们不知道吃的什么闲饭,龟缩在城里,也不出去保护百姓。”

方进石喘了一口气,向黄金绵道:“我们到城上去看看。”他之所以对黄金绵说,是因为黄金绵是和他一起上过西北战场的,施全道:“我也去。”

方进石和黄金绵施全一起找了个地方登上城楼,这城墙上防守的宋军稀稀疏疏,总共也没多少人,大半更是神情慌张,在长官们的呵斥下手忙脚乱的搬运城防的石头木头上城头,偃师县城数百年未经历过战争,百姓和宋军们早已忘记了战争是什么样子了,城墙破破旧旧,倒塌的一些地方,只是用薄薄的黄土墙上放上砖头瓦片做做样子,便当是修补好了,城防的器械用具物料,更是少之又少,此时临时抱佛脚到处在找呢,宋军们乱哄哄一片毫无秩序,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关在城外的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到处都是死尸,城下的金兵慢慢开始聚拢集合起来,远远望去,金兵长官们吆喝着清点自己的人马,这部分金兵是从孟州渡黄河而来,绕开相州,准备切断洛阳府和汴梁之间的通道,从背后夹击汴梁,只是金兵没有大船,又想突然袭击,便派了轻骑先头部队过来,这些金兵残忍嗜杀勇猛冒进,但多是骑兵,对城池也是无法直接攻击,只能等步兵前来,此时城下,已经聚集了近千名女真骑兵,只怕是一个谋克建制。

方进石站在城头上看了一看,摇了摇头,向施全道:“这偃师县城,只怕守不住的。”

第344节 逃出生天

施全听他这么一说,又探头向城下望了望,道:“那我们赶紧帮忙守城啊,多鼓动一些人,坚守城池,等援军前来解围。”

方进石苦笑着道:“我在想着,西城门有没有关上,这个时候能不能逃出去。”施全首先想到的是如何守城,他想的是如何逃命。

施全惊讶的问:“不是好不容易才进城里来吗,此时出去,外面可都是金兵。”

方进石道:“这个我知道,不过从西城门出去向西不到十五里,就是永安县轩辕关,那关隘易守难攻,又可以绕道回施家庄,此时不走,等金兵攻破偃师县城,看城外的他们的所做所为的情形,只怕他们会屠城。”

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施全神色已经凝重了,方进石接着道:“此时金兵人少,无法全围着县城,无论如何,现在都要先去西城门看看。”

施全没办法不同意他的意见,三人从城上到城下,方进石话不多说,简要向大家说了要去城西门看看,冯家施家人一起快步到了城西门,此时城西门也早就关闭,方进石远远一看城门已闭,连叫了几声:“糟了,糟了。”

他快步登上城头一看,果然城西门下没有金兵,因为这城门出去很近就是一条深沟,出了深沟就进入崇山峻岭之中,道路不便,而且此时正当盛夏,树木繁茂,金兵也许是没发现西面还有城门。

方进石忍不住前去城门看了看,施全看他抓耳挠腮的焦急模样,不由上前问道:“真的一定要出城?”

方进石道:“此时情况大哥难道还看不出来么?我在西北时看到过金兵攻城,这样的城池不消片刻就攻下来了,出得城去还有一线生机,还拼得一下运气。”

施全叹了口气道:“都怪我,要不是我,大家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方进石道:“大哥说的什么话,你看看周围,那一个不是你的家人,那个不是你的亲人,说谁怪谁的话,不是太见外了么?”冯宝冯庆也是上前安慰他,冯婉虽然没有说话,却站到了施全身边。

方进石看看天空,一咬牙,向大家道:“你们都把身上的银钱拿出来。”众人听他话,把身上的钱全部拿出来交到他手中,方进石用布包了,提着到了城门处,找着一名看上去就是为首的军官,上前道:“这位军爷,能否通融通融,在下一家人有急事想要出城,能否把城门开一条缝让我等出去?”

那军官好奇的上上下下看了看他道:“如今城外的人想进都进不来,你却想偏偏出去送死,你脑子没有病吧。”

方进石忙上前道:“军爷军爷,外面暂时没有贼人,实在我有天大要命的急事要出去,还请通融通融。”他说着话把那包钱递到了这军官手中,这军官打开看了看,竟然是这么多的钱,此时若说有人送他钱,让他放人进城来还有人信,有人送他钱要出去,他都怀疑这人是不是有问题了。

方进石见他迟疑,就又道:“军爷,我是开封府的差人,有紧急公文要送到汴梁,要是送的迟了,在下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请军爷行个方便吧。”

他这么说,这军官倒信了几分,又看了看他道:“嗯……好吧,可是说好,出了城要想再进来,我可不给再开门的。”

方进石唯唯答应,他让这军官稍等,自己回到施全几人旁边道:“守城的同意让我们出城,只是这一出城,吉凶实在难说,谁也不知是留下好还是出城好,命是大家的,我们夫妻三个准备博上一博,大家自己决定了。”他此时说话,就有些悲壮的味道了,实在是此时这种情况,谁也难说,出的城去,就只能全凭运气了。

施全马上道:“你放才不是说大家是一家人么,要走一起走,要留下一起留下,大伙儿生死都在一块儿。”

方进石道:“好,那就走吧。”他伸手握住了身边黄金绵的手,向梁翠容也伸出手来,梁翠容走近到他身边,让他也拉住自己的手腕,方进石一手拉着一个,挺胸抬头走到城门,一众人一起跟着,那军官看他过来,让官兵手持利刃打开城门,驱散城外进不来的人群,给他们让开一条道路,城外此时倒也不是像其他城门那样那么多人,又有人趁机挤进来不少人。

方进石他们一离开偃师县城,下到深沟里,便如同挣脱了网的兔子,急急的向轩辕关进发,这可苦了肥胖的冯家兄弟,一路上叫苦不迭,这一程上沟下壑穿树越林,一直走到了山脚下,施全看马上可以上山了,冯家兄弟包括冯婉都实在走不动了,就提议停下来休息一下再走,冯宝一听可以休息了,马上四仰八叉的就地倒了下去,冯婉看到忍不住道:“让你天天不动弹只知道吃喝,你是卖油的又不是喝油的,身上的油比猪都多了。”

若是平时大家都会会心一笑,此时却没有人顾得上说笑,虽然已经走了半天,已经离偃师县城稍远了,但也隐隐能听到喊杀之声,远远看去,偃师县城已经冒起了狼烟,想来金兵可能已经开始攻城了。

方进石觉得不能在此久呆,就站起来道:“走吧,赶到轩辕关再休息吧。”

别人都起来了,冯宝躺在地上道:“你们先走一步,我再躺会儿,腰酸背痛的,就是那些金狗来了,我也起不来。”

他刚刚说完,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前面山路上一下子转出来十几骑来,竟然是十几个手持刀刃的金兵,方进石高喊一声:“快跑。”

所有人全都赶快转身向山上跑去,冯宝一看突然这么多金兵冲了过来,再也不顾得自己说的大话,翻身就爬起来要往山上跑,这小队金兵来的好快,转眼第一骑就到了冯宝跟着,马上骑者手挥长柄大刀,在马上不停欺身就向冯宝砍出一刀,本想过来扶冯宝的方进石眼见不妙,顺手拿起身边冯宝当拐杖的树枝向那金兵的大刀挡了过去,那大刀来势极快,一刀削了方进石手中的树枝,只是给他这挡,冯宝顺势一倒,险险的躲了过去,方进石丢掉树枝,扶了冯宝叫:“快走。”没命的往山上逃去。

那些金兵也不下马上山追,只顾急急促马沿大道而奔,他们来的方向转弯的路口又一骑转出,这骑落后他们数十丈,马上一人一手提着一把弯刀,一面高喊:“站住,哪里逃。”

这人竟然是高宠,他全身上下一片血污,手舞不知从哪抢来的女真人用的弯刀,单人独骑,在追赶这十几个金兵,这十几个金兵狼狈逃跑,竟然不敢和他应战。

方进石背对着大道只顾逃命,自然是看不到高宠,施全几人却是看到了,一起大声喊:“高宠,高宠……”

高宠终于还是听到了他们的喊声,勒马停了下来不再追那些金兵,他纵马转过来,跳下马来面带喜色的向方进石道:“你们不是进城了么?怎么会在这里?”

方进石喘着气道:“我们……出来了,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高宠抬了抬手臂,道:“我没伤,我砍杀了他们几个,这刀用着别扭,马更不行,说是御马,一上阵前根本就跑不动,追也追不上。”他还在抱怨自己的马不行,方进石知他能耐,此时也不是说话的好时机,此时能遇到高宠,总算也让方进石放下心来。

高宠不愿舍了自己的御马,只能牵马上山,一路向轩辕关而去,他们尽走山路,绕了远路,终于走到了轩辕关下。

轩辕关拱卫大宋皇家陵寝,又处险要地带,易守难攻,此时关门还允许百姓进入,方进石一行人进了轩辕关,这才真正放下心来,在关内休息之时,关内一片哀嚎哭声,原来偃师县城失守被金兵攻陷,守军仓惶而逃,百姓大部分被金兵屠杀,逃出来的寥寥无几。

施家冯家几人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内心都感到庆幸,若不是方进石当机立断,拉着他们逃出来,只怕后果真是无法想象。

第344节 败退

这一路从偃师县城到轩辕关并没有太远,但过于紧张,俱都喊累,方进石提议在轩辕关休息到明天再走,施全焦急的道:“我从牢里出来,太公还不知道呢,也知道他老人家担心成什么样子了,再说金兵大举来犯,更不知道家乡如何,不如你们休息,我一个人赶回去看看。”

冯婉马上附和道:“我也回去。”

冯庆看了看众人,只好道:“那还说什么,谁也没办法丢下谁在这里,还是一起走吧。”

一众人没有办法只好一起重新走路,从轩辕关穿关而过,一路向永安县兴庆关下施家庄而来。

出得关来,就见大队宋兵从西北而来,前来驻守轩辕关,增援各地守军。

施全道:“我大宋兵多将广,原不是那些几百几千金兵就可以在中原大地肆意妄为的,突然偷袭,就算取得暂时的胜仗,等我大军合围,就是这些金兵偿命求饶之时。”

方进石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施全问:“我说的不对么?”

方进石道:“兵不在多,在于精,但愿这些我们看到的宋兵,对金兵都是如狼似虎毫不留情。”他不是悲观失望,是因为方进石自己也曾在军中呆过一些时间,以西北军之勇,尚会有涂高芝范致虚这样的人一路徇私的,更何况是这地处中原繁华地带的驻军。

施全纵然不信,也不再和辩驳,在他的心中,这个之前一直在他关怀下的小弟,见识、能力、本事已经远远在他之上,让他心服口服了。

从轩辕关到兴庆关这路程可不近,尽管高宠一早就下马让冯宝冯庆轮流着骑,但马也是要休息的,再说了他们也不好意思和几个女人,和有残疾的施信争吧,这一路可是走的慢了。

施全看冯婉落在后面,就停下来等着她慢慢走到近前,低声道:“走不动了,要不我背着你走吧。”

冯婉道:“我才不要,他们会笑的。”

施全只好道:“那……就算了。”他走了两步,冯婉突然追上他,跃起来搂着他的脖子趴在施全的背后上,施全道:“你不是怕他们笑话么。”

冯婉道:“笑就笑了吧,谁还不知道谁是谁的谁。”

施全哈哈笑了,背着冯婉前行,方进石对身边的梁翠容道:“你看大哥多开心,若要说他之前心中没有冯姑娘,我就不信。”

梁翠容笑了道:“我也走不动了,怎么办。”

方进石弯下腰道:“好吧,我背你走一段。”梁翠容笑嘻嘻的趴到他的背上让他背着走,黄金绵走了近前道:“那我呢?”

方进石无奈的道:“你先走一段,到前面我再背你。”

黄金绵只得闷声答应了,她总是练过些日子武,身子骨比梁翠容要好的多,所以她倒不是真的走不动了,只是这么说说而已,梁翠容道:“这个时候知道有妻有妾,也未必全是好事了吧。”

方进石边走边道:“好事也罢,坏事也罢,你们就是把我累死,我也愿意。”

黄金绵本来没想让他背,听了他这个硬气的话,也故意让他背着走了一程。

一行人走的虽慢,但终于来到了兴庆关施家庄,这庄子里虽然听说金兵来犯,但毕竟偃师县的金兵要想过来,必然要攻占了轩辕关或者是黑石关才成,施家庄还没有太乱,施太公听说施全他们回来了,又听说施全说第二天要摆酒席成亲,十分高兴,马上让人杀鸡宰羊,准备宴席。

施二郎成亲,本应大办,但想到此地离战乱已经很近了,就只是请了邻近的乡亲们,第二天一大早,施全身穿新郎官的新衣,热热闹闹的和凤冠霞帔的冯婉拜了天地,从中午开始,前来庆贺的乡亲们一起前来吃酒席。

这酒席热热闹闹的在施全家的绵线庄门前摆开,只是预备下的酒席人来的却不多,施全抱了酒坛,给乡亲们挨个敬酒,到了冯宝这一桌时,冯宝道:“施二郎,哦不对,以后就是妹夫了,你说你今天准备喝多少?”

方进石道:“今天大哥可不能多喝,喝的不醒人事了,明天你妹子看饶不了你。”众人一起大笑了,冯宝这个却没话说了,只得尴尬的干笑着坐下,施全道:“今天你嫁妹子,喝多少喝多醉都没关系,也不会有人管着你。”

冯宝道:“以后就有人管着你了。”他这话音刚落,外面有人喊着:“施二郎,施二郎。”众人一起望去,只见是一个身着捕快衣服的中年人,施全听到有人喊他,回头看到这人,迎上前去道:“雷捕头,你怎么才来啊,这可要罚酒三杯。”说着递上去一碗酒。

这雷捕头接过来,一口气喝了,然后一抹嘴巴向施全道:“施二郎,实在对不住了,你这酒席开不成了。”

施全忙问道:“为何?”

雷捕头道:“县衙传过来的消息,金兵攻占了黑石关了,很快就到这里来了。”他不敢再废话耽误时间,站到桌子上大声道:“乡邻们,金兵已经占了黑石关了,他们可是杀人不眨眼的,见人就杀,见东西就烧,大伙儿能上山的上山,不能上山的到兴庆关内躲一躲吧。”

他这么一喊,所有的人都惊到了,吃酒的乡亲们过来对施全施信说了一声,纷纷的很快就不跑着回家收拾东西去了,雷捕头向施全道:“对不住了施二郎,我要到下一个村子告知,你们也躲一躲吧。”

雷捕头一起,施全回头看看,刚刚还许多人热热闹闹的酒席,瞬时间就走的干干净净,只留下冯家兄弟和方进石一家。

冯婉听得外面雷捕头的话,看到身边陪着她的乡邻大嫂姑娘们也马上走散,就掀了盖头冲了出来,施全看着她,苦笑了一下,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冯宝安慰他道:“这些个杀千刀的金狗,连嫁个妹子都来搅和。”

眼见大家都拉牛赶车的准备逃走,施全也无奈,滚滚洪流之下,谁也没有办法。

第346节 捷

谁也不想自己好的婚姻大事,就这么给黄了,但是这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这金兵很快就到,施全招呼着家人去收拾值钱的东西,自己去换下了常穿的衣服,找了小车推着施太公,方进石他们一起帮忙,收拾了尽可能多值钱的东西。

施全一回头,看到冯婉竟然依旧穿着那身大红的衣服,连手中的东西都是大红的盖头包着提的,施全有些急躁的道:“怎么不去换衣服,快去快去,马上就走了。”

冯婉倔犟的道:“今天我嫁人,就算是天塌下来了,我也是嫁人,就不换。”

施全道:“好了好了,到汴梁城我们再摆酒席再办一次,你这样一路上也不怕人笑话。”

冯婉不听他的,坐上了身边的一辆驴车,道:“笑就由着别人笑好了,再摆十次酒席,也不会和今天这次一样了。”

施全尽管和她想法不一样,但是也只能由着她了,像施全家这样的,自然不会和平常穷苦百姓家那样逃上山上躲避了,他们急急催了车马,向了兴庆关而来,一路上逃难的人很多,看到冯婉身着嫁衣,不免有人指指点点,但她却毫不为忤。

兴庆关前排了长长的队伍等着入关,冯宝着急的道:“怎么兴庆关也进不得了?”

这兴庆关处于大道,关门宽敞,素来没有拥堵过,今日逃命时刻,却半天动不了几步,上前一问,原来金兵来犯,关隘为防金兵细作夹带武器假扮作百姓进关,就开始挨个搜查行李车辆,自然慢了许多。

他们只能慢慢等着一步步挨向城门,等的久了,身体最好的黄金绵有点不舒服了,方进石只能给她找点水,干着急也没办法,终于慢慢的向前,距离城门只有二三十步了。

忽然后面有人鼓噪起来,方进石扭头看去,只见本来好好排着队伍进城的老百姓后面变的大乱,有人高喊道:“金狗来了,金狗来了。”

远处已经能听到杂乱的马蹄声,无数金兵旗帜像是从地里冒出来一样,老百姓惊慌失措,潮水一样涌到关门前,关门有人喊着:“大军出城,速速让开。”大批的宋军从城出跑步列队而出,这些军队衣甲鲜明,出城关便列方形阵仗,看上去也是如狼似虎,威风杆大旗,上面写着一个姚字。

方进石身边一个百姓道:“姚将军出兵,这下看金狗还嚣张不?”

方进石忙问:“这位姚将军是那位?”

这人道:“你连姚将军都不知道,好好看姚将军痛杀金狗,你就知道将军的威名了。”

方进石他们跟着百姓们进到城里,跑到关上看两军厮杀。

金兵此次败盟攻宋,一路上顺风顺水势如破竹,久而久之,骑兵便肆意枉为胆子壮了起来,这次前来进攻兴庆关的全是骑兵,这些骑兵追上老百姓一阵砍杀,不成阵仗的只顾低头猛往前冲锋,姚将军的大旗一展,宋兵列开阵形,阵前拒马叉子摆开,长枪列阵,身后阵型方块全是牛角单弓弓箭手,前前后后一共两百多排宋兵,呈扇形在城前展开,牛角弓本就制作复杂,工艺要求高,但这支宋兵前面排的全是牛角弓,真是豪气,这两百多排宋兵后面,却是十几排弩手,这些弩都比平常的弩要大,弓弦更粗,需要用脚才能把弓弦拉开,这就是宋军引以为豪的神臂弓了,甚至它还有一个略带夸张的名字,叫神臂床子连城弩。

当然这并不是床子弩,和宋钱自己所制的小床弩都相差较远,说到底它还是一个单兵弩,只是这弩力大,能射三百步。

金兵高喊着跨着战马,挥舞着手中长刀利斧,向前直冲,姚将军令旗一下,宋军阵中令旗兵喊着:“放箭。”箭如狂风中的暴雨雨点一般,洒向冲锋过来的金兵骑兵,这些骑兵多是轻甲,连个盾牌也没有,啵啵的箭雨中,冲在前面的连人带马全射成了刺猬了,一时间战马厮鸣声,金兵的哀嚎声此起彼伏,金兵素勇,前赴后继冲了好几波,宋军前排牛角箭阵放一次,后面跟着神臂弓再射一阵,一波接着一波,中间紧凑有序,一看训练有素,非汴梁城中那些毫无纪律战力的禁军所能比的。

金兵冲了几次终能冲破宋兵箭阵,阵前倒了大片死马死人,这些金兵太过大意,这般毫无章法的乱冲一阵,一下子损失惨重,马上停下了冲锋,向后撤退,这姚将军令旗一挥,一员大将率兵从箭阵左翼冲出,勇猛的扑向后退的金兵,这人拿着一把沉重的狼牙棒,一脸红色的胡须,看上去十分威武。

方进石远远的看到了,不由赞叹了道:“这人好勇猛,是个胡人吧。”

身边一个人接了他的话道:“他不是胡人,他叫折可存。”

方进石抬头一看,说话的竟然是高宠,他不知道何时挤了过来,站在他身边了,方进石看他回答,问道:“你认识他?”

高宠道:“前些日子他到过徐王府,我和他比过力气。”

方进石自然要问:“谁赢谁输了?”

高宠道:“我没输给他。”他的性格不会说自己赢了,却说自己没输,高宠生怕方进石再问,又道:“折家几代都为朝廷戍边,在边塞久了,狼牙棒这样的番邦用的武器,折可存也使的顺手。”

方进石又看了一下阵前,道:“那位姚将军是谁?”

高宠道:“应该是西陲大将军姚平仲吧,我也不敢太确定。”方进石少有的听他这么多话,只是这高宠平时喜欢的,一则是蹴鞠,二则就是打仗这些了。

方进石赞他道:“你呆在徐王府里,也认识了不少有名气的人啊。”

高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方进石又问道:“你且说说,为何这位姚将军要把弩排到后面,弓排到前面去?”

高宠道:“箭阵的阵型从来都是这么排的,有什么不对么?”

方进石道:“没什么不对,你且说说这其中的道理听听。”

高宠道:“神臂弩射的远,力道大,又可穿薄的铠甲,只是上弦的速度慢了些,放在后排,可以和牛角弓箭混成箭阵,便是前排队伍给冲乱了,后排还可以射上一阵。”

方进石道:“排在后排,那么它的射的远,力道大就给抵消了许多了。”他看了看下面,对高宠道:“若是让箭阵换过来,神臂弓箭放在前排,会是如何?”

高宠道:“神臂弩要脚蹬着才能上弦,敌兵冲击过来,若是他们都恰巧低头正在上弦,阵型马上就乱了。”

方进石笑了道:“哪有那么巧的事。”

高宠正色道:“真的有这么巧,而且不少呢,前年征西夏,西北将军李然就是换了前后次序,结果大败,朝廷怪罪下来,李然将军差点丢了性命,全军传告,已经成了笑柄了。”

方进石低头想了一下,默然不作声了一会儿,此时此刻,宋兵已经在兴庆关前打了个不大不小的胜仗,宋的百姓们俱都开颜欢笑,方进石既然不是什么将军,也不再多想,笑笑和高宠从城头上下来,一起向汴梁而来。

第347节 升迁

汴梁城门处,方进石看到出城的百姓比入城的多的多了,这和之前平日的情况正好相反,而且出城的有相当部分的都是拖家带口的,推车肩挑,搬迁者众。

方进石看到这种情况,和施全道:“大哥,这么多人离开汴梁,你这绵线庄有没有这个打算?”

施全也看了看这人群流动,道:“绵线庄的根子就是在这汴梁城,在永安县,能搬到哪里去?”

方进石道:“我过几天就回江南去,大哥就带着绵线庄,跟我一起去江南吧。”

施全道:“江南人生地不熟的,开个分号也许还可以想上一想,把整个绵线庄都搬过去,只怕很难。”他说过这个话,又恨恨的加上一句:“我就不信了,几十万禁军,会守不住这东京汴梁!”

方进石悠悠的说了一句:“还真难说。”他停了一下,然后又对施全道:“太公他老人家已经上了年纪了,又不像你我这般,就是金兵到了近前,腿脚灵便,可以马上就转移走了,他老人家如何受的了多番惊吓?不如先到江南住上一段时间,等天下大势平静了,再回来也就是了。”

施全叹道:“正是因为父亲年纪大了,才不敢轻易离开这里,有道是故土难离,不过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回头再和家人商议一下。”

二人说着话,和大家一起进了汴梁城,到了路口分开时,施全道:“这些日子苦了大伙儿,了,都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方进石道:“大哥的婚庆还没过去呢,不喝上几杯热闹热闹,哪里能行。”冯家兄弟虽然劳累,可是毕竟也是嫁妹的喜事,自然一齐赞成,再说城里的熟人朋友都还没请呢,又去找了个大酒楼,一起又重开好几席。

方进石把梁黄二人送回到家里,自己前去接着吃酒,这一吃就吃到了大半夜,酒宴结束已是很晚,方进石有几分喝多了,走路又摔了一跤,弄的浑身上下都是脏兮兮的,他回到家里生怕梁翠容骂他,就去到了黄金绵居住的屋子,毕竟黄金绵比梁翠容好说话一点。

黄金绵早就睡了,又起来给他开门,他又洗了手脸,折腾半天,黄金绵心中不快,也忍不住数落了好多句,方进石甚至有些后悔,还不如去找梁氏大老婆那屋睡觉呢。

两个好不容易吹熄了灯躺下来,方进石又困又累,刚迷糊着快要睡着,黄金绵听他半天不说话,用肘碰了碰他,哎了两声,方进石才迷糊着问:“怎么了?”

黄金绵不悦的扭过身背对着他,道:“不怎么了。”

方进石把黄金绵身体扳过来,翻身骑马,低头去亲她脖颈,低声道:“好困,快些做完事赶紧睡觉。”黄金绵用力推他,骂道:“要死的,整天就想着这个。”

方进石搂着她,伏她身上休息了一下,然后下来躺平下来掩嘴打了个哈欠道:“那就不想了,好困。”

黄金绵却是一骨碌起来趴在他的身上,托着下巴笑嘻嘻的对他道:“我给你说个事。”

方进石道:“什么事?”

黄金绵先了笑了一下才道:“我可能……真是有方小石了。”

方进石听后大喜,睡意一下子去了大半,忙问:“真的?”

黄金绵抬起头看着天,眼珠转了几转,然后格格笑着搂着他的腰间伏在他胸膛上笑了道:“我想……可能是真的。”

方进石听她这么说,就知道是真的了,黄金绵学过医的,一般不会误判,方进石也不睡了,扯掉她的衣服,把耳朵贴在她的肚子上去听。

黄金绵笑着娇骂:“听你个大头鬼,这才开始没有几天了,能听到什么。”

方进石认真的道:“能听的到,真的。”

黄金绵道:“那是我饿了,肚子才咕咕叫。”方进石马上跳下床,道:“我给你找吃的去。”

他真的起身去找了吃的东西过来,第二天一早,方进石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梁翠容,梁氏虽然心中有些梗,但是还是连说了几句:“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梁翠容当即摆了香案,奉上香烛供品,让方进石给祖宗上个香,告慰感谢祖上荫德,方进石对这些繁文缛节有些排斥,但不敢忤了梁翠容的意,他拿了香烛念叨道:“各位祖宗啊先人们,你们这个月多一份香火,是不是也要感谢感谢我一下,保佑让我越来越强壮,让她们又快活,又能多生几个。”然后恭恭敬敬给把香插到香炉里。

梁翠容听到他这么给方氏祖先上香,越说越不着调了,好不气恼,但不好在祖先牌位前发火,只是在他的脚背上狠狠跺着拧上一脚。

汴梁城外,此时的情形已经对宋越来越不利了,金兵过了黄河,一路直扑汴梁城下,另外一路从孟州府渡河,企图绕到汴梁城的背后,形成前后夹攻之势,金兵虽然占领了一些地方,也攻下了黑石关,但想要达到背后夹攻的目的,至少还要攻下兴庆关、荥阳、郑县等地方,但兴庆关久攻不下,挡住了金军。

此时的汴梁城,尽管宫中朝中一片混乱,宋徽宗惊慌失措,感觉听那一派的话都不敢相信,干脆躲在深宫里建的道观,去求三清圣人去了。

其实局势并非真的那么凶险,各路人马群起勤王,汴梁城外的南边和西面,全都在宋军手里,金兵兵少,无法将这些宋军歼灭或者驱走,自然也就无法四面围城了,宋军主动出击,却接连打了几次败仗。

方进石知道黄金绵有了身孕,自然小心伺候着,他这个时候想着,要赶紧想办法到淮东路去了,这汴梁城虽然一时之间还不至于沦陷,可是终究是刀枪并举的地方,虽然赵楷并没有过多的催促他,但想想黄金绵此时还好,等时间久了行动不便时,那再长途跋涉的就太受累了,他可是不太愿意让方小石生在动荡的汴梁城中。

又过了几天,这一天中午时分,方进石正在绵线庄中和施全喝着茶,和新晋的施大嫂冯婉开着玩笑,外面来了两个衙门里的差使小吏,进门就喊着:“方进石在么,方进石在这里么?”

方进石赶紧走过来陪着笑脸道:“在下就是,在下就是,不知两位是那个衙门的?”

这两位差使不吏倒也客气,躬身道:“我等是兵籍房的,方大官人好生难找,从早上找到现在才在这里找到大官人。”

方进石听两个人是枢密院兵籍房的,心中“咯噔“一声,心想坏了,朝廷现在开始抓壮丁来了,这是要老子上城楼上守城,还是出城上阵?早知道就早点去淮东去了……

他心中打着小九九,嘴上还是客气的道:“那就太辛苦两位了,不知道两位尊差辛苦找我,所为何事?”

为首的那小吏哦了一声道:“上峰兵籍房签事差遣,我等也不太清楚,不过听说,……只是听说啊,方官人已经升到了振威校尉了。”

方进石迷茫的想了下道:“这是什么品级?好似没听说过。”

这差人道:“是从六品的武散,方官人从七品一下子升到从六品,真是可喜可贺啊。”说完深深一躬,另外一人也一起躬身行礼,方进石知道他们是要赏金,马上拿出一些钱来给两位差人买酒,施全自然也是一惯大气的也拿了钱出来。

先行打发走两个差使小吏后,施全喜道:“一下子连升两级,还真是极为少见呢,兄弟当真是吉星高照,前途无量。”

他张罗着又要开席庆贺,方进石拦住他道:“这也是两个小吏听说而已,还没有文书下来,正式有了文书再庆贺也不迟,只可惜是个散官,没有职权,不能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哎……”

施全反倒安慰他道:“再等一些时候自然就有职了,兄弟想要建功立业报效朝廷,什么时候都不迟。”

他哪里知道,方进石自然因为升了官而高兴,更高兴的是这个官是个武散官,只是多拿了俸禄官位,不是实职,自然也不用在这个时候被朝廷“抓了壮丁”。

他心里还在想,是不是我那样给祖宗上香,更有效果呢,接连的好事轮到头上来。

方进石事不宜迟,马上到兵籍房签文书,用印章,制卷档,兵籍房的签事还讨好他道:“方校尉一路升迁,平平顺顺,昨日静安军的担保文书一到,我就马上着人尽快给办了。”

方进石听他这么说,就知道这个升迁肯定是郓王赵楷给过问下办的,因此上第二天一大早,方进石就来到郓王府,赵楷给了他这么大的一个赏赐,他总是要表示一下忠心才行啊。

他一走进郓王府的议事堂,就见静安军的范悝坐在那里喝茶,他看到方进石进来,马上起身道:“恭喜方校尉,贺喜方校尉连升两级。”

方进石道:“范兄台的消息真是灵通的很啊。”

范悝笑答:“那是自然,别的不关心,方兄弟的前途我可是关心的紧呢。”他这话的深意方进石自然是清楚,他是范悝的摇钱树嘛,这庭堂之中坐了六七个人,全都是郓王赵楷的心腹,这些人几乎他都认识。

这些人大半都是神情欢愉,好像都像方进石一样有了喜事。

另外一个文官调侃他道:“赵三哥大开恩惠,事先都没听到半点风声,你也是刚刚才听到李管家说起的,这也称的上关心的紧?”这人方进石见过几次,是个朝中的给事中职事官,姓赵。

范悝笑道:“刚刚得到的方公子喜迅,便不算关心的紧了么?这里除了这位信德府的杨兄弟也是加了两品,你们哪个可以连升两品的?难道不应该上前庆贺么?”

方进石一愣,原来赵楷不是给他一个人加了官职,升了爵位,增了俸禄,而是所有的他的得力干将,都不同程度的给了恩惠。

第348节 仙弈亭中仙人对

这庭堂之中多半是熟人,都是属于郓王一脉的,就算不是很熟悉,也会趁机打个招呼,联络一下感情,唯独西角落里一个少年军官独自坐在那里喝茶,不和任何人打招呼。

方进石的性格是见个人模人样的就想上前说几句,至少先混个脸混,以后好相见,他注意到这军官不过二十三四岁模样,样貌身材倒也普通,端坐在那里直腰直背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精神头,他身上穿着武将常穿着的便常服,布料虽然不怎么样,却又干净又平整,不带有一点折皱,他坐在那里一个人喝着闷茶,把茶盏拿起来喝几口,再放下时会放在同样的那个位置,茶盏把手的方向都不会歪斜,这个人一看就是个十分自律的人。

方进石不由想起来云奴儿,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人和曾经的云奴儿是一类人。

方进石顺手拿起一盏茶,走到这人身边,喝了一口笑了道:“郓王府的茶,真是不错。”

他不过是找个话题好开始说话,这军官马上放下茶盏站了起来,向方进石恭敬的行了一礼道:“好茶,多谢府上盛情。”

他这么一谢,方进石倒有点尴尬了,只得道:“兄台误会了,我也不是郓王府的,我和兄台一样,都是替赵三哥做事的,你我彼此彼此。”

这军官也道:“彼此彼此,在下杨沂中,字正甫,代州崞县人氏,初来乍到有些不懂规矩,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兄长指教指教。”说完又是一躬。

这杨沂中说话客气,但行为举止之间透着规则,方进石识人之能,一下子就感觉,这姓杨的性格多半是不大合群。

方进石听他说姓杨,想起方才范悝的话,就多问了一句:“杨将军是从信德府而来的?”

杨沂中道:“金贼无信,犯我河山,在下跟随信德府都统制梁扬祖梁大将军率众进京勤王而来。”

方进石道:“梁将军的大军都进了城了么?”

杨沂中道:“信德府一众万余儿郎此时都在城外,梁将军派我先行率八百勇士入城协助城防。”

方进石一听他这么说,便猜想这位梁扬祖梁将军,也是属于郓王赵楷一派的,这八百人说多不多,在京城这百万余人的大城市中并不太显眼,却是说少也真不算太少。

更耐人寻味的是,赵楷不仅仅在这个时候大撒恩惠,把部下升迁的升迁,封赏的封赏,更是把一个从远道而来的信德府军官连升了两级。

若是说方进石连升两级是因为这两级都是武散官,是个闲职,他官位在郓王府一系中本来就是极低微的,升两级也不显眼。那么这个带着兵的军官连升两级,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方进石和杨沂中没说上几句话呢,那郓王府的大管家出来,对在庭堂等候的众人道:“郓王爷在东花阁有请各位。”

众人一齐起身,穿庭过院来到了郓王府东花阁,这东花阁鲜花盛开,亭台楼阁景色怡人,在鲜花盛开的的竹溪边上,搭建有一个精致的凉亭,亭子的名字竟然叫仙弈亭,既然叫做仙弈亭,自然棋盘棋子是少不了的,这亭子下用黑石雕刻了一个大大的围棋棋盘,棋子用了黑白两色玉石磨制,端是不凡。

此时外面局势紧张,没想到前些日子金兵未到时,就紧张万分连夜开会的赵楷,此时却清闲的在此和宇文虚中摆开局棋,厮杀了起来。

宇文虚中此时端坐案桌前闭起双眼,背后站一个小童子给他梳理有些花白的头发,郓王赵楷站在棋局前,手捻一枚白子正在沉思。

众人来到仙弈亭下,有人就走近了一些观看桌面局棋,方进石也凑近了去看,此时棋局中黑白双方经过中盘的一番厮杀抢夺,赵楷的白子表面占尽优势,宇文虚中的黑子虽然局象散乱败象已现,但有几子却占据着几个重要的位置,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只是黑子想要翻盘,必先采取守势,先等白子犯错。

赵楷白子可落手步数有好几种,在方进石这等水平都可以看出至少有三种落子方法,一种稳打稳进,步步为营,胜算最大,为上之;一种直取中军,急攻冒进,致一些损失于不顾,这种要么大败要么大胜,可以很快决出胜负,为中之;第三种边角落子,以子换子,以损失拖跨对手黑子,那么第三种可能将棋局的优势拱手让出,到最后谁胜谁负都极其不好说,为下之。

赵楷一看众人围了上来,向他的这些个属下道:“清晨起来闲来无事,和宇文先生对弈一局,下来此局处有些难解,你们几个精弈棋的,过来看上一看。”

那姓赵的给事中道:“三哥尽管落子就是,这局势白子尽占优势,宇文先生黑子不过是虚张声势,三哥怎么下都会赢。”

赵楷道:“我看未必,局面占优之时,更要多加小心才是,生怕一个大意,一子不慎满盘皆输。”

范悝道:“如今棋局虽不十分明朗,但白子占优,总是在等着最好的时机,但何时才是最好的时机,原是谁也难说的准,不如趁此占优机会,博上一博。”

赵楷抬头看看他道:“是么?”

范悝道:“静安军数万将士,都等着三哥落子入棋盘呢。”

他这话说的再明白不过,赵楷却是长叹了一声,沉吟不语,大家只好静静的等着他说话,赵楷好久才出了一口长气道:“不如就以此半局开始,你们各人用自己的招数和宇文先生落子继续下去,我看看你们如何胜他的。”

赵楷长长叹息了一声,方进石内心中更为叹息,若是以此局论当下局势,众人都眼巴巴的等着郓王落子入袋,好大显身手,在这紧要的关头,赵楷自己却要先看别人下一盘,无疑与众人心头浇上了一盘冷水。

那姓赵的给事中当仁不让,走到棋盘正面,拿了白子,直落入中宫直进,然后向宇文虚中道:“宇文先生,该你落子了。”

宇文先生看了看,向方进石道:“你替我落子如何?”

方进石道:“只怕我水平太臭,两下子就输了。”

宇文虚中笑笑不语,方进石自知失言,也许正是宇文虚中之前见识过他的水平,才让自己替他输这局棋,此时黑子要的不是赢,是输。

方进石捋起衣袖,走到桌面前,执黑子入盘,他本就水平不高,又加上不做思考随手就下,没下个几步,就局势尽失一败涂地了。

还是方才那盘棋重新摆开,又上来一人和方进石对弈,这人也是中路真进,和先前那人一模一样的套路,方进石改了下法,只是多走了几手,也很快输了。

又来一人依旧如此,赵楷反而失望了道:“非是白子局势太好,是黑子落子者水平太差。”

方进石哈哈一笑,对宇文虚中道:“宇文先生,三哥说我下棋太臭,还是你来吧。”

宇文虚中道:“执黑子者本就水平不高,何必怜其弱也?战胜将骄疑必败,果然终取敌兵翻,赵三哥不必当成大事。”

方进石没听懂他这两句诗的意思,却是依旧说了声:“好诗句。”

赵楷向众人看了看,他终于看到了杨沂中,就招手让他过到近前来,问道:“你可会下棋?”

杨沂中躬身行了一礼道:“在下棋艺粗浅,难登大雅。”

赵楷道:“也不需要你有多高的棋艺,你也不必细想,只管靠着感觉落白子吧。”

杨沂中又恭敬的行了一礼,走上前来,果然也不多想,直取中路,和先前几人并无二致。

方进石和他下了数十步,又输掉了,赵楷有些无趣的道:“你们全都是这样落子,连个不同的都没有。”

杨沂中道:“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赵楷道:“这里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不当说的,你只管道来就是。”

杨沂中道:“请问赵三哥志在这棋盘上,还是棋盘外呢?”

赵楷有些不明白的问:“有何不同?”

杨沂中道:“我来之时,梁扬祖将军再三告知,我带来的八百勇士尽是精锐,让我等只听郓王爷将令,其中之言自不必明,我杨沂中一到汴梁,郓王爷就连升我两级,说句不知进退的话,在下坦然受之。”

范悝故意在一边问道:“这是为何?”

杨沂中道:“梁将军派我领人前来,非是别人,想来是因为我有时鲁莽,不怕死敢向前,若是郓王爷只是志在棋局内,让我等白白受赏,在下就心有惭愧了。”

方进石听了他这个话,不由的撇了撇嘴,这杨沂中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个鲁莽之人,反而有点小聪明,要不然这样的大事,梁扬祖也不会让他带人前来,不怕死胆大心细才是正说。

赵楷客客气气的道:“杨将军不必想的太多,既然让你等过来,必是有所差遣,还请杨将军耐心一点。”

杨沂中道:“最近这些年,朝中上下采花石纲,修道观,百姓们的日子远比不上往年,今年又番邦领兵前来侵扰,百姓更是苦不堪言,天下间都盼望着能一改日月,正清乾坤的日子早一天到来呢。”

第349节 锦囊书信

赵楷道:“如今正当外敌来犯,朝廷正是危难之时,存亡之际,大家稍安勿躁,先回去准备充分妥当,驱逐金国番狼之后,水到自然渠成,瓜熟自然蒂落。”

他这话一说完,下面所有的人均是面面相觑,半天也无人作声,方进石看在眼里,这分明是赵楷的属下们逼宫,让他早做决断,可是赵楷却前怕狼后怕虎,犹豫难定。

金兵大举进犯,众人便可以名正言顺的以勤王之名来到汴梁城下,这些年宋徽宗昏聩无能,朝纲败坏,搞的天下天怒人怨,赵楷仁心,又文采斐然,自然众望所归,希望他可以早是登上帝位,一改天下之颓势,赵楷忽然大加封赏,众人自然心神领会,一齐过来探探口风,不曾想他还是这般言辞,众人刚刚热起来的心又一下子凉了半截。

大家拥立赵楷,无论是属下还是赵楷本人,都是心知肚明,但这层窗户纸却无法直接捅破,毕竟这种谋逆大事,非到正式行动之前,是不能乱讲的。

赵楷看大家都不说话了,就道:“天气炎热,诸位若是有空闲,管家在前面准备了瓜果茶点,大家可去品尝一下,若是你们有事,就先回去忙吧。”

众人无奈,只得各自散去,谁也没有心情前去吃喝郓王府的瓜果茶点,杨沂中走到最后,他看了看赵楷,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慢慢的走了,方进石道:“这位杨将军连升了两级,看起来也没多高兴。”

他这番在此时多嘴多舌的,惹得赵楷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分明是赵楷不太高兴,若是旁人看到上司们这般看上自己一眼,肯定又惊又怕,闭嘴不说了,方进石只当没看到赵楷看他,对还没有走的宇文虚中道:“宇文先生,赵三哥说府上总管准备了瓜果茶水,不知准备在哪里,你可知道?”

宇文虚中道:“就在前院,你还不回去准备准备,好早些到淮东去,还有心在此吃茶?”

方进石道:“我正好今日无事,也就是赵三哥说的有空闲之人,准备在郓王府这里吃过了,回去就不用再吃了,省上自己家的一点是一点,我家里的那个小妾有喜了,过些时日就可以被人叫做爹爹大人什么的,须得省下钱来给儿子女儿买几块尿布。”

他这么胡言乱语不着调的一通话,赵楷听了,本来绷着的脸一下子忍不住乐了,骂了道:“好你个腌臜泼才方进石,吃我几个瓜果茶点能省到哪里去,还指望这点钱给你儿女买尿布?我就在这里看着你吃,看你能吃我多少瓜果。”

他回头向下人们大声喊道:“去把瓜果茶点拿到这里来,让他吃。”

方进石看下人们到前院去了,向赵楷道:“其实方才的棋局,我倒是和赵三哥的下法一样,只是让宇文先生拉到黑子一方去了,赵三哥是希望不要太冒进,他们却完全不懂三哥的意思。”

他说完这个话,赵楷看了看他,这个时候,下人捧着一盘盘的瓜果茶点进了过来,赵楷发狠道:“吃!现在你说什么都无用,我今天看着你吃这些个全都吃完!”

方进石道:“我若是把这全都吃了,三哥可以赏赐点什么?”

赵楷道:“吃完再说。”

方进石道:“我要是吃完,三哥就认我未出世的儿女做个干儿子如何?”

赵楷道:“你一口气吃完我就答应。”

方进石捧起一个桃子,叹息一声道:“哎……被人叫上一声父亲大人,可是真难呀!”说完大大咬了一口下去。

赵楷沉着脸看他吃了一个桃子,然后扭头拂袖而去,方进石看他走了,放下手中的瓜果,向宇文虚中尴尬一笑:“宇文先生见笑了。”

宇文虚中道:“见笑什么?”

方进石道:“笑我不知进退,不识时务。”

宇文虚中摇摇头道:“非也非也,借机讨要好处,无可厚非,谁人都可以的,我又不是迂腐不化之人,怎么会笑话你呢?反倒是别人都走了,你却不走,是何道理?”

方进石道:“我想讨教宇文先生几句,也好长长学问。”

宇文虚中道:“讨教什么?”

方进石道:“我们这些人,全都希望三哥可以当机立断,来一句痛快的,宇文先生好像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宇文虚中道:“时机未到,说了也没用,更容易惹人口舌之祸害。”

方进石问:“什么时候才是时机已到?”

宇文虚中道:“以赵三哥之性情,迫不得已之时,就是时机到来之时。”

方进石哈哈一笑道:“宇文先生说话总是虚无缥缈,让人捉摸不透,怪不得你老人家名字中有一个虚字,何其贴切也。”

宇文虚中道:“你名字中有一个石字,可你说话中,有几分是实的?”

方进石道:“我说话一向句句是实话。”

宇文虚中一笑,道:“那你评点一下,方才的棋局赵三哥何以自处?”

方进石认真的道:“我听说当年陈桥驿事,太祖官家被众位大臣将军拥立,黄袍加身,曾经三逊三让坚辞不受,无论太祖是何想法,总之大宋代周社稷天下,已成定局,太祖的意愿,可以看做今日赵楷的意愿。”

他直呼赵楷的名讳,宇文虚中却丝毫没觉得不妥,微微点头道:“能懂天下事者,方进石也。”

方进石道:“听宇文先后吹捧两句,在下莫感荣幸。”

宇文虚中道:“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不多说什么,你上次说准备引见的那位朋友,我找个机会让赵三哥认识认识。”

方进石道:“那就替他多谢宇文先生了。”

宇文虚中沉吟了一下,道:“我有个锦囊书信给你,你到时打开看看,依计行事。”

他当即走出了这里,过不多时回来,拿了个杏黄色锦囊布包给方进石道:“小心行事。”

方进石接过来掂量了掂量,道:“这个锦囊妙计,我何时可以打开,还望先生告知。”

宇文虚中道:“应当拆开之时,你拆了就是。”

这话跟没说一样,谁又能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应当拆开之时呢?

第350节 大白天不关门也不避人的就想做这样的坏事

吃饱喝足的方进石怀中揣着宇文虚中的锦囊书信,迈步出了郓王府,心中想着:郓王爷赵楷身边,能看清大势的,也就宇文虚中和自己,这一“虚”一“石”倒也相得益彰。

他回到自己家里,先去到黄金绵那里看看她,黄金绵正低头擦拭桌腿,这桌腿其实已经很干净了,她是闷在屋里闲着无事,又不喜欢出门,才把房间里收拾一遍又一遍。

方进石远远的在院子里看到了,赶紧跑过来道:“哎呀,你现在身怀六甲,怎么能弯腰做这些粗浅的活儿呢?”说着扶住了她。

黄金绵道:“这都什么都没影子呢,我哪有那么娇贵?”

方进石道:“什么叫做没影子呢?方小石在你肚子里还没有个影子的?”

黄金绵不过随便这么一说,自知失言,坐下来道:“好了好了,我什么都不做了,行了吧,你的方小石在我肚子里好好的。”

方进石哈哈一笑,伸手拉住了她的手道:“好了,有没有请郎中过来看看?”

黄金绵道:“今日你那个梁夫人领我去看了郎中了,你放心好了,一切安好。”

方进石道:“那就好。”他凑近了黄金绵小声道:“那你有没有问过郎中,可不可以行房?”

黄金绵听了推了他一把,道:“这个话……我怎么问的出口。”

方进石道:“按理说可以的,如果不可以,郎中必定会说了。”

黄金绵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和身扑到他的身上,搂着他的脖子低语道:“你怎么……怎么这么想和我搞这个,这样你都不肯放过我。”

方进石把她抱在自己怀里,搂着她的腰柔声道:“我怕我不在你这里的时候,你孤单寂寞啊,怕你也想搞这个却不好意思告诉我啊。”

黄金绵道:“我有的时候,真的很想。”她凑上前去,主动的去狠狠亲了方进石一阵,热烈的整个人都快要融化了,方进石心跳加快,呼吸渐重,去撕扯黄金绵的衣服,黄金绵忽然低低一笑,从他身上滑了下来笑了道:“你发了神经了?这大白天不关门也不避人的,就想做这样的坏事。”她的目光中闪着调皮又坏坏的笑,方进石好久没见过她这样了。

方进石又伸手拉过她的手道:“白天怎么了,我们到里屋去。”

黄金绵吃吃笑了道:“我才不呢,青天白日的,不穿衣服光着个身子,羞死人了。”

方进石搂过她的腰间,亲了一下她的脸庞涎着脸笑道:“那我们不用把衣服全脱了。”

黄金绵道:“我才不呢,真要是想也是晚上。”她侧目看去,指了方进石腰间问道:“这是什么?”

方进石低头一看,原来她所指的是宇文虚中给他的那个杏黄色的锦囊布袋,就从自己腰间扯了出来道:“哦,这是宇文先生赐我的锦囊妙计。”

黄金绵把它夺过来看了看道:“是什么妙计?”

方进石道:“我也未曾打开看过呢。”

黄金绵把锦囊布袋重新塞回到他的腰间道:“既然是锦囊妙计,那就等到危急时刻再打开看吧,这样方显奇效。”

方进石又拿出来道:“真是妙计更应该早知道,危急时刻时哪里来的及看这个。”他打开锦囊布袋,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来,展开来看,只见纸上正中间只写一个“静”字,别无其它。

方进石把纸反过来看,背面也是空空如也,方进石道:“这宇文先生也真是,给个锦囊就给吧,还让猜谜,真要是危急时候才打开,急也急死了。”

黄金绵道:“也可能不是什么谜,他让你静观其变,或者以静致动。”

方进石把纸举过头顶,透光看看有没有什么隐藏的文字,但什么也没有,他把纸团了直接丢了,然后道:“这老头儿也真是的,太小看我了,还生怕我不明白专门写一个字提醒我。”

黄金绵道:“他是怕你年轻气盛做事冲动。”

方进石道:“他是让我行动起来,你说反了。”他反手搂过黄金绵道:“等一下我还要出去,又不想等到晚上了,怎么办?”

黄金绵道:“自然是你的正事要紧,我也跑不了,怎么说都是你的女人。”

方进石弯腰抱住了她的膝间,很快一下子把她横抱了起来,他低头在黄金绵耳边道:“放心,这大白天的不会脱光你的,总会给你留下两件衣服。”

黄金绵低笑着死命推他,却是无济于事。

城外的大军压境,却不能阻挡徐王府中热闹的蹴鞠赛,只是像往常那样请府外的蹴鞠队进府参赛,也没有请一些达官贵人前来一同欢庆,尽管今日是徐王爷赵棣最宠爱的王妃的生日。

巧了,这位徐王妃也正好姓徐,徐王赵棣生平喜爱鸡犬花鸟,斗兽飞禽,整日无所事事声色犬马,但他也有一个好处,就是单单钟情徐王妃一个人,从不花心始乱终弃,按说以他王爷之尊,府中的女人多的是,但他却始终只和徐王妃一个女人好,连偏房侧室也不立,徐王妃陪着他玩,陪着他开心烦恼,赵棣觉得很满足。

虽然此时汴梁城内城外局势危急,任是哪一个亲王贵胄也不敢公然再进行趣乐活动,但赵棣却不管这个,那怕是天塌下来了,准备多时的徐王妃生辰庆贺也要举行下去。

只不过他也不敢大张旗鼓的举行,而是关起徐王府的大门来,在自己府中作乐一下,他不敢请兄弟姐妹王公大臣来,但是柔福帝姬赵多富却事先听到消息,自己带着宫女张喜儿等前来了。

她当然不是因为和徐王及徐王妃的关系有多么的要好,而是她在皇城里呆了出不来好几天,有些日子没见高宠了,而到了徐王府,就可以看到心上人那罗延高宠了。

几项别的表演过后,蹴鞠比赛就正式开始了,这场蹴鞠赛要比平常简单的多,也只是队内表演几番“白打”几下而已。

徐王府的球头们各展其能,各种花样的蹴鞠路数招数一齐表演开来,尽管这些白打路数府中的属从们早已看惯,但仍时不时的爆出喝彩之声来,他们知道,按以往的规矩,越是热闹,徐王赵棣就越会在结束以后赏的越多。

赵多富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大声喝彩,她要把力气和彩声送给那个一笑就会露出洁白的牙齿的英武少年那罗延,她已经看到了高宠站在蹴鞠的球头队伍中,她就喜欢看高宠刚刚开始那种懒洋洋的样子,然后出手以后动若脱兔,精准无比。

别人一个个都表演过了,终于轮到高宠了,高宠慢慢的走到场地中央,赵多富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她的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她时时刻刻准备着,把最热情的喝彩和欢呼,献给这个翩翩少年,她的情郎。

高宠走到场中,先是表演了一连串的“揽凤尾”、“跃龙门”等白打路数,这些路数徐王府的球头们都练的厮熟,高宠的表演也并无出奇之处,但赵多富已经兴奋的连呼起好来,她过份的叫好声甚至引起了别人的侧目,但赵多富并没有停下来,她觉得自己憋的太久了,她多么希望可以当着万万众人的面,把她和高宠的关系昭告天下,只是当前,却始终是不可以的。

所以,赵多富只能在众人面前高声呐喊喝彩,来宣泄自己心中的憋闷。

高宠表演完几路白打,在场地上摆下七个鞠球,伙伴们放好风流眼木架,他要使出拿好的好戏,也是他独特的别人做不到的射鞠球技艺。

嬛嬛帝姬赵多富事先清了清嗓子,已经准备好了大声的喝彩,可是今天高宠的表演却是很失败,他只不过踢中了第一个鞠球,从第二个鞠球开始,高宠接连又踢了三脚,但却一个鞠球也没射穿过风流眼,鞠球在木板上砰砰射的极响,全都射偏。

赵多富连接高喊了两声“好”字,等到高宠射鞠不中她依旧又喊了两声,等到她意识到再喊好的话,高宠会比较尴尬时,高宠已经踢了五个鞠球了。

徐王赵棣笑笑道:“二十姐喝的好彩头。”

赵多富撅撅嘴道:“整日里一踢就入,时间久了也没什么意思,踢不进去才是新鲜事,今日里是徐王妃生辰,那罗延故意踢不进,是想博得徐王妃一笑而已,十四哥这都看不出来?”

她这么强辩讲歪理,赵棣也呵呵笑了无奈的道:“原来那罗延是这般有心,我倒是真没看出来。”

赵多富道:“现在看出来也不算迟,十四哥是不是不能只说说而已,是不是也应该看赏?”

赵棣笑道:“该赏,该赏,二十姐又是替那罗延讨赏,又是大声喝彩,今日里是不是专程前来看那罗延,我更是看不出来了。”

他这本是打趣这个妹妹的,赵多富却急了道:“看不出来就别看,我就是专程前来看那罗延蹴鞠的,那又怎样?”

她这么说,赵棣却没话说了,只得悻悻而道:“是不怎么样,是不怎么样,二十姐牙尖嘴利,我甘拜下风。”

赵多富故意“哼”了一声,然后转向场中,向高宠道:“那罗延,射一个准的让他开开眼。”

她喊高宠别名的时候,会感觉特别的舒畅,特别的顺口。

第351节 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

高宠今天状态特别的糟糕,看自己连接“失足”不中,就想着不射了就此下场,没想到柔福帝姬赵多富又喊着让他继续踢下去。

高宠无奈,只得在场中放下一个鞠球,退后几步助跑着全力一脚踢出,这下准头更偏的远了,直歪到风流眼的门柱上,这鞠球重重的在门柱上一撞。反弹回来,正好一个伙计路过,鞠球正撞在他的头上,它的速度不过稍减了一下,又一次反弹着一下子飞到人群中徐王妃坐的桌面上。

徐王妃面前放着一盏热烫的茶水,鞠球巧合的撞在茶盏上,顿时盏倒杯飞,滚烫的茶水一下子淋了徐王妃一头一脸,徐王妃“啊”的一声,痛苦的护着头脸蹲了下去。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徐王赵棣马上冲上前去,关切的询问徐王妃的伤势,马上就有人捧了凉水,巾帕等上来,众人一齐围上来,场面乱哄哄的一团。

高宠一看闯下大祸,愣了一下,也跟着上前关心一下徐王妃的伤势。且不说热茶水泼洒到脸上能造成多么严重的伤势,像徐王妃这样的女子,就是脸上稍稍有一点点的不好看的地方,都是让她感觉很要命的,也不知道她是真的伤势严重,还是身体太弱,或者干脆是吓过去了,这徐王妃往后一倒,晕在身边丫头的身上。

徐王赵棣低声呼喊了两声她的名字,抬头一看,不远处高宠正诚惶诚恐的站在眼前,赵棣不由怒火中烧,骂道:“狗杀的奴才,怎地如此不长眼睛。”

高宠深深的躬了腰,连声道:“在下该死。”

徐王赵棣早已忘记了之前是多么器重高宠,高宠蹴鞠的再好,也不过是个下人,如何比的了自己心爱的王妃的一根头发,他听高宠说该死的话,马上大声喊道:“砍了,马上拉出去砍了。”

属下人都知道他说的不过是一句急话气话,却不能不做做样子,五六个壮汉拥上来,围住了高宠拧住了他的手臂,要把他拖下去,高宠自知理亏,动也不动,任由那几个壮汉按住肩膀就往地上按,模样十分狼狈。

赵多富看他不明就地的就让徐王府的家丁们按住了,她眼见高宠伤了徐王妃,想着高宠由着赵棣骂上两句也就是了,没想到几个壮汉上来扭住高宠就往外拖,赵多富再也忍不住冲上前来,大喝道:“你们谁敢动手。”

她冲到近前,手指着那几个壮汉的按在高宠肩膀上的手腕大声道:“放开,我让你们放手。”

这几个大汉当然知道她是帝姬,他们不敢不听徐王赵棣的话,也不敢得罪了赵多富,微一犹豫,赵多富看他们不放手,等的不耐烦了,冲上去向离他最近的大汉重重踹了过去,她的帝姬之尊,少女的矜持,不想也不能让别人知道她和高宠的关系,这些她全都完全忘记了,她眼中所看到的,所心痛的,是高宠被几个大汉死命扭住肩膀,可怜的样子。

赵棣虽然是个只会声色犬马的纨绔子弟,但却是个性情中人,他一看到赵多富这般模样,火气更大,抢上前去拿起场边的一根哨棒,几步冲到眼前,举了哨棒就要去打高宠几棒子好好出出气。

赵多富冲了过来,挡在高宠面前转过身来,迎前赵棣张开双臂,大声道:“你敢!”她的目光凌厉,有一种不惜一拼的气势,赵棣无论如何也是无法将哨棒打下去了,他举着哨棒缓缓放下来,甚至不敢看他这个妹妹的目光。

丫头们有人喊了一声:“王妃醒来了。”赵棣一听,丢掉哨棒赶紧跑了过去,徐王妃捂着脸庞,问赵棣道:“我……我的脸怎么了。”

赵棣拿过她的手看了看她的脸,道:“不要紧的,就是有些红肿,过几天就好了。”徐王妃一听,马上又呜呜的哭了起来,赵棣再也顾不得教训高宠,伸手把她抱了起来,向自己居住的地方走去,后面一大群下人小跑着跟了上去。

赵棣一走远,几个抓着高宠的壮汉慢慢的松开了手,高宠站直了腰身,看着远去的徐王赵棣,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此时他的内心中,一定是充满了愧疚。

赵多富走近高宠,低声安慰他道:“其实这都是意外,谁也想不到的,你也不是有意的,那茶水并不太烫,徐王妃休息一下就会没事了。”

高宠看看四周,虽然大部分人都或是跟着赵棣走了,或者是散开各自做事去了,但依旧有不少的人停留在这里,这些人眼看赵多富和自己的眼神,还有掩着嘴低声说的窃窃私语,都让高宠感觉到锋芒在背,浑身的不自在。

赵多富方才那样,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出来点什么。

高宠躬身向赵多富行了一礼道:“多谢帝姬娘娘护着在下。”他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就向外走去,几名大汉看他要走,马上上前张开双手挡住了他,他若是这么走了,万一徐王爷回过头来质问他们,他们也是吃罪不起的。

高宠道:“各位放心,徐王爷什么时候想要高宠的人头,高宠马上加来又手奉上,决不会让几位为难。”

他虽然这么说了,但几位大汉也不敢相信他的话,依旧围住了他,赵多富见状,走过来道:“放他走吧,十四哥怪罪下来,一切由我担着,你们就告诉十四哥,让他问我要人就是。”

几位大汉相互看了一眼,沉默不语,却还是围着高宠,赵多富恼了道:“难道我堂堂的二十帝姬,在这徐王府中说话,连这点份量都没有么?”

几名壮汉听了她的话,虽然依然没有退后,但却是把手放了下来,高宠从两名大汉中间挤了出去,他走的很急,甚至没有回头看上一眼赵多富。

没有什么比现在更糟糕的心情了,高宠从徐王府出来走到大街上,他都不知道想去哪里,只想漫无目的的独自走路,是懊恼,是悔恨,是哀叹,也许全都有一些,也许全都不是因为这个。

徐王赵棣固然骂的很难听,但在高宠心目中,赵棣总是对他有知遇之恩的,他一直对赵棣心怀感恩,而且他也是确实是伤到了徐王妃,尽管是无心的。

高宠自从跟着方进石去了一趟永安县和洛阳府,和金兵厮杀了一阵子,他回来以后就再也没心情蹴鞠了,尽管他之前也很享受场下的那种喝彩,但是此时的他,却感觉蹴鞠是如此的空洞和没意思。

尽管他从来没有参加过战争,第一次在偃师县城外闻到了血腥的味道,就马上让他亢奋,让他感觉,这才是他所喜欢的感觉,就像是一只关在笼中的老虎,第一次感受到了森林的美好,他愈发希望早一些冲出牢笼,去感受一下那种追逐猎物嗜血的味道。

这徐王府,高宠是一时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了。

他一路向北也不拐弯,一直沿着大街走下去,这汴梁城很大,街道也够长,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一直走到了河道边上,高宠终于觉得自己走的累了,就在河边坐了下来。

虽然这是东京汴梁,但总是还有一些比较僻静的地方,这河边就相对比较静,高宠坐了一小会儿,也不管地上是否干净,就躺了下来。

也不知躺了多久,终于天色慢慢暗了下去,河边有些蚊虫叮咬,高宠有些坐不下去了,他站起来,肚子有些饿了,就起来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再说,至于今晚住哪里,他也没有想好。

汴梁城中多的是那些挑着昏黄油灯的卖吃的小商小贩,高宠找了个卖清汤面的小摊位坐了下来,叫了一碗清汤面来吃,他吃了两口,脑海中不自禁的就浮想起赵多富来。

曾几何时,赵多富穿着青衣小帽,偷偷的溜出来,就在巷子口陪着他吃上一碗清汤面。

“老伯,要一大碗清汤面,多放些花椒。”

赵多富学着高宠叫饭的样子,也同样的叫上一碗清汤面,她那清亮的声音语调,俊俏的面容,时时浮现在高宠眼前,高宠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方才明明很饿的,此时却吃不下去。

她是官家的女儿,大宋的帝姬,高宠觉得自己被压抑的无法顺畅的喘过气,他不知道今天赵多富那么表现以后,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和后果等着他。

“老贾,你再不还我钱我店子都要停了,今天都是八月初六了,你上次怎么说的?这个月初五之前,一定还我钱的,这都过初六了,还不还我。”

“孙掌柜,我手里真没钱,要不……”邻桌的两个生意人在商议着讨债还钱的事,最后都争吵起来了,高宠没心情去管他们的破闲事,也吃不下曾经很好吃的清汤面,他丢了饭钱在桌面上,告诉卖面的小贩一声,起身走了。

原来今天是八月初六,高宠猛然想起来,八月初六,是史班主的生日,之所以高宠记得,是因为他还在史家班之时,有天晚上闲着无聊,他问史班主多大年纪的时候,发现史班主整整比他大了三轮生肖,他和史班主是一个属相的,再细问了生日,史班主比又恰好大了一个月份,日子都是一样的,他是九月初六生的,史班主是八月初六。

该死,连班主的生日都忘记了,高宠不禁有些自责。

徐王妃竟然和史班主同一天生日,他先前都没想,到到此时才想起今天也是史班主的生日,高宠自小缺乏父母的关爱,在史家班的日子虽然不长,和史达泰也闹的很不愉快,但史班主给了高宠从来没有过的父亲的感觉,高宠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应该去看看史班主,他永远觉得,自己应该有一颗感恩的心。

别人对他不好,他很快就会忘记,对他的好,他会很久很久的记在心上。

第352节 心若结冰

虽然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但高宠觉得还是应该前去看望一下史班主。

他用最快的速度去买了一些礼品,雇了快骡赶到了史家班居住的地方,这地方高宠来过多次,如果不出意外,这个时间段,他拐过一条黑暗的小巷子,就能看到史家班居住的大院子的灯火。

但是让高宠失望了,他穿过小巷子,并没有看到史家班的灯火。

“难道是他们赶场去了?那可就不巧了。”高宠这样想的,他走上前去一看,史家班住的地方果然是大门紧锁,门框上还张贴着红色的对联,那是前不久静慧和史达泰成亲时候的张贴的喜联,高宠看到这红对联,心头微痛了一下,他曾经想过,如果他能陪着静慧,和史班主他们一起走江湖卖艺,尽管苦些累些,也要比在徐王府里风吹不着雨淋不到快乐的多。

若真能和静慧在一起,他就没有了这么多的烦恼,赵多富虽然对他极好,但是她实在是太珠光宝气了。

高宠回转身过来,目光余处,看见台阶处的一小水洼中,丢了几颗珠子,高宠走过去,把这几个小小的珠子捞了出来,这是几颗木头雕刻的佛珠,高宠记得这是静慧的东西,她曾说这是她小时候在永泰寺出家时,她的师傅送给她的,她以前都是戴在手腕上的,如今她已经嫁给了史达泰,入了尘世间,这佛珠也就不再需要了。

其实史师哥对她也是挺好的,我想那么多做什么……

高宠这样自己想了。

他把这几颗佛珠擦拭干净放入自己袋中,回过头来去问了同在一个大院子住的另外一个房客。

原来史家班已经搬到了正阳大街,高宠问明了具体地点,提着礼物,又赶往史家班新居住的地方,史家班新搬的地方,在正阳大街的后街小巷子中,竟然是个独门小院,像汴梁城如今的地价,高宠自问若是没有赵多富的帮忙,单凭他在徐王府蹴鞠所挣的钱,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买下这样一个院子。

事实上在徐王府蹴鞠,高宠认为工钱已经很高了。

高宠来到了别人告诉他的那个地方,确认无误后,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去打门,没有多久,开门的是史班主的那个小儿子,他一看到高宠,喜道:“高宠哥哥。”

事实上这个叫小柱的小男孩,和高宠关系很好,虽然他跟着史达泰长大,但一来史达泰脾气不好,二来又要教他吃饭的手艺,对他很是严格,轻则责骂几声,重则体罚踢打。

高宠每次来都会带一些小玩意好吃的给他,这次也没有例外,小柱领着他来到了院子的西屋,史班主和小柱就住在西屋,正面还有两间正房,自然是史达泰静慧居住了。

高宠见到了史班主,他正在修理演出所用的道具,看到高宠过来看他很是高兴,他的眼睛已经不太好了,高宠放下自己心中的烦恼,坐下来和史班主一起修理那些道具,一边和他说着闲话聊天,他随口问了一下史达泰,史班主告诉他,史达泰和静慧出去了。

高宠和史班主聊了大半个小时,天色实在不早了,他很享受和长辈一起闲聊的时光,尽管他不会把自己的烦心事告诉史班主。

史班主把高宠送到门外,高宠走出来巷子,感觉实在是不知道能去哪里,如今他不再是像以前刚来汴梁城时,手中无钱需要露宿街头,但是他还是不想去找一个客栈休息,天气炎热,躺在河边看着天空的星星,也很惬意。

高宠就到了前面的桥下,这桥下河道边上有人摆放了一些平滑的石板供人休息躺坐,高宠就找了个石板躺了下来,河风吹着,仰望星空,在这河边睡觉倒也舒服。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快要睡觉了的时候,听到桥面上有人说着话由远及近,从桥上而过,高宠一下子醒了,侧耳细听,因为这是史达泰和静慧的声音,他二人从外面回来,正好路过这里。

高宠倒不怕二人瞧见他,这桥下有些黑暗,不是特别注意的话,不会发觉有人,只听史达泰走着路道:“我就是不明白了,好不容易才搬到这么好的地方,你为何拗着定要再搬回去,你吃了什么迷魂药了。”

静慧道:“你也不想想,那李总管那么有势力的人,怎么会忽然又是给钱又是给我们找房子住,我们凭什么?”

史达泰道:“凭什么?凭我们史家班的名声,凭我史达泰舞起来的旗幡,哪个班子有我这个能耐?李总管就是我们史家班的伯乐,就是我们的大贵人。”

静慧在桥上停了下来,蹲下来去整理自己的鞋子,道:“就你能耐。”

史达泰也停下来等她,有些愤愤然的道:“不是我能耐,是我这次时运好,我自小运气差,这么多年了轮也轮到我运气好一次了吧,凭什么姓高的就能遇到什么帝姬娘娘的相中他,姓史的就不能碰到个贵人提携一下了?凭什么!”

静慧有些不悦的道:“说的好好的,怎么就又提到人家了,你能不能别三天两头的就没事找事的故意说他。”

史达泰立马火了道:“提他怎么了?提到姓高的你就心里不舒服是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只可惜呀,你长了一个和帝姬一样的脸,却没人家那个富贵命,你就是想抢,也没那个胆子和人家帝姬娘娘争。”

静慧听了他这么尖刻的话,一时气结道:“你……,你又在发什么疯了说的什么话。”

史达泰道:“我说错了么?那我问你,为何我们搬来这里,我说不想让人知道,你却偏偏非要告诉左邻右舍,还不是怕他找不到这里,你就是想见他也见不到。”

高宠听史达泰这么说,感觉今天来错了,他这么一来,就真让史达泰说中了,让静慧百口难辩了。

静慧道:“我那是怕有人找场子去演,我们搬走了让人家去哪里找我们,不是白白把场子给丢了么?”

史达泰一怔,他明知静慧说的在理,还强辩道:“谁知道你是想的场子,还是想的男人。”

静慧道:“我们都已经成亲了,你这叫说的什么话,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史达泰道:“人在我这儿,但心谁不知道飞到哪儿了,我当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我满意的很,很是满意。”

静慧道:“你真的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史达泰道:“怎么会没办法,你可以去找他啊,他就在汴梁城里,是不然我帮你找?”

静慧好久没说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实在是不明白,史达泰到底是想要怎么样才好,自己应该如何做才对,两个人成亲才短短时间,他就疑神疑鬼到这般地步,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应该怎么过下去。

史达泰看她不说话,就又道:“你找不找,如果真的要找的话,我现在就去徐王府,我不怕丢人败德让人笑话,如果帝姬娘娘容的下你的话,我把你还给他。”

静慧放低了声音道:“你说完了么?有什么不痛快的在这里好好发泄干净,今日是师父的寿辰,等一下回去别当着老人家的面又说。”

史达泰对史班主还是有几分孝意的,他听静慧这么说,就道:“这么晚了才回来,师父早就睡了,这些酒菜还是明天再吃吧。”

静慧道:“那就走吧,别大半夜的让人听到,笑话的。”

史达泰道:“笑也是笑我,你怕什么?”

静慧听他又是说话不知分寸,就不再理他,起身就走,史达泰提了东西,跟了上去,两人渐渐远去了。

他们自然想不到桥下有人,高宠也无法现身出来,他实在想不到,一个刚刚成亲没多久的丈夫,会对一个新婚的妻子说出这样不堪的话来,即使是这般,静慧也逆来顺受没有过多的辩白,其实想想,他和静慧也许真有心灵的爱慕,两个人自始至终相处,都是清清白白没有半点越礼之处。

有时候,语言上的暴力侮辱,更让人难以承受,高宠坐在河边,心中一直是痛的,就像是一个你曾经深爱过的女人正在承受不幸,你却无力相助一样,高宠此时的心情就是如此,无论如何,史达泰和静慧都已经成了夫妻,都是他们两个人的事。

高宠一直躺了不知道多久,心烦的不能自己,索性脱掉衣裤跃入河中好好的清凉了一下,他刚刚上岸,好像东面一片火光大亮,寂静的夜很快骚动起来,远处有人高喊着,可能金兵又一次攻城了。

这汴梁城太大了,大的你只能远远看的到东城头的火光,却得不到东城门的任何消息,大家都深信,东京汴梁城历经百年,兵多将广城深粮多,城外又驻守着大队的勤王的兵马,肯定可保无忧。

方进石攀上自己家屋顶,看了半天,他家离东城门更近的多,直到有消息传来,金兵不过一面虚张声势,另外派了小股人马悄然渡护城河想要偷袭,却被宋军很快发觉打退了。

方进石心中稍安定,这汴梁城真是不能呆了,必须趁金兵未曾合围还有路子,举家快些到江南去才是正说。

第353节 又是一个极端狠角色

梁翠容一听方进石要马上搬到江南去,而且是一定要在一两天内就动身,不由的皱眉道:“这也太着急了,这上上下下一家大小的哪里来的及,你以为还是你当初穿着破破烂烂的光棍一个人睡大街上那般容易?”

方进石道:“有什么不容易的,请的人都把工钱给人家结了让人家回家去,收拾一下值钱的和路上用的,大门一锁也就是了,怎么个不容易了?”

梁翠容道:“你且说一下,那些是值钱的,那些是一定要带上的,别到了淮东了,又怪我这个没带那个不见了。”

方进石心烦的摆摆手道:“你自己看着办,真不知道就什么也不带了,人过去就行。”说完自个出门去了。

梁翠容呆坐了一会儿,她的小妹刘浣青过来问:“四姐,姊夫最近脾气变的可是不大好了。”

梁翠容道:“可不是嘛。”

刘浣青小心的问:“真的要搬到南方去?”

梁翠容道:“这次看他是铁了心了,不搬怎么能成?”

刘浣青道:“看你有时关起门来骂他,姊夫话都不敢多说,这等大事上,你却对他没半点办法。”

梁翠容道:“男人是大树,女人是藤,向来都是藤缠着树生长,何见过树绕藤?女人再要强,也强不过房门口,要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

刘浣青听了后,道:“姐姐真会打比方。”

梁翠容笑了一笑道:“这都是你姊夫教我的,别看他胸无点墨,有时候说话还是很新奇的,也让人信服,哎……现在你还不懂这个道理,等以后长大嫁了人了,可不能再像现在这般说话了。”

刘浣青也笑了道:“是啊,他怎么也不会说出‘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这样文雅的话来。”她收了笑容,又道:“若换成是我,我非要让说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有道理了我才搬,没道理的话,就是休了我,我也不搬。”

梁翠容叹了一口气,虽然是自己妹子,也跟着自己,但是她都这么大了,梁翠容也已经无法更改她的想法了。

她只好起身,去召集府中的下人们讲明要搬走,然后又多补了些工钱,遣散了下人们,留下一个值得信赖的老人给他们看门,回头又去给黄金绵说,方进石早就告诉黄金绵了,也己开始收拾东西了。

这样忙了一天,方进石又去和施全说,最后终于说动施信带着施太公一起去江南,只是说给老人家游玩游玩,看一下江南不一样的风土人情。

两家集了五六辆马车的东西,方进石又叫上季长安,有了季长安在身边,方进石此次再去淮东就信心满满,这次去淮东他可是不打算回来了。

说是要走,却又耽误了两天,谁也不知道他不沾家的在做什么事,这天终于开始动身了,梁翠容交待好帮忙看家的老人,全家人跨上马车,包括乔凌儿,一路出城门向南而去。

这一路上方进石让赶路甚急,停歇也不过是稍稍休息一下马上就走,一路走到信阳路的一个小镇上,这镇子叫平桥镇,是一个几路通衢的要道。

梁翠容抱怨道:“你这是逃命么?有人追着你么?走的这么急,黄二姐还身子不方便呢,施老太公年纪那么大了,如何受的了。”

方进石看看这平桥镇的环境,就陪了笑道:“好吧,不走就不走了,这里附近听说风景不错,休息几天再赶路也好。”

他当即让人竟然去一座山脚下租下了整整一个院子,说是让大家好好休养几天再赶路,梁翠容瞪大了眼睛道:“我只不过是说不要那么赶,又没说停下来几天,你闹什么玄虚?”

方进石道:“汴梁城外兵荒马乱的,当然要急急离开那里了,这里已经很远了,此地风景不错,茶也不错,不如停下来玩上几天再走不迟。”

梁翠容看了看他,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方进石道:“我晚上再和你说。”

众人分配好房屋,一起就在这院子住了下来,这一路行来走的太急,所有的人都又累又乏,全都早早休息了。

月到中夜,方进石悄悄的出了自己房门,去到外面马厩拉了马匹,摘了銮铃,慢慢的从大门走了出去,这山村寂静,他怕声音太大吵醒了别人,不敢马上骑马,只敢拉着马前行。

走了几百步后,到了村口道路,方进石回头看了看那出来的房屋,跨马镫上了马,抽出马鞭准备催马跑路了。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清亮的声音喊道:“方进石,你往哪里去!”

方进石猛然间打了个激灵,吓了一跳,这马鞭就抽不下去了,他回头一看,月光之下,隐约可见一个个头小小的人影站在不远处,那人影身上好像还有两点绿色光芒,这深更半夜的着实有些吓人。

这人影慢慢的向他移动,等到了近处,方进石才长出一口气,原来这人影是一个年纪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她身形瘦瘦,头发在夜风中吹的飞扬,那发光的两点绿光,原来不过是她手中抱着的一只白猫的眼睛。

这女孩是方进石的小姨妹刘浣青,方进石尽管感到意外,却放下心来,对刘浣青道:“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刘浣青走近他的马前道:“你还问我,你这大半夜的准备去哪里?我看你偷偷的解了马出来,就好奇跟上来看你要去做什么。”

方进石只好从马上又重新下来,尴尬的道:“姊夫临时有点急事要去办,午间就回,这深更半夜的也不安全,你还是快回去睡觉吧。”

刘浣青又逼问一句:“我四姐知道吗?”

方进石道:“她当然知道了,不信你回去问她。”

刘浣青道:“能让你半夜偷偷跑出来的,必然是要去做大事,不行,我要跟你一起去看看。”

方进石万万没想到她提出这样的要求,无奈的道:“我是去办点公事而已,又不是背着你四姐见那位姑娘,你去看什么?”

刘浣青道:“若是你去勾三搭四的做什么不要脸的事,我才懒得管你呢,我猜你是要跑回汴梁是吧。”

方进石微吃一惊,道:“不是,我不过是到信阳城里找一个朋友。”

刘浣青正色道:“鬼才信你这个话呢,你这么懒,会为了见一个朋友半夜三更的跑过去?姊夫,我知道汴梁城里必然将有巨变,你一定事先得了消息是吗?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大世面,你带我去看一看好么?”

方进石听了她的话,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真的是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个小姨妹年纪这么小,不仅观察细致入微,而且有着和她年纪性别完全不相容的大气和从容,她和梁翠容某些地方真的是很相似,都有着先朝刘家皇室不甘平庸的心态。

虽然刘浣青现在跟着他和梁翠容成长,但一来他事多,不经常和这个小姨妹相处,也没怎么关心过她,二来毕竟男女有别,做为姐夫自然不太好过于热心,三来嘛,她的嘴巴方进石已经领教过了,他在刘浣青眼中就是个没什么出息的商贾,总是奚落他。

尽管她这么说了,方进石还是当然不能带她去,方进石走近她一步道:“我是去办一些公事,也不是什么大世面,这深更半夜的多不好看,你还是先回去吧,我送你回去。”

刘浣青倔犟的道:“我就不回去,你不带我去,你也去不成。”

方进石只好好言安慰哄着她道:“听话,回去睡觉吧,下次真有什么大世面,我一定带上你去,成么?”

刘浣青向后一退,已经到了马头前,她用手放在马的脖子上向方进石道:“你不让我去,我就刺上它一刀,看你怎么走路。”她的衣袖手腕处微见寒光,显然藏着一把短刀。

方进石赶忙道:“别刺它。”他挠了挠头,无奈的道:“算了,说什么你也不信,我哪儿也不去了,我们一起回去吧。”

他拉了马头,回转过来,准备回去了,走了两步,却见刘浣青站在原地并不动,方进石道:“走啊,还站在那里干什么,我不去了还不成么?”

刘浣青站在那里忽然喊道:“姊夫!”

方进石回过头道:“怎么了?”他一看之下,不由大骇,刘浣青把袖中的那把短刀横过来抵在自己脖颈下,冷冷的看着方进石。

方进石急急奔到近前,道:“你这是做什么?我说了不去了,真的。”

刘浣青坚定的道:“你不带我去,我就刺穿自己的喉咙。”

方进石忙道:“你先把刀放下来,有话好好说。”

刘浣青道:“我要你答应带我回汴梁。”

方进石只好答应道:“好好好,你放下刀,我带你回去。”

刘浣青怔怔的看了他一会儿,道:“你若是骗我,我让你后悔一辈子。”说完很快的把那把短刀收了起来,方进石看她把刀收了起来,悬着的心一下子落了地,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刘浣青年纪小小,做事手段却是如此极端,甚至有些让他感到恐惧。

伸手摸一下后背,汗都给吓出来了。

第354节 小姨妹

方进石看看刘浣青,夜色中,她穿着一身白色衣衫,个头小小的,长头发在夜风中飞扬,看上去有一让人说不出的诡异的邪气。

做为梁翠容的妹妹,她们有着刘家女性同样的矮小个头,梁翠容个头就够不高了,以刘浣青现在的身材,相信就算是长几年也未必会超过梁翠容,个头小的人往往心眼多,刘浣青的心眼只怕比她四姐还多,她自小的命运比梁翠容更为不幸,纵然现在是寄人篱下,但却没有一般小女孩的那种谨小慎微,方进石无法想象,是什么样经历让她和其他的女孩子这么的不一样。

想想像她这么大的时候,自己还经常哭鼻子呢。

方进石想想还是不能带着她走,就骗她道:“你把刀给我,我就带你去。”

刘浣青毫不犹豫的把衣袖中的短刀取出交给了他,方进石接过来插到自己后背腰间,道:“这刀哪来的?女孩子家,学学绣绣花做做针线多好,偏偏带着个刀。”

刘浣青道:“草原上的契丹人无论男女都会带着刀,我跟着他们学的,这把刀还是爹爹送给我的呢。”

方进石想起老丈人刘成川,像他那样枭雄一般的人物,送把刀子给自己的小女儿,可是一点也不奇怪,他正在想着,刘浣青道:“其实要想死,跳河,上吊,撞石头哪一样都成,未必非要用刀子,除非你时时刻刻跟着我。”

她一下子把方进石的想法说了出来,方进石只好道:“算了,明天和你四姐说一声再去,你这么晚忽然不见了,她还不得急疯?”

刘浣青道:“明天天亮了找个地方你给她写一封书信请人送来,不就成了。”

这小丫头是什么都想的到,方进石道:“那也不成,我要骑着马赶路,你怎么去?明天我找个马车,带上你去行吗?”

方进石就想哄的她回去,然后交给梁翠容,刘浣青道:“你不用说了,明天你还出的来么?如果不是赶的急,你会偷偷摸摸的半夜三更出来?”

她将怀中那只白猫举到自己脸庞,用耳朵亲热的磨了磨白猫的头,然后道:“姑娘我要去看大世面,你以后自己找吃的自己玩去吧。”手一松,把白猫送到面前的地上,这只白猫她养了许久,一直很喜欢它的,没想到此时却觉得累赘,立马不要了。

那只白猫在地上绕着她的脚边走了半圈,然后“喵”的叫了一声,刘浣青看都没有看它,走到马前,双手抓了马鞍,然后用双脚踩在一个马镫上,费劲的向上一跃,跪在马鞍上,然后跨过马背坐好,她个头小,上马自然很是费力,但是却没有磕磕绊绊半天上不去,这说明了她以前至少是骑过马的,自创了适合自己的上马方法。

刘浣青手抓马缰绳,带马转了一个盘旋,很是熟练,然后对方进石道:“走吧。”

方进石不死心的道:“真的要去?”

刘浣青发怒道:“你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做事这般磨磨蹭蹭,真不知道我四姐那么好看的一个女人,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你了。”

她说话时还带着一些稚气,但是骂方进石的语调却是一番老成持重的,方进石实在无奈,只好上前去接过马缰,拉着马慢慢前行。

走了数十步,刘浣青道:“你想这样走到汴梁城么?”

方进石道:“那还能怎么办?到前面大的镇上,看能不能给你也买一个马,只要你会骑。”

刘浣青道:“要买马至少要去信阳城里,这般走路两天也赶不到。”

方进石道:“说了不让你去你偏是不听,非要去,那我有什么办法。”他刚说这个话,只觉得后衣领一紧,后脖颈碰到女孩子的手指感觉凉凉的,十分舒服。

原来刘浣青在马背上向前探身,一把抓住了他的后衣领,在他耳边道:“你不会也骑上来么,笨蛋。”

两人的脸相距的极近,尤其刘浣青那句“笨蛋”二字,有些让方进石受不了了,说起来他也算是纵横花丛好久了,早已不会听了女孩子的话就骨头酥一半了,此时听了却又有一种别样的滋味,让他心旷神怡的。只是因为一则这刘浣青实在太小了,不像那种成熟的女人,二则她是自己的小姨妹,那感觉又自是不同。

但是就算是这样,方进石还是没胆子和她同乘一骑,他向前紧走一步,挣脱了刘浣青冰冷又舒服的小手,然后道:“我们两个骑一匹马,像个什么样子?”

刘浣青道:“这黑灯瞎火半夜三更的,谁会看到?路上哪里有一个人?我一个姑娘家都不怕,你怕什么?”

方进石道:“那也不成。”

刘浣青发怒道:“那你就好好走路吧。”她猛然举起马鞭狠狠抽了一鞭,胯下马吃痛,马上发足狂奔起来,方进石随意拿着缰绳一下子不防备,吃快马这一带,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回过神来,刘浣青的快马已经跑出去老远,方进石大急,生怕这山里人生地不熟的大晚上,别要出什么危险,赶紧发足急追,边追边低声呼喊她停下。

刘浣青没跑上多远就勒马停了下来,等着方进石气喘吁吁的追赶了上来,就向方进石道:“你不用着急,慢慢走,我在信阳城里等你一天。”说完又要打马前行。

方进石赶忙急道:“别别别……”他喘着大气半天说不出话来,刘浣青道:“那你要不要上来?”

方进石再三犹豫着,转到马鞍旁边,对刘浣青道:“那个……我骑上去,万一碰到挨到你了,我事先说明,我可不是故意的啊。”

刘浣青烦了道:“你别去了,我一个人回汴梁算了。”方进石知她是随便这么说说,她一个人回汴梁城,能做什么。

他小心的尽量的不去碰到刘浣青,慢慢跨上马匹,那马鞍就那么大,两人坐在一起,不想挨着碰到这个小姨妹,是不可能的,坐在后面无处可抓,方进石尽量身子后咧,只好把手背到后面,按在马臀部上,样子很是难受。

刘浣青等他坐好,微微回头道:“你的手可别乱动,若是碰到我,可有你好看。”

方进石道:“这马背上颠来颠去的,万一不小心碰到了,可不是我故意的。”

刘浣青道:“我的话你没听清楚么?我可不是故意想让你占便宜的,你可想好了。”

方进石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么怎么样?”

刘浣青扭过头来,两个人的脸离的很近,方进石看到她的目光中闪着寒意,她用那种冷冷的,诡邪的语调缓慢的说道:“我会嫁给你,然后把你身边的那些什么黄姑娘啊,乔姑娘啊,全都害死,凡是接近你身边的女人,我都不会让她们好过,统统毒死,杀死。”她的话绝非说笑,目光中那种寒冷,让方进石感到不寒而栗,若不是亲耳听到,打死他他都不会相信,一直在他身边的小姨妹,那个整天抱着只白猫温顺可爱的小姑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才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却像极了经历过最为负心男子的怨妇。

方进石等她转过头去,内心有些惶恐不安,方才那种调戏小温柔小得意,马上淡了许多,她的头发被风吹着,不时的打在方进石的脸上,愈发让方进石觉得,这个小姨妹实在太不像一个十二三岁小女孩所能做出来的事了。

他根本就不知道,在她很小的时候,大辽云内州府的部族军中的契丹人不满刘成川一个汉人将军统领,勾结部族军的对刘成川怀恨的汉人,意图谋害刘成川,被刘成川识破事败,被刘成川清除掉许多人,残余部为泄愤,用极其残忍的手段杀死了刘成川的小妾,也就是刘浣青的母亲,她可是伴着她母亲无头的尸首等了大半夜,刘成川的血与火的一路走来,幼小的刘浣青有许多是亲眼看到的。

她外表极其温顺可爱,转过身来,便是又极其残忍决绝。

方进石呆了许久,忍不住道:“那你四姐呢?她可是我正经八百的女人。”

刘浣青回头骂了一个字:“滚!”猛然一打马背,马匹就急速向前一冲,快速奔跑了起来,方进石猝不及防,惯性使然下,身子向前一倒,双手就按在刘浣青的腿上,他还未及收手,刘浣青右肘用力向后一撞,正撞在他的腰间肋骨,她全力而为,力气虽不大,但肘全是硬骨头,撞的方进石好不疼痛,眼泪差点出来。

刘浣青怒马狂奔,连续打马如飞,完全不顾这是在黑夜中的山路上,好在这老马识途,倒也没出什么险情,方进石在她上马时,原本还想着她会不会骑马,此时耳边听着嗖嗖的风声,两眼瞎黑,心头极度惊惧,他在后面实在无处可抓,更不可能去按着马屁股,只好去搂着刘浣青的小细腰。

他不仅想不到刘浣青温顺的背后,心底是那么的阴暗,而且更想不到,一旦她疯将起来,又是这么不要命的狂野。

第355节 暗伏

尤其更让方进石担心的是,她忽然这么的野,却是不曾回答方进石提出的问题,那个“滚”字所含的意思,又有太多歧义可以解释了。

刘浣青驱着快马也没有跑的太远,就慢下来了,毕竟是黑夜中,她不再打马,任马慢慢前行,方进石把紧张的心放了下来,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的骑马?我以前可是从来没见过。”

刘浣青道:“你在家里总共才见过我几次?我跟我师傅学的。”

方进石道:“你师傅?是谁?”

刘浣青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师傅可厉害了,什么都会,什么都懂,你那点本事比起她来,根本不值一提。”

方进石道:“你身边还有这等厉害的人物?何时你把你师傅请出来,让我也长长见识。”

刘浣青道:“她才不会见你呢。”

方进石调侃了一句道:“不见就不见,谁让你姊夫长的又丑又没本事呢。”

刘浣青道:“你有自知之明最好。”

方进石没有接她的话,却假装叹息一口气,迟了半晌,刘浣青忽然低笑了道:“告诉你一件事,你可别得意。”

方进石奇怪的道:“我得意什么?”

刘浣青道:“我有一次和我师傅闲聊,说到你了,她说笑话,说如果她再年轻一些,你要不嫌弃她,她说她倒愿意嫁给你。”她说完这个,格格的伏在马脖子上笑了,又恢复了天真少女的应当有的样子。

方进石也笑了道:“我不嫌弃,只要是女人,我是来者不拒,多多善益。”他说完这个又问了一句:“我会嫌弃你师傅什么?”

刘浣青道:“嫌弃她死过丈夫啊。”

方进石这才听的出,刘浣青的师傅是个女人,而且是一个死了丈夫年轻也不小了的女人,这样的女人自然少不了有些戾气,也会深深影响到刘浣青,方进石想着,以后找个机会和梁翠容说一下,最好找出这个女人,让刘浣青远离这个师傅,尽可能扭转一下她的人生观。

又走了半里路,耳边听到哗哗的水声,原来到了一条小河边上了,方进石道:“休息一下吧,让马儿喝口水吧。”

刘浣青倒是听话勒住了马,方进石首先下马来,刘浣青跟着准备下马,她刚一作势,却马上在马背上弯腰痛苦的道:“哎……”

方进石上前关切的问:“怎么了?”

刘浣青道:“腿抽筋。”这马鞍较高,马镫很低,她的腿短够不着马镫,吊在空中骑马时候久了就抽筋了,方进石走过去道:“你扶着我。”

刘浣青从马背上弯下腰来,她并不扶着他的肩膀,而且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支持着他的身体从马背上溜了下来,方进石搂着她娇小的身体,想要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却又实在做不到,只是他双臂张开,不敢去碰到刘浣青的身体。

刘浣青双足平稳着地,却没有放开他的脖子,她身材矮小,方进石只好身体前倾,等着她松开手,过了一会儿没见她要松手的样子,方进石只好问:“你腿脚能站么?”

刘浣青双手搭在他的脖子上,没有回答他这个话,她盯着方进石的脸,用非常低的声音道:“和男人亲亲是什么感觉?”

她的声音极低,好像梦中呓语,方进石明明已经听清楚了,却不敢相信的问了一句:“什么?”

刘浣青低语道:“是不是很舒服?”她不等方进石说话,主动的上前把自己的香唇印在了他的唇上,方进石理智的想要推开她,但男人的本性却抱紧了她,作为已修炼成了花丛高手的方进石,对付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还是手到擒来,上去抱着一阵啃,刘浣青等他一停,从他臂弯中挣脱,啐了一口掩口道:“男人的唾液好臭。”

她跑到河边,双手捧起河水好好的漱了漱口,又好好洗了洗脸,也许在她感觉,和男人亲亲其实并不是如想象中的那么美好,而是男人的唾液好难闻。

方进石一下子也清醒过来,心中万分后悔,虽然他一直感觉自己不是一个正人君子,但至少最低的道德底线还是守的住的,他呆了一会儿,也到河边好好的洗了洗脸,好让自己清醒清醒。

刘浣青等他洗完,坐到他身边去,方进石向边上移动了一下,远离她一点,刘浣青道:“姊夫,我问你一句话。”

方进石闷闷的道:“问什么?”

刘浣青道:“如果我四姐一直没能给你生儿育女,你会不会不要她了?”

方进石马上坚决的道:“不会,我这一生一世都让她陪着我的,就是死了,我们俩也会埋在一个坑里。”

刘浣青听了许久没有说话,方进石快步去拉了马匹过来,对她道:“走,我送你回去?”

刘浣青抬起头来看着他道:“回哪里去?”

方进石道:“回你四姐身边,然后让她安排,送你回云内州府去。”

刘浣青停了一下,走过来道:“好吧。”她慢慢爬上马背,向方进石道:“你和四姐不用费心了,我自己一个人现在马上回云内州去。”

她举起马鞭,就要抽下去,方进石眼明手快,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一手抓住了马的缰绳,他看了半天刘浣青,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松开了她的手腕。

他实在对刘浣青这个小姨妹没有任何办法。

刘浣青看他放开,却没有又打马离去,而是骑在马背上不动,方进石无奈,上前拉着马缰信马而行,赶去的是汴梁城的方向,并没有回头。

他步行牵着马走了好远,一直没有说一句话,刘浣青看他沉闷,低声道:“姊夫……”

方进石停下来不说话,等着她继续说,刘浣青等他半天不吭声,就又道:“我不去看什么大世面了,你送我回去吧。”

方进石这才道:“真的?”

刘浣青道:“真的。”方进石扭头看看来路,此时走了大半夜了,他想了想,实在无法判断刘浣青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她会不会回去再和梁翠容闹出什么大事来,或者一个人偷偷跑回云内州去,以刘浣青的让人猜不透的性格,她也许真的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方进石自己长吐一口气,拉了马继续前行,刘浣青看他前行,就问道:“你不让我回去了?”

方进石道:“你不是让我带你去看看大场面么?我就带你去看看,是生是死,我可也不知道。”

刘浣青道:“这可是你非要带我去,不是我一定要去汴梁的。”

方进石低头闷着赶路,不再去理她,刘浣青看他这样,低声道:“你怕什么?”

方进石依旧没理睬她,刘浣青道:“我只不过有时候做梦,以为会很好玩,谁知道那么恶心,男人的唾液那么难闻,宁愿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这样了。”

方进石抬头看了她一眼,她这个话又显得极是白痴,一个正常的女孩子肯定都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方进石低下头去,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和这个小姨妹正常说话了。

第356节 喝水的故事

方进石一直拉着马走到天亮,再没有上马和小姨妹刘浣青共骑,两个人沉闷着也不多说话。

不是无话可说,而是方进石觉得,无论说什么话,都透着无比的尴尬。

半晌时分,终于来到一个镇子,难得这大道边上还有个驿馆,方进石花钱借过纸笔,给梁翠容写了一封简短的书信,他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说带着刘浣青回汴梁办点重要的事,让她莫要担心,他写好书信,拿出重金给驿卒专程跑一趟,把这封信送到他们来的那个地方。

他写这个信的时候,刘浣青一直在边上看着,但是并没有说话。

只要给钱,就是好办事,方进石又向驿馆的人打听一下,有没有卖马的,寻了好一会儿,马倒是难买到,驿馆的驿丞给介绍买了附近农家的一匹骡子,骡子虽然不如马,但总是比没有强,方进石又向驿馆买了副鞍配,他正和驿丞闲聊着安放鞍配呢,大道上一阵烟尘,几匹快马由远处而来,马上乘者都是身穿官衣的官差和官员。

驿丞说了声:“又有官爷到了。”说完撇下方进石,招呼馆工们准备上前迎接,那数乘人马只是放慢了速度,中间有人说了句:“赶路要紧,不要停了。”这队人马并没有在这个驿馆停留,一路向了汴梁的方向去了。

驿丞悻悻而回,说道:“爷还巴不得你们别停呢,省的爷伺候。”

方进石笑笑,自己去骑了骡子,让刘浣青骑马,一起慢慢继续向前赶路,两人走出镇子,刘浣青道:“姊夫,方才过去的那几个官你认识?”

方进石一愣,道:“认识一个,你怎么知道我认识?”

刘浣青道:“我看你神色有异。”

她也是和她姐姐梁翠容一样,是个心细如发的人,方进石道:“我认识的那个人,是平江府的知府,名叫熊彻。”这熊彻曾经把他关进过大牢,差点把命丢了,他可是印象极深。

刘浣青哦了一声,方进石又道:“这熊知府曾经做过东宫舍人,做过太子的老师。”除了让人尴尬的话题外,方进石还是愿意把一些事情告诉刘浣青的,他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刘浣青显得并不笨,而且不是一般的敢作敢为。

刘浣青道:“偏偏这个时候,这个熊知府拼命赶往东京汴梁,看来事出有因。”

方进石道:“这熊知府手段又黑又阴,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

刘浣青回头一笑,道:“在你看来,那我容不容易对付?”她忽然提出这样一个问题,方进石一下子无从回答,只好装聋作哑道:“不知道。”

这刘浣青年纪虽然小,但是总是能抓牢话题的制高点,她听了方进石这样的回答,低头笑了一笑,探身伸手轻轻在方进石手臂打一了下道:“我还以为,你从今以后再也不理我呢。”

这样轻挑的小动作,这样的说话方式,已经完全不是像之前小姨妹和姊夫那般的谦恭以礼相待的态度说话了,倒像是朋友和年纪身份差不多的平辈,之所以有这样的变化,可能是因为昨晚那一阵亲吻,也许在她看来,经过这么一阵亲吻,她已经真正成为大人了。

方进石低声说了句:“不会的。”他微催自己的坐骑,越前了一些,以免和她并骑前行,刘浣青催马前行,很快追到他的身后,两马相近之时,刘浣青倒转马鞭,用马鞭的木柄在他腋下肋骨轻戳了一下,然后格格笑道:“方进石,你要和我赛马么?”说完很快越前去了。

她连“姊夫”都不喊了,直呼大名,此时此刻,她又像一个天真烂漫爱说笑爱玩的可爱少女,短短半天时间,一下子她的形象,在方进石以往的认知中整个颠倒了个儿,以前实在是太不了解她了,方进石不再催促坐骑,慢慢的任它前行。

刘浣青跑了一阵,收缰慢慢在一个树荫下停下来,方进石的骡子慢悠悠赶了上来,刘浣青等他赶上来,打了个哈欠道:“好困,一个晚上没休息了,你怎么好像不困?”

方进石淡然道:“我也困,到前面找个客栈休息一下。”

刘浣青道:“先停下来休息一下,腿都麻了。”说着就自作主张的从马上下来,她个头太小,骑在高头大马上很不舒服,虽然方进石之前在驿馆中给她改过马镫。

方进石也只好自己下骡来,他走近到刘浣青面前关切的问道:“怎么样,要不要紧?”

刘浣青摇了摇头,她虽然没多说什么,但方进石也清楚,这一路以她的体质,肯定吃了不少的苦头。

方进石取下背后背的牛皮水囊,问了她一句:“要不要喝点水?”

刘浣青看了一下他的水囊,皱着眉头摇了摇头道:“你这个好着就好脏。”

她可是真是有什么说什么,方进石心中叹了一口气,这长途赶路,这牛皮水囊已经是最好的装备了,他只好自己拨了塞子大口喝了几口,然后重新把水囊背到自己背上。

刘浣青看他喝了水,道:“这么脏的水你也喝?”

方进石道:“哪里脏了?军营里行军打仗都这样喝,这水囊还是新的,我也好好的洗过了,往前走,至少还有三十里才有人家,不喝点水怎么能行。”

刘浣青啊了一声道:“还有这么远?你怎么不让我先喝?”

方进石道:“你不是嫌脏么?”

刘浣青道:“是看着脏脏的嘛。”她定了一下,道:“方进石,给我喝几口。”

方进石听她又直呼自己名字,取下背后的水囊道:“没大没小的。”

刘浣青白了他一眼,接过牛皮水囊,举起来看了看那囊塞,嫌弃的皱了皱眉,迟疑着要不要喝水,把嘴唇凑近了又放下,摇了摇水囊,倒掉了一些,又举起来又放下,好像总是过不了自己的心理那一关,方进石看她这样,忍不住道:“别喝了,我到前面看看有没有泉水。”

刘浣青道:“多远才有泉水?”

方进石干脆道:“我怎么知道有没有泉水,别喝了,我方才吐了口水到里面了。”

刘浣青放下水囊轻打了他一下道:“你好恶心。”

方进石道:“本来就是如此嘛。”

刘浣青用衣袖又擦了擦塞口,举起水囊,道:“又不是没吃过你的口水。”这次她真的咕咚咕咚喝下去几大口。

方进石听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心头一荡,抬头看去,他头一次发觉,女孩子喝水有时候也真是很好看的,她的喉头一动一动的吞咽,还不忘记眉目带笑斜目看看他,方进石不自主的吐咽了一口唾液。

刘浣青喝了一阵水,放下来水囊递给方进石道:“你要不要再喝几口?”

方进石把牛皮水囊塞好,道:“不喝了。”

刘浣青道:“喝吧,你再喝几口。”方进石看她神情,无法拒绝她的好意,就又拿出水囊喝了几口,刘浣青一直盯着他喝水,就像方才方进石看着她喝水一样。

方进石喝了几口,放下水囊,刘浣青忽然格格笑着道:“方进石,我给你说,我刚刚真的吐了口水进去。”

方进石假装生气的道:“你……你怎么能这样?”

刘浣青格格笑了,道:“我的口水可不像你的那么臭,是不是根本喝不出来?”她看上去很开心很开心,好像真的捉弄了一下方进石。

她的口水自然不臭,甚至还有点香甜,看着刘浣青笑的那么开心高兴,方进石心中有些无奈,他原本想着自从昨夜发生那样的事以后,就决定从此以后板着脸和她说话,好好的当人家的姊夫,没想到不过一小会儿,这样的决心就迅速的土崩瓦解。

方进石决定不能这样下去了,他等着刘浣青一直笑完,正色的道:“咱们俩个能不能好好说话,不能没大没小的好么。”

刘浣青收了笑道:“怎么个好好说话?”

方进石道:“就像以前那样,你不能叫我的名字,我是你四姊夫。”

刘浣青道:“以前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

方进石道:“怎么不一样了?”

刘浣青道:“不一样了就是不一样了,难道要我直说出来么?”

方进石真没胆子让她直说出来,不自禁的叹了一口气,刘浣青注意到了,道:“你叹气做什么?我不会告诉我四姊的,也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你可以放心好了。”

方进石道:“天知之,地知之。”

刘浣青正容道:“老天爷归我管,他们知道了也听我的,最大不了……我大一些了也嫁给你啊,看别人还有什么话可说的。”

这也许正是她的人生信条,方进石听了她最后一句话,如同炸雷裂在他的耳边,扭头看了看刘浣青,刘浣青看方进石这么看着自己,轻轻推了他一下道:“我说最大不了,就是根本没可能的了,你可别想的太美,姐妹共侍一夫,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让你占全了。”

方进石道:“我也没敢这么盼望。”

刘浣青道:“云内州刘家是大汉皇室,刘家的女儿,要招夫婿,必定是金戈铁马的大将军,或者是运筹帷幄的有大才者,必定不会是个只图蝇头小利的破落商贾,你看看大姊夫到三姊夫,莫不如此,到了你这里,哎……,四姐毕竟是改姓梁了,我可是姓刘的。”

方进石听了她的话,想想确实如此,只是……只是自己做着天底下最大的生意,和外邦王子商谈的几十万缗的大买卖,如此这也算是“蝇头小利“,也算是”破落商贾“,这标准也太高了吧……

第357节 约法三章

她说自己是姓刘的时候,一脸的肃容,她虽然是女孩子,年纪又不大,却一直以自己姓刘为傲。

方进石道:“是啊,我是最差的一个了。”

刘浣青反过来安慰他道:“其实你也不算很差了,只是我永远都不会喜欢怕死怕流血的男人,更不会嫁给一个眼中只有利的商人,这样吧,我给你约法三章如何?”

方进石想分辨一下自己并不是怕死怕流血的男人,却终还是忍住了,就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什么约法三章?”

刘浣青道:“就是和你约定三个条件。”

方进石道:“那你说说看,看我能不能做到。”

刘浣青道:“好,第一,昨晚的事,无论你我,谁都永远永远不要告诉四姊知道,可以么?”

这正是方进石也想要的,当即答应道:“好吧。”

刘浣青满意的道:“第二,以后有别人在的时候,我叫你姊夫,只有你我的时候,我直接叫你名字,可以么?”

方进石奇怪的道:“这是为何?”

刘浣青歪过头来看着他道:“因为我想和你做好朋友啊,很好很好的朋友那样的,你有什么大世面的要带着我,有什么有用的本事教教我,我师傅教的都是只会说,没办法带着我真正的见识见识。”

方进石道:“我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而且你所想的大世面,其实可能一点都不好玩,说不定会流血,会很恶心,甚至会死掉丢了命去,还是安安稳稳的好,谁不想安安稳稳的过一生呢?”

刘浣青正色道:“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她忽然正容肃立的背诵了孟子的这篇名作,这篇短文方进石也学过,但从来没想过它有什么真正的含义,从一个这样的小女孩口中背诵出来,此情此景,这篇短文别有一番特别的味道,方进石第一次能从一篇古文中感受到家国天下那种情怀,刘浣青用背诵孟老夫子的短文要回答他这个问题,若是仅论境界,他可是比这个小姨妹相差几许了。

方进石无语了好大一会儿,最后道:“好吧,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好了,其实叫姊夫,我们也可以成为最好的朋友的。”

刘浣青道:“叫你姊夫那就是亲戚,你就会从心底里看不起我,当我是很小的孩子,那不公平。”

方进石道:“怎么会看不起你呢?第三章你要和我约什么?”

刘浣青低头沉思了一下才道:“第三条我还没有想好,等我想好了再说,你要先答应我,无论我要你做什么,你都不能拒绝,都要照着做,好么?”

方进石可不上她这个当,当即道:“这个可不行,你要先告诉我做什么,我看状况答应不答应,你若是让我做一些不太好的事,我也答应你?”

刘浣青道:“我不会让你做坑害别人损人不利已的事,你放心好了。”

方进石仍旧道:“那也不行,我们就约前面的两条好了。”

刘浣青道:“说好的约法三章的,你定要三条都答应我。”

方进石道:“这第三条我可不能随便答应,谁知道你以后到时候让我去做出什么过份的事出来。”

刘浣青反问道:“昨晚你一个当姊夫的抱着我亲亲的时候难道不觉得过份么?这么过份的事你怎么就做的出来?”

方进石一下子语塞,完全不能说出话来,他当然不能说是她先亲的他自己,方进石甚至现在有些感觉,这小姨妹完全是给自己设的一个套,先让他占了一下便宜,跟着便提条件要约法三章。

若是别的女人,方进石一定会心有警惕,但是这个是她小姨妹,年纪又小,所以他根本就没有多想,一路上还在想着她一定是少女心情,少了一点父母教育,好奇男女之事才会情不自禁的,现在想来,固然有这个可能,但谁又能说她不是有意而为之呢?

毕竟她和别的小女孩子差别的太大太大了。

她让方进石竟然有点心生惧意,如果真是这样,她这么小就有如此心思,等再长大一些,哪还得了?刘成川的女儿,都不简单。

刘浣青等了他许久都不说话,就接着道:“我说错了么?”

方进石只好道:“你没说错,是我的错,好吧,等你想好的再说,只要不是伤天害理坑害别人的事,再难我也去做好了。”

刘浣青道:“这么勉强,那就算了,前面那两条也就算了,只当我什么也没说。”

她这么以退为进的说话方式,方进石彻底的服气了,连声说:“别别别这样,我什么都答应你。”

刘浣青听了笑了一笑,那种笑意,绝对是胜利者流露出来的情不自禁得意之情,方进石看在眼里,暗叹了一声,这也只能怪自己色迷心窍了。

方进石站起来道:“休息了这么久,可以赶路了么?”

刘浣青道:“好吧。”她走到马前,却没有立即上马,向了方进石道:“你扶我上去。”

方进石走了过来,扶着她上到马背上,刘浣青坐在鞍上,看上去心情极好,一副计谋得逞了的得意之色,方进石把马鞭交到她的手里,道:“慢点走。”

刘浣青却没有走,她弯下腰来对方进石道:“你好像看上去很不高兴。”

方进石忙道:“没有啊。”

刘浣青在马背上忽然用左臂把方进石的脖子圈住,低下头来用自己的面颊贴住方进石的脸,方进石想要挣脱,却舍不得如此温柔的亲昵,他以为刘浣青会贴着他的耳朵说什么话,她却是亲了亲他的耳廓,马上很快放开,直了腰轻喝了一声马匹,马儿就向前奔去。

方进石摸了摸自己被她亲了的耳朵,抬头望去,看到刘浣青骑马走开时,用手捂着自己的脸,似乎在低低的笑,从后面看,她的脸颊都是一片羞红,昨天和她亲吻时,那是晚上,什么也瞧不见,此时青天白日的,虽然没别人在场,她纵然大胆,却还是会害羞的。

第358节 温柔的毒药

方进石骑上骡子,跟在她的后面慢慢而行,这一路三四十里行来,刘浣青再也没有让他超过自己的马匹,方进石虽然阅女多人,却也无法猜透这小姑娘的心思,若是她心机深沉,有时候她又会显得活泼可爱,还会很害羞。

到了前面的大镇子上,方进石找了个干净整洁的大客栈,开了两间上房,好好休息了一个下午,第二天一早起来赶路,到了信阳府,方进石把自己的骡子换成了一匹劣马。

他和刘浣青一起赶路,这女孩子在人多的时候,总是显得特别的安静温顺,一到人少的道路之上,有时候会让马跑的很快,方进石都是不怒不喜的,也不多说什么,一路到汴梁城下,两人再也没有什么亲热的动作,只是她再也没有嫌过方进石的牛皮水囊脏了,那怕是方进石刚刚喝过,她接过来就喝。

一路上,越接近汴梁城,南逃的百姓越多,大家虽然都并不太相信汴梁城会失陷,但谁也不敢完全打保票,宋军虽众,却连吃败仗,不仅汴梁城东门和北门没有解围,反而让金兵越围越实。

东京汴梁城百姓众多,每日需要的物资也多,余下的两个城门不能完全禁止通行,但是盘查极严,生怕混入了乔装的金兵。

方进石带着刘浣青赶到汴梁城下时,正值傍晚时分,天色还早,但城门就将要关闭,他和刘浣青恰恰赶到,入得城来,城门重重关闭,方进石下马拉着马而行,抬头望望天空,西面的太阳正将最后一线光芒收到云后,东北面一片黑压压的乌云向了汴梁城逼近。

方进石抬头看了一眼天际,重新跨上劣马道:“先回家。”

他带着刘浣青又重到狄大将军府的那个旧宅中,看门的老人看他忽然间又转回家来,很是惊奇,方进石到了自己房中,换了身暗色的旧衣服,出来后花园,走到刘浣青所住的偏屋门前。

此时天色已晚,但她房中却没有亮灯,方进石举起手来想敲几声门,却停了下来,又放下手臂,转头想走。

身后房门一下子被拉开了,刘浣青出现在门口,原来她一直在屋中的,不知为何没有燃灯,方进石听到动静扭过头来,刘浣青一脸的严肃问道:“方进石,你找我?”

方进石道:“我……我只是想关心一下你睡觉了没有,要不要吃饭?”

刘浣青道:“我不饿,不想吃。”

方进石道:“好吧,那你早点休息。”他转身就又欲走,刘浣青在他身后道:“你要出去?天要下雨了。”她话音刚落,一道闪电在天空炸开,一下子把这院子刷的雪亮。

她猜的一点没有错,方进石是想要出门,只是又犹豫着要不要带上她,虽然他答应了刘浣青,要带着她见“大世面”,但事到头上,他又觉得带着一个女孩子出去办大事,总是不妥。

方进石此时一犹豫,刘浣青跟着道:“你等我一下。”她又转回自己房中,随手关上了门。

方进石抬头看看天空,真的是要下大雨了,而且盛夏的雨,总是不会小。

很快没过多久,刘浣青的屋门再次打开,她已经换了一身黑色的比较贴身的衣服,手中还拿了一把油布大伞。

方进石看看天道:“要下雨了,不出去了。”

刘浣青却道:“走吧。”她主动走到方进石身边,用小臂亲热的跨了他的臂弯,方进石只好带着走出自己家的大门。

刚出大门,一阵轰隆隆的打雷声过后,大雨便很快倾盆而下,路过的摊贩急着收拾,路上的行人都跑到能遮雨的地方躲避,很快街上就少见行人了。

刘浣青马上撑起手中的油布黄雨伞,遮在两人头顶,她个头小小,生怕淋到方进石了,就把雨伞举的高高,方进石接了过来,拥着她快步走到前面一家屋檐下避雨。

大雨很快淋湿了路面,街道上汇流成河,两人不过才走了很近的一段路,这雨下的猛,时间也久,小半个时辰过去了,依旧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方进石看看黑黑的天空,对刘浣青道:“这雨下的太大了,想去也去不成了,回去吧。”

刘浣青道:“你要去办什么事?要紧么?”

方进石道:“要去见一个人,我也不知道要紧不要紧,此时还没有半点消息,不好判断。”

刘浣青问:“见谁?”

方进石道:“见一个皇室远支的赵姓王爷。”

刘浣青哦了一声道:“今晚不见会怎么样?”

方进石道:“也不会怎么样……只是也许见不到大世面了而已。”

刘浣青道:“哪还等什么?在这里呆的再久,也见不到人的。”她马上又撑开雨伞,向前走了一步就站到了雨中,向方进石道:“走啊。”

方进石犹豫了道:“真的要去?”

刘浣青坚决的道:“当然要去。”她甚至都不知道方进石去见的这个人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方进石一说和大世面有关,她便变得比方进石还要着急。

方进石只好走到雨中,和她并肩前行,两人虽然有雨伞,但这雨下的太大,大大的雨滴打在伞面上啵啵作响,两个人尽量挤在一起,衣服也很快被打湿了。

大街上早就没什么人了,雨声雷声一阵一阵的,汴梁城中河道众多,排水也做的很好,但是这么大的雨,总有低洼一些的地方水流湍急,两人鞋子早就灌了水了,方进石看前面水很大,在刘浣青耳侧道:“雨太大了,没有办法了,回去吧。”

刘浣青听了他这个话,忽然发狂的把雨伞交到他的手中,低下头除掉自己的鞋子,大声道:“你背我。”她不等方进石说话,在雨中绕到他的身后,一跃趴在他的背上,她不管方进石同不同意答不答应,想到就做。

她的身体很轻,方进石背着也不吃力,他把背上的刘浣青向上送了送,道:“真的要去?极有可能白跑一趟的。”

刘浣青道:“男子汉大丈夫,怎地如此啰里啰嗦,白跑一趟总是比后悔终生要强的多吧。”

方进石道:“好吧,那就赌上一赌吧。”

刘浣青低头又亲了亲他的耳背,低声在他耳朵边上道:“你不会白跑一趟的,若真是没见到人,我让你再亲亲一次。”

也许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个温柔的声音让男人坚决去做一件事下去了,她年纪小小,却不知如何的已经深谙此道了。

第359节 前朝旧事

这也许是女人与生俱来的天性,方进石也没有感觉亲她和别的女人有什么特别的不一样,但是内心却感觉有些期盼。

他背着刘浣青走在大雨的汴梁黑暗街头,天空中的惊雷不时的闪亮这个大城市,纵然两人全身湿透,摔在泥水里了几次,终于到了一座二层小楼前。

这小楼的二楼微有灯光,方进石背着她走到屋檐下,看了看楼上,放下刘浣青道:“到了。”

刘浣青站到地上,收了雨伞,拨了拨自己滴着雨滴的头发,把手中提着的鞋子丢在地上,向方进石道:“帮我把鞋子穿上。”

她这个话明显的有命令的语气,方进石不以为忤,蹲下来握着她纤细的足裸,替她把湿湿的鞋子穿好,一道闪电划过,照亮在刘浣青的脸庞上,她衣衫湿透,看上去不雅狼狈,但神色间却是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神情。

方进石心中一凛,她此时的神色模样,真的和梁翠容前些时候没跟着他时有几分相似,她那个时候看看手下的那些暗探杀手,这些人都会心中发毛,刘浣青此时此刻就是这种神情。

方进石转过身来,对刘浣青道:“我们上楼。”

他走到前面,踩着木板制成的楼梯走上楼去,刘浣青紧紧跟着他的身后,方进石带着她走到楼上,在房门前站住,他伸手在门上敲击了几下,里面有个苍老的声音道:“进来吧。”

方进石伸手推开房门,迈步走过屋中,这屋中只点了一盏灯头如豆的昏暗油灯,里面靠墙的破桌前,一个铜釜烧的正旺,水已烧开,热气像是要把釜盖子都要冲掉了。

桌子左右两侧坐了两人,正在煮茶谈话,左面的老者坐在带轮子的木椅上,一条布毯盖住腿上,正是景王赵骇,右面那个,是他最得力的属下金统大。

赵骇的这屋子阴森恐怖,方进石一进门来,不知什么鸟咕咕叫了两声,一只苍鹰站窗台上,地上正中间放着一个蔑条编成的浅底筐,里面两条黑色的蛇盘着,这整个屋子都充满着不知名的草药味。

方进石看也不看足下不远的蛇筐,从筐上跃了过去,走到桌面前不远,微笑着道:“王爷,我回来了。”

刘浣青跟在他的身后,她可不敢像方进石那样跃过去,她绕了那蛇筐,走到方进石后面,将自己的手握住方进石的右手,她就是再胆子大,也是女孩子,这样的环境也会害怕。

赵骇看了看面前站立的两个人,向方进石道:“我还以为你赶不回来呢。”

方进石道:“我得到王爷送到的消息,静安军已经入城,就急急往回赶,路上遇到了一些小事耽误了些功夫,希望回来的还不算晚。”

刘浣青知道他所说的耽误了些功夫,就是说的自己,低下了头,向方进石靠的近了些,赵骇道:“不算晚,李纲这两天,一天之内数次进宫,力谏官家退位,古往今来,哪个坐到皇帝位置上的会轻易退下来?李纲势单力薄,很难以得逞。”

方进石道:“此时金军围攻汴梁,却也难说,王爷鼎力相助,天下之福苍生之福也。”

赵骇道:“我只是不愿意赵家天下落到赵桓这般庸才无能之人手里,一个端王在位几十年,朝纲不振,花石纲闹的天怒人怨,金军可以长驱直入兵临京师城下,若是再这么庸朽不振下去,大宋危矣,天下危矣。”

方进石道:“王爷说的甚是。”

赵骇看了看方进石身后道:“银丫头没跟着你一起回来?”

方进石道:“如今我全家上下全靠她了,我自己一个人以身涉险也就够了,还望王爷能体谅。”他把刘浣青的手一抬,向赵骇道:“这是她的小妹,我带上长长见识。”

赵骇看了看刘浣青,皱眉道:“胡闹。”不过他跟着说了一句:“你自己掌握好分寸。”

方进石道:“我会的。”

赵骇点了点头,向身边的金统大道:“你带他去吧,我回去了。”

金统大站了起来,向赵骇行了一礼道:“是。”赵骇伸手拿了茶釜,手推着木轮车椅,转到帷幔后面去了。

金统大走到方进石面前道:“请跟我来。”

他头前领路,方进石跟着他走出这屋门,金统大反身关好门,带着方进石下到楼下,笑了对方进石道:“还要劳烦方官人再淋会雨,就在前面。”说完自己披了内藏雨布的蓑衣,戴上斗笠,钻进雨里。

刘浣青又重新打起来油布大雨伞,方进石听他说没有多远,也就没再背着她走,拥着她的腰间一起跟着金统大,真是没有走多远,就到了内河边,河岸边上拴着一只乌篷船,金统大喊了几声:“李老七,李老七。”

一个健壮的中年汉子钻了出来道:“在呢。”金统大招呼方进石一声,跃上船头,钻进了乌篷船,方进石看上船不易,对刘浣青道:“我抱你上去。”他弯下腰,搂腰托膝把她横抱起来走上船去,刘浣青在他怀中看了他的脸,然后低下头去,方进石直到船舱中把她放下她都没抬头。

这舱中小桌子上放了一盏油灯,乌篷也是漏雨,脚下的水没了脚脖,旁边放着木桶和葫芦瓢,这李老七一直在向船外舀雨水,若不是他动手勤快,只怕这船根本没法走。

金统大问:“难走么?”

这李老七道:“放心好了。”他解下缆绳,到船头启船而行,虽是黑夜雨天,但这汉子技艺甚是精湛,竟然顺河而下,行了没有太久,李老七道:“到了。”

金统大领着方进石下船而行,李老七自己摇船走了,上岸来的道路两边全是菜地,沿着泥泞的道路走了没有多远,房屋就多了起来,灯火也多了起来,直到走到能看到一些低矮的房屋挨着的,是一座座高大的很亮灯光的殿宇。

方进石脱口道:“这是大相国寺。”

金统大道:“本来就是大相国寺,有什么稀奇的。”

他领着二人走到大相国寺后面的一个大院子门前,上前去打了打门,一个青衣年轻人过来开了大门,领着他们到了一个正堂房屋,金统大一进门,里面有人道:“金老大你可来了,再不来兄弟们都要回去睡觉了。”

方进石听得耳熟,进门来一看,原来是傅选,王度先和秦敢开他们,还有几个人也都是景王赵骇的部下。

秦敢开他们一看到方进石来,就都围过来,秦敢开道:“方公子,我可终于有机会跟着你办一回大事了。”

方进石道:“秦兄言重了,我也不过是个牵线人,大事能成,还是得要仰仗各位兄弟们齐心协力,不要命的往前冲才行。”

秦敢开道:“方公子放心好了,今日不同往日了,大家在王爷麾下这么多年了,谁还心里没点数,都是小事有分歧大事不含糊。”

金统大道:“方公子放心好了,这次知道要办大事,挑的都是府里精锐中的精锐,全都是一个敌十个的,人数虽不多,但办起事来,你绝对放心好了。”

方进石连声道:“好好好。”

金统大道:“你是先休息一下把身干净的衣服换一下,还是我领你去看看?”

方进石道:“我们还受的住,去看看吧,看过也放心一些。”

金统大道:“好。”他转头看刘浣青看了看道:“你这个小妹就留在这里等一下好吧。”

方进石想了一下道:“好吧。”他回头向刘浣青道:“你在这里先一下,我去去就来。”

金统大招呼了一个女客过来,让她去找了干衣服带刘浣青去换一下,方进石跟着金统大走过这院子的花园,到了后面一座佛堂中。

金统大到了帷幔后,不知在哪里动了一下,佛堂中的佛像底座响了几声,平移开了几尺,金统大跳上佛座,打开机关,揿起地上的木板,出现一个洞口,他跳了进去,方进石跟着进去,下面地方是一条地道,绕来绕去的走了好远,两边有的地方是黄土,有的地方还有砖石。

这地方一看就不是刚刚才挖好的地道,金统大手持火把行了许久,每到拐弯处就报了一个词语,有的是书的名字,有的是词牌的名字,有的是动物植物的名字。

方进石知道这拐弯的暗处必有人在别处防守,金统大这是对口令,也难得这么远,他记得住这么多的口令。

走了好远,金统大终于停了下来道:“不用再走了,里面也是一样的。”

方进石看了看,地道里面也不知道还有多远,他抬头看了看头顶的黄土道:“这上面是什么地方?”

金统大道:“应该来说是泰安宫。”

这泰安宫是皇城内府,一般是皇太后居住的地方,方进石道:“这条地道是谁修建的?”

金统大道:“是前朝汉室皇帝刘知远刘承佑父子,他们疑心很重,便在皇宫中修建地道,以备不时之需,只是刘承佑没顾的上使用这地道逃命便兵败被杀,也是天数使然。”

注:说起刘承佑,他的死好搞笑,郭威叛乱,攻打开封,刘承佑非要出城观战,结果汉军打败,他慌慌张张想逃回开封城,结果开封府尹刘诛关门不让他进来,他只好带了部下败走,他的一个名叫郭允明的部下一看后面有追兵赶到,就想杀了刘承佑做见面礼投降郭威,一刀刺死刘承佑后,结果追兵到近前一看,原来不是郭威的,是护驾的汉军,郭允明抬着皇帝的头一看傻了,只好自己自杀了。

第360节 登徒子

方进石道:“不知道怎么地就让景王得知了消息,你们就找到了这条地道。”

金统大道:“皇城之下的地道,早就给填埋实了,所以想要进入皇城,后面这一段就需要动手花点力气再把它挖开了。”

方进石苦笑了道:“景王爷连这等秘密之事也给我知道,我就是想退出不做,也不行了。”

金统大道:“方公子怎么会不做呢?这又不是为了自己一己之私利,而是为了天下百姓找一个明主仁君,救民与水火,难不成看着一个无能无德之人君临天下,而无动于衷?王爷冒此大险,也是为郓王爷做嫁衣,他也没什么好处,但却不也是义不容辞?”

方进石无话可说,只是叹了一口气,金统大道:“王爷说过了,我等行动一切听从方公子安排,听方公子号令行事。”

方进石心道:“万一失手,那我可是首犯。”他当然不会把这等泄气的话说出来,金统大从怀中拿出一个油纸包着的小木匣子道:“这里面是三个冲天火龙,方公子让我等动手,朝天放上一个就可以了。”

方进石明白这里面是放信号的烟花,就收了下来,两个人又从转地道从佛堂里出来,金统大把机关关好,和方进石一起再来前面屋中来。

路上方进石问道:“这次你们有多少人?”

金统大道:“不到两百人。”他怕方进石嫌少,就跟着道:“已经足够了,到了事头上,兵贵勇而不贵多,多了反而容易泄露风声。”

方进石就是怕泄露风声,这可真不是闹着玩的,虽然他相信景王一系办起事来肯定更加小心。

到了前屋,刘浣青已经换了一件肥大臃肿的衣服坐在那里,方进石走过来道:“走吧。”

刘浣青也不多问,起身走过来,外面雨慢慢已经收住了,秦敢开道:“外面路不大好走,不如明天一早再回去了。”

方进石道:“做大事者,什么时候路好走了?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在这里停不得。”

金统大送他出门,趁黑夜走到河边,又有另外一个船夫送他回去,可见景王府也是小心翼翼的,方进石带着刘浣青在自己家的附近河道上岸,两人走路回家,到了家门口天都快要亮了,进了府门,走到花园时,刘浣青才问道:“姊夫,这次行事,胜算如何?”

方进石道:“做这等大事,不能论胜算多少,就算是前面的都顺风顺水的,到了最后一个不慎,便输的死无葬身之地。”

刘浣青道:“说的也是。”

方进石笑了笑道:“不过此次来说,赵三哥天时地利人和,城外有数十万人马,城中有静安军效忠,杨沂中带着八百勇士亲自动手护卫,按理说已经足够了,今晚我们所见的这些人,不用动最好。”

刘浣青道:“那就是其实赢面极大,想输都难。”

方进石道:“朝中来说,无论是执掌相印的蔡家,还是掌管天下兵马的枢密院,童贯之流都盼望着赵三哥能荣登大宝,最为关键的是,赵三哥身为皇城使,皇宫中的禁军大半都是听他的,这不是他会不会输的问题,而是他愿不愿意君临天下的问题了。”

刘浣青道:“这么说,大宋真的要变天了,谁个不愿意坐上那个位置?”

两个人说着话,已经走到了家中的正房屋前,方进石掩口打了个哈欠道:“好困,一晚上没睡觉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他走上台阶,走到自己房门口,伸手推门,刘浣青在他身后喊了一声:“方进石。”

方进石听闻回过头来道:“怎么了?”

刘浣青道:“你想想你什么事情遗漏了没有做。”

方进石想了一下道:“当前也没什么事了,能做的事还不到时候。”

刘浣青道:“你好好想想,当真没有什么事遗漏了?”

方进石看她站在院中,身上的衣服不是她的,又宽又长的一点也不合身,但是却显得她娇小可爱,她微斜着头嘴角带着别有用意的笑,方进石恍然大悟,微笑了道:“你说没见到人白跑的了话,这不是见到人了嘛,也没有白跑一趟。”

刘浣青道:“好吧,是你自己这么认为的,可不是我失信于人。可别到了以后某一天,我向你提那第三个条件,你用这个来说我先没信用,继而反悔。”

她念念不忘就是那约法三章,时时的提醒,方进石道:“好吧,为了让你放心。”他走了过去,刘浣青看他走近,抬头看看他的脸,目光中有些害羞的闪躲,微微低下头去,闲上眼睛,等着方进石亲她,方进石走到她的面前,伸手臂把她抱了一抱,只是用脸贴了一下她的脸,轻轻用手拍拍她的后背,小声道:“好了,好好回去睡一觉。”

他松开刘浣青,转回去到自己房门前,回头道:“睡醒了我带你出去吃饭。”

他抱刘浣青那一下,分明是兄妹般的亲昵而非男女间的那种,他就是再想抱女人亲女人,但她毕竟是不同的,但不可否认的是,刘浣青昨夜和他一起出去,两个人的关系更进了一层。

汴梁城的大雨,也影响到了高宠,他逃到外面闲游了大半天,最后还是要回到徐王府去,若是平时负气不想做王府的球头也就算了,但是他伤到了徐王妃,如果不去了就是畏罪潜逃,这个名声高宠可是担当不起的。

徐王爷赵棣却没顾的上理睬他,徐王妃其实也没什么事,高宠呆在房间里静等发落,却没什么人来找他的麻烦,加上下雨天,也无蹴鞠可练,他正闲躺着无聊,门房有人来报,有人找他。

高宠走出徐王府后门,却见来找他的是他的堂弟高谦宝,这些日子,高宠对他二叔一家,能躲就躲,不能躲了就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走亲戚,高淆远却是真的一片热情,又是给他牵线搭桥高攀权贵相亲人家的女儿,又是鼓动他带着王府的蹴鞠队出来和别的有权有势的凑热闹添彩头。

逢人就说高宠如何如何了得,自然不免有许多夸张之词,高宠虽然不愿意,但毕竟是自己长辈和堂弟,也无可奈何。

第361节 妾意我心知

高谦宝一看高宠出来,笑吟吟的走上前来道:“大哥,现在有空没有?”

高宠道:“有空,何事?”

高谦宝道:“也没别的事,上次来家中作客的府城推官孙家老员外又来拜访,父亲让大哥过去相陪。”

高宠当即皱起了眉头,不为别的,这位开封府的推官孙老爷经高谦宝的母亲介绍,相中了高宠要让他做女婿,上次高宠到叔叔家已经被这位孙推官相看过一次了,这次又让去,只怕又有别的话说,高宠明知人家一番好意,但帝姬娘娘摆在这里呢,他去了无法和赵多富交待,不去又好像比较过份。

高宠为难了好一会儿,才决定既然无法推辞,只得先回高谦宝家再说,他也不收拾打扮一下,甚至故意淋了一点雨,好让自己显得狼狈一点,心中只盼望着这位孙推官一个不爽,看不中他了呢。

他跟着高谦宝到了二叔家中,高淆远招呼着孙推官在后花园中摆酒,这姓孙的推事官家中来了四五口人,凭直觉,高宠相信其中一个年轻的女子就是孙家小姐了,生的还算可以,就是有点肥胖。

孙推官的夫人的眼睛在高宠身上扫来扫去,让高宠感觉身上好像爬了蚂蚁一样很不舒服,高宠吃了几杯,就借口走开,高宠的二叔二婶又陪着孙家人好久,才把酒席吃完。

孙家人一走,高夫人马上叫高宠过来,笑嘻嘻的道:“成了,成了,孙家让我们挑好日子呢。”

没想到高宠故意将作不识大体邋遢着衣着,也让孙家相中了,高宠为难的道:“二叔二婶,你看我上无片瓦,下无几两银钱,如何成的了这个家,您还是和人家说说,我可真高攀不起人家。”

高夫人道:“你这叫什么话,难不成你成家立业的,你二叔二婶还能看着不管?人家孙家也没说什么,怎么叫我们高攀了。你看谦宝比你小呢,都成家几年了……”高夫人和高淆远的一顿说教,让高宠实在无力辩驳,而且他们说的也确实在理。

说到最后,高淆远又搬出外面传说柔福帝姬对高宠好的“流言”出来,高宠自然绝口否认,高家二老又是教训他千万不要痴心妄想想着高不可攀的帝姬娘娘,又是搬出高宠已经死去了的父亲来,以高宠的性格,他实在不会反抗两位长辈的“关心”,不会拂袖而起,说到最后,只得在他们的压力下含含糊糊的应允下来,这才得以逃出高家。

走到街上,高宠不禁抹了额头一大把汗,他宁愿扛一下午的重活儿,也不愿意呆在二叔家中受二老盘问,他想起这件事应该去让赵多富知道一下,再说了,有些日子没见赵多富了,真是有点想念她了。

高宠就想去那个他经常见赵多富的小院子,堂堂的柔福帝姬当然不是他想见就能见到的,以往赵多富逃出宫来,就先到这个院子里,然后让看院子的孙嫂或者张喜儿前去找他。

高宠想到那个院里碰碰运气,他走到了那个院子门口,轻轻敲了敲门,门板开处,张喜儿的脸迎了出来,高宠和张喜儿相见都是大喜,张喜儿在这里,嬛嬛也肯定在了,张喜儿高兴的道:“真是这么巧,我正要出门找你呢。”

高宠迈步走了进来问:“她在么?”

张喜儿道:是刚刚到,我连口水都没来的及喝,她就催促着我出门了。”

高宠笑了点点头,向里面走去,他刚到后院门口,就听到后院里有砍劈木头的声音,高宠转过屋角一看,只见院子中有锅台处的空地上,有一个身穿着灰布衣衫的女子正拿了一把斧头背对着他劈柴,从身影看正是赵多富。

她穿着一身十分粗劣的麻布衣服,这种布料衣服别说城里的年轻女子了,除了特别贫穷的地方的一些大婶大嫂,乡下的年轻女孩稍稍有点余钱的都不会穿,她头上顶着一方蓝布帕巾,是乡间农妇下地做活儿遮挡太阳的,脚上的黑布鞋子没有任何绣花纹饰,还沾了些许泥巴,也不知她这身衣服是从哪里淘来的。

以往在这里见赵多富时,她都尽量把身上的珠光宝气卸下来,穿上平常百姓汴梁城里年轻女孩的衣服,但即便是平常人家的衣服,汴梁城做为天下最繁华的所在,衣服布料和样式也并不差。

此时赵多富穿着这样的衣服,已经把自己沉没在万千劳苦大众之间了,高宠站在转角处,并没有马上走过去,他看着赵多富正把一段烂木头踩在脚下,吃力的挥着手中的斧头,要把它劈砍开来,这是一段老槐木,木质很是坚硬,又是弯弯曲曲,十分不好劈开,赵多富拼尽全力砍了一下,斧头尖深扎进烂木的缝隙中,她踩着那木头奋力回拉,要把斧头从木头上取出,谁知用力过猛,一个收势不住,她双手持斧退了两步,一跤坐倒,地上刚刚下过大雨,到处都是水洼,她一下子坐在泥水中,衣服一下子湿了半截。

赵多富生气的丢了斧头,站起来看看自己身上的泥水,懊恼的拿起地上那段烂木头,想要丢远处,她举起来却又很快放下了,又扭头看看自己身后的衣服,然后走向房门,准备回房里换一下衣服。

她已经慢慢在试着改变自己的脾气,拿一根木头撒气于事无补,只怕以后再也没有身边的宫女和黄门小太监冲着惹怒自己的死物踢打责骂了,那都是做给她看的。

赵多富一回头,就看到高宠走了过来,赵多富马上带着喜悦道:“你会飞么?怎么一下子就过来了?”

高宠也是满脸笑容的把双臂张开,学着鸟儿展开翅膀飞翔的样子道:“我刚刚学了一样本事,双手可以当翅膀,知道你在这里,就飞着过来了。”

赵多富向着他走了两步道:“你骗人,我才不信呢。”她的脸庞上印映着无比快乐的神情,眼睛看高宠的时候,眸子里的东西傻子都看的懂,那是一个女孩子最热切的眼神。

高宠走到她近前,用手指捏了她胳膊上的衣服,把她的身子转了一下看看她后面衣服的泥水,柔声道:“看看你,弄的这么脏,快去换一身干净的。”

赵多富道:“还不是怪你,也不早点过来帮我劈柴,害我摔了一跤。”

高宠虽然敦厚老实,却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赵多富虽然嘴上说怪他,但实际上却是向他示好,高宠捡起斧头,道:“这个我来,你快去换衣服。”

赵多富嗯了一声道:“等等我,我要看看你怎么那么轻松的劈柴的。”她走上台阶,走到屋门前,还不舍的回头看上一眼笑了笑,高宠看了看她,也报以一笑。

虽然说赵多富是高宠最大的烦恼了,但是他自己都承认,和赵多富在一起相处的时光,是他最快乐的,正是因为怕失去,才更烦恼。

高宠看看四周,赵多富架起锅灶,这是准备做饭,细想想,他和赵多富到这个小院子里相聚,除了说说情话聊聊天蹴鞠玩闹以外,赵多富其他的时间都是在学做饭,学洗衣服,学做家务,她是那么不知疲倦孜孜以求的学这些平常百姓家的女孩已经学会的本领,她的理想就是能和高宠在一起,相濡以沫过一些平常的生活,她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正的去认真的做着准备。

赵多富很快换了身衣服出了房门,还是一身粗布衣服,只是样式稍稍不同,高宠看了道:“你从哪儿找到这么多这样的衣服?”

赵多富道:“是张喜儿帮我买的,我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弄的。”她在高宠面前转了一个圈然后道:“是不是很土很丑?”

高宠道:“人很好看。”他这个话一点点都不违心,赵多富就算是穿着这样的衣服,也掩盖不了她的俏丽,赵多富听了他的称赞,十分的开心,拉了高宠的手臂俏皮的道:“多谢高驸马的夸奖,小女子可是受宠若惊了。”

高宠认真的道:“是很好看,我没骗你,驸马都尉要朝廷封赐,你叫了不算。”

赵多富看他认真,笑嘻嘻的道:“那我替我爹爹封赐你好了。”

高宠也笑了道:“哪有这样的,你这般矫诏假传圣旨,可是大罪。”

赵多富吐了吐舌头,道:“好大的罪名,你不愿意做驸马么?”

高宠嗫嚅的道:“我……当然是想了……”

赵多富道:“你这么有大本事,蹴鞠又好,武艺也好,力气更是大的不得了,皇城里的那个老叟儿怎么就看不见呢,你说他是不是老眼昏花,有眼不识英雄了?”

她居然说“皇城里的那个老叟儿”,高宠当然知道她说的是她的父亲,当今的大宋官家宋徽宗赵佶,赵多富倚仗皇帝宠爱,和高宠说说笑话调笑一下自己爹爹倒没什么,可高宠一听到说起大宋官家,不自主的肃然起敬,他可不敢随意评判皇帝,背后也不敢,他只好尴尬的道:“我……我不知道。”

赵多富越说越来劲,她格格笑了对高宠道:“肯定是了,你说像他这样糊涂的官家,是不是应该罚他一下?”

这个话高宠更不敢接了,只是低下头抬手握拳放在嘴巴边上,闷声装作咳嗽嗯嗯两声当成回答,赵多富又道:“那罚他什么呢?”

高宠只好道:“你想怎么……罚就……”赵多富不等他说完,跳到他面前,她的目光直直的看着高宠的眼睛,用一种低沉的声音对高宠道:“就罚他……把他最喜欢的女儿许给你做婆娘,你说好不好?”

高宠抬起头来,就看到赵多富那热烈而又期盼的目光望着自己,他心中一热,马上回答道:“好,那当然好了。”

赵多富听他一回答,兴高采烈的向前一扑,高宠顺势把她抱在怀里,赵多富幸福的让他抱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来看着高宠,高宠正微笑着望着她,赵多富道:“真的?你没骗我?”

高宠道:“当然是真的了。”

赵多富偎在他的怀中一会儿,淘气的把掀起他后背衣服,手伸到他的腰间轻挠他的肋骨,高宠吃痒,松开她扭了扭身子笑道:“别挠别挠,我好怕痒。”

赵多富扯了他的衣服道:“我就要挠你,偏要挠。”

高宠道:“再扯衣服都要破了。”赵多富这才放了手,她拉过高宠的衣袖,指着地上的烂木头道:“你想要做驸马都尉,先要把这些柴劈了。”

高宠道:“这个简单。”他拿过斧头,然后教了一下如何对准木柴的纹理劈柴更省力,赵多富看他轻松的劈开木头,不服气的道:“你就是力气比我大些,我要是有你的力气,也很容易。”

高宠道:“以后这样的事,让我来做就好。”

赵多富道:“那我也要学好做好。”

高宠道:“你学这个做什么?劈柴会把手弄粗的。”

赵多富道:“我不怕,我要做饭给你吃啊。”

高宠听了她这个话,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赵多富又道:“我拿个东西给你看。”

她奔到屋里,拿了一件高宠的旧衣出来,这衣服之前破了几处,如今都让她洗的干干净净,破的地方用细小的针脚密密补好,想想她不久之前还是什么针线活儿都全不懂,针都穿不过去的呢,为了学会缝补衣服,她真不知背后吃了多少苦,手上扎了多少次针。

第362节 多事

高宠把她的右手放在自己掌心,心痛的道:“可真是难为你了。”

赵多富用另外一只手从他的额角取下落在高宠额头的一根松针,拿到嘴边吹飞,然后道:“你什么时候可以娶我?”

高宠道:“很快。”他这个时候才想起,他是来告诉赵多富孙家小姐那个事的,只是这个事真不知道如何开口才好,虽然他心里不愿意,但是总是觉得要告诉一下赵多富才好。

赵多富道:“很快是多快?”高宠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赵多富也没打算让他能回答,跟着道:“我急着来找你,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我可能要离开汴梁。”

高宠讶然道:“离开汴梁,上哪儿去?”

赵多富摇了摇头,神色黯淡下去,良久才道:“如今金兵围城,朝中人心惶惶,太常少卿李纲上书让我爹爹退位当太上皇,让位给东宫太子,爹爹这几天都在皇城的道观中修行问卜,谁也不见。”

高宠大吃一惊,这皇城中的事赵多富少有给他提起,高宠也觉得宫门深深,还是少打听的为好,此时听赵多富说起,自不免有些惊讶。

赵多富又道:“今早,爹爹召见我,说他退意已定,很快就昭告天下,然后让我陪着他到南方什么地方,给三清真君还什么愿,离开汴梁,我就见不到你了。”

高宠呆了片刻,道:“那我悄悄跟上去,总有办法见到你的。”

赵多富叹气道:“到了外面不比汴梁,守护的禁军必然会加倍小心,我想单独见你,定是难上加难了。”

高宠挠了挠头道:“这可怎么办才好,总是要提前想个办法。”

赵多富忽然笑了,伸手握了他的手道:“如今之计,我们只好私奔逃出去了,以前总是想着会有别的办法的,可是此情此景,此时此地,还是只有私奔这一条路了。”

高宠不自主的啊了一声,赵多富收了笑容,问道:“你会带我走的,是吧。”

高宠马上肯定的点了点头道:“那是一定会的,无论多难多危险,我都会的。”

赵多富盼望的就是他的这个话,此时终于听到,情难自禁,上前去抱住了他的腰间,把头贴在他的胸前道:“我知道你一定会答应的,我们以后再也不用分开了。”

高宠搂抱着她好大一会儿,坐下来也舍不得松开她,赵多富躺在他的怀里,轻抚着他的脸道:“明天晚上亥时,南城门右面的河道边上,有一棵大柳树,你在那里等我们。”

高宠重复了一下:“你们?”

赵多富道:“是我们,我和喜儿,我不见了,她肯定是重罪,只怕要关到牢里去,我们要带着她,等到了安稳的地方,把个好人家把她嫁了,她也好过在这苦挨苦受的皇城宫里苦过一生。”

高宠道:“全听你的,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赵多富开心至极,和身扑上前去搂过他的脖颈,在他耳边道:“我好期待,恨不得现在就是明天晚上了。”

高宠道:“我也是。”

两个人坐在院子里又亲热拥抱了许久许久才舍得分开,赵多富起身去屋内换了平常所穿的衣服,叫上张喜儿一起回去,临出大门时,赵多富又回过头来看高宠,高宠低声吟了八个字:“尾生抱柱,至死方休。”

他读书不多,却难得读过《庄子》这本书,知道尾生的故事,赵多富听了这八个字,开心的去了。

高宠在这院子里呆了一会儿,他想着既然赵多富这么给他说,必然她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可以准时到那个南城门的河道边上,只是亥时城关早就关了,如何出城却是个问题,赵多富也没有说,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个好办法。

高宠有点着急了,他总是感觉自己头脑好笨,又想着赵多富一定会有办法的,她不可能不会想到这个问题,高宠稍稍安定了一下,走出这院子,想着回去徐王府收拾一下东西,但想来想去,也真没有什么必须带上的东西,二叔家里也不能去了,只是他要离开汴梁城了,总是要和史班主告个别,他和赵多富这一逃走,只怕只能躲在人迹罕至的地方,那就和史班主也许今生再难相见了。

应该有的礼数高宠还是很知道的,虽然他刚刚给史班主祝寿没有过几天,但是此次不同,高宠去买了许多东西,甚至还准备了一些钱,想悄悄给史班主让他养老。

高宠提了礼物走到史班主史达泰他们新搬的巷子时,天色已经擦黑,他刚进巷子口,就见到巷尾一个走路一瘸一拐的青年汉子扶着一个童子的肩膀,两个人说着话向远方走去,拐到另外一条街很快看不见了,正是史达泰和史班主的小儿子。

史达泰不回头,自然也看不到背后刚刚转进来巷子的高宠,高宠知道史达泰对他颇有成见,还是不见他为好,他又不是来见史达泰的,史班主在家就好。

高宠走到院门前,伸手轻敲了那木门,许久也没有回音,高宠想着史班主年纪老些大了,耳朵可能不大好使,他见那大门中间缝隙就知道里面没有闩门,高宠轻轻推开了大门,提着礼物走了进去。

这个院子虽然不大,但是却细长细长的,大门离正屋还有一些距离,高宠边走边喊着:“班主……”

他一直走到史班主居住的檐下,忽然身后正屋门吱的一声,高宠回头一看,只见静慧正端着一个铜盆从屋中走了出来,她头发湿漉漉的披散在肩头,裤管挽的高高,衣襟上脖子最近都没的掩好,从屋里透出来的灯光下,能看到细长的脖颈处一小片贴身衣服。

高宠一呆,马上后退了一步,他来的不是时候,静慧正巧在沐浴完毕出来,因而才没听到他的喊声,高宠看到静慧这样的从屋中走出来,感觉心头不由的砰砰跳的快了一些,定了一下才问道:“班主在么?”

静慧看到是他,伸手掩了掩自己的衣衫,道:“班主腿脚痛,去找郎中看病了。”高宠以前也在史家班呆过,走江湖的人生,哪有事事都方便的,像她之前自己在房中沐浴,走出来衣服也没那么周整过,自己的贴身衣服也拿出来晾晒,这都是没有办法的。

高宠忙问:“班主怎么了?”

静慧道:“不要紧的,老毛病了。”

高宠哦了一声,就没什么话说了,静慧看看高宠,搬过一把凳子过来道:“你坐,班主很快就回来的。”

高宠把礼物放在凳子上道:“那我……徐王府里还有点事,我就不等了,你回头和班主说一声。”他转身就往外走去,此时天色渐晚,静慧一个女人在家,高宠觉得自己不方便在这里呆着。

静慧看着高宠转过身来向大门口走去,心中莫名的一种复杂的心绪涌上心头,高宠脾气甚好,从不和人争执,性格安静的静慧最需要的就是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才让她有足够的安全感,更重要的是,高宠和她都有佛缘。

只是命运使然,她不可能弃史家班于不顾,史家班需要的是会耍幡史达泰,也只有史达泰能让风雨飘摇的史家班维持下去,史达泰和高宠不可能相容下去,静慧深知道做人要学会感恩,是史班主收留了她,把她养大,她能做的,就是要把史家班维持下去。

静慧跟上高宠,想送他到门外,高宠手已经扶住门扣,想想这一生可能也不会和静慧再见面了,终不住说了一句:“你……你也好好保重吧。”

他拉开门板,抬头看去,只见史达泰正抬着手向里准备推门,两人一照面,史达泰看他的脸色渐渐变了,用很不友好的语气道:“你怎么在这?”

高宠道:“我来看看班主。”

史达泰声音渐高:“你让她保重什么?”

高宠不怯不亢的道:“就是保重了,怎么了?”

史达泰马上发怒了道:“好啊,我这前脚刚一出门,你们就……你就过来和她私会,我……我……我和你拼了。”说着话便揉身上前,向高宠一记冲天炮拳,直击了过来。他自知不敌,说话的用词也变成了“拼了”。

高宠不过微微一侧身,就躲了过去,手腕顺势向前一探,不抓到了史达泰的拳头,怒道:“我不过刚来,你胡说什么。”

史达泰目光中带火,反手扭了高宠的手腕和高宠纠缠,骂道:“姓高的,她现在是我的浑家,你有本事就一刀捅死我。”史达泰完全不顾章法的向高宠进击,静慧见状也过来拉架,高宠奋力一推,跟着上前踏前一步,已经将史达泰逼的背后靠墙,高宠用右肘横在史达泰的脖颈之上,大声道:“我再告诉你一次,我是来看班主的。”

他目光凌厉,好像真的发怒的样子,史达泰心中一寒,竟然不敢出声,高宠又道:“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来。”他说完这个话,松开史达泰,转身就走,走了后远也没有回头,只觉得心头烦闷,甚至后悔自己本来就不应该来。

第363节 劝宠

高宠一肚子气的走到街上,本想去再找找史班主,想想还是算了,有缘千里总是会见的,他终是无聊,毕竟到明天晚上还有整整一天的时间。

高宠觉得还是要回徐王府一趟,徐王赵棣对他不薄,准备离开了总是要向徐王妃鞠个躬行个礼,原谅不原谅他那是人家的事了,府里的伙伴们也要请他们吃个饭,总是相识一场不易。

他就转回徐王府里,刚刚走进王府后门,门房守卫就对他道:“有个公子来找你了两次,你都不在。”

高宠问:“是什么样的公子?”

守卫道:“是个……你看他又来了。”这守卫一指他身后,高宠回过头来,就看到方进石从远处过来,他一看到高宠远远的就道:“可算找到你了。”

高宠迎上前去道:“这么急着找我,可有什么事么?”

方进石打着呵呵道:“好事好事。”他拉着高宠离徐王府的大门远一些,才道:“我带你去找个地方玩上一玩,去不去?”

高宠道:“远不远,我明天还有重要的事,太远了可没法去。”

方进石看着他笑道:“明天有什么重要的事?成当新郎官娶帝姬娘娘么?真是我就不拉你去玩了。”他语气带着调侃,但高宠却感觉方进石好像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一样,看穿了他的内心。

尽管方进石是他最好的朋友,高宠这次也不想把明天晚上要和柔福普姬私奔出逃的事告诉他,一来事关重大安全为上,二来怕以后万一有事,连累到方进石可就不好了。

高宠只得平淡的道:“府中有些事而已。”

方进石道:“那就好,你的马呢,你骑上马,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玩玩。”

高宠听话就转回到徐王府中,牵了他那匹御马出来,方进石跨上自己的马,两人骑着马一直向北,穿街过巷的一直到了城北的一片小土坡前。

这里在繁华的汴梁地中少有的相对“荒凉”的地方,小土坡后不是房屋,而是一圈圈的高大的木栅栏围成的空地,高高的谯楼下面众多威武的禁军看守着大门。

这是一处禁军的军营。

高宠的马快,他沿着路走到离军营大门前很远的地方就停下来道:“不能往前了,是个军营。”

方进石骑马从他身后越过,道:“去军营里玩玩。”他竟然不停一直向前,高宠只得催马跟上。

方进石催马赶到军营前,向守卫的军士道:“请开一下门。”他拿出一个令牌交给守卫看了看,那守卫验看过以后,打开大门放他进去,方进石向高宠把头一甩道:“走吧。”

高宠有些忐忑的跟着他的马走进了这禁军大营,这是他第一次走到军营当中,他看着道路两边的鹿角,拒马,军帐,游弋巡逻的士兵,心中莫名的激动起来。

这军营很大,方进石带着他骑马路过一个大校场,此时是晚间,校场中空无一人,高宠悄悄的问方进石道:“这里你经常来么?”

方进石道:“来过几次。”他看穿过大校场到对面很长的路,童心大起,向高宠道:“在这大校场骑马肯定很爽,我们比比谁的马快。”

高宠小心的道:“不怕有违军纪么?”

方进石道:“怕他何来。”他跟着大喝一声,打马前行,高宠一看他都不怕,也跟着打马如飞,两匹快马在诺大的校场中飞奔,刚刚下过雨,校场中有许多的水洼,快马奔过溅起的泥巴喷了两人一头一脸,但两人少年心性丝毫不以为意,绕着这大校场奔了两周才停了下来。

虽然两人快马唱呼声音很大,但也真没有禁军上来阻止,方进石拨马出了校场口,高宠跟了上来,方进石吐了一口嘴巴里的泥巴,道:“还是这样骑马痛快。”

高宠道:“是啊。”

方进石骑着马往后转,到了军营后面,这里有一长排的军帐,方进石走到路口第三个帐前下马,帐前有小兵马上过来给他把马牵到马槽处,方进石道:“把高公子的马也好生养着,他这骑马可是御马,小心点。”

另外有一个小兵过来,答应着拉过高宠的马也去马槽喂上,方进石引着高宠走到军帐中,这军帐中只有两张行军床,方进石坐下来把鞋子脱了,向高宠道:“我们去洗洗去。”

高宠看他到这里像是到了自己家一样随便,低声道:“这里是你的军帐么?”

方进石反问道:“不行么?”

他引高宠去到营帐后面冲洗干净,又拿了禁军的军服给两人都换上,高宠见他在军营中都来去自如,艳羡不已。

两人又回到军帐,方进石躺在一张床了道:“好好睡上一觉,明天若不下雨,我带你去看禁军操练去。”

高宠想找他说说话聊聊女人,谁知他却早早要去睡,高宠躺在另外一张行军床上,想着竟然有一天可以在军营中睡觉,又想着明天就可以带着赵多富远走高飞,想着那么高贵美丽的女子以后都是自己的了,竟然兴奋的好久才睡的着。

等他再次醒来,天色已经亮了,方进石正从外面进来道:“这鬼天气,又下雨了。”

高宠坐起来听得外面沙沙的下雨声,雨点打上军帐顶上作响,帐中还有数处漏雨,他起身到帐门处掀起门帘看了看道:“真是倒霉,想观赏一下禁军阵操,也给误了。”

方进石道:“今日莫要说什么丧气话,我有大事要做。”

高宠回过头来道:“我今天也有大事。”

方进石道:“你有什么大事?”

高宠道:“你先说你的。”

方进石想了一下才道:“好吧,我也不瞒你了,今天汴梁城中要出大事,要变天了。”

高宠道:“这么快?要立新君了。”

方进石吃了一惊,道:“你怎么知道?”连高宠这样不怎么关心时事的人如果都知道,那么这保密工作做的也太差了,那么就要重新考虑是不是行动了。

高宠道:“嬛嬛告诉我的啊,她说当今官家被太常少卿李纲劝谏退位,让东宫太子登级大宝,官家心意已定,就要诏告天下了。”

方进石这才放下心来,对高宠道:“就算是东宫太子继位,当今官家做了太上皇帝,你觉得他就会把二十姐许给你么?”

高宠顿时不语,低下头去,方进石又道:“你想不想迎娶嬛嬛帝姬,做当朝的驸马?”

高宠道:“我当然想了……做不做驸马都尉倒无所谓,能和她在一起才是最最重要的。”

方进石微微一笑了道:“娶了帝姬娘娘,朝廷自然要封你做驸马都尉了,想推都推不掉的。”

高宠听他语气,小心的问了一句:“你要我怎么做?”

方进石道:“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勇气了,郓王赵三哥德行仁厚,知情达理宽以待人,天下归心,当今太子懦弱无德无才,只不过是比赵三哥早生一年,就被立为太子,占据东宫,他要成为天下之主,满朝将士不服,百姓无望,你说这样是天道么?”

高宠听他口若悬河,反问自己,他不懂宫中朝廷之事,也不好妄加评判,只好道:“应该不是。”

方进石道:“如今金兵兵临城下,百姓仓惶,再若不能立个明君,则天下危矣,大宋危矣,你我做为大宋臣子,是不是应该挺身而出,替天下的老百姓做件好事呢?”

为天下老百姓做好事,这个话高宠听的明白,他当即道:“理当如此。”

方进石道:“我已经试过赵三哥口风,你若立了拥立之功,他不会反对把嬛嬛帝姬许配给你的,事成之后,为天下,你做了一件天下百姓为之感激之事,为私,你自己和嬛嬛帝姬得成美眷,以后建功立业,岂不两全其美?”

高宠道:“你要我做什么?我全听你的。”

方进石道:“今天白天朝中的朋党再去劝谏官家,请他让位于郓王,若是机会渺茫,那么只能实行兵谏一途了,如今万事俱备,只差一个叩门大将军,这可是立头功的差事,我引荐了你去,不知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高宠道:“叩门大将军?叩什么门?”

方进石道:“皇城的门,禁宫内府的门。”

高宠倒吸了一口凉气,低下头去,许久不语,方进石也不催促,等着他做决定,好久之后,高宠才道:“这些朝堂之上的事,我也不懂。”他抬起头来迎着方进石的目光道:“不过我信你,连你都这么认为,那一定不会错了。”

方进石忽然之间有一种感动,高宠的这后一句话,说到他的心中了,——我可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但是我信你,这就足够了。

方进石松了一口气,其实做这样的大事,必然有许多人选,也会有相应的计划,只是方进石却想着高宠去做,如果事成,这功劳自然是少不了的,万一有闪失,他自己都陪着赌上这一把,也不算是坑害了高宠。

方进石上前去拍拍高宠的肩膀,以示赞许,高宠又道:“我想着跟着你去做这大事,只是……只是却是不成的。”

方进石讶然的道:“又怎么了?”

高宠低头想了好久,最后下定决心咬了牙道:“因为……因为今晚上,嬛嬛和我约好,她偷偷逃出宫,我想带着她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

第364节 大雨滂沱角声鸣

方进石道:“真的?”

高宠认真的点点头道:“当然是真的了,这种事如何能和你说笑。”

方进石遗憾的道:“那……那我只能祝愿你们一切顺利,和和美美的过一生了。”

高宠道:“多谢你了,若不是这个已经定下来了,我一定听你的话,去做这件大事。”

他看方进石笑了笑,又道:“真的。”

方进石呵呵一笑,道:“我又没有说不是真的。”他穿好衣服鞋子,对高宠道:“那我另外再找别人好了,今天天气不好,你也要早做些准备,以后娶了人家,莫要负了帝姬娘娘这么什么都不顾的跟着你这穷小子吃苦受罪。”

高宠坚决的道:“我此生绝不会负她。”

方进石赞许的拍拍高宠的肩膀,然后从军帐的角落里拿出一把黄布雨伞,道:“我要出去了,你可以等雨停了再走不迟,我让军士送你出营门。”

他走到军帐门口撑开雨伞准备出门,高宠道:“你骑我那匹御马了吧,我用不上了。”

方进石笑了点了点头,随口对高宠道:“嬛嬛帝姬约你什么时候见面?”

高宠道:“今晚亥时。”

方进石道:“亥时如何出的去城门?”

高宠道:“我们总能想个办法的。”

方进石本就打开雨伞要迈步出去了,听了他这个话又回来了,向高宠道:“若是今天酉时之前你们出不去城,我看你也别去见嬛嬛帝姬了,见也没用。”

高宠道:“怎么没用?”

方进石道:“静安军此时已经开始暗中布置兵力,城门更不必说,别说亥时你们出城了,你就是那个时候在大街上走动,也会被抓起来,城中若是混乱动荡,只怕抬出嬛嬛帝姬的身份都未必有用。”

高宠道:“那我们就躲在别处,等城门开了再混出城去。”

方进石道:“全然无用的,外面金兵围了两门,城中若是赵三哥登级,皇城内变了天,肯定几天之内关闭城以肃清安抚,嬛嬛帝姬若是几天不见,还不把汴梁城翻个底朝天?你们能躲到哪里去?若是找不到嬛嬛帝姬便不开城门,你们怎么办?”

高宠一下子愣住了,若是城中无大变故,即便是东宫太子赵恒和平的接位登级,嬛嬛偷跑出去还有可能,若是兵谏政变了,她还如何能安然脱身而去?

高宠呆了一会儿,方进石说的字字在理,早不早晚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他们才想要出城私奔,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若不是宋徽宗急于传位,也不能逼得赵多富出此下策,也不会这么逼的赵楷要政变自立。

方进石看他神情,举起雨伞道:“你好好想想,你和嬛嬛帝姬能否终成眷属,可能全在今天你的决定,我不替你决定,只是我实在没空和你慢慢说,你自己想好了。”他说着就迈步出去,高宠呆了一呆,跟着走出去问:“我若跟你去了,嬛嬛到城门寻不到我,那该如何?”

方进石边走边道:“那个时辰,她根本出不去宫门。”

外面依旧还在下雨,方进石走到外面,小兵冒雨牵马过来,方进石丢掉雨伞给那小兵,在雨中翻身上了战马,向高宠道:“我有急事要办,你自便了。”

他拨转马头,准备冒雨离去,高宠一急,上前道:“我跟你去。”

他一旦决定下来,再无迟疑,让小兵把自己的马也牵过来,也上马跟上,方进石回头看了看他,道:“走吧。”他也不再多说什么。

两个人在雨中骑马穿过大校场,全身早就湿透,方进石带着他从军营向右转,到了前营,在辕门处方进石下了马,这辕门直通中军大帐都搭了帐篷遮阳避雨,两边士兵手持武器排列,一个个神色严肃,威武不凡。

方进石也不说话,沿通道直走向中军大帐,高宠急急下了马小跑跟上,方进石领着他一直走到这军营里的中军大帐,这大帐中有几名军官站立两旁,中间大书案后,一个中年将军正和旁边的一个黑瘦的儒生手持图册交谈着什么。

方进石一走进来,向那儒生道:“宇文先生,我来了。”

这儒生正是宇文虚中,那中年将军就是静安军观察使范悝,宇文虚中抬起头来,向方进石道:“方公子真是沉的住气,这等要命的大事,你也能睡到这样的天光大亮才过来,我和范观察使可是一夜都没睡好。”

他这个话有些责问的语气,方进石道:“宇文先生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有你在此主持大局我才能安然睡的踏实,再说你不是给我锦囊妙计让我静么?我这是遵照你的吩咐,这也错了?”

宇文虚中马上笑了道:“你明知我是让你关注静安军的静,此静非彼静,又来给我耍滑头。”

方进石把高宠让到身前,向宇文虚中道:“我兄弟高宠,宇文先生见过的。”

宇文虚中上下看了看高宠,满意的道:“听说是一员虎将,方进石力荐保举的,我信的过,今日之事,杨沂中和你为先锋,成败与否,全看你们的了。”

高宠向宇文虚中行了一礼道:“敢不辱命。”

范悝道:“赵拓在里面等。”

宇文虚中道:“我们也过去吧。”他站起身来,和方进石范悝等一起向中军大帐后面的房屋走去,临走时方进石向高宠道:“你且在这里候着,养养精神。”

高宠答应一声,他在这中军大帐呆了一小会儿,自有一个军官招呼他去偏帐休息,这偏帐有茶水点心,高宠无心食用,坐在偏帐门口看外面的雨,没想到方进石这一进去,竟然去了四五个时辰都没有出来。

这雨停了又下,下了又停,高宠坐的臀痛,午饭也是草草吃过两口,他望着外面的乌云满布的天空,心中不禁想起赵多富来,她此时也不知在做什么,如果她知道了自己参与政变,不知应该如何感想。

高宠有些后悔冲动的跟着方进石前来,等的焦急太久,他甚至有了想要退出的念头,他从来没经历决定过这等大事,只怕自己这次赌的输了,他就再也没有机会和赵多富在一起了。

此时此刻,高宠才感觉到,他是如此的在意赵多富。

远处一道闪电划过天际,跟着雷声轰隆隆的由远及近,又一阵大雨噼噼啪啪的降了下来,打在外面积水中溅起朵朵雨花,高宠木然的看着外面的,在这轰隆隆的雷声之间,夹杂着一声声沉闷的牛角号声。

这牛角号声跟着多处响声,很快传遍整个军营,有人吆喝呵斥起来,不久之后一队队禁军从不同的军帐不同的方向列队向着大校场前进,一个个威武雄壮,这些禁军手持武器,踏着泥泞的积水道路,秩序井然,全然不会因为冒雨而乱了阵型。

高宠悚然一惊,站了起来,这牛角号声是集结军队的军令声,这是要有所行动了,高宠一回头,就看到方进石跟着范悝等一大群军官从中军大帐走了出来。

方进石此时已经换了一身铁甲重盔,手中也握了一根铁枪,他自已走到高宠的偏帐,向左右军士道:“给高将军拿披挂过来。”

左右军士很快拿了一身黑色的铁甲战袍过来,捧到高宠面前,高宠抬头看了看方进石,方进石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他,高宠深深的吐了一口气,拿起头盔戴上自己头上。

军士服侍着高宠披甲着战袍,一切穿戴整齐,方进石看了看他,满意的点了点头,把手中的铁枪隔空扔了过来,高宠顺手一接,就势使了个枪花,把枪杆竖了枪尾在地上一顿,方进石道:“好,好威风的高将军。”

高宠看看自己身上的衣甲,他几番做梦可以穿上朝廷正式的制式铁甲战袍,战场驰聘,没想到却是这样的情况下穿上了这身衣甲。

方进石道:“走吧。”此时此地,高宠也已经无可选择了,外面雨势正酣,雨水顺着盔甲流入脖子,包括大将军范悝在内的静安军谁都没有遮挡一下,方进石走出偏帐,在雨中一站,一个娇小的身影很快从另外一侧的偏帐快步奔到他的左近,高宠看过来的人穿着禁军军服,但明显这军服过于肥大,这人面目清秀,个头矮小,一看就是一个小女孩。

高宠虽然去过方进石家中几次,但却并不认识刘浣青的。

刘浣青奔到方进石跟前,方进石看她过来,带着她一起走到范悝的中军帐门口,范悝看到刘浣青,对方进石道:“兄弟,你还是把她留在军营吧,带着她去成什么样子。”

方进石道:“她是我的福将,带着她去大事必成,范将军放心好了。”

范悝看他坚持,也无暇管他,他向左右道:“走吧。”

大雨之中,大校场上已经聚集了黑压压的禁军,这些静安军手持武器,列队如泥塑的一样,任凭大雨浇淋,在队伍最前方,是杨沂中率领身披铁衣重甲的八百信德府死士,这批人将在杨沂中的率领下,是冲禁皇城的主要力量。

威风鼓在雨声中分外的沉闷,方进石到了校场边,向刘浣青道:“真的要去?”

刘浣青坚定的语气道:“要去。”

第365节 骑虎

天空又轰隆隆响过一阵雷,这雨不仅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甚至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范悝骑上马到了大校场的高台前,大声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各位兄弟,效命郓王爷的时辰到了……”一阵阵雷声从天空划过,他的声音淹没在雷声雨声里,连离他不远的方进石也听不清楚他后面说的什么,不过相信都是激励众位将士的动员的话。

雨这阵子越下越猛,方进石站在阵前,衣裤早就淋湿透了,雨水顺着裤角一直往下流,站在他身边的刘浣青也已淋的狼狈,但却把身板挺的很直,一直在侧耳听范悝的讲话。

方进石揣摩不到小小年纪的刘浣青的具体想法,不清楚她怎么这么喜欢经历这些“大场面”,但是他知道,刘浣青的骨头一定是很硬的。

范悝也没有说的太多,最后把佩剑抽出来向天空一挥,大喝一声:“出发!”杨沂中当前开路,率领着自己的信德府死士头前先走,后面静安军一一列队而出。

方进石向高宠道:“走吧,跟上杨沂中。”高宠答应一声,提了铁枪快步跟了上去,方进石向后一招手,小兵拉了马匹过来,方进石跨了上去,然后向刘浣青伸出手来,刘浣青走到他的马前,伸手让他拉着踩马镫上到马背上来,坐在他的前面。

方进石取过一个斗笠戴在她的头上,给她稍稍挡一下雨,轻喝一声,战马跟着静安军的大部队,向上营门口走去。

此时天色虽然尚早,但是天空阴沉沉的,光线很暗,大军出营,只听的到沙沙的走路声,没有人说话,方进石刚出营门,只看远处大道上两匹快马如飞而至,马上骑者在雨中狂抽自己的马匹,向这大营奔着连声高喊:“范将军,范将军……”

静安军军队急向一边让路,让这两骑通过,这两匹奔到近前,马上人跃下马背,前面那人跑到范悝马前双手捧上一个小木盒道:“范将军,宇文先生急信到。”这送信的二人和马全身都是烂泥,模样极其狼狈,但此时此景,谁都无人去笑他们。

范悝跳下马背,自有人过他给他撑起一把雨伞,范悝打开木盒,取出里面的一封书信在伞下展开,他只看了一眼马上急道:“什么……”跟着高挥了挥手道:“停下,停下,传令下去暂且停下。”

大军很快停了下来,这封极短的书信,一定是个非常重大的消息,以至于让这位范将军勃然变色,方进石纵马过去,还没开口问呢,范悝就主动把书信送了过来道:“你看看如何是好。”

方进石在马背上接过书信,雨水顿时将这张纸淋的模糊了,但方进石却看的分明,因为这封信只有八个字:“郓王独自进宫去了。”

方进石看到这八个字,当场差点吐血过去,这最后一个“了”字的竖又细又长,最后一提勾又大,想来宇文虚中写这个的时候也是又气又恼,怪不得范悝急叫停止呢,众人热血沸腾豁上命去做这件大事,说的好听的就是兵谏兵变,说的难听的就是叛乱,大家就是想把郓王推上大宋官家的皇帝宝座,没想到大军刚刚出了营门,他竟然独自进宫去了。

范悝看着方进石手中已经软化为纸浆的信道:“怎么办?”方进石也是茫然,千算万算,谁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杨沂中听闻队伍停了下来,跑过来道:“怎么停下来了?”

范悝不能在众人面前说出这样的消息,便在他耳旁讲了,杨沂中神色也是大变,道:“郓王这是……”

这确实是一件非常非常懊恼的事,就算是傻子,也知道在这种节骨眼上都不应该做出这样非常无脑的事来,方进石马上下得马来,向范悝和杨沂中一招手,三人快步走到空旷地,小兵急着想要过来撑伞,范悝呵斥道:“不得近前。”

三人一碰头,范悝先道:“大军不能停在雨中不前,只能先回营中静等消息。”

杨沂中急道:“你退得我却退不得了,城外信德军已经准备好了外应,就算此时送信给梁显祖将军,也已迟了。”

范悝看看方进石道:“你说。”

方进石一咬牙道:“开弓之箭,焉能回头?范将军要退出,我等只能想办法逃命去了。”

范悝道:“赵三哥身上宫中,皇城的内应不知还有没有人打开大门,我等赶到宫门前也是投鼠忌器,到时怎么办?”

他这话是所有的人都担心的,方进石道:“镇南王赵拓和一众人等还在御街相候着呢,你这一退,不知多少人头落地,你范将军可要想好了,宇文先生也没有说让我们等候着。”

范悝道:“那应该如何是好,郓王爷也太儿戏了。”

方进石道:“那也只能走一步说一步,退了必死,拼上一拼还有条生路。”

杨沂中已经不耐烦了道:“要进要退,干脆点,再等下去,自己人就哗变了。”他的担心一点都不是多余的,范悝一咬牙道:“干,我倒不信了,郓王爷当皇城使那么久,独自涉险心中会没有点把握。”

杨沂中等他说完,已不再和二人商讨,直接走到大军前高声道:“出发!”他先声夺权,自已指挥起静安军来了,也顾不上别人听不听他的。

此时大雨渐收,小了许多,一阵马蹄声急,又两骑快马赶了过来,和先前两个送信的别无二致,也是两骑拿了一个小木盒气喘吁吁的送到范悝面前道:“范将军,急信到。”

方进石和杨沂中一齐围了过来,范悝打开木盒的手都有点激动,这第二封书信上也只有十二个字:“第一莫做,第二莫休,郓王无恙。”

三人胆气顿时一壮,杨沂更是马上跑到队前,高喊道:“快快快。”带着自己的人急促的快步向前,范悝也急促静安军快马向前,像做这等掉脑袋的事,大家全凭着一股子热血,若多一点细细思考的时间,迟疑的多了,胆子便变寒了。

方进石重新又骑到马上,和刘浣青一起骑着马跟着队伍向前,刘浣青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转过头来问了一句:“怎么了?”

方进石铁青着脸道:“没怎么了。”

这样筹备了许久许久的大事,一开始就出了这样无法挽回的事,让方进石心中有些沉重,宇文虚中急信中说郓王无恙,但是方进石隐隐觉得,这是宇文虚中此时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故意这么说的,皇城使尽管掌管皇城中的保卫和禁军,但毕竟不是皇帝。

这让本来是一件信心满满的事,变的困难起来,变的充满了末知的变数,偏偏这是需要有极大的信心才能够进行下去的事。

静安军一到御街,就按事先的安排抢占要害的兵部及枢密院,开封府衙,封锁皇城道路,他一动手,参与的镇南王赵拓等远支亲王,郓王党别的人马才敢一起行动,此时雨势已收,天色暗了起来,杨沂中喝令让人燃起火把,一起冲到皇城墙下。

第366节 叛乱

皇城的外城大门终于慢慢打开了,一个禁军将领领着一小队守防皇城的殿前侍卫司官兵走了出来,这人方进石不识,但范悝认识,这禁军将领一起出来就道:“可吓死我了,以为你们失信不来了。”

范悝急急上前道:“郓王爷呢?可平安否?”

这人道:“在凝和殿等着,有郓王亲军护卫,暂时平安。”

范悝等人最为关心的就是这个,一听说赵楷平安,范悝回头和镇南王赵拓道:“时间不多,生死成败,一切要看王爷和诸位的了。”

赵拓抽出佩刀,左手举了一面令旗向众人喊道:“废定王,立郓王,振朝纲,众将士们,天下安危,基于此时,大家跟我一起面君,凡阻拦者皆为佞臣贼子,格杀勿论。”

定王是当今东宫太子赵桓未立储君之有的封号,郓王党提出“废定王立郓王振朝纲”这样的口号,直接就把朝廷册立大典所立的东宫太子就给否了,依旧称呼他为定王。

杨沂中率领的信德府勇士及郓王党的其他人手,一声呐喊一齐涌入皇城外的大门,一直过了朝午门,都末有任何阻拦,一直到了宣德门,才有禁军喝问道:“什么人胆敢闯皇城禁地!”

杨沂中高喊:“我等到面见君上官家,请大家让开路。”

守卫宣德门的禁军喝道:“私闯禁宫乃是死罪,速速退去。”他这话很快淹没在一片混乱之中,赵拓领着郓王党们一齐涌了过去,双方一个照面,郓王党们有备而来,砍杀一些禁军之后,便攻入了宣德门,守门禁军一哄而逃,逃入大庆殿正门。

杨沂中率领信德府众人追赶过去,这大庆殿是皇城中举行大典朝会的重要地点,赵拓高喊:“先找到郓王面见官家,再来大庆殿。”

杨沂中想想也是,没有郓王就是占领了大庆殿也是无用,大庆殿地方很大,很容易分散兵力,此时占领大庆殿就是浪费时间,这和原来的计划不一样。

于是招呼一声,领着属下改头向凝和殿前进,这凝和殿在皇城的里城,里城的宫殿的墙都是又高又阔,有些宫殿中间还是水道,形成天然的一道防御线,杨沂中领着人追着禁军的后面,走在两边都是高墙的夹道前去凝和殿,各殿各门守卫的禁军们数次接战,都很快被郓王党打跑,最后禁军们逃入到凝和殿后,一下子把大门关上了。

杨沂中带人晚了一步,没能尾随着禁军进入凝和殿,众位信德府的死士们冲上前去,拍打宫门,用肩膀去撞,这凝和殿大门又厚又重,根本毫无用处。

按照原来的计划,就算是这凝和殿不在计划之内,但如果需要进入也是有禁军的内应开门的,但此时里面的守卫紧闭了大门,根本无法进入凝和殿。

赵拓领着众人也赶到墙下,向杨沂中急问:“怎么还没找到郓王?”

杨沂中大声道:“宫门进不去。”

赵拓急道:“赶紧想办法攻进去,事不宜迟,迟者生变。”他不说杨沂中也知道,郓王党率领众人冲击皇城,也是有突袭的意味,如若不能快刀斩乱麻的把大事定下来,开封城中可不是只有静安军一支军队,静安军也不是铁板一块,如若不能及时围上官家宋徽宗,逼迫让他下诏传位给赵楷,那么等别人反应过来,那么大势必败。

杨沂中大喊道:“搭肩膀,翻墙。”他又指挥另外一些人道:“去找别的大门攻进去。”另外一些人得令而去,再去找别的大门。

眼前的死士们马上有人到墙根下,有人蹲下有人踩肩膀,准备搭有梯翻墙进凝和宫,这凝和宫的高墙比平常的高了一倍都有余,而且没有任何可抓攀的地方,想要靠人力搭配翻墙进入,很是困难。

方进石带着刘浣青也奔到墙下,眼见已经冲到凝和殿前,却是无法冲入殿里,也是着急。

这次抢宫准备的很不充分,预案不足,根本没有想到要翻墙攻殿,有人好不容易找了个梯子,但是梯子太短,于是两人爬到梯子顶端,下面的众人一齐抬起,想将梯子头上的两人送上围墙。

这两人刚刚被送到临近墙头,伸手要攀爬住墙头,内墙头忽然跃上几名禁军,站在墙头刀枪齐下,顿时将两人斩为肉泥,摔了下来。

杨沂中赵拓全都吃了一惊,跟着凝和殿宫门正顶上火光一片,两个禁军将领高举着火把,中间拥着一个瘦弱的中年文士攀爬上到了凝和殿大门顶上,众人一齐抬头看去,这中年文士不等站稳,就向下面高喝了一声:“下面来的可是镇南王赵拓么?”

赵拓抬起头来看了这文士道:“你是何人?”

这中年文士大声道:“我乃太子东宫舍人熊彻是也,今晚刚刚得蒙官家厚爱,拜为中书侍郎,镇南王夤夜率众军前来闯宫,意欲何为之?”

方进石一看熊彻突然出现在宫中,心感不妙,这熊彻为人狡猾,又有手段,可是远非太子赵桓可比的,他是太子老师,自然是一心想要太子登位的。

熊彻在淮东平江做知府做的好好的,突然急急被召回汴梁,自然是为了太子快要登级之事了,如果他所言不虚,今晚刚刚被宋徽宗从一个五品知府升为三品副相的中书侍郎,那么在皇帝的心目中,肯定要马上确立赵桓无疑了。

赵拓高声答道:“城外金兵攻城迫在眉睫,朝臣们已有数天不见官家了,我等担心官家有恙,要面见官家当面进献退乱之策。”

熊彻突然大喝一声道:“大胆!镇南王身为太祖子孙,代官家镇守边陲,不奉诏入京也是大过,还深夜率军前来,你是要谋反么?”

赵拓高声道:“你这厮胡说八道,官家数天不见,此等紧要关头很不寻常,是不是有通敌之辈控制了官家封闭了宫门,也是末知,请禁军打开宫门放我等进去面见官家,我等才是放心。”

熊彻道:“皇城使是郓王赵三哥,你是在说郓王爷是通敌卖国么?”

赵拓一时语塞,方进石一见赵拓和熊彻在这等时候打起嘴仗来了,着急万分,赵拓想骗熊彻打开凝和殿大门放众人进去,那更是太低估了熊彻了,他一急,就跑到赵拓面前低声道:“镇南王,你就说我们要见郓王。”

镇南王赵拓弯下腰道:“他万一叫郓王爷出来,让我们退兵怎么办?”

方进石道:“他能把郓王叫过来早就叫了,不用他自己出面,郓王真要来了,我们不退也没办法了。”

镇南王赵拓还在犹豫,方进石知道时间拖延不得,自己高声道:“熊知府,我们要见郓王。”

熊彻看了看下面,方进石站在黑暗处,他看不到是谁在说话,只是听着耳熟,于是熊彻道:“是哪一位要见郓王,站到亮处说话。”

方进石急了向杨沂中道:“不要管他,快想办法攻进去才是道理。”

杨沂中招呼一声,死士们又开始行动,熊彻在高处看到,连忙道:“你们先住手,我这就去请郓王前来。”他转头要下去,又回过头来道:“你们再若乱来,郓王性命不保,你等想清楚点。”说完这个才和两个禁军下到墙里了。

他这话威胁的语气很重,杨沂中一下子气馁,喝令手下停止爬墙,赵拓急的跳脚也是无法,谁也没有想到,众人一起敬神,神却不见了,投鼠忌器就先自胆寒了。

另外一路人马过来向杨沂中报告道:“里城攻不进去,损失了不少弟兄。”

杨沂中急道:“去找梯子,找大锤斧凿砸门砸墙,一等郓王露面就一齐攻进去。”这些手下份外感为难,此时在皇城中人生地不熟悉的,去哪里找梯子找锤子,只是不敢违命,只得去找。

方进石向赵拓道:“这熊彻就是在拖延时间,时间越久,我们就危险了。”

赵拓道:“那怎么办?谁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怎么办?”

方进石急道:“是真是假都不能在这傻等,死也要冲到凝和殿去。”

赵拓还在犹豫,方进石劈手抢过他的令旗,高声道:“郓王爷有令,即刻冲入凝和殿,先见到郓王爷者,官升三级,赏黄金百两。”

他这假传命令,也实在是迫不得已,光在这凝和殿宫门前就已经停留了大半个时辰了,再不破门而入,此行必败,失败的后果如何,谁都清楚。

杨沂中听后高喊一声,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虽然大家此时不辨真假,但是他令旗在手全都信了,情绪又全都高涨起来,使重兵器者砸那大门和墙壁,又有人找了另外的木梯前来。

方进石毕竟到过西北军的战场,看到过攻城,他留意到凝和殿大门右侧靠墙的地方,有一根一丈多高六边形坛子粗细的石柱,旁边还有一个石台,这石柱石台是临时拴马上马的上马石,方进石去看了看道:“来来来,把这个抬起来撞门。”

这石柱万幸不是深埋于地下的,而是和一个底座连在一起放在地上的,信德府的死士们过来一群,把石柱放倒,数十人抬着冲向凝和殿宫门,就好像攻城使用的冲车一样。

第367节 兵谏

这一群死士抬着石柱奔向凝和殿的宫门,墙头之上有人喝道:“放箭。”顿时墙头上出现了不少禁军的弓弩手,这些人骑在高墙上,向着通道里的郓王党众们射箭,一时间信德府的死士多人中箭,纷纷倒地哀嚎。

这墙头射手们虽然不多,但是通道中避无可避,距离又近,郓王党众一时混乱,抬着石柱准备撞门的死士也多人中箭,有人一倒,石柱落地又砸到许多人的腿脚,这门就撞不成了。

郓王府众党羽只想着抢入宫中,携带的武器多是刀枪棍棒,极少人会带上弓箭,毕竟不是准备防守城池或者兵团作战,防卫的禁军居高临下,武器上又占尽便宜,一时间射的郓王府人仰马翻狼狈不堪,连镇南王赵拓都腿上中了一箭,被众属下抢到了门洞下躲不到的地方。

突见一条人影悄悄的潜到墙角下,这墙根下对于墙头上的弓弩手是个视角盲区,这人举起手中铁枪向上一跃跃起,枪头一捅,虽然这墙头很高,但人手持红缨铁枪稍稍跃起还是够的着的,骑在墙头上的那名弓驽刀腿部被他铁枪刺中,顿时跌落墙头。

方进石细看之下,原来是高宠,高宠接连刺中数人腿脚,墙头其他射手才发觉墙下有人,这些射手赶紧把腿脚收起,双腿放在墙里,依旧向下射箭,这么一来高宠就刺不到人家了。

只是射手这么射箭就没那么方便了,箭也就没有那么密集了,即便如此,信德府死士们要么离墙远远的,要么在门洞中射不到的地方躲着却打不开大门,受伤不及撤走的慢慢被墙头射手们一个一个射死,谁也相救不得。

这兵谏一开始相像的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没想到根本连里城的凝和殿都进不去,便死伤惨重,杨沂中把身子贴在墙壁上向方进石道:“不行,攻不进去,只能先行撤走再作打算。”

方进石大声道:“此行只能有进无退,能撤到哪里去。”

杨沂中道:“此乃天意,那也没有办法,再不撤走,后悔晚矣。”他也没有别的办法,此时死士们的士气正在快速消失,等所有的人怕起死来,他想约束也约束不到了。

方进石死死盯着墙上射箭的禁军们,眼睛要喷出火来,既然攻不进去,撤退自是唯一的办法,但此行不比行军打仗,往后一退就是绝路,没有重头再来的机会了。

刘浣青挤到方进石面前道:“姊夫,现在怎么办?”

方进石一发狠,回头道:“后悔过来了?”

刘浣青看他神情有些可怕,不敢回答但却摇了摇头,她神情却是坚定的,方进石怒骂了一句:“直娘贼的,老子今天拼了。”

方进石回过头来,盯着刘浣青看,刘浣青刚想问他一句看什么,身子已经被他紧紧抱住,跟着被他拉到怀里,嘴唇连着鼻子都给方进石一齐用嘴唇压上,感觉身上被他的双手乱摸一通。

刘浣青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在这许多人面前,这种紧要关头被他粗鲁的去亲,不自主的用手去推他打他,方进石很快放开刘浣青,向吃惊的看着他的杨沂中道:“老子临死前把小姨妹的嘴也亲了,胸了摸了,就算死了也不亏,杨将军,叫你的弟兄们跟着我一起往死里抗吧,给我冲进去。”

杨沂中道:“怎么冲?”

方进石道:“我喊一二三,让你的兄弟手里有家伙的能扔的,都给我往墙头上扔,我们带头冲过去,抬柱子撞门。”

杨沂中道:“这能行么?”

方进石道:“不行也得行,快些给我传令下去。”

杨沂中急忙传话下去,方进石抬头看看天空,看看墙头,然后高喊道:“一二……三……给我扔。”

信德府的死士们和郓王府的党羽们把手中的火把,轻的兵器,附近能找到的石块棍子一齐向墙上扔头,墙头的射手们虽然也射了几箭,下面扔上来的东西虽然没什么准头,但数量不少,也给打中几个,射手中只能扭头先行躲避,方进石看准机会,大喊一声:“走走走……”率先从躲避处跑出,跳到石柱前大喊道:“快些快些。”

杨沂中跟着身先士卒也跑了过来,死士们看准机会一齐拥了过来,抬起石柱就冲到了门洞之下,一到门洞下墙头的射手们就无法射到他们了,原本在门洞中的赵拓他们一些人也过来帮忙,众人齐心协办,一起用到石柱猛撞凝和殿的宫门。

连续撞了数下,凝和殿厚重的大门的门缝一下子宽了半尺有余,两根折断了的门闩在门后显出,后面的抬着石柱的人不知已经撞开,又向前送了一次,一下子数人摔倒在地,杨沂中一看大门被撞开,高喊一声,率众一同抢进去凝和殿,这些死士们刚刚憋着一股劲头,一进到凝和殿去,冲着里面的禁军们拼了命的奔了过去厮杀。

方进石也给摔了一跤,身上又给后面的军士们踩了几脚,半天没有爬起来,等他起身之时,感觉贴着他后面的那人伸手拉他,方进石回头一看,原来是刘浣青,她脸上还带着泪痕,方才忽然被方进石好么粗鲁的亲了,刘浣青委屈的泪水马上流了出来,只是她跟着看方进石冒着箭雨率领众人一齐抬着石柱热血沸腾的冲撞大门,她也马上抹了眼泪挤到了他的身后上前帮忙。

方进石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多和刘浣青说点什么,拉着她的手一齐抢进凝和殿的门内,这些郓王党血气正浓,只要冲进门来,立即就占了上风,抵抗的禁军们纷纷败走,向了偏殿连打连撤,赵拓在两个军士的搀扶下急着喊:“快找郓王,快找郓王。”

这个不消他说,杨沂中带着人马边打边挨个房间去找,这凝和殿房间众多,后面花园假山亭台也多,众郓王党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

在这凝和殿左侧,有两处小阁,名叫玉英阁、玉涧阁,玉涧阁原来建在低处的一座空地上,附近有泉眼,太宗时期挖开泉眼畜水,同时引入汴河水进来,形成了一个人工湖,玉涧阁便成了湖中心的一个孤岛了,后来又修了木桥栏杆通到玉涧阁。

杨沂中领着人从凝和殿刚进圆门到玉英阁,就听到有人喊着:“郓王爷在这里。”杨沂中方进石领着人寻声去找,只见一小队禁军正往湖边奔跑,中间似乎推拥着一个青年,只是黑夜凭借火把之光看不明白,杨沂中一急,率人就追了下去。

这一小队禁军顺着木桥逃向湖中心的玉涧阁,杨沂中一边喊:“郓王慢走。”一边率领人马追了过去,方进石见状松开刘浣青,飞快的跑到杨沂中面前道:“小心莫追。”

杨沂中吃惊的道:“为何?”

方进石道:“若是郓王爷落入他们的手中,早就拿出来要挟我们退兵了,怎么会边走边逃?逃到湖心上也是死路。”

杨沂中焦急的道:“万一真是郓王呢?”

方进石沉吟了一下道:“哪也别全部上去。”

杨沂中觉得他说的有理,就停下脚步,叫了十多人追了玉涧阁,这十多人快要走完木桥到玉涧阁时,本来黑暗一片的湖中楼阁一下子亮起灯火来,窗扇打开,从屋中射出万千支箭雨来,这数十名死士根本来不及逃跑躲避就被射成了刺猬。

杨沂中心头砰砰跳,若不是方进石及时拦了一下,这么多人上前去只怕生还的人真没几个,这一阵箭雨过后,灯火很快又熄了,玉涧阁马上又恢复了平静。

杨沂中回头问:“现在怎么办?”

他现在开始问起方进石的主意了,方进石一咬牙,道:“赌上一赌,郓王肯定不在这凝和殿了,在此寻找完全是浪费时间,熊彻也正想我们如此呢。”

杨沂中道:“那郓王会在哪儿?”

方进石道:“皇城中谁最大?自然是官家了,找到官家就自然找到郓王了。”

杨沂中道:“真的要带兵前去延福宫?”

延福宫虽然也是皇城内宫里面,但是相对独立的一处宫区,延福宫是帝、后游乐之所,最初规模并不大。宋徽宗即位后不满于宫苑的狭小,遂大肆扩建、营造。延福宫扩建以后,幽雅舒适,宋徽宗大部分时间是在这座宫苑中度过的。

虽然大家明知道带兵抢宫肯定会最后见到宋徽宗,这件事没有宋徽宗肯定不行,一定要逼着他下诏传位给郓王赵楷,但是真是要面见皇帝,杨沂中还是不免露怯。

方进石道:“自然要去延福宫,宇文先生应该准备好了吧,通知宇文先生,我们去延福宫去。”

赵拓受了伤了,他俨然接过令旗成了总指挥,杨沂中一咬牙道:“好吧。”

方进石安慰他道:“郓王爷经营多日,皇城内的禁军多半愿意他登级称帝,只要不逼禁军到绝路,他们不会对我们下死手的,只是到了延福宫万不可怯场,大家提前脑袋进去就了。”

第368节 平叛

杨沂中听方进石这么说,向手下一挥手,就赌上一赌信他一次,率领众人直扑向延福宫而去。

信德府及其他郓王党羽们匆忙赶到延福宫门前,这延福宫大门也没有凝和殿那么坚固,墙头也不高,但是他们匆匆赶到近前时,杨沂中冷汗都出来了,连声道:“这……这可如何是能进的去?”

延福宫门前的广场上,黑压压的站满了禁军,黑暗中虽然看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但从阵势上来看,至少有好千人,一眼都望不到头。

这些禁军都出奇的安静,几乎都没有什么大的动静,杨沂中率领的死士们本来呐喊着冲了过来,这些人一看到广场上站满了禁军,声音很快变小,立马停足不前然后面面相觑,后面的不明就里,一直撞到前面人的身上,还在责怪前面的人不往前冲了。

杨沂中领的人虽然在前面也是如狼似虎,但到了这延福宫的广场前,就一下子处于弱势了,他们都挤在一起,只等着杨沂中一声令下撤退就转身逃跑了。

广场上的禁军对冲过来的郓王党羽竟然也是凝视对望,并不主动冲杀上来,这一排一排的禁军好像是一张血喷大口的怪兽,只等着郓王党这些送到嘴边的食物过来一口吞下,它甚至连伸头过去叼一下都懒得浪费力气。

杨沂中一时也慌张了,手抓着方进石的手背急道:“怎么办,怎么办?”他过于紧张,方进石的手都快被他抓出血来了。

方进石摔开他吼道:“怎么办,怎么办,我如何知道怎么办,说好的内应一个不见,镇南王爷,你来拿个主意吧。”

这镇南王赵拓此时让两个军士架着赶了过来,他虽然受了箭伤,但不至于丧命,此等要命的时刻他也不敢先去疗伤,赵拓看到眼前这种情况,只好道:“大伙儿只好先撤走再说。”

方进石道:“那和抹脖子有什么分别,不如在此结果了自己,传出去名声也好听些。”

他这般说话,杨沂中和赵拓竟然不敢回嘴,两个打头的都已经没有别的招了,此时此地境地十分的尴尬,进不得退不得,赵拓吃了他这一瘪,竟然低声下气的道:“方公子方官人,你快想个办法吧,我们都听你的。”

方进石道:“禁军们为何不冲过来剿灭我们?事到如今横竖是死,不如赌上一赌拼一把。”

杨沂中急道:“该怎么拼你快讲,不要卖关子了。”他一回头抓了刘浣青胳膊的衣服,把她拉到方进石面前往他身上推,道:“你小姨妹在此,赶紧亲赶快摸了,好带着众兄弟拼命。”

这杨沂中也是真急了,什么话什么事都做的出来,方才凝和殿前危急时刻,方进石不顾脸面的想着先爽上一下亲一下摸一把,拼起命来觉得值,一举攻占了凝和殿,杨沂中看在眼里,他一看到刘浣青在身边,就想到这出了。

刘浣青又羞又急让这杨沂中推到方进石怀里,她想要挣脱出去,却给杨沂中死死拉住了,方进石伸臂搂过她的腰间,把她抱转到自己另外一边,向人群中喊道:“高宠,高宠。”

高宠在人群中答应一声,挤到他的面前,方进石道:“咱们兄弟俩拼上一回,跟着我冲向前,死了也别怪我。”他说完这个话,不等高宠答应,伸手抢过近前一名军士的圆盾,交到刘浣青手中,高喊一声:“不怕死的兄弟,跟着我上了。”

他一手牵着刘浣青的手,一手提了一把短刀,身边跟着高宠,三人率先越众向了铜墙铁壁一般的禁军大阵中迎头冲了上去,三人走出了六七步,杨沂中才高喊一声道:“兄弟们,冲啊。”当先也跟了上去。

他们离禁军大阵不远,方进石手拉着刘浣青奔跑着向前冲,很快就到了禁军阵前,最前面的一名禁军头领在方进石快要到近前时喊了声:“好勇猛。”说着话把手中的长柄大刀横着砍削过来,他的刀长,力道又猛,方进石心道:“完了。”他情急之中不忘记回身抱住刘浣青,用自己的身体来挡住这把闪着寒光的大砍刀。

他这一辈子虽然尤好女色,但却能在最紧要的关头去舍了自己性命也会保护身边的女人,这位禁军头领面目凶煞,只是他的刀却平着砍出,一直向上,到方进石身体还有半尺的时候已经斜到天空去了,他不过是好像吓唬一下做做样子而已,方进石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高宠已经抢了过来,这头领一看扭头拖着刀就跑,喊道:“好厉害。”

高宠根本只是和他照了个面,他就扭头就逃,杨沂中此时也领着信德府冲了上来,说来也怪,这看上去极其吓人的禁军大阵,硬是给这些信德府的死士们杀出一条道路来,这些禁军们刚一接战,便马上散开逃去,这些禁军软的连街头泼皮也不是不如,泼皮还知道嘴上强硬几句,找个场子,这些个禁军们纷纷高喊道:“好厉害的贼人。”

“快去保护官家。”

“后面也有贼人了,大家小心。”

刚刚还比较安静的禁军大阵很快混乱起来,杨沂中率领众人越过方进石,竟然很快杀到延福宫门前,他们在禁军大阵中翻江倒海,如同一把钢刀砍削豆腐一般,有时不是因为刀锋太锋利,而是因为豆腐太软。

杨沂中领着这些人竟然冲过大阵,甚至直接冲入到延福宫中,广场前防卫的禁军们很快就混乱着四散而去,杨沂中自然明白,这些禁军并不是真的战头力太差,若是他们真的要剿灭郓王这些党羽,自己这些人肯定不是禁军们的敌手。

延福宫还有正殿,要去正殿还要通过一道门,杨沂中方进石领着众人一齐向正门进发,这道路不长,通往延福宫正门的道路有一个丁字道路,杨沂中他们刚刚走到交叉路口,另外一支人马正巧也从另外一条路走到近前,这交叉路口有宫殿挡着,是以一直走到两支人马很近时,相互才看到对方。

方进石看到岔路过来这队人马当前的竟然是熊彻,不由吃了一惊,同时熊彻也看到杨沂中方进石了,双方全都大惊着拨刀要向前,杨沂中已经认出熊彻就是在凝和殿大门顶上那人来,怒火中烧,提刀马上冲了上去。

郓王党人多,又全是乘胜而来,都是武人,熊彻身后的太子党不过四五十人,又有一些文官,眼见这些人很快就要被郓王党众们乱刀砍杀,熊彻不退反进,站在两队阵前高喊一声:“尔等休要动手,你们不顾郓王楷的性命了么?”

方进石跳到前面大声道:“大伙儿莫听他的蛊惑,郓王若真是落在他的手中,还用等到现在。”

杨沂中听他这么说,马上又要率人上前,熊彻高声道:“听我一言。”

杨沂中听他要说话,不自主的停了下来,熊彻首先看了看方进石道:“果然是你,我真是悔不当初啊。”

方进石听他这个话,就知道他是悔不当初没在自己关进平江府大牢里时,要了自己的性命,他刚刚要上前说话,熊彻根本不想给他讲话的机会,马上道:“你们要见郓王,我带你们去。”

方进石道:“莫要听他的。”

杨沂中已经抢上一步,将刀架在熊彻脖颈之上,喝道:“郓王在哪里?”

熊彻丝毫不见惧色,转头道:“要见郓王,跟我来。”

方进石想要阻拦,但杨沂中急于想见郓王赵楷,已经押着熊彻转向他们的来路,郓王党众将太子党众围在中间,一起跟着熊彻前去。

方进石着实无奈,只得跟着前去,走了没有多远,就来到了水边,这延福宫也是有一个人工湖的,湖中心也是有一个像玉涧阁一样的楼阁的,熊彻领着众人来到湖边,向杨沂中道:“郓王爷就在那楼上,如若不信,你们可以大声呼喊他。”

杨沂中听闻张口要喊,方进石忙道:“先不要喊,小心诡计。”

杨沂中硬生生的把到嘴边的喊声给吞咽了下去,他一把抓住熊彻的衣襟大声喝道:“你把郓王爷怎么了,说,到底有什么诡计!”

熊彻冷冷的道:“郓王楷率众谋逆叛乱,其罪当诛,太子心念兄弟手足之情,慈悲仁怀,不忍心看到兄弟相残,意欲网开一面,请得郑皇后及郓王生母王贵妃前来劝导,郓王已经幡然醒悟,他此时就在楼上,你们不妨喊他出来,郓王自有话给你们说。”

熊彻一番镇定的话,杨沂中一时难辨真假,不自禁又把目光投向方进石,方进石也不能分辨熊彻所说的是真是假,只是此时熊彻所说的如果是真的,那么赵楷一出来说话,无论是否逼迫,这场兵谏就马上彻底失败。

方进石上前道:“此时太子何在?官家何在?”

熊彻道:“官家此时就在延福宫中等候郓王消息,郓王楷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实在有负官家平生所宠信,实话给你说了吧,太子已得了官家传诏,他此时正率禁军平叛。”

第369节 扭转

方进石低头一想,向身边的高宠道:“你带几个人悄悄的潜到湖中阁楼看看郓王爷是否在那里,无论有无,都莫要声张,有就请他到此,若是没有,就速速退回。”

高宠领他命令带人前去,杨沂中指派了数十人一同前往,方进石又叮嘱了道:“万事小心为上。”

熊彻不屑的道:“郓王楷一直都在那楼上,还怕我骗你不成。”

方进石道:“赵三哥若真在那阁楼上,他为何不出来。”

熊彻道:“他一离开那阁楼,必定被太子擒获,治他谋逆大罪,太子早知郓王楷想要图谋不轨意欲篡位,一时苦无真凭实据,如今你们擅自闯宫犯下滔天大罪,天下人全都看到了,太子苦等时机想要剪除郓王,终于等到了。”

方进石不在意的道:“若是太子真有这般心胸计谋,也不用等到今天,既然郓王被困在那阁楼上,你们为何不直接派人上去擒拿,你们在怕什么?”

熊彻立时停嘴不说了,方进石道:“你方才说,郑皇后和王贵妃劝说郓王,郓王已然醒悟,你们忌惮不敢上前的,也就是郑皇后和王贵妃还在那阁楼,郑皇后想要离开,你们谁敢阻拦,她所以还在,是因为郑皇后其实是在保护郓王,有郑皇后在,你们谁也不敢造次,我说的对不对。”

熊彻抬眼看了看方进石,想要说什么却终是没开口,然后别过头去,他那种眼神中有些敬佩有些不服,方进石知道自己猜想的不错,他没说话,杨沂中见他只是派了高宠几人前去,又在这里和熊彻斗嘴,心中焦急,上前道:“既然郓王就在那阁楼上,我们赶紧过去迎他。”

方进石道:“不急,此时就看我们谁能沉的住气了,熊知府把我带到此地,他必有后招,太子一党人才匮乏,全都是一众见风使舵者,除了熊知府外全都是无能之辈,熊知府竟然意外落入我们手中,你只要看住了熊知府,太子一党必然自乱阵脚。”

熊彻恨恨的看了方进石一眼,然后道:“郑皇后虽位尊权重,但能贵的过东宫太子?太子已得官家应允,不日继位大统,逼得太子急了,太子亲自上阁楼捕了郓王楷,郑皇后难道和太子拼命么?这宋室江山是姓赵还是姓郑的?”

熊彻这个话已说的份量极重,杨沂中道:“太子虽贵,我等难道看着太子动手么?”

熊彻道:“那你还不赶紧上湖中阁楼和郓王汇合。”

方进石竟然呵呵一笑道:“定王若有亲上阁楼捉拿郓王有胆识,哪里会有郓王的今日?原来太子就在对岸等着,很好,很好。”

杨沂中道:“那我们怎么办?”

方进石道:“东宫太子都不着急,我们急什么?”

熊彻哈哈一笑道:“既然大家都不着急,那我就先睡一觉到天亮再说。”他说完一下子就坐到了地上,双手交叉放在脑后向地上一躺,枕着自己的掌心闭上了眼睛,还把自己右腿翘在左腿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杨沂中一急,伸腿踢了他一脚,喝道:“起来。”他又转到方进石面前道:“太子一党等得,我们可等不得,天色一亮若是不能定下大局,就危险矣。”

方进石道:“让他睡,我瞧他如何睡的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三支冲天火龙响尾箭,方进石拿了出来,向身边的刘浣青道:“反正无聊,放几支烟火给大伙儿瞧瞧。”

刘浣青一愣,方进石微笑着取过身边人的一个火把交到她手中,将自己手中的冲天火龙举了起来道:“你来点火。”

刘浣青拿了火把凑到近前,点燃了他手中的冲天火龙,这响尾箭呼啸着冲向天空,在天空炸开,绽放出美丽的烟火。

方进石一连把手中的三支冲天火龙燃放,熊彻一下子从地上坐直了身子,道:“你做什么?”

方进石笑答:“我请太子观赏一下好看的烟火。”

熊彻从地上爬起来向湖对面看了看道:“雕虫小技,太子今晚哪里都不会去,无论你做什么,他都死守仁寿宫,会一直到天亮。”

方进石道:“那就赌上一赌,看他能不能在仁寿宫呆的住。”他伸手牵住刘浣青的小手,在她手背上亲了一下道:“今晚每一次都赌赢了,全凭你这福将在我身边旺我,你就再旺我一次吧。”

刘浣青低下头,却没有将自己的手缩回来任他握着,此时要紧的关头,他却在这里调戏小姑娘,杨沂中看不下去了,上前道:“我们怎么办,在这里瞎等么?”

方进石道:“调集人手,准备前去阁楼迎接郓王。”

熊彻道:“郓王一出来,湖面上的禁军就会坐船前去捕拿,若有必要格杀勿论死活不论,太子怎么都不会让你们迎到郓王,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若是你们不想让郓王丧命,大家就一起等着天亮吧。”

杨沂中怒道:“郓王有事,我必先砍下你的狗头。”

熊彻轻蔑一笑道:“以区区一命换郓王一命,熊某深感荣幸。”

杨沂上一怒就要上前,方进石道:“你听。”杨沂中停下来细听,却并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就问道:“听什么?”

方进石道:“听不到,你可以看,看对面。”

杨沂中抬头看去,只见对面火光冲天,喊杀之声越来越响亮,方进石道:“我埋伏的奇兵就要建功了,杨将军,我们前去迎接郓王爷。”

熊彻跑到湖边,跳到水里抬头看着对面,对面就是太子所处的仁寿宫,他心中焦急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方进石道:“把他拉回来,我们前去迎接郓王。”

杨沂中大喜,让军士捉了失神的熊彻,一齐向了湖边木桥前行。

一行人到了桥前册,杨沂中道:“我们敢喊么?”

方进石道:“此时不喊,更待何时?大家都齐喊定王已经被杀了。”

杨沂中一愣,方进石率先自己喊了起来:“定王已经伏诛,太子被杀了。”他这一喊,后面的人跟着喊了起来,黑夜之中谁也不知道真假,人心惶惶之夜,左右不定的禁军们听说太子已经失败,自是人心涣散。

杨沂中也跟着喊了起来,众人一起上桥,高喊着向踏着木桥向湖中的阁楼前进。

第370节 黄袍加身

杨沂中领着大队人马,军士们搀扶着镇南王赵拓,一齐向了湖中阁楼,他们走到楼前,杨沂中高喊道:“郓王爷,郓王爷在哪里?”

阁楼的二楼窗子打开,高宠探出头来道:“郓王爷在此。”

杨沂中亲自扶着赵拓,和方进石一起从楼梯到了二楼,他们刚上到楼上,有人道:“皇后在此,不得造次喧哗。”

杨沂中答应一声,让属下们在楼下等候,有侍从给他们打开房门,只见郓王赵楷站在一边,正中端坐着两个华丽的服饰的妇人,赵拓看到郓王和那两个贵妇,马上挨个道:“见过皇后娘娘,见过王贵人,见过赵三哥。”

赵楷满目含笑道:“你受了伤了?要不要紧。”

赵拓道:“还死不了。”

赵楷向众人身后看了一看道:“宇文先生何在?”

赵拓道:“宇文先生安排城中防务,正在赶来。”

赵楷点了点头,道:“告诉你们的属下,皇城禁内非比寻常,尤其是后宫,万不得惊扰冲撞。”

杨沂中这时候才插上话道:“赵三哥放心,宇文先生早有安排,我等也早就吩咐下去。”

赵楷连声说好,向众人都看了看,向方进石也点了点头,然后道:“那……我们出去吧。”

杨沂中他们拥着赵楷欲要下楼,赵楷先向郑皇后和王贵人辞别,王贵人一脸喜悦,众人下楼,还听到身后郑皇后对王贵人道:“好了,你多年心愿总算得逞,终不负这辛苦一场了……”

杨沂中和赵拓拥着方进石下楼,赵楷听得仍旧有死士在喊:“太子被杀了……”吃了一惊,马上问:“太子被杀了?谁下的令动的手?”

杨沂中忙道:“军士们这么喊,只是乱太子一党军心,太子此时如何,我等也不知。”

赵楷马上把脸沉下去道:“赶快传令下去,保护好太子,我可不学李世民。”

杨沂中只得让人传令下去,赵楷刚刚走到岸边,只见一队禁军举着火把由远及近,杨沂中不知敌友,赶紧戒备起来,这队禁军当前头领边走边高喊:“郓王爷,郓王爷,侍卫司左都统在此。”

赵楷喜出望外,向前快走几步,这禁军头领一看到赵楷,还有老远就马上跪伏在地道:“我等来迟,郓王爷恕罪。”

赵楷上前去扶了这人道:“不迟不迟,何将军来的正好。”

这何姓将军一挥手道:“保护郓王。”

禁军们马上行动起来,竟然将杨沂中的铁军死士都挤到一边,这边郓王刚刚上岸,又有一支禁军很快过来,却是殿前侍卫司步军司,这将领是个老将,姓李,同样是来保护郓王的。

赵楷又向前走了百十步,又一支禁军前来,是殿前侍卫司都指挥司,同样说是保护郓王的,这保护郓王的部队越来越多,很快壮大了起来。

等赵楷走到延福宫的大门口,身后已挤了几十名威武的将军,浩浩荡荡的把杨沂中方进石他们都挤到后面去了,也不知这些人方才在哪里去了,突然之间得到消息一下子从地底冒了出来。

方进石暗暗叫苦,却苦无办法,这些殿前侍卫人多势重,团团把郓王拥在中心,杨沂中想到走的近前,还有人暗中推搡他,不让他走到郓王身边。

郓王赵楷走出延福宫然后到了凝和殿后花园,停了下来道:“宇文先生何在?快些让他前来见我。”

有人答应着飞奔而去,这时候当然再不会没有人手,有什么吩咐都是抢着去做。

这凝和殿后花园有一个道观,因为宋朝皇帝从宋真宗起就崇信道教,连这皇城内也建有数座规模不小的道家场所,这凝和殿花园中的道观名曰玉清观,平时也有几名黄门太监扮做道士在这道观侍奉。

赵楷不往前行了,转头领着众位将军进了这玉清观,玉清观供奉着三清道人,干净明亮的红木桌子铺着杏黄的桌布,殿堂之中灯火通明彻夜不息。

赵楷走到大殿前的院子,向身边的侍卫将领问:“城中的情形如何了?”

众人一起上前,都是纷纷表功,生怕郓王赵楷漏问了自己,赵楷一一听了,微微点头。

方进石跟在后面,此时虽然赵楷看上去大势已定,但谁也不会忘记,这皇城此时的主人依旧是大宋官家宋徽宗赵佶,这皇城中都快被翻过来了,却没有听到他的任何信息,也没有人传过他的任何旨意。

宋徽宗虽然昏聩,但皇帝的威严摆在那里的,谁都不敢明着打听问,这些自然有郓王和宇文先生考虑。

赵楷问了一番,过了许久,有人道:“宇文先生到了。”

众人往两边一闪,宇文虚中领着武将文官从外面走了进去,这总谋划此时才来,镇南王赵拓趁众将军临时闪开,才瞅空挤到近前道:“宇文先生,郓王在此。”

宇文虚中伸手拉住他道:“王爷辛苦,当居头功。”

镇南王赵拓听到他这句话,眼泪都快要出来了,从皇城外城走到此处,也太不容易了。

方进石看到宇文虚中走了进来,又领着文官,从后悄悄拉了高宠的后衣角道:“快来。”

高宠不知他要做什么,听话好奇的跟了过去,方进石急急走到玉清观中,四下看了看,把桌面上的供品蜡烛赶快搬到地上,一把将杏黄色的桌布扯了下来拿在手中。

高宠奇怪的道:“你要做什么?”

方进石不由分说,将那黄布塞到他的手中,拉着他走回到殿前的院中,低声道:“把这黄布给郓王披在身上,尊拜他为官家。”然后伸手推了他一把,让他往人群里挤。

高宠头脑一嗡,问了一句:“什么?”

方进石再不迟疑,抬起脚来在他后背狠狠踹了一脚,高宠向前一挤,用身子肩膀硬顶开前面两名侍卫军将军,从人缝中挤到了前面,大家围着郓王说话,人与人之间也不会挤的太紧,高宠一下子就挤到了郓王面前。

众人的目光一齐转向高宠,高宠心头慌乱,他平时笨嘴掘舌的,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赵楷看着他手中的黄布,微笑着问:“你做什么?”

高宠一着急,展开杏黄桌布,把它披在赵楷身上,然后退后一步,跪拜在地道:“拜……见官家。”

第371节 拈花一笑

众将军一愣,宇文虚中已经抢先一步跟着拜了下去,道:“恭喜官家贺喜官家。”身后文官武将一齐拜倒,全都口呼官家。

禁军将军们如梦初醒,也一起拜倒,大部分人都后悔,为何自己没有想到呢,众人本来就是要拥立赵楷为帝的,怎么事到头上,让这无名小子给占了先呢。

不是他们没有想到,是因为一部分高职位的将军还在观望的态度,不到最终尘埃落定,谁都不太愿意贸然起这个头,职位低的将军却是想着高职位的人。

再说了,立皇帝自然是到朝堂之上,给皇上穿上正式的皇帝衣冠,此时条件也不具备啊,这些武将们已经忘记了,本朝的开国就是在陈桥驿太祖皇帝黄袍加身的,那件黄袍也同样不是龙袍,而是一面黄色的旗帜。

赵楷一呆,虽然脸上掩盖不住喜悦之色,但自己却把那黄色桌布从身上取了下来拿在手中道:“赵楷自认德行浅薄,才学疏浅,难掌天下大统,如何受的起。”

身边那禁军殿前侍卫司步军司李老将军起身来拿过黄布又给赵楷披上道:“郓王今日继承大统,天命所归,百姓所望,众军所盼,我等一起拥立,此乃天意也。”他李老将军话说的漂亮,心中却是后悔方才迟了一次,第二次给赵楷披上黄袍,总是远远比不上第一次。

众人一起劝说,赵楷又一次把黄袍拿下来推荐不受,又一另外的禁军将领上来给他披上,如此三次,最后赵楷无奈的道:“既然众位将军如此坚持,一定要楷受此大位,继承大统,楷明知自身德薄学浅,只是暂代江山社稷,待来日再遇厚德之人天命神授者,楷必逊位于天命所归者。”

三推三让,足以说明郓王赵楷继位是给众位将军所逼的,不是他阴谋夺权篡位的,这叫三逊三受,赵楷自己也说,他只不过是自己代理做皇帝,等以后遇到“德厚”的侯选者,他就让位。

众位将军和文官们又拜了一次,这才正式起身,高宠回头望望,方进石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人群中看不到他的人影,高宠纵然是敦厚老实,对政治上的不很透精透灵,但是他肯定也知道方进石把杏黄桌布塞到他的手中,然后狠狠踹自己一脚,把他踹到赵楷面前,能给他踹来什么。

这一切本来方进石自己肯定也是可以做的。

此时方进石已独自走出玉清观,到了外面花园中,此时天空早已经不下雨了,淋湿的衣服不知道何时已经被捂的半干了,方进石走到一丛花草前,伸手却拈取了一朵鲜花,放在鼻子下轻嗅,这鲜花花香沁脾,让他十分的舒服。

此时大局已定,就算是宋徽宗亲来,只怕也很难更改,就算是后面有什么变化,方进石也实在不想再管,任它去吧,此时心里放松,顿时会觉得这花香更是好闻。

“姊夫。”一声清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方进石回过头来,就见刘浣青微笑着慢慢向他走来,她走到方进石面前道:“别人都在抢着拥立之功,你为何不上前去?”

方进石笑笑不语,他不想向别人解释太多,说来也怪,他平时看到任何机会都会挺身上前,厚着脸皮也要抢一些对自己有利的机遇,今天却放着大好的好事,难得的机遇,他却想着全身退出,任它去吧。

刘浣青看他不说话,笑了道:“我明了了。”

方进石道:“你明了什么?”他说着话,把手中的花朵轻轻的插到刘浣青的额头发际,刘浣青伸手扶了扶这朵花,问:“好看么?”

其实这黑夜之中光线微弱,也看不出什么,方进石却认真的点了点头道:“好看。”

刘浣青道:“我明了你的意思,正好我读过一首佛谒曰:‘懒度庸人意,且拂明镜台。我自拈花笑,清风徐徐来。’说的就是你的心情。”

她这个佛谒很是浅白,方进石虽然文化不高,但也能听的懂,他自嘲道:“是了,辛苦拼命一场,也只是换得清风徐徐来,你想看看大场面,其实到了最后,也许就是佛家说的尘归法士归土的那个尘埃。”

刘浣青道:“胡言乱语,都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方进石伸手臂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背靠着一棵树慢慢瘫坐下来道:“我什么也不想说,好困,一个晚上都没有睡觉,最近都没有睡好,现在能好好睡上一觉就好了。”

刘浣青走上去挨着他坐了下来,也不顾得地上还是湿湿的泥土和草皮,她把头斜靠在方进石膝上,低声道:“我也好困,好想睡觉。”她把头埋在方进石的膝间,低头想要趴在他的腿上睡一会儿,方进石伸手去握着她的右手,用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的来回磨,她的手又软又凉,抚摸上去十分的舒服。

刘浣青还没有睡上一会儿,一群将军拥着赵楷从玉清观走了出来,直向仁寿宫方向而去,方进石赶紧搂着刘浣青腰间道:“起来了,还不到睡觉的时候。”

刘浣青只得起身,方进石拉着她的手,跟了上去,赵楷领着众人直扑仁寿宫,到了仁寿宫大门前,只见金统大领着一众身上全是泥水的军士门前当立,他见郓王到来,急忙也参拜下去,赵楷本来已越过他的身前,好像又觉得有些什么,就停下来问了一句:“你们是何人属下”金统大恭恭敬敬的道:“我等是景王爷的属下,奉景王爷之令,前来拥立赵三哥继位的。”

赵楷哦了一声,他的这个哦字明显带有奇怪的意思,跟着赵楷道:“景王今夜也参与了么?我怎么事先不知?”

金统大正容道:“王爷令我等百人前来助阵,宇文先生原是知道的。”

赵楷嗯了一声,再不多话,带人从大门走进了仁寿宫,众人到了正殿,有将士伸手推开大殿房门,这大殿里面有不少太子一党被擒拿的党徒,一个个畏畏缩缩或坐或站,面无人色。

赵楷领人迈步走了进来,刚想开口说话,只见大殿的通往后面的小门处,一名大汉口中说道:“我让你跑,你往哪里逃。”

这大汉一手抓扯着一个男子的后衣领,一手五指张开,揪住此人的头发,正扯着他往大殿里面来,想来是这男子不甘心受俘,想来逃走让这大汉抓了回来。被抓扯的人不停的挣扎纠缠,惹得那大汉火起,腾出一只手来在他后脑上连扇几记。

赵楷看清楚被抓扯着往回拉扯的男子面貌,脸色立时变的极为难看,怒道:“放肆,还不快放手!”

这被抓扯回来的脸上极瘦,看上去没有几块肉,衣衫全是泥水,还有大片血迹,他被这大汉抓扯的双腿在地上乱蹬乱踢,模样十分的狼狈,跟进来的方进石不认识这人,他正是当今太子赵桓。

但方进石却认识抓扯他的大汉,正是金统大手中三大将之一的傅选。

第372节 退出

傅选看到众人拥着郓王,就算是他不识郓王,也能猜的出几分来,他恨恨松开太子赵桓的头发,松手之际都不忘推了赵桓一把,看上去火气极大。

纵然赵楷和赵桓争夺皇位,是敌手,但是总是自家兄弟,看着赵桓狼狈不堪的坐在地上,就亲自走了过去,伸手扶着赵桓站起,然后向傅选不悦的道:“你是何人属下,难道没得上峰的命令么?”

赵楷还是因为看着他擒获太子有功,才没当场发作,只是言语之中已经很不客气了,傅选还没说话,跟着进来的金统大急忙冲出人群,将傅选挡在身后向赵楷行礼道:“在下管教不周,还请官家恕罪,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赵楷冷冷看了金统大一眼,转过头来向跟随的人道:“去找个地方给定王洗干净脸,换件干净的衣服。”

金统大看赵楷这么看了他一眼,转过身来向傅选道:“还不快着给定王赔礼道歉。”

傅选看了赵桓一眼,愤声道:“金老大,王老三好好待他,却被他刺了一刀,只怕已经……”金统大大吃一惊,急道:“在哪里?”

傅选道:“在后殿。”说着带着金统大向了后殿而去,任他郓王官家,全都不在意了。

跟在后面的方进石也跟着金统大一起到了后殿,只见景王府一众人等全都在此,秦敢开扶着王度先满目的悲痛,王度先背靠着柱子坐在地上,身前身后鲜血一大滩。

金统大快走几步,冲过去扶着王度先,只见他双目紧闭,早已没有了气息,他是后腰中了一刀,金统大和傅选秦敢开都是悲痛万分,他们几人虽然平时也暗地争斗,可是斗的久了,感情却好了起来。

王度先比起秦敢开和傅选,为人更稳重心思更细密,却不想先二人而去,方进石想上前去安慰一下,却不知如何说才好,这景王系都是他一力向景王赵骇力陈利弊争取而来的,王度先的死,他肯定是有责任的。

金统大悲伤了一会儿,站起来道:“此地已经事了,我们这就带上王老二走了吧。”

他抱了王度先的尸身,和景王府的一众人等,并非走皇城大门,而是又重挖开的地道中撤走,方进石想了想,还是没有跟着金统大一起回去。

他带着刘浣青又回到仁寿宫的前殿,只见郓王赵楷和大队拥簇者全都不见了,高宠竟然还在,他一直在等方进石,他看到方进石从后殿出来,就走过来道:“有人说官家在大庆殿,郓王领着人前去大庆殿了。”

方进石道:“你怎么不跟着去?”

高宠道:“我在等你。”

方进石上前去拍了拍高宠的肩膀,然后一笑道:“此时多跟着郓王,自有好处,你没看那些个大将军大学士们寸步不离的。”

高宠道:“你呢?”

方进石道:“我有些困了,想回去睡觉了。”

高宠道:“我也不去,我要去找嬛嬛,一直没有她的消息,我很是担心。”

方进石道:“她不会有事的,郓王约束行事的军队,后宫谁也不敢放肆。”

高宠道:“我找人问问。”

他告别方进石离开这仁寿宫,自己亲去找人询问,方进石看高宠走远,向刘浣青道:“虽然此时大庆殿必然精彩绝伦,但我好困,实在不想再去看了。”

刘浣青道:“那怎么办?”

方进石道:“回去睡觉了,天都快要亮了。”

他带着刘浣青从皇城里出来,一路上戒备森严,经过多次盘查才到了大街上,方进石发现,此时连个代步的马匹车辆都没有了,他甚至懒得去找郓王一派相认识的去解决一下这个问题,就带着刘浣青走路回去。

这皇城离他们家还有很远的路程,两人又折腾紧张了一夜,走的好不辛苦,刘浣青年纪小又没吃过这样的苦,走到半道上就走不动了,蹲下来不肯起身,方进石只好道:“不走也不行了,难道要我背着你。”

刘浣青马上站起来,快步走到他的身后,方进石弯下腰背起她,自嘲道:“当人家姊夫,又辛苦又劳累,不容易啊。”

刘浣青在他背上低笑道:“当人家小姨妹难道容易了,还要给人家抱给人家亲的。”她丝毫也不避讳这男女之间的一些亲热的事,张口就说,方进石却给她说的无言,不敢接她的话,只是默默走路。

刘浣青等了好久,不见他开口,就问道:“怎么了?”

方进石只好道:“没什么啊。”

刘浣青道:“那你为何不理我的话?你怕了?”

方进石闷声道:“我怕什么?”

刘浣青道:“是了,今晚那么危险,那么令人绝望的时候你都没怕过,你会怕什么,我一不会给四姊讲你欺负我的事,二不会想着要嫁给你,你更没有理由害怕了。”

方进石停了下来道:“今晚那个时候……是我做的不对,我向你赔不是,你要我怎么做,我都答应你。”

刘浣青柔声了道:“我明白,男人在那个时候,确实需要很大的勇气,以前我总觉得你是我几个姊夫中最胆小最窝囊的那一个,现在我不觉得了。”

她小小年纪,能说出这样理解人的话来,方进石终于得到她的一句真诚的称赞,快要感动的哭了,他把刘浣青从背上往上托了托道:“能得到你这样一句评论,比当多大的官都强。”

刘浣青道:“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何不会想着嫁给你?”

方进石道:“问这个做甚,你还小,未来的路还长着呢,我都老了。”

刘浣青道:“我就是再大一些,也不会想着嫁你,因为我四姊已经嫁给你了,天底下的好事,总是不能让你一个人占全了,因为我总是想着,我以后要找一个武艺高强的大英雄,替爹爹守城,帮助恢复我们汉室基业,因为我总想着,那一天我嫁了你,肯定不会允许你再去找别的女人,那你多难过啊,对你总是不好。”

她喃喃低语,一连说了几个“因为我总想着”,尤其是最后一个,方进石听了都想发笑,这小女孩子的想法总是与众不一样,方进石微微扭头道:“那我也就不想了,你困了就别说话了。”

刘浣青道:“可是,我有的时候也总是觉得你很好的,有时候也会想一想如果嫁了你会怎么样。”

方进石摇摇头笑了笑不语,刘浣青又道:“想想你昨晚当着那么多的人面,对我那样,我以后还如何再嫁人。”

方进石一下子又停了下来,却不知如何回答她这个话。

第373节 尘埃落定

方进石背着她走了一会儿,发现她再没有说话,回过头来,原来刘浣青已经在他背上睡着了。

好在她很轻,背着也不太累,方进石一直背着她回到自己家门口,才叫醒了她。

刘浣青从他背后下来回房,方进石去好好冲洗了一下,站在大门口侧耳细听,此处离皇城已远,什么都听不到,方进石回到自己房中,躺了下来细想来,本来最后应该更有热闹,也更能争取利益的时候,他自己却独自撤离了,这不是他以往的习惯,但方进石却觉得自己做的没错。

此时,他已经对郓王做天子这件事,感到了十分的失望,宋徽宗固然不是个好皇帝,但是现在看来,郓王赵楷除了仁厚一点以外,也实在看不出比宋徽宗能强到哪里去。

面对金国来势汹汹,书生意气浓厚,头脑简单,性格软弱的郓王赵楷,真能改变固有的历史走向么?

此时的高宠无从知道柔福帝姬赵多富身在何方,他也不好打听别人,帝姬的寝宫在何处,但是他可以打听张喜儿,只是问了几个侍卫官,也没有人告诉他张喜儿的下落,皇城里宫女众多,也不是一下子就可以问的到的。

高宠正想着要多问一些人,殿前侍卫司的有人召集着,要去大庆殿,皇城现在虽然混乱一片,但也不是什么地方都可以去闯的,高宠跟着侍卫们一起,就来到了大庆殿的道路上。

正巧杨沂中也在,他一看到高宠,就过来问:“方公子何在?”

高宠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

杨沂中道:“赵三哥正令人召集人手,你和我一起去吧。”

高宠本不想去了,奈何抹不开脸面,只得听他的话一起去了,这大庆殿上已经聚集了许多侍卫,杨沂中率领的死士们站在最前排,这一来是宇文虚中安排的,禁军们人龙混杂,总是没有杨沂中这些人来的忠心。二来殿前侍卫司的这些禁军们虽然表示效忠郓王赵楷,但因为要见官家宋徽宗赵佶,有些担心赵佶会呵斥或者记仇,就有意往后躲。

赵楷一脸严肃站于堂前,身后是一众文官,此时大势已定,不仅许多重要的朝臣来了,连童贯这等权臣也来了,蔡京没有来,但是蔡攸却来了。

赵楷身披的黄桌布已经换了一身正式的黄袍,宇文虚中往当中一站,当仁不让的大声道:“今日之事,皆逼不得已,郓王楷仁德至诚,德才兼备,天命所归,众将士与天下百姓皆盼上天降下明主仁君,外御其侮,内平四海,郓王楷文德武功,当继大统。”

宇文虚中一说完,杨沂中及手下举手齐呼:“天命,天命!”这众人一起喊起来,声音震天,宇文虚中等他们呼了一阵,打手势让众人停下来,高喊道:“尊请官家出来,诏告天下。”

另外一群早就安排好的军士们走上前去,把后殿通往此处大殿的通道分开两面站好,中间让出一条道来,过不多时,宋徽宗在一堆人的前拥后呼下,慢慢从后殿走了过来,他看上去面色如水,身边平时跟随的黄门太监一个不见,换成了一群身披盔甲的武人,这些武人虽然不敢推推搡搡他,但是只要他一停步,这些武人就紧停在他身后,让他回转不得。

宋徽宗虽然没有黄门太监跟随着,身边却跟着一个明眸善睐的年轻少女,这少女跟在宋徽宗身后,眉头紧锁,脸上满是忧愁。

站在前排的高宠一看到这少女,忍不住心头一痛,他甚至想转身躲到后面去,只是他被杨沂中拉着站到前排,后面都是人,想躲也没地方可躲,杨沂中也是一片好心,这个场合能让郓王楷多看上几眼,以后提拔着也会优先考虑。

这少女正是柔福帝姬赵多富,高宠从来也没有听她说过,她希望那一个皇子可以当上皇帝,但是高宠知道,赵多富是宋徽宗最宠爱的女儿,她的意志也是宋徽宗的意志。

赵多富约高宠昨天晚上在城门河道边一起私奔,高宠还说“尾生抱柱,至死方休”,不曾想两个人却在这里见面了,赵多富看到高宠站在前排,眼睛中亮了一下,却很快低下头去,高宠不敢看她,却又忍不住偷偷看她。

谁也不知道赵多富现在想的什么,也无人理会她想的什么,宋徽宗战战兢兢的被拥着从后殿出来,站在正殿桌案之后,沉默不言。

宇文虚中走上前去,依朝礼向宋徽宗行了大礼,然后直身道:“帝上自登级以来,辛苦操劳,勤恳有加,百姓安居,四海臣服,天下皆知,只是最近数年宫家身体抱恙,寄思情于道家三清,为君之道诸事繁忙,劳损身体,如今敌国来犯,京师危急,众将军心急如焚,又不敢阻扰官家清修,两厢之下难以齐全,郓王楷年少有为,文德武功四海臣服,因而大胆奏请官家传位于郓王,上顺天意,下慰民心,恳请官家立诏传旨。”

他这一套说辞早就准备好了,宋徽宗不能再装聋作哑下去了,他看了看赵楷道:“郓王这一套龙袍,可穿的真是急。”

郓王向他行了礼道:“都是朝臣武将所逼,非孩儿意也。”

宋徽宗道:“是么?”

宇文虚中生怕夜长梦多,郓王赵楷又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来,节外生枝就不好了,他上前抢过道:“官家请落座,蔡相公宣读诏书。”

这诏书也是早就准备好了的,蔡攸走上前去,打开宇文虚中交过来的传位诏书,当殿宣读起来,这诏书也不过是总结一下宋徽宗的功绩,赵楷如何有德才,顺应天命。

这诏书不长,蔡攸很快宣读完毕,宇文虚中道:“请太上皇用玺。”

本来是应该皇帝盖完玉玺以后,才宣读诏书的,但实行的是兵谏,宇文虚中为了给宋徽宗一定的压力,才先宣诏后让他用玉玺。

手下有人将这诏书放在桌案宋徽宗的面前,宋徽宗看了看这诏书,向赵楷道:“郓王非要如此?”

赵楷本要说什么,又咽了下去,向宋徽宗道:“多说无益,事已至此,请官家决断。”

宋徽宗看了看诏书,闭目摇了摇头,他一回头,就看到大总管李彦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边了,手中捧着一个小小精致的木盒。

宋徽宗又站起来道:“你要学李世民,不要这个诏书也罢。”他一捂自己脑门,身子就往后倒,身边人赶紧扶住他,赵多富也急忙上前,连声喊:“爹爹。”

宋徽宗一下子晕倒了,众臣下顿时面面相觑,李彦一看官家晕倒,急忙召集了守在外面的宫女们走过来,要扶着宋徽宗回去休息。

宇文虚中一看,这诏书还没有盖玉玺呢,宋徽宗这么一走,那么郓王楷就变得极为被动,他向后一看,喊了声:“传太医来。”

然后又向杨沂中道:“尔等快扶官家坐好。”

杨沂中自然心神领会,向手下一招呼,数人一齐上前,将宫女们驱赶离开远处,扶着宋徽宗坐下,高宠给这些人拥着上前,他想拐头不上前去,又太着了痕迹了,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赵多富忽然怒道:“官家身体有恙,非得今日如此么?”

宇文虚中语气坚决的道:“今日非得如此,还请帝姬娘娘见谅。”

赵多富道:“官家昏迷不醒,如何用的了玉玺。”

她想要上前看看宋徽宗,却让众位杨沂中的属下挡在身前近不得身,赵多富推着前边一人的肩头大喝道:“让开,让开。”

这些人虽然不敢还手,却坚持不肯让开放她到前面去,赵多富怒火之下,拿起桌面上的砚台,把里面的墨汁全波到了桌布上的诏书上面,这诏书顿时花了。

宇文虚中一恼,向众人道:“请帝姬娘娘回宫休息。”两名将士听他口令,上前去扯赵多富,赵多富怒骂道:“滚开。”跟着后退一步。

两人又要上前,高宠抢前一步,挡在赵多富面前,向二人道:“不可对帝姬娘娘对粗。”

赵多富看了他一眼,道:“要你管。”又要上前去看宋徽宗,赵楷见状,知道别人怕了赵多富,自己走上前去张开双臂挡向赵多富道:“你休要胡闹,今日这玉玺不用,爹爹向满堂臣子交待?”

赵多富眼见是自己亲哥哥阻挡,一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太医此时上来,几下子简单的推拿,宋徽宗悠悠转醒,他本就是假装,想混过去这一关,眼见宇文虚中如此坚持,知道装晕也是无益,就醒了过来。

将士们高喊:“官家醒来了。”

总管李彦一看到宋徽宗又醒了,就带着宫女们上前,杨沂中领着自己的人回到原来的位置,宋徽宗好一会儿顺平气息,向赵楷看了看,赵楷走上前去,向宋徽宗行礼道:“爹爹但请放心,赵楷绝不做唐太宗,必善待定王。”

宋徽宗看了满堂的朝臣一眼,拿过杨彦递过来的玉玺印章,颤悠悠的盖了下去。

第374节 南下

方进石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他带上刘浣青一起到街上吃饭,城中的百姓均知道天改了,换了皇帝了,不过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生活还是老样子。

他吃过饭去找景王赵骇,赵骇平常呆的二层小楼早已人去楼空,连他平常养的毒物虫草也都搬走了,九里桃花醇的酒铺也是由下人经营,问起都推说没看到景王,方进石想去找一下刘绵记的刘统问一下,想想还是算了,景王已经有了身退的念头,就不要打扰他了。

此次赵楷兵变上位,景王一系可是出了大力的,连三大头领的王度先都身死亡命,只是景王多年来一直想扶秀安僖王赵子偁上位,而做的种种,如挖皇城下的地道这样的隐秘之事,这次给郓王楷政变使用上了。

这种事等郓王楷想明白过来,景王这里就不好说了,人家功成身退也是应当,方进石也不再纠结这些,自己吃完带着小姨妹回家。

一连几天,城中渐渐平稳下来,方进石呆在家中两三天,竟然没有任何人前来寻他,仿佛他已经被忘记了一般,按理说,无论是宇文先生还是当了官家的赵楷,派个人来问一下,总是理所应当的,至少他可是有大功的,但是世界就是这么平静。

方进石自己坐不住了,前去郓王府,短短几日,这郓王府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热闹,原来的管家也已经不在这里了,新任命的和方进石不熟,一句:“候着吧。”就给他打发了。

方进石有点生气,却也无可奈何,自己坐着没意思,就走出这郓王府,到了大街上,只见一队官兵打前开道,后面跟着几十个趾高气扬的女真金国装饰的文武官员,方进石听身边人道:“汴梁城换了官家,金兵不打了,要和新帝议和。”

方进石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如若赵楷无心,金军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派了使者进城议和,此时金兵久攻不下,虽然形势占优,但过来勤王的各路人马越来越多,只要攻不破这几十万禁军防守的汴梁城,那么拖得越久金兵就越不利。

此时议和,金国肯定狮子大开口,赵楷刚刚登位就和金国议和,各路人马必定寒心,长远来说,也是不利的。

方进石恼火的从外面回来,向刘浣青道:“准备一下,明天一大早我们就去淮东去。”

刘浣青调笑一句问:“不等着新君给你封官赏赐了?”

方进石道:“不该得到的,等也等不来,你四姐她们在信阳府已经等了太久了,还是先去江南为好。”

刘浣青叹息道:“又白忙活一场,都是拿命去拼,到头来还是一无所获,啊,不对,你至少还有所收获,我却是什么也没有。”

方进石道:“我有什么收获?你不是也算见到了大场面了么。”

刘浣青道:“你有什么收获,你心知肚明。”

方进石再不敢多嘴多问下去了,自己去收拾了东西马匹,第二天一大早,他领着刘浣青出城门,一路又顺原来回去的路追了下去。

虽说远不远,但要赶到信阳府也要此时日,一路之上,刘浣青对他有时淘气的开个玩笑,方进石也是默然承受,不敢说出什么过分的语言来。

终于追到了之前方进石安顿家人的那个院子,进门之前,方进石警告刘浣青道:“见到她们之后,可不能乱说话,也不要像路上这般了。”

刘浣青反问道:“我若是依旧这样,或者说了你不想听的,你会怎样?”

方进石顿时停步不行,刘浣青嘻嘻一笑,主动上前去拉了他的手道:“走吧,放心了……”方进石把自己的手从她手心拿出来,和她保持着一前一后,这才放心的推门进去。

院子里的人一看到二人回来了,都迎上来问,方进石不愿意多说,只是随意说了几句,着重问了一下黄金绵,得和平安后大为宽心,他然后让所有的人准备好行装,不日启程前去江南。

住在外面的季长安听说他回来了,也过来询问,方进石倒不会隐瞒季长安什么,就和他全说了一遍,季长安可惜的道:“怎么不在汴梁多等几天,郓王刚刚登级,也许没顾的到你。”

方进石道:“算了,若是社稷稳定了,再回来也不迟,眼前之事就是要把四海商号给管好。”

季长安道:“郓王这机会来的太早,四海商号的钱反倒没用的上。”

方进石道:“就算是郓王成了帝上,也总有用钱的时候,我们尽心尽力就好。”

季长安无话可说,本来郓王要建这四海商号,是为了长远打算,如今金国突然来攻,反倒帮了他一个大忙,四海商号倒没有那么重要了。

晚上方进石和梁翠容睡觉时,梁翠容自然问起自己的小妹刘浣青怎么会跟他一起回去的,方进石故意轻描淡写的说,这小姨妹不过是小孩心性,想看个热闹而已。

梁翠容自然不会相信,但却不愿意当面深究下去,只是说如果彼此有意,也要等上几年,方进石再三保证,梁翠容心中不信,却骗骗自己相信,世风如此,天下到处都是有多畜妾这样的风气,她也不愿意落下个悍妻的恶名声。

一行人第二天启程,一齐向淮东而来,这一趟倒是顺风顺水,不比之前的那次,很快到了平江府城,方进石带着众人一起来到了自己租住的那个小院,这次带的人多,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方进石顾不得停歇,就和季长安一起前去茶庄看看生意,他一到来,胡掌柜的大倒苦水,道:“日本茶商的价格比我们高,收茶困难,生意惨淡,你又说屯茶不出,仓存也要给钱,你再不回来我就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方进石道:“无妨,守着那么大的四海钱庄,有的是钱赔,怕他何来。”

胡掌柜道:“四海钱庄富掌柜那里,如今是一文铜钱也拿不出来了,史浩不知你回来,今日又去找富掌柜商议去了。”

第375节 准备

方进石转头和季长安道:“这位富掌柜也太把自己当成回事了,看来你要好好管一下你这个副手了。”

季长安听后摇摇头道:“此人以前做过几天强盗,眼界有限,是有些不知进退,蔡孟有些需要得罪的人不想当面得罪,就由他出面,这富掌柜是什么人的脸面都可以拉的下来。”

方进石道:“那你此时前去,只怕也不管用了。”

季长安不想让他低看,就道:“可以一试。”

二人正在说话,院子里史浩的声音传来:“这富之荣好生可恶,文书一切齐备,好言好语说尽,这厮总有理由。”他站在院子中发脾气,也不知和谁在说。

方进石走出房门,看到史浩站在院中,笑了问:“富之荣又给你脸色看了?”

史浩猛然看到是他,面露喜色迎上来道:“你何时回来的,汴梁城如何了?”

方进石道:“才到不久,汴梁城内,郓王已经继承大统,是为大宋官家了。”

史浩替他惋惜道:“怎么不在汴梁城里多呆些时日?郓王刚刚继位,我们这些跟着他的人总有封赏不是?有没有向郓王提荐一下我?”

他一连追了三问,方进石顿时生心一些愧疚,因为他确实没有向赵楷提起过史浩,他怕史浩起疑,就先叹了一口气道:“郓王爷初登大位,忙里忙外的,我也很少见到他,回去见他第一面时就提了一下,他只说知道了,就没了下文。”

史浩道:“想我一个籍籍无名的落第儒生,要一下子让郓王爷高看,确实不大可能。”

方进石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下次有机会时,定向官家举荐。”他这个话倒不是敷衍,而是真心想帮史浩一把了。

史浩反而安慰他道:“如今郓王爷已经登位做了官家,我们这些为他做事的,总是有机会见到官家真容的,到时再举荐也不迟。”

方进石道:“方才你说富之荣可恶,又是怎么了?”

一提起富之荣,史浩马上气不打一处来,急道:“这个富掌柜的,如今一点不把四海茶庄放在眼里,好像这茶庄不是四海商号的店铺一样,茶庄的钱一入到钱庄就再也拿不出来了,无论你文书多少齐整不缺,这姓富的就是不给,总是有理由,更别说向茶庄提借银钱了。”

方进石回头向季长安道:“看来季掌柜要重掌四海钱庄,这富之荣是不会轻易让位的,有道是坐上去容易,退下来的难。”

季长安道:“请神容易送神难本是常理,郓王爷虽然已经贵为官家,但天高皇帝远,你又没有拿到尚方宝剑,能耐他何?”

方进石哈哈一笑道:“谁说我没有尚方宝剑?只要我们送钱出去,自然有人给我们帮忙的。”

季长安道:“你又向谁讨要了钱来?”

方进石道:“没有向谁,季掌柜到时掌管了四海钱庄,不就有钱了么?”

史浩在一边道:“我知道了,你又要空口白话,用口舌之言向别人许允做买卖了。”

方进石道:“我空口白话是不假,只是也要别人信我,今日初到,先不去管他,看他会不会做人来事。”

史浩道:“怎么算是会做人来事?”

三人正在院子中说话,大门口就响起有人高声道:“听说方小公子回来了,是真的么?”

方进石笑了道:“会来事的人到了。”

说话间,外面走进来两人,当前一人是王雕儿,后面跟着他的堂兄弟王贵,王雕儿大老远的看到方进石,马上换了喜颜快步走了过来道:“真是小公子回来了,听人说还有些不信,听到院子的喜鹊叫声,才下决心过来看看,果然是真的。”

王贵也是打着哈哈上前叙话,方进石看看王家兄弟,对王雕儿道:“王主簿今天红光满面的,可是最近发了大财?”

王雕儿忙的道:“我一个小小的斛斗案,能发财到哪里去,方小公子真是慧眼如炬,早早跟着郓王爷,如今郓王爷成了官家,谁能比的过方小公子。”

他和方进石想到吹捧了几句,拉着方进石到了一边低声道:“那批占城稻米如今已经全部租借出去了,来年至少有三成利,小公子一鼓作气,多运些来,必然发财。”

方进石正色道:“不是说过了么,稻米之事我绝不多挣一分利,多少钱买进来的,那就多少钱再卖出去。”

王雕儿一愣,马上笑脸相陪着道:“好好好,小公子的吩咐在下铭记于心,再不敢提以米获利之事。”

方进石道:“此事就这么办,另外有一事需要劳烦王主簿。”

王雕儿忙道:“小公子但有吩咐,王某必定竭尽全力为小公子效犬马之劳。”

方进石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想请王主簿帮助问问,有没有什么合适的酒楼茶楼什么的租赁。”

王雕儿道:“原来小公子又想做大酒楼茶楼的生意,要说这酒楼茶楼的生意,小公子眼光真好,如今江南繁华似锦,有钱人也多,那一家酒楼不是酒客满满的,想去吃个酒席都不容易,我这就回去问问,定帮小公子找一个价格便宜,位置又好的。”

方进石道:“不需要位置好的,最好是有些偏僻的,但地方一定要大。”

王雕儿讶然道:“要偏僻的?这倒怪了,别人做茶楼酒楼的,都是要位置好的才有人流来。”

方进石道:“你只管按我说的找来,一定要尽快。”

王雕儿道:“是是是,我这就出去找。”

王雕儿要带着王贵告辞,方进石对王贵道:“王二哥若是暂时无别的事,下午跟我出去走一趟如何?”

王贵欢喜的答应了,他此次前来就是想求着方进石继续用他。

史浩隐约只到方进石和王雕儿的对话,走过来道:“要开酒楼么?如今这平江府城开酒楼可不大好做。”

方进石笑道:“我想请富大掌柜吃酒席,想来想去,总是在自家酒楼里吃好一些,别家酒楼吃着不那么令人放心。”

史浩道:“富之荣如何会来我们的酒楼里吃席?就算是你亲自去请,只怕他也会不给面子,他的侄子刚刚开了一家新的酒楼,每日大宴,富之荣总是会去吃,不仅自己去吃,还总带着四海钱庄的伙计掌柜们一齐去。”

方进石道:“富之荣不愧是做过几天山大王,很会笼络人心。”

史浩道:“他倒是会做人了,吃的却是四海钱庄的钱,我去拿文书支钱,一个铜板都没有,他们一餐酒席,就要吃掉几十贯甚至上百贯,他的侄子去年从老家前来寻他,饭都还吃不饱,不到一年,大酒楼都开的起来了。”

方进石听了点了点头,向史浩道:“你也去做一件事,去到平江府城内城外,多给找一些能写字读过书的,我这两天有临时活儿要他们抄抄写写。”

史浩道:“要多少人?写什么?”

方进石道:“天机不可泄露,你只管找来,价高不怕,只怕找不到人,至少找个两三百人来吧。”

史浩听的都糊涂了,真猜想不出他要做什么,刚想细问,方进石已经带了王贵出门而去,史浩向胡掌柜问道:“他这是要做什么?”

胡掌柜道:“少问多做,这就对了。”

第376节 借钱

既然是方进石的吩咐,又明摆着这中间有油水可捞,王雕儿自然份外的用心,不到两天,就物色了一处茶楼一处酒楼,喜滋滋的过来找方进石邀功。

方进石领着王贵和史浩过来分别看了看,那所茶楼在城西,地方偏僻,周围户家也不多,方进石看过以后道:“就这里了。”

王雕儿道:“这里人家正在做生意,想要盘下来可不便宜。”

方进石道:“我们来这大半天,客人都没两三个,还不便宜?当我是肥羊要宰么?”

王雕儿于是不敢再往里过多的添加自己的油水,自己又去装模作样的和主人家说了,方进石背着王贵对史浩道:“看到了没有,这就是会做人会来事。”

史浩道:“衙门里出来的人都这样。”他看了看这茶楼道:“你真的要盘下来开茶楼?”

方进石道:“当然了,你以为我是说笑的?”

史浩忧虑的道:“这里人太少,生意可不太好做。”

方进石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道:“生意好不好做,看你这个大掌柜的了,我让王贵到时候也过来帮你,你们两个好好经营这个茶楼。”

史浩吃了一惊,道:“你让我过来经营这个茶楼?”

方进石收了笑容道:“怎么不成么?”

史浩愁容满面的道:“也不是不成,我从你手中拿工钱,自然听你的安排,只是若是亏本了,你可别怪我。”

方进石只是又笑笑再不多说什么,这两天他也只是带了王贵外出,或者陪着一起前来的施太公游玩,也不怎么过问茶庄的事。

他让王贵找人把这新盘下来的茶楼简单收拾了一下,连招牌也不换,只是加固了窗户,加高了围墙。

这一天午时,王贵过来报告围墙已经加高好了,方进石依旧领着史浩和王贵一起到这个茶楼前前后后看了看,还算满意,他转回头向史浩道:“我让你找的抄书的儒生秀才,你找的如何了?”

史浩道:“让伙计们到处寻亲朋好友的约了一两百人,只怕最后不会全部都来,难来多少,却很难说。”

方进石皱眉道:“这可不行,算了,有多少人就找多少人,真不成用人的时候张贴个告示出去悬赏一下。”

史浩越发不明白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主动的道:“要抄很多字么?若是很多不如找个印书的铺子刻个雕版,印着总是比抄的快,还整齐。”

方进石哭笑不得的神色道:“这些个字,印的有什么用?”

史浩道:“写的和印的有何分别?难道是也要讲究书法布局?我找人的时候,可没说一定要字迹工整漂亮。”

方进石道:“算了,到时你自然知道,你只管找人就行。”他也没多解释,领着史浩和王贵回到四海茶庄,坐下来喝了几口茶,就有伙计过来递给他一封书信,方进石打开看过也没给史浩他们几个看,自己塞到衣袖里,站起来道:“已经到了吃饭时间,该去请客人入席了。”

史浩道:“请谁?到哪里去请?”

方进石道:“听说富掌柜的侄子新开了一家会宾楼,茶样众多,菜也做的不错,富掌柜听说最近经常光顾,我们去碰碰运气,问问富掌柜有没有钱借支给四海茶庄。”

史浩听他说自己要去,不由迟疑着道:“真的这个时候去找富之荣?”

方进石自信的道:“当然。”

史浩道:“会宾楼这个时间人多,不如让我和胡掌柜下午先找富之荣一下,你再去比较好一点。”

史浩想着富之荣极有可能连方进石的面子也不给,尤其是大庭广众之下,方进石作为他们这些人的头领,失了面子实在不象话,他和胡掌柜打个前站,不在酒楼这样的人多的地方,总会好一点。

方进石道:“不用,你带上借不到钱的文书,跟我一起前去就好。”

他执意到去,史浩也不能拦着,只好带上四海商号统一格式的来往钱帐的文书,跟着他一起出门。

方进石也没带上什么人,只带着史浩王贵及一个识路的伙计,坐着马车一起赶到了富之荣侄子所开的会宾酒楼。

这家会宾楼刚刚开了不久,所处位置极好,比方进石新盘下来的茶楼可是好多了,此时又是吃饭时间,会宾楼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看上去生意极好。

方进石几人一进门来,就有伙计上来相迎,方进石只说早就订好了位置,径直的上到三楼来,他早就的就让人打探明白了,富之荣此时正在三楼玄字号的房间里吃酒。

几人走到走廊过道里,就听到玄字号房间里传出来吆喝声,杯筹交错声,有人正高声道:“富大哥,想当初我们在山上落草时,哪里会想到,天底下还会有这么细的茶水。”

另外一人道:“那地方穷山僻壤的,如何能和平江府比,跟着富大哥混,那是跟对人了。”说完众人一起说着奉承话敬酒。

方进石几人走到房门口,正好一名店小二端着酒菜进入,方进石就跟着这店小二走了进去,只见眼前酒席正开席没有多久,菜正流水往上端,六七名大汉坐于席间,富之荣坐在上首,众人一起向他敬酒呢。

方进石跟着伙计走进来,富之荣没看到他,离他最近的一名大汉看到了,问了一句:“这里是专属的贵宾阁,你走错地了吧。”

方进石道:“我找富掌柜。”

这个时候富之荣才看到方进石几人,他放下手中的酒杯站起来道:“方小公子何时回来的,真是稀客啊,一起喝几杯如何。”他纵然再和方进石不对付,场面的话还是会说的,他跟着向酒席间的几人道:“来来来,你们让个位置,请方公子上座。”

他的几个兄弟连忙有人起身,给方进石让开一个位置,方进石看到桌面有人没有盖上盖子的茶碗,又掀开自己面前一碗茶往里看了看,用鼻子闻了闻道:“哇,这可是龙团胜雪啊。”

富之茶忙道:“方公子看错了,这只是朋友的一位长辈自己制的茶,和龙团胜雪相似而已,口味却是大大不如的。”

方进石道:“我一个开茶庄的掌柜,会分不清楚龙团胜雪?怪不得方才你有个兄弟呼喊着茶细呢,这龙团胜雪可是许多朝中一二品大员都喝不起没喝过呢,自然是一流的。”

他一说这个话,富之荣的兄弟有人听出味道不对来了,就有人过来道:“是好茶怎么了,我兄弟花钱请大哥喝个好茶,也犯朝廷王法了么?”

方进石也不搭他的话,富之荣用眼色制止了他的这个兄弟继续说下去,他向方进石道:“方小公子此时前来,找我可是有要事?”

方进石道:“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茶庄收到的钱都统一付给了钱庄,我们要置办货,就想让钱庄转支一些银钱使用。”

富之荣道:“小公子要转使多少?”

方进石向史浩示意,史浩过来把正式的文书递了过来,方进石扫了一眼,道:“很少,只有二千贯,四海钱庄不会连这个钱都没有吧。”说着他把文书抛到富之荣面前的桌面上。

富之荣拿起来翻看了一下,然后道:“二千贯对四海钱庄来说,是一点都不多,只是……只是孟大先生刚刚立下了一个规矩,超过一千贯的文书,必须至少提前一天交到钱庄中,或者急用的话由大先生用印方可。”

方进石道:“孟大先生何时立的规矩,我怎么不知道。”

富之荣笑道:“孟大先生前日才立的规矩,方小公子刚从汴梁回来,不知道也不稀奇。”

方进石道:“那我也是要依照规矩了?”

富之荣道:“小公子身为四海商号的二当家的,理应更遵守规矩才是,对不对,若是小公子急用,我让人马上想办法如何?”

方进石道:“既然是规矩,那当然不能在我这里破坏了,方才富掌柜言下之意,一千贯之下可由富掌柜当场决断,是么?”

富之荣道:“这也要看情况,小公子亲自前来,这个主富某也是当的起的。”

方进石道:“好吧。”他又向史浩示意,让伙计拿了笔墨上来,将二千贯的文书,在旁边改成了九百九十九贯,向富之荣道:“我这么改,不当紧吧。”

富之荣道:“别人这么改自然是不成的,小公子么,应该可以。”

方进石道:“那就请富掌柜盖个印吧。”

富之荣沉吟了片刻,回身取了印章,小心的在文书上盖了印,方进石收起来转支文书,交给史浩道:“富掌柜真给面子,我有些急事,这就告辞了,改天我专门请富掌柜到我的茶楼吃酒。”

富之荣道:“再急事,也要吃了饭,不如就在此吃了如何?”

方进石道:“你们山寨几个兄弟好不容易相聚,我一个外人就不打扰了,告辞告辞。”他和富之荣客气着转身出来,和史浩王贵一起下楼。

到了街上,史浩道:“本来想着场面定是会非常难堪,没想到这富大荣也会客气几分。”

方进石道:“你知道我这次在汴梁城,学会了什么么?”

史浩道:“什么?”

方进石道:“学会了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做好准备,都要沉的住气,否则事情必糟糕。”

史浩默然不应,过了片刻才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方进石道:“富之荣总算是给我点面子,给了这九百九十九贯,有了这文书,自然是去取钱了。”

史浩叹气道:“有了这一千贯,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多挨一分半刻,其他的文书,富之荣根本就没让办整齐了。”

方进石自信的道:“有了这一千贯,必然有一万贯,十万贯,走吧。”

第377节 找茬

富之荣目送着方进石一行人下楼去,停下酒杯沉吟半天不说话,他的侄子富标过来问道:“二叔,怎么了?”

富之荣肃容道:“这方进石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连孟大先生都怕他几分,哎……,应该就给他二千贯就好了。”

他这里在后悔,旁边有人道:“不是说这姓方的前去京师汴梁相助郓王登级,结果什么都没捞到么,怕他何来,如今朝中主政的还不是蔡家。”

富之荣可不敢这么想,他把侄子富标叫到跟前,低声道:“你亲自跟过去看看。”

富之荣的侄子富标答应一起,急匆匆的出门,跟上方进石他们一起向四海钱庄而来。

方进石领着史浩王贵几人一起到了四海钱庄门口,方进石抬头看看门头上的匾额,向史浩道:“这段时间过来办事,吃了不少憋屈是吧。”

史浩道:“不想说了,说了好生气。”

方进石哈哈一笑,道:“今天就让你好好出出气,把之前的憋屈都找回来。”

史浩道:“怎么找?”

方进石道:“存心找茬你总是会吧,你现在就进去取这九百多贯,弄的动静越大越好,鸡飞狗跳的把这四海钱庄砸了拆了,我算你有真本事,请你晚上醉香楼吃花酒。”

史浩有些不相信他的话,方进石得意的道:“是不是办不到?办不到你言语一声,我找别人。”

史浩受他一激,火气上升,发怒道:“故意找茬谁还不会。”他夺路而入,大步的走进四海钱庄,方进石看他去了,向王贵示意了一下道:“你去跟着,莫让他吃了明亏。”王贵答应一声,跟着入内。

方进石看两人都走了进去,自己去到四海钱庄门口前的荫凉处找地方坐了下来,向跟着的伙计道:“你去给我买些干果硬货,顺便找个茶水来。”那伙计答应一声,替他去办。

方进石干脆躺了下来,翘起二郎腿,甚至哼起小曲来了,他最为享受这种当头脑首领的感觉了,一切安排妥当稳坐钓鱼台,总是比状况层出不穷来的舒服。

史浩一脸怒的走进到四海钱庄的大柜台前,挤过排队的几人,掏出那文书重重的在桌面上一拍,大声道:“取银钱来。”

里面的帐房先生伙计看他这么不知规矩,本想发火,可一看他的神色,又知道他是四海茶庄的,一时忍了忍,拿起那文书前后看了看,没说话,史浩马上问:“有问题么?”

这帐房先生道:“有富大掌柜的印章,可以转支。”

今天这位帐房先生不想惹事,看过文书以后印了自己的章,马上向后面的伙计道:“通知库银房,马上准备九百九十九贯过来。”

那伙计马上拿了文书,去到后面库银房中,过不多时,一箱一箱的铜钱就排了出来,帐房先生引史浩过来,道:“九百九十九贯都在这里了,你点点数。”

史浩问:“是辽钱还是宋钱?”

帐房先生打开一箱钱,拿出一贯来给史浩看道:“放心好了,是宋钱。”

史浩接过来,搬了个板凳坐了下来道:“好吧,我慢慢数数。”他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慢慢的数,一贯铜钱有七八百枚,他数了好大半天,帐房先生巴望着看他终于数完,马上上前道:“你老也不是第一次来支钱了,何曾见过少过的,这都是官衙银库中取来着,这么多你要数到什么时候才数的完。”

史浩道:“就是天上玉皇大帝取来的,到了我手,我也要数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是?如果少了你是不是个人来赔我?”他一惊一乍的站起来道:“和你说话,又忘记数了多少了,我要重新来数一次才成。”

帐房先生心中恼火,道:“那好吧,你自己慢慢的数吧。”他说完要走,史浩一把拉住了他道:“好吧,我暂且相信你一次,这钱不差数目,那你再给我做个文书吧。”

帐房先生一愣,问道:“做什么文书?”

史浩道:“我那文书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贯,如今我只支转一贯,余下的九百九十八贯你不再给我重新做一张文书?”

这帐房先生差点吐血,问:“你……只取一贯铜钱?”

史浩正色道:“是啊,我何时说过全部支转的?四海钱庄何时有规矩说必须全部支完?”

帐房先生怒道:“你不是最近天天过来向富掌柜哭闹,急用钱么?”

史浩道:“是啊,只是今天偏偏我茶庄不急着用钱,只需要一贯就可以周转开了,不成么?”

帐房先生道:“只支转一贯钱,诺大的四海茶庄,就周转的开了?”

史浩一脸认真的道:“是啊,胡掌柜说只差一贯,我有什么办法?”

帐房先生看了又看史浩,他却一脸无辜的样子,帐房先生气也没用,向手下的人吼了道:“把钱退回到银库房去。”他自己愤愤然的重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手续繁琐的给史浩出具了一张九百九十八贯的文书,那些个伙计只得又把这些拿出来的钱一箱一箱的退回到银库房中。

史浩拿着文书看了又看,目视着伙计把银钱全都从这里搬空了,然后一拍脑袋向帐房先生道:“哎哟你看我这记性,后面我们胡掌柜说,明天还要去进货买茶呢,他后面又吩咐我全部支转了,我只记得前面他给我说的了,后面的话差点忘记了。”

帐房先生怒道:“你说什么?”

史浩笑道:“我说我要把这余下的钱都给支转出来,麻烦你让伙计们重新再给我搬出来吧。”

帐房先生道:“你说搬就搬,你是我四海钱庄的什么人啊,这么大的权利。”

史浩道:“那我这钱是不支转的了?”

帐房先生强夺怒火道:“你不是来支转铜钱的,你是故意来找茬的,这钱你明日等富掌柜在时,再来支转吧。”

史浩道:“我文书齐备,富掌柜也用过印章了,你一个小小的帐房先生却如此态度对待客官,你还有理了。”

帐房先生针锋相对道:“我今日就是不给你支转,你能如何?”

史浩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双手一撑就上了帐房先生的桌子,站在上面向围观的来办事的其他客官道:“大伙儿都看到了,四海钱庄店大欺客,有文书也不给支钱,大家以后别再来了。”

帐房先生看他这般无礼,向伙计们一招手道:“把他拉下来。”

几个四海钱庄的伙计纷纷上前,一把将史浩拉了下来,按在地上就要上前殴打,王贵早就瞧见,冲上前去怒道:“你们做什么?”他力气极大,伙计们虽然人多,却都只是寻常的百姓,远远不是他的敌手,让王贵一手一个瞬间甩出解围,把史浩拉了起来。

史浩一站起来,怒了道:“好啊,简单无法无天了,不给支钱还敢打人。”他顺势一脚,把角落里摆放的装饰的大花瓶踢翻在地,花瓶不经摔顿时碎了,里面的花木泥士洒了一地。

帐房先生能坐到这位置上,是和富之荣有关系的,如何受的了他这一阵撒泼,何况他已经忍受了很久了,一看史浩这般,马上向手下伙计道:“去请富掌柜的。”

他喊的这伙计还没出门,就撞上富之荣的侄子富标,富标一把扯住这伙计道:“一个穷酸书生,何用着请富掌柜前来。”

帐房先生一看富标来了,赶紧过来向他大体诉说了一遍前前后后,富标听后向史浩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富掌柜已经用了印章准了你们钱,帐房也不曾为难你,若再是胡闹下去,损失的可是四海商号的脸面。”

这富标不怯不亢,说话有节度,难怪富之荣肯把他当心腹,史浩道:“我先前没想起来要全部取走,后来想起了再取,难道不成么?”

富标道:“这个……”他回头向帐房先生道:“你去让人再搬过来就是了。”

帐房先生又让伙计把一箱一箱的铜钱重新搬了出来,摆放在史浩面前,史浩竟然一时气塞无语,方进石所说的找茬,也真不是那么容易找的,尤其是像史浩这样的一个读书人,他从来都不是会胡搅蛮缠的人。

史浩走上前去,刚想提出这好搬运,重新再存放在钱庄再继续惹怒四海钱庄,他话都没出口呢,富标主动向几个伙计道:“这些钱搬运不易,你们一直帮着搬到四海茶庄去。”

史浩只得把话咽了回去,富标微笑着向史浩道:“史公子你看可满意,若是不满意尽管提出来,我们尽可以做到。”

史浩没好气的道:“我不满意为何取个钱要这么久。”

富标马上躬身赔礼道:“那是伙计们不懂事,手脚慢了,我回头好好教训教训。”

史浩只好愤愤的带着伙计们出来,王贵一起跟着,他们到了门口,就见方进石悠哉自得在躺在荫凉处喝茶吃点心,史浩走过去,方进石忙的翻身坐起,他看史浩表情,问道:“怎么了?”

史浩道:“是我没本事,我找不到人家的茬,钱取出来了。”

第378节 耀武扬威

方进石听了史浩说的前前后后一遍,让跟着自己的属下领着四海钱庄的伙计把钱送回到四海茶庄里去,等他们走的远了,方进石向史浩道:“你知道为何这件事你没办成么?”

史浩道:“因为我不会信口说歪理。”

方进石道:“是了,你和他们讲道理的时候,他们不和你讲理,和你胡搅蛮缠;等你需要和他们说歪理时,他们和你讲道理,你就没辙了。”

史浩气道:“那怎么办?”

方进石先是打了个哈欠,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才道:“看来还是让你这师傅方小公子出面,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你也好好跟着学一学。”

史浩知道他有时候说话就是这么不着调,喜欢口头上占人些便宜,也由着他不和他争辩,方进石向史浩王贵两人一甩头,道:“走吧。”

三人一前两后的重又走进四海钱庄,方进石一进门,富标就看到了,马上迎了上来施礼道:“方小公子亲自前来,是又有文书拿来要转支银钱么?”

方进石道:“没有,我只是过来看看。”

富标哦了一声,向伙计们道:“快去准备好茶,请小公子到楼上歇息一下。”然后又恭恭敬敬的向方进石道:“小公子,楼上请。”

方进石忙的拦住了道:“天天喝茶也没什么味道,我就在这楼上随意看看。”

富标道:“你请便。”

方进石四下走了一下,这富标却不远不近的总是跟着,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方进石看他这样,主动走近了一些道:“这四海钱庄若是富大掌柜不在,便由你执掌照看么?”

富标不上他这个当,答道:“小可年初才到平州府,在这钱庄资历尚浅,如何敢当此大任,小可不过是个迎来送往的堂中小二而已。”

方进石长长的哦了一声,说道:“明白了。”

富标听他口气,心生警惕,忙问:“小公子明白什么了?”

方进石呵呵一笑,道:“没什么,随口说说而已,富兄年庚几何啊?”

富标道:“不敢不敢,在下虚生二十四了。”

方进石道:“果然年轻有为啊。”

富标赶紧道:“小公子比我还要年轻,却已经执掌四海商号半壁,小公子才是年轻有为呢,富标一介下人,如何敢当。”

史浩听方进石和富标你一言我一语的,尽是扯着无用的,心中难免有些着急,这方进石不是来找茬来了,怎么和这富标拉起家常来了?而且好似两个人越聊越投机似的。

他正在这里想着,方进石道:“别人叫我一声小公子,那是恭维抬举我,都知道我扯的是郓王这面大旗,富兄就不一样了,年纪轻轻的不过一年,就在平江府城靠着自己开了那么大的一个会宾楼,我和富兄相比,那才叫差的远了呢。”

他这话绵里藏针,富标认真想了一想才回答道:“也不是我自己了,我如何有这个能力,家中之前有些余钱,再加上叔父照应一下,才勉强借钱开的起来而已。”

方进石继续进逼道:“这么说,这会宾楼是富大掌柜也有份了?”

富标又想了想才道:“叔爷是借了我一些钱,不过是他老人家平日自己的积蓄,并非钱庄的钱。”

方进石道:“我也不过是寻常随便问问而已,你紧张什么?”

富标马上挺直了腰道:“没紧张啊,我开酒楼光明正大的,有什么好紧张的。”

方进石道:“也是,像富大掌柜如此有本事之人,之前又做过打家劫舍的勾当,存下一些私房钱也是理所应当人之常情,是吧。”

他这个话已经非常不客气,富标脸色变了变,有道是骂人不揭短,他当面直说富之荣曾经做过山贼,富标再有涵养,脸上也有些挂不住,振声道:“请小公子说话客气一些。”

方进石微微一笑,道:“好吧,那我好奇问上一句,我看有不少钱庄的伙计掌柜前去会宾楼吃酒,不知你收不收钱?”

富标道:“吃饭自然收钱,天经地义。”

方进石道:“不知道这些人前去吃酒,是他们个人出钱呢,还是走的钱庄的公帐。”

富标一下子噎住了,过了片刻才答道:“有些是个人出钱,有些是走的钱庄公帐。”

方进石不等他说话,马上道:“那好,我看看这部分钱庄的公帐,总不过分吧。”

富标沉声道:“小公子管好四海茶庄的帐目就好了,四海钱庄的帐目自有孟大先生亲自审阅,不敢劳烦小公子。”

方进石道:“你方才还说我掌管着四海商号的半壁呢,这四海钱庄不是四海商号的产业?我今天不仅要看四海钱庄的吃请的公帐,还要看你一个迎客送往的跑堂小二,怎么就当值之时跑去管你的会宾楼了,有多少个像你这样伸手拿着钱庄的薪俸,却干着自己的私活营生。”

富标吃吃的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急了道:“我今日不当值。”

方进石又道:“那我也要看看当值的纪录,我倒要看看,到底有多少四海钱庄的公钱被人贪墨掉了,总要有个数目给我。”

他这一口咬定富标有贪墨公款的行为,富标气急败坏马上高声道:“四海钱庄的帐目,只怕你无权查得。”

方进石道:“你既然没有贪墨,为何不敢让我查看?”

富标环顾四周,已有许多看热闹的围拢了上来,众人眼睛一齐看他,富标怒声道:“我不让你查看,你就是查看不得,我管你是何人,没有孟大先生的命令,谁也不得查看帐目。”

方进石冷冷一笑,道:“这世道真是好笑,我一个店铺的二当家,看个数目却要先看你这一个迎客送往的跑堂脸色,也罢。”

他脸上没见什么恼羞神色,分开人群向了店外走去,史浩王贵二人也跟了出去,富标也没料到他就这么容易打发走了,一时不知道是好。

走出门口,史浩忍不住道:“我们就这么灰溜溜的走了?”

方进石道:“不走还怎么着,难道还等着富掌柜请你吃杯茶再走?”

史浩给他吃了这么一瘪,半天不语,方进石看他脸色不好,哈哈一笑,道:“放心,说过今天让你好好出出气的,一定办到,只是我们要师出有名才行,如今富之荣自己给我把柄,我只好笑纳了。”

史浩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闷闷不语,方进石靠在河岸边的栏杆上道:“来,休息一下吃杯茶。”

他一点也不着急,拿起先前吃过的茶和干果,慢慢往嘴里送,他既然不走,史浩和王贵也只得等着。

过了没有多大功夫,自东边街道来了一小队官兵,领头的一个军官看到栏杆边的方进石,马上走过来向方进石行了一礼道:“方公子。”

方进石往他身后看了看道:“怎么就你们这点人手?”

这军官道:“还有在后面,早就等候着方公子的消息了,只是等的太久了,有些兄弟就走开了一下,马上就来。”他这里说着话,远远的又从东街来了一大队的官军,竟然有好几百上千人,方进石看到这大群人,满意的道:“这就对了,对交待下去了?”

这当先来的军官自信的道:“方公子放心,规矩早就传令下去了,我们是官军又不是厢兵乡勇,军纪自当会严守。”

方进石这才道:“这样最好,兄弟们放心好了,酒钱早就给了陈观察使了,少不了兄弟们的,这就走了吧。”他转身又向四海钱庄大门走去,史浩看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官军跟着,大为惊奇,忙的紧跑两步追了上去。

方进石耀武扬威的领着大队官军直冲到四海钱庄的正堂大庭,站在场中高声道:“今日四海钱庄清查帐目,不做生意,大伙儿请回,过后再来吧。”

前来办事的众客人一看大队官兵进来,有的就当时退了出去,胆子大的依旧在桌案前询问办事,方进石取过一把官兵的环首刀,一刀砍在大堂正中的立柱上,高声道:“各位若还是不走,我就当你们这帐目和我所查的贪墨帐有关,押后三月查清了再办,若还是充耳不闻,那就别怪官军们粗野无礼了。”

那些胆大不走的听他这么说,再不敢停留,马上纷纷离开,依旧有不走的,几名官军上前,几人抓手抬脚的抬起来到了门外,往当街上一丢,再不理会。

这四海钱庄本来热热闹闹的办事正堂大庭,很快便没有一个外人了,富标气急败坏的从楼上冲下来高声道:“你要干什么,有没有王法了。”

方进石一挥手,几名官兵上前向他一扑,扭住了他的手臂,富标拼命挣扎,又给围上一圈官兵拳脚齐下,打的鼻青脸肿,只剩余下哀嚎。

方进石走到他面前,看他那样,捂鼻自笑道:“好惨,众位兄弟手下轻点,莫要打出人命来了。”

一名官军笑答:“放心好了,都不会往要害部位招呼,看的清楚着呢。”

方进石哈哈一笑,在场中一站,向四下里战战兢兢的四海钱庄伙计掌柜帐房先生道:“除了看守银库房的伙计掌柜以外,你们全都给我站到这里来。”

第379节 夺权

史浩看了这许多官兵把四海钱庄全都围上了,心中有些打鼓,向方进石道:“这……这太过了点吧。”

方进石道:“非常时期,自当有非常手段。”他等那些掌柜伙计们全都站在院子中间,这四海钱庄家大业大,里面的人也多,大大的院子站了一大片。

方进石回头向史浩道:“你找的人呢?快些让他们过来。”

史浩不解的问:“我找的什么人?”

方进石道:“不是让你找一些能读会记会写的人么,快些让他们过来。”史浩这才想起,赶紧的自己前去找那些人。

方进石走到众位伙计们面前,让官兵给搬来一张桌子,他登上桌子向下面的众人大声道:“各位兄弟们,各位掌柜,大家不用慌张,咱们四海钱庄开办没有多久呢,外面风言风语的都传我们钱庄帐目混乱,贪墨成风,如此长久以后,谁还敢和我们钱庄做买卖?谁还敢把自己的钱放在我们钱庄里面借给我们做生意?如此以来就有必要彻底清查一下我们四海钱庄的帐目,让和我做生意的伙伴们有个信心,对我们四海钱庄也有很大的好处,趁此机会也要把我们钱庄里的蛀虫清理出去,有道是清者自清,大家不要慌乱,下面挨个儿,去把自己的帐册拿出来。”

他这话说完,马上命令官兵们押着掌柜的,去到自己的柜面,把自己的帐册整理好,拿到前面来,这一个个的搜查,谁也不会放过。

史浩很快找了第一批会读书识字的人过来,方进石让这些人手工抄写一份掌柜的帐册,抄写完成要签名划押核对,这样一来应当相当于复制了一份帐册。

帐册少的就在这四海钱庄抄写,帐册过多抄不完的,拉到他新盘下来的那个茶楼里慢慢抄写,史浩听他这么安排,才明白他找读书人和那个茶楼是作什么用处的。

这抄书刚刚开始,就有官兵来报,说外面有个富掌柜的吵着要冲进来,方进石淡淡的道:“不用理他,他若是真敢动手,就找个屋子把他关起来再说。”

这官兵领令去了,方进石让人继续,官军来的众多,严密的守着门口各处,任富之荣喊破了喉咙,也无人理他,官军不比平常的老百姓,若要真的动粗,富之荣还真的要掂量掂量。

方进石坐在正堂门口,看着一个个的掌柜进去拿自己的帐册出来,少有不从者,也给官兵押着翻箱倒柜一股脑的把全部带字的取了。

史浩忧心的道:“如此这般对待这些掌柜的,只怕他们事后甩手不做了,怎么办?”

方进石道:“一个头级的柜前大掌柜,月薪俸八十贯,已经和从九品的官员不相上下了,出了这四海钱庄,他们哪里去找这般的工钱,就算是他们不做了,我就不相信找不到人。”

史浩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方进石又道:“但凡做事,古人说的好,第一莫作,第二莫休,瞻前顾后的什么都做不成,如今时机难得,机会稍逊即逝,我为何一定要匆匆忙忙赶回来,等赵三哥缓过手来,蔡家有人再劝说几句,你想想四海商号无论是茶庄还是钱庄,能会有什么结果,我就要抢先一步让它即成事实,就算有一天赵官家耳跟子软,他也要掂量一下如何打发走我。”

方进石极少一下子一口气和史浩讲这许多话,而且是这般正正经经的语调,史浩低下头去细细想他的话,这时一个官兵又进来向方进石道:“那姓富的找了官衙的人过来,在门外一定要见你。”

方进石微皱眉头道:“蔡盎那里已经打过招呼了,是什么衙门的?”

那官兵道:“他们说是淮东转运使衙门的。”

方进石道:“这姓富的好有门路,竟然连转运使衙门也请的动,还如此的快。”史浩抬着看着方进石看他决断,方进石沉吟了一下道:“让他们进来吧。”

这官兵转身出去了,不多时,就听到富之荣的声音大声的传来:“简直是无法无天了,还有没有朝廷律法,还把不把孟大先生放在眼里。”

说着话,富之荣当前领着几人走了进来,他走到院下走廊处,看到挂着的一个鸟笼,里面关着一只画眉鸟,富之荣恼愤之下,一拳击出,将鸟笼打的稀烂,在地上滚了几滚。

方进石冷冷的道:“富掌柜好大的火气。”

富之荣再不淡定,冲上来道:“姓方的,你想怎样?”

方进石刚要说话,富之荣身后闪出孙德来,他是四海商号的大管家,富之荣情急之下把他给找来了,后面就是两个淮东路转运使衙门的小官吏了。

孙德走上前去向方进石微施一礼道:“方小公子,你……你这是做甚?”

方进石道:“我听说外面风言风语,说我们钱庄帐目混乱,内外勾结贪墨钱财,还有人当值不值,去做私活儿白拿工钱,我过来查查帐。”

孙德道:“方小公子尽力尽力为了钱庄好,原也无可厚非,只是……孟大先生知悉否?”

富之荣插话道:“你这么胡作非为想查就查,给孟大先生打过招呼了么?”

方进石不理他,向孙德道:“孟大先生何在?”

孙德道:“孟大先生去了庸州府,不在平江,我已派人送信给他了。”

方进石哦了一声,道:“张口孟大先生,闭口孟大先生,可见这四海商号中,只知孟大先生,不知我方小公子。”

孙德道:“四海商号本来就是以孟大先生为主,小公子为辅,查帐之事,还得从长计议,等孟大先生回来,再做打算,如今小公子让这么多官兵前来,有损四海商号的名声招牌,实为不妥。”

方进石道:“连孙总管也教训起我来了。”

孙德正色道:“不敢不敢,孙某所说的全是实情,还请小公子再多斟酌斟酌。”

方进石不再理他,向他后面的两个转运使衙门的小官道:“两位,转运使衙门也要插手郓王府和驸马府的事么?”

他这个话说的太大,两个王府的权力都太大,小小的淮东路转运使哪里敢得罪,更别说现在郓王也登级做了官家了,两名小官相互看了一眼,一人走到前面向方进石躬身行了一礼道:“不敢不敢,转运使衙门和钱庄素有往来银钱,上峰只是派我二人例行看看而已。”

方进石道:“回去告诉你们上峰,钱庄无事,两位可以回去了。”

两个转运使衙门的小官们巴不得不参合到里面呢,当即转身离开,富之荣喊了两声,两个人头也不回,径直回去了。

富之荣回过头来,向方进石道:“你想怎样?”

方进石轻蔑的道:“色厉而内荏,譬诸小人,其穿窬之盗也与。”他竟然也用《论语》掉了一下子书袋子,连一旁的史浩都觉得他学问大涨了。

他自然不知道,方进石这个话是跟黄金绵学的,两个人闺房之乐,黄金绵就用这话话取笑他,方进石不再理会富之荣,向孙德道:“既然孙总管也说,四海商号以孟大先生为主我为辅,既然此时孟大先生不在,应当就以为我为大,我想查就查,想怎么查,什么时间查,难道还要向孙总管告个准么?”

孙德一噎,说不出话来,富之荣大声抢道:“除非是孟大先生亲查,否则谁敢查我的帐目。”

方进石针锋相对的道:“就算是今天蔡孟来了,我照样要查。”

富之荣道:“你敢!”

方进石淡然道:“你看我敢不敢,他们都把帐交出来了,你富掌柜应该也有帐册,也交出来吧。”

富之荣道:“你还不配看我的帐册。”

方进石不想和他多费口舌,去到官兵手中找了一把斧头提了,自己往二楼富之荣日常所居的雅居,他在季长安主持四海钱庄时来过,知道一些特别的由钱庄掌柜掌管的帐册放在这屋中一个柜子里,富之荣跟上二楼,挡在他面前道:“你想做什么?”

方进石轻蔑的笑了笑,向王贵和几名跟上来的军官道:“拉开他。”

几人上前,把富之荣拉到一边,方进石举起利斧,向那上锁的木柜猛劈砍数下,把柜子劈的稀烂,然后把斧头一丢,向几名官军道:“劳烦各位把这柜子一起抬走。”

几个官兵上前,把装着帐册的柜子抬下楼去,直接装上马车送到他盘下来的茶楼。

富之荣恨恨的道:“姓方的,你会后悔今天的所作所为的。”

方进石道:“你们之前如此对我,可曾后悔过?”

富之荣一时语塞,半天说不出话来,方进石走下楼去,站在众人面前道:“各位掌柜,你们谁的帐册誊抄完毕,就可以拿了帐册明天开工继续做帐,没抄完的直到抄完为止,若是有人不想做了……”他回头向史浩道:“找人把名字记下来,帐目清白者结了工钱,帐目有问题者一追到底。”

孙德此时也不敢再强硬说话,向方进石道:“小公子,大家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弄成如此僵局,有话好说嘛。”

方进石道:“你们之前如此对我,可曾想过是自家兄弟?”

孙德无话可说,生气郁闷而想要回去,走了两步又转回头来向方进石道:“方公子这是要打算和孟大先生撕破脸皮斗到底么?”

方进石道:“这要问问孟大先生,想不想把我应得到的还给我了。”

孙德再不多说,转身出去,富之荣也想跟上前去,方进石喊了一声:“你不许走。”

富之荣站住了道:“你想做什么?”

方进石脸上忽然露出顽皮而又纯真的笑容,他嘻嘻笑着走到富之荣面前,说了一句惊世骇俗的话:“你被双规了。”这个话除了他以外,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第380节 青藤花架

富之荣对他的话不屑一顾,史浩又听他说了一个新词,马上过来讨教:“什么是双规?”

方进石得意的道:“就是在我规定的地方,规定的时间内,把他自己贪墨的前前后后做个详细的供状。”

史浩道:“若是他不肯说呢?”

方进石自信的道:“官府的大牢一向不拒嘴硬之徒,朝廷律法,贪墨财钱,可判杖毙,先打个上百杀威棒,打的屁股开花,看那个还敢嘴硬。”

方进石和史浩站在富之荣身边谈笑着说这个,完全没有理睬富之荣,富之荣听了方进石最后说的这个话,他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接口道:“你要污蔑我贪墨四海钱庄的钱财,也要有个证据,空口白话肆意妄为,那怕你就是有着天大的后台,我也不会怕你,孟大先生更不会善罢甘休。”

方进石道:“你倒是提醒我了,重要的帐本你如何能放在钱庄中,当然是放在家里了。”

他不等富之荣说话,向了几个军官道:“你们几个找人去到富掌柜的家里看看,但凡是有字的无论是什么,都给我搬到茶楼去备查,搬不动的,让人抄到纸上,安排人手看护好,审查完了才撤人,给我一寸地一寸地的翻找,有可疑实在不行就拆屋,这富掌柜可是狡猾着呢,谁保不得他藏东西的地方有多保密。”

富之荣听了他的话,怒喝道:“姓方的,你……你欺人太甚,你竟敢想要抄家。”

方进石回过头来看着富之荣,好一会儿没说话,富之荣给他这么一看,竟然心中发毛,避开他的目光,他嘴上还是强硬,但内心已经怕了,方进石道:“你们早知今日,何必做那当初如此对我?你错了,我早已查过,你居住的院落都还是四海钱庄买下来的,并非你私人所有,我四海商号的小公子派人前去打扫打扫自己的房屋,何来抄家之说?连私闯民宅都算不上。”

富之荣道:“你……你……”他说了几个“你”字,下面的话却再也说不出来,方进石回过头来背对着他道:“你不用想了,先到我给你准备的茶楼好好想想,是顽抗到底呢,还是……还是不妨赌上一把,看看孟大先生会不会丢了他这个帅,来保你这个车。”

富之荣连嘴上也强硬不起来,黯然不语,方进石向官军道:“你们带富掌柜到茶楼去,若是路上富掌柜心里不痛快,你们别跟着客气。”

众官军答应一声,方进石回头向富之荣道:“富掌柜,你还能走路么?”

他的意思很明显,富之荣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歪着头走向门口,怎么说他也是个四海钱庄的大掌柜的,若是和官军扭打面子上也极不好看的。

史浩看着官军押着富之荣走出门去,低声向方进石道:“我们这么做,好似不大好吧,毕竟我们不是官府衙门。”

方进石道:“怕什么,我们请富掌柜的他们是去茶楼吃茶,又不是造了个牢房把他关起来。”

史浩知道他说的是歪理,却也只能由他,史浩看着那满地的帐册道:“那抄写的这些帐册如何处理?我找的这些人抄个帐册还偶能胜任,可是认真查对数目,却难为他们了。”

方进石道:“我早有安排,明天一早,平江府及周边各州府县仓曹就会抽调人手前来帮忙查帐,这些刀笔吏整年做帐册,还怕无人能看懂?”

史浩讶然道:“你连府衙的人都抽调的动?”

方进石有些鄙夷的看了看史浩道:“给钱就可以了,这些小吏薪俸微薄,如今有外水可捞,一有人带头便挤破脑袋也要过来,我们也可趁此机会和这些人打个交情,以后衙门的事也好办些。”

史浩此时对他的安排已经有些五体投地了,四海钱庄这么大的一个商铺,查帐这么复杂的事,他竟然安排的有条不紊,什么都提前做到前面,但却丝毫不显山不露水。

方进石打了个哈欠,好像晚上都没有睡好,向史浩道:“你在这里看着,直到季掌柜带着他找来的人接手为止,然后你就到茶楼帮着王贵。”

史浩道:“你呢?”

方进石道:“好困,回去睡一觉。”

史浩哭笑不得,道:“如今这里乱成一团,没有你主持大局,情况若有变,如何应处?”

方进石道:“一切由你自己做主就是,师傅教了你这么多了,你也应该练练手了,好了,尊师我回去睡觉去了。”

他懒洋洋的走出四海钱庄的大门,史浩一想不行,跟着追出来道:“若是万一,孟大先生突然前来,如何处事才好?你总要教个办法才好。”

方进石皱眉道:“孟大先生不在平江府城中,他不会来的。”

史浩道:“若他是故意这么说骗骗你呢,而事实上他就在城里如何?”

方进石依旧自信的道:“他就算在城里,也不会来的。”

史浩道:“为何?”

方进石道:“因为他不会像你这样蠢,把自己逼到绝处,我若是蔡孟,此时必然以静待动,躲避一下锋芒,他此时出来,一不能让那些官军撤走,二不能救富之荣等人出来,三来我师出有名,他不占理拿什么来阻止我?四么,我如今身后的郓王变成了官家,硬对硬的来,他不掂量掂量?”

史浩低头想了半响,然后道:“那他会怎么做?”

方进石道:“我怎么知道?等我好好睡上一觉,可能就知道了。”

史浩又吃他一噎,竟然不敢回问,他看着方进石坐上马车离开,转过头来深深叹息了一声,正要赶去茶楼的王贵正好出来,听到他这一声叹息声,问道:“史公子叹什么气?”

史浩道:“他真是个奇人,表面上看上去胸无点墨言语轻浮,但好像又城府很深处事周密果断,什么都懂什么都会,非大智若愚大才者能比。”

王贵笑了道:“莫非你真有意拜师?”他是听人闲聊起过方进石和史浩赌师尊之说的。

史浩诚心的道:“我若有他的本事,拜师又有何不可?”

王贵听了哈哈笑着去了。

方进石坐着马车回到自己家中,走到厢房与厨房拐角处,只见一个青衣少女坐在青藤搭成的花架下,背对着他一手托着下巴,另外一只手中拈着一朵小花捻着无聊的旋转,正是刘浣青。

方进石一看到她的背影,心中一动,自从汴梁城回到这平江府城,他就没和刘浣青说过一句话,这院子小不比汴梁城中家里,而且都是在梁翠容眼皮底下,他甚至想躲着刘浣青。

此时家中院子里没有旁人,方进石看到她一个人坐在青藤架下独自发呆,从她身边走过不理会她实在不好,就走近了一些道:“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刘浣青听到他的声音扭过头来,她依旧一手托着下巴,用清凌凌的眼睛看着方进石,方进石看她抬头看自己,竟然不敢直视她的目光,手握着拳头放在嘴巴下假装咳了一声,回避她的目光。

刘浣青道:“房中闷热,坐在这里透透气。”

方进石忙道:“我马上想办法给你换个地方住。”

刘浣青道:“不用了,四姊夫,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方进石道:“今天生意清淡,左右无事,就早点回来了。”

刘浣青一下子站了起来,道:“你今天无事,不如陪我上街再买只猫吧。”

方进石想起去汴梁之前,她决绝的把养了多日的那只白猫放跑了,此时他既然已经说了没事可做,就不好拒绝她的请求,只好道:“好吧。”

刘浣青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把手中的那朵小花丢掉,道:“那就走吧。”

方进石看到她脸上那种青春的笑容,那种可爱神情,有些无法和当天那个动不动拿刀要挟他的小妖女联系在一起,此时此刻,她显得又是那么清纯可爱毫无心机的样子。

刘浣青当前出门,方进石在后面慢慢跟着,一起到了平江府的大街上,平江府在西市有一处卖狗卖猫的一小块儿地方,方进石跟着她逛了一会儿,停在一个店家门前,这店家门前摆了四五个小笼子小木箱,里面放着六七只猫。

方进石招呼刘浣青停下来,他蹲到这木箱前,伸手**着一只木箱中的小白猫对刘浣青道:“你看这只猫和你原来的多像,不如就买这只好了。”

刘浣青看了看道:“不要。”

方进石奇怪的问:“这只怎么了?”

刘浣青道:“这只一看就太温顺了。”

方进石道:“猫温顺了不好么?”

刘浣青道:“不好。”她说着话,就去抱旁边的木箱中一只体型很大很壮的大黑猫,这大黑猫一看有人来抱,快速伸爪在她手背上挠了一下,飞快的跳出木箱,逃到了一边。

刘浣青啊的一声,方进石凑上前去一看,她娇嫩的手背已经条条血痕,渗出血来了,方进石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敢去握住她的手以示安慰,只是关切的问:“要不要紧?”

然后站起来向卖猫的店家道:“你这猫怎么抓人,看把手抓伤的。”

这店家赶紧伸手捉了黑猫,抱着过来向方进石抱歉的道:“对不住了这位爷,它平时不抓人的,不知为何今日这猫也发了癫了,我……我让郎中过来看看?”

方进石刚想说什么,刘浣青用另外一只衣袖盖住手背,吹了吹气道:“不要紧了,姊夫,就买它了吧。”

方进石听她这么说,回头问道:“真的不要紧?”

刘浣青道:“你给钱吧。”

方进石问了问这店家价钱,付了钱给这店家,自己抱了这只惹事的大黑猫,和刘浣青一起回转家里。

离家不太远处,刘浣青回头道:“让我抱着吧。”

方进石小心的把黑猫递过去道:“你当心点它的爪。”

刘浣青抱了那只黑猫过去,伸手抚了它的头向方进石道:“你知道我为何买了这只黑猫么?”

方进石道:“这我那里知道。”

刘浣青把黑猫拿了两只前蹄让它站起来,向方进石道:“你看看它,是不是和你长的有几分相似?”

方进石看了看,实在感觉不出这黑猫和自己有任何相似之处,他为了讨刘浣青的喜,就道:“是啊,好像真有点相似呢。”

刘浣青有点悠悠的道:“它和你最大的相似之处,就是都抓伤过我。”

方进石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好在刘浣青没往在说,她抱着黑猫快步向家中走去,方进石停了一下,跟了上前。

拐过一道弯,向右就是往方进石现在居住的小院子大门,刘浣青和方进石转过路口,向右转往自己家中走去,向左的一个巷子里,围着一圈人,不知道在看什么。

方进石也没太在意,走了数步,只到背后那人圈里有人在弹琴,是三弦的声音,这弹弦的人水平可能也不太好,但是弹的曲调却有些耳熟,方进石听的出来,这三弦弹的是一首《小雅》。

第381节 白衫素衣

走在前面的刘浣青感觉到了方进石停了下来,也停步转回头问:“怎么了?”

方进石道:“你先回去吧,我去看看热闹。”

他转头向了那小巷子走去,刘浣青定了一下,抱了那只黑猫也凑了过去。

那小巷子平日只是行人路过,并无人驻足停留,此时却围了一圈人,全部都是男人,方进石走到近处,只听到一男子道:“这么标致的小娘子,只要五十贯就能领走,天底下哪会有这等好事,会不会是骗人的。”

另外一人道:“一头毛驴如今都差不多是这个价,一头驴换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是不是真的,问一下她不就知道了。”

先前那人道:“问了半天她都不说话,只是弹这三弦,会不会是个哑巴?”

有人又道:“就算是个哑巴,也划算的很。”

这些人说着话,方进石已经走到近前,他从人墙后面向里探头望去,只见众人围观的是一个身穿白衫素衣的小妇人,她头顶着一条白布巾,跪坐在地上低着头只是拨开弄那三弦,看不清楚面容,只是从身材来看,姿色应是不差。

她的面前铺着一张大白布,上面写着“卖身葬弟”四个大字,关键是这四个字并不是黑墨写成,而是是血红的大红字,白布上滴洒的红点看起来触目惊心,铺地的白布之上,这小妇人身旁还另外用一个大白布盖住了一个物体,如果是她白布上所写的内容属实,那么盖住的东西应该是她所想要葬的弟弟的尸骨,只是从白布盖成的轮廓上来看,她的这个弟弟应该去世时年纪很小,轮廓显现出来的痕迹不像是一个正常成年人的身体。

方进石挤到近前时,圈中有人上前去凑到这小妇人面前问道:“你是不是只要五十贯?”

这小妇人依旧低头弹她的三弦,没有理睬这人,这人看她不回答,无礼的更近了一些道:“我看看你到底生的如何,脸上有没有麻子,值不值五十贯。”他竟然猛然伸手,一把扯掉了这小妇人头上的白布帕巾。

这小妇人停下手中的三弦琴,抬起头来盯着这人,她肤色很好,一双眼睛如涵水的蜜桃子,这女子纵然不是绝色美人,却也算的上姿色中上,她盯着这人,眼神中是那种发作前的恼怒,却又强行忍住的感觉。

这人给她这么一死盯着看,心中有些怕了,但是众人围观,他又是男子,就大了胆子道:“生的还算俊俏,大爷就买了你,跟大爷去拿钱去。”他说着无礼的上去就扯这小妇人的手腕,这小妇人往后一缩,右手在白布下面一摸,从下面掏出一把短剑出来,横在面前。

众人一看她突然拿出一把刀来,一齐向后退了几步,都踩到方进石的脚面上了,去扯这小妇人那人也是吃了一惊,后退了一步道:“原来是个小泼妇,拿把刀子出来大爷就怕了你么?”

旁边有人道:“她可能是要现钱,你不给钱就想拉着人走,她肯定不愿意。”

先前那人道:“五十贯而已,大爷这点钱难道还拿不出来么?你们谁有先借一下给我,我回头加倍还给你们。”

他还在这里准备向围观的相熟悉的人借钱,方进石从人后挤到前面,向这小妇人道:“我家就在附近,可以马上拿钱给你,跟我走吧。”

这小妇人听了他的话,竟然收起了短剑,去把先前那人扯掉的白布帕巾重新盖在自己头顶上,然后去把三弦琴横放到白布盖着的那个物上,一齐用铺地的白布卷成一个卷,双手抱了。

很明显,她这是要跟着方进石走了,先前那个人一看方进石平白的插进来一脚,走到他面前大声道:“你是那里来的生人,知不知道我是谁,敢和我抢?”

方进石不屑的回道:“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这人上下看看方进石,刚刚想说话,身旁认识方进石的和这人相熟的一人上前挽了这人道:“走吧走吧。”拉着这人离开,可能是很快就告诉了他方进石的身份,远远的听到这人还在说:“有钱人了不起么……”

方进石等着这小妇人把东西收拾好,道:“走吧。”他毕竟住在这附近,许多人认识他,本来有心想要花上五十贯的人也知道得罪不起,给他闪开一条路来。

这小妇人怀抱着白布卷成的卷儿跟着他走出人墙,方进石一抬头,就看到刘浣青怀抱着那只黑猫站在路中,方进石走到她身边平淡的道:“回去了。”

刘浣青回头看看跟上来的小妇人,向方进石道:“你买她做甚?”

方进石尴尬的一笑,没有回答她的这个话,刘浣青跟着道:“你认识她,又是你以前的相好的?”

方进石只好道:“大人的事让大人处理好么?”

刘浣青跟随着他走路,道:“这个时候你当我不是大人了?”

方进石一下子语塞,停了下来,回头看看跟着的小妇人,她一直保持着足够远的距离,却一直又是跟着,她此时一看方进石停了下来,就也停步不前。

刘浣青也回头看看她,转过头来向方进石道:“要不要我帮……你先告诉一下四姐?”

她故意把这个帮字说的又重拖的又长,语气中隐隐有威胁之意,方进石反感立起,向刘浣青道:“你先回去,我自己会和你四姐说的。”

刘浣青道:“我偏不回去,我就要看看,你金屋藏娇要把她藏到哪里去。”

方进石道:“我回头告诉你可以么?”他这语气很重,又是皱着眉头一脸严肃的向刘浣青说话,刘浣青有些惧意,竟然不敢再说什么。

方进石的家离这里很近,很快就到家门口前的石桥了,方进石指了指家门口向刘浣青道:“你先回去,告诉你四姐我晚点回去。”

刘浣青忤逆不得他的这个命令,只好抱着那只黑猫走到家门口去,方进石一直等到她进去好久,估计她不会再转回来了,才向站的远远的那小妇人道:“你是让我带着你进去呢,还是另外找个地方给你住?”

那小妇人慢慢的走近了他,只是说了声:“随便你。”

第382节 五味苦子汤

方进石道:“当时我为了让万俟卨把你从牢里放出来,让花容阁的鸨母给你立了一个脱籍文书,让她把你卖给我了……我领着你进去,也算合情合理。”

这小妇人呆立沉默不语,也不接他的话,方进石又只好道:“那我是叫你朱燕燕呢,还是叫薛翎好呢?”

这小妇人道:“朱燕燕是谁?我可不认识。”

她这么说,就是让方进石叫自己薛翎了,方进石道:“我倒觉得朱燕燕更好听一些。”

薛翎冷冰冰道:“我再说一次,什么朱燕燕王燕燕的,我全不认识,听都没听说过,我姓薛,是薛正的姐姐。”

她是故意这么说的,方进石听了果然极不舒服,他向薛翎看了看道:“你抱着的就是你弟弟?”

薛翎肃容道:“是,是被烧成黑炭了的骸骨。”

虽然方进石早就猜想到了几分,此时却听了更不舒服,别扭的扭过头不去看她,薛翎抬起头来盯着他道:“你还准备带着我进到这家门么?”

方进石道:“只要你愿意,带你进门也无不可,只是这院子窄小,房屋也少,暂时我还是另外给你找个地方吧。”

薛翎依旧是随意看看他道:“随你的意。”

她这种态度让方进石有些不知如何才好,甚至她突然出现都已经足够让方进石感到意外,薛翎是冲着他来的,才会在他的家门附近搞的那么一出,这是确认无疑的。

方进石犯了会愁,这薛翎行事固执偏激,和薛正一样都是有些类神经质,不能让常人的想法来揣摩,谁也不知她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方进石不放心让她前去家中和众人一起同住,他想了想,就带着薛翎来到了四海茶庄。

对于薛翎,两人相认识的时间并不久,也没有像黄金绵梁翠容那样的感情基础,对于方进石来说,她就是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的,虎丘塔下温泉水滑,方进石除尽她的衣衫,共沐了一场,当日的朱燕燕什么都在骗他,什么都是假的,方进石试过以后才相信,她所说的所有的都是假话,只有她当时还是处的这句话却是千真万确的。

所以他觉得薛正就是该死一万次,薛翎就算是目的还是引他入彀,他也觉得有些愧对薛翎。

方进石引着薛翎到了四海茶庄,此时茶庄生意清淡,能抽调的人手都去四海钱庄和茶楼办事去了,这里也没几个伙计,方进石在茶庄的后院中有一处自己的居所,平日午间他可以这里睡一小会儿。

要将薛翎找到外面的地方居住,他有点不放心,这地方目前来说倒也合适安置她一下,方进石打开房门请她进来,道:“你先在这里住着。”

薛翎把手中那个白布卷成的卷儿小心的放在墙边,然后默默的坐在桌边,目光前视,也不看方进石,也不看着别处,木然的坐在那里像个泥塑。

方进石也呆坐了一会儿,起身道:“你吃过饭了没有,我让人买一些吃的过来。”

薛翎依旧不动,方进石又只好自己问道:“你喜欢吃什么?茶点可好?……八宝莲子汤如何,你上次说过喜欢吃这个。”

他故意多话,希望让薛翎多说一些话,把这尴尬的气氛缓和一下,这薛翎当真成了哑巴,竟然一字不吭,方进石自嘲道:“你不想说话就算了,当我没问你。”

他自顾的走到前面,派了个伙计去街上买茶点,平江府江南的小吃还是很丰富的,不一会儿,就提了一个食篮回来了,方进石接过来,提着篮子又回到了后面的居所,他进门时看薛翎手中拿着香帕在轻摇着给自己扇风纳凉,一看他进门,马上就收了起来停下来静坐不动。

方进石把食篮放在桌上,把里面的茶点一样样摆放在桌面上,对薛翎道:“这大热天的,你这衣服也穿的太多了些。”

薛翎外面罩着白衫素衣,虽然严格来说并不算是孝衣,却总是有那一点意味,她听到方进石这么说,抬起眼来看了他一下,方进石马上道:“当我没有说好了。”

薛翎坐在那里定了一下,伸手去解自己外面素衣的衣带,方进石忙道:“你……你可以到里屋去避一下。”

薛翎停了一下,却没有听他的话,就在他面前把外面的白衫素衣给解了下来,她虽然里面还穿着淡青的寻常的一套衣服,但当着他的面前解衣除裙,总是有着别样的意味了。

方进石看着她把解下来的素衣叠的整齐放在一边,她虽然没有梁翠容黄金绵那么耀眼夺目,但也是中上之姿,尤其是她把身上给方进石压力的白衣一去,方进石马上觉得她又好看了几分。

方进石看着她坐在自己对面,起身来给她盛了一碗八宝莲子汤,双手轻放在她的面前道:“这就对了,换成这身衣服好看多了,也凉快些,先吃一碗莲子汤去去火气。”

薛翎拿了汤匙,慢慢吃了多半碗的八宝莲子汤,方进石看她细品慢嚼,有时还会拿着香帕擦一下嘴角,就又道:“你以前那么多话,现在连一句话都不愿意给我多说么?”

薛翎听了他的话,放下汤匙,向竹篮里看了看道:“那里面是什么?”

这竹篮里还有一个瓷罐,方进石并没有一起摆在桌面,看她竟然开口,方进石喜道:“是五味苦子汤,你要喝么?”

这汤也是解暑的,味道稍有点苦,薛翎站起身来,掀起瓷罐盖子看了看,竟然取过一个小碗摆到方进石面前,然后拿起瓷罐往小碗里倒。

方进石看她居然服侍起自己喝汤,心中又喜,怕她倒的太满了,马上道:“我只一点点就可以了,你多喝一些。”

薛翎给他倒了大半碗,放回瓷罐,方进石到篮里找了另外一把汤匙,放在碗中道:“这家的五味汤做的最好了,我经常去叫来吃。”

他用匙在汤中搅动了一下,舀了一匙低头准备要往自己嘴里送,薛翎道:“等一下。”

方进石停下手中的汤匙,问道:“怎么了?”

薛翎自腰间拿出一个小黄纸包来,拆开来,里面是一点点灰白色的粉末,她把这些粉末一下子倒进了方进石要吃的五味苦子汤中,还用汤匙搅了搅,道:“你可以吃了。”

方进石道:“你放了什么东西进去?”

薛翎道:“是信石。”

方进石道:“信石是什么东西?”

薛翎道:“它还有一个名字,叫砒霜。”

方进石听到这两个字,马上吓的手面桌腿上一推,后退了几步道:“砒霜?你给我吃砒霜?”

薛翎平静的道:“是砒霜,怎么了?你害死了我弟弟,还让他去的那么惨,我不该毒死你,替他报仇么?”她说着这个话,抬起头来看着方进石,眼睛有些红了。

方进石看着她的神情,心中一颤,纵然薛正如何该死,方进石也从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可是看到薛翎此时的神色,他依旧很是自责,因为他实在见不得女人流泪。

方进石定了一下,分辨道:“是他一定要我死,他自己咎由自取,还让我能怎样?”

薛翎道:“他和你争女人,争不过你,他就是咎由自取活该让你烧死么?”

方进石知道她这是胡搅蛮缠完全不讲道理,而且也很难和她说通道理,他跌坐在位子上叹息道:“那我能如何?设身处地你也想一想,换了任何人会怎么做,任由他坑害了自己?他害死了云奴儿,那么好的一个女子……”他拍了拍自己胸膛道:“她是我的小妾,我替自己的女人报仇雪恨,难道不应该么?”

薛翎半天不语,因为方进石说的实在有理,她无从反驳,过了好大一会儿,薛翎道:“好吧,你说的没错,他是罪孽深重死有余辜,你给小妾报仇雪恨,做的也没错。”她中间停顿了一下又道:“他是我弟弟,自小跟着我一起长大,是我唯一的亲人,我要杀死你替他报仇,我也没做错。”

方进石坐着看了她好一会儿,放弃了想要说服她的念头,这个女人和薛正一样,骨子里那种死不回头的坚持,很难拉的回来。

不过有一点方进石有点把握,嘴上薛翎说的这么狠巴巴的,可是未必会希望他当真的死掉,有谁见过下砒霜下毒药当前被害人的面的,她无非是想告诉方进石,她是来害死他的。

只是人心复杂,方进石也不敢肯定她的想法,尤其是这样的一个女人,薛翎坐在墙角凳上,背着他面向墙壁,竟然好像不再理他。

两个人竟然沉默了好大半天,方进石看看外面,天色渐晚,就站起来道:“天黑了,我回去了,你……你在这里好好睡一觉,好好想想吧。”

他取过桌面上那碗有毒的五味苦子汤,一下子泼到地上,拿了那个小碗准备到外面处理掉,他走出房门道:“我走了。”

薛翎迟疑了一下,竟然踩着凳子桌子,从窗口跳到外面截在他在面前,道:“你去哪里?”

第383节 水清无鱼

薛翎行事乖张,竟然这么跳窗子出来拦住了他,方进石无奈的道:“天色晚了,我当然要回家去了。”

薛翎道:“那我怎么办?”

方进石道:“不是说了么,你先在这里休息休息,其他的事暂且放下,以后再说。”

薛翎坚决的道:“以后是什么时候?”

方进石让她这么步步紧逼,有些火了道:“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说。”

薛翎道:“这个事我永远想不明白,你要么让我杀死,要么杀了我一了百了。”

方进石道:“我都做不到,那怎么办?”

薛翎道:“我……我也不知道。”她说着话,双手抱了头手指穿插在头发窝里慢慢向下瘫了下去,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方进石急忙上前扶住她,将她搀扶到屋里面坐下来,关心的道:“你怎么了,那里不舒服?”

薛翎摇了摇头,不说话,方进石急忙去给她倒了一杯凉茶,薛翎接过来,喝了几口,方进石伸手去摸了她的额头,并不发烫,才稍稍安心,问道:“你怎么了?”

薛翎双手抱着茶杯,低声道:“我可能连日奔波劳累,也没有睡好,头有些晕,不当紧的。”

方进石道:“我扶你进去躺一躺。”

薛翎摇了头,放下茶杯道:“我蹲下面一会儿就好。”她慢慢的软软的蹲了下去,把双臂放在位子上头压在手腕上趴了下来,停了一会儿,方进石心中一软,伸手去抚她的头发,以示安慰,薛翎抬起头来,低声道:“最近我总是没日没夜的睡不着觉,经常梦见阿正托梦给我,我梦到他全身都是黑的,一直在责问我为什么不给他报仇雪恨。”

方进石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这只是悲伤过度,感觉没有依靠,以后时间久了想开了,就好了。”

他慢慢把薛翎扶起来坐好,又低语道:“你今晚好好在这里休息,看看换了地方会不会就能睡的着了。”

薛翎闭了眼点了点头,方进石看她实在是疲惫了,弯腰去抱了她的小腿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薛翎很自然的就搂住他的脖子,他把薛翎抱到里屋放在小榻上,替她脱了鞋子,道:“你好好睡一下,我走了。”

薛翎马上又环了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怀中道:“我不让你走。”

她抱了好一会儿,方进石道:“我得回去,我至少要给家里说一声。”

薛翎道:“我就不让你回去。”

方进石想了一下,也担心她有事,就要算留下来,他出去让伙计给家里梁翠容报了个信说有事不回去了,转过身来回到居所里屋,本躺在床榻外面的薛翎看他进来,往里面移了移,眼睛一直盯着他,方进石在她身侧面对着她躺了下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庞。

薛翎脸上带着喜悦之色,向他低语道:“你帮我脱衣服。”

方进石看她神色正常了,微笑着去替她解开衣衫,把她外面的衣服拿掉,她里面贴身的小衣是大红大红的绸缎织就,雪白肌肤映衬下,对方进石来说很有视觉冲击力。

薛翎心情大好,故意挺起胸脯一手搂了他的脖子道:“我要来见你,就专门穿了这大红的给你看,也喜庆一些。”

她这个话说的再明白不过,她从没想过要毒死方进石,方进石搂着她躺了一会儿,忍不住想要和她亲热一下,低头看去,薛翎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睡去,可见她这一些日子有多困,方进石只得作罢。

他一直到很晚才能睡着,第二天早上就起的晚了些,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薛翎在他怀中看他,方进石道:“睡的好么?”

薛翎道:“好久没这么踏实的睡上一觉了。”

方进石伸手去抚着她的肩头,薛翎看着他,忽然有些娇羞的低了头笑了笑,方进石看到了问:“笑什么?”

薛翎道:“没什么。”

方进石道:“我知道,你一定想到了什么坏事。”

薛翎分辨道:“你才想呢,我可没想。”

方进石道:“我都没说到底是什么坏事,你就否认。”

薛翎轻轻的打了他一下,搂住他的腰间,咬着下唇低笑把头埋在他的怀中,方进石按耐不住,翻身上马把她扑在身下,刚刚想要趁着起床的时候好好和她亲热一下,只听到院子里有人喊了一声:“公子是不是昨晚上在这里休息……”

跟着有人马上道:“小声点……”后面两人的话就听不到了,想是后面说话的那人阻止了前面高喊的人。

虽然找他的人不大可能会马上到他居所来喊他,方进石却想想算了,万一真的有急事过来叫他开门,停不下来那就更尴尬了,他从薛翎身上下来道:“一大早的找我,不知道是什么急事,我去看看是谁这么不解风情。”

薛翎看着他笑了笑,方进石去穿了衣服鞋子,向她道:“我可能要出门一趟,你再睡一会儿,呆在这里那也别去,我让人给你送吃的来。”

薛翎嗯了一声,方进石出门之前,也不忘记去亲了亲她,他拉开房门走到廊下,向院子中一看,原来来的是茶庄看守仓库的郭老儿。

这郭老儿年纪并不是很大,却是认真负责,他在和胡掌柜说话,一看方进石出来,马上走过来道:“方公子,不好了,库中的茶叶有些潮了,有些手摸起来湿湿的,若是再不想办法,可能要烂掉。”

方进石一呆,道:“怎么会这样,不是让妥善存放的么?”

郭老儿道:“是按老法儿存放的,可是仓库狭小,久不出货,积压的实在太多了,顾不过来。”

方进石才想起,他去汴梁前让茶庄多收少出,把茶叶积攒起来,他回来只是关心了一下价格,却没顾的上去问一下仓库。

方进石马上回头问了一下胡掌柜,让他再招集一些人手,暂时搬到临时找的一个货仓,安排妥当他才顾的上洗漱,胡掌柜趁机对他道:“长久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们开茶庄的,不能只收不卖。”

方进石点了点头,表示放在心上了,吃过早餐,也顾不上和再回去和薛翎说上一声,就到了四海钱庄,季长安已经带着自己的一些心腹进驻接手富之荣留下的空缺,他是钱庄首任大掌柜,重新接管四海钱庄不在话下。

方进石又去临时找的那个茶楼看了看,蔡盎也算够给他面子,找了一大帮的官衙小吏前来替他查对帐册,方进石查的突然,谁也没有想到他会让官兵协助,许多问题帐册都来不及修改隐匿,自然也逃不过这些刀笔吏的法眼,很快就查出一些帐目可疑来。

一连几天,方进石让人暗中打听蔡孟和四海商号总堂的动静,可是蔡孟好像真的远在天涯,一点动静也没有,大总管孙德气归气,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头天晚上又回去和薛翎睡觉,自然不会再放过她,欢娱几宿,带她出去买了别的衣服,以前见过她的人一看,这不是朱燕燕么,但都是背后说说,谁也不敢当面问他。

这一天下午,方进石到茶楼去,招史浩过来问,史浩拿着厚厚的帐册过来,方进石一看到他就问:“怎么样,富掌柜有没有说点什么?”

史浩道:“他依旧嘴硬,一直狡辩,他的手下全都承认亏空极大,包括他的侄子都认了,把帐册放在富之荣面前,他都推说不知。”

方进石道:“不急,他在硬撑着等蔡孟来救呢,再等等。”

史浩答应了,两人又说了点别的,方进石感觉他好像有话要说,却又吞吞吐吐的不大想开口,微觉得奇怪,就直接问道:“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史浩沉吟了好大一会儿,起身关了房门,方进石看他如此,问道:“什么事?”

史浩从帐册中拿了最下面的出来,低声对方进石道:“昨晚有人给我的这帐册,有不少亏空。”

方进石道:“有什么特别的么?”

史浩迟疑的道:“是……是季掌柜先前时用的印章。”

方进石瞬间明白了,史浩掀起帐册要给他看,方进石道:“我就不看了,这个事你自己处理就好了。”

史浩道:“如何处理?”

方进石道:“你认为如何处理为好?”

史浩停了一会儿才道:“若是论数目来说,并不算太多。”

方进石道:“水至清则无鱼,大家明白就好。”

史浩道:“那……我就收好了吧。”

方进石笑笑道:“收好它干什么,没有必要,烧了吧,一了百了。”

史浩道:“烧了?”

方进石不愿多再和他说这个,站起来道:“此次只要不是数目太大,太过明目张胆者,退了脏回来就不必深究,现在还不是立威的时候,规矩要慢慢的立,一下子逼的太急,就没有人给我们做事了。”

史浩细想了想点了点头,方进石道:“你抽空找人去秀王那里一趟,我要借他的航道远茶到日本去卖。”

史浩道:“那些茶要出货了?”

方进石道:“积攒了这么久,是应该出货了,再不出发霉了谁还要。”

第384节 六道轮回

晚。

方进石迈着小步慢慢走到四海茶庄后面的居所,窗口透着昏黄灯光,方进石走到廓下,故意放重脚步,问了一声:“睡了么?”

屋门很快吱的一声打开,薛翎从里面走出,她穿着短衣袖的短打装扮,刚洗了头发,湿湿的几缕粘在额角,她贴着门框靠着,向走过来的方进石道:“没有呢。”

方进石微笑着走近,屋中暗淡的烛光投过来,照耀着她的半边脸上,方进石看着她,第一次觉得她的眼睛又大又美,以前也没注意过这个,她不是几个女人之中最好看的,但却是眼睛最大最闪亮的那一个。

方进石走近她,忍不住用手指在她的下巴勾了下调戏一下她,笑了道:“吃了饭了没?”

好看的女人依在门边,总是让人忍不住想上前动上一动,薛翎躲了一下没躲过去,伸手在自己下巴摸了一下,怕他搞坏抹了什么东西在自己脸上,看了确认没有什么才回答道:“早吃过了,我以为你今晚回去睡了呢。”

方进石笑笑不语,抬脚就往门里迈进,薛翎急拦住他道:“等等,等等。”

方进石一愣,抬起的脚就没放下来,薛翎道:“你鞋子这么多灰,别把地上给踏脏了。”方进石这才注意到,屋中好像已经干净整洁了许多,地上本是普通的青石铺成的,现在给铺上了地毡,难怪她要拦着不让进了。

方进石只好收了脚回来,站在门口道:“那我总不能把脚背起来吧。”

薛翎道:“谁让你把脚背起来了,你等等。”她走到屋中,搬了一把小矮凳放在门口让方进石坐下来,又打了一盆清水过来道:“把脚好好洗干净了,不穿鞋子进去。”

她蹲下来,替他除下鞋子,蹲在门口细细的把他的双脚洗的格外干净,又用布抹干,才道:“可以进了。”

方进石从来没享受过这种细致的待遇,梁黄二位都是属于能做大事的,有文采的女人,虽然有时也会伺候他,但不会做的这等让他舒服,她们的目光肯定不会往这里低看的。

方进石迈步走到屋中,看这屋中一天不见大变了样,桌几擦的锃光瓦亮的,所有原先稍微显的杂乱的摆设都给摆放的整整齐齐,屋角还摆了一列花草,窗台上放着两盆红花,窗纸新换过,桌案上的毛笔都给洗的干净。

方进石四下转头看了看道:“不错,这样子看起来舒服多了。”

薛翎把水盆的水倒掉了,屋门关好,走过来道:“我在这里住了几天,实在没办法忍受了,只好用了一天收拾,累死我了,以前灰尘那么多,哪里像个有妻有妾的人居住的地方。”

方进石坐了下来,道:“我以前也不住的,只是午间在这里小憩一下。”

薛翎道:“整理这些,还买了铺地的,花了不少钱呢,从你后面抽屉里拿的,你不会怪我吧。”

方进石笑着摇摇头道:“这才几个钱。”他向薛翎伸出手示意她近前来,薛翎走到他的身前,方进石抱了她搂着腰坐在自己怀中,拿过她的手腕揉了揉道:“忙活了一天,手肯定又酸又痛了吧。”

薛翎把手伸到他面前道:“你看。”

方进石看看也没发觉有不一样的,可能是有些红肿,只是烛火下看不出来,他伸手在她手背上按了几按道:“好吧,等一下我也卖力点。”

薛翎奇怪的道:“你卖力做什么?”不等方进石回答,她瞬间就明白了,马上扑到他身上抱过他的腰身在他后背连击几拳道:“你……你这人坏死了。”

她好久没把头抬起来,方进石哈哈笑着楼了她好一会儿,外面天色又暗了一些,方进石看着她的脸道:“好热,你觉不觉得热?”

薛翎摇头道:“不觉得。”

方进石呵呵笑着道:“我怎么觉得你应该会热呢?”

薛翎看他坏坏的神色,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她伸手轻打了他一下,低声道:“是啊,我也觉得热了。”她站在方进石臂弯里,低头解了自己衣带,把整个上半身衣衫一下子除掉,方进石忍不住重搂过来,把鼻子凑过去闻她耳后的头发香气,好久放开她道:“你越来越善解人意,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薛翎听了他的这个话,开始时脸上有喜色,只是渐渐平静,后面竟然有些木讷的感觉,方进石注意到了,问道:“怎么了?你不想让我喜欢你么?”

薛翎道:“不是。”她的这个话语气平淡,方进石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原来她看的是放在屋角的那卷白布,那个白布卷里卷着什么,方进石很是明白,她虽然把这个屋子收拾的十分整洁干净,但是却没有把这个白布卷收起来,只是放在屋角不显眼的地方。

方进石是不信鬼怪不信邪的,但再不信,有个这样阴森古怪的东西放在屋中,总是给人以不太好的感觉,方进石微微生气了,他伸手捏了薛翎的下巴把她的头扳过来面向自己,狠狠搂过她让她坐在自己腰间,道:“我和你商量个事好么?”

薛翎知道他要说什么,伸手去抚了他的脸,先是摇了摇头然后低声道:“他的姊姊好好的尽心尽力伺候你,讨你的喜欢,让你舒服,你就别想着去打扰他了好么。”

方进石无法理解她的奇怪想法,忍不住道:“我是舒服了,他会生气的。”薛翎道:“豪富贫贱好丑,宿命之所作,善恶随自形而得之,我们姓薛的生来宿命都是恶俗随行,那也是没法子的。”方进石还在想着她这个是什么意思,薛翎又道:“这是《那先比丘经》上说的,可不是我乱说的。”

方进石道:“你如今跟了我,是我的妾室,自是也跟着我姓方了,不姓薛了,我们姓方的自来宿命都是又好又硬,紫光普照运气好的很,不用理会那些什么布袋光头和尚胡说八道。”

薛翎道:“是,我是你的外妾,理所应当的好好伺候你,听你的话,讨你的喜欢。”她却没有说下去,这话明显是半截话,她却没往下面说了,方进石等了片刻看她没有继续说了,就问道:“还有呢?”

薛翎沉默了一下,和身扑着搂了他的脖颈道:“没有什么了,你放心好了,你是我这辈子的男人,我怎么都不会害你的,我若是对你有一点点歪心,死后会降入轮回地狱道,因而你不用想太多了。”

方进石没想到,她原来还是个虔诚的佛教徒。

第385节 激怒

薛翎躺在他的怀中,媚笑着探身伸两指夹了桌面果盆里的一个红枣子,送到方进石嘴巴边,他伸嘴巴去叼,薛翎手指一闪,让他叼了个空,她定了一下,又把枣子送近,方进石又用嘴去接,薛翎又是一闪。

她这般两次戏弄,方进石情调顿失,不悦的道:“你搞个什么……”

薛翎笑笑,和身扑到他平躺着的怀里,凑的极近道:“你什么时候带我正式去拜见你那个梁氏夫人?”

方进石道:“急着拜见她作甚?”

薛翎道:“认祖归宗啊,做小的给正妻奉茶听训,才有名分,你不会想让我一辈子都呆在这里吧。”

方进石道:“不急,有我点头就可以了,家里我最大,我说的话谁也不敢多说什么,再说了,那院子窄小,人住太多了不太方便。”

薛翎道:“我可是着急着呢,之前当朱燕燕时你就答应给我名分的,到了现在还没有兑现。”

方进石轻抚了她腰间肌肤,道:“你什么都不带着,我此时就带着你回去住。”

薛翎把红枣喂到他嘴巴里,推开他的手,从他身上下来,躺在他身边道:“一个小妾的名分而已,你当我真的稀罕么?要不要都没什么。”

方进石吃了红枣,也不去哄她,此时听院子里有人大了声问:“公子睡下了么?方公子,方公子。”

方进石听的是前面看门的伙计声音,起身来走到窗户前打开,问道:“什么事?”

那伙计不敢走近,就站在院子中央道:“四海商号的孙掌柜亲自过来,说是大先生回来了,要请方公子前去看杂社。”

方进石听说蔡孟回来了,要请他去听杂剧看戏,沉吟了一下道:“请孙掌柜先喝茶,我马上就来。”那伙计听后去了,方进石回头向薛翎道:“你自个先睡,我出去一下。”

薛翎道:“别人请你去听杂社么?可不可以带着我一起去?你不在这里我睡不着。”

方进石道:“那好吧,赶紧把衣服穿起来。”

薛翎马上起身穿衣服,方进石等她穿好,带着她一起走到前面客厅,正在坐着喝茶的四海商号大掌柜孙德一看到他进来,马上起身行了一礼道:“方公子好。”

方进石走过来道:“孟大先生回来了?”

孙德恭恭敬敬的道:“是的,孟大先生风尘未洗,一回到平江府马上就请小公子前去金字会同楼听杂社。”

方进石听了“金字会同楼”五个字,点了点头道:“请孙掌柜转告大先生,我半个时辰后到。”

孙德答应了退了出去,方进石等他走后,让伙计去找史浩和王贵季长安过来,等了好大一会儿,三人才带了亲随过来,方进石看人都来了,向他们道:“难得孟大先生亲自相请,我们就一起过去乐上一乐吧。”

史浩忧心道:“此时孟大先生相请,难免不让人生疑,是个鸿门宴也是未必。”

方进石哈哈一笑道:“孙德难得这么给我面子亲自来请,蔡孟就是担心我不去,才找了金字会同楼这样的地方,你若胆怯,尽管在这里看家就好了。”

史浩不知道金字会同楼是什么所在,但他看方进石自信满满,尽管心中依旧疑惑,但也没说什么,方进石拍拍他道:“放心好了,蔡孟不是莽夫之徒,他若是不出面一直躲着,我才担心呢。”

他让人准备好马车,和季长安史浩王贵一起分乘两三辆马车,自然薛翎也一起跟着,史浩他们此时都知道他的脾气秉性,看到薛翎跟着也见怪不怪,一起向了正街而来。

等车夫把马车停下来史浩下了马车,来到了金字会同楼门口,史浩之前没注意过这家酒楼,此时来到才知道方进石为何说这酒楼特别安全了,因为这酒楼虽然不大,但是左面是平江通判府,右面毗邻一个军营,又处于最繁华的街头,选了这样的一个地方,足以看出蔡孟的心思了。

方进石一下马车,门口等候的孙德马上上前小跑几步迎了过来,向方进石道:“小公子到了,快里面请。”

这金字会同楼不仅是个吃没酒的地方,还是一处表演杂剧傀儡戏的场所,此时江南富足,也不宵禁,这里又是繁华所在,前来听戏看杂社的人很多,方进石几人跟着孙德一起走进金字会同楼,行路时方进石低声和季长安谈论道:“印象中从未享受过孙掌柜这么高的礼遇。”

季长安笑笑也低声道:“孙掌柜是出了名的见风使舵急,脸比翻书快,你又不是没听人说过。”

方进石会心的一笑,跟着孙德来到里面,蔡孟听报方进石来了,亲自迎了过来,满脸堆笑走过来道:“方兄弟多日不见,更见精神,听说兄弟亲些时日进京,又助新君立了大功,真是可喜可贺,连我这老哥也跟着脸上有光。”

蔡孟热情的如同故交多日未见重逢,不知底细的根本不会想到,此时双方实际上已是剑拔弩张的形态,方进石见他客气,也假意道:“大先生看上去也是神采依旧,东京汴梁换了新气象,蔡府上下居功甚伟,这么说来,大家是同喜同贺。”

蔡孟哈哈一笑道:“蔡家如何比的上小兄弟眼光独到,早早知道那棵大树可以顶天立地,荫天蔽日。”他说完看看方进石身边的薛翎道:“方兄弟还是风流依旧,又换了新的美娇娘。”

方进石搂过薛翎腰间笑了道:“大先生看我眼光如何?”

蔡孟道:“兄弟选女人的眼光一向是让老哥我佩服至极的,这还用说,我数万贯买的美女,自认为已是绝色,但兄弟马上转手送给了别人,足见老哥我的眼光有多差。”

方进石正色道:“这倒不是那个宝珠姑娘姿色平庸,只是她是大先生送给我的,总要防备一二,我只好忍痛割爱了。”

他忽然这么说话,史浩不由的看了看他,连身边的季长安的神色都变了变,他似乎故意的想要惹蔡孟生气,场边的人都看着蔡孟,蔡孟神色丝毫不变,就势道:“一个女人而已,兄弟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我送都送了,还能再向方兄弟讨要不成?知道兄弟喜欢年轻好看的女人,我就一直留心上了,前几日在鄂州见到了一个绝色,本想买回来赠于兄弟,细一打听才知已非完璧,怕是兄弟嫌弃,就没带回来。”

方进石故意道:“真是可惜,大先生应该先带回来给我见见再说。”

蔡孟道:“是我疏忽了,做事不周,下次记得了,兄弟莫怪。”

方进石笑笑,又收了笑容道:“一直未见大先生家眷,也未听别人说起过,不知大先生可有生的美貌一些的女儿。”

如果说之前的话已经很过份了,此时他这般说话,已经如同直面指着蔡孟的鼻子尖骂了,涵养再好的人,只怕也要当场翻脸,众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一个堂堂的四海钱庄的总舵主,若是受了这般言辞,那面子该如何放的下来?

所有的人都等着蔡孟发怒的这一时刻到来,史浩王贵包括季长安做梦都没想到在这个时间,方进石做说出这样过分的话来。

蔡孟的脸色果然马上变得阴沉起来,他冷冷的看着方进石道:“你这个说的什么话。”

第386节 嚣张跋扈为谁狂

在场周围的人都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齐刷刷的目光转向方进石,方进石也给蔡孟这么一喝,低下头去楞了一下,然后很快抬起头迎着蔡孟锐利的眼神,眯着眼睛语调缓慢的道:“我说的是什么话?大先生可以当成是在下狂妄的胡说八道的话。”

他说的声音不大,若要说他心里没有打鼓畏惧,那是假的,蔡孟为人城府很深,手段毒辣高超,一双眼睛看人都能把一些下属看的后背冷汗直流,方进石尽管自己认为已经作好了充分的准备,但是看到蔡孟冷峻的眼睛死盯着自己,还是不免微露怯意。

蔡孟看着方进石好大一会儿,一直上下打量着他并不接话,方进石给他看的全身不舒服,索性心一横,右手一勾,搂过薛翎的脖颈,狂道:“都说人不风流枉少年,左拥右抱才叫舒服,我的二房现在有喜在身,左手嘛就空下来了,大先生若是有美貌一点的女儿,就送给兄弟作个小,肥水不流外人田,便宜了自家兄弟,总好过便宜外人,是也不是?”

这个话已经足够狂妄不羁,薛翎给他搂在身前,抬头看了他一眼,心情复杂低下头。

蔡孟竟然没有丝毫生气,看了他一会儿,竟然少有的笑了一下道:“方兄弟年轻气盛,话也不错,老哥我着实眼红兄弟的年少风流,真心诚意的来说,要是我有个像你这般的女婿,也真的有福了,只是可惜我只有一女,去年已经嫁人了,唉,只能徒增遗憾了。”

方进石马上道:“原来孟大先生的女儿嫁人了,不过去年才嫁人,应该年纪尚轻,不如大先生去说一下,让她夫家休了,不就好了,反正我也是要过来作个第四房小妾,嫁没嫁过人,我也不在乎。”

他一副不把蔡孟惹毛了誓不罢休的样子,言语过分的连史浩,王贵季长安都听不下去了,孙德不由冲上来骂到:“你算什么狗东西,小人得志,别给脸不要脸。”他骂完以后转头向蔡孟看看,以示表功劳,谁知道蔡孟阴着脸骂他道:“孙德,谁借给你的胆子,敢这么和小公子说话?”

孙德胆子一寒,低下头竟然不敢分辩一下,蔡孟转向方进石,已经换了笑脸道:“这个么……也不是不行,只是要我回去问一下亲家翁商议一下,今晚我们先听杂社如何?”

方进石见如此这样的话,都激怒不了他,甚为服气,此时也没别的办法,只好道:“也好。”众人见场面缓和,都不由松了一口气,跟着蔡孟等人进了金字会同楼戏台前面位置坐下,这戏台下围了上百人,有坐有站,除了戏台上烛火明亮,戏台下并不很亮。

此时的宋朝戏剧,还处于早期的杂戏小段,多是些教人仁义道德道理的短剧,但是场下的观众都看得津津有味。

演了两个关于教人尽孝的杂社戏以后,下面一个杂社风气一变,演了一个关于战事的短剧,两个汉兵随军西征匈奴,失散军队困于沙漠中,二人带的水不够多,其中一个士兵暗中起意,想要杀了另外一个独吞饮水,幸亏援军及时赶到,一起走出沙漠,后来差点被杀的汉兵当了大将军,不仅没有处置那个意欲置自己于死地的兵士,还主动救了他一命。

这个杂社演完,方进石在想着是不是蔡孟安排演这个戏给自己看呢,左近的孙德道:“方小公子,这个杂社你看懂了没有?”

方进石故意装糊涂的道:“看的些许有些不明白,孙总管赐教。”

孙德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作人留一线,从商如此,作人亦是如此。”

方进石哈哈一笑道:“孙总管说的是个道理,可是孔圣人也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农夫救蛇,毒蛇反噬也是寻常所见。”孙德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方进石看了看戏台上的演出,道:“也不知道是哪个穷酸书生写的这个杂剧,孔夫子的论语只怕都没读个明白。”

他在这里自顾自说,身侧黑暗中有个声音道:“是我写的。”

方进石扭头看去,只见身侧一众人或坐或站,也不知道是何人发声,方进石就问了道:“方才谁接的话?”

身侧有人道:“是我说的,这个杂社也是我所编撰,不知道这位公子论语读了多久了?”

方进石一时看不清这个人的面孔,这个人就站起身来,把脸凑近光亮给他看,方进石一看是个中年儒生,面貌似曾相识,再一细看,顿时想起,原来这个儒生就是先前已经见过两次的紫岩先生。

方进石面貌平常,见过两次都是匆匆忙忙,这个紫岩先生已经完全不认识方进石了,这个紫岩先生第一次淡泊名利专著读书,第二次痛斥完颜迪古乃跋扈嚣张,都给方进石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所以方进石一看是他,不由道了一声:“原来是紫岩先生。”

紫岩先生听他喊出自己的名号,认真又看看他,确实是不认识,就问道:“你认识我?”

方进石道:“紫岩先生博学多识,名满天下,在下有幸曾经见过两次。”

紫岩先生道:“什么博学多识,好像方才你还骂我穷酸书生,连个论语都没有读明白呢。”

方进石陪笑道:“那不是我当时不知道是先生么,紫岩先生大人有大量,不会怪我吧,先生名声在外,在下一直仰慕,不如过来同饮一杯如何?”

紫岩先生看看他身边的派头,一群人众星捧月一般围坐在他身边,紫岩先生就自己回到座位了后道:“这位公子是大富大贵者,我一个穷酸书生,实在高攀不起,喝酒就不必了。”

方进石碰了一鼻子灰,悻悻而坐下来,史浩凑过来低声问:“这位紫岩先生……是哪位?”

方进石道:“是朝中一个大臣,什么官职不是很清楚,见过两次而已。”

史浩哦了一下端正坐好听戏,这杂社对于方进石来说也没什么吸引力,无聊之下拿薛翎的手或腿脚摸着玩,好容易杂社终于差不多结束,他赶紧站起来招呼着史浩他们准备离开,蔡孟过来道:“兄弟对这杂社戏可满意吗?”

方进石连声道:“满意,满意的很。”

蔡孟道:“那就好,下次我还请兄弟来。”

方进石道:“好好好,天色不早了,兄弟我这就回去了。”

蔡孟平静的道:“也好,兄弟一路平安。”

方进石道:“我平安与否,还不是大先生一句话的事。”

蔡孟笑笑不接这个话,转头向孙德道:“你替我好好送送方小公子。”

孙德走过来,客气的向方进石一扬手道:“小公子请。”

方进石走了几步,停步扭头向蔡孟道:“大先生可还有话说?”

蔡孟摇头道:“没有。”

方进石自己走回来道:“大先生难道今晚只是请我听个杂社?”

蔡孟依旧平静的道:“当然。”

方进石道:“我捉了富掌柜要查他的账目,大先生可有指教?”

蔡孟道:“小公子身为四海商号二当家的,察查柜面出入账目,也是分内之事,有何不妥?就是闹到蔡驸马甚至当今官家面前,也是占理的,富之荣如果真是账目糊涂,贪墨银钱,他不长眼撞在小公子手上,那是他活该如此,我还能有何指教?”

他停了一下又道:“莫不是兄弟认为我会纵容包庇属下,阻止兄弟?或者说,兄弟认为我也牵涉其中,那就大可写封书信直送汴梁城。”

他这一番反客为主的说辞,方进石听了不由不服气都不行,他只得干笑两声,然后道:“就是我把这真凭实据摆在富掌柜面前,他也是咬牙不认,他可是等着大先生替他说话呢。”

蔡孟道:“那就是小公子你的事情了,和蔡某无关。”

方进石吃了一瘪,悻悻而归,心中后悔自己干嘛又转回去问,他和史浩几人回来的路上,向史浩道:“你也看到了,孟大先生能坐在他今日的位置,自有别人没有的能耐。”

史浩道:“那还用说,老狐狸就是老狐狸,我倒是不明白了,他今晚为何要请我们?”

方进石道:“我们如此大张旗鼓的夺权拿人查账,他若是按兵不动什么都不作,岂不是让他的属下瞧不上眼寒了心?还会认为新官家一继位,郓王府成了天子府,他就怕了我了,这对他是极为不利的,所以说无论作做样子也好,以和为贵也罢,他都不能不出来露个面。”

史浩道:“大先生今晚能忍得你刻意挑衅,可能是他也没有想到,你会如此当众不给他面子。”

方进石得意的哈哈一笑道:“由此机会,我岂能轻饶他,说不得孟大先生被我逼的急了,真把已经嫁人的女儿重新要回来送给我做小妾。”

史浩道:“得意忘形之际,也要防着狗急跳墙,逼的急了,蔡孟手可是黑着呢。”

方进石正色道:“我就是怕他按兵不动静等机会,如今我方天时地利人和,唯怕生变,我们所倚仗的,一是官家对四海商号态度如何,二则就是奉宁军,陈甲丑借兵给我查账,若是严格来说,也是个罪名,他可以仗着赵三哥的恩宠威名,借机捞些好处,但要是时间久了,他也不敢肆意妄为。”

第387节 托人拉拢

史浩道:“尽管你一直想要故意激怒孟大先生,但是好像没什么用,我真怕他万一当场发作起来,那局面就极不好收拾了。”

方进石笑笑道:“他如何发作?和我翻脸?在那种场合之下,除了他自降身份落人笑柄以外,有何益处?若是调兵来打,他又不占优,孟大先生是个生意人,不是乡野农夫,像他这样老谋深算的人,只会背后给你捅刀子,怎么会当场和你干起来?能和你当场打起来,那就不是他孟大先生了。”

季长安插了一句:“能当场和人打起来的人,自然是我们方小公子了。”

众人一起笑了,史浩道:“那是以前的方小公子,如今的方小公子,不敢说是老谋深算,但至少也算的上小谋深算了。”

众人又笑了一阵,笑过之后,方进石向王贵道:“你明天让你堂兄王雕儿来找我一下,我有个好差事让他去做。”

王贵躬身道:“是,我回去就去找他。”

方进石又回头和委长安道:“办这事,可能要花一些钱,你给我先准备五万贯。”

季长安也答应一声,史浩问:“要办什么事?又要收稻米么?”

方进石道:“收什么稻米,我让他替我拉拢一个人。”

史浩好奇问道:“什么样的大人物,竟然要用这么多钱来拉拢。”

方进石故作神秘的道:“暂时我还不能说,此事颇有难度,可能不成,等成了再告诉各位。”

他既然不说,别人也不好再问,一行人回到四海茶庄各自散去,方进石拥着薛翎回到住处休息,两人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薛翎见他今晚竟然没折腾自己,就主动的扑到他身上,道:“我问你一个事好么?”

方进石搂着她的肩头问:“什么事?”

薛翎道:“你,你是不是真的想要人家那个已嫁人的女人来做妾?”

方进石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薛翎道:“我就是问一下,你不想说就算了。”

方进石翻身扑到她身上,用手捏了她的下巴笑嘻嘻的道:“你这就吃醋了?”

薛翎别过脸,挣脱他的手指道:“我一个没名没份,连个外室都算不上的女人,吃醋也轮不到我,我吃个那门子的醋?”

方进石硬卡住她的下颚,亲了她的嘴道:“要个名份还不简单,你也不想想,就算退一万步来说,我真讨了那个女人来做小妾,她父亲是我的死对头,那我不是要时时刻刻防备着她?若是连枕边人也要日日夜夜的担心,那日子还有什么意思?”

薛翎看着他道:“我也是你死对头的姐姐。”

方进石道:“那都是已经过去的事了,如今我们是一家人了,你弟弟是因我而死没错,但他不仅害死了我很喜欢的小妾,还几次想要杀了我,如今他已身死,一切恩恩怨怨全都烟消云散了,你其实身为一个局外人,难道你还放不下来么?”

薛翎叹了一口气才道:“可是他终归是我弟弟。”

方进石道:“你弟弟害死了我的小妾,你自己又过来跟了我,这难道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说自己信佛,佛家讲因果,正是因为你弟弟的这个因,才有了你今天跟着我这个果。”

薛翎沉默片刻道:“是了,我弟弟害死了那个女人,就由他这个姐姐来代替她给你做妾,代替她来伺候你,这原也没错。”

方进石道:“那你还放不下什么?”

薛翎抬眼望着他道:“你……,你相信我么?”

方进石道:“当然相信你了。”

薛翎道:“你那个小妾死了,由我来顶替我弟弟消除他的恶,但是他自己的死,这个因又由谁来消除呢?”

方进石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薛翎道:“一切源由,都是你那个正室,我若是要和她拼命,你……,你会不会先杀了我。”

方进石看着她的坚决眼神,竟然心中一寒,这个女人是个很典型的一根筋走到底,头脑也不是很灵光的那种,真要和梁翠容那种心中十八个窍的聪明女人斗起来,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但是方进石怎么忍心看着二女相斗,无论是那一个受到伤害,他都不愿意看到,薛翎看他半天没回答,出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了,你不用回答了。”

她把眼一闭,道:“你杀了我吧,这样一了百了。”

薛翎闭眼躺着,感觉方进石用手卡住了自己脖颈,她心中一凉,想着应该很快就被他掐死了,谁知道他力道很轻,反而是抱着她的头亲她,一直到他亲的嘴唇麻木,方进石放开她笑道:“这么好看的一个女人,我怎么舍得呢,你要是真死了,谁替你弟弟害死的女人还债呢?”

薛翎明知他多是歪理,却说不过他,方进石把头发往后一甩,得意的道:“我已经想好办法了,定让你心安理得。”

薛翎不由好奇道:“什么办法?”

方进石道:“第一个办法,就是你趁我睡着了,杀死我给你弟弟报仇雪恨。”

薛翎道:“你明知我做不到。”

方进石哈哈一笑道:“那就还有第二个方法,那就是你赶紧给我生一个儿子出来,父债子还天经地义,到时你不要他也好,让他受苦受累也罢,都由着你。”

薛翎道:“世间哪有这样的。”

方进石道:“怎么没有,你不是非让我身边的一个亲人还债么,我就选他了,无论是前一个法子,还是后一个法子,都需要做一件事。”

薛翎问:“什么事?”

方进石大笑着将她扑倒:“自然是睡觉了,不和我睡,你如何生的出来方小石来……”

第二天的太阳很是灿烂,方进石到四海钱庄中去处理了一些事务,钱庄中已经正常开始重新开门做生意了,不过已经把富之荣的人全部换掉,换成了中间派和忠诚自己的人。

史浩来找方进石,见方进石在屋中和王雕儿商议了许久,王雕儿最后带着笑容离去,史浩进到屋中来,史浩看看离去的王雕儿背影,回头和方进石道:“你让他去拉拢什么人?”

方进石道:“不是说过了不许问了嘛。”

史浩道:“为何我们自己人不用,要用一个外人前去。”

方进石悠悠的道:“这件事上,因为我们的人全都没用,同一类的人找同一类的人,更了解对方,更容易办成事。”

他既然这么说了,史浩也不好再问,他打开背着的布包,拿出个名册来道:“茶庄那边,大部分已经查清,帐目不清的多半已经招认,按你的意思分类处理,只是还有七八个死硬派就是不认,包括富之荣。”

方进石放下茶碗,道:“他还在等着蔡孟呢。”

史浩道:“那怎么办才好。”

方进石道:“你把他们押到这里来。”

史浩奇怪的问:“押到四海钱庄来?”

方进石道:“正是。”

史浩尽管心中疑问,但是还是照办,把九个就是不肯承认贪墨的原四海钱庄的帐房先生,包括富之荣一起押送到了四海钱庄的院子中。

富之荣傲然当先立于院中,方进石拿着茶碗走到近前,在这排人群面前来回走了两趟,最后停在富之荣面前,笑眯眯问:“这几天,富掌柜挨的可好?”

富之荣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别过头去不理,方进石也不以为意,向伙计喊了一声:“来啊,给富掌柜搬个凳子来。”

有伙计去搬过一个板凳过来,放在富之荣近前,富之荣看了看,冷哼了一声,也不去坐。

方进石笑道:“富掌柜请坐。”

富之荣这才转过头来,看着方进石道:“你要污蔑我贪墨钱庄的银钱,须要真凭实据,要孟大先生认可才成,若是不然,我就是想法子告到蔡驸马,当今官家面前,也休想让人承认。”

方进石道:“昨晚孟大先生请我听杂社戏,他让我随我心意去办,这算不算孟大先生认可了?”

富之荣面色变了变,道:“还是那两条,一是有真凭实据,二则孟大先生当面说我有罪,否则想让我认罪受罚,你别妄想了。”

方进石接过史浩手中的帐本丢在他面前道:“这帐本一清二楚,都有你的签名印章,你还要什么凭据。”

富之荣瞄了一眼道:“这些都是假的,你们伪造的。”

方进石道:“是么?”他把手中茶碗往富之荣脸上一泼,将热茶泼了他一脸,富之荣刚刚要擦拭一下,方进石操起脚边的板凳,劈头盖脸的往富之荣身上招呼,他一气之下下手极重,富之荣给他打翻在地上,不停的在地上滚不滚去,哀嚎不止,牙齿都给打掉几个,直到方进石打的累了,把板凳一丢,拍了拍手中灰尘道:“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打的好生痛快。”

余下几个富之荣死撑不认的党余个个面无人色,安静的站在那里不语,方进石道:“你们还是不认是吧。”

这几人静静的谁也不敢说话,方进石等了一会儿,见无人回答,就向史浩道:“把这些人关到官府的大牢里去吧。”

几名官兵上前,押解前行,史浩低声问:“你已和官府说好了?他们没有过堂,我们也不是官差,好像不大合适送他们进大牢。”

方进石白了他一眼,道:“你傻啊,送到牢门前吓唬吓唬他们,他们多半就招了,不招就再送回来,谁真的会关他们进牢去?”

史浩一愣,低头道:“别人说你狡猾善变诡计多端,你还不认,我……,我不服气也不行。”

方进石哈哈大笑道:“那你何时真正拜师?”

第388节 靖康

方进石一直等到傍晚时分,史浩才回到四海钱庄,他一进门就道:“你真是神机妙算,那些人一到大牢前,就吓的半死,我大部分就在大牢外让他们签押了供状,按下了手印。”

方进石笑笑然后问道:“富之荣也画了花押了?”

史浩道:“这人太顽固,又做过匪首,宁是嘴硬不认,如何处置于他,倒成是棘手的事了。”

方进石道:“富之荣就是知道对他不好处置,才宁挨不认,你有什么好法子?”

史浩看着他张了张嘴,却半开不开口,方进石道:“你有话就说,有何不好说的?”

史浩道:“我有个想法,只是怕你笑我是个歪主意。”

方进石笑了拍他的肩膀道:“说来听听,你能力如何,我早已知道,如何会取笑你?”

史浩不自在的把他的手甩掉,才道:“既然棘手,不如就放他回去,把这些他贪墨的证据交给孟大先生,让他处置,他蔡孟总不能也像富之荣一样,证据放在眼前也是不认如此厚颜无耻吧,蔡孟此时需要讨好于我们,处理起富之荣必不会轻易放过,他总是要做做样子给你看看,那么我们借刀杀人,岂不是好?”

方进石想了一下道:“你这不是借刀杀人,你这是放虎归山。”

史浩一下子愣了,一屁坐了下来道:“好吧,当我没说。”

方进石道:“你已经说了,也好,这次就按你的想法办,不过我猜,孟大先生不会按你的想法去办富之荣。”

史浩道:“那他会如何处?”

方进石道:“放富之荣回去就是了,到时自知,你把富之荣和那些证据让人送到孙德那里,把他的供状拿出来不要给他。”

史浩从顺袋中找出富之荣的供状出来道:“他全部否认,而且也不肯签花押,这供状没什么用处。”

方进石看了一遍那供状道:“你让人重写一份,就写上他全都承认。”

史浩又是一呆,道:“他富之荣还是不签,又有何用?”

方进石道:“你随便找个人代签押,印个红手印也就是了,我这又不是要上公堂,我到时只是拿出来质问,真假无谓,做做样子而已。”

史浩呆坐半响,想要说什么,却也硬咽下去了,换个话道:“什么都是做做样子,你行事太过怪异,我越来越看不懂了。”

方进石道:“若是什么你都看的明白,你就当我师傅了,而不是我是你师傅。”

史浩道:“哪个说要拜你为师了?”

方进石嘻嘻笑道:“乖徒儿,还不快去办,别在此磨磨蹭蹭了。”

史浩收好顺袋,心中想着这个事,转身就往外走,门外一个女子正好进门来,史浩抬头一看是梁翠容,脑子也不知如何想的,鬼使神差的叫了声:“师娘。”

方进石听到了哈哈大笑,梁翠容听后也笑了道:“什么时候正式收了这么大的弟子?”

方进石道:“就在刚才。”

史浩颇为懊悔,他心中尽管已经服了,但是总觉得让一个年纪差不多的人做自己师傅,有些别扭,重要的是方进石毫无文采,读书写字无一在行,总是觉得自己学富五车,有辱斯文。

方进石得意的又在身后道:“等下让你师娘给你准备一个盛大的拜师礼。”

史浩尴尬的不再想理他,转头出门,到了门口又回来道:“今天在衙门里听到消息,从今日起,改元年号,告示不日就张贴出来。”

方进石道:“这都过了半年了,又改年号,为何不等到来年再改,赵三哥也不知是如何想的。”

史浩附和道:“新君继位,改年纪元原是正常,但都是过了年后再改新年号,以示对旧君的尊崇,以安民心服百姓,开宝九年,太宗继太祖位,不逾年而改年号,改开宝为太平兴国元年,一直为诸多诟病,疑帝位有隐,如今年中又改年号,实有不智。”

他这一大段吊书袋,方进石有些烦,就问道:“改成什么年号了?”

史浩道:“改元靖康,靖富康宁之意。”

方进石一听呼的立马站起,大了声道:“靖康?你没听错?”

史浩给他吓了一大跳,回道:“是靖康,想来不会听错。”

方进石呆了许久,重重坐回到座中,道:“换个官家,想来总是会不一样,谁知道还是如此,看来天意如此,谁也无法。”

史浩和梁翠容看他呆呆痴痴,口中念叨着,也不知他发的什么神经,梁翠容走过去撞了撞他道:“靖康怎么了,你念叨什么,一喜一惊一乍的?“

方进石叹了口气,向史浩摆摆头道:“你去办事吧,没什么。”

史浩疑惑着出门,方进石转向梁翠容道:“以我看来,赵三哥只怕也是扶不起的阿斗,大厦将倾,任谁也扶不起来,要赶紧想办法把汴梁城的家完全搬到这里来,多搞到手些钱来,就在这江南淮东不回去了。”

梁翠容道:“不是都搬已经过来了么?”

方进石道:“怎么着也要施大哥一家全部搬过来才成,太公来江南可习惯了?”

梁翠容道:“太公吵吵着要回去呢,他怎么会习惯呢,你也真是,请老人家过来,你也不管了。”

方进石颇有些内疚,道:“我这些日子太忙了,是要找个时间去看望一下施太公。”

梁翠容笑笑不说话,方进石道:“你专程过来,就是告诉我这个?”

梁翠容道:“你几天没有回家住了?”

方进石听了这个话心虚,伸手去握了她的手拉到身边,道:“最近实在事多……”梁翠容马上道:“是事真的多呢,还是温柔乡太舒服,舍不得回家?”

方进石知道瞒不过她,也没想瞒她,就道:“我看你天天家里忙里忙外,黄二姐又有喜在身,她又不会伺候人,我就想着找个女人来伺候你,给你帮忙。”

梁翠容甩开他的手道:“是伺候你还是伺候我?”她定了定又道:“我也不是不让你找别的女人,你找谁都可以,但至少要告诉我一声吧。”

方进石道:“好吧,是我错了,我亲一下抱一下你就当赔罪好了。”他不由分说搂过梁翠容就去亲,梁翠容推开他道:“这是哪儿你都不看看,要死的!”

方进石不管她就亲了几下放开她的腰间,哈哈笑了,他知道,梁翠容一开口骂他的时候,就没事了,这个女人就是这样。

梁翠容整整头发,擦了下脸,生怕外面有人进来或者看到了,方进石道:“我让她过来给你见见。”

他出门去叫了个伙计去喊薛翎到这里来,两处相隔并不太远,但是过了很久,伙计才回来报说薛翎到了,方进石迎到门口,见薛翎低问道:“怎么这么久?”

薛翎道:“见你家正室,自然要好好打扮打扮一下。”方进石这才注意到她果然细心打扮了一番,更见姿色,方进石道:“快过来。”

薛翎走到房中,看堂中梁翠容站在桌前,肤色似雪,眉如弯月端庄可人,一个小妇人的精细打扮望着自己打量,不免自惭形秽,低了头去,心想:怪不得弟弟那么着迷,哪个男子看了都会心动。

她慢慢走过来,梁翠容随着她的身子目光跟着,一直走到近前来,方进石道:“她叫薛翎。”

梁翠容道:“我知道,以前她叫朱燕燕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当然是什么都瞒不过她的。

薛翎看着她一时不知道如何称呼,所以愣了一下,然后竟然慢慢跪了下去,和她叩头道:“见过方夫人。”

梁翠容赶紧上前去拉她,道:“何用这样大礼,我们方家没这个规矩。”

薛翎给她扶了起来,抬眼望去,梁翠容也正在看自己,薛翎急忙低下去头去,梁翠容不仅生在貌美,眼睛看人时,总能好像把你的心思早已看穿,薛翎心虚之下,竟然不敢抬头。

梁翠容看她站好,回头向方进石道:“你准备何时让她进家?”

方进石道:“这不都要你的同意么,你来决定。”

梁翠容道:“今天十二,最好是十五之前,也拜拜祖先,你看如何?”

方进石当然没有话说,点头同意,梁翠容又道:“你呀,总是先搞到手了,再来补这顶轿子,一点也不守规矩。”

方进石道:“那我下次注意了。”

梁翠容白了他一眼,走到薛翎面前道:“他叫你朱燕燕还是薛翎呢?你想让大家怎么叫你?我回去给家里人讲一下。”

薛翎道:“我也不知道名字中是否有讳名家中长者,你是正室,我是小妾,按规矩大娘子就赐名于我吧。”

方进石听着她说话好玩,之前没发觉,这薛翎这么守规矩,黄金绵虽然也是小妾身份,但她心高气傲,当然不会给梁翠容叩头,甚至有时对梁翠容家中的安排看着不爽,我行我素的,好在时间久了,梁翠容知她脾气,想着她才华过人曲身做小妾,就和她关系和缓,也由着她,如今这薛翎就不一样了,什么事都很守规矩,梁翠容这才有了当正妻的感觉。

第389节 说客

梁翠容道:“你本名叫什么,还叫什么吧,不必改名。”

薛翎低头答谢,梁翠容站起来道:“我回去看看最近两天有没有好日子,在自己家里面,怎么都好,天天要是不回家,总是让人担心你。”

方进石赶紧说好,梁翠容走到门口,停下来道:“你不送送我?”

方进石马上知道她还有话说,就陪了笑脸和她一起走到院子里,梁翠容低声道:“云内州府来人了,要见见你。”

方进石喜道:“解万里和二姐又回来了?”

梁翠容道:“不是二姐他们回来了,是萧布。”

一说起萧布,方进石延前马上浮现出萧布那胡须满面的脸庞,方进石问:“他在哪里?”

梁翠容道:“在前面的酒楼里等你。”

方进石不敢怠慢,回头让薛翎在这里等着他,然后和梁翠容一道去了前面的酒楼,问明了萧布所订的雅间,夫妻二人一起上楼来。

雅间房门没关,一上来就看见萧布高大的身材坐在那里,他看见方进石上来,起身道:“好兄弟,在这里。”

方进石进的房门,屋中有四五个人一起起来迎接,坐在最外面的一个圆脸黑汉子更是喊道:“安答,我好不容易又看见你了。”他过来双手扶着他的肩膀傻笑,好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的样子。

方进石仔细看了才想起来,这个圆脸黑汉子竟然是那个草原上来的勇敢的勇士哲伦,在陕西之时,哲伦和萧阔海跟着方进石,带领部下骑兵以少胜多,大破金军解了云内州府城的围,他对方进石由原来的直呼其名,变成了草原上兄弟相称的“安答”,这人嘴笨,见到方进石也不知道说什么,就是抱着肩膀傻笑。

方进石笑着给了他一拳,说了声:“你还是这么壮。”一回头,就见到了萧阔海。

萧阔海久日不见,脸上更多了一些风霜,神情之间更见沧桑,他看方进石进来,只是站了起来,没有说话,方进石道了声:“萧兄好。”

萧阔海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答,萧布道:“大家都是兄弟,就免了那些俗礼吧。”

几人移开位置,要把方进石让为上宾,方进石忙道:“几位兄长远道而来,这是小弟我的地头,萧老兄年纪最长,还是坐上位吧。”

萧布道:“就凭你这句话,我就却之不恭了。”

方进石带着梁翠容落座,招呼酒家开席上菜,鸡鸭鱼肉好酒好菜摆上来,吃了几轮酒菜,关系感觉更是亲切融洽,萧布萧阔海都是和方进石不打不相识结下来的交情,虽然双方都没有明确说言和的话,但是好像根本没有必要说,就可以和好了。

又喝了一巡,萧布端酒站起来道:“上次离开汴梁城回去,快到雄州时,路上到处都在抓辽国奸细,就没有敢进了城,后来云奴儿送了消息才知道,原来是方兄弟救了我一命,大恩不言谢,这杯酒,就先敬上。”

方进石道:“之前我还让人捉过萧老兄,就当折平了。”

萧布一饮而尽,叹了一口气道:“可惜啊可惜,云奴儿舍身取义为奸人所害,香消玉损,大辽之不幸,也是方校尉之不幸,大石林牙闻知,亦亲自手书祭文一篇,焚化祭悼。”

方进石听又提起云奴儿,心里又隐隐作痛,梁翠容看了他一眼,替他道:“害死云奴儿的恶人已经伏诛,她的大仇已报了。”

萧布点点头,然后道:“这样最好了,其实不瞒你们说,云奴儿给方校尉做小妾,大石林牙是直接过问安排的,方校尉足智多谋雄才大略,我们几个都是亲身所经历过的,大石林牙也极为欣赏,他帐下一直都给你留着近前之位,上次相请不成,这次大石林牙特意遣派我们这几个熟人相识的,一起再请方校尉出山,共图大业。”他说完以后,深深一躬到底。

方进石忙的过来相扶,道:“几位不远千里过来,就是为了让我去给大石林牙帐下效力?这也未免太看得起我姓方的了,自问我一不能上阵杀敌,二不会排兵布阵,三无治军之能,不过是瞎猫遇到死耗子,蒙对了一回,萧老兄你看走了眼了。”说完他哈哈一笑,就想打个哈哈过去算了。

萧布道:“兄弟之能,不在于治军,不在于打仗,而在于洞察一切,运筹帷幄之中,通览全局之能,上将军难求,善谋者更难求,我也知道如今大辽势微难继,本不该此时相请,可如今局势不同了,金军围攻汴梁城,虽然此次退兵,但难保来年卷土重来,方校尉虽然是相助大辽,但是大辽和大宋此时的共敌,是金国女真人,方校尉如若相助大石林牙,也是为大宋尽忠,为国为民,双方共同击败女真人,大辽和大宋重归于好,两国百年和好,亦可以断弦重续,方校尉乃大才,浪费埋没如此才干于锱铢必较的臭铜商贾行当,惜哉乎?”

方进石听了萧布这一番激情澎湃的,极具煽动性的言辞,一时竟然找不出太有说服力的推脱理由,呆了半响才道:“在下一向自认为才疏志小,能力平平,也只想做个平头布衣,如今我这家里有妻有妾的,二房即将临盆,我就是想去拜见大石林牙,也是未必能走得了。”

萧布马上又道:“方校尉所贪恋的,无非是娇妻美眷,家财万贯,大石林牙既然肯让我等相请,必然决不会轻于方校尉当前所有的,大石林牙如今已经带人马在黑汗国站稳脚跟,辽国旧部纷纷来投,只待来年准备妥当,一举再入五京之地,其二,方校尉如果相助大辽复国,不仅有兵有权有钱,而且名垂青史,也不枉来世为人一次。”

方进石刚想说话,萧布马上抢道:“其三,大辽出兵伐金,必将牵制女真大量金兵,大宋养兵蓄锐,一举反击,一雪围京之耻,得燕云十六州于界内,方校尉为了大宋的朝廷百姓,可是又做了一件天大的功劳。”

第390节 旧友顾念老友心

方进石等着萧布慷慨激昂的把话说完,好大一会儿才道:“萧老兄的辩才,想叫人不服气都不行,每见你一次,都要领教一次。”

萧布嘿嘿笑了道:“我所能的,也就是替大石林牙传个话而已,方校尉智计万千,胸中沟壑纵横,岂是我辈所能及的。”

方进石道:“萧老兄这一顶一顶的大帽子送过来,你看我这头又小又尖,如何戴的了?承蒙大石林牙和各位看得起我,方某着实感激不尽,此事忽然给我说,我也没什么准备,待我回去好好考虑一下,再做答复如何?”

萧布道:“好吧,希望方校尉不要让我等的太久,江南美景,我就和几个兄弟逛几天,希望到时候能够和方校尉一同北上。”

哲伦在一边道:“还要等什么,这里不能快马快刀,连鹰也不能放,有什么好的,你喜欢娘们儿,要多少我帮你抢多少就是。”

几人听了他这个话都笑了,梁翠容低笑着在桌子下踩着方进石的脚面拧了拧,意思是你看,连这个草原莽夫都知道你好色成性。

方进石哈哈大笑拿起酒杯,向哲伦道:“好兄弟,好安答,就凭你这句话,什么也不说了,干了。”

哲伦认真的道:“这么说你同意了?你同意了我才喝。”

方进石道:“给兄弟一点时间,他日以后必定和兄弟一起驰骋疆场,一起去草原上放鹰,只是你要帮我找一个厉害的鹰来,娘们儿就不要帮我抢了,我自己带上。”

哲伦道:“鹰最好是主人自小养大,它才听你的,我回去让人给你找个雏鹰养着,我现在先送给你一个东西。”哲伦从身上掏出一个玉质的像个瓦片一样的物件来,这物件展角有孔,穿有细链,他把这玉瓦片绑在方进石右小臂上,道:“这个送给你,鹰的爪很利,戴上它鹰站在你的手臂上就不会抓伤你了。”

方进石低头看去,这物件表面已经鹰爪痕迹累累,使用了多年了一样,哲伦跑到中原来不用放鹰,还随身携带着这样的东西,不用细想也知道,这个物件必然是他的心爱之物。

方进石有些感动了,忙道:“这个我暂时用不上,等我到了草原上有了鹰,你再送给我吧。”他说着就要把这个玉瓦解下来还给哲伦,哲伦按住他的手道:“你收好它。”

方进石要解下来还给他,哲伦不让解,两人推让两次,哲伦道:“我怕你是说说而已,我回去给你找个雏鹰,到时候你带着这个臂鞲,我们就在草原上相聚。”

方进石这才知道,原来这个物件叫做臂鞲,哲伦看着他眼神真挚,他的想法朴素简单,就是希望方进石收下他的臂鞲,然后说话算话。

一直未开口说话的萧阔海道:“送你你就收下吧,不要辜负了哲伦安答的一番心意。”

方进石只好道:“好吧,我就收下了。”

几人又喝了几巡,方进石道:“各位,我匆忙出来,也没有交待一声,店里还有些不得不处理的事情要做。”

萧布道:“方兄弟有要事先去忙,我们初来乍到也正好看看这江南的美景,四处转转也好。”

方进石道:“好吧,这个酒钱就不要和我客气了,我隔天专门找时间做东赔罪。”

几人把桌面上杯中酒喝完,方进石交待店伙计让萧布几人的吃用住宿开销一并到四海茶庄结算,然后才和萧布等人告辞而去,临别之时,方进石回头向萧布问了一句:“几位到这江南来,是专程看兄弟我做说客呢,还是还有别的事?要不要兄弟帮忙?”

萧布道:“我们几个是专为兄弟而来的。”

方进石告辞而去,领着梁翠容离开,萧布望着夫妻二人远去,笑了笑道:“真是个比泥鳅还要滑的小滑头,初见之时,我看他脸带茫然,又呆又傻,说话不着边际,真是看错了他,谁知道他原来是一直扮猪吃老虎。”

萧阔海道:“能骗得过老狐狸,着实不易,他若是不够滑头,我们何必辛辛苦苦过来相请呢?”

萧布道:“也是。”

萧阔海道:“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萧布道:“我原就没有抱着多大希望他能立即同意,时机未到,如今就算请到他的相助,也不是一时半会就可以走的了的事,大石林牙说了,我们不成,下次让他的公子亲自带着大石林牙和他岳父刘成川亲笔信过来,总要想法让他去北方才成,我们先休息几天,等货物一齐,就装船北上。”

萧阔海点头同意,把酒吃完,几人推杯离座,下楼去到外面街头瞎逛,几人走了几条街,萧阔海道:“回去吧,总有一个尾巴跟在后面,实在让人心烦。”

萧布道:“好吧。”

几人不再闲逛,自回住处休息,一直跟着他们后面的那个“尾巴”在客栈门口候了多时,确认他们不会再出门了,匆匆忙忙赶往北街口的一座小院,进了院子,有人引着他直到后屋,这尾巴向屋中二人诉述了一下萧布等人的一路行踪,站下首的那个人挥挥手让他下去,然后转向上首背对着他站立的那个人道:“孟大先生您看,这些人是和来路?”

孟大先生缓缓转过头来,向下首站立的这个人道:“什么来路暂不好说,我们以前对方小公子知道的太少,如今才如此被动,你让人继续跟踪下去,静观其变。”

下首站立的人正是四海商号的大总管孙德,他出去让那个尾巴回去继续跟踪监视,转过头来向蔡孟道:“已经安排妥当。”

蔡孟微微点头,道:“最近这几天,都不要招惹姓方的,不要给我捅什么篓子让他抓住机会,我倒要看看,奉宁军敢替他撑多久。”

孙德恭恭敬敬的回答“是”,蔡孟走到桌前,拿起茶碗喝了一口,感觉水已经凉了,懊恼的把茶碗反扣在桌面,负手走向后面,孙德望着桌面上的泼溅出来的水渍,如释重负的出了一口气。

每一次见蔡孟结束,孙德都会有一种轻松感,他走出小院子,到了大街上想要随意逛逛,刚走不远,身后一人喊道:“孙大官人,孙大官人。”

孙德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衣衫破旧的年轻人手捧着一小盆花草,站在街口叫他。

这年轻人一看孙德回头,就陪着笑走过来道:“您不认识我了,我是罗花匠的儿子,名唤罗愿。”

孙德顿时想起,这个年轻人曾经和父亲一起为自家花园送过花木,孙德盯着他手中的花盆道:“你找我何事?这个是……”

这少年罗愿把手中的花盆放在地上,道:“这是家父最新培成的墨兰香,世间仅见这一株,知道孙大官人喜欢兰花,特意送给您观赏。”

孙德不好酒不好色,独爱摆弄花木园艺,其中更喜欢兰花草,就像方进石好色,孟大先生就送了宝珠,孙德喜欢兰花,就有人送来了墨兰香。

萧布听完萧阔海反跟踪“尾巴”的经过,想了一下道:“院子里面是什么人?”

萧阔海摇摇头道:“这个需要再去探寻才能知道,也行是那方校尉的人。”

萧布道:“他没有必要这么做。”他又停了半天好好思索了一下道:“且不管他,此次有时间,不妨多停留些时日,要想让他北上,我看只是游说,有些困难。”

哲伦道:“那要怎么做?”

萧布道:“都说温柔乡就是英雄冢,江南细雨柔风,他如何舍得娇妻美眷,和我们一起到黄沙弥漫的北国草原受苦受累,若要他甘心北去,我们要使用些手段,断了他的念想,逼他北去。”

孟大先生和萧布的话,方进石当然是不会知道的,他领着梁翠容走到大街上一处僻静地方,对她道:“这个萧布太会说话,还是能躲就躲着为好。”

梁翠容道:“萧布是能言善辩不假,但是更重要的是,你心理其实是认可他的话的。”

方进石道:“认可又怎么样?如今拖家带口的,黄金绵又有身孕,孟大先生虎视眈眈,我哪里敢去。”

梁翠容叹了一口气,道:“总之你想好了,一切由你,你想要怎样,我都跟着,都替你安排。”

方进石道:“好吧,你看看那个薛翎怎样?若是不喜欢她,我就不让她进门了。”

梁翠容道:“你喜欢就好了,只要能生养,能为方家开枝散叶,怎么样都可以。”

方进石看她神情,知道梁翠容又为自己一直都没有怀上孩子而气馁自责,方进石心头一软,举起手臂道:“帮我把这个解开,带着这个东西箍着好不舒服。”

他的右臂上还戴着哲伦给他的那个臂鞲,梁翠容替他解开上面的细链,方进石就势抓了她的手道:“走吧。”

梁翠容微微一挣道:“大街上。”

方进石紧握了她的手腕,道:“大街上又怎么了,你是我八抬大轿迎娶进门的新娘子,又不是外人。”

梁翠容抬眼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去低笑道:“我哪里做过你的八抬大轿,是一辆驴车好不好。”

方进石道:“明明是我骑了驴子,你坐轿子,真当我忘记了么?”两个人说着情话,梁翠容心中大定,她一直都是担心,方进石找了新妇,就会冷落了她这个旧人,事实上只要有机会,他就会讨好自己的,梁翠容让他拉着手走了数步,就听到他在耳边悄声道:“今晚我回家住,我定不会让你总是眼红羡慕黄金绵的肚子。”

梁翠容微微害羞了,她甚至想起来陕西之时,那个曾经如此快乐的时光。

第391节 售茶生意经

方进石拉着梁翠容的手,走过繁华的大街,尽管是夫妻很久了,但是梁翠容感觉这么高调,仿佛周围的人都在看他们,一路走来觉得浑身不自在。

终于挨过最热闹的地方,走进四海钱庄门前不远的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方进石边走边道:“萧布说他们专程为了游说我而来,他明知道希望并不大,他又是个十分繁忙的人,他说专为了请我千里而来,你信吗?”

梁翠容道:“我当然不信。”

方进石道:“想办法查查看,萧布他们所为何来。”

梁翠容道:“谁去查?让我?”

方进石嬉皮笑脸着道:“我知道你对收集消息最在行了,这个对你来说,一点点也不困难是吧?”

梁翠容道:“以前做姑娘家的时候,跟着景王那是没有办法,现在都嫁人了,你就不能让我省省心?”

方进石腆着脸道:“你嫁给谁了?”

梁翠容白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道:“我嫁了谁,和你有关么?”

她转身想要从方进石身边走过,方进石一抬腿踩蹬在墙壁上,阻挡在她面前,伸手指去勾她下巴嘻嘻笑着道:“好好好,你嫁什么人和我无关,但是我想调戏一下良家妇女总是可以吧。”

梁翠容瞪着眼睛看着他了片刻,终于绷不住笑了骂道:“要死的,你都多大年纪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还这么不要脸。”

方进石道:“我很老了吗?和自己的浑家娘子打个情骂个俏,还要个什么脸面。”

梁翠容带着微笑道:“让开,打情骂俏的回家屋里去闹。”

方进石道:“我等不及了,就想在这里调戏一下良家妇人,你给不给我调戏嘛。”他说着话,就拱上前去要去亲她,梁翠容忙举起手臂挡着道:“别让路过的人看见了。”

方进石道:“这里哪里会有人……”他话音未落,身后有人道:“两位感情真好,随时随地一找到机会就亲热。”

方进石回过头来一看,巷子口探着身围了三四个脑袋瓜子,为首的竟然是秀王赵子偁,余下的几人都是他的属下。

方进石放下蹬踩在墙壁上的右腿,挠着脖子走过来道:“这平江府真小,在这里都能遇见秀王爷。”

赵子偁笑着道:“不是平江府城小,我是专门过来找你的,方才远远看见你进了巷子,就绕到巷尾来堵你,唉,是不是我应该不出声只瞧个热闹?”

方进石跟着哈哈笑了道:“要不我搬个桌椅板凳,奉上茶点,我们两个再给王爷即兴表演一次?”

赵子偁抚掌道:“那是最好不过了。”说完一起大笑了,秀王赵子偁心胸豁达,以前总想招揽方进石到自己麾下,方进石不肯听他的话,渐渐成了生意伙伴,赵子偁也不计较以前那些往事,有时候也会像个老朋友一样调侃几句。

方进石走过来道:“秀王忽然找我,有事?”

赵子偁道:“不是你派人过来通知,要租用我的商船出海么?我今天恰巧有空,又来平江府只办点小事,顺道就过来看看了。”

方进石道:“本来想下个月呢,只是提前和秀王说一声,如今如果你商船有空闲,那就最好不过了,我四海茶庄的茶叶都有些潮了。”

两人一齐走到四海钱庄,一进门,就见季长安领着一个军官迎了上来,季长安道:“这位军爷说要回军营中了,我怎么留都留不住。”

那军官道:“出来已经几天了,军中事多,再说这里也已平静,我等都是些粗鲁之辈,怕是时间久了也不好约束,怕是招柜上嫌。”

方进石道:“李军头太见外了,嗯……那也好,你回去给陈使君说,我过些时间专门去找他喝茶。”

这姓李的军头行礼辞别,方进石又让人送了些茶叶给前来的军士带回去,又给了些酒钱,来的军士们见他大方,无不开心而回。

赵子偁静待他把事情处理完,然后道:“合伙商贾内斗争权逐利,我也见的多了,只是像你借用军队前来相助吆喝的,我却是头一次见。”

方进石道:“不知以秀王看来,我这么做对还是不对呢?”

赵子偁道:“在商言商,利益为最大,自然是没什么可说的了。”

方进石道:“我还以为秀王会痛斥一番,说我乱用军士不守规矩呢。”

赵子偁道:“若是按规矩,你确实是过份了一些,因而孟大先生才一时措手不及,让你占了先机。”

方进石得意的道:“那既然这样,不知秀王是否有胆识和我合作一次,做笔买卖。”

赵子偁道:“你是让我商船替你运茶呢,还是打算把茶叶卖给我呢?”

方进石道:“都不是,我是想买下秀王在日本国茶叶生意,或者和秀王合作。”

赵子偁沉吟了片刻才道:“不瞒你说,日本国茶市狭小,地方农夫贫困,他们也不似中土人士,天天要见好茶才成,日本当地也有几个来往江南做茶叶生意的茶商,我强龙不压地头蛇,生意远不如他们本地茶商,在日本的茶叶生意也是顾个本,赚不到什么钱的。”

方进石道:“不知秀王的丙品散茶,在日本国价格如何?”

赵子偁老老实实回复道:“要六七十文。”

方进石点点头道:“往年茶价低,除去来往本钱,经营起来尚可,今年让那个日本的宫本四藏推高茶价,只怕难赚。”

方进石道:“这样子吧,王爷,我把你在日本国的仓存茶叶全都按当地当时价格买下来,另外再每年给你五千贯,你帮我四海茶庄运茶到日本国去,运费另计,若是等明年后年四海茶庄挣到钱了,再商议多付一些,如何?”

这条件对赵子偁来说,可不谓不好,毕竟这日本国的茶叶生意是不挣钱的,赵子偁笑了道:“好是好,只是你准备运多少茶叶到日本国去?”

方进石让茶庄伙计把仓库帐册送来,拿给赵子偁看了后道:“这仓库中的八成,烦请王爷的航队运到日本国去。”

赵子偁让他的手下看过了,道:“日本国茶叶消耗小,从不缺茶,你这数量太多了,两年日本国也卖不完,再加上今年收茶的价格高一些,日本客商也加入几家,只怕就是运到日本国去,也难卖个好价钱。”

方进石道:“这点茶叶算的了什么,日本倭人那么多,还怕卖不掉?”

赵子偁道:“倭人虽多,但除了手里有些银的,全都不怎么喝中原来的茶,日本国也产当地茶,只要几文钱就能买到。”

方进石道:“倭人的炒茶培茶技艺,茶品等级如何比的上我中原,我也吃过两次日本茶,实在难吃,有头发者谁愿意做个秃头?只怕倭人吃过中原茶的没有几个,先让日本倭人习惯吃我中原香茶,等吃的习惯了,以后那怕他们多花些钱也是愿意的。”

赵子偁道:“倭人多赤贫,他们不是不知道中原茶好,是太贵了,他们吃不起。”

方进石道:“那我就把价格压到最低,让他们尝个鲜,打出名声再说。”

赵子偁道:“价格压的低了,如何赚钱?”

方进石道:“头一两年,我先不赚钱,赔些钱也无妨,先让那些倭人嘴巴刁起来,顺便让那些茶商们赔个倾家荡产一命呜呼,来年我抬高茶价,独占日本茶市,谁也不敢和我争,赔的钱不就马上回来了?”

两人说话很快,一言一语的中间不停,方进石说完这个话,赵子偁却半响不接话了,许久才道:“大老远的不辞劳苦运茶到日本国,却不赚钱还要赔钱,天底下哪有这么做生意的。”

方进石哈哈笑了道:“四海钱庄有的是钱,也赔的起,那些日本茶商如何有本钱和我们钱庄相比,更别说那个宫本四藏收茶的价格本就比我高的多,想想看,他辛辛苦苦从江南运茶回去,一下船去,打听茶价跌到如此低贱,说不定当场吐血而亡也是未必。”

赵子偁半天不语,方进石又得意的道:“在江南收茶,我和宫本四藏比着抬价,到了日本国去,我要和他比着杀价,不把这乌龟黑心茶商逼的上吊,就对不住被他坑害的江南老百姓。”

赵子偁道:“听上去好像有些道理,只是风险太高。”

方进石道:“做买卖只求一个稳字,如何赚的到大钱,富贵险中求,这个生意经名叫倾销垄断,比的就是钱多,谁钱多就吃钱少的。”

赵子偁道:“好吧,我这次就在外围看个热闹,怎么着我也是只赚不赔,看你如何能在日本国呼风唤雨翻江倒海。”

方进石道:“那就这么说定了,秀王爷你回去就给我尽快安排船只,我这茶叶都快潮烂了,说实在,这个倾销还只是低级的生意经,什么时候和王爷合作一次,让王爷瞧瞧高级的,看我如何一直赔本,还一直赚钱。”

赵子偁瞪大眼睛道:“赔本还能赚钱?”

方进石嘻嘻一笑,拿了几枚铜钱抛着玩,道:“这是死钱,把钱活起来,就是资本,等我以后找着机会,名头也足够响了,我再给王爷玩一下资本运作,如何以小博大,如何赔着本赚着钱。”

赵子偁将信将疑的,他手下的几个已经觉得实在听不下去了,这方进石吹牛吹的实在骇人,赵子偁王爷身份不说,他自小经营生意,可以说两淮之地店铺如云,生意做的通天下,如今却让一个毛头小子教着如何做生意,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又商议了一些别的细节,这事就大致定了下来,赵子偁起身辞行,临出门时,方进石低声道:“此事还请王爷暂时替我保密,外人问起就说是运茶到高丽。”

赵子偁答应下来,这才告辞而去。

【甲】写在上传之际

两个月以前,在结束了那本扑街的女频后,想开本历史,于是便读了一些关于1127年靖康之耻前后的小说。

想写新书,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我的主角用什么身份穿越回来,要带些什么秘密武器才能大杀四方。

看过特种兵的,看过做医生的,看过文艺小青年的,带过巴雷特的,带过手枪的,还造过枪的,最是不济也是脑子里装了个10000T大的硬盘回来的,立马写的字比宋徽宗还好的,我的主角要带什么回来?

本来想着带个火箭筒或者迫击炮吧,要不带个马克沁重机枪或者AK47吧,可是后来看到人家写的文艺小青年,于是就想着,为什么我不写个2B青年?

2B向浅了说,是傻子,可是如果一个人成熟了,再去2B,那么这人如果运气好的话,多半是能成大事的。

2B的两个基本特点,一个是脸皮厚,这便是中国人经常提到的厚黑学了,比如刘备,别人都三三番五次的来讨要荆州了,就是厚着脸皮不给。第二是有勇气,不怕丢人,对于别人的看法比较淡定,不以别人的意志为转移。

网络文化许多人说是快餐文化,我想把它比做是可乐,读者就是渴了的人,可乐就是能解渴,效果很好,慢热的书便如一杯茶,要慢慢的耐着性子等着水开,茶也能解渴,可是喝茶和喝可乐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我决定开始写一杯茶,那就是比较写实了,接下来就是想用什么样的语言好了,既然是写2B的书,我也自己就2B一回,用半白话写吧,刚开始比较别扭,后来觉得这半白话也是有些意思的。

感觉我这书就像是街头卖艺的,开始练了一趟少林长拳,准bèi

接着练查拳的时候,边上有些觉得我这长拳的马步还是有些基础的,可能会留下来看一下,却有一些朋友看了道:“还是胸口碎大石有意思。”转身走了。

我想胸口碎大石,可是身家身板太小,没有那能力,只求自己把这查拳打的像模像样的吧。

对于大宋,我们那里的人非常有感情的,每次我回家,总是会到市区最繁华的路段看看那矗立了千百年的宋朝永昭陵,这里长眠的是宋朝的北宋第四代皇帝宋仁宗赵祯的寝陵,宋仁宗,初名受益,是宋真宗赵恒>的第六子,即民俗演义《狸猫换太子》中的太子。

七帝八陵就在我们家门口,这里不像明清皇陵华贵,也不像陕西的秦陵那么神mì

,这里透着平凡,小时候我们都是坐在那些石人石马的肚子下面乘凉,听老人们讲斧声烛影金匮之盟,这里没有文物概念,有的只有石头,大人们总是会指着那田间的石人石象说,这样的一个文物运到美国,可以值一幢楼,可是转眼间,会把持小孩子对着那值一幢楼的石头洒上一尿。

这里距离东都洛阳76公里,距离郑州82公里,距离东京汴梁开封130公里,它向来是洛阳的门户,“东都锁钥”,沿黄河建有兴洛仓,南依中岳嵩山,北濒黄河天堑,东临虎牢关,西据黑石关,南有轩辕关,“山河四塞、巩固不拔”,只有1000平方公里的土地建了三个关隘,却遇到金兵一触即溃,怕是以为这里风水好又安全的宋太祖一朝官员做梦都想不到的吧。

作者心胸虽不是跑马撑船,可是还是有一点的,很是希望多给点意见,不怕毒蛇,不怕被骂脑残,若不是人身攻击,决不删除。

至于章节名,我是不太会起的,就每次拿一首古诗来充数吧,第一大章就用家乡的唯一名人杜工部的诗吧,大家可以直接无视。

可能一些章节后面会写一些自已知dào

的BUG,为了情节的发展而更改了原本的历史情况,作者不知dào

的小白的,欢迎大家批评。

废话说了许多,呵呵,照惯例是求票什么的了,为了不给人凑字数的感觉,每一大章节,只求一次票。

【其一】此山是我开,此书是我栽,若多此处过,留下票票来!

【其二】不种谷子不种麻,自小便来当响马,尔若要从此处过,留下推荐决不杀!

前两大章:

宝马铁象

艮岳鹤惊

第1节 引子

方三伟又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装备,他头上戴着个摩托车的冬盔,脖子上绕了条围巾,身上穿了件皮夹克,里面穿了毛衣,手上戴了帆布手套。

这个装备让他很满yì

,只是太热了,要知dào

现在是八月份的江南,气温高达三十多度,这样的装备他只穿上一分钟,就已经让他有点受不了了。

他穿成这样,只是为了眼前的那个马蜂窝,这个马蜂窝和篮球大小差不多,上面爬着密密麻麻的马蜂,他拿了长长的竹杆,屏住了呼吸,然后使劲的在马蜂窝正中间捅了一下。

顿时,数不清的马蜂如同战斗机一样向他飞来,方三伟一点也不怕,他甚至还向前走了几步,又拿了竹杆捅了几下,那个蜂窝就被他捅到地上了。

攻击他的马蜂更多了,他可以听到马蜂撞在他头盔上梆梆的响声,在身边嗡嗡的飞行声,透过头盔的挡风玻璃,方三伟看到他身上也落了好几只马蜂,他全不在意,而且有点享shòu

这种效果。

他走到那个落在地上的蜂窝前,低头看了看,却没有伸手去捡,他担心拿了这个蜂窝走回去,那些马蜂会一直跟着他。

——得赶紧离开这里,到远一些的地方把身上的装备脱下来,实在是受不了这个热了,至于战利品,不要也罢,他本来就不是为了这个蜂窝来的,他只是来寻开心刺激的。

他本来就是一个欢乐的2_B青年……

方三伟走了一百米远,实在是坚持不住了,汗水已经把全身都湿透了,气都快上不来了,他也估计着没有马蜂跟着来了,于是小心的先把头盔的玻璃掀开一点,确认没有马蜂了才把头上身上穿的厚重装备除下来。

方三伟看了看山下的马路,真不知dào

自己来这里2_B着捅这个马蜂窝做什么,就是好玩而已?他提了头盔和衣服,光着膀子向山下走去,刚走了两步,忽然感觉脖子上有东西在爬,他不自主的伸手摸了一把,然后觉得后脖子上一阵痛,张开手心,一只黑色的马蜂正被他抓着。

哎呀,被蜇了一下!

方三伟赶紧把那只马蜂扔在地上用脚踩死,他听到耳边仿佛有嗡嗡的声音,怕是后面有马蜂在大部队来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他飞快的向山下跑去,明明有山路的,可是他不喜欢走,他喜欢走那些没有山路的草丛,他刚走了数步,忽觉得脚下一软,跟着身子都陷了下去。

那长草下面是一个深深的坑井,方三伟双手乱抓,却只抓到了井沿的几根草叶,他听得耳旁风声划过,这井看来很深,他心想:这下可完了。

呯的一声响,那下面居然有水,方三伟落入水中,激起巨大的水花,当真是命大啊,可是这么高的坑井摔了下来,冲击力也是极大,他一直向深处潜去,竟然感觉好像深处有巨大的吸力,或者是浮力?好像他的方向感紊乱了,下面才是井口?

他在水中翻了几个跟斗,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楚方向了,下意识的扑腾着,任由那浮力将他慢慢的浮了上来。

第2节 车辚辚 马萧萧

方三伟头有点晕晕的,慢慢的浮了起来,他抬头向上看去,头顶上的井口并不太小,应该这井不是太深,井壁四周都生满了青苔,甚至有几只小青蛙看到他,飞快的跳入水中不见了。

井壁材质都是乱石和土,井水有点混浊,还有一些枯树在水上面浮着,方三伟看着井壁,都是光滑的很,想要攀上去,是不可能的。

那井水甚凉,让他有点寒意,他游到井壁一块凸起的大石处,伸手攀了石头,这样可以不让自己沉下去,他大声喊了几声救命,声音在这空空的井中回荡着,有点让他自己感觉到害pà



其实他也明白,这个荒山野岭的,多久才会有一个人经过,尤其这井还是在草丛中,远离山路,他现在好后悔自己做了这样的一件无聊2_B的蠢事,现在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说也怪了,他自己都不抱希望的几句救命,居然真的井口有动静了,方三伟抬头看去,一只木桶从井口缓缓的放了下来,方三伟大喜过望,禁不住又大喊了几句救命,可能上面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到井里会有人,也可能是那井壁传音效果为不好,上面的那人居然没有听到。

不过已经不要紧了,那水桶连着大拇指粗的麻绳,已经放在方三伟的面前了,水桶在井里汲了多半桶水,方三伟放开井壁的石头,伸手抓紧了井绳,双腿夹了绳索,坐在了水桶上面。

上面的那个人也不向下看,伸手用力的去拉井绳,他一拉之下,立时会感觉重量与平时大为不同,今日这次似乎沉重了许多。

方三伟在井下向上看去,只看到一个肥肥的男人脸庞在井口探了出来,这人也显然看到方三伟坐在木桶之上了,“噫”了一声,方三伟刚要出声叫救命,谁知那人双手一松,转身就跑开了。

方三伟立时随着那只水桶沉了下去,不过他好在马上松开了绳子,在水中扑腾几下,又到井壁抓了那个凸石,那只水桶已装满了水,连着那根绳子一同下沉几尺,井绳一下子绷直,显然是上面另外一头绑在什么地方了。

方三伟有点生气了,这个人明明看到他了,居然见死不救,他现在还心存侥幸,希望这人去报警或者找人去了。

一切真的是顺了他的意,只听到井口上面一阵脚步走动的声音,有人说:“在哪,在哪?”方三伟抬头向上望去,井口一下子挤了四五个男人的脸,他们一起向下看着方三伟,仿佛去动物园看关着的猴子一样的表情。

上面有人说了句:“拉他上来吧。”几人散去,有人去收了那井绳向上提,有一人向下喊了声:“下面的人听着,你还能动否?抓紧绳子,我们拉你上来。”

方三伟赶紧点点头,双腿夹着那井绳,双手抓紧了那绳子,上面几个人一起用力,几下就把他拉到井口,有人伸手抓了他的衣服和手臂,将他从井口拉了上来。

重见天日了,方三伟兴奋异常,可是没等他兴奋呢,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异万分。

拉他上来的五六个精壮汉子,全都穿着灰色的古代军队的衣服,只是没有盔甲,因为太热了,有一两个光着膀子,其它的也是开着衣襟,全都穿着黑色的高鞋帮布鞋,他不知dào

,这种鞋子有个名称叫做皂靴。

此时天空的太阳高挂,这个时候应该是上午十点左右,远近有许多大的帐篷,帐篷前面竟然有不少古代的武器斜放着,什么刀剑斧钺等,远远看去,还有绵绵不断的草堆上百个不止。…,

这里的围墙全是用粗木制成栅栏而成,耳边不时的可以听到战马的低厮声,军队士兵操练的口令声,那些帐篷间不时有拿着刀剑盾牌的小队巡逻穿行,那些栅栏上面插了不少旗帜,最高的一面黄旗帜上,用黑线绣了一个大大的“宋”字,低一点的两面旗帜上,却是一个白色的“康”字。

方三伟吃惊的一跤坐地,他觉得头有点晕沉沉的,禁不住伸手摸了一下,一摸之下更是吃惊,原本他是一个小平头,这时候不知dào

怎地,头上竟然束了个发髻。

他的衣服也换了,穿着一件灰色发白的单衣汉服,他自己也分不清是什么时代的衣服,脚上套了一双薄底黑面布鞋,这鞋子好似大了许多,脚穿在里面滑溜的很,全身湿淋淋的站在这军营之中。

莫非白天见了鬼了?

他明明的失足落在一座荒山的坑井中,怎么就忽然来到了这古代大军的井中了?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此时拉他上来的几个军士中的一人在他肩头拍了一下,喝道:“你这厮,怎么掉进这井中去了?”

方三伟给他这一拍,顿时清醒了许多,他漠然的问道:“这是在那里?”

那几个军士看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感到好笑,有个胖子道:“这厮在井里吓的傻了,哈哈,这里是大宋川陕京西泾原路经略安抚使辖下粮草大营。”

方三伟有些听不明白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可是开头的川陕两个字却听的明白,他是在江南,怎么一下子到了川陕了?

他还在想这些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事,那个胖子向另外几人说道:“这人弟兄们可有认得的?”

另外几名军士全都摇头说:“不认得。”

那胖子微微一笑,抬手做了个手势,方三伟尚未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呢,后腰已经让人抱住,跟着脚下一滑,已经让人掀翻在地,双手让这几名军士死死按住压在身后。

方三伟急喊:“你们干什么?这是干什么?”他拼命的挣扎,可是上面的几人力qì

甚大,哪里挣的动半分?跟着有人拿了绳索过来,从头上套了下来,将他双手束在腰间,如同粽子一样让人给绑了起来。

方三伟一边喊叫一面挣扎,让这几名军士推着向前走去,路上遇到不少巡逻的和休息的军士,都投来异样的眼光。

这几人推着他走了几百米,来到一处高大的帐篷前,那帐前有不少兵士站立,看来应该是个头领的帐篷。

帐前有军士看到他们,一人伸手拦住道:“这人是谁?”那胖子冲这人行礼道:“康校尉在帐中么?兄弟几个抓到一个细作,特押来见康校尉。”

这帐前军士上下看了一下方三伟,说了句:“稍候。”转身向帐中走去。

方三伟听的这几个说他是“细作”,他就是再不清醒,现在也清醒许多了,这还了得,他看过《水浒传》,知dào

这细作就是间谍,间谍可是大罪,我怎么成了间谍了?

他想着怎么解释一下,可是却不容他多想,进去那个人已经转回来了,说道:“康校尉让尔等将人押进去。”这几人推推搡搡的,口中喝斥着,将方三伟押进了大帐。

大帐两边已经有十二名军士挎了钢刀站立两边,全都是面色严肃,方三伟看着这些人手中的按着的钢刀,心里有些发毛。…,

正中的书案后坐着一个黑脸汉子,约有二十五六岁,肥头大耳的,一脸横肉,满面的红光,看样子应该是喝了不少酒所致,他把二腿交叉,高高的放在桌案之上,背后靠着椅子,还在的摇着。

那胖子把方三伟押进来,冲着那黑脸汉子躬身行礼道:“报康校尉,兄弟几个刚才在厉马司的井中抓到个细作,便是此人。”然后回头对方三伟道:“跪下。”

那几个军士按着方三伟的肩膀,踢打他的小腿,想让他跪,方三伟这点骨气脾气还是有的,挣扎着就是不跪。

那康校尉懒洋洋的摆摆手,这几人放开方三伟,退到一边,康校尉打了个哈欠,才开口慢慢说道:“说吧,是那里来的细作,在我康随这里,充硬气是没有用的,只会多受些皮肉之苦。”

方三伟大声道:“我不是什么细作,我也不知dào

,我是怎么到了那口井中的。”那康校尉康随却不生气,仍然慢条斯理的说:“这倒是奇怪了,莫不是你觉得天气炎热,自己翻过我军中围墙,跳到那井中游泳去了?”

他这个话明显的是说笑,那些军士本来一脸严肃的,也不禁偷笑了,有胆大者更是哄然大笑。

方三伟一呆,等那些军士笑够了,才说:“其实,我是来自将来,好多好多年以后,你们可相信吗?”

这群军士们听了,都不作声,半响以后,全都又哈哈大笑,连那些之前比较严肃的站立两边的兵士,也忍不住哄笑起来。

康随笑道:“原来这人是个傻子。”停了一下又道:“如果你说自己是个贼盗,到我营帐中偷东西来了,我倒也信上几分。”

方三伟叹了口气,看着这些人哄笑,自言自语小声道:“早知dào

你们不会相信的。”他转念一想,如果我承认是个小偷,可能最多就是关了半天,挨几下打,总也比当成细作,有极大的危险强的多了。

于是他等这几人笑够了,才说道:“不错,我是个小偷,我就是来偷东西的,我根本不是什么细作。”

康随把脚放下来坐正了,看着方三伟道:“那你说说,你来这里偷什么来了?”

方三伟一时不知dào

怎么说,正巧外面传来了马厮叫的声音,他灵机一动于是道:“我来偷马来了。”

康随又笑了道:“原来这厮跳到井中偷马来了,我的马原来是养在井中的。”那十多名军士又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方三伟感到有些怒火,他感觉他像个小丑一样,让这些人在玩戏着,可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又能如何呢?他内心感觉一阵的悲凉,那种百口莫辩的感觉充斥胸膛,心头仿佛有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康随忽然脸色一沉,厉声喝道:“我昨夜不见了二百贯钱,莫不是被你偷盗去了,快从实招来,藏在那里去了。”

方三伟一呆,怎会想到这校尉竟然真丢了二百贯,他吃这人一吓,一时竟不知dào

如何回答才好。

第3节 行人弓箭各在腰

方三伟在愣神之间,边上几个军士过来,到他身上搜查一番,结果是什么也没有找到。

康随看没有搜到什么东西,皱眉道:“你是哪里人?家中还有何人?”

方三伟也愣了,他不是不想说,是真不知dào

怎么说了,想了一下道:“我不是本地的,我一人来的,没有别的什么亲人在这里的。”

他忽然想到,这康随根本就不是丢了什么二百贯钱,只是想讹诈他家里人来出这些银钱赎他,才这么说的。

康随斜眼又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皱着眉头向那几个军士摆摆手,说道:“你们将此人暂押到后牢看管,待曲将军派人来提那名犯人,一同押走是了。”

那几名军士答yīng

一声,押着方三伟向外走去,临出帐时,方三伟听到那康随在身后道:“此人衣衫破旧,怎会有油水,白白打扰本将军的酒兴,以后看到这等货色,莫要再报了,直接送府衙就是。”

方三伟听得此言,黯然无语,心想:没油水你倒是把我给放了啊,给关起来算是什么。

那几名军士推着方三伟出了康随的大帐,一路向南,穿过数个军营,来到了一个石头垒成的大院前。

院前有几十名兵士执武器看守,大门上有一个木牌,上面用笔歪歪扭扭的写了“后牢”两个字,那胖军士和守卫打过招呼,押着方三伟进了那有点黑暗的后牢,这后牢前后两进,前面是个小院,后面才是牢房。

里面的狱头是个老军,头发胡子都白了,居然还在军营效力,他拿了木牌迎上来道:“此人姓甚名谁,身犯何罪,烦请军头登记则个。”

那胖子道:“这厮是我们抓的一个细作,康校尉令严加看管,只等曲将军着人来提,名字嘛,待下你自可问他。”

那老军走到方三伟面前,看了他一下,问道:“贼细作,速报上名来。”

方三伟听到喊他贼细作,又好气又是好笑,不过他看那老军一把年纪了,也就不计较,答道:“我叫方三伟。”

老军听了,在牌上写字,可是他划了几下停下了,在那里苦想,方三伟想:若非这老军不会写我的伟字?

几名押他进来的军士中有人看到后牢中蒸了些甘薯出笼,有人便不客气的拿来吃了,方三伟自穿越以来,什么也不曾吃过,早已饥饿难忍,看到那热腾腾的蒸甘薯,口水快要下来了,对那胖子说道:“哎,大哥,能不能给我点甘薯吃?”

那胖子看着他,好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方三伟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是普通话,现在穿越了,要讲古语。

他一时想不起该怎么讨要吃的,半天才说道:“能否给点进食不?”这话多半是现代话,可是却又夹了半句古话,说起来古怪别扭之极,那胖子理也没有理他,对那老军道:“行了吗?”

老军好像才想起那些字是如何写的,快书在牌上写了然后道:“行了,劳烦各位将此人押到牢中去。”

几名军士有人推着方三伟到后面的牢房中,解去了他的绳索,锁了牢门,方三伟叫了几声,那几人头也不回的去了。

方三伟看着那满是马粪的牢房,心里感到万分悲剧,没想到居然到了这样的地方,现在要想的不是如何能重回现代,而是如何才能保住性命,离开这里。

方三伟向前走了几步,仔细观察这里的环境,这里有只有三四间的牢房,可是除了他以外,全都是空空的,门口有四名军士把守,静静的没有任何声音。…,

在他不远的空地上,有一个三根粗木组成的门形的刑架,有一人赤了上身,下身穿灰色裤,双手被吊在门梁之上,这人深垂着头,头发披着掩盖在大部分的脸,看不清楚相貌。

这人的方向在方三伟侧面,方三伟细看之下,此人竟是个女子,她腰身纤细,胸部坦露,只是给长发遮挡住了,后背皮肤细白,上面纵竖数十条鞭痕,血痕累累的,在她雪白的肌肤映掩下,让任何一个男人都会起了怜惜之心。

她看上去是受了严刑拷问,不知是晕了过去,还是已经死去,头垂着一直一动不动的,也不知吊在那里多久了。

方三伟不忍再看,这残酷的画面是他后世从未见到过的,他找了个干净一些地面坐了下来,脸朝向别的地方不去看那女子,可是不知dào

怎地,又忍不住回头来看那女子雪白的后背,那血红的鞭痕绘成的美丽的图画。

他在那里坐了许久,也不知dào

是什么时候了,外面有人高声叫道:“曲将军使人来提犯人,快些开门。”

后面说话声中,过不多时,那个牢头老军领着一个少年武官,迈步走了进来。

那少年武官看上去二十岁左右,长的矮壮而结实,穿着一件紫红色半甲战袍,精神十足,他腰间挎了一把短刀,走路左手按在刀柄上,显得威风凛凛,右手提了一根马鞭。

这武官走了进来,看了看环境,然后用马鞭指着那女子道:“可是她么?”老军行礼道:“正是。”

武官走到那女子面前,用马鞭的柄挑了女子的下巴,把她的头抬了起来,他仔细看了看这女子面貌,笑道:“这小娘子倒是生的俊,你们太狠了,也真下的了手。”

老军尴尬的笑了说道:“这女子嘴硬的很,一直什么都不说。”那女子缓缓睁开眼睛,迷着眼看了眼前这军官一眼,又闭了眼睛,军官手中的马鞭一松,她的头又垂了下去。

军官转身对门口的守卫道:“去打桶水来,把她的衣服也拿来。”几个守卫答yīng

一声,自去打水。

这军官背对这女子,双手负在背后,用身体挡了老军的视线,右手却在女子胸前抓了一把,女子好像动了一下,她双手被吊,明知受辱,却也无可奈何。

方三伟的角度却看的清楚明白,他看着这军官此番动作,心中顿生厌恶,心道:“这军官好猥琐。”

几名看守打了一桶水进来,军官提了,转身倒了半桶在那女子头上,那女子受此一激,顿时清醒了许多。

大半桶水浇在身上,伤口上的血迹顺着后背流淌了下来,把她的裤子也搞湿了大半,贴在身上显得线条突兀,那军官哈哈大笑,丢了手中的水桶,对那些看守道:“松了她吧,穿好衣服将人犯打入囚车。”

几名看守上前松下那女子,拿了那女子的花花绿绿的衣服套到她身上,那女子经那水一激,已经把头直了起来,她神情木然,任由那几个看守帮她穿上衣服。

方三伟此时才看的清楚这女子相貌,果然是面如桃花眉如弯月,尽管她现在狼狈不堪,可是也难掩美貌。只是严刑拷问之下,早已经没有半分精神。

她忽的向方三伟的方向看来,嘴角抽动着似乎微笑了一下,方三伟赶紧别了头去,不敢再看。

几名看守架着她到了外面,军官这才走到方三伟的牢前,上下打量了一下方三伟,转头对老军道:“这便是那刚抓到的细作?”…,

老军点头道:“是的。”军官摆了摆手道:“也押上吧。”说完他大步走出了牢房。

方三伟被四个大汉从牢中捉了出来,架到院中,那里有两辆木笼囚车,那名女子已经被关进了一辆,方三伟也被关了另外一辆,他心里哀叹,这一去也不知dào

到了那里。

军官拿了那木牌来看,方三伟饥肠辘辘,看到那桌面上尚有一些蒸甘薯,也顾不了许多了,大声对那军官喊:“那位大哥,能否给点吃的?”

那军官抬眼看着他,忽然笑了道:“怪不得这厮起的好名字,原来是个饭桶,给他点吃的吧。”

手下有人拿了那蒸甘薯送到方三伟手里,他赶紧拿了过来去啃了一口,来到这世上这么好久,竟现在才吃第一口食物。

军官又道:“也给那女犯一些。”有人拿了送到那女子面前,她却坐着一动不动,眼睛也没有抬起一下,看守生气,丢在那囚车之中。

那军官把木牌挂在方三伟的囚车上的钉子上,说道:“走吧。”外面又进来几名军士,推着这两辆囚车,走出来后牢,前面套上两头驴,拉着囚车向前,一队军士拿持武器列队前后拥着那囚车,看看有一百人不到,军官跨上一匹战马,缓缓的驰出了这川陕京西泾原路经略安抚使辖下粮草大营。

方三伟坐在囚车之上,把那个蒸甘薯吃光,才觉得好受了一些,他这时才看到那挂在面前的木牌上写着“细作方进食”五个字。

怪不得那军官称他“好名字”,那老军定是听不清楚或者不会写他的名字,他喊过“能否给点进食不?”这老军就将他名字写成方进食了。

他看了前面那女犯的囚车,上面却没有挂起名字。

依着别人,在这种状况下,也不会计较这些,方三伟2_B的劲头来了,他看那军官骑马走在他后面,就双手抓着囚车的木条冲那军官说道:“请问将军尊姓大名?”

那军官看了他一眼,不过看他礼貌相问,就言道:“本校尉姓吴名玠,字晋卿,你有何事?”方三伟从小历史就差,连吴玠也不曾留意过。

方三伟指了指囚车上的那面木牌道:“吴将军,在下这名字给写错了,将军到时给改正一下。”

吴玠看了看那木牌一眼,打马上前,伸手摘下那木牌,远远的丢进路边树林之中去了。

方三伟感觉有些得yì

,好像自己完成了一件维护荣誉的大事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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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耶娘妻子走相送

这木笼囚车缓缓的向西而行,在一座城镇的旁边掠过,方三伟坐在车上,看到那镇上的人群慢的行走,闲情自得的谈笑着,这里所居房屋多是些草房土墙,少有青砖高瓦者,他忽然想到,还不知dào

现在这是哪里呢。

他看那吴玠从马鞍的布袋子中拿了些面饼来吃,腹中那吃过的蒸甘薯早就消化完了,饥饿又起,他又抓着那木条冲吴玠喊道:“吴将军……”

吴玠打马上前问道:“何事?”方三伟嘻笑道:“吴将军,在下有些饿了,能否把你的饼给些来吃?”吴玠恨恨的看了他一眼,把手中抓着的面饼送到他面前去,方三伟探出手,吴玠把那面饼拍在他掌心,方三伟笑着接过咬了一口才笑道:“多谢吴将军,请问将军,此地是什么地方?”

吴玠冷冷的道:“延安府。”这三字说完,不再理他,打马到了队尾,和那些队尾的弓箭手说笑去了。

方三伟听到延安两个字,四下张望,想找一下宝塔山,可是群山多是黄土,那里有半座塔?而此时宝塔山早就改名叫嘉岭山了,距离此地有数百里之遥呢。

方三伟吃了那面饼,肚子好受些了,路上山路颠簸,囚车木轮,没有任何减震,颠的他屁股生疼,他在囚车之内时坐时蹲,双脚发麻,肚子难受,不过这囚车好在不是将人夹着脖子让人一直站着的那种,想想比起那些走路的宋兵,他都算是有车一族,想到此处,方三伟感觉心里宽慰了许多。

天气炎热,那军队走的甚慢,不时有军士拿了皮袋饮水,方三伟也是感到口渴难忍,想找吴玠要些水来,他却早早一直走到队尾不肯前来,想是怕了方三伟的言语纠缠。

队伍从午后出发,一起走了两个多时辰,天气渐渐凉了起来,吴玠打马走到队中间大声道:“弟兄们加快些,早些赶到前面城中休息了。”

那些宋兵们答yīng

一声,打起精神,加快了脚步。

走了一盏茶的功夫,队伍却停了下来,前面有军士报:“报吴校尉,前面有巨石树木拦路。”

吴玠打马上前,只见道路中间有些树木和大石横七竖八的拦在路中,他心里有疑,四下看去,这地方他们刚刚过了一座高山,前面又是一座土山,右面有一片密密的杨树林,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一片平整的开阔地。

头前几个宋兵不待吴玠吩咐,上前去搬那些树木石头,吴玠心中一动,大喝一声道:“不要搬了,快撤。”那几名军士一呆之下,只见前面高山之上忽然竖起不少旗帜,紧接着一阵大喊之声,一队人马从山顶冲了下来,另外又有一队沿着大道杀了过来。

这两队人马共有四五百人之众,各持大刀长枪,尚有不少人拿着菜刀木棒,衣甲汗巾破旧,战马不过十多匹,大多数人脸有菜色,队伍乱哄哄的如一窝蜂似的冲了下来。

宋兵不过百人,尚有两辆驴车,急促促的掉了头向回跑,吴玠拨出佩刀,刀尖指向后面的那高山道:“莫要进林,上山。”宋兵们虽然仓促,队形却不乱,最后走的那三十名弓箭手左右一分,等二辆囚车过去,又合在一起,弯弓搭箭,又自断后防守。

等那后面追的人渐渐近了些,十五箭齐发,冲在前面的数人中箭,弓箭手后排的十五人又紧跟着发了十五箭,两队轮流放箭,又射翻多人,弓箭手每人连射十箭,后面追赶的队伍冲势顿时阻了,更有几十人丢了手中武器,转身想逃,却给头领们大声喝骂住了。…,

三十名弓箭手看阻止了追兵,赶紧回头追上队伍,后面军队又远远的跟着,再也不敢靠的太近了。

吴玠带人赶到山脚下,忽见来路烟尘大起,喊杀声震天,一队人马掩杀过来,那树林中也冲出一队人马,四下合围,想要把这百名宋兵一举歼灭。

方三伟在囚车之中看的分明,心中又是兴奋又是害pà

,原来这就是古代的打仗了吧,这些人在此设伏,应该不是来救我的,好像这些人一个都不认识。

他正在想呢,囚车已经被几名宋兵打开,几名宋兵拉着他向山上爬去,吴玠也下了马,指挥宋兵上山,方三伟向上望去,那名女犯在他之前,已经让人架到了半山了。

山下四路合兵一处,怕有千人以上,追兵尾随着这些人向上爬行,这山是黄土山,有一些树木外,少有石块,而且山势并不陡峭,所以想用石块向下投掷,也无石可用。

方三伟奋力向上攀爬,他也不知dào

后面这些人会不会对他不利,可是至少这些宋兵是官军,应该不会乱杀人,下面的就不好说了,所以他宁可和这些宋兵一起向上爬,也不愿意落到下面那些人手中。

忽然他右手的那名宋兵闷喝一声,身子一软,他后背中了一箭,轱辘辘的滚下山去了,后面的追兵跟上来,数人长刀齐斩,将他乱刀砍死。

方三伟心中大骇,更是拼了命的向上爬,耳边听得弓箭之声乱响,追兵的喊杀声仿佛就在脑后,身边不断的有人中箭倒地,可是也算他命大,居然没有给射中。

这山顶之上却有一座小小的山神庙,而且将到山顶的山势猛然陡峭,生了许多酸枣树,树上的针刺更是不易靠近,那山神庙地处更是猛然直立高出三丈,只有一条小道方能上去。

方三伟爬到山神庙上,几个宋兵正在把那硕大的石香炉向山下滚,更多的宋兵却是把上百个石头垒成的当供台的平台折了,拿石头向下掷。

那石香炉上百斤重,夹带着风声和小石子向下滚去,腾起一条烟带,下面的追兵正低头向上爬,却忽然看到一个如此巨大的家伙从头顶翻滚下来,附近的面如土色,躲闪不及的死伤十多人,紧接着下了一阵石雨,更夹杂着无处不在的羽箭,追兵们惨叫之声大起。

可惜这些石头石香炉,不知附近的百姓费了怎样的九牛二虎之力才运到这山顶之上,倒让这些宋军使的顺手。

追兵见死伤一片,不少人向下跑,却又给头目们喝住了,追兵首领看山顶易守难攻,关键是没有盾牌木板等可以遮挡一下,仰攻之下死伤严重,便暂停攻山,叫了几十名弓箭手向上射箭,一面商量如何攻山。

吴玠拿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奋力扔下山去,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命人严防那条山道,不时有羽箭射上来,宋军也多半没有盾牌,多数人躲在山神庙后面,宋军只有三十名弓箭手,每人携两壶箭,共四十支,此时到达山顶的只有不到二十人,而且箭已经快射光了,只能涉险捡些山下敌军射上的箭回射,山顶的石头也所剩下无几,下一次敌军进攻,便要刀枪相见,进行肉博战了。

吴玠看着手下剩余的不到七十名军士,问身边的人道:“这些是那里冒出来的贼人,居然敢打劫官军要犯?”手下有人识得旗帜,上前言道:“贼人打的旗号应该是武休关外杀虎山上的草寇史斌的。”…,

吴玠骂道:“此贼人倒是越来越大胆了,他反复小人一个,当初随宋江贼降张叔夜,就应该杀了此贼,此时势力渐大,却留作今日之患。”

方三伟听到吴玠说宋江两字,心里却想:莫不是《水浒传》里的那个宋江?这人难道是梁山好汉?可是他的记忆里,梁山好汉只有一个九纹龙史进,却没有一个史斌。

吴玠看了看后山,此时敌人没有攻山,当是撤离良机,但也怕贼人赶上,若无此险可守,以一敌十,敌军虽战斗力远不如,可是敌我人数悬殊过大,说不得便全军覆没了,可是若只是在此强守,天色已经渐晚,若敌人趁夜攻上来,四下合围,也是毫无机会脱逃,幸运的是这土山后面有深谷,若想围起来,先要下到谷底再攀上来,要浪费不少时间。

此地离最近的官军只怕也有几十里路,有援军出现的机会几乎没有。

吴玠看了一眼前的这两个囚犯,那女子神色自然,沉默不言,只是比之前的状况好了许多,那讨厌的男犯却是瞪着贼亮的眼睛四下张望。

吴玠心中已然有了计较,他令押着方三伟的那三名军士道:“将此人押到前面去,看贼人射他不射。”

三名军士将方三伟从山神庙后押向前面,方三伟大惊失色,奋力挣扎,却被三名大汉死死拖住,四人小心的走到庙前,左右两侧的那两人把方三伟向前推,身子尽lì

的想躲在他身后。

方三伟破口大骂道:“死吴玠,臭吴玠,老子曰你奶奶的……”他用的是现代粗话,盖因他刚刚穿越到大宋,一时还不太习惯宋朝骂人的方式,情急之下当然顺口的来了。

四人一露头,便有数箭齐射过来,方三伟死命的半蹲下来,一支急箭飞来,射在他脑后廊柱之上,那箭距离应该很近,力道十分霸道,入木半寸,箭尾半响仍是嗡嗡颤动作响。

方三伟吓的骂也不敢了,抱了头蹲在地上,吴玠在庙后招手让人把他押了回去,方三伟回到庙后,才长出一口气,觉得全身汗水淋漓,只差尿裤子上了。

此时,负责守道的一名弓箭手大喊道:“吴校尉,贼人开始攻山了。”吴玠向前看去,果然看到那些贼兵四下散开,扇形的向上慢慢攻了上来,更有两队向山谷走动,若此时再不退,便再也没有机会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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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尘埃不见咸阳桥

吴玠一挥手,那余下的军士便从庙后出来提兵器上前,或捡了剩余的石块,伏地等敌军靠近。

夕阳西下,日头马上就要沉入西山之后,山顶之上静静的,眼见后面下山便也许可以逃的性命,可是主将命死守,这些宋兵竟无一人抱怨或者脱逃。

吴玠非常满yì

,他看了一眼方三伟,竟然笑了,方三伟让他笑的心中发毛,肯定这该死的吴校尉又想到什么整他的坏主意了。

尚有八名军士负责押解这二名犯人,并未到前面去,吴玠在庙后看了一下前方,低声命令道:“将二人的衣服对换了,要快。”

八名军士一怔之下,马上各自动手,去扒方三伟和那女人的衣服,方三伟大叫道:“你们干什么,别动……”他万万没有想到,吴玠竟然出了这样主意,他想挣扎,却毫无用处,一名军士抱了他的后腰,两名拉紧了他的手,那古时衣物又宽大,夏日火热,上衣只着一件单衣,仅仅一下,便被边上的军士脱了上面中衣。

女子却神色木然,任由军士脱了上衣,换了方三伟的灰布衣衫。

几名宋兵将那女人的绿裙从头顶盖了下来,方三伟又气又无奈,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会这样穿上一件女人衣服。

那个女人回过头来,看了吴玠一眼,目光中闪过一道恨意,那种能杀死人的冷冷的目光,那种恨意是从内心底层冒出,却极力忍耐的寒意。

吴玠好似并没有看到,即使他看到了也是全不做一回事,方三伟却是看的明白,那女子只是稍稍一撇,马上又神色木然,方三伟却从她这短短一瞬,心底平生一股寒意。

前面传来刀剑相磕的声音,想是已经短兵相接,喊杀声就在耳边,吴玠对那八名军士道:“你们分头两路,女犯向西南,男犯向西北,立时便走。”

八人答yīng

一声,便欲分头下山,吴玠神色严肃,走到方三伟面前,对那四名宋兵正色道:“从速下山,若情势紧急,便弃了他,保了性命要紧。”

四人又应了一声,拥了方三伟向西北连绵的山冈而去,谁都知dào

保命要紧,吴玠却又叮嘱一番,想是那些宋兵平日里,总是把他的命令看作比性命也要紧,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完成交付之事。

方三伟想到此层,对那吴玠添了些许敬意,他虽不愿意被换了那女人衣服,当作“舍车保帅”的那个“车”,可是事到如今,一点也由不得他半分,想想那些贼人杀人如草芥,如若被抓到,可能性命不保,方三伟不等那几名宋兵催促,反而跑在前面。

那四名宋兵却也不怕他跑了,反而希望他跑的快些,上山容易下山却难,慌不择路,裤角早让灌木挂的稀烂,方三伟跑了一会儿,回头看去,那山顶已经失守,不时有人从山顶滚将下来,吴玠带着三四十名军士向西南撤走,后面有一小队追兵,更多的却是向他跑的地方追了过来。

方三伟心里着急,他着实不愿意引开追兵,增加自己的危险,他伸手扯那件女人绿裙,想从头上扯下,绿裙一落,光了上身,追兵便知dào

他不是女人,可能就不会再追他了。

那知紧随他的那名宋兵却猜到他的想法,一个虎扑上前,将他双手硬生生的抱在腰上,方三伟连使力qì

想要挣脱,那名宋兵却不肯放手,二人脚下一拌,抱在一起,从山顶滚了下来。…,

方三伟心惊,心中暗想:这下完了。

虽然滚了许久,可是幸好是土山,除了脸上身上擦伤痛疼以外,倒也没有其它伤的,方三伟在翻滚之中,已经挣脱了那宋兵的双手,他刚想从地上爬起来,却见四周上百名贼兵快速的涌了过来,各举长枪刀剑,将他围在中心。

方三伟刚要站起,身上便有一圈闪着寒光的武器,方三伟哪里敢再动一下?

只听有人高叫着:“卢将军到了。”那些兵从中间闪开一条道来,走过来一帮人,领头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高个军官,后面跟着七八个随从。

这军官一到,围着的贼人便收了武器,有人将方三伟从地上拉了起来,架到那军官面前。

此时天色已经渐晚,已经有些看不清楚人脸,那军官斜头看了方三伟一下,奇道:“这……这人好像是个男人。”

方三伟本来已经吓的胆寒了,听了这军官之言,前世的那种二世祖脾气来了,他哈哈一笑道:“什么叫好像,在下本来就是男人。”

他眼见危险,反而不怕了,无论如何,也要口头上表现的视死如归,豪情万丈一些,方显他英雄气概一样,2_B青年欢乐多,脾气也大,磕头求饶之事,我方三伟是万万不肯做的。

那卢将军却心头暗暗叫苦,气急道:“快快通知成将军,莫要再放走了那些官军,红姑娘尚在那官军手中呢。”

贼人中有人答yīng

一声,骑了马而去,卢将军走上前去,一把抓了方三伟的衣襟,将他拉到眼前,厉声喝道:“你这厮活腻了么?胆敢戏弄本将军。”

这卢将军力qì

倒不小,方三伟给他提了起来,双脚几乎离地,他呼吸有点困难,那里能回答出一个字来?

卢将军回头向随行的人道:“萧林牙,此人你可认得?”人群中走出一名高大魁梧的汉子,这人一脸的胡须,看样子十分凶狠,但却穿着一身文士的装扮,只是圆领窄袖,和这些贼兵的衣服形式又有不同。

萧林牙走过来,这时已有人点起火把,他仔细看了看方三伟的长相,摇头道:“此人倒没有见过。”

卢将军伸手一送,将方三伟推在地上,低声喝道:“斩了。”

左右马上过来几人,按住方三伟,方三伟死命挣扎着,忽然听得右面一阵喊杀之声,接着一阵刀枪拼杀,战马厮鸣之声,仿佛大队人马正掩杀过来。

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侧耳听去,想知dào

来者是友是敌,这时,一名小兵跑了过来报:“卢将军,右面来了许多西夏兵,和兄弟们打了起来。”

“西夏兵?有多少人?”卢将军急问。

“黑夜之中,看不清楚,到处都是喊杀声,成将军那里也已接上手了。”

“此地怎会有这许多西夏兵?”卢将军小声嘀咕了一句,边上有手下道:“莫不是西夏流勇?”

此时的宋朝,延安府刚从西夏手中重回大宋掌握,宋军和西夏军队时常交锋,有溃败的西夏士兵或不识道路,或被隔阻不能回去,便有些西夏士兵深入宋境,被称之为“流勇”,这些流勇若被宋朝百姓捉到,官府是有赏钱的,而这些流勇也经常做些杀人越货的勾当,有些便直接上山落了草,成为边境一害。

只是这些西夏流勇往往人数较少,且宋军在西北之地军力强盛,朝野又对这些西夏流勇极为重视,肃清多次,成不了什么气候,别说成千上百人聚集了,有二三十人也是极少见的,怎么一下子突然冒出这许多西夏流勇出来了。…,

喊杀之声又近了许多,萧林牙看了卢将军一眼道:“这些西夏兵莫不是为我等而来?”那卢将军摇头道:“这个在下也不知,虽不怕他,只是现在救红姑娘要紧,纠缠起来,总是麻烦的紧。”

萧林牙一指方三伟道:“此人宋军用得,我等也用的。”

卢将军一怔之下,马上会意道:“此计妙极。”他命令手下几人押着方三伟向大路飞奔,多点火把,要故yì

让这些西夏军看到。

方三伟暗暗叫苦,他便如同玩偶一般,让这些手握生杀大权的军队视为引开敌人的工具,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由着这些贼兵捉着向大路跑去,这几名贼兵高举火把,大声吆喝着向着大路而去。

行了不到一里路,迎面便杀过来一大片黑压压的人群,有人高喊着冲了过来,押送方三伟的几名贼兵丢了火把,扭头便跑,斜里路旁冲出数人,挥刀砍翻这几人,四下合围,一下子把方三伟包围了起来。

方三伟看着眼前的西夏兵,心中的惊骇程度比那些贼兵更甚,其时浩月已经升起,这些西夏兵又有人点了火把,可以看到眼前的围着的那些人脸上都是黑如锅底,显然是故yì

抹黑了面容。

这些人多数穿着老百姓的衣服,却有不少人的衣服极不合身,胖的穿的极短的衣服,小个子的却又着了肥大的衣服,有人赤了上身,有人却穿了破旧的盔甲,但是靴子却多是黑面布底皂靴,这种皂靴方三伟却是见过的,吴玠和他的手下所穿的,就是这种靴子。

这些人衣服虽然五花八门,可是手中的刀枪却是崭亮,近前的几名士兵哇哇不知喊些什么,一名甚肥胖却穿了件很窄小衣服的士兵笑道:“李二,西夏兵是这种口音么?怎么听起来像吐蕃人。”他这话是笑话同伙来的。

第6节 牵衣顿足拦道哭

西夏兵们哈哈大笑,似乎全不把当前的生死拼杀当一回事。

又有一人走上前去,揽了方三伟的肩头笑道:“我来看看这位红姑娘长的如何俊俏……”说着扳着方三伟的肩膀让他面向大伙,众人都是嘻笑着,如同观看傀儡戏表演一样。

方三伟彻底的怒了,那里还管什么危险不危险了,他用力将那名西夏兵推开,伸手去解那件绿色女裙,众兵开始一愣,继而有人起哄,有人叫“快脱……”,场面甚是热闹。

方三伟把那件绿裙脱下来,重重摔在地上,光前上身握紧双拳,怒目看着这些西夏兵,那些西夏兵看到他竟然是个男人,都面面相觑,一时间人群竟然安静了下来。

这时人群外有人喊道:“李将军来了!”人群之中自动闪出一条道来,一人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这人身材颇高,长的高大而魁梧,手提了一把长柄大刀,他脸上也是用黑炭抹的看不清楚,不过这人右脸长了个痦子,上面长了几根毛发,在他黑黑的脸庞上看上去有点滑稽。

这位李将军大步走到方三伟面前,打量了他一下,方三伟感觉他的目光中似乎没有什么恶意,此时内心情绪也有点平复,手中的拳头也慢慢的松开了。

李将军缓缓说道:“你是什么人?居然敢冒充耶律红鸟来骗我们。”

方三伟看了他手中的大刀一眼,心里却念头如电闪一般,听此人说的意思,那名和他一起押解的女人名应该叫耶律红鸟,史斌的手下姓卢的将军也称为“红姑娘”,听上去这个名字好像是辽朝契丹贵族,只是不知为什么这些人来救她还是要杀她的。

而且方三伟感觉这些人怎么都不像是西夏流勇,尽管他也不清楚西夏流勇是什么样子的。

方三伟知dào

此时不能乱讲话,一个说的不对,便可能惹来杀身之祸,他想了一下,方道:“在下哪里敢欺骗将军,小人只不过是这附近的村民,被那些兵丁捉了强迫穿这样的衣服,小人哪里敢不从。”

他也不知dào

是应该称小人还是应该称在下,索性就变换着说了。

那李将军突的上前,伸手抓了方三伟的手掌,凑到火把之下观看,点头道:“虎口无茧,这般细气的手,不会是吃兵粮的,却又绝不是寻常农夫。”说完他抬头看方三伟,等他如何解释。

方三伟从来没有出过什么力qì

活,而且全身皮肤也好,双手细腻光滑,自然不像是个当兵的,。

他搜肠刮肚的想应该怎么说才好,本想说自己是个读书人,可是又怕这李将军考他些四书五经什么的,他可是连四书五经都是那四书那五经都说不上来,那不是找死吗,想着编谎话道:“在下是前方镇上绸缎庄上的伙计。”

绸缎庄做事的,手自然是细气白皙的。

他猜想这李将军五大三粗的,可能也不会关注绸缎的分类品相,只是若李将军随便问些平常的绸缎常识,他便立马露馅了,他哪里知dào

宋时都有那些绸缎?

那李将军想了一下,哈哈大笑道:“这厮倒是有些胆识,说话尚不至于吓的结结巴巴的。”方三伟听他这样说,自知他不会再问绸缎了,心里才放下一块大石。

李将军不再管他,回头对身边的手下道:“刚才交手的是史贼的那一营的?”有人答道:“是右军卢可信部。”…,

李将军点头道:“史斌此次可真是下了重本了,左军成威,右军卢可信急奔百里而来,可在爷爷的山头,纵捉不到那耶律红鸟,可终不能这么便宜的让他来去。”

他沉吟了一下,马上又道:“大伙也别追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今个儿咱们也做一做这个黄雀。”

他一挥手,那些兵丁熄了火把,借着月光却转身向来路转回,有人指着方三伟道:“此人怎么处?”

李将军边走边道:“休要管他。”

这一大队人马闷声不吭的向来路走去,亦然不是刚才哄笑围观时的肆无忌惮,撤走的显然极有纪律。

方三伟看着这些人匆匆的从身边走过,慢慢的没有了声息,四下一片寂静,此时当是月中,天气极好,一轮圆月当空,微风拂面,在这炎热的夏季夜晚,又让人倍感舒服。

方三伟心情却是终于暂时放下了,从早上穿越以来,真是处处惊魂,被人如踢皮球一样,命如草芥危卵,现在终于获得了暂时的安全放松。

他本就是个乐观的人,既然到了这900年前的大宋朝,就暂时好好的呆着吧,走一步算一步随遇而安吧。

方三伟赤了上身,他着实不想再穿那件女人衣裙,山下倒是有一些死了的士兵,他却更是不想去扒了穿死人的衣服,他想到那里有不少死尸,心里就感到惊悚,不知dào

那里传来一阵阵野兽的吼叫,这可是古代,山里经常会有豺狼虎豹出没的,这又让他想到了武松打虎,这里真要是有只老虎,方三伟自忖比武二郞差远了,那就真没命了。

更重yào

的是,要赶紧离开这里了,前方有史斌的左军成威,右军卢可信,后方有刚刚离去的李将军的西夏流勇,现在碰到谁手里,都是非常头痛的,可是他又能到哪里去呢?

方三伟忽然想起那李将军说过的一句话来:“可在爷爷的山头,终不能这么便宜的让他得了去”,这里是这个李将军的山头,这里是什么地方?是大宋的延安府,这西夏军怎么会说自己的地方呢?

想想那些西夏兵说的话,那些衣服鞋子和武器,这些兵丁不可能总是天天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大可以调换一下,这些百姓衣服极可能是临时搞来,鞋子却没有那么多,只能穿着平时官家所配发的军靴,打了几面西夏军的旗子,装着几句西夏人讲话的音调,脸上抹了些黑灰,便由堂堂的大宋官军,变成了西夏流勇。

他们是宋兵假扮的!

方三伟终于想到这个,其实这个本不难猜到,只是他一时没有向这方面去想而已,这些官军尽管装扮的不像,漏洞百出的,可是这些官军好像并不怕别人知dào

他们是官军,堂堂大宋官军,又是在自己的地盘,他们又为何要假扮西夏流勇呢?若是要装扮,却又不下足功夫,好似只要别人认不出他们是那部分的,至于是不是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西夏流勇,却全不在意。

吴玠也是官军,可是这些人却并不是去救他们的,却是想趁火打劫,抢了那个耶律红鸟。

方三伟想不明白,他也懒得去想这些,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离开这里,可是向那个方向去呢,前面史斌的贼兵,后方是那个假扮西夏的宋军,右面是刚刚滚下来的高山,左面就是那片树林。

方三伟没有主意,他借了月光,看到地上有块有棱角的小石头,他用脚踢了一下,那小石头向前滚了几滚,尖角朝向了那片树林。…,

“这是上天让我向这方向走的。”方三伟拿定主意,转身向树林中走去。

夜色渐浓,风渐渐的有些大了,吹的树木乱动,林中有些什么鸟儿扑着翅膀,猫头鹰咕咕的叫的方三伟头皮发麻,他后悔应该去那些死尸那里至少捡把兵器,也可以给自己壮壮胆。

幸亏的是这片树林并不太大,他安全穿过这片树林,面前是高高低低的起伏的黄土坡,方三伟大步向前,认准了远方的那颗北极星,头也不敢回的逐星而行。

他深一脚浅一脚的一直走了一个多时辰,也不知dào

走了多远,实在是走不动了,从早晨到现在,他只是吃了一点点东西,却爬上爬下的,赶了这许多路,腿脚又酸又麻,肚子又饿又渴,他前世又是个不怎么爱运动的人,如何受的了。

方三伟爬上一个小土包,坐在那上面的草地上,双手一伸,躺倒在那里,现在就是那些贼兵赶过来要杀了他,他也不想走了。

他仰望着天空中的繁星,一抹流星划过天际,他心里却想:我那个时代的流星,却没有这么绚丽。

微风吹过,让他感觉很是舒服,回头望去,那片树林早已经看不见了,想想如果不是那个吴玠聪明一些,没让手下人进了这树林,否则树林中的伏兵只怕早已要了他们的命了,只是那个高山之上怎么不埋伏一些人呢,那真的是插翅难逃了。

那高山山势平缓,又没什么树木高大的草从,怎么埋伏得了。方三伟这么想,也不知那些贼兵们是不是因为这个才没有去高山上设伏。

他不知怎么了,却为了那个猥琐而又险些害了他命的吴阶稍稍的担心了一下,也许是那个吴玠两次给他些吃的东西吧。

吃的东西……想到这个,他的肚子又开始叫了,拨了个草根含在口中,都觉得那样甜,不管这个了,先睡一觉再说。

方三伟抱着肩头躺在草地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他担心了吴玠,却不知吴玠现在正在他前方十多里的地方,远没有他现在这样悠然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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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哭声直上干云霄

吴玠领人将那山神庙前的石头丢完,斩了几名冲上来的贼兵,稍稍打退了一下敌人的冲锋,他不敢停留,手一挥,带着手下剩余的不到五十名的宋兵,从后山向西南那女犯方向追过去。

这一战,吴玠手下的宋兵折了四十多人,却打死那些贼兵近两百人。

几十人奔的快速,不多时,就追到了那四名押着女犯耶律红鸟的军士,吴玠看到那女犯嘴巴已经让破布给塞上了,她精神已经大好,想是看到逃生希望,强打起精神来了。

一名军士迎上前道:“吴校尉……”吴玠摆摆手意思不用解释,他看了那女犯一眼道:“我倒是小瞧你了,想不到这么多贼兵来救你,怪不得你挨的了苦刑,却死也不开口。”

那女犯耶律红鸟愤nù

的死盯着他,口中呜呜的不知dào

说什么,想来也是骂吴玠的恶毒之语。

吴玠不再理她,又向方三伟等五人逃跑的西北方向看了一眼,转头道:“走吧,到敷政县城里去。”

他不用多说什么,谁都知dào

现在形势危急,到前方敷政县城是最安全的办法,贼兵人虽多,难道真敢攻打敷政县城不成?吴玠虽尚不知dào

前方敷政县城是何人驻守,可是却知dào

这敷政县是个驻军的军寨,几千兵马还是有的。

那追兵倒是来的不快,吴玠当然不知dào

是因为“西夏流勇”拖住的缘故,再加上天色已晚,尽管有月光,若是稍远了些,便看不清。

几十人不敢走大道,顺小道穿过庄稼地,一路来到敷政县县城外的官道上,此地已经离敷政县不远了。

吴玠带人刚转过一个弯路,却见对面有人喝道:“什么人?”接着听到一阵吵杂的声音,官道两旁田间沟下,影影绰绰奔出许多人马来,似乎听到有拉弓弦和刀出销的声音。

这是狭路相逢遭遇战了,吴玠暗暗叫苦,此时他带的这几十人早已疲惫不堪,还有数人伤势不轻,更要分出人手来护了那名女犯,已经相距这么近了才发xiàn

,想要全身而退,也难上加难了。

吴玠拨出佩刀,想要高喊几句激励属下的口号来,对面有人喊道:“是吴校尉吗?”吴玠定睛细看,这些人仿佛是大宋官兵的装束。

“莫不是这敷政县的守军听到厮杀,带来出来接应来了?”吴玠心想,只是深夜之中,守城最为重yào

,如若不明情况,多半是严令出城迎敌的。

他不及细想,高声道:“在下正是吴玠。”对面人道:“莫要动手,我等是曲端将军派来相助吴校尉的。”

吴玠挥手令人戒备,慢慢等那些人走近了一些,月光下这群人有百十来人,正是大宋官军,前方一人约四十岁左右,白面有须,长的文质彬彬,吴玠却是不识。

此时对面队中有人燃起火把,吴玠看了这队中军士,也是一个不识。

这人将手中的长刀横在手中对吴玠行礼道:“这位便是吴校尉么,在下吴亮,现致果校尉之职,奉曲将军之令,前来接应吴校尉。”

吴玠先是高兴,后又奇道:“在下久在曲将军帐前,怎么从没有见过校尉大人?”吴玠此时只是宣节校尉,正八品上,而此人却是致果校尉,正七品上,恰好比吴玠大了一级。

吴亮微微一笑道:“在下久在陕州经制使王燮将军帐下听令,前日方才拨入曲将军的泾原路经略安抚使处下,是以吴校尉不识。”…,

吴玠看了看吴亮一眼,行礼道:“那请吴校尉示下,此时我等要去那里?”他也称吴亮为吴校尉,心里有些别扭。

吴亮淡然道:“不敢,曲将军有令,如遇到吴校尉,请吴校尉将要犯交于我等立即带回,吴校尉到敷政县城候令。”

吴玠心头有疑,此时在大路偶遇,虽然这人口称是奉了曲端将军的军令,可是此人又从未见过,怎可放心将人犯交给此人呢?

吴玠想到此处,缓缓道:“此前遇到许多贼人想要劫了此女犯,贼兵众多,不如在下跟着校尉大人,一起去见曲将军。”

吴亮忽然板起脸来,冷冷道:“吴校尉可是怀疑在下?曲将军的令箭在此,给吴校尉查验过了。”他一挥手,手下一军士走上前来,双手捧了一面令旗上前。

这令箭就是一面小小的旗帜,杆头加箭镞,为防做假,除了旗自家认识外,持旗人示旗的方式只有自己人才知dào

,且经常变换,这军士示旗的手语方式无误的,正是曲端将军前晚下的令旗旗语。

吴玠上前道:“在下身处险境,自当小心为上,望吴校尉见谅则个。”吴亮点头道:“这个自然,纵然我是假的,可是此人不假吧。”言毕哈哈一笑。

他说完此言,身后两名军士左右一闪,露出身后一名小兵来,这人上前一步道:“见过吴校尉。”

吴玠抬头一看,这人是曲端将军身边的小兵近侍马兴,他却是熟识的。马兴躬身行礼道:“曲将军早知吴校尉会疑,是以令小的前来见吴校尉。”

此时吴玠再无怀疑,他尴尬的笑了一下,道:“在下便将人犯交于校尉大人。”他一挥手,手下人将那耶律红鸟押了上来,吴亮手下有四人上前,接过耶律红鸟押到队中。

这四人一错身之际,吴阶看到这四人身上的衣服有些血污,且有数处撕破的,再看吴亮队伍之中,前排军士衣衫多有破损,似乎刚打过一仗,吴玠奇道:“校尉大人领军前来,可曾遇到贼人?”

吴亮看到人犯已到了自己军中,冲吴玠抱拳道:“来时遇到数十名贼兵,已经全剿灭了,在下回去交令,吴校尉请速到城中休息,明日曲将军自会让人来传令。”

吴玠回了一礼,吴亮领着人押着耶律红鸟,转了人马顺官道急速而去。

吴玠站在路中,一直看着那人马走了许久,摇了摇头。

手下一名军士上前道:“吴校尉,有什么不对么?”吴玠方回过神来道:“也没有什么不对,可能我多心了,曲将军怎么会知dào

提前知dào

有贼人来劫,却派了吴亮来助我等?这厮……这厮好似早知我等会由此过,早在此等候我们。”

这名军士默默的不说话,在想吴玠说的话,吴玠呵呵一笑道:“无论如何,曲将军令箭绝不会假,那马兴更不会假,走吧。”

他带人左转,从南面向那敷政县城而来。

此时天色已是黎明,离那敷政县城也不过两三里路之遥,走了不太大的功夫,那高大的敷政县城已遥遥在望了。

那城门却在这时慢慢开了,一小队宋兵手持武器走了出来,领头的那人迎上前道:“你等是何处军队?”吴玠上前大声回道:“我乃泾原路经略安抚使统制曲端将军手下校尉吴玠,请问这里是那位将军驻防?”

那宋兵领头的道:“是刘希亮将军。”这个刘希亮吴玠也是不熟悉的,不过却是听说过,吴玠点了点头,说道:“我等押解要犯,有贼人前来相救同伙,贼人众多,特来城中暂避,还望报知刘将军。”…,

那领头的兵士道:“刘将军现在不在城中,昨夜这里也闹了贼兵,将城东十里外本县孙县丞设的一处庄院洗劫了,杀死了附近五十余名官军,刘将军到那里去了。”

吴玠哦了一声道:“这些贼人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敢打劫官军。不知可探得是何处的贼子?”

那士兵叹息道:“据人讲是武休关外史斌的手下吴加亮所犯下的事,可恨这些贼兵,居然把那些官军连衣服都扒光了,赤条条的暴尸荒野。”

吴玠听到“吴加亮”三个字,又听得那些官军的衣服没了,如同头顶闪了个炸雷一般,顿时醒悟:刚才那伙人当真极有问题!

方才见吴亮时,一来天色还没有亮,二来那些前排穿了宋兵衣服的挤成一排,挡住了后面的没有宋兵衣服的,否则当时便可起疑。那些人衣服有血污和破烂的地方,当是和敷政县外那五十多名宋兵交手所致,换了衣服,衣服上的血污和破烂却无法立时抹去。

吴玠气极,跺脚骂道:“好贼人,还是着了道了。”

那名士兵头领道:“怎么?……”吴阶恨恨的道:“那吴亮带领贼人,身穿官军衣服,将我等押送的要犯骗了去。”士兵头领忙道:“这要速报于刘将军知晓。”

身后的一名军士道:“吴校尉,贼人刚走不远,我等赶上去,夺回人犯,应该还来的及。”

吴玠看了一眼身后那四十多名手下军士,带伤的带伤,没伤的也是疲惫不堪,但是却全都直直看着他,只等他一声令下,便要随他赶上前去生死相博。

吴玠心中感动,却知dào

这些人即使赶上了那吴加亮,也敌不过敌人势众,如若不是刚才离县城太近,不敢过于惊动城中守军,只怕当时已经刀兵相见,贼人以逸待劳,又是宋军衣服,只怕少不得全军覆没。

此时刘将军不在城中,他一个小小的八品宣节校尉,肯定调不动城中军队,等寻的那刘希亮将军,贼人早已逃的没影了。

吴玠打定主意,对那城中出来的头领道:“能否借在下一匹马来,在下有急事要追赶贼兵,万望相助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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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道旁过者问行人

那头领看了一眼吴玠道:“借马自然可以,只是贼兵人多,不如等刘将军归来,再做计较。”吴玠道:“不妨事,在下只是探听一下贼人行踪,烦请兄弟方便一二。”

宋兵头领看到坚持,也不再说什么,让人到城门牵马出来。

吴玠扭头对手下的军士道:“兄弟们暂且入城中休息,等待刘将军归来,请他差人传信于曲端将军。”那些军士齐声道:“我等愿随吴校尉前往。”

吴玠心中激动,双手抱拳向这些军士道:“多谢各位兄弟了,玠不才,难得兄弟们如此相待,只是此去只是探听贼人去处,人多反而不美,兄弟们先进城好好休息,静等晋卿归来。”

那些手下看他坚持,也都不言语了,吴玠翻身上马,打马向方才来的官道而去。

那个宋兵头领看着他的背影,赞道:“此人倒真是有些胆识。”

吴玠打马如飞,他心急火燎的,也顾不得被那贼兵发xiàn

了,只盼那吴加亮走的不远,至于追上后到底应该怎么办,他却不去想。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官道也有一些百姓出门行走,吴玠追出十多里路,却没有看到一兵一卒,他心中大奇:莫不是贼兵走了别的道路了?以他骑马的速度,本应该早就追上那些步兵的。

他折回头来,又在别的岔道小路上追了几路,却依然是无功而返。

此时太阳已经慢慢升了起来,吴玠走了一天又战了一夜,着实疲惫,像这样无头苍蝇一般的乱找,也不是办法,只是看时间慢慢的过去,那些贼人越走越远,心中却又着急万分。

他打马走到一个比较偏僻的路口,这里有个三岔路,他正在想该到那条路上追呢,右边路上一个老头儿慌慌张张的紧步急走,从远处快步走了过来。

吴玠看他年岁这么大了还是这么急的走路,心中奇怪,上前问道:“老丈慢走,这么急急的,前方可有什么事端么?”那老头儿看到他是个官军,忙停下来气喘吁吁的道:“这位军爷,前面好像昨夜打仗了,好多死人,吓死小老儿了。”吴玠一听,向他身后看了一眼道:“老丈请速去府衙报信,我先去看看。”

那老头儿匆匆行了一礼,向前奔着走了,吴玠打马向右面道路奔去。

前面转入一个山谷,两面高山纵横,一条小路弯弯曲曲的穿山而过,吴玠一看此地地形,便是一个埋伏袭击的绝妙的地方。

吴玠抽了佩刀出来,小心的向前,转过一片高粱地,却见在路边、草上、山脚等处,有许多尸首横七竖八的伏在那里,这些人所穿的衣服,都是昨天所见的那些史斌手下的贼兵。

吴玠大约数了一下,有三百多贼人死在这里,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一个对手的尸首,看样子是有人事先在此设了埋伏,这些贼兵一入,便给收了口袋,只是即便是有埋伏,没有死伤一个人杀死贼兵三百多人,也是极不可能的,除非是设伏的人将自己人的尸首带走了。

吴玠仔细查看,这些贼兵的武器旗帜都在,旗帜上大大的一个“卢”字,正是昨夜追赶吴阶的史斌右军卢可信部,只是卢可信有没有死在这里,却无法知dào



这些贼兵的尸首不像有人翻动过的,可见敌人并没有打扫战场,可是在大宋境内,有这等实力的只有大宋官军,可是官军剿匪,光明正大的,即使是不拿这些武器旗帜,怎么可能不去翻动一下贼人的衣物,收拾些贼人身上的财物。…,

这些人急匆匆的撤走,却好像只是想杀了这些贼兵,并不想让人知dào

一样,现在那支官军不是有绿豆大小的功劳,快马急送东京汴梁?生怕报的晚了让人抢了似的。

吴玠摇头,却也想不明白,他打马绕后山,下马攀上那些曾经伏兵的位置,那里留下一只靴子,想是有人冲杀下去走的急了,靴子也给跑丢了也不知,这种靴子吴玠自然熟悉,他脚下穿的便是这种黑面布底皂靴,这是大宋西北军统一配发的军靴。

看来真的是大宋官军所为了,吴玠心想,尽管他不清楚这些人为何急急的撤走,可是杀了这么多的贼兵,想来也不是平庸之辈,只是不知dào

那名女犯是不是在这贼兵之中,那名引开卢可信部的的男犯是不是已经让人给杀死了。

吴玠望了望远处,群山环绕,这条小路蜿蜒向前,直奔远处,他心中打定主意,下山沿路一直追下去,期望能有所发xiàn



他刚要下山,脚下的黄土下露出半截木杆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走上前去,伸手拨出了那木杆,却是一面黑色旗帜被掩埋在黄土中。

这面旗帜吴玠自然识得,西北宋军长年和西夏打仗,这面属于西夏军的旗帜他再熟悉不过了。

吴玠忽然感觉到这件事更加匪夷所思起来,难道是西夏军跑到宋境内,替对手清理内乱来了?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了,可是如是宋军伏击了反叛朝廷的逆贼,本可以大报大喜的唯恐天下有谁不知,却打了西夏军的旗帜遮遮掩掩的,还要临跑前匆忙的把西夏旗帜掩埋起来。

吴玠想了想,把那面西夏旗帜重新埋好,不露一点痕迹,他走下山来,打马向那条小路直奔而去。

他在这里想着方三伟有没有被这些伏兵杀死,而此时的方三伟正躺在那山坡上一觉睡到大天亮了。

他终于还是被远处的鸡鸣吵醒了,他前世可是从没有听到过真zhèng

的鸡鸣声。

方三伟坐了起来,裤子让山里草叶上的露水湿了许多,后背上感觉不知什么虫子咬了好几个包,痒痒的有些难受。

初升的太阳把阳光懒洋洋的洒在大地上,望眼过去,四下一片绿色,不远的地方一棵大树上,一只不知名的小鸟在吱吱的叫着,声音十分的动听。

方三伟打了个哈欠,站了起来,他抓着后背的痒痒,走下那个地坡,远处有隐约看到一片村镇,却看不太清晰,一条大道从前面不远处如长蛇一般,盘旋着伸向远方。

方三伟感觉到腹中饥饿之极,想找些东西来吃,他看到不远的山崖处有几棵酸枣树,上面挂着零零几粒小小的青果,他找了树枝,折了将那枣枝拨的近了,摘了那几粒酸枣青果来吃,青果的核尚没有硬,他便合着一起吞下腹中,尽管青果极小极没有味道,他却吃的津津有味,毕竟饿的时间太久了。

此时他应该上哪里去呢?

方三伟想的应该先到一个人多的地方去,至少找件上衣来穿,光着上身让他十分不舒服,更要找些食物来吃,他昨天吃的那一点点面饼和甘薯,早就消化完了。

他和那条大道隔了一条小谷沟,他决定越过小谷沟到那条大道上去,然后沿路走,总是可以有村镇的。

那小沟中有一条极小的溪水流淌着,方三伟走到那溪边,看那溪水倒是清澈,他早就有些口干,便伸手合了手掌,舀了几捧水来喝了,竟然又凉又爽,竟然有一丝丝的甘甜,想来这可是正宗的矿泉水,后世是极不容易喝到的。…,

方三伟喝了水,又拿水好好的洗了把脸,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鞋子,他身上的这套衣服不知从那里来,又破又烂,上身短衣早已经给那女犯耶律红鸟穿走了,这裤子奔了一夜,已经给小灌木挂破了几个破洞,裤脚处更是成了条状,昨夜睡的地上草绿色和黄土色沾了一屁股,看上去十分的不雅。

这双鞋子是一双黑面白底平底快靴,已经让黄土搞的分不清楚原来的颜色了,右脚的脚趾已经破洞,大脚趾十分高傲的露了出来。

方三伟坐在地上,把那双靴子从脚上脱了下来,一股刺鼻的脚臭袭了过来,他赶紧掩了口鼻,将自己的靴子扔的远些,伸脚在黄土中用黄土把脚抹了一下,然后伸进那溪水中,那溪水极凉爽,让他觉得格外的舒服。

方三伟躺了下来,长长的伸了个懒腰,他仰望着湛蓝的天空,几朵白云掩映之下,真是从未见过的美妙,几只麻雀吱吱的扑着翅膀飞向远处,高高的天空中,一只苍鹰滑翔着飞来飞去。

这种美妙的感觉让他顿时已经忘记了昨夜的惊心动魄,他本就是个胸无大志,却又能随遇而安之人,既然来这里了,感受着前世从未有的美丽景色,就这样活在大宋,也是极快乐的吧。

他在那里躺了一会儿,听到附近好似有人喷了一口水在那水面上,方三伟寻声望去,却见那离他不过三丈的下游溪水处,一名大汉正将一个大葫芦中的水倒入溪中,眼神却正死死望着他,一副极其愤nù

的样子。

这大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穿了一件破旧的夹褂,上面沾了不少草叶,他满脸的大胡子,头发长长的遮了前额,双手孔武有力而粗壮,腰间斜插着一把砍斧。

大汉看着他,又重重的向地上吐了数口口水,好似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要吐个干净一样。

第9节 行人但云点行频

方三伟立时便明白了这大汉为何这样看着他,定是这大汉下来取水,拿了葫芦灌了水喝了,才发xiàn

上游方三伟那一双浸在水中的臭脚丫子,可是已经咚咚的饮了数口下肚,如何吐的干净?

这大汉又如何能不气?

方三伟心中有些慌恐,这大汉看上去十分威猛凶狠,腰间又有一把大斧,如若恼怒冲过来,小命可就又危险了。

于是方三伟坐了身来想穿上靴子跑,可是那靴子让他丢的远远的,再说就是不远,那大汉也不可能由着他穿好鞋子。

他想对那大汉说些什么对不起的话,可一时却不知dào

怎么开口,这本不是他的错,只是那大汉未曾看到他而已,难道让他说:对不起,我不应该躺在这里把脚放在水中?

那大汉直向他走来,方三伟心中呯呯吓的直跳,想赤了脚逃跑,却一时竟然迈不开步子。

大汉走到他身侧,伸手指指了他面前怒道:“你这厮……你这厮竟然……”他半天没向下说,一时竟然也词穷了。

他的表情好似想好好的骂方三伟一番,却不知dào

从何骂起,指着方三伟的手指颤动,显得十分痛苦,方三伟看到他的表情,竟然肚子里给惹的大笑了,他却不敢脸上表露出一丝来,生怕惹怒了这大汉。

那大汉自叹了一声,气的在自己的大腿上狠拍一记,却走过方三伟到了他上游,用溪水好好的洗了洗那个大葫芦,装了水又认真的漱口半天,才又打满了水,走过方三伟身后,从那小路向上到了那大道去了。

方三伟听到这人走过他身后之时,鼻孔好似重重出了口气,想是怒气未消,这大汉面相虽凶,为人却不恶,否则绝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

那大道之上传来一声马的低厮之声,接着是马蹄铁击地的声音。

“有马!”方三伟有点高兴,说不定可以搭他一程,他昨天走了一夜,真不想再走路了。

他从溪水里把脚拿出来,跳着去拿了鞋子来穿,也不管是不是脚上还是湿湿的了,只怕那马已经走了。

方三伟从那个大汉上去的小路爬上那条大道,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巨大的木柴垛,垛在一辆马车之上,那木柴垛码的整整齐齐,竟似和后世所见的汽车拉差不多,刚才所见的那个大汉,拿着一些青草,正在给拉车的一匹灰马喂食。

方三伟看到这匹马,有些吃惊,这匹马说是灰色的,却是全身毛发杂乱,黑白红灰褐全都有一些,这马生的极为高大,比方三伟所见的马都要高大一头,马的右眼已经有些浑浊,应该是视力有些问题了,马的肚子有些大,腰间有些下陷了,倒有些像驴子的形式,马腿极为粗壮,马鬃有些长。

这匹马远远的看上去,竟然好像是一头小象,只是做为一匹马来说,它生的太丑了点。

那大汉看了一眼从小沟里走上来的方三伟,没有理会他,他把手中剩余的青草丢在地上,让那匹丑马自己把草吃完,然后束了束腰带,轻轻的跃在了高大的柴垛车前面留下一小小的赶车的空位上,准bèi

继xù

赶路了。

方三伟急促促的跑到那大汉面前,满面陪着笑容对那个大汉道:“这位大哥,在下刚才真是该死,还请大哥见谅。不知大哥能否捎带在下一程?”

那大汉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他赤着上身,头发蓬松着,穿着一条满是灰尘和已经挂了许多破洞的裤子,鞋子已经露着脚趾出来,这样的打扮就是一个街头的叫花子。…,

那大汉看完,有些不屑的道:“你要上哪里去?”方三伟也不知dào

他能上那里,反问那大汉道:“大哥你要到哪里去?”大汉道:“延州城外。”

方三伟呵呵笑了道:“巧了,在下也要到延州城外,还请大哥行个方便。”

大汉点点头道:“方便倒是可以,只是你坐在哪里?”方三伟绕了这马车看了一周,也真没有什么地方可坐,除非是那高高的柴垛顶上。

他一指对顶上对那大汉道:“我坐在这上面可好?”大汉两手一摊道:“你上的去我便搭你。”

方三伟扒着那马车向上又跳又爬的,那木柴码的极为整齐,连个脚踩手抓的地方都没有,他又不会轻功,怎么也上不去。

大汉双手抱了肩头,笑嘻嘻的看着他,方三伟看看真的上不去,叹了口气决定放qì

了,看来只能坐在这里等等是否有后面的车子路过,或者走路了。

那大汉走到马车前面,踩在他坐的那个位置,弯腰向方三伟招了招手,方三伟走了过来,大汉把他转了个方向,右手抓着他的裤带,左手托了他小腿,高高的将他举了起来,方三伟手抓了那木柴绳索,攀上了那高高的柴车顶。

大汉拿了马鞭,冲方三伟喊了一句:“可坐稳了。”然后虚抽一鞭,那匹丑马便缓缓的拉动了马车。

方三伟赞叹道:“大哥高姓大名,真是好力qì

啊。”大汉听他称赞,心中有些得yì

,笑而答道:“在下姓施,单名一个全字,行庆关外人氏,噢,便是以前的虎牢关。”

方三伟前世曾玩过《三国杀》,知dào

虎牢关是三英战吕布的地方,可是到底是在现实中的那里,他却不知dào

了,在他的脑海里,凡是“关”者,肯定要么是在燕京东北河北,要么就是在西北。

方三伟哦了一声,道:“在下姓方,名……”他忽然觉得方三伟这个名字太现代了些,如今穿越到了宋朝,就应该叫个比较古味的名字,他想到了那个粮草大营中老军写的木牌“方进食”,其实那名如果字改一下,还有些味道的,想到这里,他接道:“名进石,呵呵,方进石。”

他不由读了两遍这个名字,开始有些好听,可是又想:莫不是让老子吃石头?或者让人误会是个进士?哈哈……想到此处,方进石禁不住有些得yì



施全自然不会猜到他心中所想的,他在那里赶车,看不到头顶的方进石的表情,只是道:“原来我们还是个本家。只是不知dào

谁的辈份高些。”

方进石道:“刚才大哥不是说姓施么?”施全道:“在下这一支先祖也是姓方的,只是得罪了某大员,受了诛连,不得已才改了姓施,施字,折了就是‘方人也’,总还是姓方的。

方进石还没有想到原来这姓施的也是这样来的,他有些讨好这个大汉道:“那一定我们是平辈了,看大哥年岁可能长些,以后你便是我真zhèng

的大哥了。”

施全听他这么说,也是开心,笑道:“难得你不嫌我是个配军,还愿意称我做大哥,你这兄弟,我是认下了。”方进石一愣,道:“配军?那是什么军队?”

施全猛然勒住了马,他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伸手撩开脸前的头发,冲着坐在车顶的方进石道:“原来是小兄弟未曾注意到在下的墨黥印记。”方三伟从马车上望下去,只见施全右脸颊靠上的地方好似有一两个小字,只是不知是当时刺墨之时不清楚,还是后来让他用东西磨的花了。…,

施全两眼望着他,眼睛有些期待有些悲愤,方进石能感觉到他心中那种经常让人看不起,却又想让人重视的感觉。

方进石心中念头转过,大声道:“原来施大哥是刺配充军,如今奸臣当道,民不聊生,生灵涂炭,无道昏君……以在下所想,凡是刺配的多是些英雄好汉,都是走投无路奋起一搏者,想那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不是也是个贼配军,可是那个敢不挑起大指,赞一声大英雄!”

他本要多说一些黑暗乱世的词语,可是一来暂时想不到,二来他现在尚不清楚他所处的时代,如果他知dào

当朝的六贼名字,只怕更会骂的精彩纷呈,更别提知dào

那个耳熟能详的高俅高太尉此时正飞扬跋扈在当朝了。

他这话说的神情激扬,唾沫乱飞了,施全望着方进石,感觉他不像做伪,于是心喜道:“兄弟说的极是,哈哈,大英雄那是不敢当的,只是如果平白让人欺负了,还不敢搏他一搏,岂是大丈夫所为?”方进石赞同道:“正该如此。”

施全又道:“方才这个话,只你我二人听到就是了,人多处兄弟却要小心口舌,若给小人听去了,可是大大的不妙。”他听方进石当了他的面,评时政而言圣失,真当他是自己人一般,心中更是欢喜,却不知方进石刚刚从后世穿越而来,只是一时没有想到这种话是不能随便乱说的,还以为不当他是外人相信他呢。

方进石这个时候也想到这一层了,心中想到:幸亏是这个施全为人不错,如别小人听去了,只怕又报了官抓我又去蹲大牢,那真的可能让我去“进石”了。

施全又道:“听兄弟刚才说起有个英雄林冲,不知是何方人士,大哥从未曾听人说起过。”

【巩梅春批注曰】方氏一支改施姓缘由,明朝大儒方孝孺被明成祖朱棣杀害后,其同姓族人纷纷外逃,以避株连,因而有改称施氏者。“施”字,拆开为“方人也”,因而也有为方氏者。

此时北宋末年,不通也

第10节 或从十五北防河

方进石道:“林冲,就是那个东京汴梁城八十万禁军教头,大哥没有听说过?”

施全摇头道:“我倒是认识一两个禁军教头,只是不识得这个林教头,宋江么,之前听说过,据说此人武艺高强,率手下三十六人,上千官军不敢近前,只是被张叔夜先擒了手下吴加亮,便自降了。”

方进石奇道:“难道禁军有许多教头,不是林冲一个?”施全道:“自然有许多,只怕千人是有的。”

方进石惊的差点从上面滚下来,他自小便以为八十万禁军只林冲一个教头,谁知却有上千人之多,那宋江更是个武艺高强之辈,完全不是他一直以为的那样只是个没什么本领的腹黑男。

看来真不能把自己前世的那些理解混淆到现世来,否则可真是要闹大笑话了。

施全又道:“方兄弟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呢?”方进石心思如电,转眼便编了一个谎言,先假装长叹一声才道:“哎,说来真是倒霉,兄弟本是绸缎庄上的伙计,跟随少东主出来收帐,却不料路遇强盗,抢了我们银钱衣服,还要杀了我们,幸亏我跑的快,少东主现在也不知dào

生死如何,委实让人担心。”

人都是这样,一个谎言顺了,便会经常沿着顺下来,既然之前说过是绸缎庄的伙计,便继xù

编下去了。

施全倒是心好,安慰他道:“兄弟莫要担心,吉人自有天相,那些强盗只是要些银钱,不会对你少东主不利的,方兄弟是附近绸缎庄的还是延州城的?对此地绸缎庄在下也曾熟识一二。”

方进石心虚,不敢坦认是附近的,便又编谎道:“我们是江南湖州人氏,到此地收一老帐,顺便从江南贩些绸缎绣品过来。”

施全嗯了一声道:“你这少东主这趟一定是赔了不少。”方进石奇道:“你怎知dào

?”

施全哈哈一笑道:“汴绣本就天下第一,从东京到此,比江南路途又何止近了一半,那个傻子会花高价买劣品,自然是赔多赚少了。”

方进石想想也是,此时苏绣刚刚露头,湘绣粤绣更是不知dào

过多少年才出现呢,蜀绣虽已经登堂入室,但却入中原不易,且限于题材单一,已然不及文化中心东京汴梁,能工巧匠齐汇京师,名头比蜀绣响亮的多了。

于是他假意长叹一声道:“是这道理,少东主只是一心想出来游玩一下,赚钱赔钱全不放在心上。”

施全点头道:“实则我祖传便是丝绣,也是做绸缎生意的,便是汴梁城文绣院中三百余名绣女,便有从我家绣坊挑选的十多名。只是我自小便不喜这些,惹的老父生气,哎……”说完长叹一声,颇有些悔意。

方进石感觉有点悲催,因为他编个谎言,都能撞在别人的正点子上,自穿越以来,这运气也实在太差了吧,这施全一个三大五粗的大汉,都能正巧家里是开绣坊的。不过他为人比较乐观,马上就又觉得这正好说明和这个施全有缘了,要不能这么巧吗?

方进石听施全这么说,安慰他道:“这也难怪施大哥了,那个男人会喜欢这个行当呢?只是施大哥又怎地犯了事,发配到这西北战乱之地了?”

施全呆了一呆,半天没有说话,方进石有点后悔问这个比较敏感的话题了,毕竟两个相识不过半个时辰。…,

他刚想说点什么岔过话题,施全道:“此事说来话长,等以后再讲于方兄弟得知。”方进石赶忙道:“在下也是一时好奇,想来是施大哥做了些侠义之事,这等英雄所为,不待大哥说起,便自会流传到兄弟耳中的。”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记马屁拍的施全心中大为欢喜,更加觉得这年轻人可爱可亲。

二人说着话,那匹丑马拉着车慢慢的前行,这上千斤的柴车,却似并不费劲,天气酷热,加之已渐到中午,天上虽然有些云朵,也挡不了盛夏那毒辣的阳光,尽管这大道上有许多树木形成林荫,也只是稍好一些,方进石光了上身坐在那车顶,觉得后背都要晒的开花了。

他把施全的那葫芦中的水淋在身上,也不太管用,施全看路边有大叶的桐树,跳下马车去折了些枝叶,递给车上的方进石道:“兄弟使这个遮一遮。”方进石弯下腰来接了,却这时正巧他的肚子咕咕的叫了几声,他有些尴尬的道:“施大哥的马车什么都好,就是把兄弟我的肚子颠的饿的快了些。”

施全哈哈大笑道:“那我倒是要赔的,方兄弟坚持一下,前方不远就有一处打尖的洛山居,我们到那里吃了东西再上路。”

方进石听到有吃的,两眼放光,他早饿的不成了,想来这施全也应该是个豪爽之人,定会请他吃一餐吧。

他向前方望了望,并没有看到有村落酒肆,也不知这施全说的不远有多远,有了这些树叶遮一下阳光,好了许多。

马车又走了一段路,依旧看不到有吃饭地方的样子,方进石有点着急了,问道:“施大哥经常走这条道么?”施全道:“这三年来,走了七八次吧。”

方进石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问道:“施大哥这车柴要送到那里去?路途如此遥远,好似不值。”

施全点点头道:“兄弟现在才问起,换了别人早就起了疑心了。”他停了一下又道:“延州城有人带了家书,顺便带了家乡的桃花酒,我去取了来,才要走了这么远去卖了这车柴。”

方进石嗯了一声道:“施大哥这刺配倒也舒服,还可以赚些钱来,那官府不怕你跑了不成?”

施全呵呵笑道:“我若跑了,便后半生见不得光了,我期限将满,怎会跑掉,那岂不是三年苦楚白白挨了。现在我只需每月缴上一贯钱,隔几天到官衙签个花押,差人便不管我。”

方进石道:“原来如此,这些官衙倒是会生财路。”施全道:“若不找些财路,怎养的起这许多官差,到了……”他说到了,自是那吃饭打尖的所在洛山居到了。

方进石抬头望去,却只见前方一处岔路上了一个山坡,仿佛这洛山居便是在这山坡上的转弯处。

这大大的一车柴垛,要上那山坡不易,施全便把那马拴在道旁边的一棵树上,伸手接了方进石下来,说道:“走罢。”

方进石看那马车就在大道边,不放心的道:“别是让人给偷了去。”施全笑道:“不妨事,上面自有伙计帮忙照看。”

二人上了山坡,便看到几间房屋,分上下两层,房前面挑了个酒旗,上书:“洛山居”三个大字,这里比较陈旧,想来只是寻常行人歇脚打尖的临时所在,前面广场上有许多车马停靠,一楼的大堂中早已经人山人海,热闹非凡,那店中几名伙计脚不沾地,忙个不停,也没有人来招呼他们。…,

施全带着方进石走了进来,目光四下找寻,却一时找不到位置,施全回头对方进石道:“暂且等上一等吧。”方进石后世这种场面见的多了,自然是全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自己的衣着实在是有点让他尴尬,真的如同叫花子一般,看着应该还要些时候才有位置,方进石对施全道:“施大哥稍候,小弟到后面上个茅厕。”施全也道:“我也正要去,一起去吧。”

二人到后面茅厕出来,路过后院一片树木,那里有一条小林荫道似乎通向一个凉亭,方进石道:“施大哥,不如我们要些东西拿到此处吃了,那里又热人又多,这边倒也凉爽些。”施全道:“这个使的。”

二人到堂前,施全出了二十文钱,每人买了一碗肉汤和两个面饼,说是肉汤,只是一片肥肉浮了上面,几粒葱花青菜,那面饼也是有些发硬的饮饼,方进石心道:难道这就是后世陕西名吃羊肉泡馍的祖宗?

他当下也顾不得研究这个了,用店家提供的一个木托盘端了那碗肉汤,口里叼了一个面饼,和施全两人走到后面那片树林下吃。

方进石吃了两口,觉得那太阳光依然毒辣,于是对施全道:“我们再向里面走一走吧,里面树木密些。”施全用嘴向里面努了努,方进石这才注意到,路旁树上挂了一个木牌,上面写道:私人所在,贵客莫入!那树下的道中间还放了一把三个脚的破板凳来阻路。

方进石才不管这些,对施全道:“我们只到前面那大树下,又不进那凉亭,怕他何来?”他不等施全说话,端了那托盘,迈步向里走去。

施全只好跟着他进,二人走到前面一点树木下,方进石道:“就在此吧。”他话音未落,听得施全在后面叫了一声:“小心。”

方进石回去一望,只见一条大黄狗从那树后扑了出来,直奔方进石而来,这黄狗先前也不叫吠两声警示一下,只是躲在树后准bèi

闷声发大财。

方进石想要躲闪,已经迟了,他手中还端着那碗肉汤呢,想跑也跑不快,那条黄狗扑上前来咬了他的裤脚,却幸亏没有咬到肉,方进石用力甩腿甩了一下,想要甩掉这黄狗,那黄狗却咬的死死的,本来他的裤子跑山路裤脚已经给挂的条条了,又被这黄狗用力一扯,“嘶”的一声,便开叉成了后世满清的旗袍了。

[巩梅春评论曰]想到《水浒传》里智多星吴用,,常以诸葛亮自比,道号“加亮先生”,想来是施耐庵把吴加亮的事加到吴用身上了

第11节 便至四十西营田

更要紧的是,方进石这一扯,立脚不稳,一跤坐倒,那碗肉汤汁水淋漓的撒了一手一裤子,别提有多狼狈了。

施全跟上前来,使脚踢了那条黄狗一脚,却只是踢中它的尾巴,黄狗“呜呜”叫了两声,临跑还不忘记拿嘴叼了方进石落在地上的面饼,快速的蹿入树林深处不见了。

施全刚要上前问一下方进石怎么样了,听得后面有人冷冷的道:“两位贵客怎地擅自闯入后院,又将小店黄三狼打跑,难道小店没有一点规矩了吗?”施全回头望去,却是那店中一个伙计,正双手叉了腰间向二人喝问。

这伙计口称贵客,可是态度倨傲,半点没把二人当成顾客,这也难怪,方进石这打扮就是一叫花子,施全脸上墨了金印,一望便是个配军,加之穿着破旧,衣衫上落着不少木屑,这只认罗衣不认人的伙计对二人态度好才怪呢。

施全心头火起,方要反唇相讥,却听树林中有人道:“你这伙计,店家恶狗伤了人,不先相问伤者伤势,却要先怪别人打跑了你的犬,天下有这么开店的么?”随着这说话声,林中走出七个人来。

这些人想是在后面贵宾才能到的地方吃饭,正要离开遇到此事,七人都是一身粗布衣,有黑有灰有黄,看样子只是些寻常赶路行脚客,衣着平常的很,多是二三十岁上下。

说话的是走在最前的一人,这人约二十三四岁,穿一件灰布衫,腰间扎着蓝色腰带,身高六尺,面色有些黑,长的虽称不上俊美,却极有气度。

他衣服极为普通,这身衣服穿在别人身上,也就是乡间的一个赶大车做卖买出力的壮汉,穿在这人身上,便如一个的阔少偶然穿个下人的衣服出门玩闹一般。

那伙计看这客人气度,也不敢再吭声,这青年说话间已走到方进石面前,低下身向方进石问道:“小兄弟可曾伤到?”

方进石看这人态度十分可亲,顿生好感,而且也确实并未伤到,摇头道:“未曾伤到。”那人伸出右手在方进石面前,要拉他站起来。

方进石迟疑着伸出手来,他手上还满是那肉汤,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又不好拒了人家好意,所以有些迟疑,这青年却并不在意,伸手拉了方进石站起来,回头对身后那名高大的壮汉道:“邵大伯,结帐之时为这小兄弟再补上一份来。”

身后的那邵大伯答yīng

道:“是,公子爷。”

这邵大伯却并不老,约二十六七岁模样,方进石赶忙言谢,这青年却微微一笑,道:“些许小事何用言谢,在下尚要赶路,先行告辞。”冲方进石和施全抱了抱拳,缓步走了出去。

方进石望着这人走到广场,牵了马匹向山坡大道上走去,回头对施全道:“施大哥可认的此人么?”施全摇了摇头,这人做的事情虽小,一碗肉汤也值不了什么钱,可是难得的是方进石只是个小叫花子,他不仅相帮,而且亲自伸手拉了他起来。

方进石已经完全被此人的气度所折服,施全心中也是极为称赞,那伙计又送上一份饭菜肉汤,二人坐在那里吃完了,也没有猜测出此人到底是谁。

有道是白云苍狗,世事多变,方进石却因一只黄狗被这人拉了一把,这一拉,是他穿越到这大宋以来,感觉最好的一次,尤其是在经lì

昨天的种种生死惊险之后,更让他觉得这人可亲可敬。…,

这人也只是随意做了一件好事,却没想到这随意的拉了小叫花一把,两人以后产生了许多交集,方进石感念今日这一拉,帮了此人比天还大的忙。

这七人从山坡上的洛山居牵着马到了大道之上,瞅了一眼施全的那辆高大的马车,却没有一人绕到马车前面看一看被柴垛挡住视线的那匹丑马。

道上有些贩夫走卒,看到这么高大的柴车,自有人好奇这么大的车是怎么样的一头牛马来拉,多半会绕到前方去看看那匹高大的丑马,偏偏这七人心中有事,所以还要在这大热天的中午赶路,定是不愿意浪费时间去看一些不相干的热闹,这七人在大道上了马,沿着方进石二人来的路直奔而去了。

施全也不急着赶路,他看着方进石饿的厉害了,又给他多叫了一份才算完,二人躺在树下一直休息到天气稍稍的凉快一些,才从那洛山居走了下来。

施全看方进石的那条裤子,不禁感到好笑,方进石在垃圾堆里捡了条布条,把那裤角扎在小腿之上,才算不那么丢人现眼,施全赶了那大车柴木,搭着方进石,一路慢慢的说着闲话,又走了快两个时辰,终于到了离延州城尚有十多里的安将集。

这安将集是延州城的桥头堡性质,也建的有城郭,虽说没有延州城大,可是也比的上一般的县城了,有一千守军,二三万的百姓。

施全的那大柴车太宽,过不得城门,方进石帮忙把上面的缷下一些方才进的城,这里已然是有些繁华的模样了,方进石还是第一次看到古代的城镇,不免对路边卖的东西有些好奇,如同乡下小土鳖入了汴京城,眼睛都忙不过来看,施全有些好奇他说的从江南一路而来,对他那东看西看的模样感到好笑。

施全将马车赶到城西的一处较大的客栈中,去找那掌柜的聊买卖,方进石看他应该和这家有柴木的业务往来,所以很快价格就说好了,施全走了过来,把马车拉到后院中,方进石刚要上前去帮忙缷车,施全拦住他道:“不用缷了,连这车一起卖了。”

方进石大奇,却真见施全从店中掌柜房中结了柴钱出来,解了绳套拉着那匹马走了出来。

二人走出客栈,方进石也不知dào

是不是应该和施全分开了,他身上一个大钱也没有,光着膀子,离开施全只怕连饭都没地方吃,可是这么总赖着人家好像也不好意思。

他走在后面,正在考lǜ

如何充着硬气说几句分别的话,施全却停下了脚步,回头对方进石道:“进去看看。”

方进石这才发xiàn

,二人走过一间布庄,他随着施全走入店中,这里主要经营一些粗布和一些低档的绸缎,还有几件做宣传用的成衣,施全皱着眉依着方进石的身材挑了一套蓝色的粗布单衫,他出身大绣坊,这样的料子着实让他看不上眼。

方进石本想推辞几句,想想没有必要,只是那裤子却没地方好换,只好拿在手中,施全又带他去买了双薄底靴子,前后花了五十个大钱。

看着方进石在一处茅厕中换了衣服鞋子出来,施全上下打量了他,赞道:“这衣服太差了些,对不住兄弟的好相貌。”方进石赶忙道:“施大哥说笑了,在下就是一店伙计,有什么好相貌不好相貌的,大哥辛苦的钱,却让小弟使去不少,心中着实有些过意不去。”…,

施全微微一笑道:“几十文钱也称的上钱?可惜大哥身上钱少了些,置不得好行头。”

方进石听得施全这话,心中有些感动,他和施全只不过相识半天,而且是先前得罪他了,这配军却一路行来对他极有照顾,他看施全身上的衣服也是极为破旧了,也不舍得去新购一件,想来那每月上缴的一贯钱对他来说,赚的也是极为辛苦,这一大车柴木,辛苦打了柴下来,大老远的运到这安将集,也不过二百来文,他却毫不吝啬的拿了钱出来请方进石吃了两餐,购了新衣。

想到此处,方进石走上前去,握住施全的手道:“施大哥……”他刚要说些感谢的话,施全却已经料到他要说什么,拦住他话头道:“小兄弟千万莫要说些肉麻的话,施全可是听不得的。”

方进石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再说了,只是点了点头,施全按着他的肩膀说道:“等以后方兄弟发了大财,高官得做骏马得骑,再来说这些话,在下那时就开心了。”说完哈哈大笑。

方进石也给他说得心情大好,好像觉得前途也没有那么悲催了,也跟着笑了起来。

施全笑完,收了笑容忽正色的道:“现在倒有一件事,来麻烦方兄弟了。”

方进石一愣,拍着胸脯道:“大哥有事请讲,赴汤蹈火,兄弟再所不辞。”施全莞尔一笑:“哪有这等严重的事,只不过想请兄弟帮忙,把这匹马拉到集市上卖了。”

方进石看他先前将车已经连柴一起卖了,以为他会去配个马鞍骑着回去,却没想到他会连这马也一起卖了,不过方进石为人倒有些对人不对事,只觉得这施全对他甚好,别说去卖一匹马了,就是让他现在去偷一匹马,他也是多半会去的。

于是他走上前去道:“不知这集市在何处,这马大哥要卖多少钱。”施全手指北面道:“那个城门右侧路旁便是马匹牛羊卖买所在,这马虽称不上神骏,可极有力qì

和耐性,虽是品相差些,当值十五六贯钱,不过时间急迫,十贯也当出了。”

【巩梅春批注曰】宋朝因为没有养马地,战马缺乏,所以马匹多靠进口,辽国和西夏控zhì

出口的非常严,民间价格极贵,而且往往有价无市,一般的马匹只怕也要百贯。

到了北宋末年,辽国和宋朝已经合好百年之久,控zhì

的松懈一些,所以靠边境的一些辽人贩卖马匹到宋境,加上宋钱强dà

的硬通货,就是这样,即便是在西北偏僻价格相对较低的地区,只怕也要三四十贯。

此处不通也

第12节 去时里正与裹头

二人走到北城门那里,施全一指不远处的人群道:“那里便是卖马的集市了,我到后面的铁匠铺中打一把砍柴刀来,兄弟卖完以后去那里找我便是。”方进石奇道:“施大哥不和我一起去么,只怕我不太会说话,给贱卖了。”

施全道:“只要十贯以上,兄弟只管出手便是,如若卖不上这个价钱,就不要卖了。”说完他将那匹丑马的缰绳交到方进石手里。

方进石心中有些忐忑,觉得自己没信心能把这匹马卖的好价钱,心中疑惑为什么施全自己不去卖,但此时却不好去问。

他牵着这匹马走向那路边集市,施全向他挥挥手,便转向巷子里到铁匠铺打他的砍柴刀去了。

方进石一走到那人群处,便有人目光随着他的那匹马看,他的这马足足比别人的马牛驴骡高大半个马头,显得有些鹤立鸡群。

这集市现在正热闹之时,人声鼎沸,拥挤不堪。这是一个六畜市场,多是些卖牛卖羊卖猪仔的,空气中夹杂着一股恶臭,方进石拉着那匹马,想走的靠里一些,看看也一时进不去,只好在路边大门边站了。

他在想着要不要喊几嗓子卖马,便有数人围了上来,其中一人道:“孙相师,你看这马如何?”

旁边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瘦子,身穿一件破布灰衫,下巴下留着小胡子,他听了这人的话,走到方进石拉的这匹丑马前,前前后后的打量,拉开马的嘴巴看看牙齿,提起前蹄看看马蹄,摇摇头。

这人是相马师,不仅仅是相马,这集市上的牛羊猪狗也会相看,如果生意成交,他便会有些抽头,就是相当于后世的经纪人。

方进石看他连摇头,心中有些慌张,这孙相师回头问方进石道:“这位小哥,你这马出价几何?”

方进石想:若是我要的低了,只怕这一砍两砍的,便卖不上价钱了,反正时间尚早,试试价钱水分再说,这些人不要,我等下拉到里面再卖。他打定主意,对那孙相师道:“十五贯。”

孙相师一呆,继而微笑道:“小哥的这匹马,眼睛有些问题,牙口不太好了,而且是个草包肚,只怕值不得十五贯。”

旁边人也是附和道:“是啊,这马怎值得了这十多贯?”

“便是军马也不值这么多钱啊。”

“看来这小哥不太了解行情。”

“这马不是偷来的吧……”

方进石听这些人越说越不像话,全是替孙相师说话,懒得理他们,拉着马就准bèi

往里面走,那孙相师拦了他道:“小哥慢行,如能价钱再低些,我等便要了。”

方进石一听,停下来道:“那依你来出,当值多少?”

孙相师皱眉想了一下道:“至多七贯。”他这话好似下了很大决心方叫出这么高的价格,方进去肚子里却想骂人,这人也太黑了,他叫价十五贯,这人还价七贯,难道欺我外地人,又年轻不识行情么?

方进石决心不再理他,拉了马想进去,这孙相师却上前拉了他道:“我等再加上二百文,如何?”

旁边闲汉也是七嘴八舌的,为那孙相师说话。

方进石心生烦燥,又给那孙相师伸手拉住衣衫,只是一点点的向上加,周围的人又像一群苍蝇一样,他有些愤nù

的大声道:“休要再说了,十五贯,少一文也不卖。”…,

他这一喊,周围闲汉静了一下,孙相师松了手,甩手向里面走去,走了数步又回头道:“这马能卖的上八贯,便……”下面的赌咒发誓的话没有说下去,背了双手走了。

围观的闲汉看没热闹可看,便散开了。

方进石看这些人散了,刚要拉着马向里面走,却看到面前四五步处站了两人,前面的一人约三十余岁,白面有须,生的有些壮实,这人精神饱满,穿了件大红袖袍,索子软甲,两袖缀有披膊,下配护腿,却是一个军官将军的打扮。

后面却是一个小兵,他牵了一匹高头大马,手提马鞭远远的站着,想来是这将军的侍卫兵。

这两人从北门入城,那将军在马上看到路边方进石拉的那匹马样子奇特,便下马来看,方进石看到军官,心中发悚,他真怕这军官将军再当他是逃了的细作,抓他回去,于是他赶忙拉了马想走进那集市中,却听的那位将军喊道:“小兄弟慢行一步。”

方进石无奈,只好停下来,这将军走上前去,绕了圈看这匹马,又细细的看那马的眼睛和脖子马鬃,伸了双手在马背上按了几下。

四周的闲汉又看到有热闹可看,便又围上几人,这将军看了半天,默不作声,旁边一人小声说道:“这马毛颜色好杂。”

马匹一般来讲,自是毛皮越纯色越好kàn

,相对也比较神骏,这匹马却是东一片白西一片黑的,五种颜色齐全,这将军倒是极平易近人,回头对那说话的人道:“依你所见,这马如何?”

那人嘻嘻笑了不说话,旁边一人道:“应当比牛跑的快些。”这人话一出口,四周人都哈哈大笑。

这位将军也笑了,他忽的伸脚在那马的前腿关节上狠踹一脚,那马毫不在意的纹丝不动,皮肉也只是微微颤动一下,却将这将军的大腿反震的有些生痛。

这将军赞许的微微点头,伸了手去摸了马鬃,这丑马却伸了脖子向这将军身上蹭了几下,显得亲热,这将军回头对方进石道:“小兄弟的马,出价多少?”

方进石呆了一呆才道:“十五贯。”

这将军又点了点头,向那侍卫兵招了招手,这小兵拉了那匹骏马过来,将军伸手把马鞍上的褡裢拿了下来,从中取了一只小布袋来,他数了数里面的钱,回头对方进石道:“少了二十文,小兄弟可卖么?”

此言一出,那些闲汉都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有人小声道:“这马真值十五贯?怎么看都不像嘛。”

“孙相师怎会看错?”

“这小哥真卖了个好价钱。”

方进石听这将军肯出十五贯,心中喜悦,连忙道:“肯卖,自然肯卖。”这将军把手中的钱袋交给方进石,说道:“此二十文算本将暂且欠下你的,以后若有相见,一定奉还。”

方进石连称那敢那敢,将马交到这人手中,这将军伸手接过方进石手中的马缰绳,对那小兵道:“速速骑马,去向守城的驻军讨要一副好鞍来。”

那小兵答yīng

一声,骑了马去了,这将军又好好的看了看这马,显然十分喜爱。

边上看热闹的闲汉有人大了胆子问道:“这位军爷,这马当真好么?我等怎么看不出?”

这将军回头道:“若是你们在家拉犁种田,推磨拉车,这马也说不上好,可是要上阵杀敌,快马扬鞭,绝对是一匹千里良驹。”…,

众人一起惊呼,有人道:“那将军不是赚到了?”这将军有些得yì

的哈哈笑道:“这也是要看眼光的,若是没眼光,宝物也能看成砖石。”

方进石接了那钱袋,探头数了一下,正是十四贯九百八十文,边上人有笑道:“兄弟可发财了。”方进石不置可否,他心中有些肉痛,尽管他不确定这匹丑马是否是千里良驹,可是这将军应该不会看错,这么看来,却是他亏了。

那个小兵很快的就回来了,提了一副马鞍过来,替这匹丑马披挂好了,这将军翻身上马,向众人一点头,满心欢喜的出了北门,试马去了。

方进石心中有些失落,把那钱袋收好,去寻施全,走在路上心想,这施全也真是放心他,居然任由他去卖了马提了这么多钱,也不怕他跑了。

他走到后街的小巷中,施全正坐在那家铁匠铺前的一条板凳上,正等着那铁匠打柴刀,一个老铁匠站在炉火前,丁丁当当的敲个不停,施全坐在那里看着,似乎真的一点也不担心方进石拐了他的钱跑。

他看到方进石走过来,手中没有马了,微笑道:“已经出手了?”

方进石有些郁闷的走到他身旁,把那个钱袋放在他手中道:“出了。”

施全嘻嘻笑了道:“好快的,怎么?卖的少了么?少了也不打紧的。”他看方进石一脸苦相,以为贱卖了,等他拿了袋子数过了,才欣喜道:“方兄弟居然卖了十五贯?”

方进石走过去,也坐在那条板凳上和他并肩坐了,道:“是十四贯九百八十文,那人身上只有这么多,便少了他二十文。”施全称赞道:“兄弟果然好本事,在我想来,十二贯钱已经是破了天了。”方进石叹道:“若是施大哥去卖,绝不止这个钱。”

施全奇道:“为何?”方进石便把卖马的事讲述一遍,最后道:“可惜了这千里马,只卖的这十五贯,那人是个带兵的将军,在下不好反悔。”

施全听了,拍了方进石的肩膀道:“方兄弟原来是为这个烦恼,大可不必,所谓良驹送将才,这将军识马,便是缘份,若是卖于乡下老农去耕田拉车,这马便辱没了,现如今到了这将军手中,它日上了阵战,为国出力,当不负它千里良驹,因而却是一件幸事。”

第13节 归来头白还戍边

方进石道:“我总是觉得,一块美玉,当成了石头卖掉了。”

施全道:“人生之事,应知足时便知足,这马其实是我和一起砍柴的何小四捡来的,若是我去卖,别说卖不到这十多贯钱,只怕还会有麻烦,如今凭白的得了这许多钱,这马也寻得好主人,又何必计较卖的亏盈了呢?”

方进石想想也极有道理,他也明白了施全为何让他去卖了,试想施全一个脸上有墨印的配军,牵了这样一匹马去卖,说不得让人生疑,更要细加盘问这马的来历了,只怕最后极可能马也会被白白收了。

此时身后那打铁的匠人已经将砍柴刀打好,施全过去验看了,付了钱和方进石一起走出那巷子。

方进石问:“我们现在到那里去?”施全不由的舔了一下嘴巴,道:“去拿我的酒去,想念了两月有余了。”

方进石微微一笑道:“这酒真的好么?”施全呵呵道:“兄弟尝过了再说好与不好了。”

施全带着他却向背街而行,在那城中七拐八弯的,方进石道:“施大哥怎生捡的那马,说过小弟听听。”

施全边走边说道:“前几日上山打柴,山下经常一起打柴的农户何小四言道在后山见到这马,他腿有残疾行不快,让那马给跑了。我听了便到了后山,正巧了看到它,便拉了来,想来是哪里打仗,战马无睱理会便到了这里。”

方进石道:“这马颇有力qì

,大哥何不留下?”施全道:“何小四家徒四壁,如何养的起这匹马,便是养的起,也难保不让眼红之人告了官去,如养在我住的那破房,不几日便给那牢头发xiàn

收了去,只好卖了。”

方进石想来也是这个理,二人又走了一进巷子,施全在一户院前停了下来,这院落陈旧之极,应该是个穷人所住的地方。

施全上前敲门,不多时,便有一个四十余岁的汉子走过来开了门,这汉子看是施全,笑脸相迎道:“知你想这桃花酒,如若你今日再不来取,我便给你送过去了。”施全笑道:“那敢劳李大哥,听到李大哥故土归来,恨不能插翅过来。”

他回头对方进石道:“这位是李和李大哥,原和我家住的不远。”李和道:“那里敢称什么大哥,不过就是一赶大车的脚夫罢了,这位兄弟也请进来吧。”

方进石进了这院中,却见到小院虽旧,却也温馨,李和的浑家张氏出来招呼两人来坐下,夫妇二人客套了几句,便到里屋搬出三个不太大的酒坛子,施全看到,欢喜无限的赶忙站了起来伸手接了,他小心的去掉那酒的封泥,先是闻了一下,然后夸张的连抽几下鼻子,大声道:“大嫂快取些大碗来。”

方进石看到他这表情,也不由的被逗乐了,张氏到厨下取了几个碗来,施全倒了四碗酒,张氏看到有她的,便推脱不要,施全道:”李家大嫂,一别故土数载,饮家乡酒便如见了家乡人,李大哥不远千里将家乡的酒带到此处,实在难得,怎么说也要回饮一碗。”

李和夫妇也是离家多年,心有感触,张氏便拿起碗来,李和拍拍施全肩头道:“不去想那些,兄弟下个月便可回家了,这桃花酒,想喝多少就有多少。”施全抬头道:“正是,干了。”大家都端起喝了。

方进石看这酒呈淡红色,有点像后世的红酒,喝到口中,有一点点辛辣的味道,后味却是淡淡的苦涩,更似乎有一种桃花的花瓣香味,也不知是如何制作出来的。…,

施全看着方进石道:“如何?”方进石不好说喝不惯,便称道:“好喝,只是有些苦的味道。”施全哈哈笑道:“兄弟第一次喝,会感觉有些苦味,多饮几次,方能感觉它的醇厚。”

这酒坛有些小,只倒了这四碗,便空了,施全刚要打开第二坛酒,李和拦住他道:“这两坛还是留下你带回去慢慢喝吧。”

施全想想也是,对方进石道:“兄弟,我就小气一次了,反正兄弟也是喝不惯。”这个时候他倒显得小气起来了,方进石也不在意这酒,张氏用块布巾将这两坛子酒包了,施全对李和道:“李大哥,信呢?”张氏笑着抢道:“哪有什么信,你李大哥骗你来着。”

李和却白了张氏一眼,从里屋取了一封朱漆封口的信出来交给施全,张氏笑道:“下次你李大哥回汴梁之时,施兄弟也应该回去了,王姑娘便不需他带信了。”

施全神色间竟然有些扭捏,呵呵一笑道:“她还好么?”李和道:“这信是冯婉姑娘代转的,我没见到王姑娘。”施全点点头,将信收在怀中,提了那两坛酒对李和告辞,李和送两人到门外。

施全和方进石走到一条大道旁,那里有一家小小的酒肆,二人到那里叫了几个饭菜吃饭,施全问方进石道:“兄弟准bèi

到哪里去?”方进石也不知dào

要上那里,可总是顺着先前的谎言编下去了,于是道:“我想到延州城等我家少东主,他失散之后如若平安归来,定会到一处地方和我会合。”

施全道:“那我们吃过了便分开吧,我要将这些钱送给三十里外何小四的兄弟,他兄弟是个读书人,今年又开了科举,正愁没了银钱上汴梁呢,这下他兄弟便能安心读书了。”

方进石听得这么说,这施全当真是个极热心之人,本是两人合伙捡到的马,他却把卖马的钱全部给了这何小四,和这人在一起,让人安心的多,现在要分开,心中有些伤感,于是不由的叹了一口气。

施全看在眼里,呵呵一笑道:“我们兄弟又不是今生见不得面了,什么时候方兄弟想见我了,便到那洛交县东三十里林家村找我,那里的人多半识的我。”

方进石点点头,二人吃完出门来,施全道:“我们便在此分开吧。”说着将一件东西放入方进石的手中,方进石低头一看,原来是一贯铜钱,他刚要推脱客气一下,施全道:“是兄弟便不用多说了,当是你大哥暂借你的。”说着硬塞进方进石手中,头也不回,嘴里哼着不知dào

什么曲调,大步的走了。

方进石有些感动,想想后世,谁会凭白的借钱给一个刚刚认识几个时辰的人,而且两人以后见的面见不得面都很难说,而且这一贯钱对此时施全来说,也是极多的。

不过他有了这一贯钱,心中倒是安定了许多,至少今晚是有地方睡了,他在那安将集逛街逛了一会儿,天色慢慢黑了,这个小地方晚上也没有什么热闹所在,先找个客栈住下来好好睡一觉再说。

方进石找了一家客栈,花了七十文,可能店家看他面生而什么也不懂,故yì

抬高了价钱也未可知,方进石好好的洗了一下,躺在床上望着房梁,心中想:我能回去吗?我要到那里去?想这些问题想的脑袋发涨,翻来覆去的想了大半夜,却也没有想出个结果来。…,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快中午了,若不是房间太热,他只怕要睡到晚上才想着要起床了,懒洋洋的爬起来洗过脸,到外面吃了些东西,站在这安将集的街头,看着人来人往,还是没想到应该到什么地方去,听说这附近延州城最是热闹,不如到那里看看。

他打定主意,刚想着找个人打听一下道路呢,听到背后一人叫:“方兄弟,方兄弟。”方进石回头一看,却是李和。

他正赶着一个驴车,车上拉了十多袋粮食,在那大道处叫他,方进石走近李和,李和道:“方兄弟还在此处?我那施兄弟走了吧?”

方进石点头道:“施大哥昨晚便回去了,李大哥这是要到那里去?”李和道:“我要送一些东西要绥德去,方兄弟这是要到那里去?”方进石也不知dào

绥德在那里,不过他也没地方可去,便想和李和一起去玩一下,便道:“在下有个朋友也在绥德,闲来无事,能否搭李大哥的车去那里拜访一下我这位朋友?”

李和道:“当然是可以的,这就请过来吧。”方进石走过去坐上了李和的驴车,李和吆喝一声,这驴车便缓缓的向前走去。

一路之上,两人说笑之声不绝于耳,李和久走江湖,加之赶大车的本身就是信息传播者,他口才又好,尽说些佚闻趣事,方进石听得也是眉开眼笑,心想这李和如放在后世,和郭德纲有一拼了。

两人出了城,一路向绥德而来,方进石忽然想起施全来,问李和道:“李大哥给施全大哥带的信,听大哥说是一位姓王的姑娘写的,李大哥给小弟说一说施全大哥和这位王姑娘是怎地回事。”

李和清清嗓子呵呵一笑道:“哎,说到这位王姑娘,施兄弟对她可是真的够情义,可以说,施兄弟这刺配延安府,便是缘由于这位王姑娘。”

方进石顿时感了兴趣,对李和道:“李大哥说说,小弟可是想听的很。”

李和道:“这位王姑娘,名唤王玉梅,小名梅儿,原是江宁府人氏,父亲也曾做过一任淮北的地方官,后竟然胆敢贪没花石纲,被人告发,被流放后病死,她父亲一死,哥哥便带着她到了东京汴梁谋生来了。”

方进石道:“这如何又与施大哥相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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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边庭流血成海水

李和接着道:“施全家居行庆关外,距东京汴梁不到百里,家中祖传绣布之艺,传到他这代便是第六代了,上有一兄名施信,少儿得肢残之症,所以施家老庄主便巴望着施全能接掌家业,光大门楣,只是施全兄弟却不喜祖业,自幼学些枪棒,一心想从军,施老庄主如何舍得,这施家有一字号名‘锦线庄’,生意也做的广,东京城中也是有几处分号。”

方进石道:“听施大哥说起过,便是官家文绣院中,也有他家选送的数十名绣女。”

李和点头道:“不错,施老庄主逼着施全,到这东京汴梁城中分号掌管,施全虽说不愿,可是大哥腿脚不方便,却也无法,只得去了。

有一日,施全兄弟到御廊的分号查看,却看到一位女子从那分号中哭着跑了出来,他细问之下,原来这女子是分号的合绣女,所谓合绣女,便是店中的人手忙不过来,便由外面一些姑娘妇人们拿了回家去绣,到时交来结给工钱,这女子想要向柜上借上三十贯钱,说是急用,莫说这不合规矩,便是合了规矩,这女子平时一月至多挣不到二贯钱,如何能借的这三十贯钱于她?”

方进石接道:“以施大哥的性子,想必是一定会询问之下,能帮则帮了。”

李和道:“施兄弟的性子真是这样,这位女子到这锦线庄做合绣不足一月,当真是好绣活,若是借个一贯两贯的,也当说的过去,只是这三十贯,掌柜的怎肯相借,她却哭道,其兄长欠人钱财,如若还不上,便要将她卖入勾栏院做娼,眼见期限将至,没了法子,只好硬了头皮前来相借。施全一听,莫说是三十贯钱,便是三百贯,也当想法借得,于是便借了三十贯给这女子了。”

方进石笑道:“莫不是这女子便是这位王玉梅王姑娘了?”

李和道:“方兄弟猜的没错,她便是这位梅儿姑娘,当时她年华二八,长的也算是如花似玉,绣活也做的是极好,施全兄弟相助于她,也只是好心一片,过了数日,他又到那御廊分号去,却听掌柜的说起,这位王姑娘几天没有来交活了,怕是拐了钱跑了。

施兄弟断言说不会,只是说想来这姑娘家定是出了什么事了,便打听了这王姑娘家的所在,前去探看,却打听到,原来这王姑娘的哥哥,吃多了酒,大醉之后跌入汤锅之中,竟给烫死了。”

方进石听得心惊,大奇道:“一锅汤竟然会烫死人,那这锅应该有多大才行。”

李和道:“听说也只是寻常人家的铁锅,能有多大,这王家哥哥吃的醉死,歪歪斜斜进门之时,想是绊到了门槛之上,一个失足前冲,正巧前面刚煮沸了一大锅开水,他一头扎进了铁锅之中,再也爬不起,想来是吃酒太多没了力qì

,王姑娘却正好有货郞来卖针线,出去看针线去了,回家一看,只吓的晕死过去了。”

方进石叹道:“这位王姑娘命运也真的是悲惨。”

李和也叹道:”正是,王姑娘连接失了两位亲人,现在唯一的哥哥也死了,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没了依靠,甚至连葬兄长的钱都是冯婉姑娘暂借的。”

方进石道:“这位冯婉姑娘又是那个?似乎听李大哥之前提起过。”方进石其实也不是喜欢接话,只是知dào

像李和这样的人,如果你很有兴趣的提问,他便会和盘说出,如果不接他,便没了兴趣说下去。…,

李和果然喜欢别人提问着讲述,他继xù

道:“这位冯婉姑娘,是和王家相距不远,于是和王姑娘熟识,是施全家绵线庄的绣工,这位王姑娘便是她介shào

去施家绣庄做活的。听人言说,这王玉梅哥哥烂赌烂酒,整日和一群泼皮厮混,少不得做些乒乡里之事,乡邻多有不满,这下惨死,反少了一害,这人生前曾对冯家姑娘酒后纠缠,却被冯婉哥哥带人打过,以后才收敛起来,这位冯家几个哥哥是集市上开油坊的,也有些力qì

和势力的。”

李和等方进石点了点头才又接着说道:“施全兄弟看王姑娘可怜,便让掌柜的找了个地方让那王姑娘去住,这位王姑娘绣工针线是极好的,在施兄弟的相助下,不久就进了文绣院做了的绣女,这一来二去的,可能那王姑娘也是感激施兄弟,有意委身于他,施兄弟也收了投军之心,好好的打理这锦线庄,大伙儿看在眼里,喜在心中,都道这好事将近,施老庄主听人言讲,也不嫌这王姑娘家贫,便是默许了,却不料天有不测风云,哎……”

李和重重叹了口气,摇头颇为惋惜,方进石接道:“不知这其中起了什么变故了。”

李和道:“这变故便是这文绣院了,文绣院名声在外,虽是只供皇家衣衫布绣,锦衣龙袍,实则出了那院门,只要不犯忌讳,也可绣些小样出售,只是价高,且文绣院多是少女少妇,这样一来便有些富家之弟或者浪荡子到这院外游荡,或是买绣,或是以买绣为名来行些龌龊勾当,这王姑娘偏偏就遇到一个游荡子名唤汤成,多次言语纠缠,施兄弟找人吓他一吓,也好了些时候,却不料想一日傍晚,这厮又吃了几杯酒,又恰在背街看到王姑娘和冯姑娘二人,便又上前纠缠,施兄弟那天正要去接王姑娘,赶到之时看到这等情形,如何不怒,纠缠之时,推了这汤成一把,可能使的力qì

大些,这人脑袋撞上桥柱,竟给撞死了。施全兄弟这便吃了官司,判个误杀,发配京兆府,后又到这延安府来了。”

方进石听了李和讲的施全的事情,心中有些感叹,说道:“哎,也怪这姓汤的,自找死路,却害的施大哥,不过好在施大哥不久便可回到汴梁,和那王姑娘团聚。”

李和呵呵笑道:“正是,但愿如此吧。”方进石听他这话,感觉似乎另别情,便问道:“李大哥若非听到些什么?”李和有些尴尬的笑了道:“哪有听到什么?”

方进石不由的拿后世的一些经验来看,这样一个路途遥远的异地恋,再加上通讯不便,看施全那样也写不出什么委婉动人的情书出来,在东京汴梁那样的繁华所在,尤其王姑娘还是享shòu

国家津贴的高级技术专家级人才。他心里着实为施全担心了一把,希望在这大宋的时候,这位王姑娘便真的情比金坚,生死不渝。

方进石也不再问下去了,转了别的话题,二人说着话,那驴车慢慢的前行,绥德城终于到了。

李和手指着前方那城墙道:“这便是绥德了,我这货主却不在城中,兄弟若要进城,等会了贵朋友以后,可在这里等我,在下送了这车,还要去装一些回程的物事,怕是要误些时辰。”

方进石跳下车,对李和道:“李大哥尽管去忙,我暂且不回去,就不劳烦李大哥了。”李和点头示意,挥手告别。…,

方进石抬头看看城门上那大大的绥德城三个大字,这城也是年久失修,城墙残破,城洞中被火熏的黑黑的,仿佛能看到刀兵血战的痕迹。

他走了城中,这城不大,街上行人三三两两,衣衫几乎没有看到华丽的,乞丐随处可见,城中房屋多是些多年的老房,走过府衙大门,那府衙也是破烂陈旧,大门之上的破了个大洞都没有修补。

方进石走了半个时辰,居然就走到了另外一个城门处,可见这城真不大,那里有一棵大柳树,有些人在围着不知看些什么,方进石听到里面吆喝,有些好奇,便挤了进去。

却听得有人喊:“买了离手,赶快下注了。”却原来是一些闲人在聚众赌钱,这里有一个破烂的桌子,十七八个人围成一圈,面前放了一个破碗,碗中有三粒骰子,赌的是猜大小。

方进石看这些赌徒们下注,多是七八文,十来文,围观的多,下注的少,这种赌法和后世相差不大,方进石本就不喜欢赌钱,所以也没什么兴趣。

他刚要挤出来走了,忽然闻到一股非常臭的味道,便如那烂鱼臭了许多天放在他鼻子面前一样,方进石掩了口鼻,扭头四下张望,想看看这臭味是从那里来的,却见一人正向里挤,两边围观的人看了一眼他,便自动捂了鼻子闪开一条道来,这臭味正是由这人身上发出的。

这人身材高大,约二十三四岁,一张脏兮兮的脸上生了不少小包和黑点,头发乱糟糟的随便扎了一下,一件灰色的单布中衣已经成了黑色,上面沾了许多黑色泥污和一些脏脏的颗粒,细看之下似乎是大粪的样子,一条黑色裤子,也是污腻之极,脚上穿了双脏的不成样子的皂靴。

尽管这靴子已经分不清楚原来的颜色了,可是方进石心头却是一震,这靴子的样式,正是他一直注意到的大宋西北军配发的军靴。

这人十有八九,是个当兵的。

【巩梅春批注曰】先去看看陕西的地图和计算一下马车的速度吧,陕北的读者会有不同看法,虽是小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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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武皇开边意未已

方进石现在已经有点惊弓之鸟的感觉,看到当兵的便有些怕,这人走到桌前,伸出大黑手在那个“小”的区域拍下了一颗小小的黑石子,大声道:“我买小。”

他这一走入中心区,四下的人无不掩鼻用手扇风,有人连道:“好臭,好臭。”纷纷离他远了些。

那庄家是个一脸麻子的汉子,他抬头看到这人,说道:“泼皮韩,你这是从那个粪坑里跑出来的,快到外面的草塘里洗洗再来。”边上人也附合道:“是啊,太难闻了。”

又有人道:“韩五哥听说升了副尉了,怎地一个随从也不带?”

这被称为韩五哥的泼皮韩看了一眼众人,不屑的道:“臭又怎么地?我的银子又不臭,快开快开,那来这许多废话。”又回答另外一人道:“副尉又如何,绥德军新建,不是还一样要挖臭水坑建房子?哪里有什么随从。”

众人这才注意到这拍在这桌面的一块竟然是块银子,那个麻子庄家伸手拿了过来,在衣服上擦了擦,又向空中抛了两下试试重量,才道:“这银子好像也是臭的。”

众人听了都哈哈大笑,泼皮韩却有些得yì

的道:“臭水坑里挖出来的,能不臭么?能使就成,管它臭不臭呢。”他停了一下又道:“孙麻子你开不开,大伙都等的急了。”

边人有人道:“开吧,开吧,银子哪有臭的,全是它娘的香喷喷的。”大家一起也是笑了。

孙麻子看了看泼皮韩道:“这块银子应有二两,你是要全押了?”泼皮韩却有些心痛了,叫道:“押五十个大子,先试试五爷我今天的手气。”

孙麻子叫着:“买了离手,开了……”随着喊声揭开了破碗,高叫道:“一二一四点小……”泼皮韩大喜,呵呵笑道:“你爷爷的,早知dào

全押了。”那些赌徒却是有输有赢,有人叹气有人开心,却又有几人嫌臭离了。

泼皮韩赢了五十文钱,拿了十多文给身边的一人道:“口渴的很,去,给五爷买坛酒去。”这人平时怕了泼皮韩,不敢不去,接了钱出去买酒。

泼皮韩又要下注,这次却下了个“大”五十文,押下了后不无得yì

的道:“今天运气好,上头让去挖臭水坑都能挖到块银子,你说这么小一块银子,我怎么就能看见它?”

众赌徒听他这么说,便有人跟着他押大,孙麻子瞅了桌面上押的,对泼皮韩道:“你吃了军粮也敢私自跑回来?小心挨了军棍。”

泼皮韩骂道:“孙麻子你这个瓷锤,韩爷的家就几步路,回家抱了婆娘睡一觉,明早到了点卯,也就是了,当什么事?”

边上的人自小便和他一起惯了,有人笑道:“只怕嫂子看你这么臭,赶你了进牛马圈和猪羊一起睡了。”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方进石看了没意思,便退了出来,他觉得有些累了,便想找个地方坐一下,却看到边上有个摊位,挂了招牌上写:算命看相测字相坟看宅

这却是一个算命的摊子,这摊主却不是寻常所见的老者道士瞎子等,却是一个衣衫干洁,精神十足的少年书生。

这书生只有十八九岁,脸上总上面带着一副可亲的笑容,他手拿一把羽毛扇轻轻摇着,观察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当他看到方进石在东张西望的时候,冲方进石招招手道:“这个小哥,可过来一坐。”…,

方进石就走了过来,坐在他对面的小板凳上,这书生道:“小哥可是来找人的?”方进石一呆,心想这书生倒真有些水平,他未开口说话,却已经知dào

他是找人了。

方进石看这少年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有心逗他玩一下,便道:“在下就是这绥德城中人士,非是找人。”那书生摇头道:“小哥说笑了,若是此地人,又如何会不去赌钱却又到那些泼皮中间去看热闹?”

方进石想想也是,这伙赌徒说不得平时便是些横行乡里的泼皮,当地人如果不是赌钱,怎么会去看这热闹招惹?方进石想了一下道:“你怎知我没有去赌?在下赌了几把,你即是会看相算命,且算一下我是输是赢?”

书生微笑道:“若是在下算的准呢?”方进石道:“若是你算的准,我便在你这里算上一卦,给你捧个场子。”

这书生依旧微笑道:“也好,今日在下尚未开张,就先谢过这位小哥了。”他把那扇子一放,忽正色的道:“小哥根本未赌,何来输赢?”

方进石倒是小小的吃了一惊,这少年书生真有些本领,不由的回了句:“你怎知dào

?”话一出口,便知dào

这话说的极白,算命的怎么会肯说这砸饭碗的玄机呢?

这书生果然迟疑了一下,却又恢复了笑容道:“小哥是外乡人,怎会单身一人轻易的出手去和这些地头蛇赌呢?这是其一,小哥方才从那桌前出来,既无赢了的得yì

,又无输了的沮丧,多半是未赌了,这是其二,小哥若是赢了,这些人多半是要纠缠,不让小哥轻易离开,眼见却未有人和小哥说上半句话;若是输了,小哥定是不舍,定会在那里逗留一二,看上半天,小哥却没有这样,出来便到了小可摊前,这是其三。”

方进石一呆,这书生说的倒是头头是道,句句在理,转而一想却又道:“你这是推断,算不得算命看相。”

这书生重又拿起扇子,故作潇洒的扇了几下,方才道:“总是在下说对了。”

方进石也不想耍赖,便道:“也罢,我便算上一卦,先生看我前途如何?如今该当到何处去才好?”

少年书生也不问他八字姓名等,低了身子道:“足下前途茫茫,近年难成大事,该当何处么……”他话语一顿,方接道:“自是君从江南来,便归江南去了。”

方进石有些讶然,心中有些佩服和崇拜这书生了,道:“你怎知我从江南来?”这书生淡然道:“只因在下也是江南人氏,面相和小哥有些相近。”方进石有些恍然,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只是他从九百年后而来,难道还和九百年前的江南人士的特征相似?

他却看不出他和这书生长的有那些相似的地方,看方进石有些震住了,这书生笑呵呵和冲他唱了个诺道:“在下姓史名浩,草字直翁,明州鄞县人氏……”他这结交的话尚未说完,却半空中飞过来一只酒坛,直直的丢在他面前的摊板之上,立时摔个稀烂,坛中残酒崩出,溅湿了他胸前一片衣服,那羽毛扇也湿了半副,再也潇洒不起来了。

这书生史浩跳了起来,大怒道:“那个混帐……”他这混帐两个字说过,却再也说不下去了。方进石也看到那个泼皮韩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这只酒坛依稀记得正是这泼皮韩差人买的,想是喝干了顺手后抛,正砸到这里,泼皮韩向地上吐了口水骂道:“直娘的晦气。”说着在右手在左手上打了一下。…,

这便是输光了的赌徒的离场标准动作,此时他也看到了那摊板上的酒坛碎片,和那胸前湿了一片向他怒目的书生史浩,他却全不在意,反而向史浩的摊前走了过来。

泼皮韩大拉拉的在这算命摊前坐了下来,伸手将摊板上那些碎片拨到地上,看着史浩道:“这摊子不是陈瞎子的么?怎么换了主人了?”

泼皮韩一过来,方进石便赶紧站了起来掩了口鼻躲的远远的,那史浩也是掩了鼻子,皱眉想说些什么,却又怕了这泼皮,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更何况这人不仅是个兵,还是个泼皮无赖,史浩遇到这种人,最是头痛。

所以这史浩尽管心中恼怒,却也不敢得罪了这泼皮韩,只好小声答道:“陈公家中来了客人,在下暂代他半日。”

泼皮韩斜眼望了他一眼道:“你是何人?”史浩道:“在下从江南寻亲而来,暂住陈公邻所。”

泼皮韩点了头道:“原来你却住在黄花观中。”这陈瞎子住的只有和城外的黄花道观相邻,是以韩泼皮一猜便中。

史浩唯唯诺诺,只盼这泼皮赶紧走了,这泼皮却没了想要起身的意思,他招招手让史浩坐下道:“你既暂代陈瞎子,想是有些本领的,要不这绥德城中百姓的钱不是让尔骗了去?你且算算,本校尉今日为何如此霉运?”

方进石一听,这泼皮好没道理,却又说话这般冠冕堂皇的,仿佛代这城中百姓出头一样,史浩却定了定神道:“那烦请将军测个字吧。”

泼皮韩四下望了望,指着面前的酒渍道:“你便测这个酒字。”

史浩微微一笑,心中便有计较,对那泼皮道:“请问此时何时辰了?”泼皮韩望望天色,道:“便是酉时了吧?”这酉时便是下午五点到七点了。

史浩点头道:“正是,将军测了这酒字,酒字左边是个水,如今又正当酉时,大水浇了右边的酉,对将军不利,将军本来今日吉星高照,鸿运当头,可是在这酉时饮酒,便只有水了,将军怎会不输钱?”

这字测的有些牵强,不过也当说的过去,方进石却是暗自佩服这史浩的应变,泼皮韩却是一拍大腿骂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五爷刚开始赢的几手,自喝了酒后,便一输到底,原来酉时不能喝酒的。”

【巩梅春批注曰】“瓷锤”这一陕西特有的陕骂,宋时便有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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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未闻细柳散金甲

史浩却在背后向方进石狡黠一笑,并不接口。

那泼皮韩叹过以后,却又对史浩道:“你倒果真有些本领,你再测上一卦,我此生能做到什么官阶,能做到个统制么?”史浩笑道:“将军还测此字?”泼皮韩想了一想,这关系他能否当上个统制官,自是小心一些,想了半天觉得还是这个字吧,于是便点了点头。

史浩微微一笑,装模作样的拿手反指掐算半晌,却又点了点头,泼皮韩紧张的小声问道:“怎样?”史浩忽然正色道:“这个么……敢问将军,是公是母?”

他这问题问的连旁边的方进石都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声来,本来这问题便是突兀,他问的不是是男是女,却是公是母,却将这泼皮韩暗地里骂作猪羊狗畜,偏偏这史浩却是一脸严肃,神色极为认真。

泼皮韩呆了一呆,想要发作什么,却又怕这中间有极大的机巧妙处,硬生生的将心头的愤nù

压了下来,也是之前史浩那字测的有理,他又关心自己前途,便只得老老实实的回答道:“自然是公的。”

方进石不由的又笑出声来,这泼皮韩向他怒目望了一眼,却认真回头对史浩道:“如何?在下能做到统制么?”他大为紧张,史浩白了他一眼道:“将军说那里话,莫说一个小小的统制,以将军命相来看,日后定当位列三公,位及人臣。”

他这话斩钉截铁,说的极有自信,泼皮韩望了他一眼,眼中透着不相信,迟疑着问道:“如何测的出,位列三公,这,这也太……?”显然能做到这么高的官,大大出了泼皮韩的预期。

史浩却笑道:“将军莫要不信,眼前将军运道不好地位不高,他日却必成大器,这酒字,左边是个三水,坎为水,坎卦便是北方水,此时将军正处北方,便是对上了,五行之中,金生水,将军是带了铁器打仗之人,便是又对上了,右面是个酉字,酉者,鸡也,将军是公的,便是公鸡,加之左面的三水,便是三水公鸡了。”

这番话说的泼皮韩似懂非懂,却又好像有些道理,他半天没反应过来,最后才小声道:“三水公鸡?那又如何?”

史浩道:“将军问的是前程,前者,便取这四字之藏头,便是‘三公’二字,三公者,便说的是将军日后必将飞黄腾达,位列三公也。”

“位列三公?”泼皮韩不由的重复了一次,他自己也绝难相信,他这样一个大粗人会位列三公,史浩却呵呵笑道:“将军休要怀疑,本朝三公者,太尉、司徒、司空,将军是武将,日后必定可位列太尉,官居枢密院。”

史浩说这个话之时,却向方进石狡黠的笑了一笑眨了眨眼睛,便如同那调皮少年戏弄了别人,却使眼色让同伴莫要出声,免得拆穿了把戏一般。

那泼皮韩本已信了八九成,一抬头之间,却正好kàn

到史浩这一个眼色,他本不是愚笨呆憨之人,一怔之下,马上便回过味来,知dào

被这书生给耍戏了。

泼皮韩马上由喜转怒,想他一个在这绥德县说一不二,人见人怕的泼皮韩,今天却让一个无名书生给耍了,旁人知dào

了,这颜面该放在何处了?想到此处,泼皮韩拿了抓了史浩的衣服,隔了那摊位竟将史浩提了过来,卡了他的脖颈将他提的脚不沾地了,大声怒道:“那来的混帐东西,也敢戏弄你韩五爷,不要命了是吧?”…,

史浩给提的脸色涨红,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只能用手想要掰开他的手,那里能掰开半分?这泼皮韩力qì

好大,他身材又高,抓着这史浩真如老鹰抓了小母鸡一般。

方进石在旁边看了,心头大惊,赶快上前劝道:“这位大哥快放手,莫要出了人命了。”看那泼皮韩不听他的话,便也上前去抓了他的手臂想要帮史浩一把。

周围的人看有了热闹,便有人围观了过来,泼皮韩看人越来越多了,伸手向前一甩,将史浩甩出几尺,史浩收足不住,一跤坐倒,坐在地上不停的咳,方进石赶忙上前询问捶背。

泼皮韩手指史浩大声道:“今日暂且饶了你,免得别人说我韩世忠以大欺小,欺负外乡人,明日若还看你在此骗钱,少不得五爷打断你的狗腿。”

方进石正在安抚史浩,听到“韩世忠”三个字,突然心头一闪,他的历史再不好,也知dào

这韩世忠的大名,他不由的向泼皮韩又多看了两眼,只是这泼皮穿着比叫花子还脏的衣衫,毫无气度,滥赌不说,而且还是个官迷,实在无法和那个大名鼎鼎的大英雄联系到一起。

韩世忠看了史浩站了起来,分开围观的人群,大步的走了,方进石问史浩:“要不要紧?”史浩摆手,休息一会儿,去收拾了那算命摊位,也没有什么可收的,只是把那些布幔卷起来,寄放在旁边的店铺中而已。

史浩看了看天色,便打算离开,方进石赶紧上前问道:“史兄,刚刚的听到这里的人说起,

附近有个草塘可以洗澡,天气炎热,兄弟想去洗洗,不知史兄这草塘在何处?”

史浩一指城门道:“出了城向东二三里,便是那草塘河了。”方进石奇道:“不是个池塘?是一条河?”

史浩点了点头道:“是条河,我住的地方也在城外,一起走吧。”

二人走出北城门,史浩本来有心和方进石结交,可是给这泼皮韩一闹,再也没了心情,方进石看他有些烦闷,笑道:“史兄何必烦恼,有朝一日那泼皮韩做了高官当了太尉,不怕他见了史兄说一句‘先生真乃神人也’那时定要向史兄好好赔罪了,呵呵……”

史浩苦笑道:“我这话是戏弄这泼皮来的,凭这泼皮,转世十轮也做不到太尉!”方进石道:“这倒也未必,我却看这泼皮英华内涵,吉星高照,日后必成大材。”

史浩本来苦着脸,听到方进石这个话,不由大笑了道:“便凭了这泼皮?还英华内涵?非是小瞧了他,他若是积了些战功,还有可能做到统制一级,可是再向上去,便是万万不能了。”

方进石道:“史兄还真是小瞧了他,我却料定他至少做到三品以上。”史浩不由回头看了方进石,想到那泼皮刚才如此对他,发狠道:“我且和你打个赌,若是以后这泼皮做的到三品大员,我便……我便尊你为师,做你门生。”

方进石听到这话,从内心深处都笑了,拍拍史浩的肩头道:“我的乖徒儿,你可是做定了。”

史浩不习惯的扭了下身子躲开他的手掌,反问道:“如何便断定我输了?若是他做不到三品呢?”方进石豪气万丈的道:“那我就尊你为师,做你的好徒儿。”史浩微微一笑道:“如此看来,我们便注定是师生了。”

二人说着话,走了两里多路,前面却是一处岔口,史浩手指不远处一处黄墙院落道:“那里便是黄花道观了,我便住在那里,你如是去草塘河,沿着这道走三四百步,便看到了。”…,

方进石别了史浩,沿着那小路走,这城外已经是没了人烟,道旁全是田地和荒草,走了上百步,果然看到一条河流弯曲着流和远处,这河也不大,岸边生了许多的野草树木,方进石想要找个地方下河游泳,却对那岸边的藤草树刺望而却步了。

他便又向前行了几步,却见一处河岸铺了石阶,想是附近人的取水洗衣所在,方进石看看四下无人,准bèi

从此处下水。

虽然现已经是傍晚,可是天气依旧是炎热,方进石急急的脱了上衣,去解那腰带,刚刚松了一半,却听到有人“啊”了一声。

方进石回头望去,却见那不远处站了两人,当前一人是个四十余岁的妇人,长的人高马大,穿一件灰色布衫,她身后却是一个淡蓝色衣服的少女,年岁看上去约十七八岁,她见了方进石正在脱衣服,早“啊”了一声,羞的别过头去,不敢再看,是以方进石也无法看到她的相貌,只是感觉身材高挑,衣着得体。

这两个女人手里都端着一个木盆,盆里放着些衣服,却是来这草塘河边洗衣来了,想是长草遮挡,走的近了才看到方进石。

那妇人却是不怕,反而向前一步怒骂道:“那里来的混帐小子,也是眼睛瞎了么?怎么到这地方来游水!”方进石一听这个话,知dào

是个泼辣的角色,他天不怕地不怕,却生平最怕的就是这种泼妇,招也不敢接,马上又束好腰带,拿了上衣转身走,心中却想到:“怎么说又瞎了眼?莫非前面有人也到此游泳,给她骂过了?”

他走了好远,还能听到后面那妇人还是在好像说他,一直走了上几百步,直到那个地方看上去模糊了,才停下来,四下望望,确定没了人了,才脱衣下河,在那河中好好的洗了几遍,他江南子弟,河道如织,自然是擅长游水的。

第17节 肠断秦川流浊泾

第17节肠断秦川流浊泾

方进石在河中洗了个痛快,直到肚子咕咕叫了,手足没有力qì

了,才上到岸上,去穿了裤子,也不穿那上衣,拿在手中沿着河岸向上走去,想走到东门那里进去,反正这城也不大,夜晚准bèi

便在这绥德城休息了。

此时天气已晚,太阳只留下半个依在山头,夕阳的余晖极是美好,河岸上微风习习,吹的他极是舒服,河面上碧波荡漾,不时的有一些小鱼儿跃出水面,颇有情趣。

方进石不禁想唱一首歌来:“哥哥面前一条弯弯的河,妹妹对面唱着一支甜甜的歌,哥哥心中荡起层层的波……”他正唱的兴起,却看到前面长草乱动,有些悉悉索索的声音,仿佛有什么在那里博斗。

方进石好奇心起,便走了上前,待走的近了一看,吃了一惊。

却看那长草之中,一名汉子光了上身,一条手臂粗细的大蟒蛇被他双手扳住了蛇的上下腭,蛇口大张,信子吐着却是伤不到他,蛇身呈青绿色,蛇身在他腰间绕了一匝,尾却是缠在他的右腿上。

这大汉双手扳了蛇口,却不敢放松,他用力之下,那蛇发出“嘶嘶”的惨声,尾巴乱舞,甩的越发快了。

这大汉听到人声,回去头来,方进石一怔,这大汉却是韩世忠韩泼皮。

韩世忠额头微微有汗,想来他撑的也是辛苦,只是他却不敢放开双手,只怕这蟒蛇回过头来咬他一口,看到方进石,韩世忠竟然似乎尴尬的笑了一下,才道:“这位兄弟,身上可有刀子?”

方进石摇了摇头,想上去帮忙,却无从下手,他拉了拉那蛇尾巴,滑不溜手的无从用力,一点用也没有,想找个石块木棒,一时之间也找不到。

韩世忠呵呵一笑道:“这位小兄弟不必帮我,能帮我拿了衣服么?”他却不用方进石帮zhù

,方进石点了点头,想看看他有什么办法脱了这蛇口之困,却没想到这韩世忠却双手撑着蛇口,迈步向城中的方向走去。

他右腿上被蛇缠住,走的不快,双手向前尽lì

伸直了,让那蛇口尽可能的远离他的脸,防止那信子伸到脸上,他便这样的一步一步走到城下。

方进石神色紧张的跟着韩世忠,大道之上的行人看到这种情况,早已吓的远远躲开,等韩世忠攒了这蛇过去了,便又回头跟着看热闹,等进了城,大街之上人更是多了。

韩世忠双手酸麻,却眼见这许多人跟在后面,不由的洋洋得yì

,路过几家肉铺,也不去向铺中借刀,路上遇到几名相熟的军士想提刀上前帮忙,却给他喝退了。

方进石跟在他后面,看这身后浩浩荡荡的跟了二三百人的队伍,场面颇为壮观,他提了韩世忠那酸臭的衣服,看着这绥德城中不断的有人和韩世忠说话,他都微微笑着回应,真如大英雄一般,方进石心想:我何时有这等气派就好了。

韩世忠撑着蛇头,一直向城西,绕过一条巷子,来到一个小小的院落大门前,这院子不大,墙头上爬了不少绿色爬山虎之类的植物。

这里便是韩世忠的家了,他用肩头顶开大门,走进那院中,院中正有一个三四岁的童子正在玩耍,看到这种情况,吓的啊了一声,便向厨房跑去,韩世忠高喊了一声:“娘子快些将我的刀拿来。”

围观的人群早在大门口停住观看,那几名军士却未曾跟来,韩家娘子是个二十三四岁的乡下妇人,她正在厨下做饭切菜,听得院中热闹,便掂着那菜刀走了出来看看,一眼小儿跑着过来,心中奇怪,再一看院中韩世忠,吓的魂飞魄散,菜刀拿捏不住,落在地上,差点削了自己脚面,双手却赶紧将儿子抱在怀中,手指着韩世忠骂道:“该死的,赶忙的把这东西丢外面去。”…,

韩世忠道:“好不容易捉的来,怎么能丢了,拿刀过来。”韩家娘子哪里有这个胆子?赶忙的搂着儿子溜着墙根,跑到外面去了。

韩世忠没了办法,转去向外面人群喊道:“那位高邻朋友,前来助我一下。”看热闹的人虽不少,可是看那蛇又大又狠,模样恐怖,一时竟相互看看,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

方进石倒是不怕的,他看着这蛇虽大,可是不像是有毒的样子,便分开人群走了过去道:“我来帮你。”韩世忠微微点头道:“多谢这位小兄弟了。”方进石捡起那把菜刀,去割那蛇皮,那蛇皮有些厚实,而且非常滑,一刀下去却只割了一个小口,这蛇吃痛,身子越发游动的快,蛇身松了韩世忠的右腿,尾巴在地上乱扭,将地上一片扫的干干净净,韩世忠几乎抓不住了。

方进石也是手足无措,这蛇身子乱动,一时竟没法下刀,门外众人看的心惊,韩世忠大声道:“快些到堂屋中将我的刀拿来。”方进石急走到堂屋中,看到墙壁上挂了一把单刀,取了下来拿到院中,拨刀出鞘,一刀过去,将那条大蛇断为两截。

那蛇半身落在地上,犹在不停的扭动,方进石又斩了两刀,将蛇断为四截,韩世忠这才缓过力qì

,伸手将那蛇头丢在地上,双手不由的抖了几抖,活动活动胳膊,他其实也是苦撑着,只是众人将他当成了大英雄,不好求人帮忙而已。

门外的众人看到蛇死了,便有许多人走到院中来看,看了都不禁啧啧称:“五哥好厉害!”

“泼皮韩还是好有本事!”

“好大的蛇啊!”

韩世忠面带微笑着谦虚着,却也掩饰不了那得yì

之情,说道:“各位乡邻,等下将这蛇肉煮了,大伙一起尝尝。”

却看众人都是面露诧异,一个老者道:“韩五啊,这蛇是灵物,你杀了便是不妙,那里还能吃了,快些找个地方埋了。”又一年轻的汉子道:“韩五哥千万吃不得,这蛇定是有剧毒,只怕吃了肠穿肚烂,不死也掉层皮了。”

那些乡里都在说这蛇不能吃,有的人又说道长了这么大也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蛇,方进石知dào

,此时的陕西远不像后世的人那样,把蛇当成一种美味来,甚至有一种迷信的崇拜为“灵物”,陕西秦岭毒蛇众多,被咬伤致死的时有发生,若非是快饿死了,没有人敢吃的。

方进石走上前去,捡了地上一小段蛇肉,转头对韩世忠道:“韩将军,我不怕这蛇有毒,不如煮了让我先试试,若是真毒死了,绝不怪旁人。”韩世忠一愣,赞道:“好,我这便去取了铁锅来,便在这院中煮了。”

众人眼看要煮了灵物,有人摇头叹息着走了,只留下三四人还在一边看热闹,韩世忠搬了口大铁锅出来,在院中有一个用石块挤成的简易炉灶,当即架起火来,方进石用刀将那蛇皮去了,将蛇肉剖开,那蛇头却不敢要了,反正这大咜肉多,内脏除了蛇胆外全丢了,用水洗剥的干净了,放在铁锅中来煮。

也没有什么调料,只是放了些盐巴和花椒,蜀椒出武都,秦椒出天水,这花椒,甘肃和陕西的花椒最是好,火势渐大,过不多时,那铁锅中便沸了,有一种肉香传来。

方进石又加了一把火,对韩世忠道:“怎不见了大嫂了?待会煮的烂了,也请大嫂尝尝。”韩世忠不屑的道:“她定是去了街东娘家了,休要理会她,她那里敢尝这个?”方进石随口问道:“这大嫂娘家应是姓梁吧?”韩世忠道:“不是,却是姓白。”…,

方进石一呆,手中的木柴竟然送不到那灶中了,他只是记得在那黄天荡中,这韩世忠的妻子梁红玉擂鼓战金山,眼见这韩世忠家里也只有这一个夫人,想来那妇人自是梁红玉了,却原来不是。

他忽然想到,这韩世忠也有可能并不是历史上那个战金山的韩世忠,只不过是重名重姓罢了,这个韩世忠是个官迷,哪个大英雄是个官迷的?有哪个大英雄会欺负外乡人,洒了别人一身酒还要打人家?

想到这个方进石心里却想:看来以后是不能再见那个史浩了,那个赌定是输了。

方进石看那蛇肉慢慢的快要熟了,想来这调料太少,不免有些遗憾,余下没走的那三个人看那铁锅中的汤有些红褐色,更是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开口。

方进石拿了筷子扎了那蛇肉,看得已经差不多了,便挑了一根伸到嘴巴边上想吃,旁边一个青年道:“小兄弟,最好还是别吃了,这汤怎么看都像是有毒的。”

韩世忠看着方进石却没有说话,方进石笑着对那人说道:“不妨事,反正我死了绝不怪大哥你。”说完将那蛇肉放在口中咬了一口,连嚼连赞叹道:“果然好吃的很,如能有些酒来,便更妙了。”

韩世忠道:“我家里怎会没酒?”说着便去拿了一坛酒出来,倒上两碗,伸筷子挟了一块蛇肉,放在口中大嚼,赞道:“好吃。”心中却想,看来还是我韩五胆子大,没有人敢吃的蛇肉,我却敢了,不过想想自己是第二个吃的,未免有些遗憾。

方进石也不是说想喝酒,只是想来这个时代的英雄人物多半是酒不离肉,肉不离酒的,韩世忠的酒并不怎么样,不过也对付着喝了。

【巩梅春批注曰】那首歌词哥哥妹妹的,是有点陕北信天游的味道……

第18节 咸阳客舍一事无

方进石向那三人招呼,那三人有个胆大的便也来挟了块吃了,余下那两人却是不敢,这三人看了一会儿,向韩世忠打个招呼,便转身走了。

两人在那院中摆开蛇肉火锅,此时天色已晚,二人边吃边聊天,韩世忠是个泼皮军官,自然是能吹能侃,方进石也是个喜欢说话的人,三大碗浊酒下肚,二人便熟络起来。

方进石还是那一套说辞,韩世忠拍着胸膛大声道:“放心好了,有你五哥在,没有打听不到的人,我明天便叫上我手下的弟兄,给你找少东去。”方进石心中暗笑,却脸上不敢显露出来,只是连声感谢。

韩世忠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先给方进石倒了一大碗酒才道:“兄弟从延安府那边过来,在道上可曾看到过一匹马?”

方进石笑道:“这大道之上,军塞之中,多有马匹,怎会没看到?只不知韩五哥说的是什么马?”韩世忠道:“今个儿巩州宁远塞王渊将军差人来,查看我绥德军的战马,说是要找一匹右眼有些混浊的杂毛马,却是没有,便言说让我军中代为留意一下,我便想兄弟从大道上过来,也许看到过也未可知,便随意问一声。”

方进石听到那右眼有些混浊的马,心头一动,问道:“不知dào

这马除了右眼有些混浊外,还有什么别的不同了么?“韩世忠想了一下道:“据那差来的人言讲,这马比一般的马要高大些,马的毛色有些杂乱,哦,这马的肚子好像是草包肚。”

方进石心中顿时觉得韩世忠口中所说的这匹马,九成九便是施全的那匹马了,他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先是喝了一小口酒,才慢慢的道:“只不知这姓王的将军,找这匹马做什么?”

韩世忠听了他这话,不由问:“小兄弟莫不是看到过?”方进石笑笑道:“在道上是见过几匹高大些的马,只是不知dào

是不是那王将军找的那匹。”

韩世忠点头道:“其实这也不是王渊将军要找,却听说是景王的世子安命侯赵子平所失的马,王渊将军和这安命侯爷有些交情,便出了这头,兄弟若是见到这马,这些个侯爷们有的是钱财,说的是送马过去给二百贯,提供消息,寻得这马,也是有一百贯的。”

方进石听到这个价格,不由的想起那匹马卖了十一贯九百八十文的事了,现在这马居然价到二百贯,心中的那个郁闷是可想而知了,以前只是以为那是匹好马卖了个贱价,现在却知dào

是什么侯爷的心爱之物,价格更高,心情真如同一件珍品当作废铁卖了的那种感觉。

韩世忠看他不说话,笑道:“莫不是小兄弟当真见过这马?那便合该兄弟发财了。”方进石尴尬一笑道:“我那里有那个好命,细想来我所见的马匹,没有一个像韩五哥所说的那样的。”

韩世忠哈哈一笑道:“那明日方兄弟便出去找找,说不得就巧合的找着了,便发财了。”方进石随意笑笑,心中却想:这马是施全大哥捡来的,若是讲给这些人听了去,也许给施全大哥惹了麻烦去,出卖兄弟的事,我方进石是万万不能做的。

二人吃了大半,方进石抱着滚圆的肚子,站起来道:“吃不下了,小弟这就告辞了。”韩世忠笑道:“你这厮要到那里去?不如便在这里睡下了,五哥这里又不是没地方给你睡。”…,

方进石道:“还是找个客栈吧,吃喝了韩五哥的,若再住着,那我也太过份了些。再说天色不早了,五哥也当去接了五嫂和小侄儿回来。”韩世忠听他想的周全,坚持要走,也是不再强留,送他到大门外,拍着他的肩膀道:“兄弟在这绥德城中,若是有人敢欺负,便告sù

他你是我兄弟,想来看谁敢不给面子?”方进石哈哈着道:“韩五哥的名气,我早已知晓了,不单是这绥德城,便是延州城,我也听过的。”

韩世忠一听,笑道:“当真在延州城也有人知dào

我韩世忠?”方进石有心要哄他开心,便道:“是啊,在延州之时,听得有些江湖豪杰们谈论,便是有一句话:为人不识泼皮韩,纵称英雄也枉然。

这泼皮韩三个字,在延州也是叫的极响的。”方进石这句话自是抄袭金老爷子的,韩世忠却哪里知dào

?他听方进石出口成章,想来这话也是假不了,心中甚喜,不由的自己又念了一遍,却道:“这多半是刘腿子传出来的。”

方进石奇怪的道:“刘腿子是谁?”韩世忠道:“这刘腿子是我相识的朋友,我几次约他吃酒,总是喜搞个鸡腿吃,他便叫我泼皮韩,我便唤他刘腿子,他大名叫刘光世,是刘延庆将军的三公子。”

方进石却未听过这人名字,纵是听过也早忘记了,当下也并不在意,辞别了韩世忠,直到那大街之下,转了一圈,随意找了个这客栈,便是住下来了。

因为喝了些酒,再加上不想起床,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过了才起床,到外面吃了午饭,方进石摸摸腰间的铜钱,心里想:不能这样坐吃山空下去,总是要找个差事来做,否则不久就会饿了肚子了。

在街头走了一圈,也没有想到要做什么,不知不觉竟然又来到了城北门口。

那城墙上张贴了一张黄纸,有几人在那里围观,方进石也走上前去,看看那布告上写的,却是绥德军招兵的布告。

方进石拍拍脑袋,心想:不如去当个兵去?至少是吃饭不用花钱,凭我的机灵劲,说不得也能混个小军官呢。

他正在想呢,听到看布告的两人在谈论,其中一人道:“这绥德军新建半年多,这已经是第三次贴这招兵文告了。”另外一人接道:“这次听说江南贼寇方腊猖獗厉害,朝廷要调西北各路到江南收剿方腊,若抽调了西北精锐,只怕这西夏又来犯,便只得又幕新军了。”

方进石却想:我若是入了军,只怕又去打方腊,姓方的去打姓方的,太说不过去了,还是不要去当兵好了。

他还在自己想着这些无聊念头呢,肩膀却感觉被人拍了一下,方进石回头一看,却是认得,这人一脸的麻子,正是昨天和韩世忠一起赌钱的庄家孙麻子。

孙麻子脸上堆着笑容道:“这个小兄弟,可否借一步说话?”方进石心中疑惑着,便跟着这孙麻子穿过城洞,来到城外。

孙麻子走了几步停了下来,回头笑道:“这位小兄弟面生啊,想来不是本地的吧。”方进石回答道:“不是。”他回答这两个字的时候,却看到本来在城门外的大树下乘凉的两个人围了上来,这两人似乎也是昨天在那里赌钱的泼皮。

方进石心中暗自提高了警惕,这些个泼皮真的也是让人头痛的,尽管方进石自问也没有他招惹了这几个泼皮,却能感觉这些泼皮有些来意不善。…,

孙麻子看了围上来的这两人一眼,又问道:“小兄弟从那里来?到这绥德城又来何干?”

方进石本来是想抬出韩世忠,看这几个人是否给他面子,却想到这几人昨天和韩世忠一起赌钱,言语这中也真没看出有多佩服多怕韩世忠的,想想算了,便据实回答道:“在下是从江南来的,到这里来本想寻一个朋友,尚未寻到呢。”

孙麻子了点了点头,接着问:“那小兄弟可是从延州城来的?可曾到过安将集?”他这话一出,方进石心头“格登”了一下,他越来越感觉,这其中有事,多半又是和那匹马有关,至于到底是什么事,他却真猜想不到了。

方进石心中有了警惕,便不会承认了,于是便回道:“在下未到过延州城,也更未到过什么安将集。”他这话口气也有点不怎么友好了,那孙麻子眼睛迷了一下,却回头对另外两人道:“是他么?”

那两人却是一人摇头一人点头,点头的那人道:“和传来的消息有些相似,说话也确实带江南口音。”

摇头的那人却是将手在方进石肩头一搭道:“先不管他是不是那蓝衫儿,拿了人再说。”他这一搭手,便想捉了方进石。

方进石早在那孙麻子问话之时便有了防备,这人一动手,方进石身子向下一低,却从对面孙麻子腋下钻了过去,撒腿便向城外跑去。

孙麻子一个不留神,竟然给他逃了,这三个泼皮便一边急追,一边大声喊道:“站住!前面的拦住他。”那大道上是有人,不过也许这三个泼皮平日里乒乡里,恶名在外,别人还道又是这些个泼皮欺负弱小,怎么肯帮?

方进石年轻腿脚快,更重yào

的是这三个泼皮好吃懒做,平日哪里长途奔跑过?追了千步后,那孙麻子早就甩的远了,另外一人也是停了蹲在路旁大口喘气,方进石又跑了百步,转过一座土包山之后,最后那人也是气喘如牛,连那“站住”也喊不出来了。

方进石看这人个头不大,想来也是对付得了,看到道旁有些石头,便顺手捡了一块儿,急转身却向那追来的泼皮走去。

那泼皮忽然看到方进石手中拿着石头却向他走来,再看看跟着的两个同伴早就没了影了,心中大骇,也急忙转身向来路奔回,方进石把手中的石头向他扔去,他没想着到打伤这泼皮,只是扔在他脚边,那泼皮却也吓的急跳几步,双手护了脑袋,飞奔着走了。

方进石看这泼皮跳的狼狈,心中也是感到好笑,双手拍了拍手中的灰尘,大踏步向城北走去。

第19节 佳人拾翠春相问

第19节佳人拾翠春相问

方进石走了一会儿,想到刚才一个泼皮口中称他“蓝衫儿”,看来便是缘由在他这件蓝色衣服上,他从这套衣服买来便没有换过,夏日炎炎,衣服早就有些味道了,本来昨晚上可以洗一下的,却是吃酒多了,一时竟没想到。

这蓝衫儿的称呼,多半也是安将集传来的,看来现在已经有人出了钱在找他了,方进石怎么也想不明白,即使有人要找这匹马,也应该去找那买走马的军官,却来找他这个卖马的作甚?

难道真的要追究起这捡马不报的责任不成?

方进石想了一会儿,也懒得去再想了,重yào

的是要今天去买件替换的衣服来,别人又没有他的相片图画,多半是凭了他的蓝衣服和口音来辨认,换了衣服,别人只怕想找他也难了。

方进石摸摸腰间的铜钱,虽然他是极为节俭,却也剩余不多了。

他边走边想着,不经意间一抬头,便看到道旁岔路边有一棵极大的黄花树,旁边露出一处黄墙来,方进石这才意识到,这来到了城北的黄花观外。

他想起史浩曾说过,他住在这黄花观中,只是今天在城中却没留意那摊位是不是有人,想了想反正也无事,不如去找找这个小老乡,聊聊看能不有找个什么样的营生。

方进石想到此处,便转是了这岔路,拾阶而上来到这黄花观大门之前,这黄花观看上去真是有些年头没修过了,山门油漆剥落,地上落叶薄薄一层也没人扫,大门之上那书写“黄花观”三字的匾额结了许多蛛网,也不知多久没洗过了。

方进石看这观门开着,门口一个人也没有,便抬腿走了进去,他刚向里走了几步,一个年纪十七八岁的瘦小道童从大殿里面走了出来,看到方进石便迎了上来道:“这位小哥有何事?”方进石行了一礼道:“我有位朋友姓史名浩,住在贵观之中,今日特来拜访,不知他现在在么?”

这道童上下看了看方进石,皱眉道:“这是道观,怎么会有俗人住在此地,那有什么姓史的,尊驾请回吧。”

方进石看这道童态度不好,看到墙角有口井,便说道:“那我讨口水喝,喝完便走,行么?”

道童不耐烦的道:“前方草塘河中有水,你自去那里喝去。”这道童边说,便把方进石向外推,方进石看这道童不肯,也是无法,只好退了出来,这道童却竟是关了大门,不再理他。

方进石有些气愤,心想:这道观也太不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了,史浩多半是住在此地的,只是这恶童子不通报而已,他气愤难平,便想着绕到这道观后面看看,在院中能不能看到史浩,或者这道观有别的门也是未知。

于是方进石便围着这道观走了一大圈,这道观有三进房子,虽然破败,占地却是不小,墙头也高,竟然看不到里面。

他走到后山,看来这道观是进不去了,便准bèi

离开,他看到旁边一片树林,想来穿过这树木便可能不用再绕到前面,直接到了那大道之侧了,于是便走入了那树林。

他刚走了几步,就听到一人低喊了一句:“吴王试剑开青砖”,方进石听到这话,心中暗想:“这里有人吟诗?”他细听之下,却是另外一个女子低喝之声,先前那人又叫了一句:“白猿南门献仙桃”。…,

方进石好奇心重,向前走了几步,转过一棵老树,却看到前面一片空地处,一个少女手持一杆四尺长的短枪,正左右换步练习枪法,边上一个灰衣老者坐在地上背靠一棵树干,口中念着那似诗非诗的口令,喝令这少女练这枪法。

这少女一身粉红色衣衫,腰间扎了一条蓝色衣带,显得干练而利落,她约有十七八岁模样,眉目清秀,一双眼睛大大的,身材高挑匀称,手中的那条枪舞起来煞就是好kàn



方进石看到美女练枪,自然是喜欢看了,他索性便坐了下来,前面一小从灌木挡住了他大半个身子,那两人又是专心,一时竟然没看到他。

那老者身子斜着靠在树上,仿佛要靠这树木他才不至于躺下,一双眼睛无神,皱眉看这少女使枪,口中不停的叫着口令,待他念了一句:“雨过蜻蜓三点水”,那少女使枪猛然回头,向身后点了三枪,只见三个铜钱飞了起来,却原来她旁边树枝上用细线吊了三枚铜钱,她不曾回头细看,随手便将那枪尖挑进了铜钱的方孔之中,只是第三枚却有些偏了,点在了铜钱的边缘。

那老者摇了摇头,又念了两句:“金鹏倒剪庭前站”,“枪罢深宵五更天”。

这少女轻轻跃起,在前面一块大石上足尖一点,身子一个后翻,使了一个“回马枪”,一个一字横马,猛然回头,眼睛直视枪尖,这几下动作极为潇洒漂亮,少女又长的清秀,衣服劲装利落,

方进石竟然看的痴了,直到等那少女收势站好,“枪罢深宵五更天”了,他这才站起来身来,双手鼓掌兴奋的喝彩道:“好,使的真是好漂亮好枪法!”

这便是后世看文艺表演,在台下喝彩一样,方进石这彩却是真心觉得好,才喝的出声的,绝不是作伪。

这一老一少却是忽然看到那灌木后面居然有人躲着,顿时感到惊异,尤其是那灰衣老者,沉声说道:“尊驾是谁?为何偷偷摸摸躲在那里偷看?”

方进石向这二人走了几步道:“在下只是过路的,看这姑娘枪法使的好kàn

,便忍不住叫好,打扰打扰……”他说着这话,却是向那少女看着,伸手大拇指来夸耀一下,他也不清楚这手势在这个时代这个女孩能不能明白,却看到这少女看了他,脸色没来由的一红,竟然低下了头。

方进石心头一动,这才认得,这少女好似便是昨天在河边洗澡前遇到过,当时和那个大婶一起准bèi

到那河里洗衣服,看到他扭过头去的那位。

那老者冷冷道:“路过?请问这里有路么?”方进石一呆,是啊,这里根本没有路,一时没话,却又不当一回事,笑哈哈的道:“噢,在下从黄花观那里过来,想到大道上,便走了近道,这便告辞了。”

他看这老者不友善,便想离开,却不想这些所谓江湖人士最是忌讳别人偷学武功招式,这老者看他想走,回头对那少女喝道:“凌儿,去把他的眼睛挖出来。”

方进石一听大吃一惊,他可绝没想到只是看了一场武术套路表演,居然要挖他的眼睛,他既然说了告辞了,便转身急步而走,心想:这老头也太不讲道理了。

那少女却是不知想些什么,听了这老者的话,微微一愣才反应过来,拧身便追,她脚步好快,几步便追到方进石身后。…,

方进石已经绕过大树,猛然回头,那少女微微一惊,不由的停了脚步,方进石脸上挂着笑,嘻嘻笑道:“你真要挖我的眼睛?”他这有些痞的口气,却像是调笑这少女一般。

这少女一呆之下,却向前一步便到了方进石面前,右手两指如钩,直插向方进石的双目。

方进石顿时大惊,他看这少女来真的,赶紧双手护了眼睛,却觉得小腹一痛,却是吃了这少女一记粉拳,便不由自主的双手下沉抱腹,那少女双手如电,二指便插到了他的双目。

方进石“啊”的一声,心想:眼睛定是给这女孩挖去了,念头一起,再也不去想别的,猱身便扑过去,双拳乱舞,他也不想想自己是不是眼睛到底能不能看到东西,就是感觉眼睛痛了,下意识的想要将敌人逼的远些而已。

这少女虽说自小习武,却从来没有与人真zhèng

动过手,更别说挖人眼睛了,只是她向来对这老者的话说一不二,奉若神明,手指触到方进石双目之时,天性善良使然,竟无法再插下去,只是她指甲尖利,便伤了眼皮。

此时看方进石扑了过来,练武之人心到手脚早到,飞起一脚,正中方进石前胸,那绣了花的弓鞋在方进石前胸印了个清晰的鞋印,方进石被踢的连退几步,一跤坐倒。

方进石也感觉到了自己双目尤在,心安了许多,只是自己被一个女子一脚跺在前胸,摔了个跤,面子上极为过不去,心中恼怒,便马上爬了起来,也不说话,直向这少女又扑。

这少女不慌不忙微微侧身,便躲了过去,跟着身子一低,伸腿横扫,直扫到方进石后脚跟,方进石站立不住,便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一坐其实甚痛,只是急切之间方进石顾不得疼痛,双手在地上一撑,便站起来来想再要上前,这少女却是趁他立足未稳,足下一拌,方进石又摔了下去,他却是脾气上头,想也不想,又爬了起来,这少女上前又是一个勾脚,方进石又是屁股向后雁落平沙式的重重摔在地上。

方进石给这少女连摔四下,却仍是不长记性,不过他却是学了乖,坐地之后双手摸到地上的两把黄土,便抓了起来向那少女扔去,这便是顽皮小孩打架打不过赖皮手段了,方进石恼羞成怒,早就不去想对方是个比他还小的年轻少女,用这种手法,真是贻笑大方了。

第20节 清秋燕子故飞飞

第20节清秋燕子故飞飞

那少女看黄土弥漫,赶忙回身双手护住眼睛头面,方进石四摔之下,面子受到了最大的损伤,恼羞成怒,早就让怒火烧去了理智,脾气上来之后,再也不管面前的敌人是男是女,他爬了起来,大吼一声,直扑那少女。

那少女背对着他,虽然身手比方进石好上百倍,可是经验却是不足,一下子竟然让方进石从背后抱住后腰,方进石双臂使力,便想将她摔在地下。

这少女给陌生男子抱住,又羞又急,却将身子一低,从身前起脚,足面直踢脑后的方进石面门,这一下正中方进石额头,她这一脚羞急之下毫不容情,虽然天生力小,却也将方进石踢的头脑发晕,再也抱不住了,后退几步,又一次坐倒,半天都觉得眼前金星乱舞。

这少女走上前去,伸出拳头作势想再打几拳出气,却见方进石坐在地上似乎头脑没清醒呢,在那里抱了头痛苦,心肠一软,再也打不下去,伸出手指来指着方进石怒道:“你……”

她“你”了半天,都没接下去,脸色发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刚才方进石一抱之下,似乎碰到了她的胸部,如何不怒不羞?却又如何能骂出口来?

这时,那已经几十步外的老者重重咳了几声,这少女脸色又是微变,她走到方进石后面,在他后背轻踢了一脚道:“起……起来。”

她这带有命令的口气,方进石此时已经缓过神来,头脑清醒的多了,明白自己绝不是这少女对手,怕她恼怒之下再挨揍了,只好站了起来,那少女冷喝令道:“过去!”

方进石只好向前,转过大树,就看到那个老者头斜在地上,双目紧闭,却是一动不动。

少女心头一惊,赶忙走上前去扶起这老者,低喊道:“爹爹……爹爹……”她低唤半天,那老者却是不醒。

这少女手足无措没了主意,只是在那里叫唤,此时这少女无暇理会方进石,他本可以趁机离开,但看了这老者这样,也就没走,看这少女只是叫,忍不住道:“你摇一摇他啊,掐他的人中试试?”

少女回头看着他,茫然道:“人……人中?”方进石看不过去了,走上前去,用指甲掐着这老者的人中,双手又摇着他大声道:“老头儿,醒醒,老头儿,醒醒……”

他动作幅度有些大,摇的那老头儿脑袋歪来歪去的,可这老者还是不醒,方进石看到脚边有一个罐子,里面有水,便顺手提了起来,将这罐中的水全倒在这老者的头面之上,这罐中是半罐的青菜豆腐蛋花汤,浇的这老者满脑袋都是,这老者终于是转醒过来,慢慢挣开了双眼。

方进石看这老者醒来,便起身让这少女来扶这老者,方进石也看的出,这老者定是得了重症,无法站立。

少女呼唤了几句,这老者却是一时说不出话来,她便不再呼喊了,伸衣袖将老者的面上蛋花豆腐擦干净了,低了身将这老者背负起来,想背着这老者走了,那条枪却丢的远了,这少女便背着老者走向那条枪,想过去捡起来。

这老者虽不太重,可是这少女身材却单薄,背着有些吃力,方进石抢上几步,捡了那枪递到这少女手中,少女看了他一眼,却没说话,背着这老者向林外走去。

下山之路并不好走,这少女练功半天,也是有些乏了,她走的极慢,甚至有些踉踉跄跄的,方进石见到这种画面,心中有些不忍,虽然这少女刚刚还揍到他头晕体痛的,可是他这种人天生就不太记仇,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这样的美女?…,

看到这样的场景,方进石没来由的平生一股男子汉气概,他紧走一阵,追上这两人,却正巧这少女脚下一滑,身子咧了一下,方进石赶忙上前扶住这老者,对这少女言道:“我来帮你吧。”

那少女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犹豫不决,方进石不由分说,将那老者从她背上扶了下来,硬抢着把这老者背在背上,这少女看着方进石,嗫嚅着道:“谢谢……谢谢……你了。”说完这话,脸上又是一红。

方进石这时才意识到,这少女其实不是心里紧张或者害羞才说话结结巴巴,却是天生就是说话不利索的结巴口吃的姑娘。

方进石知dào

这个,心中更是同情心大了一些,那顿臭揍的恨意又减了一成,他也没说什么,便背着这老者向林外走去,这老者虽不太重,却是道路有些难行,待下到山下的道旁,方进石也是一身臭汗了。

他站在道边问这少女道:“往哪一边走?”这少女向右面一指,却不说话,她看了方进石一眼,居然又是低头红了脸。

方进石心中却是一乐,这少女定是平日少和男人说话,十分的害羞面皮薄,又刚刚打了他一顿,现在又得到他的帮zhù

,心中有愧,才会这样。

实则这少女心中固然是这些原因,为人腼腆,缘由多半是自小口吃,心中自卑心极重,父亲是个武夫,自小没见过娘亲,父亲也不会太过关心她的心态,只是强逼她练武防身,却可能自己智力有限,总是达不到父亲的要求,总是遭到父亲的喝斥,更加内向沉默。

方才让这少年一抱,心头便是一荡,而这少年又是不计前嫌,前来帮她,心中生出一些说不出的好感来,她拳脚虽好,可终归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看方进石便有些感觉脸红。

方进石把这老者又向上托了一下,看这少女不说话的跟着,有心打破这僵局,便小声道:“巴姑娘,你爹爹得的这是什么病?”

那少女呆了一下才猛然抬头道:“什么……八……八姑娘?”方进石呵呵一笑道:“刚开始以为你是个哑巴,却原来是个结巴,你又不告sù

我名字,我只好叫你巴姑娘了。”

方进石这话其实也带有一点点嘲弄的味道,虽然他心中已然不想计较被打了,可是背着这老者行路之间,全身骨头都觉得痛,自然而然的就想在言语上讨些回彩回来,却又变相的想问这少女名字。

这少女结结巴巴的回答道:“我爹爹……我爹爹……前几年和……和人动手,落……落下了……病根……”方进石耐着性子听她费力的说完这不长的话,却又没听她说出自己的名字,心中微感失望,他背着这老者走了没多远,却来到了那黄花观外墙边。

方进石有些奇怪,难道这父女二人住在这黄花观中不成?他停了下来,回头用疑惑的目光向少女看,这少女一指右面岔道,说道:“那……那里。”她说完这话,看方进石的一眼,目光中似乎竟然有些畏惧之意,她出于少女矜持,没告sù

方进石名字,心中生怕他有想法,又担心方进石嫌她结巴不耐烦了,她心中的自卑心极重,总是什么都向坏处想。

方进石却没有想那么多,背着这老者向那岔道走过去,他走了没多远,便看到一处农舍,土坯墙壁,四间茅屋,院子的大门却是十多条木条钉成的柴扉。…,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低低的马嘶,方进石寻声望去,看到那黄花观的后墙处,拴了两匹马。

看到这两匹马,方进石心中有些不安,便不由的放慢了脚步,他背着老者绕着土坯墙走向大门,刚转过墙角,方进石忽然停下,双足钉在地上再也走不动了。

却见那柴扉处站了两人,竟然是宋军装束,当前一人腰间挎了腰刀,二十四五岁年纪,穿着衣服和之前方进石所见的吴阶的衣服一模一样,当是个下级军官,这人面色黝黑,满面的硬胡须,长相极为凶悍,后面跟着的却是一个平常的宋兵,想来是这军官的随从。

不久之前便有三个泼皮想要抓他这个“蓝衫儿”,方进石此时心头有些惊弓之鸟的感觉。

这两人却是刚刚到来,军官刚要上前去拍门,就看到墙角转出方进石等三人,待他看到这三人,脸上不由露出喜悦的神色来,径直向三人走来。

方进石看他面带喜色的走来,心中竟然感觉似乎这人终于抓到猎物了一般的神色,他准bèi

丢下这老者回身跑掉,却听到后面跟着的少女欢喜的喊了一声:“二师哥……”

这三个字却是没结巴,那军官很快的走上前来道:“师父他怎么了?”他一说这话,方进石知dào

他不是抓人的,心中安定了大半,这军官喊了几声:“师父,师父,醒醒……”这几声喊叫,老者醒来,抬头无力的看好他一眼,低声道:“老二,你来了?”

这军官忙是点点头,说道:“来了。”却又让方进石把这老者放下,自己低身背了这老者,那随从小兵想上前帮他背,却给他催促道:“快去开门。”

随从便上前去开了那柴扉,这军官背着老者走进了这院落,从中屋有人迎出来道:“是乔大哥回来了么?”

方进石看到这人约四十多岁,身材干瘦,手是拄着一根木棍,在地上点点探路地行走,却是一个瞎子。

方进石望着上面不远的黄花观,想起韩世忠的话,这才想到,这个瞎子便是韩世忠曾经说起过的陈瞎子,也就是史浩借了这瞎子的算命摊位,摆了一天算命摊的那个。

第21节 浊径清渭何当分

那少女上前道:“陈……叔叔,我爹爹……犯……犯病了。”陈瞎子忙道:“要不要紧?快快扶到屋里去。”

那军官问这少女道:“在哪间?”少女指向西首一间,这军官背着老者便进了西首房屋。

方进石见到这军官,便不想再管这闲事了,他迟疑了一下,就想要离开,这军官从屋中走了出来对那随从小兵道:“你速到城中去,请最好的郎中过来,快些。”

那随从答yīng

一声,刚要出门,这军官看到方进石,便道:“这位兄弟是谁?能否带着我的兄弟一起去?我们对这城中不熟悉,怕是误了事。”

他前一句话是问那少女,后面的却是问方进石,那少女脸色不由的一红,道:“他……他是……”她本就是口吃,再加上这话一时不知dào

如何回答她这位二师哥,竟没法接下去。

若是她理直气壮的说这是某某某,便也罢了,偏偏是她口吃结巴,脸又没来由的微红,仿佛却是她和方进石的关系无法直接和这二师哥说明。

那军官“哦”了一声,却是点了点头,似乎表示明白了什么一样,不等方进石回答,便道:“那就有劳小兄弟了。”

这少女明白这军官这一句“哦”的意思,更是又窘又没法言明,想待要解释什么,那军官却转身便回房中照顾师父去了。

方进石当然也是明白这其中的意思,他知dào

若是此时解释,这少女面子上定是不好kàn

,好似自己看不上她一样,二来那个男人不希望别人误会和一个漂亮的女人扯上什么关系?尽管只是一时的虚荣心而已。

既然他没有解释,便只能陪着那小兵到城中请郎中来,否则便是不给这少女面子了。

于是他便跟着这小兵到了那黄花观前,那两匹马果然是这二人骑来,方进石看到小兵上了其中一匹,他从没骑过马,不过他向来大胆,心想:这难道比摩托车还难么?

他便也学着那小兵上了另外一匹马,那小兵轻打了一下马屁股,喝了声:“驾”,那马便缓缓向前了,方进石也便学他的样子,打了自己的马屁股一下,喝了一声,那马却并不向前,反而在原地不停的打转开来。

方进石在马上感觉好似要掉下来一般,吓的赶紧越发抓紧缰绳了,却不料那马转的更快,原来他一上马便紧紧抓了缰绳,打马向前,那马自然是要转圈了,他越拉的紧,那马便转的越快了,终于一个抓的不住,侧身便多马上栽了下来。

那小兵跑出十多丈,回头看到他从马上掉下来,便转了马头又回来,方进石尴尬一笑道:“以前骑过马,太久不骑居然忘记了。”

小兵微微一笑,也不拆穿他,说道:“你莫太急,手不要拉缰绳太紧了。”方进石不服气,便又骑上马背,依着这宋兵指点,居然开始前行了。

他越骑越是兴奋,不由的口中连连喊“驾!驾!”他骑的是久经训liàn

的军马,听的口令便飞快的向前奔,竟将那名宋兵远远的抛在后面,方进石听得耳边风吹,心中害pà

下来,不由大喊:“停下,停下!”这口令马却是听不懂了。

他再也不敢抓着马缰绳了,低下身抱住马脖子,右脚习惯的去找脚踩的刹车,他这一阵乱踩,却是踢在马肚子上,那马不慢反而便是快了。

远远的看到城门在望了,路上行人见这快马,吓的远远的便避开,那城门守卫的士兵远远的看到一匹狂马快速奔来,怕是这马真这么冲进城去,踩到了行人,便把城门的鹿角砦搬了出来,这鹿角砦是专用来设卡布防的,一丈多长的大横木上,绑了不少的尖刺向前的小木头,方进石的军马远远的看到,自己就慢慢的减速,待到了那鹿角砦前,打了个盘旋,低嘶一声,这才停下。…,

方进石从马上跌下来,一跤坐倒,几名守城宋兵手持武器将他围住,有人喝道:“什么人如此大胆,敢乱闯城门?”方进石爬起来,赶忙面带笑容向这些宋兵陪罪,那名小兵此时也赶了上来,向这几名守城的宋兵解释,几名守兵喝斥几句,这才放了方进石二人进城。

方进石再也不敢在城中骑马,便拉了马进绥德城,他也有些怕再遇到几名泼皮,却是在城中的大药房中请了郎中出城来,也没遇到。

二人领着那郎中出了城门,方进石对那小兵道:“你的马快,便将和这位郎中一起快些回去,我慢慢的行来。”那宋兵想来也是这道理,便和郎中两人一骑,打马先行。

方进石便在后马打马慢行,他越骑马越觉得好玩,慢慢的掌握了这骑马的窍门,觉得这比摩托车好玩多了,几多时后我也要弄上一匹,这便成了他的暂时的理想了。

此时那宋兵早就走远,若是他骑了这马跑掉了,想来也是追他不到,他觉得古代的人心机真的没有后世这么多,他打马乖乖的到了黄花观外的那陈瞎子的住所。

此时经过这么久的时间,天色渐渐的暗了,方进石看又浪费了一天时间,便想着还了这军官的马便再回这绥德城,吃饭睡觉去。

他牵了马走到陈瞎子的大门外,却正巧那军官送郎中回去,方进石看这么快的这郎中便诊断完,看这军官又是一脸的愁容,定是这老者的病情十分的不乐观,不知怎么地,他的心情也随着不太好受起来。

那军官让那随从送这郎中回去,看到方进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道:“小兄弟辛苦了。”

方进石自知也没做什么,便回道:“哪里辛苦,那郎中怎么说?”军官长叹一声,摇了摇头,上前挽着方进石的肩头道:“进去再说吧。”

这个动作显得十分亲密,仿佛便是家人兄弟一般,二人走进院子,那军官问道:“还没请教兄弟的姓名呢?”方进石忙答:“小弟方进石,江南苏北人氏。”

军官点点头道:“也不知师父师妹和你说起过我没有,我名唤王德,通远军熟羊砦人氏,现在五原姚古将军帐下的翊麾校尉,师父此次来陕,多亏你照应了。”

方进石一呆,竟一时不知dào

怎么回答他了,更是不知那少女如何和他说了,只得尴尬笑笑道:“王将军哪里话,小弟其实也没出什么力qì

。”

他这话是实话,可是在王德听到却是客气话,王德微微一笑道:“再别叫什么将军了,我只是一小小校尉,如何称的上将军?你便也和凌儿叫我一声二师哥吧。”

方进石听他这话,意思便是王德便认可了他是这凌儿的“男朋友”一样,当然在这个时代是不可能有这样的称呼的,但是这话的意思方进石却是听的懂的,他听那陈瞎子称那老者“乔大哥”,那么这少女多半便是名唤乔凌儿了。

方进石寻思着要不要和这王德说清楚,那陈瞎子由他浑家掺扶着走到院中,在那天井之间坐定,陈瞎子的浑家方进石也是认得的,便是那个骂他“混帐小子”的悍妇,方进石心想:怪不得那天这女人骂他“也是瞎了眼”,原来是这般回事。这妇人看了方进石一眼,却没说话。

陈瞎子一坐定,便先是叹了口气道:“不知这乔大哥的病情,如今是如何了?可要紧么?”王德行了一礼道:“多谢陈叔劳心,我师父是旧伤发作,静养几月,当是无事。”陈瞎子又长叹了一声道:“我算到乔大哥今年有灾象,待我明日选个吉时为他做些卜卦,看能不能助他躲过此灾。”…,

王德忙道:“那多谢陈叔了。”

陈瞎子坐了一下,起身道:“人老了,不中用了,我到前面道观坐一坐去,你们吃饭吧,别管我们了。”那妇人扶着他,二人便走出门去。

方进石等那瞎子二人走的远了,对王德道:“乔老伯原来只是旧伤复发,害的我担心半天。”王德却仍旧愁容满面道:“我那只是安慰一下陈叔而已,哎,若只是静养几日便好,我便真的谢天谢地了。”他说完这话,居然将脸别了过去,方进石感觉似乎他的声音有些呜咽,这王德看来和他师父感情极好。

方进石也是叹了口气,一回头,却看到那少女乔凌儿正拿了托盘饭菜,站于不远的厨下,她脸上也是一片悲伤之色,看到王德难过,竟也是别过脸去。

王德起身来,到那墙角处水桶边,洗了把脸,坐到方才陈瞎子坐到天井的石桌旁,道:“凌儿,将饭拿过来吧,天大的事,总是要吃饭的,相信总是能想到法子给师父看病。”

乔凌儿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将那饭菜拿了过来,王德对方进石招手道:“方兄弟也过来吃些东西吧。”

方进石依言坐在他身边,王德将那盘中一碗饭菜连同筷子一起放在方进石面前,道:“吃饭,陈叔不在,又不用等别人一起。”

他话音一落,听到道上一阵马蹄声急促传来,在这寂静的傍晚听得十分清楚。这马来的好快,听上去像是两匹,却在那道观前停下,王德方进石停下手中饭碗,凝神去听。

听到似乎是两人下了马,直奔这陈瞎子院落而来,转眼间便似乎到了这东墙之外,有一男人声音骂道:“快快快,让你快些,偏又这等磨磨蹭蹭。”另外一个妇人声音道:“我已经很快了,你还这般的催促。”

这二人便是向大门柴扉而来,王德听得面上一阵变色,他突得站起身来,直奔向那西墙,墙角放了一张矮凳,王德双足在矮凳之上一踏,右手在墙头一按,便轻轻翻墙而出,却在这时,那柴扉门左右洞开,来人便走了进来。

第22节 锦江春色逐人来

第22节锦江春色逐人来

方进石感到大奇,这王德一个宋军军官,却不敢见到进来的这两人,也不知是何道理,他抬头望去,却见大门处站立两人,一男一女,都是三十多岁,看样子是一对夫妇。

这男人面色有些发红,右脸之上有条浅浅的刀疤,些许有些胡须,双目有神,穿一件灰布衣服,裤子上还似乎有些泥巴,一双破布鞋灰扑扑的,若是不看那脸上刀痕,却是一个标准乡间农夫的打扮。

那妇人却是描眉涂粉,一张已经不年轻的脸上不知抹了多少粉,手指上套着一个大大的黄金戒子,穿着一件大红裙子红色绣鞋,却像是乡下员外家的管家婆。

这二人推开门看里面张望,看到方进石坐在天井,那汉子便问他道:“这里是陈半仙家里么?”

方进石刚要回答,乔凌儿正巧从厨下出来,看到这二人叫了声:“大师哥。”这三个字也难得没有结巴。

那汉子看到乔凌儿,忙道:“师父怎样了?在哪里?”乔凌儿向西屋一指,低声道:“在……在的。”

那汉子赶忙走向西屋,在门口停了一下,那妇人刚想迈步向里,却给他一把拉住了,他停下来端端正正的跪在地上道:“师父,不孝徒张宗鄂来看你了。”一边拉那妇人一起跪倒。

西屋中那老者咳了一声,道:“宗鄂来了么?进来吧。”接着又了一阵的咳嗽,张宗鄂赶忙爬起身来,携那妇人一起走了进去。

乔凌儿看了方进石一眼,便也跟着进了房中,方进石也不知dào

他们师哥师弟的搞什么玄虚,想要自己吃饭,却又不好意思,又不好跟进去那西屋,便走到那柴扉处,向外看风景。

这时大道上一匹马奔了过来,正是那名小兵送了郎中回来,他看到刚躲到墙外的王德迎了上去,和小兵说些什么。

方进石看了一会儿,看王德并没有想要离开,可能只是不想和张宗鄂见面,这两个徒弟方进石看着都是十分孝顺的,却不知为何两人关系却不好。

他一回头,看到乔凌儿站在院中,不时的向房中张望,不敢进去,听到房中那老者的声音居然亢奋起来,却是和张宗鄂说的是多年以前学艺的时候的事,那妇人在旁边也是巧言讨好,想是这老者极是喜欢这个徒儿,看到他到,病情也随着心情好了许多,言语中竟有些低声欢笑。

方进石走前两步,乔凌儿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看到他禁不住微低了头,方进石安慰她道:“你不用担心,你两个师哥都来了,他们总是会有办法的。”乔凌儿点点头,冲他微微笑了一下,露出了雪白的牙齿,却又很快恢复了悲伤之色。

她牙齿并不太整齐,迎面右面有一颗斜了一些,不过却恰又显得她可爱,方进石一怔,觉得她笑起来当真是好kàn

的很,便如这闷热的夏天傍晚的一阵凉风,让他心头舒服之极。

这少女乔凌儿虽不是那种大家闺秀的端庄大气,也没有小家碧玉般的婉若可人,可是却有一种乡下青春少女的那种清纯气息,方进石看了一眼,竟然不好意思再盯着她看,虽然他一向认为自己脸皮够厚。

而且此时人家正在为父亲的事烦心,也不好上去说些闲话聊天。

他看了远处的王德,道:“你两个师哥好像关系不太好,大师哥一来,二师哥便躲开了。”…,

乔凌儿“嗯”了一句,却又是摇摇头,她惜言如金,若非必要,多一个字也不肯说,方进石看他后面居然没再说话了,微微失望,感觉无趣,觉得留在此地好似也没有什么意思了,便回头道:“乔姑娘,在下还有些别的事,这便告辞了。”

乔凌儿又是“嗯”了一声,方进石以为她知dào

他忙着背了那老者下山,又挨了一顿痛打,念着这么久了还没吃饭,怎么着也应该客气一下,说吃了饭再走吧,却仍旧是这一个“嗯”字。

想着身上还仍然的疼痛,腹中饥饿,失望之余,走到那门外时不由的咕噜了一句:“真的是闷死人了。”心中怅然,从那院中走出来,向大道而去。

乔凌儿听到他说“闷死人了”,不禁抬头,看着他这么去了,没来由的心中感到一阵委屈……

方进石走到那道观前面,王德远远的看他走出来,便迎了过来,走向他走边道:“方兄弟哪里去?这便要走了么?”

方进石对这王德印象还好,便回答道:“其实在下只是个过路人,这里已经用不着我了,便想回城去找个地方休息了。”

王德微笑着道:“小兄弟还没吃饭吧,二哥等下到城中做东,和小兄弟好好认识认识,不知可行?”

方进石看他这么说话,觉得这人真是当军官的,做事说话都比较上路,心中好感,回答道:“二哥这么说,小弟巴不得呢。”

王德呵呵一笑,却又叹了口气道:“只是却要待一下再去了,我大师哥过来,不知dào

是何意思,小兄弟可听到了么?”方进石却是一愣,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王德接着解释道:“在下的意思,不知大师哥是要将师父带走看病呢,还是只是和大师嫂一起过来看望一下师父。”

方进石心想:这个你可以自己去问了,我怎么知dào

?口中却答道:“我只是远远看着大师哥进了那房中,未听他们说话,也是不知。”

王德道:“能劳烦一下小兄弟,能否帮我叫大师哥到这黄花树下来一趟么?”方进石本不愿意再拐回去,只是他却很少驳人脸面请求,更何况王德对他客气,叫个人出来也真不是什么难事,便答yīng

一声,道:“我这便看看你大师哥出来了没有。”

说着便想转身回去,王德道:“方兄弟请的我大师哥来,还请他到这树下的另外一面,莫要让他和我朝相。”方进石一呆,心想:这又是搞的什么东东啊,见了面又要用一棵大树隔着,又不是大姑娘相亲,还怕羞?

他本不想问,却又好奇,手指黄花树的另外一面道:“那面是么?若是他不听我的话,自己走过来怎么办?”

王德正色道:“大师哥不会走过来的,若是走过来,那……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了。”方进石听他言下之意,竟然是如果大师哥张宗鄂走过来,他就要和大师哥动手,而他叫张宗鄂过来相谈,却似乎只是不想让张宗鄂把师父带走治病。

方进石猜疑着,走了回去,此时天色已晚,除了那西屋中点了灯火之外,厨下火苗已熄,别处一片黑暗,他刚走进大门,向西屋张望,却听黑暗之中有人轻声说了一句:“你……你回来了。”

不用想,这软软的声音便是乔凌儿了,方进石寻声望去,见乔凌儿模糊的身影坐在天井处,她一个人坐在这黑暗之中,不知dào

在想什么。…,

方进石“嗯”了一声,向她走了两步,忽然想起这么黑暗之中,向一个少女靠近,总是不好,便赶忙停下,道:“你二师哥在外面,让我叫你大师哥出去商量事情。”

乔凌儿站了起来,说道:“我去叫。”她走进了西屋,过不多时,张宗鄂便和他浑家一起走了出来。

他一看到方进石便道:“凌儿,这位小兄弟是谁?师哥怎么从没见过也没听你和师父说起过?”他这话是面带微笑说的,并没有恶意,乔凌儿低声道:“是……是好心……好心……帮我们的……大哥。”

她其实本就结巴,后面的话声音渐低,方进石心想:本来我们没什么事,结果你这么说话,感觉好像是心虚一样,没事也会让人误会有事了,不过听她这么说,还叫了一声“大哥”,也不算白挨她一阵打。

张宗鄂自知自己师妹是个结巴,却也没有误会,他上前抱拳行礼道:“那就多谢这位小兄弟了,我二师弟现在何处?请小兄弟带路。”

方进石也不说话,带着张宗鄂夫妇走到那棵大黄花树下,影影绰绰看到对面树下站着一人,方进石停下来对张宗鄂道:“张大哥便在此处吧。”

张宗鄂倒是听话,站在那里并不向前,只听对面王德的声音响起道:“王德见过大师哥,师嫂。”说着仿佛躬身行了一礼。

张宗鄂微笑着道:“自己师兄弟,那里来的这许多礼节,听闻老二你到五原熙河经略使姚古将军帐下,现已经升了翊麾校尉了,大师哥师嫂可是打心眼里为你高兴。”

王德道:“谢过师哥师嫂了,小弟也听说大师哥前年又添了个男丁,小弟事忙还未得向大师哥师嫂恭贺,这便是小弟的不是了。”

张宗鄂笑道:“二弟何须这么客气。”

方进石见二人说话,都是这样平和随意,如同关系很好一样,怎么也看也不像是两人随时要拨刀相见的样子,感到有些奇怪。

二人随意说了几句闲话,张宗鄂道:“听凌儿讲二弟早到了,请过郎中给师父诊治过了,那郎中怎么说?”

王德叹息道:“师父的病情其实早几年前你我都清楚的很,说句不应该说的话,他老人家能挺到现在,全仗他老人家自幼习武打下根基,此次他老人家带病入陕,几经风霜跋涉,哎……”

第23节 青溪先有蛟龙窟

青溪先有蛟龙窟

张宗鄂也是长叹一声道:“师父当年和西夏作战,多次受伤,身体里现在尚有箭头未曾起出,又值这些年奔波劳碌,此次大病,多位名医都言道棘手的很,不敢轻易用药,我此次前来,请了一位名医,这人曾是西夏国的御医,在西北各地也是极有名的,他明日便能赶来,若能得他出手,师父定能安然无恙。”

王德听了,欣然道:“大师哥真是有心了,我本待接师父回五原后,请姚古将军出面为我请当世名医张仙,救治师父,却给大师哥抢了先请到名医。”

张宗鄂道:“都是为了师父的身体着想,有什么抢先抢后的,师父来陕,郦师弟知晓么?”

王德道:“前几月前郦师弟来信,说他已经举了义旗下了山,接受朝廷招安了,现准南东路宗泽军中效力,他应是不知师父来绥德的。”

张宗鄂道:“郦师弟如此甚好,总是有个好出路。”

王德沉吟了一下,道:“大师哥,小弟有句话不知dào

当说不当说。”张宗鄂微微一顿,道:“你可是想劝我也接受朝廷招安?”

王德道:“小弟正有此意,大师哥当世英雄,手下兵马即将万计,这些年来,无论是西夏军还是大宋的西北各路,提起大师哥的名头,都绕道而避不敢小觑之,可落草总归不是长久之计,大师哥终是宋人,若能接受朝廷招安,以大师哥的名气和人马,官家自不会轻待,他日提点各路,封妻荫子,方是正途。”

王德这话讲的诚心诚意,张宗鄂长叹一声道:“前年之时,保静军节度使老种经略相公差人使信于我,商谈招安之事,我便言讲,如今朝堂之上,奸贼当道,以老种经略相公之名,只因小事得罪蔡京,妄加‘诋毁先烈’罪名,没入党籍,十年未用,何况我等?这招安,却当真让人心寒。”

方进石在边上听到他这话,想起那课本上《鲁提辖拳打镇关西》中提到过老种经略,也不知到底是谁,看来这张宗鄂不仅是个草寇,而且是个巨盗。

王德无言,他自知现如今朝廷奸贼当道,引得民愤极大,宋军多敛财而少练兵,军中也极黑暗,这招安也确定不如当山大王来的痛快。

张宗鄂却又道:“我虽不愿招安,可是却不能让跟随我的兄弟们没了出路,此间有个大事要做,待做完这件大事,我找一偏僻所在,去做个乡野农夫,到时便让兄弟们便都投奔老种经略相公罢了。”

王德听了,心中一喜道:“如此甚好,小弟便盼望着这一日早些到来了。”

张宗鄂道:“这日到来当是不远,我这便回去和师父辞行,去接一接那郎中,免得误事。”王德道:“那便有劳大师哥了,听说大师哥近段时间和武休关外杀虎山上的史斌走的很近,那厮向来无信多变,大师哥千万当心此人。”

张宗鄂道:“多谢二师弟提醒,我自会小心,这便告辞了。”他行了一礼,回身和他浑家转身走了。王德看着他们的背影没说话,方进石听史斌之名,心中一动,也不知这张宗鄂和史斌有什么关系。他走了过去,笑道:“你若是想和他们好好说说话,大可以上前见上一面,又没有旁人看的到。”

王德却是长叹一声道:“自古官匪不相容,我们若是面对了面,上前拿他,便是不义,若是不上前,却又是不忠,那不如不见了。”方进石听他这样说,心说:这王德真是呆头呆脑,这样见面和面对面有什么分别?他此时尚未明白古人的忠孝节义是怎么回事,也就不明白王德隔树相见有何不同。…,

王德回过神来,笑道:“小兄弟帮忙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吃饭吧,我们这便回城里吃饭去。”方进石早就饿了,听他这话当然欢喜了。

二人走到前方路口,那个随从拉了马在那里等候,方进石看到那草塘河,说了一句:“若是吃过了饭再在这水中游上一游,那才叫舒服了。”

王德笑答:“这有何难,我们等一下吃过,策马回这河边便是了。”想了一下却又道:“不如让我兄弟回去置办些酒菜过来,我们便在这河边吃过,如何?”

方进石赞道:“好主意,先去游了水,再来吃饭,妙极。”王德这便去交待那随从骑一匹马到绥德城中置办酒菜,自已拉了另外一匹,和方进石到河边,脱了衣服,跳到河中游水。

二人游了一会儿,那随从已经置办了一些酒菜回来,三人便坐在这河边吃喝,这个时候,天色渐入中夜,一轮明月当空,河岸上晚风习习,吹的人颇为舒服。

方进石吃的饱了,对王德道:“王二哥,我骑骑你的马来,可好?”王德呵呵一笑道:“自家兄弟,多此一问,想骑便去骑也就是了。”

方进石少年心性,白天骑了会儿马,感觉极是好玩,此时总是想着骑马。

他也不穿上衣不穿鞋子,赤了脚跨上了王德的那匹马,在月光下从那大道来回奔跑,在一次奔到二人面前时,有意卖弄想让马扬蹄长嘶一声,一个不小心摔了一个跟头,却全不觉得痛,惹得二人相对而笑。

方进石生怕那马累坏了,便不敢多骑了,走回来又吃了些酒菜,直挺挺的躺倒在草地上,摸着肚皮道:“二哥,你们便回城休息吧,这里睡觉舒服,我今晚便睡在这里了。”

王德呵呵一笑,这河边凉爽,他也想在这里睡上一晚,便叫那随从将马拉到河边,在一棵树上拴了,三人便倒在大道之旁的草地上睡觉。

方进石睡到半夜,感觉似乎有蚊子来咬,一下醒来,坐起身来,王德也是坐了起来,原来他也早就被咬的醒来,两人相视一笑,都是抓挠自身。

这时,旁边大道上似乎有人说话,二人寻声望去,却见七八辆大车远远而来,每辆车上坐了三三两两几人,远远的看去,月色朦胧中,那些大车像是拉了些草料谷杆,这些人看着衣衫好像是一些寻常百姓,运送这些草料到什么地方去。

这些人也没什么出奇之处,二人也没在意,那第三辆大车行到他们睡觉不远处,车却停了下来,后面的马车绕过他们,一直向前,这辆车上一个车把式模样的人从车辕处跳了下来,跑到路边解开裤子撒了一尿,回头边束腰带,边对旁边坐着的同伴道:“老哥你继xù

讲,那将军一马三箭胜出,后面怎么了?”

原来二人坐在车上闲聊讲故事,想是这故事精彩,他强忍好久的尿,终于忍受不住,是以尿完马上请同伴继xù

,他说这个话时已然跳上了车,打了一下那拉车的驴子,驴车便又向前。

那坐在车上的同伴清清嗓子,接着讲道:“将军一马三箭胜了后,红姑娘听说……胜了……”这辆驴车渐渐远去,声音也含糊不清,再也听不到了。

方进石本来抓了痒痒又躺下了,他听了“红姑娘”这三个字,却不由的猛然坐起,看着那几辆马车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王德也给他这一下神经质吓的坐起,看他这神情奇道:“怎么了?”

方进石也不知怎么了,他想起那个和他一起关押一起坐上囚车的那个女人耶律红鸟来,那些贼兵可是称她“红姑娘”的,只是天下名字有红的何其多,被叫红姑娘的也不知有多少,他这一鳞半抓的听了几个字,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所以他听王德问话,也是漠然的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感觉后背被什么虫子咬了一下。”

说完这话,方进石便又倒下睡觉,脑子里却总是想着“红姑娘”三个字,细想了想他又坐了起来。

王德给他搞的有些头晕了,也坐起来问:“又有虫子了?”方进石却不回答他的话,他站起来手指着那马车远去的方向道:“这条大道可是向武休关去的?”王德迷茫的点点头道:“是啊,怎么了?”

方进石愈发感觉所猜不错了,他刚才躺下来,想起那些宋兵假扮西夏流勇的事了,便联想到这些百姓会不会也是假扮的?他虽无把握,却想试他一试,不知怎么地,他总是觉得自己所料不错。

于是方进石伸手拉了王德起来,又去叫那个随从道:“起来,起来,赶快起来。”那随从正做好梦,给他拉了起来,一脸的漠然。

王德看他这样子奇怪的道:“到底怎么了?”方进石道:“刚才过去的几辆大车,二哥可曾留意?”

王德想了一下,那几辆大车也真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便回答道:“这几辆大车怎么了?”方进石迷着眼睛一笑,自信的道:“依我看来,这几辆赶大车之人,九成便是些占山为王的强盗草寇,二哥若是追将上去,说不得也是军功一件啊,哈哈……“想到得yì

处,方进石禁不住竟然也学着那唱戏的干笑几声,觉得自己真的是好聪明,好了不起了。

王德听到”军功“二字,眼前一亮,却又有点不太相信方进石,疑惑着问道:“你怎么知dào

?”

方进石不想让他知dào

以前他被关在囚车里的糗事,故作神mì

的道:“这几辆车从我眼前一过,我伸手一算,这些人必定不是善类,装扮一下,怎能逃的过我的法眼。”

他这话说的王德半信半疑的,方进石却不让他细想,推了一把王德道:“还想什么,若再不追,煮熟的鸭子也飞了。”

王德从没听过这“煮熟的鸭子”,却也能想到是什么意思,他虽说怀疑方进石乱猜,可是想来追一下也不当紧,说不定这小子猜对了呢?

第24节 岁暮阴阳催短景

王德怀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试试的心态,让随从把马拉了过来,三人两骑,那随从后面驮着方进石,黑夜之中也不敢太快,怕是马蹄声惊了那些个大车上的人,沿路追去。

方进石觉得这小兵骑的太慢,真想换到前面打马飞奔,却又不好说出来,三人追了半个时辰,王德忽然打了个手势,将马停了下来。

方进石向前方看去,隐隐约约看到道旁似有点点火光,他看王德下马来,便也跟着下马。

王德看了一下那火光,伸手示意不可发出响声,他提了单刀,将马拴在道路远一些的草丛后面,带着二人不走大道,却是沿着大道边上没有路的土岗,迂回到那火光不远的高岗上向下观看。

三人站定张望,那火光是几盏灯笼,八辆大车排在大道边,十几个车夫集在第三、第四辆车前的灯笼下,正在吃东西喝水,或者低声交谈几句,想是走的久了,正在休息。

他看了半天,没看出有什么可疑之处,回头想和方进石说一下话,一看之下,几乎笑出声来,原来这少年不知从何处捡来一根大拇指粗细的木棍,正神情专注的看着下面,仿佛要拿这打人都打不太痛的木棍,和人拼命一般。

这个时候当然不是笑的时候,他低声问方进石道:“如何?有何发xiàn

没有?”

方进石摇摇头,答道:“没有,只是不知dào

这草料下面有没有别的东西。”王德心念一动,心想这少年想法也有些道理,可是如何才能不动声色的查看一下这些大车呢?

他想了一下,向二人招招手,三人从原路返回,王德对二人道:“我们两个去查问一下这些人,小兄弟待我等吸引了这些人的目光,偷偷摸到这些车旁,看看这车中到底有无可疑。”

方进石点头称是,于是分工明确,方进石先从旁边迂回,王德看他走的远了,和那随从上了马,这一下不再隐藏身形,反正大声吆喝着打马向前,马蹄声和銮铃声在夜晚听的十分清脆。

那十多个车夫已经吃过东西,收拾东西整理绳索准bèi

上路了,听到这马铃之声,全都一齐向后张望,王德和随从二人身穿着的是官军衣服,打马到了这些大车前面,大声喝道:“你们是些什么人,车上拉的什么?”

那十几人“呼啦”一下,竟然全围了上来,王德不由的暗惊,斜眼看去,只见灯笼的微弱光辉下,这十几人多半都是神色严峻,有几人将身倚在草堆之上,将手伸入在草堆之中,却全都一声不吭。

这十几人为首的是一个三十余岁的黑脸汉子,他微微摇头,那些人便稍稍向后退了几步,他这才上前答话道:“两位军爷,小人们是前面薛家河的村民,此为军队运送草料,白天太热,小的们便趁夜行路,图个凉快,不曾想惊动了官爷,还望见谅则个。”

这人暗示属下退后的小动作王德看在眼中,心想:这些人果然有问题,只是此时敌多我寡,也不知这些人身手如何,真动起手来只怕要吃亏,便假意道:“原来是为大军运送草料的,那便快些赶路,不要误了时辰了。”那汉子连连点头答是,王德二人便上了马,打马向前奔去。

他们奔了一二里路,下马拐进一片道旁密林之中,摘去马铃勒紧马口,等那八辆大车走过,这才上了马从原路返回,去找方进石。…,

二人在那里找了半天,喊了几声,却只闻山风吹过,半个人影也没了。

王德想了一下,莫不是这小子跟着这大车,一路追踪下去了吧,想来也是没有他法,只有先跟着这大车前进,相机而动了,只是不敢追的近了,只能远远的跟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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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进石潜到最后一辆马车旁,听王德将车夫引开,偷偷摸到车辕处,伸手在那草料中摸索,却都是寻常草料,并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他不死心,大了胆子爬上车去,伸手在草堆之中摸索查看,却听得旁边有人的了个哈欠,声音极近,方进石大吃一惊,回头望去,却看到相邻的一辆大车草堆之上,有一人慢慢坐起,原来这人居然是在马车上睡着了,那些车夫停下休息也没有人叫醒他,却在此时恰巧醒来。

方进石赶忙平躺在草堆之中,一动也不敢动,这人却没有看到他,只是注意到前面王德他们二人,待王德二人走的远了,那领头的黑脸汉子也没有多说话,只是喊了一声:“大家上路吧,小心看路。”众车夫纷纷回到自己的大车前,打了牲畜缓缓向前行。

方进石心中暗暗着急,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偏偏他上的这大车再次行走之后并不排在最后了,却是在中间一点,此时他若跳下车去,只怕跑不了百多步便可能让人追上。

他能做的,便是拉些草来将自己藏的隐蔽一些,好在赶车的两人坐在车前小声谈些无聊的乡村荤笑话,一时不会注意到车上多了一个人。

方进石努力的向车深处钻,触手之间却是摸到一个冷冷的硬物,细摸之下却了一把带鞘的单刀,这些人果然是些贼人,大车之上藏有兵器,不过这把刀让方进石心头稍安,心想万一不行,老子就拿这把刀和你们拼了,也能拼一个来。

他想着也不知dào

王德二人会不会跟着前来,这些车夫会不会只是一些平常的百姓,带着单刀只是夜路防身?就这么想着想着,也不知走了多远,这些大车走的虽慢,却是一路南行,终于停下来了。

耳边频频传来公鸡的打鸣声,天色已然有些亮了,方进石动也不敢动,只听有人道:“大伙儿各自找凉快的地方休息,响午过后再走。”几人应声后,将拉车的牲畜解下来拉去喂上草料,过不多时,周围渐渐静了下来。

方进石竖起耳朵细听,半天没了动静之后,他悄悄的扒开挡着面前的草料,从草缝中向外看,忽然感觉手中的刀鞘有股外力向外拉动,他下意识的使力向回拉了一下,心头猛然一惊,心说坏了,赶忙松开了手。

那单刀一下子让外面的那人拉出去了,却原来是这车的车夫,这人上了个茅房,回来取刀,脚步声轻了,方进石竟没听到,车夫一拉之下竟然没拉的出来,心中怀疑,便想扒开这草堆看看情况,这时却听有人喊道:“郑老七,过来搭把手。”

喊叫的是那个黑脸的汉子,领头的喊叫,这车夫郑老七不敢耽误,心是想着可能是这刀鞘卡在草堆中什么木棍了,也是没在意,便过去帮忙。

方进石心中“呯呯”直跳,几乎想要跳出来先下手为强了,他透过那草缝向外看去,这里应该是一处什么院落,看样子是年久失修,破败之极,那黑脸汉子带着三人,将其中的两辆大车的草堆掀开,这两辆车草堆之中各露出一个大木箱,这几人抬着这两个大木箱子,穿过走廊走到旁边的一个院子中去了。…,

方进石一动也不敢动的躺在那里,等过了好一会儿,听得真的再也没有了动静,他这才小心的扒开草堆,从那大车上下来,这才发xiàn

,这大院不过是个无人的荒宅,从建筑来看之前应该也算是个大户人家,可能是因为战乱,早就破败的不成样子了,地上满是枯枝败叶,人畜粪便随处都是,墙垣残破,庭前的长草已经一人多高,其它房屋都已倒塌,只余下前后三四间没了顶或者只剩下一半顶的破屋。

方进石不敢久呆,小心的沿着墙角溜了出来,他走出好远,确认后面没有人了,心中这才终于放下一块大石。

他停了一下,看看四周,这荒宅并不在大道旁边,离大道还有不少距离,地处相当隐蔽,他走到大道之上,此时已经天光大亮,道上也有了不少行人,方进石辨别方向,向绥德城的方向返回而行。

他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听到大道左边仿佛有人喊叫,抬头一看,却原来是王德二人。

方进石大喜,赶忙走了过去,这两人倒是会享shòu

,在那大树在已然铺好了干草,想是正准bèi

补补觉呢。

他走过去坐在那草上,和王德说明了一下情况,他口才极好,更是说的极为危险,王德听后直说:“好险。”

不过听完之后,王德却想了半天,才道:“这贼人众多,怎生想个办法一网打尽才好。”方进石一愣,奇道:“这自然是请官军来帮忙了,悄没声的围起来,保证一个也跑不了。”

王德叹道:“如此一来,这功劳只怕没有我们的份了。”方进石这才明白王德所想的原来是这个,这里是绥德所在,不是他的五原,来了官军得了功劳,极可能是没他什么份,其时大宋官军争功之风极恶劣,经常听到某地打仗,不顾军令为了功劳不顾友军死活,晚点等别的拼的差不多了再去的时有发生,攻城不出力,破城一窝蜂更是老规矩。

方进石因为这个虽然有点看不起王德了,可是也没办法,还好的是王德只是遗憾和郁闷了一会儿,总是不能因为功劳,白白的放走这些个可疑的人,他现在也认为这些人可疑而已,不敢肯定这些当真是落草的贼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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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日日江楼坐翠微

方进石想起韩世忠来,这等好事不如卖个人情给他,反正绥德军别的官军他也不认识,于是对王德道:“我认识个绥德军的校尉,不如请他来,你看如何?”

王德想到得不到什么军功,也就没什么兴趣了,就随口道:“你和我的兄弟去叫吧,我在此守着。”说完此话,他就准bèi

躺在那树下准bèi

休息了,方进石答yīng

一声,和那名随从每人一骑,回绥德叫官军。

路途倒是不太远,到了城门处向守城的卫兵打听了一下韩世忠现在大概在什么地方,他是当地的名人,极容易便问到了,说是在城西挖沟建军营呢。

方进石二人又到了城西,这里相对偏僻的多了,在一处本是臭水沟的地方,几百名百姓和佣兵正在挖沟建房,一片繁忙的场景,方进石找了一个百姓,请他去找韩世忠,过不多时,只见韩世忠一身的污泥尘土,穿过人群走了过来。

王德的那名随从看到这样,心中感到好笑,他从没有看到过一个已经是校尉的官军还在做这样的活计,方进石却是比较满yì

,至少今天虽脏,可是至少味道比昨天小了许多了。

韩世忠一看到方进石,笑呵呵的走过来道:“原来是小兄弟,瞧我这一身,让兄弟见笑了,不知兄弟找我,有什么事么?”

方进石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一功劳,想送给韩五哥。”

韩世忠一听,喜道:“那匹马兄弟找到了?”方进石摇头道:“这倒没有,只是兄弟寻着了一些草寇强盗的踪迹,便过来请五哥着人去拿。”

韩世忠一呆,说道:“什么强盗草寇?”方进石故作轻松,假意像个小事一样的随口道:“只是十多个打家劫舍的贼人而已,小弟也是无意之间发觉,便来报来给五哥。”韩世忠迟疑了一下道:“远不远?”

方进石听他这话一怔,心中对这大宋官军的印象大打折扣,像韩世忠这样的人,都对这草寇强盗如此不上心,远了都不想去,更何况其它官军?难怪史斌、张宗鄂这样的草寇强盗可以在大宋境内活的越来越自在,队伍越来越壮大。

他想到这里,便笑着对韩世忠道:“骑马慢行,也不过一个时辰的路途,我看那些贼人带了两个大木箱,想是抢得了不少好货,且这些贼人昨晚赶路,现正在睡觉,五哥前去自是手到擒来。”

韩世忠听到两个大木箱,眼睛不由的亮了,道:“我这便告知谢亮将军去,这些贼人越来越大胆了,敢到我绥德来……”说着话便去了。

方进石明白韩世忠本不太乐意去的,只是听说有了“两个大木箱”才想要去,心中哭笑不得,这事本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只不过想着自己现在是大宋子民,虽不能上阵杀敌为国出力,也应该属于是“被发动的群众”,让这些强盗山大王们“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吧,可是这官军,当真是无利不前往的。

过不多时,韩世忠便带着一队人马出来,这些人约有五六十人,多半是面目衣裳污泥满身,不过却是人人有马。

方进石本想着带领着至少数百宋军,衣甲鲜明耀武扬威前去,却不曾想只是这样的一小队人,还是这等面目,心中极其失望,也打不起精神来了,只好懒懒的头前带路,一路之上和韩世忠讲了大致情况,只是没说是因为听到“红姑娘”三个字才起的疑心,他的话听的韩世忠心头直打鼓:…,

这……这些真是草寇吗?

不管如何,总是要去看上一看,韩世忠带人跟着方进石一路打马来到王德休息的那个地方,王德正靠着大树,口中叼了一根草根悠哉的看着大道上偶尔经过的女人,方进石将韩世忠介shào

给王德,两人都各自见礼,他们的官阶差不多,只是王德看韩世忠带领的这些兵士的衣着,心中暗笑。

韩世忠也不在意,他知五原军虽和辽相持,除了最近,以前多年未打过仗了,比不得西北各军今天不是和西夏打,明天便和吐蕃打,就是有钱也给打穷了。

方进石却不会想到这两个校尉大人的想法,他问王德道:“这些人可有出来过?”王德笑而摇摇头,韩世忠道:“那我等谋划一下,如何攻进去。”王德却道:“这几个毛贼,何用谋划,围起来直接杀进去也就是了。”

韩世忠虽是泼皮出身,打仗却不是莽撞之徒,只是此时不愿让这五原来的校尉小看了,也就不在坚持,将手一招,那几十名宋军下了马来,方进石前面带路,来到那荒宅,韩世忠一扬手,便将这宅子团团包围了起来。

王德虽说之前感觉得不到军功不上心,可是他武人心性,一旦有战,劲头上来了,也不废话,当前开路,提了单刀大步向前,韩世忠也不甘退让,抢前一步向他并肩向里。

离那院子尚有数丈,便给人发觉,有人喝道:“什么人?”韩世忠大喝道:“大宋官军在此,统统不许走动,违者格杀勿论。”那些宋兵也是吆喝连天,气势极大。

方进石不敢跟的太快,听得里面都是一片喊叫,却未听得有刀枪相撞厮杀之声,他紧走几步,进到那院中,却见众官军已将那十多个车夫围在一个院中,这十多人全蹲在地上,有的眼睛蓬松,显然还没睡醒一样。

那为首的黑脸汉子正向韩世忠解释什么,又拿了个什么东西给韩世忠看,韩世忠也不说话,听了一会儿,走到方进石面前道:“会不会搞错了,这些人是给永兴军运送粮草的百姓,不仅有路引,尚有永兴军的通行令牌,也没找到什么木箱、武器的。”

方进石想来决不会错,只是这些人听到声响,便将武器木箱藏了起来,可是又能藏到什么地方去呢?他目光不由的四下张望,这一望之下,却看到一个人来。

这人双手抱头,蹲在一辆大车旁边,穿着一件灰布衫,自始没有说过一句话,他满脸的胡须,身材高大,长相有些凶狠,但此时却如同缩头乌龟一般,躲在这些车夫的最后面,头低的低低的,只不过刚才偶尔抬头观望了一下马上又低了头去,只是这一抬头,便恰恰让方进石看到。

方进石一看到此人,不由的“啊哈”了一声,笑出声来,这人长的太有特点,否则匆匆一面,方进石也未必记得住他,这人就是那天晚上,给史斌的右军将领卢可信出主意,让方进石继xù

装女人引开那些“西夏流勇”的萧林牙。

方进石得yì

的上前去,走到萧林牙面前,一把从后面捉了他的衣领向上提,大声道:“韩五哥,这人我认得,他是武休关外大强盗史斌的手下,名叫萧林牙,决错不了。”

他这话说出来,那萧林牙顿时脸如死灰,萧林牙已经不认得他了,虽给认出,也不记得在那里见过。…,

王德和韩世忠两人听了这话,却是对望一眼,脸有喜色。

只听那车夫群中有人低声说了一句:“动手吧。”这些车夫如同得了命令一般,有几个凶悍之徒,站起身来赤手空拳的扑向周围的宋兵,只是这些宋兵早有戒备,人数又多又有武器,除了少数几人吃了几拳挨了几脚,那十几名车夫瞬时被砍翻捅倒八九个,余下的不是受伤在那里哀嚎,便是趴在地上给宋兵按死在地上一动不动。

那头领黑脸汉子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束手就擒,几名宋军上前将这些人包括那萧林牙用绳索捆绑起来,韩世忠走上前去,对那萧林牙问道:“你是辽国人?是个林牙么?”

萧林牙昂首挺胸大声道:“不错,我乃大辽南京道卢龙节度使、北面行军官林牙大石军中右林牙萧布是也!”他这话说的极有气势,方进石却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这左一个林牙,右一个林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却听出这人的名字其实是叫萧布。

韩世忠和王德却听的明白,大辽南京道卢龙节度使、北面行军官林牙大石便是辽国大将耶律大石,他是辽国开国皇帝耶律阿保机的八世孙,字重德,因为科考殿试第一,翰林应奉,故称林牙大石,此时正率部同女真族建立的金国苦战呢。

王德更是清楚,五原军不久以前曾抽调部分北上,参加了乱石冈之败。

因是女真族建立的金国和宋廷在海上签订了海上之盟,要联合对付大辽,出兵之时,前辽涿州守将郭药师叛降宋朝,遂使宋朝上下踌躇满志。宋大将刘延庆率兵出雄州,入新城。他三子刘光世出安肃,入易州,两军于涿州会合。当时,萧干与耶律大石只不过是两万军队,凭泸沟河布防。宋军却有二三十万之众,双方对阵,战于乱石冈,未见胜负。后郭药师先小败于萧干,宋军惊乱,以为辽军反攻,烧营而逃,自相残踏,抛弃一切军需之物,自熙丰以来所畜军实尽失,宋军败的狼狈蹊跷,萧干耶律大石胜的莫名其妙,根本就没想到这胜利来的如此容易。

却没想到,在这西北之地,竟然捉到一名耶律大石手下的林牙,林牙虽是文官,却是军事机构的官员,官位也是极其重yào



王德和韩世忠都是喜悦之极,先不说这些贼人,单是捕到这个偷入宋境的林牙大人,也是大功一件。

第26节 尔曹身与名俱灭

韩世忠走上前去,问那个萧布道:“哎……你是辽朝大官,为何偷偷到我大宋境内,到底有何图谋?若是从实招来,或可保得性命,若是……”

他话未说完,萧布大声怒道:“要杀便杀,你当我契丹勇士也像你们这些怕死的南蛮一般,只会乞怜饶命么?萧某没有任何东西可对你言讲的!”

韩世忠给他一抢白,也是大怒道:“这贼番好没道理,且看看是你的嘴巴硬,还是你五爷的刀子硬。”他说着将刀架在萧布的脖子上,萧布面沉如水,神色镇定,竟是丝毫不惧。

韩世忠本就是吓他,看他不怕,尴尬一笑收回了刀,赞道:“果然够胆量。”萧面将脸别了过去,不再理他。

方进石听这萧布称宋人为“南蛮”,心中一乐,辽国人跟着宋人学了几年文化,居然就看不起宋人了,称之为“蛮”,真是可笑。

韩世忠转头向那为首的黑脸汉子道:“不用说,你也和这辽国官爷一样,不怕你五爷的刀子的,是么?”那黑脸汉子脸色骤变,赶忙道:“五爷的刀子,小的最是害pà

了,五爷有什么问的,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自知自己身份怎比的上这辽国大官,韩世忠不敢动萧布,却是敢动他。

“嗯!”韩世忠表示满yì

,“你们是什么人,你叫什么名字?”

“回五爷的话,我等是杀虎山史斌史大头领右军卢可信的部下,小人姓周名叫周达。”这黑脸汉子答道。

方进石心中暗想:这些人果然是史斌的部下,这下可是真没猜错。

韩世忠又问道:“那么这位辽国的林牙官爷,到我大宋所为何事,你定是很清楚了。”周达却是一脸苦相:“这……非是小人不说,实是小人身份低微所知有限,听说也不关什么大事,只是辽国战事吃紧,怕是有亡国之患,所以这位萧官爷带着家眷,投奔我们史大头领来了。”

韩世忠一瞪眼睛大声喝道:“你这厮想骗我不成?谁不知史斌生于江南,起于山东宋江部下,这辽国官爷怎么会平白投奔于他?”

周达给他一吓,有些结巴的道:“我……我们史大头领,他……他其实是……辽国的汉人。”他这一句话,王德方进石和韩世忠都是吃了一惊,韩世忠更是怒道:“真是胡说八道!”

周达害pà

韩世忠拿了刀吓他,忙道:“真的……是,山上许多兄弟流传这个说法,还说此次前来的那个红姑娘名叫耶律红鸟,曾是大头领的相好,大头领数年前就是因为她离开了辽国到了江南,后才投了宋江。”

方进石听到此处,这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想这史斌也是个情种,“冲冠一怒为红颜”,当年可能是得不到,现在机会来了,大辽形势可危,老相好投奔他来了,只是不知出了什么岔子,耶律红鸟居然被捉进了泾原军的粮草大营。

听到老相好被捉到了宋营,史斌便提点人马,拼了死命也要抢的回来,只是不知dào

那个吴阶有没有将这个耶律红鸟送到曲端将军的大营,若是已经送到,便只怕史斌想救也难了。

他又想到他刚刚穿越之时,在那康随的粮草大营中,曾和这位耶律红鸟“一同坐过牢”,也算是狱友了,想起那吴阶对她的猥琐,如果史斌知dào

了,只怕要扒了吴阶的皮。…,

方进石想到那两个木箱,提醒韩世忠道:“五哥,问问那两个箱子。”韩世忠只顾高兴抓了个辽国大官,一时竟然将这大事给忘记了,听后马上转头对那周达道:“你们携来的那两个大木箱呢?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周达迟疑道:“什么……木……木箱?”

韩世忠作势要拨刀,周达连忙道:“别……别……,待小人想想。”他说是想想,却向那些同伴看了一眼,想是心中害pà

说出来,以后有人报gào

给上司收拾他,但还是先顾眼前,就向西北墙角努了努嘴。

韩世忠提了单刀,和王德方进石一起来到西北墙角,那里有一个大石磨,早已废弃,旁边一大堆干草树枝堆放在地上,韩世忠用刀将干草拨开一些,就看到一个黑黑的洞口。

这洞却不深,想是以前主人家的菜窖酒窑之类的,韩世忠几人将洞口的草全部拿到一边,这洞便全露出来了。

只见里面横七竖八的扔了十多件刀枪剑斧,想是这些贼人听到响声,将武器也丢在这洞中,两个大木箱并列的放在这洞中,不知装的什么。

韩世忠一挥手,两名宋兵便跳了下去,将两口木箱抬了上来,这箱子上用黄澄澄的大铜锁锁着,也不知里面放的什么。

韩世忠看这箱子有些名贵木头制作,想是里面装着不少这些贼人抢来的宝物,若是不当着这些军士的面打开,恐大家以后心中猜疑,于是提刀上前,一刀将那铜锁斩落,两名宋兵上前,掀起了那第一个木箱盖子。

里面却是一个人,一个身穿着宋军武官的军官,这人被绳子牢牢的绑的死死的,嘴巴里塞了破布,一脸怒火,只是双目刚能见光,有些睁不开眼。

方进石一看到此人,大吃一惊,不由讶然说了一句:“是你!”------这人竟然是刚刚还在想起的吴校尉吴玠。

韩世忠虽不认识吴玠,却看他身穿大宋官军衣服,马上让人将他从木箱中扶了出来,解去绳索,吴玠在木箱中被困了半天了,腿脚酸麻,他看着这一院子的宋兵和方进石,以及那些被捉住的贼兵,只是呆呆的站着。

这时,几名官军已经将第二个木箱打开,人群中有人惊呼一声,竟然比看到吴玠还要吃惊,方进石本来在想着,要不要上前和吴玠说话,甚至帮他活动一下手脚,听得动静,回头一看,却见第二个木箱中竟然也是装着一个人,一个漂亮的女人。

这个女人有二十岁上下,穿着一件浅粉色的比甲,白色的小短袄,绿色的裙子,双手给细绳绑住,她看到箱盖打开,不自主的将头埋在膝间,感觉狼狈万分,这么多的男人围着她看,又是这样的一种情况,相信天下任何一个女人都不敢抬头。

韩世忠命令道:“将她拉出来。”两名宋兵伸手将她从木箱中架了出来,她长时间关在木箱之中,虽然这木箱有气孔不会闷着,可是手足早酸,站立不稳,一下软软坐在那地上,这木箱里面却是干净,是以她的衣服还算整洁。

韩世忠上前去,挥刀将她手上绳索斩去,说道:“姑娘莫怕,我们是大宋官军,不是坏人。”

这女人微微抬起头来,眼睛中透露出惊恐的神色,便如一只受伤的兔子,让人爱怜让人心痛。

她脸色极白,皮肤甚好,一张小小的瓜子脸,细细的眉毛,虽说生的不算天香国色,可是绝对称的上是眉清目秀,她个头小小的,身材看上去弱小,仿佛一阵风就能吹的倒,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

她却没有回答韩世忠的问话,也不知是吓的呆了还是没明白过来眼前的形势,只是低了头不敢说话,韩世忠一回头,问那周达道:“这姑娘是谁?”

周达微微尴尬,躬身行礼诚惶诚恐的道:“这女子是我们杀虎山左将军成威交于在下送往山上的,成将军前几日带兵出山,路遇这女子,看上了她,只是当时不便带她上山,便……”韩世忠骂道:“好贼子,如此祸害百姓,当是该杀……”他话音未落,却听得身后一声惨叫,回头望去,却看是吴玠正将一把刀从一名被绑的贼人胸口拨出,一脚将那人踢倒,顿时鲜血飞溅了他一身。

原来这吴玠慢慢的手足活动开来,宋兵们将地窖中的贼人武器丢了上来,一把单刀正落在他的脚下,他伸手便捡了起来,宋兵们的目光都给那女子吸引过去,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他心头难抑怒火,便一刀将身旁最近的那名贼人刺死。

在众人的惊讶中,吴玠拔出刀来,却向方进石走了过来,方进石大吃一惊,不由的后退一步,后背靠在那石磨之上,他看吴玠满面怒容,手提着一把血淋淋的单刀,心中极是害pà

,便想转身逃走。

王德向前一步,站在方进石面前,拔刀在手大声道:“你想怎样?”吴玠怒道:“让开!”韩世忠大步走过来,大声道:“贼娘养的,耍横是么?韩五爷还怕你不成?”他是泼皮性子,虽说做了官军收敛了许多,打架出头的秉性却是不改。

他这一上前,那些宋兵们呼的一下手持兵器把吴玠围在中心,吴玠看着四周亮闪闪的刀枪,将手中的单刀猛然斩在身边的石柱上,火星四射,刀刃立时卷了,他把刀一丢,大声道:“我吴玠若不雪今日之耻,誓不为人。”

说完这话他伸手拔开面前宋兵的一杆长枪,大踏步走到墙外,接着马声厮鸣,却是他也不管谁的马了,抢了便去了。

军士有的想上前去追,韩世忠摆手道:“由他去吧,当是送他一匹算了。”停了一下又道:“今日之事,大伙都莫要乱嚼口舌。”

吴玠在这么多的宋兵面前如此狼狈的从木箱中被救了出来,面子上便是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本来当兵常年打仗,瓦罐不离井口破,大将难免阵前亡,生死之事看的没那么重,纵是被俘也不见得有多不光彩,但是被人关在木箱中当着这么多友军从里面出来,却是万万不能忍受的,吴玠视为奇耻大辱,所以他终生和韩世忠关系平平,甚至绕道相避,也从不和刘光世走的近,那是因为怕见王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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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观者如山色沮丧

王德看吴玠怒气冲冲的走了,转头问方进石道:“兄弟和这人有仇么?”方进石尴尬一笑道:“无仇无怨,想是他认错了人。”

韩世忠冷哼了一声道:“这人有些疯了,莫要理他。”却又转头问周达道:“这人是谁?你们为何要捉了他?”

周达忙道:“这人不知dào

如何得罪了辽国来的官爷,大头领下令定要拿他,山寨中的吴中军便设了计策,引他上钩拿住,本是要解到山上去的。”韩世忠嗯了一声,对方进石道:“这人好没道理,别人救了他,不相谢也就罢了,反而想害别人,不管了,大伙儿准bèi

回去。”

于是宋兵们大声吆喝,用绳子将这几个贼人串成一串,准bèi

回行。

方进石自然猜的到辽国来人为什么一定要将吴玠捉上山去,他却想不明白吴玠为何要冲他而来,可能是怀疑自己真的是和这些贼人有关吧?

宋兵们将这些贼人用绳子穿成一串,待绑到萧布之时,只听他怒喝一声,低头向前面的宋兵枪尖上撞去,那持枪的宋兵心头一惊,忙将枪收起,萧布自尽不成,只是被刺伤了手臂,后面的几名宋兵忙是伸手拉住他,萧布哈哈大笑骂道:“有胆量的给萧大爷来个痛快,你们这些没胆子的南蛮,怕死鬼!”

韩世忠看着他,却不发怒,待他说完,淡然道:“你越是求死,便越说明你身上有着重yào

的事情不能让我们知晓,你便是骂上三天天夜,我也不会杀你。”

这泼皮韩毫不动怒,一句话说的萧布竟然顿时气馁,半天再也吭声不得,韩世忠在他身边安排了四名宋兵看守,怕他再寻死了。

韩世忠又命人将那些贼兵的大车套好,那女子也坐了一辆大车上面,一路打马慢行,押着这些抓到的贼兵,转而向大道而行。

周达被绑在最后,他为人虽是胆小,话却是极多,他看着这一辆辆大车,有些讨好的对押他的宋兵道:“官爷的眼睛真是厉害,小的们上山以前,多半真是这赶大车的脚夫,走州穿府这二三年,从没遇到任何岔子,小的们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到底是从官爷们怎么知dào

我们是山寨上来的,从哪里看出我这些人和别的车夫不同了?”

那名宋兵自然也是不知,也没理他,周达顿感无趣,转头一看,却看到方进石坐在随后的大车上正笑嘻嘻的望着他,心中一愣,道:“怎么了?”

方进石有些得yì

的道:“眼睛厉害的不是这些官爷,是你家方二爷。”他觉得韩世忠说话自称五爷听上去有些气势,便有心学习,他前世排行老二,便自称方二爷了。

周达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位少爷看出来的,倒要请教。”方进石自是不能说是因为听到“红姑娘”三个字起了疑心了,故作神mì

的道:“这个不须让你知dào

,你只要知dào

,方二爷知dào

的事,远远比你想像的要多的多就够了。”

周达听了这话,心中暗暗骂了一句,也不再理他。王德打马上前,悄声对方进石道:“兄弟还是莫要在这些贼子面前,说是你通报了消息的好。”

方进石一呆,马上便觉得自己犯了个非常愚蠢的错误,哪有自己上前告sù

贼人说自己是举报者,那不是让人家打击报复的时候方便吗?

可是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了,哎,看来以后要想一想了,不能再做这种只图当时口快得yì

,留下后患的事了。…,

此地离绥德城并不远,众人虽行的慢,还是到了城外,王德不欲讨这军功,又记挂师父安危,便向韩世忠告辞,韩世忠道:“我回去告知谢亮将军,他自会行公文到五原军姚古将军处,让姚将军代为请功。”王德也知这公文作用有限,不过还是谢了,拉了马和随从一起回陈瞎子的住所方向去了。

方进石也想告辞,他是担心万一官军知dào

他是个“逃犯”,便是不妙了,再者他也担心那几个抓“蓝衫儿”的泼皮,韩世忠拦住他道:“兄弟可不能走了,这个功劳是你找的,按规矩也有些钱拿的,但要兄弟去做个档案文书。”

方进石听到有钱拿,想想口袋里也真没几个钱了,把心一横,去就去,不要白不要,有这些官军在,那几个泼皮还真敢动手拿他不成?

于是他跟着韩世忠进了绥德城,一起到了绥德军的旧营,韩世忠招呼将人押进去,让方进石在军营小庭院等候,方进石坐在那里等了半天,过了午饭时间了,也没有再等韩世忠出来。

方进石饿的眼睛发直,一气之下便走出那军营小院,那守门的士兵也不拦着他,到大街上好好的吃了一餐,折腾了一夜又是困了,便在附近找了客栈睡下,想想这衣服真是不能再穿了,便趁这下午睡觉时间在房间中随便洗了洗。

睡到天色快黑,韩世忠却寻到这客栈中来,方进石看着那衣服还没怎么干,可也没别的衣服可穿,便湿着穿起来见韩世忠,韩世忠本意带他去见谢亮将军,看他这样也只好作罢,说那萧布口硬的很,只是说在辽国贪污被人发觉,只好逃了投奔史斌,其它俱不承认。

方进石也不好说什么,韩世忠又问方进石可有路引,因为这个身份证明方能领到那线人费,方进石当然没有这个了,只好说给贼人抢去了,反正又没有联网的户口管理,谁知dào

呢?

韩世忠却是信了,拍着胸膛说回去找谢将军写个批文,自家担保,重发一个就是了,方进石心想:这样也行?

韩世忠告辞出来,方进石待天色稍晚些,出去又买了一套灰色衣服,只是因为平日里所见,一般百姓灰衣居多,摸摸腰间,却只剩余一百来文钱了,他这般省吃俭用的,也撑不了多久,看来若是得不到这报信的钱,便要马上找个吃饭的地方了。

第二天一早,方进石便早早起来,换上昨天买来的灰衣,到这城中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工作要找,却不想这古代的就业压力也很大,何况还是在这长年征战的延安府绥德城。

他走了大半天,也没找到一个能干下去的,心中着火,便想:反正还有一百文在手,等到了没钱的时候再想办法,再没办法便和韩世忠说说,到他军中做宋兵去。

他转过一条巷子,走到一条背街,记得前些日子路过,那里有一家炊饼铺,想着到那里买几个炊饼来吃,正慢慢走着,听到头顶有响动,抬头一望,看到一个篮子从头顶上方的二层阁楼丢了下来。

方进石吃了一惊,忙是跳开数步躲闪,那篮子正落在他前方,灰尘四起,一些垃圾跳出篮中,接着听到阁楼窗子一关,便没有动静,也不知丢这篮子是什么人。

方进石想骂几句,这人好没素质,乱丢垃圾不说,也不看看楼下是否有人,可是想想算了,又没砸到他,斜眼看去,这篮子自然是破烂的不能用了,那些垃圾也是一些菜梗破纸砖头之类,竟然还有半个馊透了的馒头。…,

方进石却是眼睛一亮,原来那尘土之中,竟然有一枚铜钱,啊哈,这下可是发财了,他把这枚铸着“圣宋通宝”的铜钱在衣服上擦了擦,这是一枚无年号的小平钱,没想到在后世只丢过钱没捡过什么钱的方进石,居然也能捡到钱,若非要转运了?

方进石心里开心,想着有一枚便可能有两枚,便低头去翻动那篮子里的垃圾,他刚把那半个馊透了的馒头拿起来,听得身后一个软软的声音道:“你没饭吃了么?”

这几个字温温软软,声音也是好听之极,若是方进石平日听了,定是舒服,可此时他手中拿了半个馊的馒头,低头翻动垃圾,便如一个乞丐饿的久了,在这里找东西吃一般,尴尬误会到这种程度,方进石两世包括做梦都没有梦到过居然有这么一个情况,更且听声音便知dào

是一个年轻女子,他已经完全抓狂,肚子纠结到疼痛。

他定了定神,咬了咬牙关,这才转头,看到一个身着绿裙的女人站在不远处,怔怔的看着他,却原来是那个从木箱中被救了出来的少女。

方进石脸皮本也不薄,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气息,一转瞬间便想到一条理由来,他先是微微一笑才道:“当然不是,在下看到这半个馒头丢了可惜,又正好刚才在那条巷子里看到一条狗,那条狗看似已经饿的奄奄一息了,所以我便准bèi

捡了到前面巷子里喂狗。”说完这话,心里却想着:这个理由怎么感觉这么别扭啊。

这少女看了他,似乎这才想起道:“我认得你了,听那些官爷说,是你晓得了那些坏人的行程,通报了消息,才救了奴家,这便是小女子的恩人了,真要谢谢公子的大恩大德了。”说完就向方进石万福行礼。

方进石赶忙推辞,却也不好上前扶她,只好任她行了一礼,待她站定了才道:“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只是报个信而已。”

那少女道:“若不是公子的这个信,我便给抢……”她脸色一红,再也说不下去,方进石道:“那也别太往心里去,只当是给恶狗咬了一次,如今这些盗贼被官军捉了,定不会轻饶,姑娘这便回家去吧。”

这少女呆了一下,重复了一句:”回家?”却是又低头不语,方进石不由的问了一句道:“是啊,自然是回家去了。”

这少女抬起头看了看天空,缓缓道:“是啊,那里虽然不是我的家,却还是要回去的。”方进石听她话中有别的意思,却不好直接询问,便绕了圈子问道:“姑娘可要在下帮忙么?”

少妇摇了摇头,说道:“不敢劳公子了,谁也帮不了我的。”转身向街头走去,她神色黯然,仿佛正承shòu着极大的心事,双肩消瘦,身体单薄,更加惹人怜惜。

方进石心头一热,几乎想上前喊住她,但最后却终于没有动,他自己尚顾不了自己呢,怎么敢再去轻言相助别人,他摸摸腰间那一百多文铜钱,觉得胆子小了许多。

第28节 绛唇珠袖两寂寞

方进石呆了一会儿,看了看湛蓝的天空,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郁闷,看着街口的人来人往,将心一横,大步走向绥德军的旧营。

那门口守卫还是昨天的那两个,还认识方进石,方进石说是找韩世忠,他此时却不在,方进石一恼火,直接说:“那我找谢亮将军。”

守卫一听,嘻笑道:“谢将军是在的,只是他正忙于军务,现在没空见你。”方进石想要硬闯,可是那些卫兵将脸一板,威风吆喝,他也没办法进的去。

方进石脾气上来,虽知硬闯不进,便想着要找个别的法子见一下这谢亮将军。他围着军营走了一圈,心说:我砸了你家玻璃,看你听的到听不到。

玻璃当然是没有,可是窗格子却是有的,他也不知那谢将军现在在那间房中,便挑了一间离围墙距离近的房子,这房子看上去像是个开会或者机要所在,便从地上捡了大小合适的石头,使劲掷了进去。

这绥德军旧营破旧,地方狭小围墙低矮,方进石挑的这个地方还是外面高军营中低,所以方才能掷的到,他一连扔了七八个石头,其中有好几个从那窗格子扔了进去,将窗纸扔的稀烂。

里面有人大声叫道:“什么人!”奔出几个军官来,其中一个还摸着后脑勺,竟然似乎砸到他了,这些军官看到方进石,便令守卫的宋兵去拿他,方进石也不跑,就在围墙外看着,等着几名宋兵从里面出来,将他拿了推进这军官中,那几名拿人的宋兵虽然态度不好,动作粗暴,不过方进石却不在意,心中却想:我不是进来了嘛!

那几名军官立即围了上来,有人大声喝斥,那摸头的更是爆怒,冲上来便是一脚,方进石忍着受了他一脚笑道:“我是谢亮将军请来的,对不住了。”那军官盛怒之下又想上去踢打,方进石侧身躲开,这人不依又要上前,听到有人大声喝了一句:“住手!”

方进石回头一看,看到说话的这人从那房中大步走了过来,约四十岁上下,颇有些威严,身材虽削瘦却精神矍铄,一望衣甲便知是个大人物,和这些官军大为不同,方进石心想:这可能便是谢亮了。

这位将军正是延安府经络安抚使、兵马副总管、绥德军主帅谢亮,他本应在延州城长驻,只因绥德军新建,一时朝廷又没有新派主将接管,便临时到了这里统管。

方进石上前一步,唱诺行礼道:“小民方进石见过谢将军。”谢亮看了看他道:“你找我有何事?”

方进石道:“小民昨日报信,方使官军能捉到了辽朝大官,小民今日过来便打听一下,可有赏钱?”

谢亮微微一乐,道:“原来你就是昨日报信之人,昨天本想见你问些事的。按朝廷所制,应是有的,由军营作出文书批文,到时你可到府衙领取就是了。”

方进石道:“不知要几日方能领到。”

谢亮这个却是不知dào

的,回过头来,旁边的军官代答道:“这个要看功劳有多大,经军中的虞侯审后交于府衙审察,快者半个月,慢者几月都有可能。”

方进石一听,心中顿时凉了半响,心想半个月后,我只怕早饿死了,于是上前道:“谢将军,你家可在这绥德?”谢亮奇怪,也不知他问这个作什么,答道:“不在,你问这个作甚?”…,

方进石道:“如果在的话,在下现没了钱吃饭,便想到将军家中作客。”他这话一出口,众军官都呵呵大笑,这种话在后世很是平常,经常会说:你不给办什么我就去你家蹭饭去。

可是在大宋朝,那个平头百姓敢和大将军说这等话?是以谢亮自己都觉得好笑,他微微笑道:“到我家中做客倒是欢迎的很,只是我现在公务在身,家又不在绥德,便过些时日再请你了。”

方进石道:“这倒也不用,若是那赏钱等的太久了,请问将军能否先借我些?”谢亮看了后面的众军官一眼,眼睛都含笑道:“你想借多少?”方进石正色道:“将军将那赏钱借给我就行了,到时候将军再抵了那数,想府衙终不会少了将军的吧。”

谢亮点头道:“原来你是怕收不到那钱,也罢。”他回头对一个文官穿着的人道:“依着那辽朝林牙的功劳,应该赏多少?”

那文官道:“以陕西的定制,大概十多贯上下不定。”谢亮道:“此人勇气可嘉,给二十贯于他,当是我请他吃酒了。”

方进石听了这话,心中乐开了花,赶忙上前谢了,谢亮道:“若百姓都是像你这样的,那里还敢有细作再来?”

方进石看这谢亮大将风度,为人也不错,心中赞服,认认真真的行了一礼道:“谢将军,你还要问我什么话吗?我定老老实实的回你。”

谢亮却道:“暂时没什么要问的了,以后也说不定会找你前来问话。”方进石又行了一礼,告别谢亮,跟着那文官去领钱。

那文官带他到帐房取了二十贯钱,韩世忠之前有打过招呼,便给又开了路引,客客气气的送他出来。

方进石走出这绥德大营,摸摸腰间那硬梆梆的铜钱,不由的挺高了胸膛,觉得身体骨头都轻了几斤,男人有钱便是胆,尽管他现在还没有吃饭,可是心里想的却不是吃饭,想的却是要赶快找到那个楚楚可怜的少女,站在她面前拍着胸脯大声说:“走,大哥送你回家,路上路费全程全包。”

他天生便是这种人,没钱的时候屁都不敢大声放,有钱的时候恨不能全天下人都知dào

,没钱的时候看到女人就想躲着墙角走,有钱的时候什么样的妹子都敢上去搭讪,他穿越以前是这样的人,现在到了这大宋,别的没带来,这个秉性却一点不少的带了过来。

于是他绕着这绥德城转,去找那少女,他也不怕那几个泼皮再来抓他这个蓝衫儿,现在已经换了衣服了,再说他现在认识了大将军谢亮,还用的着怕那几个泼皮?

说来也怪,那几个泼皮仿佛消失了一般,走了大半个城也没看到,那少女也没找到,这天气又闷又热,走的方进石脚板都痛了,他看到前面有棵大树有荫,树下有块大石头,长年有人在那里休息,石头已经给磨的发亮,只是现在没人躺,方进石快走几步,扑到那大石头上躺了下来,敞开怀来拿了衣襟擦去汗水,他觉得脚下热的像团火一样,赶忙将靴子脱了下来,这古代也没个凉鞋,方进石在考lǜ

要不要把鞋帮割去,做个凉鞋了。

他坐在那大石上正在抠脚,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纸包,一个柔柔的声音道:“给你吃。”方进石抬头望去,竟然是他正要找的那个绿衣少女,她正站在方进石身后,将那纸包吊在他面,真是“踏破臭鞋无觅处,原来只在此山中”啊!…,

那个油纸包里面有两个馒头,这少女正笑吟吟的看着他的脸,重复一遍说:“给你吃。”说这个话的时候,鼻子却不禁稍微抽动了一下,想是方进石的鞋子味道太重。

方进石有些尴尬,忙的站起来穿好鞋子,对那少女道:“我先去洗个手。”

他跑到最近的一个店铺中洗了手,怕脸上还有灰尘,便是把脸也洗了一下,这才又回来这大树下,那少女还在那里等着他,看他回来,微笑着把那纸包递了过来。

方进石知dào

这少女是因为看到他在那里捡那个装着垃圾的篮子,以为自己当真是没饭吃了,想来任谁看到那种情况都会这么想的,她当真是细心,也不说破,看到他躺在这里,于是跑去给他买了这馒头给他送来。

方进石也确实是没吃饭,当下也不客气,伸手接了过来,说道:“谢谢你了,你还没有回家去么?”少女低了头道:“我没有家。”方进石哦了一声,那少女又低声道:“我是大户人家的使唤丫头,离这里好远,想回去也是不容易的。”

方进石一呆,心底不由起了同病相怜的感觉,他穿越到这世上,也是无亲无友,无家可归,甚至每天醒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如何才能保住性命,如何才有饭吃,其实他的内心是孤独的,每到夜晚睡觉之时,便会想起后世的那个家来。

他是一个男人尚且如此,现如今一个这样的少女,还是给贼人抢到这个地方的,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方进石都总得如果他不管这个少女,她一定会有危险,或者给坏人抢去,给人骗去,何况他现在腰缠二十贯,感觉更是有了底气。

他胸中豪气顿生,转头对这少女道:“那姑娘想到哪里去?若是想回那大户人家,我也无事可做,若是信的过,我便送姑娘回去。”

这少女听了盈盈拜倒,说道:“怎会信不过恩人,只不知恩人姓名。”方进石道:“我脸上也没写着好人,该信不过还是要提防点的,呵呵……千万别说什么恩人,这点小事举手之劳而已,我叫方进石,也是无家可归之人,你可以叫我方二哥或者是大石头哥。”

那少女听他说了,也是笑了轻声叫了声:“大石头哥,呵呵,方二哥……那上面一定有个方大哥了。”方进石道:“是有一个大哥,不过是我的义兄。”他说这个的时候,想的是那个对他不错的配军施全,心头觉得很是温暖,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少女微微笑,却不答话,方进石道:“不知你想到那里去,其实我也没去过什么地方,怕是不知dào

路。”

少女想了一下道:“还是回我原来那里吧,我是入了典籍的,已由不得我了。”她说完这话,神色又是黯然,方进石心中又是一软,想着她一定是心中有极大的难处,只是现在情况不太清楚,又不好多问,便想着等稍稍熟些时候再问了。

他点了一下头道:“不知姑娘的主人家姓甚名谁?我该是如何称呼姑娘呢?”那少女低声道:“我主人那家,姓……姓黄,主人便给我取了个名字,叫做黄金绵。”她说这个话的时候,声音低低的,不敢看方进石。

方进石听的这个名,刚听名字似乎有些庸俗,细品之下却又有一种别样的文采,当真是个好名字。

【巩梅春批注曰】历史上谢亮是个文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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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 与余问答既有以

方进石问明了这少女黄金绵的主人住在延川县南部,离绥德有一百多里,这样的距离走路肯定是不行的了,于是便想着去雇一辆马车来。

南城门倒是有几辆马车,方进石问过了黄金绵吃过饭了,他不好意思问这少女身上有没有钱,反正也没打算让她花钱,去街头买了些路上的吃的东西,便上前去问价格。

那几名车夫一看有生意,全都围了上来,方进石听得价格全是一口价五贯,他知dào

这些车夫其实很是黑心,这个距离根本用不这么多,可是他要在这少女面前装有钱,也就不还价,只是想挑那辆马车比较新一些的。

黄金绵却偷偷扯了一下他的衣角,方进石心知她有话说,借口走开,走的远了些,黄金绵指指城门远处一个角落里道:“那里有个车夫,看上去应该便宜一些吧。”

方进石望去,果然在那城墙角落里有辆破旧的马车,拉车的也是个老马,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汉子蹲在墙角,别的车夫都是上前拉生意,这人却是老老实实,好似不好意思上前。

方进石看了他的马车,板壁破烂,车顶之上烂了一个小洞,用油纸补丁,若是他自己坐,也没什么,现在想着和一个姑娘一起坐,就有些委屈人家了。

所以他有些迟疑,说道:“这车,太旧了些吧。”黄金绵却是不在意的道:“车是旧了些,不过可能少花了钱呢,问问再说了。”

方进石感觉她真的是善解人意,便上前去询问,这汉子三十岁左右,看着就是一个极老实极木讷的乡下庄稼汉,似乎咬了牙关才要出四贯钱的价格,然后可能觉得要的太高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方进石。

方进石知dào

如果和他讨价还价,这人一定会再让一些的,可是他觉得不应该和这种老实人议价了,他有些钱的时候很愿意去尽自己的能力帮一些可以帮到的人,更别说黄金绵在旁边,如果再讨价似乎面子上过不去。

于是便决定雇这人的马车,那车厢里倒是不脏,只是热的难受,幸好此时已经太阳渐低,马车行走起来有风尚可忍受,此时虽然时间有些晚了,可是方进石还是决定先走着,听说这一路到延川县再到延州城全是官道,到了晚间在路上可以找个客栈休息。

这汉子收了四贯钱,看样子欢喜的很,方进石有些不好意思和黄金绵一起坐在车厢里面,于是便坐到车前这车夫的后面和他聊天,这汉子自称姓郑,别人都叫他郑大车,也不知是真名还是因为他是个赶大车的。

那匹老马走的不快,这郑大车又极是心痛它,走不了多远便要停下来休息一下,反正也不赶时间,方进石也由着他。只是这郑大车太过木讷,方进石问三句才回答一句,十分无趣。

走了将近两个时辰,红日西坠,太阳就要落了山去,方进石怕少女黄金绵体质太差,赶路辛苦,便让郑大车到附近找个客栈来,郑大车道:“过了前方五里,有个大客栈,价格公道又干净,不如二位到那里休息。”

方进石同意了,想着这丫头半天在车厢里没出声,于是挑了布帘向车厢看了,黄金绵正抱了膝坐在那里发呆,不知想些什么。

方进石冲她道:“黄姑娘,再走几里路,我们就投店好么?”

黄金绵这才回过神来,嫣然一笑道:“一切听二哥安排,二哥要喝水么?”方进石正感觉口渴了,想着进来坐着也没什么关系,便挑了帘子进来坐到她对面,这马车的角落里放着一个小小的坛子,里面盛着清水,黄金绵拿了边上一个竹节做的水舀,方进石便舀了水来喝。…,

黄金绵等他喝完,道:“二哥家里还有什么人?二嫂可好?”方进石尴尬一笑道:“家里也没什么人了,更没有什么二嫂,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没有人管的了我。”

黄金绵却是有些黯然道:“原来二哥也是无父无母,哎……”她轻叹一声,方进石道:“黄姑娘家里也没别人了么?”

黄金绵叹息道:“我自小失了父母,跟着哥哥长大。”

方进石道:“你比我强多了,至少有个哥哥。”黄金绵道:“我哥哥他……他已经不在了。”

方进石一怔,觉得自己问的太多了,带着歉意说道:“对不住了,我不知dào

。”

黄金绵微微抬起了头,缓缓说道:“没什么的,他虽不在了,可是他依然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她说这个话的时候,目光充满着柔和。

方进石道:“我也一直想有个哥哥照顾我,帮我打架,却是没有。”

黄金绵思索了一下,开言讲道:“我哥哥比我大五岁,他自小对我极好,我家里很穷,经常没饭吃,他找些吃的,总是先给我,他为了养活我,十四岁便给人家拉磨打铁,做那些许多壮年人都吃不消的活儿。”

方进石道:“可怜他小小年纪,便要养家,还要照顾妹妹,当真是难为他了。”

黄金绵嗯了一声,接着说道:“有一次,村东的大户人家的儿子拿了桂花糖糕在我面前过,不小心掉了一块儿在臭水沟里了,我饿了一天没东西吃了,便去捞了起来,那大户家的儿子看到了,便打落在地,又踩了一脚,这糕怎么还能吃?可是我饿的很,又捡起来往嘴里送,却正给哥哥回来看到,你猜怎么得?”

方进石听得心酸,心想:莫不是她哥哥将那大户人家的儿子打了一顿吧?口里却说:“这个我猜不着了。”

黄金绵道:“我哥哥很是生气,伸手将我手中的桂花糖糕打落在地,生平第一次打了我几拳,他说什么人穷志不能穷,宁可饿死也不能吃这种别人羞辱你的东西,我只是很饿,他却不让我吃那个糖糕,我那时年纪很小,生气之下就将他好不容易做的树叶拌高粱面打翻了,跑了出去。”

方进石嗯了一声,黄金绵又接道:“我躲在村口的山神庙,天黑了也不想回去,听得他到处乱找,我躲在供桌下面就是不出声,他漫山遍野的整整找了一夜,还差点让狼叼走了,我却在那供桌下睡了一夜,直到天亮他才找着我,他把我背回家里,答yīng

我明天一定让我吃上桂花糖糕。”

方进石道:“只怕这个有些难。”

黄金绵道:“不是有些难,是非常非常难,当时大灾之后,能找到一些树叶来吃都是极不容易的,我哥哥要拉磨,没的力qì

是不行的,那主人家便也给些高粱面来,只是份量太少,那主人家园子里有些树木,看院子的老伯看我哥哥可怜,便偷着给些树叶,和着一天也能吃两餐,可是想要桂花糖糕,却真的比登天还要难。

记得那天晚上我哥哥收工很晚,我等着他回家来,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纸包来,对我说:‘妹妹,你看哥哥给你带什么来了?’我打开一看,竟然了一小包糯米粉,我真的好开心,尽管这包糯米粉只有不很大的一捧。

尽管有些晚了,我和哥哥还是用这一捧糯米粉做桂花糕,其实那里能找的到桂花蜜,哥哥找了一大把茅草根,那只带着一丝丝的甜味道,就这样凑合着做了一小块茅草糕,我哥哥怎么都不肯吃一点点,只是让我吃,我们正在推让着,屋门忽然给撞开了,原来是哥哥干活的主人带着奴仆冲了进来,原来他家里丢了两坛子盐巴,怀疑是内盗,便挨着给他做活的苦力和佣人家里来搜,却只巧看到了我和哥哥在推让这茅草糕,便怀疑是我哥哥偷了他们家的盐巴,像我们这样的家里,怎么能吃的上糯米粉?所以怀疑是我哥哥偷了盐巴换了钱,买来的。”…,

方进石不由的道:“两坛子盐巴值几个钱,这东家也太小气了,如此大张旗鼓的。”

黄金绵却道:“当时大荒年,盐也是飞涨,两坛子盐巴要两三贯,他们把我哥哥抓走了,我在后面哭着喊着,却给那些恶仆人一脚踢飞,我赶到那主人家,却不能进去,在外面等了好久好久,他们终于把我哥哥送了出来,却砍了我哥哥右手大拇指和食指。

后来我才知dào

,我哥哥根本就没偷他们家东西,他只是看到那石磨磨眼里总是会落下一捧米面来,可是每次都给掌磨的大叔扫的干干净净,那天我哥哥求了那大叔半天,让他别扫了那磨面的石磨眼,这大叔心软,便没去扫,我哥哥偷偷扫了带回家来,却真是走了霉运,正好碰上那偷盐巴的事,我哥哥若是说了是扫的那石磨眼的面,也许事情不会这么糟糕,可是他若是说了,那主人很可能解雇了掌磨的大叔,他没了活计,家里也是没了活路,可是我哥哥不说,这糯米粉就无法解释,到了最后我哥哥都没说,那主人便要斩了我哥哥的右手,也亏别人求情,才斩了他的两根手指,可是这两根手指是最为重yào

的,右手几乎就是废了。”

方进石叹道:“这主人也太狠了些。”黄金绵接着道:“我哥哥本想等我再大一些,去吃军粮的,这下去不成了,他之前也有人给说过一门亲事,那女方看他成了这样,也让人退了亲,若不是我要吃那桂花糕,我哥哥怎会落到如此下场,我永远永远都恨自己,为什么不听哥哥的话,为了那块桂花糕,我哥哥真是赔上了一辈子。”她这个话说完,抬起头来,脸上充满了悲伤之情。

方进石安慰她道:“其实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你也不必过于介怀,这些都是没办法的事。”

黄金绵面带悲伤的摇了摇头道:“这些事情是一个套着一个,起因全是在我。”

她迟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我哥哥手残废了,伤的那段日子,我哥哥有个以前认识的朋友在县衙里做衙役,帮了我们不少忙,伤好后还介shào

我哥哥去县上给人家酒楼里倒泔水,洗茅厕,赚些家用,这才慢慢的生活的好了一些,过了两年,他的右手练的灵活的多了,那个时候,我们县上来了一个独行大盗,名叫雪里飞,给县衙里的官差逼的进了南面大山的山洞里不出来了。

那里的山洞曲曲折折,雪里飞本事又高,官差进洞中给打死打伤了好几个,他就是不出来,据传那里是他的巢穴,藏了不少粮食,几月不出来也饿不死,又有人说那山洞里有好几个别的出口,县府的大官们急了,出了悬赏,谁若是擒了这雪里飞,便赏钱五十贯。”

第30节 感时抚事增惋伤

方进石道:“莫不是你哥哥想要拿这赏钱,进了洞去擒雪里飞?他右手不是不太方便么?”

黄金绵嗯了一声接道:“是的,一起进洞的有三四个人,包括我哥哥的那个衙役朋友,那位大哥知dào

此行极为凶险,于是就劝我哥哥不要进去了,可是我哥哥说:‘我妹妹现在慢慢长大了,生的又好kàn

,至少要找个读书人,总是不能找个贩夫走卒,可是读书人看我做这等下贱活计,可能就会看不起我妹妹,如此一来,我于心何安?我若是有幸得了这五十贯,便不再做了那营生了,摆个买卖做点小本生意,再说了,我父母早亡,怎么说也要给我妹妹准bèi

一些嫁妆,再怎么地也不能让别人说她娘家小气,以后受气。’我哥哥坚持要去,那个朋友不好说什么,于是就和那几个人一起进了洞中,也是我哥哥运气好些,竟然让他捉到了那雪里飞。”

方进石叹道:“你哥哥还是有本事的,想那强盗也是凶猛异常的紧。”

黄金绵接着道:“我哥哥以前跟着村里一个打铁师父学过拳脚枪棒的,而且自身他有些力qì

的,要不他年纪轻轻也做不得那些打铁拉磨的活儿,那雪里飞也在先前受了些伤,我哥哥捉他也是费尽lì



,还吃了他一记重手,当场吐了血,是让人抬开我家里的,在家里躺了六七天,后来那衙役的大哥来看他,给他带来了二贯钱,说是县丞关切赏赐的,我哥哥感觉不对,不是说好五十贯的悬赏吗?怎么到了此时却只有二贯了?他受伤医治都不至花了二贯。

那个衙役大哥劝我哥哥认了,原来是县里的李都头抢了我哥哥的功劳,这李都头的表兄是当地知州,李都头正缺一个功劳升迁,便占了这功劳。送走了那位衙役大哥,我哥哥坐在家里苦闷半天,越想越气,便冒着大雪去找县丞,结果这一去,便……便……”她声音呜咽,竟说不下了。

方进石听到这里,知dào

她哥哥多半是凶多吉少了,也不敢打扰她讲下去,想要安慰几句,却不知dào

说什么好。

黄金绵停了一会儿又接道:“我当时坐在家中,邻里大嫂跑过来喊我,说我哥哥出事了,我跟着她到了那县衙大街,我哥哥正被几个乡亲用门板往回抬,他胸口的衣服都给鲜血染透,大雪纷飞,把他身上都盖住了,他当时尚未咽气,就是等着我来,给我说他不能再照顾我了……”说到此处,她再也忍不住,眼泪缓缓流了下来。

方进石听得心口发酸,又有些怒火道:“莫不是你哥哥是让那李都头害死了?”黄金绵定了一下,才道:“这个我不知dào

,也没人给我说,不过后来有哥哥的朋友查看过尸身,说我哥哥肋骨断了三根,身上有被人狠狠殴打过的伤痕,我家里没有什么得力的亲戚,只有几个乡邻帮着我向县令问个是非曲直,县令却说是我哥哥让雪里飞打伤,伤势未好恶化而亡,不准我的状子,将我们赶了出来。

我便寻思着,那州府官爷是李都头的亲戚,到州府去告也是无用,便想着直接到汴梁的大理寺去,我还没动身,那位衙役大哥便偷偷让人来送信,说是那李都头趁夜想来抓我,让我快逃,我便随便拿了几件衣服逃走,可是那些捕快追的好紧,在那离村子不到五里的官道上,眼见就要追上我了,我情急之下,看到大道上有台轿子趁夜行走,便冲过去求救,却原来是一个外县的大客商,他颇有些势力,那些捕快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来抓我,所以我就跟着他到了他的庄院。…,

他听了我的事,便对我言讲,他可以帮我报仇,只是要我发誓,以后要跟着他,一生一世都不能离开,我报仇心切,只要帮我哥哥报得了仇,什么我都会同意的。

那客商便写了门状,附上书信一封,一下子找了二十余个家人奴仆乡里陪我去县衙告状,县令先是安抚半天,第二天便着人拿了那李都头及同伙,判了极重的罪,算是给我哥哥报了仇了。”

方进石轻出一口气,才道:“看来这客商势力好大,一封信便可以让这县令顾不得顶头上司的面子,断了那李都头的罪。”

黄金绵道:“他势力是有一些,不过更重yào

的原因是那知州犯了事,已然在查,只是没公开而已,这县令却已知dào

,他就做了顺水人情,也得些民心。”

方进石嗯了一声,道:“那后来呢?”

黄金绵接着道:“后来我便在这员外老爷家中签下卖身文书做了丫环,以为就这么过此一生,却不想一日那个县令前来拜访,无意间又看到我,便求员外老爷让我去给他做个小妾,员外便同意了,我原本想着员外帮我报了大仇,他说什么我便听什么,他把我送给别人我也只能遵从,只是这县令先前便让县丞没了我哥哥的功劳,后我哥哥去找他理论,他也不理,我去告状他反将我们赶了出来,纵然后面替我哥哥伸冤,可是若不是他,我哥哥便不会死,因而我心中也极难同意,可是又不能不答yīng

,因此心中苦闷,便到寺庙里烧香求佛祖指点,却在回来的路上给那贼人看到,他捉了我送到一个村子中,我就给关进箱子里准bèi

送到贼兵山寨中,幸而得到方二哥识破贼人的诡计,若不是如此,我必生不如死,这便要谢谢方二哥你的恩德了。”

方进石听她言语真挚,想想她又身世可怜,生的又是这般瘦弱,心中可怜之心大起,正色说道:“黄姑娘,你放心,你哥哥虽不能照顾你了,可是还有我呢,只要有我在,谁若敢欺负你,我便拼了命也要保护你。”

他说这话其实是不经大脑的,只是觉得这少女可怜,自觉的感觉应该照顾她,至于照顾得了照顾不了,人家愿意不愿意让他照顾,他全不去想。

黄金绵却是抬了头看着他的眼睛,一副极其认真的表情问道:“二哥说的可是真的么?”她说这个话的时候,已经把“方”字去掉了。

方进石点点头,坚定的道:“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不会撇下你不管的,决不骗你。”黄金绵露出笑脸,小声道:“我会记得你今天说的话,你也要记得。”方进石又点点头道:“我一定记得。”

黄金绵低头又是微微一笑,神情有些羞涩,不知想到了什么,她肤色极白,夕阳斜斜的从马车车窗照进来,落在她脸颊之上,显得双颊微红,更见娇艳,方进石看了一眼,不敢再看,转头向了马车窗外。

此时太阳正将最后一抹余辉收在西山之后,夜色将至,方进石说了那些话后,感觉车厢气氛有些暧昧有些尴尬,黄金绵不再说话,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膝头,低头看着脚尖,方进石低声道:“我……我出去看看怎么还不到客栈。”黄金绵嗯了一声,声音细若蚊子哼哼。

方进石掀了布帘,钻到马车前面,却看到那马车不知何时已经离了官道,在一条沿着小河的小路上飞奔,这小路极其荒凉,路旁杂草丛生,没半户人家,这时这郑大车好似也不再心痛他的马了,打马如飞。…,

方进石大吃一惊,赶忙问赶车的郑大车道:“郑大哥,好像走错路了吧,这……这是要到哪里去?”郑大车道:“没走错,马上就到了。”说着回头一笑,那笑容极其阴险,仿佛一只老狐狸看到了关到笼子里的小鸡一样,先前的那副老实木衲的表情早已荡然无存。

方进石这个时候才心感情势不妙,他冲上前去用手拐住了郑大车的脖子,想把他扑倒,郑大车给他盖了双眼,只好拉着马停了下来,他右肘下沉后撞,直撞在方进石的胸口,方进石感觉肋骨都要让他给撞断了,只好松开了他,郑大车在马车上站起身来,回身一腿,一脚踢在方进石肩头,将他从马车上踢了下去,幸而是方进石滚了几下,双手按地,没有伤到,他回头一看,郑大车从车底板摸了一把,手中就多一把半尺来长的剔骨尖刀来,大步走向方进石。

方进石想摸个木棍石块什么的,一时间什么也捞不到,便把怀中那两三百文散着的铜钱扔向郑大车面门,也不管扔到没扔到,爬起来便奋力向前跑去。

他跑了数十丈,听身后声音,那郑大车竟是没有追来,不由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果然没有人,只是远远看那郑大车正将黄金绵从车中拖了出来,抓了她的头发将她的头按在车板上,用刀指着,似乎在询问什么。

方进石恨恨的跺了跺脚,这郑大车竟然不追,完全出了他的意料之外,他总不能不管黄金绵,刚刚还在大声说不撇下她不管的,转眼间便报应到了。

无奈之下,方进石只好又走了回来,郑大车看到他慢慢走了过来,松开了黄金绵的头,只是仍旧用刀指着她,冷冷的道:“跑啊,你怎么不跑了?还以为你真不要你相好的了,大爷便省下了逛窑子的钱了。”

他说话粗俗之极,脸上的的表情阴狠毒辣,怎么也难以相信下午那个在城墙角落里蹲着不敢大声说话,笨手笨脚的车夫,会和眼前是同一个人。

黄金绵终于可以将头抬了起来,也不知是给郑大车按的上不来气,还是因为听到那不堪的话,脸色涨红,郑大车刚才使力抓了她的头发,痛的她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看得方进石心中一阵心痛,可是他也知dào

这种人极不好对付,眼前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得,只能暂且忍气吞声,另谋他法解困了。

【巩梅春批注曰】这是一个令人唏嘘不已的故事,听后便如一滴寒冷的冰水滴在心头,黄金绵的话语里有着太多的隐痛,仿佛要让听的人站在雪地里,就着万古清朗的明月喝上几口烈酒,才能烧掉那心中说不出口的痛苦,和那刺痛心灵的追悔莫及……

第31节 野旷天清无战声

方进石换上一副笑脸对郑大车说道:“郑大哥别这样,在下有眼无珠,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大哥,这些钱郑大哥尽管拿去使,如若不够在下另外给大哥凑。”说着他把怀中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丢在郑大车脚边。

郑大车鼻子哼了一声,冷冷的道:“这几个钱老子还看不上呢,你若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我送你个上百贯都成,可是若是你不老实胆敢骗老子,嘿嘿,可别怪我心狠手辣,不怜香惜玉了。”说着将黄金绵拉在身前,刀尖顶住了她的后心。

黄金绵轻“啊”了一声,脸上显现出痛苦的神色,那刀尖锋利,已割破后背衣服……

方进石感觉自己的心头也是一阵痛,可是脸上还要陪着笑道:“在下还以为郑大哥为了这几贯钱而来,却原来只是回答几个问题,这个简单之极,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郑大哥先把刀子收起来,莫伤着了我妹子。”

方进石口中说的简单,可是也知dào

事情绝没这么容易,这郑大车不是史斌一伙派来的,就是和那匹丑马有关,他现在也知dào

那匹马定是关系重大,表面上是一位安命侯赵子平在漫不经心的找寻自己心爱的一匹马,可是方进石心中隐隐的感觉,事情绝对比表面要复杂的多。

他心中此时对这郑大车恨极,可一时却无可奈何,所以只能陪着笑脸。郑大车脸上的肉抽动了一下,笑道:“好极了,你的底细我们已经查的清清楚楚,若是想耍滑头骗我,大爷我心中一恼,手若是抖了一下,伤到了你这位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可休要怪我。”说着手腕微动,黄金绵又是轻啊了一声。

方进石心中悲愤,看着他阴狠的脸庞,恨不得冲上前去打几个耳光,可是此时一点办法也没有,唯有自己恨自己,为什么就为了节省一贯钱,偏偏找了这样一个瘟神。

只是听郑大车将他的底细查的清清楚楚,心中却是知dào

他说大话,他穿越而来,可是连他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的底细!他心中恼火,低声道:“你要问什么就问吧,我若知dào

一定会告sù

你。”

郑大车哼了一声,问道:“你前几日在安将集卖过一匹马,那匹马卖给什么人了?”

方进石心想,果然和那匹马有关,那匹马是在集市上卖的,他不敢也没必要隐瞒,就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是一个兵营中的将军买走了,这位将军在下不识。”

郑大车点点头,道:“这个问题你还算老实,这匹马我们已经知dào

在那里了,不过现在已经不重yào

了,那马鞍上的东西现在在何处?”方进石一呆,道:“什么东西?在下不知啊。”

郑大车冷冷的道:“当真不知么?”他说话之际,右手尖刀似乎向前微微一动,黄金绵又是轻呼一声,后背浅粉色的衣服渗出血红来。

方进石赶忙急道:“慢着……慢着,待我想想,待我想想。”他脑子急转,想到刚见到施全那匹马时,那马是套在大车之上的,根本就没有马鞍,他也从没问过施全捡到马之时有没有马鞍,可是这郑大车追问之下,又应该如何回答才好?

方进石内心深处不愿意将施全供出来,想想施全对他甚好,这马鞍上的东西似乎极其重yào

,否则那赵之平也不惜动用军方去查找,多半是牵涉到什么绝密之事,稍有不慎便可能让人杀人灭口,即使是退一步说没有这么严重,可是施全刑满在即,眼看着便可回到汴梁和王姑娘团聚,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加重刑罚罪责回不去,那我方进石于心何安?…,

我方进石即便是不懂什么忠孝节义,可是做兄弟要讲义气,宁死不出卖兄弟这些道理却是知dào

的。

可是眼前这一关又怎么才能过去呢?

他这里微一沉思,郑大车却已等的不耐,他右手持刀抵住黄金绵的后背,左手抓了她的衣袖用力一扯,一声裂帛之声而过,黄金绵的衣袖被他扯了下来,露出雪白的肩头和莲藕一样的右臂来,黄金绵又一低呼一声,顾不得后背的尖刀,赶忙蹲了下来,双手去抱住肩头。

郑大车狞笑道:“你若再不说,我便将她的衣服剥光,我倒想看看,她不穿衣服是什么样子的……”

方进石心中恨极,咬了牙道:“非是我不给你说,在下实在是不知dào

你想要什么,那马鞍在下也真没见过,更不知马鞍上有些什么。”

郑大车沉喝道:“你小子还在给老子装傻?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那件东西关系重大,岂是你这种人所能染指的?那件东西对你来说全无用处,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说出那东西的去向,若是不然……”他说完此话,鼻子冷哼一声,左手使力,又扯下黄金绵背后一大片衣衫来。

夏天本就衣衫单薄,黄金绵此时半个后背无衣,纤细的后背上那两根打了结的红色肚兜绳结分外夺目,她此时已经完全顾不得后背那闪着寒光的尖刀,只是无助的死命双手抱着胸前蹲在地上,双臂夹紧靠在肋下,尽lì

的保护自己已然不多的衣服。

此时天色渐晚,方进石依稀看到她蹲在地上,把头深深的低着,似乎低声的抽泣,看她这样狼狈,方进石心中难受之极,他看着黄金绵这样的无助,这样一个极需yào

他保护的少女这样受一个恶人欺负,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心中的那种痛已经无法言表,只觉得自己大拇指将食指的指节都捏得发硬,他眼中冒火,咬着牙关恨声道:“你有种就杀了我们吧,我保证你这一辈子也别想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他这话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心中的恨意已经达到极点,心中却想:我不能救的了她,便陪她一起死去,也好过看到她如此难受。

他这拼死的话一说,郑大车一时竟然拿他没办法了,而且听他意思竟然是知dào

那件东西所在,真怕逼的急了,这小子死拼着不说,那杀了他也没用。

两人僵持半响,郑大车终于缓缓的将抵着黄金绵后背的尖刀收了回来,低声道:“你果然知dào

那件东西所在,你若帮我找到,我不仅不伤害你们,还送你一大笔钱财,到时候你们两人想上哪里便去哪里,过那神仙日子,如此财色双收的大好事,岂不比在此强出头伤了性命强上百倍?”

方进石只是冷眼看着他,眼睛中好似要喷出火来,郑大车又劝道:“你且想想,如果你死了,留下这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到我手中,她必定生不如死,你可忍心么?一念之间,她便是属于你的,你当真不动心么?”

他这话前面威逼后面温言相劝,气氛缓和了些,方进石给河风一吹,也清醒了许多,此时即使是拼命,也是白白送死,毫无价值,他虽不知这郑大车到底要的是什么,可是深知此时需yào

曲于周旋,另谋它谋脱身方为正道。

想通了这些,方进石假意听从郑大车的劝告,装作思索一下道:“我虽不知你要的是什么东西,不过却可以想法帮你找到那马鞍,只是你若敢再伤她,你这辈子别想找到那东西了。”…,

郑大车尴尬的呵呵一笑道:“没想到你这傻瓜还是个多情的人,你助我找到那件东西,我便在延州城的万宾楼大摆三天流水宴,为你们大张旗鼓的操办亲事,遂了你的心愿,姓郑的说话算话,决不食言。”

说完这话,郑大车伸手将蹲在地上的黄金绵提了起来,在她后背一推,黄金绵便跌跌撞撞的扑向方进石。

方进石怕她摔倒,忙走前一步将她扶住,只觉得触手之间一片肌肤光滑,她后背无衣,直撞进方进石怀中,真个是软玉温香抱满怀。

他感觉黄金绵的身体好像在发抖,想是刚才已经吓个半死,她紧紧的抱着他的腰,心中那份惊魂终于稍稍安定下来,方进石感到一阵愧疚,刚才真是吓坏她了,尽管他鼻中吮吸着这少女的体香,触手是那光滑如缎的后背,心中却只有一片爱怜,心想:此时我便是拼了性命,也决不许这恶贼伤了她,我是男人,保护女人是天经地义之事,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想到这里,方进石不由的挺了挺后腰,他伸手把黄金绵拉到身后,脱了自己的上衣披在她身上,低声说了一句:“有我在,别怕。”回过头来对郑大车道:“我答yīng

你帮你找到那个马鞍,可是你也要先告sù

我,你到底是什么人,那件东西又是什么,你若不说,让我如何帮你寻找?”

郑大车冷然道:“我是什么人不重yào

,你知dào

的越少就活的越长,那件东西么……”他迟疑了一下,才道:“应该是一封信,也许是写在纸张上,也许是写在布帛之上,总之先要找到那副马鞍才行。”

方进石一愣,这郑大车费尽心力找那匹马,便是想要马鞍之上的一封信,而这封信到底是什么样子,他也是不知,只知要那封信。那长命侯赵子平说是找马,想必目的也是这一封信了。

方进石存心要多让这郑大车透露消息,追问道:“那你如何又得知有这样一封信呢?你既没见过,便是听说的,只怕别人骗你来着,这世间根本就没有这么一封信。”

郑大车自信的道:“这封信绝对是有的,而且十分肯定就在那马鞍之上,若是没了这封信,那么那些人没了凭证……你问的太多了!”他猛然警觉,自己说的太多了些,连忙住口。

方进石淡然一笑道:“你要找到那马鞍,我要保得性命,赢得美人,双方各取所需,我们便是合zuò

,你不给我说个清楚,我可不保证你能找的到那马鞍,若是让别人抢了先去,可休要怪我。”

第32节 春来花鸟莫深愁

郑大车冷冷道:“需yào

让你知晓之事自然会告sù

你,不让你知dào

是想让你的命长一些,既然你愿望合zuò

,那是再好不过了,那你现在先告sù

我,这匹马你是如何得到的?”

方进石准bèi

暂时和郑大车周旋时便已经开始考lǜ

如何回答他了,看他问起便答道:“在下是跟着我家少东主出来收账的,顺便也游历一下,不想前几天在在游玩之时路遇强盗,那几名强盗打劫了我主仆二人,我少东主现在生死不明,我逃出以后又在别处看到这几名强盗的那个头领,便悄悄跟着他,趁他不注意便盗了他的马,到了安将集便将马卖掉了,便是这样了。”

他这话前半截已经说了许多次,相信如果这郑大车真的好好调查过他的来历,绝对是知dào

的,所以不敢更改,后面却是胡编乱造的了。

郑大车听了想了一下,追问道:“你得到这马之时,有没有马鞍?”

方进石道:“我盗这这匹马时,那强盗头领躺在一棵树下睡觉,马鞍便放在他身边,我没敢惊动他,只拉了拴在旁边的这匹马来。”

郑大车脸上马上显现出痛惜的神色来,恨声道:“哎!当真是可惜啊,这马鞍比这匹马不知要值钱多少倍,便是一百匹这样的宝马来,也换不到这马鞍下的那封信……”

方进石又忍不住问道:“那封信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你又为何一定要找到那封信呢?”

郑大车长叹一声道:“便是给你说你也不明白,哎,也不知dào

那些强盗从何处得来那匹马,那马鞍也不知是否让这些强盗认真查看过了,对了,你看到那马鞍是什么样子的?”

方进石哪里看到过这丑马的马鞍,一下子竟然不知dào

如何回答才好,只怕一个答错,这郑大车起了疑心知dào

他在骗他就麻烦大了,于是就想含糊其词混过关:“马鞍便是马鞍了,也没什么特别的。”

郑大车却是急道:“你再想想,是不是有别的不同之处,只怕是这强盗所用的马鞍也不是原来的那个,那便是更难找了。”

方进石只好硬着头皮编慌道:“有什么不同么……有什么不同么……可能……好像是比一般的马鞍华贵一些吧。”

他只能这样乱说,却看那郑大车眼睛一亮,神色有些喜悦的感觉,方进石知dào

自己蒙对了,郑大车道:“还有什么不同,再好好想想……”

方进石绞尽脑汁的想了一下,只好再编下去道:“那马鞍么,应该是比一般的马鞍要宽大许多。”郑大车又是一喜,道:“不错。”他也不想想,这匹马高大而且是个草包肚,一般的马鞍也套不上去啊,只是因为关心则乱,一时竟然没想到,半天回过神再一细想,这不简直就是废话吗!

方进石看到郑大车急切的目光,知dào

他暂时相信了他的话,心中安定了许多,便接着道:“这马鞍上镶了些珠宝,那马马镫看上去发亮,好像是黄金打造而成的。”他这是信口胡吹了,反正这郑大车认为马鞍非常华贵,他便向大了吹牛。

郑大车显然吃了一惊,道:“马镫都是用黄金打造的?”他这话显然是不太相信了,方进石知dào

吹牛吹的大了,可是只好死撑下去道:“我只是远远的看着,感觉好像是金子做的。”

郑大车却是想了一想点头,看上去很自信的道:“也是有可能的,金子做的马镫方配的上这人的身份,这么说来这马鞍便一定是之前的那副了。”方进石听他说的这没头没脑的话,想追问一下,可是知dào

这郑大车多半决计是不会说的,也就不再问下去了。…,

郑大车停了下接着问道:“那些强盗是在什么地方遇到的?你可还认得路途?”方进石道:“是在中部县东南一处大山谷中遇到的,想来那些强盗经常在那里打家劫舍,你们赶快去找,也许还能找到那马鞍,若是迟了,只怕这强盗把这马鞍卖掉,你们便什么也拿不到了。”方进石早晨听得住店的伙计说是中部县的,便顺口这么讲了。

郑大车自然是明白时间拖的越久,那封信便越难找到,他微一沉吟道:“那我们连夜赶路到中部县去,你们快些上车,”

他倒真有些急了,这马鞍没了消息已经数日,只怕早已难找,只是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些线索,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方进石看郑大车相信了,笑道:“那强盗头领只怕不太容易找的到,也不差这一晚吧,我妹子刚刚让你吓坏了,总要找个客栈让她好好的休息一晚,你若赶路太急,只怕我的脑子便不好使了,见了面也认不得那强盗了。”

郑大车当然听的出他这话里的威胁之意,只是现在有求于他,也没了别的法子,只好恨恨的道:“那快些上车吧,我去给你们找个休息的所在。”

方进石微微一笑,回过头来看了看身后的黄金绵,她神色已然平复了许多,方进石关切的问了一句:“你伤到没有?要不要紧?”

黄金绵摇摇头,低声道:“不要紧的。”方进石道:“那我们走吧。”他走到那马车前,半蹲下来拍拍自己的膝盖道:“踩在这里上去!”

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故作轻松的,是想缓解黄金绵刚刚的惶恐,黄金绵看到他这样,心中感到一阵的温暖,她很是迟疑了一下,这才慢慢走了过去,提了裙裾伸莲足踩在方进石的膝上,登上了那半人高的马车。

方进石站直了身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将刚才丢在地上的钱捡了起来,也登上马车,他伸手替黄金绵拉了车帘让她钻进车厢,回头对郑大车道:“这便走了吧。”

郑大车冷眼看着他,哼了一声,跳到马车之上,打马慢行。

方进石也钻进马车车厢,此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他看到黄金绵缩在角落,黑暗之中他也不想靠过去,只是他现在赤着上身,委实不雅,便去身边找那个放着他那件蓝衫的包袱,车厢黑暗,一时竟然找不到。

他在靠自己这边摸索,黄金绵看到了,小声问道:“二哥在找什么?”方进石道:“在找我的包袱。”

黄金绵道:“在这里了。”说着黑暗之中仿佛递过来一个东西,方进石伸手去接,却将黄金绵的手指和那包袱一起接到。

她手指纤细,给方进石一捉,便微微后缩,方进石赶忙松开,黄金绵忙将手指缩了回去,半天没说话。

方进石微微尴尬,他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虽然他从来都不会因为害羞而无语,只是方才太过惊魂,一时也不知dào

应该说些什么。

那马车摇来摇去,方进石打开包袱,从里面拿出那件蓝衫穿上,还是黄金绵主动打破了这僵持的局面,她柔声道:“二哥,我问你一句话好么?”方进石道:“当然可以了,你问什么?”

黄金绵低声道:“我想问……想问二哥,刚才为何那样。”

方进石道:“噢,我之前卖过一匹马,想来那马的马鞍之上有对这车夫有极其重yào

的东西,便逼我去找回,本和你无关,但这次却害的连累你了,真是过意不去,不过你且放心,我便是拼了性命不要,也一定护得你的周全。”…,

黄金绵道:“二哥之前救过我,也别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二哥的心意金绵清楚的很。”她停了一下又道:“我却问是不是这个。”

方进石奇怪了:“那你问什么?”

黄金绵小声道:“我问的是,二哥如何,如何肯那样……”方进石听得一头雾水,即不是说的舍命相救,又说的是什么?听她之言,“那样”是极其重yào

的一件事,却怎么也猜不到他“那样”她了……

他想了半天也猜不出,只得问道:“肯哪样?这我却听不懂了。”

黄金绵小声道:“如何肯让我踩着你……”方进石一愣,他当真是根本就没想过这个问题,那马车半人高,旁边又没有什么可以借力的,除了抱她上去,便只能让她踩着上去了,如果抱着她,方进石现在还没有这个胆子。

“踩一下当什么紧,又不痛不累的。”方进石道。

黄金绵嗫嚅道:“这……”她也真不好措词,只得说:“这有违礼法……”

方进石明白了,可能是所谓男女授受不亲,可是在他的理解中,便是不能肌肤不能相接触,好像她也没接触到吧,她有鞋子隔着呢……好像刚才碰到她的手,才是有违礼法吧?那她又没说刚才。

他不太懂得以前的一些礼法细节,想来可能是不知之下犯了忌讳,所以方进石听了黄金绵的话,忙道:“噢,刚才是我大意了,没考lǜ

到姑娘清誉,真是对不住你了。”

黄金绵却是大窘,低声道:“不是这个,我说的是,二哥是男子,如何能让一个女子踩在身上……”

方进石这才明白她的意思,古代都是男尊女卑,礼法森严,一个男子自然是不能让一个女子去踩在身上,尤其是当着外人的面,是一件极其没面子的事。

此时虽然还没到南宋朱熹开创理学新派之时,可是这些根本的道理却是相似的。

方进石来自后世,这种理论对他来说根本不会想到和体会到,依他看来,这本根本就不是什么事,而在黄金绵看来,却是和他拼了命护她一般重yào

的了。

第33节 为人性僻耽佳句

方进石微微一笑道:“给踩上一下,当什么紧,我心中倒喜欢的很呢。”他这话便是有些暧昧的味道了,却也是出于内心。

这少女外表楚楚可怜,内心却是刚强,之前在郑大车的刀逼羞辱之下,只是少女本性软弱胆小,吓的哭了,却未曾口吐半个求饶乞怜的字,方进石虽然认为即使她哀告也是极正常的,可是却更是喜欢她的不屈,由怜生爱,心中慢慢的开始种上了爱的种子,他是个不掩饰自己感情的人,有了这种意思,便恨不得马上表达出来。

黄金绵“嗯”了一声,刚想说什么,听到郑大车拉了马停车的声音,听到有人问了一句:“回来了?”

郑大车道:“嗯,少爷在么?”那人道:“少爷不在。”

方进石掀起窗格的帘布向外望去,这马车停在一处庄院大门之前,这庄院远离官道,占地倒真是不小,只是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墙体剥落,有前后三进,十七八间房屋模样,房顶之上长了些杂草,大门檐下挑了两盏灯笼,昏黄的灯光下,依稀可辩那大门上木匾上的三个字“彤云居”。

那问话之人站在大门台阶处,穿着青衣小帽,二十四五岁模样,却是一个小厮打扮,他个头不高,身材瘦长,满脸笑容的迎了上来,掀起车帘道:“原来有客人到,郑大车,这是你的朋友么?”他直接称呼郑大车的名字,竟不带任何别称。

郑大车道:“是少爷请来的贵客,还不快去厨下好好准bèi

一下?”这小厮嘻笑道:“不用准bèi

,少爷住了几日,不太习惯,着人刚从延州城请了个好厨子回来,时时都有酒菜。”

他说完从门后搬了一条矮凳出来放在马车前面,向车里的二人道:“二位贵客,便请下车了。”

方进石知dào

此时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他回头对黄金绵道:“黄姑娘,我们下去吧。”

黄金绵小声嗯了一句,提了方进石的小包袱,跟着他下了马车,郑大车自将马车拉到院子侧门,不再理会他们。

那小厮伸手引路道:“二位贵客,里面请。”他言语态度彬彬有礼,满面陪笑,全然没有把二人当成捉来的犯人,方进石将心一横,即来之便安之吧,就跟着这小厮来到院中。

这院中地方不小,种了些茄子扁豆之类的菜和一些花草,此时正是盛夏,枝叶繁茂,长势十分喜人,不时有蜜蜂采摘花蜜,院中打扫整理的虽然不特别整齐,可是充满着乡间温馨之感。

迎面的是五间青砖垒成的主房,窗户虽然已经旧了,不过格纸却是新换,左右墙处各有一花园圆门,有小径通入后院和别院。

那小厮将二人让进中堂屋中,这屋子宽敞,桌椅全是粗木所制,并不精致,那右面有一道屏风,看上去已然有些陈旧了,上面提了一首诗,方进石走上近处看,诗云:

欲出未出光辣达,

千山万山如火发。

须臾走上天上来,

赶却流星赶却月

这诗用的是颜真卿的行书,笔势端庄大气,笔锋内敛,方进石虽不太识得书法,却也知dào

这字写的甚好,他读了这首诗,感觉用词极是直白,文采差了些,如同打油诗一样,不过这诗却相当有气势,有种大斧砍山而开一般的大意境。

那诗尾写了一行小字:骇拙笔于政和二年腊月初八,时雪夜,卧思先祖之痛,心恻然而书之…,

方进石看了这诗,赞道:“好诗,好字。”那小厮看他近前看那屏风,也跟在他后面看,听他称赞,脸上堆笑道:“此乃我们老主人所书,如何好法,还望公子赐教一二。”

方进石顿时无语,半天憋了句:“总之我觉得写的甚好,如何好法,我却说不上来。”那小厮呵呵而笑,也不追问下去,引二人坐下,道:“不知公子高姓大名,能否告知?”

方进石微笑答道:“在下姓方,方进石。”小厮忙道:“原来是方公子,在下老主人和公子正巧全不在,只怕慢待了二位,还望见谅。”

方进石答道:“不敢,不知贵上大名,说实在话,在下是让那车夫硬逼而来,并非什么贵客。”那小厮一愣,马上堆笑道:“想是其中有些误会,敝上名讳小的不敢讲,待我家公子回来,自会和方公子解说清楚,今夜二位便请放心暂住,无须多虑。”

方进石见这小厮如此客气,和方才半道之上郑大车的凶狠恶毒有天壤之别,警惕之心便放了大半,便含笑答yīng



那小厮陪了一会儿,行了一礼道:“二位稍候,我去安排一下饭菜住处,马上便来。”方进石道:“打扰了,不知大哥姓名,还望告知。”那小厮道:“在下只是个下人,如何敢称大哥,在下姓薛名正。”

方进石哦了一声,那小厮薛正又客气一下,便走了出去。

方进石回头看了一下黄金绵,她自始自终没说一句话,只是默默的跟着他,方进石觉得自己有点独断专行了,一直没问她的意见,此时无人,便小声问道:“黄姑娘,我们今晚便在此地休息了,你看行么?”

黄金绵低声道:“二哥作主便是了,总是二哥走到那里,我便跟在那里。”顿了一下又道:”二哥再别黄姑娘的叫,我哥哥以前叫我小翠,你便也这样叫我吧。”她这前半句话说的坚决,方进石心中大为受用,后半句将自己以前的小名都告sù

了他,却是真将他当成了自己亲人,方进石心想:无论如何艰难,我都要护得她周全,决不能再让歹人伤害到她。

他站起身来看看四周环境,道:“你猜猜看,这房子的主人是什么样的人物?”黄金绵抬头看了看,摇头道:“我猜不到,听二哥说他的诗字很好,也许是个避世的隐士高人也未可知吧。”

方进石连连摇头道:“我哪里懂得诗字好坏,信口恭维而已,此间主人纵是高明之人,也绝不是什么坦荡君子。”

黄金绵奇道:“二哥如何知dào

?难道你见过这主人?”方进石呵呵一笑:“没见过,只是他养着郑大车这样的手下,会是好人么?”

黄金绵想想也是,点头道:“是啊,那我们也应该要小心些才是。”

方进石道:“这个暂时他们决不会对我们不利,他们要找的那封信只有我才能帮他们找到,那封信对他们来说极为重yào

,而且看样子也是非常迫切的要在短时间找到,逼的我急了,他们什么也得不到,所以我们暂时大可放心,只是这本不管你的事,却牵扯你进来,当真对不住你了。”

黄金绵道:“若不是二哥要送金绵回家,也不会受那恶人威迫,想来却是我拖累了你,你我二人以后再莫要说谁拖累谁了。总是你若是向水里行,我也便向水里行,你若是向火里去,我便也向火里去,决不迟疑。”…,

她这话声音虽小,语气却是极为坚决,便好像是认准了方进石,身心所托付一样,方进石大为感动,护卫她周全之心也越发坚决,同时感到自己的责任重大,心想:以后做事说话要好好想想了,两人的生死荣辱,只在我一个身上了。

黄金绵又小声道:“二哥,那封信对你当真没看到过么?若是十分要紧之物,危急之时二哥便别顾着我了。”

她这么说,方进石心中更是感动,真是觉得她善解人意。方进石想了一下,有心不告sù

她实情,怕是她多知dào

一些,便增加一份危险。

再者说他现在不敢说太多的话,生怕黄金绵不擅于作伪给这郑大车瞧出破绽,瞧这郑大车的手段毒辣,只怕真的给他找着了那封信,也不会轻易放过他的,他当然也是不愿意把火引到施全那里。

即使是此事可以全身而退了,怕是会留下后患,他方进石可以一走了之,可是黄金绵呢?她一个弱小女子,无论最后如何,都尽可能的让她远离危险。

想到这里,方进石淡淡的道:“其实我也没见过什么信,只是现在先找到那个强盗头领,帮他们找到那封信,他们才会罢休。”

黄金绵哦了一声,听得外面脚步声传过来,二人回头看去,只见薛正领着一个胖胖的丫头提着个竹篮走了进来。

这丫头把竹篮里面的几个碟子放在桌面上,却是数样点心和羹汤,方进石一样都不识,薛正微笑道:“天气炎热,二位先喝点羹汤解解暑气,饭菜随后便来。”

方进石客气几句,那薛正领着丫头走了,他看着这几样羹汤道:“这家主人倒是不小气,那我们也不用和他们客气了。”

黄金绵看了一眼外面,小声道:“这汤他们不会做了什么手脚了吧?”方进石道:“那我们也总是不能不吃不喝的和他们干耗着,他们若要害我们,直接便可让我们无法避开,何用这种手段。”想想也是,单是那郑大车一人,他们也对付不了,更别说到了这贼窝之中,更是提防也提防不来的。

方进石取过一碗来喝了一口,赞道:“好喝,这厨子的手艺当真不错。”他将每一种都取来尝了,竟喝了三大碗,黄金绵却是只喝了小半碗便放在不喝了。

二人正坐在那里喝汤,听到外面有人在大声吵闹,听声音竟然是那郑大车和薛正,只是二人说话语速又快,带的有浓重的他乡口音,方进石也听不出两人在吵些什么,后来听得一声碗碟摔破的声音,方进石奔出门口,却看到那薛正如同疯了一般,目红耳赤的正将那胖丫头手中提着的饭菜一个一个的拿出,使力的摔在地上,胖丫头惊恐的缩在墙角,不敢上前,那郑大车却是双手抱了肩头,冷眼看着他。

薛正把碗碟全摔完了,又一脚狠狠的将脚边半个破碗踢开,回身之时却踩在那饭菜之上,脚下一滑,右手慌忙在旁边小树上抓了一下才没有摔倒,他定了定神,回头看了看站在中屋正房门口的方进石和黄金绵一眼,回头怒向那胖丫头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厨下再重做!”

那胖丫头诚惶诚恐的低头答yīng

一声,快速的跑到后院去了,郑大车冷哼一声,态度看上去仿佛极为不宵一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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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倾银注瓦惊人眼

薛正背对着方进石黄金绵二人,停了一下,缓缓的转过身来,脸上已然恢复了那种唯唯诺诺满面笑容的神态,微笑着对方进石道:“贵客莫怪,在下方有些激动,只因刚才听得这车夫一路之上似乎对二位多有得罪之处,有违我家公子的待客之道,这才情难自持,如今我已骂过他了,还请两位宽恕一二。”

说完回头对郑大车道:“还不快些向两位陪罪!”

郑大车本抱着肩头冷眼观望,听他这么说,便也躬身随意行了一礼:“姓郑的向两位陪罪了。”他这当然根本就不是赔罪,只是做作样子,说完这话,却是头也不回的向了后院去了。

薛正骂道:“这厮什么态度和贵客说话……公子不在我便管不得你吗?”说着便追着郑大车向后院理论去了。

方进石和黄金绵对望一眼,面面相觑,郑薛二人都走了以后,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四周静悄悄的。

黄金绵小声道:“二哥,我们逃了吧。”方进石看看四周,做了个小声的手势。他带着黄金绵快步走到大门口,刚要伸手拉门,听得身后薛正的声音道:“两位要到哪里去?饭菜马上就准bèi

好了。”

方进石微微尴尬,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来嘿嘿笑道:“在下看这院中有些新鲜青菜,便过来看看有没有可以吃的……哎,这茄子长的很好,不知能否请贵厨加上一道菜呢?”他说着走上前去,在那院中菜地里摘了一条茄子下来,拿在手中满面笑容的伸向走过来的薛正。

薛正伸手接过来,皱眉道:“不知公子想如何吃这条茄子呢?”方进石道:“有劳贵厨将这条茄子油炸了,如何?”薛正一愣:“油炸?茄子?”

方进石道:“厨下做不得么?”薛正咬了下唇道:“做得,当然做得,两位稍候。”说完拿着那条茄子转身又向后院走了进去。

方进石经过这一试,知dào

这院中实则是外松内紧,表面上没有人理会他,其实看守极严,郑大车辛辛苦苦的将他捉到,怎么可能让他轻易的就逃脱了,这大门之外可以肯定也有人把守,否则他们也不会这么放心二人单独呆在院中,于是便打消了逃跑的念头,对黄金绵道:“我们回那大厅里坐吧。”黄金绵嗯了一声,跟着方进石回到那房间。

二人逃跑不成,有些气馁,坐了一会儿,薛正领着那胖丫头便又来送饭菜来,除了几个菜肴之外,当真是把那条茄子洗的干净了,过了油锅炸了一下,不过那厨子却是一砍两半便这样下锅了,不会用鸡蛋糊糊夹肉馅做成油炸香茄。

方进石皱眉夹了半块咬了一口,没有任何的调味品,连个盐也没有洒上一些,自然是不好吃了,他放了下来随意吃了些东西,薛正等两人吃过,让胖丫头收拾好了,对方进石道:“两位一路辛苦,便请早早的休息了。”

方进石道:“我妹子的衣服破了,在下能否到集镇之上买些衣服回来?”薛正看了黄金绵一眼,她裹着方进石的灰布衣衫,显得肥大臃肿,衣袖长的手都露不出来,便道:“此时天色已晚,此地离最近的集市也要一个时辰,明日再买吧,我这里有些旧衣,这位姑娘先暂代一天可好?”

这个方进石做不了主,只好回头探询的目光看着黄金绵,她微微点了一下头。…,

薛正看她点头,转头对那胖丫头道:“你去给这位姑娘拿些衣服来。”那胖丫头一愣:“什么……衣服?”

方进石看这胖丫头的体型肥胖身材高大,心想:她的衣服只怕比我的衣服还要大,怎好让黄金绵来穿?

薛正却道:“前些日子老主人的丫头银娘不是留下了几件衣服么?瞧来和这位姑娘差不太多,你去取来。”

胖丫头这才恍然,走到后院中取了两套衣服过来,黄金绵接了来,薛正又对那胖丫头道:“你领两位到左厢客房休息。”

那胖丫头答yīng

一声,领着二人到了左厢,那里有三间客房,那丫头推开其中挨着的两间客房门,方进石看了看,这房间虽旧了些,不过却倒也干净。

那丫头招呼两人各自找好一间,方进石看黄金绵走进房间之时,后背衣服隐隐有些血迹,暗骂自己一句粗心,他对那个胖丫头道:“这位姑娘高姓大名啊?能否帮我找些金创药来?”

那丫头看了看他,淡淡的说了句:“你便叫我莲儿是了,金创药是吧,请稍等片刻。”便转到后院中去了,过不多时,便拿来一个小瓷瓶子交给他道:“我就在前面正房最边上的一间住,公子有什么需yào

之处,尽可去叫我。”说完这名叫莲儿的丫头便转身离开了。

方进石本想让她帮忙给黄金绵送去,可是看她态度冷漠,也就算了,他拿了那金创药走到黄金绵的房门前叫:“黄姑娘,你睡了没有?”黄金绵吱的一声打开房门,脸上带着微笑道:“还没有呢,二哥有什么事么?”她依旧还是穿着方进石的那件衣服。

方进石把那金创药一晃道:“那恶人伤着你了,我给你讨了些药来。”黄金绵道:“二哥真是细心,让二哥担心了,这便请进来吧。”

方进石迟疑了一下,还是走进了她的房间里,黄金绵请他坐在桌边烛光处,笑道:“二哥你忘记了么,怎么还是叫我黄姑娘?”方进石便叫了一声道:“小翠……”黄金绵小声嗯了一声,算是答yīng

了一声,笑容满面。

方进石道:“你以前没去那客商家之时,便是叫小翠么?”黄金绵迟疑了一下,才道:“我叫翠容,父亲姓梁。”

方进石念了一遍:“梁翠容,这名字我觉得没有黄金绵好听。”黄金绵道:“我爹爹只是个乡下农夫,不识字的,能给我女儿家取个名字都是非常难得的了,那里还管的了难听好听的。”

二人闲聊了一会儿别的,方进石怕是夜深了对她名声不好,便想着告辞出来,于是对她道:“我去找那个丫头过来给你上药,你等一下。”

黄金绵道:“我的伤不要紧的,不用了。”方进石道:“还是上些金创药总是好些。”黄金绵看了看天色道:“只怕那丫头已经睡下了,打扰别人总是不好,还是算了吧。”

方进石道:“睡下了我也去叫醒她。”说着便欲出门。

黄金绵“哎”了一声,方进石道:“怎么了?”黄金绵低声道:“那……那便请……便请二哥帮我……罢了。”她这话声音渐低,终于说不下去了。

方进石从不是扭扭捏捏的人,心中其实早就盼望着她会这么说,他坚持用药也是存着这些私心的,想试试黄金绵到底会不会让他上药,此时心愿得成,心中极是开心,嘴上却道:“这……这使得么?”黄金绵却是向他微微一笑,并不接口,目光中微微露出一点调皮的神色,就好像早就看穿了他的意图一般,那神情方进石便是再笨,也看的明白。…,

他呵呵笑着道:“我……我去关门去。”他走到门口关上了房门,回过头来,烛光处黄金绵静静坐在那里,昏黄的灯火下她微微含笑,当真是端庄秀丽,不可方物。

方进石心头一荡,走了她身边拿起那个药瓶道:“你……你便趴在这长凳之上吧。”黄金绵听他的话,迟疑了一下,还是背对着过身去,将那件宽大的外衣褪去,只穿着那小小的肚兜儿慢慢伏在长凳之上。

方进石看着她那光滑如缎的后背,不由的吞了口唾液,拿了烛台凑近了细看,那创口极小,若不是还残留下一点点血迹还不太容易找,看的出那郑大车出手极有分寸。

他找了白布沾了些水,先将那些血迹擦去,倒了金创药上去,低声问道:“还痛么?”黄金绵摇头道:“不痛。”

方进石想找个什么东西包扎一下,一来这创口很小不用包扎,二来这后背也不太容易包扎,所以干脆就算了。

昏黄的灯火映衬之下,黄金绵光洁的后背上那两条打了结的红色肚兜绳结分外抢眼,这肚兜儿不大,红色柔软的丝织品下那两个山峰呼之欲出,方进石强烈控zhì

住那种想要拉开那个绳结的欲望,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渐渐粗重起来。

他只是这样看着,黄金绵看他不动,软语问:“好了么?”方进石这才回过神来道:“嗯……好了,你起来吧。”

黄金绵爬了起来,又依旧套上他的那件衣服,方进石微感失望,竟然不敢直看黄金绵,转过头来避开她的目光,随意的四下张望。

猛然间,他发xiàn

那窗格处有一只黑黑的眼睛在向里面偷窥,目光对视之下,方进石心头打了个激灵,大喝一声道:“谁?”外面那人马上将眼睛闪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快速向远,那窗格之上只留下一个用手指穿成的小洞。

方进石怒不可恕,顺手操起手边的板凳拉开房门冲了出去,只见院中一片寂静,半个人影也没有,只有他四下看看,找了一遍,依旧无人。

黄金绵奔了出来,小声道:“刚才有人?”方进石点了点头,黄金绵紧咬了下唇,黯然半天不语。

方进石看的她的神情,又是一种心痛,他顿时感觉自己无能,总是说要保护她,却好像什么也做不到做不了,心中气愤之极,一咬牙,话也不再说,便向后院那薛正住的地方走去。

黄金绵忙是拉住他的衣袖道:“二哥那里去?”方进石双眼喷火,恨声道:“我,我去找薛正让定要找到这狗贼!“

黄金绵低声道:“现在我们尚处于危难之中,便忍一下罢了。”方进石怒道:“都已经这样了让我如何再忍得?便是今天我性命不要,也定要讨得个公道。”说着愤nù

的将手中的板凳向墙边的花盆砸去,泥土飞溅,将那花盆砸的稀烂。

第35节 语不惊人死不休

他这么声音极大一砸,引得深夜之中围墙外几只狗一阵狂吠,有些住人的房间里亮起了烛光。

方进石提了那条板凳,怒气冲冲的穿过大院向通往后院的那个花园圆门走去,黄金绵微愣一下,小跑着追着上去,那正房最边上的一间门“吱”打开了,只听薛正的声音在身后道:“贵客哪里去?”

他竟然是住在这里的,方进石有些意wài

,回过头来看,那薛正站在门口,赤了上身,那胖丫头莲儿头发蓬松衣衫半掩站在他身边,两人似乎刚才是住在一起的。

方进石此时无心理会他这些烂事,看他在便向前两步道:“你在最好不过了,刚才有只恶狗偷偷躲在我们窗下偷窥,我倒想问问是何道理。”

薛正脸色严肃,缓声道:“会有这等事?你可看清楚是什么人了,穿什么衣服了?”

方进石怒道:“没有。”

薛正沉吟了一下才道:“这便难找了。”方进石道:“那便是不想找了是么?”

薛正方要回答他,只听的静夜中一阵吵杂的马蹄声传来,这些马怕有几十匹之多,薛正侧耳静听了半响,那马蹄声由远而近,便在这围墙外停下,他面露喜色道:“公子正巧回来了,此事需得找他方好。”

方进石也是好奇,也想知dào

这伙人的头头到底是何等模样的人,这些马停在外面,骑者纷纷下马,听得脚步声杂乱,人数应是不少,薛正小跑上前,打开大门。

跟着两人提了两盏灯笼走了进来,为后面的一个少年公子照亮道路,方进石抬头看去,这公子二十余岁上下,生的十分秀气,个头不高,头上的发簪上斜插着一根碧玉雕成的龙头簪,一望之下便不是凡物,他穿一件白色的儒衫,黑色金线靴子,衣着华贵,颇有些气度。

这公子身后跟着三十余名身穿黑衣的大汉,个个孔武有力,健壮魁梧,多半的人身带刀剑武器,进门之后站于墙角。方进石便是提着那条板凳站在院子中间,冷眼看着这华服公子。

这公子站定之后,薛正走上前去,低声说了几句,他点了点头,转头对方进石道:”你便是那个在安将集卖马的么?我此次便是专门为你而来。”

他说话态度十分傲慢,这话听来意思是能请的动他的大驾,便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一般了,别人定要感激涕零的,依着他的猜想,方进石这个时候必定应该躬身行礼,诚惶诚恐回答他的问话。

没想到这方进石冷冷的望着他,骂道:“你便是这些狗的主人么?麻烦你看管好你的狗,再乱咬乱看的话,小心让你方二爷给宰了。”说完此话,方进石把手中那条板凳向前一丢,板凳翻了一翻落在那公子的脚边,他自知对方人多,敌之不过,便索性更大方一些,丢了手中武器。

身后那群大汉听了此言,有人喝道:“混小子不想活了!”“敢跟公子这样说话,活腻了吧!”一阵的乱叫嚷嚷,仿佛如果不叫或者叫的声音小了,便不忠心护主了一样。

这公子手一摆,那些人便立即安静了下来,他仰天哈哈大笑了几声,猛然转头道:“好!骂的好!骂得痛快!”

方进石看他居然并不生气,有些意wài

,这公子停了一下,又道:“那我便不绕圈子了,我想要那封信,你若能帮我找着,你想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他口气好大,仿佛天下便是他家的一般。…,

方进石冷冷的道:“当真是我想要什么你都可以给我么?”

那公子一呆,可能想着方才那口气确实太大了些,呵呵一笑道:“当然是限于我能找的到的了,无论银钱美女,田产庄园,还是想要扬名或者做官,我统统都可以答yīng

你。”方进石一愣:“官位也能得到么?”

那公子道:“四品以下,我现在便可答yīng

你,若是四品之上,费些周章也当可以。”

他这话方进石吃了一惊,本想着以郑大车之流,多半这主人撑死了也只是些江湖巨盗,帮派大枭,却没想到这公子居然可以许他四品以下高官,这便不是寻常百姓所能做到的了,方进石望着这华服公子,顿时想到了这人身份,失声道:“原来你便是安……”那公子“哎”了一声,拦住他的话头道:“你明白就好,这下总可相信我刚才所说,决非虚言骗你了。”

是了,这位公子便是景王世子,安命侯赵子平。方进石本应该早就想到,如此风急火燎的想要得到那匹马,除了赵子平外,还会有谁?方进石从未听人说起过景王是谁,却也想到,知州方才是五品官,纵然是一个王爷,当真可以让他一个布衣白丁,做得上四品高官么?只是这安命侯爷信心满满,看样子又不像讲大话。

赵子平看着方进石讶然的神色,追问了一句道:“如何?”

方进石道:“你若是要我相信你可以做到,便先帮我解决刚刚之事。”

赵子平嗯了一声道:“你想如何解决?”

方进石道:“找出那个偷窥之人,我要一个公道。”

赵子平微微一笑道:“这个容易之极。”转身对身后的黑衣大汉道:“去把这彤云居里所有的人都叫到这里来。”

那三十名大汉转身便去叫人,本来已经有几名这院中的人在旁,又去找了其余几人,包括那薛正,胖丫头莲儿,郑大车,厨子和及下人武师,更有几名和郑大车一样的贩夫走卒,伙计掌柜模样的,一共十三名排队集中到这院中。

赵子平看了看这些人,问那薛正道:“全在这里了么?”薛正颤声道:“是!”不知为何,他竟然显得有些害pà

,方进石心想:莫非刚刚是他?可再一细看,那十三人除了刚请来的厨子,其余十二人竟然都是面有惧色。

赵子平双手背负,在这十三人面前走了一趟,淡淡的问道:“方才是哪个人,现在自己站出来吧。”这十三人都是相互看看,半响没有一个出声。

赵子平嗯连连点头,道:“嗯,在我景王府中,居然还有这等鸡鸣狗盗之事发生,自己不站出来,我便没办法你了么?”他猛然回头对身后那三十多名随从道:“去把这十三人的眼睛全挖出来,放在这厮前面,给他一个公道!”

他此言一出,那十三人顿时面如土色,数人马上伏地求饶喊冤,纵是郑大车这等狠毒之流,也是身体发抖,神色惊恐异常大声喊着:“侯爷明鉴,绝非在下。侯爷明鉴啊!”薛正更是连连向赵子玉行礼只是喊:“侯爷……侯爷……”

说话间,身后那些随从冲上前去,有的两人捉了一人,有的三人捉了一个,将这十三人按倒,这十三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反抗一下,只是不停的哀告。随后便有人按了头,有人拔了刀出来,顿时便有人嚎叫着发出如同杀猪一般的哭喊声。…,

赵子平双手负在身后,只是看着那菜园,对身后那些哀求哭嚎理也不理,方进石心中大骇,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赵子平手段居然会如此狠辣,根本找也不找,直接便要所有的人陪罪。

黄金绵却是紧紧上前拉着方进石身后的衣角,她神情极是紧张,眼睛都急的快要流下泪来,用急切的连声对方进石道:“不要,二哥别让他们动手,二哥……”

方进石虽然痛恨那个偷窥之人,也恨极了郑大车,此时他正被两个黑衣大汉将头死死按在地上,双目死死惊恐的望着不过寸许的刀子,可是方进石怎么也不忍心看着这么残忍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他大喊一声道:“住手!”

那些黑衣大汉本就没有下手,似乎还在等着赵子平最后的决断,此时听他一喊全都停了手,一齐的看着赵子平,赵子平似乎这才从欣赏夜色中的景色中回来神来,回过头来神色平淡的道:“怎么?你不要公道了么?”

方进石咬了牙道:“公道我自然想要,只是这样……这样冤枉了其他人,也是不成的。”

赵子平冷冷的道:“本侯爷事务繁忙,没时间浪费在帮你找人上,你若是要个公道,我便马上将这十三双眼睛放在你面前,若是你心中不忍,此事以后便休要再提!”

方进石知dào

他只要一点头,那十三人便少了眼睛,那偷窥之人便得到报应,只是这事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心中滋味真是万种千般,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冲那赵子平无力的摆摆手道:“不用了。”

赵子平冷眼看着他,嘴角抽动着笑了一下,那笑容却有很重的蔑视的意思,然后对那些大汉说了句:“放开他们吧。”这些大汉们便放开手脚,这十三人死里逃生,纷纷躬身谢谢那赵子平活罪之恩,这些人虽然心中埋怨愤nù

,却没有一个敢面露半点抱怨之色。

赵子平对方进石道:“那你还要什么?”方进石道:“我什么也不要,只求你得了那封信后,莫再要来纠缠就是了。”

赵子平嗯了声,道:“那便这样了,若是你何时想到要我帮忙了,想法告sù

我一声便是了。若是你现在无事,便可去休息了。”

方进石看了看这场中十三人,他虽是出言让赵子平饶了这些人,可是事情却是由他而起,多半人心中抱怨,郑大车目露凶光中死死的盯着他,薛正却是背过身去,面向墙壁。

他自知这些人极为难缠,尤其是十三人中有像郑大车那样的好几名暗探,全是出手狠辣且诡计多端之人,如今得罪了这些人,只怕以后日子当真会不太好过。

方进石心中叹息了一声,转身对黄金绵道:“回去吧。”黄金绵答yīng

一声,跟着他慢慢走回了那厢房。

他把黄金绵送到房间,脸上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道:“你好好的休息吧,别想太多了,一切有我呢。”黄金绵嗯了一声,点点头。

方进石笑了笑,转了身就要离开,黄金绵忽然快走两步,两手抱了他的后腰,将脸依偎在他的后背上,方进石一呆,他想要转过身来,黄金绵却手臂微微用力,让他不要后转,她便这样从身后抱着他,不说话也不动,半天不语。

一阵风吹过,将那烛台吹熄了,屋子里一片黑暗,方进石看时间久了,这样和她呆在房间里好像不太好,便想伸手将她的双手掰开,黄金绵却是将身子晃了晃,双手抱的紧了,方进石柔声道:“怎么了?”

黄金绵低了声音道:“二哥,我……我好害pà

那个人……”方进石听她说这话时,语气竟是微微颤抖,想是吓的当真不轻。

第36节 李相将军拥蓟门

方进石想想她这几日来,不是让盗贼强抢上山,便是让人拿刀逼迫,方才又经lì

那样惊魂的事,便是他一个男人,都已经惊魂未定,更何况是她这样一个胆小可怜的小女孩,真真觉得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她,心中愧疚涌上来,便柔声安慰道:“已经没事了,过去了,有二哥在,再凶的人你也不用怕。”

黄金绵微微点头,缓缓放开了手,方进石转过身来,伸手捉到她的手握着,她毫不抗拒的就让他握着,慢慢的将头靠在他的怀里。

方进石松了她的手,伸开双臂搂着她,心中对她极是爱怜,感觉心头一片平静,这是他穿越以来心情最为平静的时刻,黑夜之中,一只萤火虫从门口飞了进来,拖着荧荧的尾巴绕着他们飞了一周,落在地上爬行,仿佛它也来添加些美妙的气氛。

他们便这样静静的抱着,过了好久,黄金绵小声道:“我好困了。”方进石道:“那你便休息吧,我去掌灯。”他放开黄金绵,走到桌前找到火刀火镰点了烛光,这火刀火镰曾是方进石穿越以来最感兴趣的东西之一,想当初他在那小客店玩了一个晚上,将店家提供的一堆艾蒿绒团全部用完,惹得那店家小二好半天鄙视。

烛光亮起,黄金绵站在那里看着他,方进石走到床前查看了一下床铺是否干净,床下有没有什么东西,他此时不得不小心起来,仔细检查过了,对黄金绵道:“好了,你可以睡觉了。”

黄金绵走到床前坐下,嫣然一笑道:“我要你等我睡着了才能离开。”方进石软语道:“我今晚便不走了,一直守着你睡觉成么?”

黄金绵嗯了一声,笑道:“真的?那你先转过去。”方进石微笑着转了身,过了一会儿,黄金绵道:“好了。”

方进石转过身来,她已经躺下床上了,还是穿着那件方进石的大衣衫,原来只是脱了鞋子而已,夏天天热,她也没有盖上什么东西,只是把双脚藏在床尾的薄被中。

方进石暗暗好笑,她居然害羞的连脱个鞋子都要让他转身,却又敢只穿着贴身小衣让他上药,主动的去抱他,女人的心事当真是不懂了。

黄金绵调皮的笑道:“我睡了,你不许离开啊。”她经过方进石的一阵安慰,心情已经大好,方进石点点头,黄金绵微笑着闭上了眼睛,她当真是困了,或者这几日折腾的让她异常疲倦,不久便沉沈的睡着了。

方进石坐在桌边看着她,想着终要想个法子脱了眼前之困,想着怎生想办法擒了那赵子平逼他们放人,或者是收买一下这里面的人,想来想去都是行不通,快到天亮也没想出个什么好方法来,他眼睛极是困乏,便伏在桌面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色已亮,感觉后背脖颈都是生痛,他斜头向床上望去,床上竟然无人,黄金绵竟然不知dào

何时不见了,方进石心中大惊,马上跳了起来冲出房门,却差点撞上端着水盆进来的黄金绵,却原来她早醒来打了水来。

方进石连声道:“吓坏我了,以为你不见了。”黄金绵嫣然一笑,道:“我看你一路辛苦照顾我,睡的正好,不想打扰你,只是到外面井口打个水来。”方进石这才注意到她换了那个名叫银娘的丫头衣服,一身淡青色衣衫,是个丫头的打扮,显得倒也干净利落,这衣服也算合身,看上去真是一个俊俏的小丫头。…,

方进石用她打的水好好洗了脸洗漱一下,那胖丫头早早的便提了早餐过来,她表情生硬,问也不答,只是把那食物在桌面一放,转身便走。

方进石也不生气,知dào

她也是恨昨晚之事,和黄金绵草草吃了些东西,薛正早早的便过来候着,说是赵子平有请,态度依然是一如昨天那般的客气,只是话却少了许多。

方进石带着黄金绵走到前厅,赵子平早就等候多时,他正坐在那里喝茶,看到方进石二人进来,道:“两位这便动身吧,一路之上辛苦一些,到了中部县我自有安排。魏崇,你和郑大车一起坐马车陪着他们,其它的人骑快马赶过去。”

魏崇是他身边的一个亲随,也是个瘦瘦的汉子,双手粗壮而有力,像个武夫,偏又是长着一脸的白皙相,方进石看着他的脸就不舒服。赵子平定了一下又道:“我这人恩怨分明的很,若是你帮了我,我自然亏不了你,若是你骗了我,你知dào

我的手段的。”

他这赤-果-果的威胁,让方进石听了心里极不舒服,可是也没有办法,便和那魏崇一起出来,郑大车早就等在那门外,却是另外换了一辆新的马车,这马车比他之前的那辆要大的多,拉车的马也是极为神骏的一匹白马。

方进石和黄金绵及那魏崇登上了马车,马车前面是两扇车门,里面极大,铺了猩红的地毡,装饰极为豪华,马车板壁上镶有铜灯,角落里放着两个花瓶,布置十分的淡雅。方进石和黄金绵坐在一边,魏崇单独坐在一边。

郑大车轻喝一声,马车便走了起来,沿着大道走了一会儿,又转小路抄近路向中部县进发。

方进石想套些魏崇的话,多了解些情况以便好想法子逃走,可这魏崇像个哑巴一样,任他问十句,却不回答一句,气的方进石一肚子火,却拿他一点招都没有。

若是他单独一人,必定能想个法子逃出,可是要顾及到黄金绵,却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

这天天气极为闷热,到了中午更是乌云盖顶,阴沉的如同傍晚一般,闷的车厢里也是极不舒服,偏偏这一段路又是极为难行,想快也快不了,也就无风可以凉快一些了。

方进石心中烦闷,拉开车帘冲郑大车道:“喂,快下雨了,赶快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这车里太闷了。”郑大车道:“过了前面浮罗桥便是进了中部县了,到那里再休息吧。”说话间,一阵大风吹过,灰尘四起,吹得方进石满嘴巴都是土,眼睛也睁不开了,地上的树叶被吹的漫天都是,那马也是低低嘶鸣,低了头慢行,逆风猎猎,风声在耳边咆哮而过。

一道道骇人的闪电过后,雷声轰轰,接着黄豆大的雨滴便急急的落了下来。

方进石忙是躲进车内,郑大车也是慌张的披上蓑衣,这小道本也没什么人,郑大车看看四周也没有什么人家庭院可以躲避,便重重打了马屁股一鞭,想着快马加鞭的,到前方找个避雨的所在。

那马冒雨跑了一段路,便又是慢了下来,雨越下越大,如瓢泼一样,道路开始泥泞起来,更是难行。

郑大车坐在车前赶车,虽然头戴斗笠身披着蓑衣,却也给雨水浇的湿透,他远远望去,暴雨中依稀看到前方道路岔道旁边有一个破旧房屋,可以避雨,于是就拉了马头向那岔路而行。…,

方进石和魏崇两人将马车的窗格关死,这马车窗格密封甚好,关了便滴水不漏,门口却是密封不好,却也只怕时间久了,从门那里流了水进来。

方进石回过头来,看黄金绵听得惊雷一声神色便是一紧,便伸手握了她的右手,感觉她的手一片冰凉,黄金绵虽然魏崇在旁,却也没有抽回手来,便是由他这么握着。

忽然那马车微微一沉,只听前方郑大车怒骂了一声:“贼娘的!”方进石和魏崇赶忙从车厢中出来看,却见这马车车轮已然深陷泥中,郑大车猛抽一鞭,那白马长嘶一声,奋力向前拉动一下,却又拉之不动,前行一下,随即回来原坑中。

方进石向远处看看,不远数丈便是一处破旧的房子,那房檐甚宽大,有七八个人在那里躲雨,看来这郑大车想将这马车赶到这破房去躲雨,却不想快要到了,却给烂泥陷住了车轮。

郑大车怒骂着又赶了两次马,都没有将那马车拉出泥潭,相反却越陷越深,直将右面七成的车轮都没淹没了,那马也是前腿一跪,爬不起来。

魏崇大声道:“下去推一下吧。”说着率先便冒雨跳了下去,方进石虽是不愿这么给他们帮忙,可是现在坐同一辆马车,也只能先顾得了眼前再说,于是也跟着跳了下去。

那雨下的极猛,他一进到雨中,全身便已经湿透,脚下的水早已淹没鞋高,鞋子里全是泥水,魏崇大声喊道:“你到前面去拉马,我去后面推。”方进石便冲到前面,伸手拉住了马嚼口铁环,使劲的想将马拉的站起,郑大车也在马车上大声喝斥白马,这马口喘粗气,雨水顺着马毛快速流淌下来,脖子上铃铛骤急,挣扎几下,站了起来。

方进石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这雨下的太大了,雨水顺着脖子流进腰间,让腰带一阻,腰间便涨了一圏水,抬头望去,黄金绵扒了车门向外张望,方进石向她用力挥手大声喝道:“赶快进去,进去!”黄金绵听了他的话,忙是躲进车厢,关紧了车门。

魏崇在车后大喝一声:“走!”脖子上青筋暴起,使了全身力qì

去推那马车,方进石也是使力的拉着马口铁笼头向前,郑大车弓了身子猛抽一鞭,白马低了头奋力向前拉动。

只是这马车极重,底板便是极厚的松木所制,板壁也比其它的马车厚上三分,车轮又是陷的太深,这马车向前半个车轮,便又倒回原位。

郑大车心急上火,跳下马车抢了方进石的马口铁笼头道:“你也去后面推着。”方进石知他识马习性,比自己拉马强的多,也不争辩,也到了那车后去推。

听得那房檐下有人喊了一声:“兄弟几个去帮着推一下吧。”跟着一人便投入大雨之中跑了过来,后面跟着两人也过来帮忙,这三人跑到车后车边,一齐使力,郑大车在前面拉马,马车车轮粘着大片的红土烂泥,终于从那泥坑中行了出来。

郑大车忙是将马车拉到房檐之下,众人俱都是一身泥水,全身湿透,纷纷抹脸拧衣,方进石将腰带松了些,感觉那雨水顺着身体呼的一下流到脚边,竟然存了不少的水。

郑大车和魏崇忙是向那三人道谢,这三人客气几声,刚刚在方进石身边一起推车的高个子大汉更是连声道:“举手之劳,举手之劳。”想来方才便是此人招呼另外两人前去帮忙的,方进石此时才注意到这人相貌,微微一怔,竟然是他!

第37节 黄衫年少来宜数

这高个子穿着一件普通的淡蓝色衣服,长的又黑又壮,右脸上长了一个痦子,上面长了几根毛发,便是因为这个痦子,才让方进石认得他,他便是刚刚穿越而来的时候,带人假扮西夏流勇去抢耶律红鸟的那个李将军。

此时他穿着普通老百姓的衣服,也已经认不出方进石了,刚才跟他一起出去的另外两人也是和他一般打扮,看样子是他的随从,怪不得他一声喊,这两人便冒雨前去帮忙推车。

魏崇和郑大车连声感谢之话,若是平日里帮着推一下车也算不得什么,可是如此大雨,回来后衣裳尽是泥水,这便是极大的不易,是以两人虽都是凶悍狠毒之人,竟然也是十分感动。

方进石将自己身上的水和泥尽可能的除去,看这破屋子原来是个破旧的土地庙,他们这马车一到檐下,本来在此躲雨的几个百姓便到庙中去了,那屋中漏雨,可站立的地方也不大。

黄金绵从马车中探出头来,方进石看见微笑道:“你想在里面呆着还是想下来站一下?”黄金绵显出可爱的笑容道:“我想下去。”方进石走了过去,伸手挽了她的手,将她从马车上接着跳下来,她手中拿了方进石的包袱,那里面有他的之前的那件衣服,黄金绵便拿了那件干衣服,靠近了他道:“低下头。”

方进石依言低下头来,黄金绵便用那件干衣服去给他擦脸上脖子上的泥巴和水滴,她个子娇小,所以先让他低下头来,方进石看这里有其他人在,有点不太好意思,赶忙去接那干衣服想自己擦,黄金绵将脸一板,愠道:“别动!”

她这个带着命令的口气让方进石听着十分的受用,他便不动让黄金绵将他的头上脖子上擦的干净了,临了她还仔细的检查一遍,这才满yì

的道:“行了,干净了。”然后笑吟吟的看着他。

这小庙中有数十人之多,她竟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对方进石做出这亲热的举动来,方进石心中愉快,甚至有些得yì

,魏崇和郑大车只顾将自己的衣服拧干,和那李将军三人说话,也没空理会他们。

好在此时盛夏时节,衣服虽湿但也不会感觉寒冷,只是这大雨去好像没完没了,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不远处的泄洪水渠中浑黄的雨水奔涌而去,也不知流向那里。

“这么大的雨,延安府已经多年没见过了。”

“是啊,只怕有些地方要受淹了。”

“不知dào

浮罗桥有没有被冲毁,那桥年数太多了,只怕承shòu不住这大洪水。”

两个避雨的百姓在小声谈论这大雨,魏崇和方进石都注意到这两个百姓的谈话了,两人想的却是不同,魏崇想:真是糟糕,侯爷此时怕是已经骑了快马到了中部县了,这桥一毁,马车想过去也过不去,侯爷的人想接应一下也过不来了,这可怎生是好?

方进石心中却想:真是老天助我啊,此时天气如此恶劣,怕是要误了行程,又遇到这李将军,总要想个办法逃脱这两人控zhì



郑大车将身上的水擦了擦,然后蹲在地上检查马车,那马车纵是深陷泥中,也不可能马拉人推的也拉不动,他便有些怀疑,“咳!”他先是很烦闷的叹了口气,“怪不得这马拉不动了,原来是车轴断了!这下可麻烦了。”

方进石听到这话,心里不知dào

有多开心了,真是天助我也,这么大的雨,估计那长命侯赵子平的人是赶不过来了,若是想办法得到这李将军三人的帮忙,那逃脱就大有希望了。…,

只是郑大车魏崇两人都是极警觉之人,而且和那李将军又不熟悉,如何才能让他出手相救呢?瞧他这么热心的冒雨帮zhù

别人,想来让他帮忙打发坏人,他也是肯的。

方进石正在琢磨着如何才能和这李将军搭上话,只听大道上马蹄得得,两骑冒着大雨赶路,想是也急于找地方避雨,看到这岔道上的破房,便也拐进这岔道之中。

这两人身穿蓑衣,头上戴着油纸裹着的斗笠防雨,二人到了这破房屋檐下,从马上跳了下来,那地上有许多小水坑,他们重重落地,将水坑中的污水溅起,黄金绵正站在最外面,污水溅到了她的裤角。

方进石有些恼怒,愠言道:“两位慢些,这里有人站呢。”那当前的骑者笑道:“哎哟,对不住了。”他边是道歉,边将头上的斗笠掀了下来。

方进石一愣,当真是巧了,居然又是一个认识的人,这人竟然是当日和施全在去安将集的半路上在洛山居打尖时,那个替他付帐的邵大伯,他应是那个贵公子的随从,却不想今日在此又见着他。

只是这邵大伯已经认不出他了,和他道个歉后便转头向里喊了声:“李将军,真是太好了,终于赶上你了。”原来他是一路追着这李将军而来,终于赶上了。

那李将军看了看他道:“噢……你是邵云还是邵兴?你们弟兄长的太像,我分不太清楚。”这邵大伯道:“在下是邵兴,我弟弟比我壮一些,也高一些。”原来他们是两兄弟,而且可能是双生的,只是方进石也搞不清楚,那日见到的邵大伯到底是不是眼前的这个人,他本就有意上前攀谈,听了邵兴这话,便上前插话道:“那不知邵大伯是兄长呢还是弟弟?”

他其实只是想插话而已,想来叫大伯的,定是哥哥了,邵兴回头道:“邵大伯是我弟弟的名号,我表字晋卿。”

方进石一愣,一来这个字以前听过,吴玠的表字也是这个,二人的一模一样,二来邵大伯竟然是弟弟邵云,有些意wài

,那么那天所见的便不是眼前的这个邵兴,而是弟弟邵云了。

邵兴以为他是和这李将军一起的,也没在意他的问话,他回头给那李将军介shào

一起来的那个比较胖的汉子道:“这个是我兄弟陈麓君。”这胖子马上行礼道:“见过李将军。”

李将军赶忙的相扶,道:“两位兄弟追着前来,不知有何事?”

邵兴道:“我们张大哥一直想结交李将军,无奈一直不太方便,听闻李将军此次得罪陕州上官,欲投别处,又知在下认得李将军,便让陈兄弟和我一起前来相请将军,前往一议。”

李将军沉吟了一下道:“我家人已经迁到洛阳府黑石关内,孝忠胸无大志,只想和家小此后留在洛阳府,想是有负了张头领的美意了,还请两位回去告知张头领,望乞恕罪。”

方进石听的明白,这李将军刚才说孝忠两字,想来是他的名字,他不知dào

为何得罪了上司,这邵兴两人想是来请他加入另外一支队伍,却给他拒绝了。

邵兴不死心,又接道:“李将军,此时天降大雨,便是有心要留李将军一程,我张大哥诚心结交,更有大事相商,还请李将军能见上一见,再做决定不迟。”

陈麓君也是相求道:“是啊,李将军见上一见吧,张大哥出来之时再三叮嘱,说请不到李将军,我二人便休要回去见他,还请将军通融。”…,

那李孝忠看人他两人诚心相约,且又是冒着这暴雨前来,那张大哥也是名声极大之人,想着见上一见,也应是无妨,便沉吟了一下点头道:“好吧,那便见上一见。”

邵兴陈麓君都是一喜,只是此时还是大雨骤急,也不得赶路,只得耐心等候,李孝忠也将自己的两个随从介shào

二人认识,回过头来,方进石围的近前,一直侧耳在听三人讲话,邵兴见李孝忠不介shào

一下,迟疑道:“这位是?”

李孝忠看了看方进石,道:“这位……这位兄弟是乘坐这辆马车而来,我好像之前并不认得。”

方进石一听,赶忙上前道:“李将军忘了么?我们原是相识的。”

李孝忠哦了一声,又仔细打量了他,还是不记得何时和他相识,方进石提醒他道:“李将军忘记了么?不久之前一个夜里,将军曾盘问过一个被强盗捉了的绸缎庄的伙计,那便是在下了。”

他这么一说,李孝忠脸色有些尴尬,不过却只是一闪而过,似乎马上想起来了,上前拍了他的肩膀道:“原来是你,我想起来了,你还好么?”说着却是趁拍他之际,用手使力按了一下,方进石马上懂得,这李孝忠是在警告他,别把他领兵冒充西夏流勇之事说出来,让他住口,他自是不会说的,只是说:“好,好。”李孝忠看他聪明,不由的点了点头。

郑大车和魏崇两人初时见他和这几人攀谈,并未在意,两人犯愁的是这马车车轴已断,便行不得了,偏又是在这荒野之地,天气又是这般恶劣,还要看管了方黄两人,真是麻烦透顶,此时听得他居然和这五人识得,还聊的兴起,不由的对望一眼,不再管这马车,魏崇摸摸怀中短刃,凑近方进石,郑大车却是向黄金绵靠近,站在她背后不远的地方。

方进石和李孝忠说话,眼睛却看着这两人动作,此时未及向李孝忠求援,只怕郑大车拿了黄金绵,他纵请李孝忠制住魏崇,也是投鼠忌器,只得暂时忍耐,想办法先向李孝忠请援才行了。

只怕这魏崇不等让他和李孝忠说个清楚,便和郑大车动手了,所以方进石便想着找个怎样的机会才成,他不敢多言,魏崇一直站在身后,万一一个不小心惹了他动手,便没有机会说了。

这雨一直下了将近两个时辰,才渐渐收的小了些,又过了些时候,道路之上便有了行人打伞而行,却都是向来路去的,这躲雨的百姓中有人问过路人,那浮罗桥果然已经被冲毁了,且那河水暴涨,根本无法到了对岸,郑大车魏崇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相对无奈的摇头。

方进石却是听后开心,至少那赵子平赶不过来,便容易的多了。

这屋檐下躲雨的人慢慢也开始上路,庙中的人渐渐少了,待最后除了李孝忠五人和方进石四人外,只剩下一男一女,这两人一直是在庙中并未出来,且站在人群最后蹲或坐着,方进石一直没有注意,待前面的人走光了以后,他们才显眼起来。

这男的三十余岁,长的高大白皙,看样子不像是个出苦力的乡下人,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灰布衣服,他躬着身子捂着肚子,好像有些肚痛,表情有些痛苦。

这女子只有十八九岁,着一件黄色的衣服,有些脏兮兮的,面料看上去比较粗糙,当是极差的料子,她个头比黄金绵高上一头,身材倒是不错,头发有些枯黄,灰蒙蒙的好似多天不洗,脸上不施粉黛,似乎还有些小豆豆,也是有些灰头土脸,若是好好打扮一下,可能也是个中上之姿,可是如此邋遢不堪,便只是乡下一个天天喂猪养鸡,打猪草放羊的乡野村女。

【巩梅春批注曰】邵兴(隆)是山西运城人,邵云(大伯)是河南洛阳龙门人,他们不可能是兄弟,只是结义的同姓兄弟,当然,不妨碍他们成为南宋初年当之无愧的民间英雄。

李孝忠有人称南宋抗金第一勇士,个人觉得并非夸大。

第38节 英雄有时亦如此

这黄衣村姑关切的问这汉子:“怎么样?能行走么?”

这汉子表情痛苦的低声道:“能走。”这村姑从地上捡了包袱雨伞,将伞撑了,伸手搀扶这汉子,慢慢向前,他二人衣裳不湿,没有什么泥巴,雨伞也是干燥,想是雨未开始下,便躲在这里了。

李孝忠却是心好,看这汉子行走痛苦,走的方向又是方进石来的那个方向,于是提醒道:“这位兄台若是身体有恙,还是请郞中看过休息了再赶路吧。”

那黄衣村姑停了下来回头看了李孝忠一眼,想是在考lǜ

他的建议,李孝忠便加了一句:“这条道再走二三十里方有村镇,这边这条路只有两三里路便是古田镇,镇上便有郎中。”说着向那岔道一指。

黄衣村姑哦了一声,微微低头点了一下算是行礼,淡然道:“多谢!”她脸上不喜不怒不笑,有些死气沉沉的,她扶着那汉子又拐了回来,向李孝忠指点的古田镇走去。

此时雨虽然小了许多,可是依旧有些飘飘洒洒的细雨,那黄衣村姑打的是一把油布小伞,遮不住两人,她便把伞大半歪斜在那汉子头顶,自己冒雨前行,这汉子肚痛难忍,也没在意。

黄金绵脆声叫了声:“这位姊姊等一下。”那村姑闻言便停了下来回过头来,黄金绵走到马车车尾,那里有一把牛皮大伞,她拿了这牛皮大伞走到这村姑面前道:“姊姊用这把伞吧,大一些。”

黄衣村姑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迟疑,方进石看到心中一动:这村姑眼睛真是好亮。

黄金绵看她迟疑,便又道:“我们四人才这一把伞,大小都没什么关系,给姊姊换一换吧。”那村姑依旧淡然说了句:“那便多谢了。”将自己手中的小油布伞换了黄金绵手里的牛皮大伞,那大伞虽然有些份量,可是看她似乎打的并不吃力,扶着那汉子慢慢向远处去了。

黄金绵提了那小油布伞走了回来,虽然刚刚她出去给那村姑换伞是个逃脱的机会,只是方进石看郑大车一直离她是所有人最近的,他一直都是随着黄金绵移动,他自然深深的知dào

,控zhì

住了黄金绵,方进石就只能乖乖投降,此时黄金绵回来,他又是逼近她身后。

邵兴看了雨势渐停,便对李孝忠道:“李将军,雨已经停了,我们先到古田镇上换换衣服,吃点东西可好?”李孝忠微笑道:“也好。”邵兴道:“那便走吧。”

这五人便去拉了马准bèi

离开,李孝忠三人也是有马,方进石看他们要离开,心中大急,他一直找不到机会向李孝忠求助,郑大车魏崇看的极严,时时不离二人身后,此时眼见五人将要离去,再也顾不得太多,冲到李孝忠马前叫道:“李将军……”

李孝忠微笑道:“何事?”

方进石刚要开口,听得郑大车连咳几声,斜目望去,郑大车已抵近黄金绵身后,黄金绵眉头紧收,默不作声,方进石心中一痛,咬了牙关道:“没……没什么,谢谢李将军方才的帮忙。”

李孝忠道:“小事而已,小兄弟,后会有期了。”说完摆了摆手,打马而行,方进石看着他和邵兴几人说说笑笑,背影渐渐模糊,真是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他虽然断定郑大车必不敢伤了黄金绵,那样只会惹得方进石拼命,那信便得不到了,可是却终究不敢试上一试。…,

魏崇看着方进石失望的表情,冷哼一声道:“你最好不要玩什么花样,我们若是让你逃走了,回去也是死路一条,所以宁可杀了你们两个,也决不会让你们逃走的。”

方进石愤愤然的看着他,魏崇又道:“现在你们速到马车上去,想来后面的兄弟应该也快要到了。”郑大车喜道:“后面还有兄弟前来?”魏崇道:“这么重yào

的事,侯爷自然不会掉以轻心,后面尚有二十名弟兄,本应该早到的,只是给这暴雨误了行程而已。”

方进石听了此言,心中冰凉到了极点,本来以为可以逃走的,却没想到连一点机会也是没有,想那后面的二十人顷刻赶到,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二人被魏崇驱赶上马车坐好,方进石沮丧之极,低头闷坐,黄金绵看在眼里,软语道:“二哥,都是我不好,拖累了你。”

方进石抬起头来道:“这怎么能怪你呢?我们不是说好谁也不许说拖累了么?放心好了,有二哥在,一切有我呢。”黄金绵肯定的点点头道:“我相信你总有办法的。”

说话之间,听到有马匹銮铃叮叮珰的声音,有几匹马奔的近了,方进石心中暗叹,想是赵子平断后的手下赶到了,这下便不用再想着如何脱逃了。

听得一人道:“两位有没有见到我的钱袋子?方才在这里停留,钱袋却不见了。”听说话之声,竟然仿佛是那远去的陈麓君。

方进石一听他的声音,又惊又喜,没想到他竟然把钱袋丢失,回来寻找,掀开车窗向外看去,却见方才走了的五人竟然全部转回来,这几人下马到这土地庙中找寻,看到郑大车二人,便上前询问。

郑大车忙是摇头道:“在下等并未看到什么钱袋,这里只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人曾经呆过,也未曾看到有人捡到,想是掉在了别处了。”陈麓君道:“二位若是捡到了,那钱袋中的钱两位便取了,只求将袋中东西还给了在下,我便感激不尽了,再送二位一些钱也无妨。”他一脸的焦急,想了那东西极为重yào



魏崇道:“真是没看到,若见了一定还你了,方才这几位如此帮忙,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昧了你的钱袋。”

背后的李孝忠忽然叫道:“哎,这不是么?”魏崇听了转身去望,背后一紧,已经让陈麓君死死抱住向前一扑,魏崇心叫不好,回肘下撞,那陈麓君硬受了他一肘,他身子虽肥胖,身手却极为了得,他脚下一跘,向前一冲便将这魏崇压倒,魏崇想要回手抓他手腕,却见面前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钢刀,却是李孝忠。

回头望去,郑大车也已经给邵兴和那两名随从擒住,将他的头压在水坑里动弹不得,他不停的在那里喊叫:“干什么,你们干什么……”这几人假装丢了钱袋,偷袭二人,一举成功。

方进石大喜过望,跳下马车叫了声:“李将军!”

李孝忠微微一笑,道:“将车上的绳索解下来。”方进石忙是把马车下面的绳子解了,六人动手,将郑大车两人绑了个结结实实。

李孝忠这才拍了拍手上的泥水,对方进石道:“这位小兄弟原来是受这两人胁迫的,方才我便感觉不对,却没想到真是这样,这两人是什么人?是强盗贼人么?”

方进石还没回答,魏崇叫道:“李将军莫要听他胡说八道,我二人是景王府的,他是景王要捉的要犯。”…,

李孝忠冷笑一声道:“景王爷好大的威风,他说谁是要犯谁便是要犯,那还要官差何用!”他看上去对这景王有些怨气,语气毫不客气,魏崇语气一塞,自知失言,景王虽是王爷,却非官府衙门,纵是要犯,也当通过衙门办案才行,哪有私自拿人的。

方进石看这李将军不怕景王,且又好像有些私人恩怨,更是欢喜,大声道:“我还没有开口,你怎知dào

我胡说八道?难道不让我说话便无人知dào

你们乒百姓的恶行了么?”

邵兴道:“那景王府如何乒你了,你尽管大声说,别人怕他们,我却不怕。”他让方进石说,方进石倒不知dào

怎么说了,只好胡编乱造道:“我……我爹娘被他们害死,还烧了我家房子,还想强抢我妹子,我……我打死你们这些混蛋!”说着上前,在郑大车的小腹上狠踢几脚,他早恨死了这郑大车了,此时有机会报仇,自当用力狠踹,直踢的自己脚趾疼痛之极。

他说的遭遇模糊之极,真怕这李孝忠几人细问,也是借着踢打郑大车之际掩饰过去,李孝忠却不在意,王公贵胄欺负百姓的多了,尤其听闻那安命侯赵子平恶名在外,早就相信了方进石的话了。

方进石踢了几脚,想到那些赵子平的手下正将赶来,不敢多耽误时间,便对李孝忠道:“后面还有些他们的人正要赶来,我们走了吧。”李孝忠虽不怕景王,可也不想惹麻烦,便点点头。

方进石去解了拉车的白马,却是没有马鞍,便将马车中的坐垫靠背薄毡拆了铺在马背上权当马鞍,陈麓君和那两个随从将郑大车两人嘴巴里塞了些烂泥石块,丢进马车,又将马车门用铁线拴了,几人这才准bèi

离开。

在方进石殴打郑大车之际,黄金绵便站在旁边看着,这简易马鞍没有马镫,上马不易,方进石把马拉到马车之旁,向黄金绵招招手,她走了过来,方进石猛的把她拦腰托膝的抱起放在马车上,然后自己踩着车轮上了马背,探过身来又从马车上抱过她,将她抱在身前的马背上。

黄金绵被他腾云驾雾般的两抱,心头狂跳,真如小鹿乱撞,觉得自己耳根子都是发烫,后背靠着他那温暖而坚实的胸膛,耳畔听到他雄浑的打马吆喝声,恍若踩在云端。

天空中仍然飘着细雨,白马狂奔,马蹄激起的泥浆飞溅到身上脸上,黄金绵却全不在意,在意的是,这条路如果永远都不要到头,那该有多好……

第39节 根居隙地怯成形

她虽然希望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尽头,其实这条路只有三里路,马上就到了尽头了。

前面出现了一处村镇,规模竟然不小,虽是下雨,街上也没有多少行人,因为下雨阴天,有些店铺已经掌灯,邵兴勒住马先停了下来,其它的人也跟着停下来,邵兴回头对陈麓君道:“这古田镇是你的地头,你来安排吧。”

陈麓君道:“兄弟在这古田镇有些产业,前面有一家客栈便是我的,大家先去那里换换衣服,吃点东西。”

方进石道:“谢谢几位出手相救,在下感激不尽,无奈那景王势大,兄弟这便告辞了,相救之恩,以后再报了。”他想那安命侯势力极大,人家凭白的救了他,更不能再连累人家。

陈麓君微微一笑,却并不搭话,邵兴道:“小兄弟知dào

此地是什么地方么?”

方进石漠然一指那写着“古田镇”三个大字的石牌坊道:“这里不是古田镇么?”

邵兴笑道:“是古田镇没错,这往后二十里不到,便是会盟山了。”方进石依旧没有听明白他这话的意思,问道:“会盟山是什么地方?”

陈麓君和邵兴相视一笑,邵兴笑道:“那里是哥几个的老家,若是景王的人不识好歹,想到这古田镇来送死,我一个时辰之内便可聚齐七八千弟兄,定叫他们好kàn

。”

方进石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两人是落草的强盗,这古田镇是他们的势力范围,怪不得口气如此大,听他们说居然有七八千人之多,当是个极大的山寨了,又听方才他们请李孝忠时提到头领姓张,莫不是那乔凌儿的大师哥张宗鄂?

想到这里,方进石就问道:“不知这会盟山上为首的是那一位大哥?”

邵兴道:“我大哥张宗鄂,兄弟连这个都没有听说过么?”他心中有些郁闷,心想:这傻小子怎么什么都不知dào

啊,张宗鄂在这陕西地面是如雷贯耳的名头,他居然不知dào

会盟山上当家的是谁。

方进石听后一阵惊喜,笑道:“果然是张宗鄂大哥,我认得他的,我是他兄弟呢。”邵兴心道:这小子真会攀亲。他和陈麓君去救方进石二人,多半便是因为李孝忠的面子。

李孝忠听了,微笑道:“你既然认识张头领,那便一起去吧。”方进石低头问怀里的黄金绵道:“我们见见这位张大哥好不好,我认得他的。”黄金绵低声嗯了一声,她靠在方进石的怀中,停着马和听方进石和几人说话,如同一只猫一样温顺,她心中又是害羞又是欢喜,方进石此时说什么就是什么,就算是说太阳是从西面出来的,她也一定会瞪眼说瞎话:谁说太阳不是从西面出来的?!

陈麓君道:“那就走吧。”他当前带路,后面的几人跟上,放马慢行,细雨沥沥,街头也没有几个行人,前面有两人撑伞慢慢的行走,听到马蹄声,这两人忙的躲到街边相让,回头一望,竟然是那黄衣村姑和那个大汉,他二人慢慢而行,才走到这里。

邵兴随口问了一句:“两位看过郎中了么?”那黄衣少女摇摇头,说道:“我们想先找个客栈住下才好找郎中。”陈麓君道:“不用找了,到这里住就是了。”

方进石抬头一看,来到了一个大客栈门前,门楼高大,地方宽广,上面挂着牌子:如归客栈想来这就是陈麓君的店面,店中掌柜和伙计看到陈麓君忽然亲来,都迎了上来,陈麓君让人把众人的马都牵到后面,那村姑却不理会他们,自去柜上交了钱开了两间客房。…,

黄金绵看她正要上楼,拉了方进石的衣角一下,方进石茫然不知她是什么意思,黄金绵就自己走前两步行礼道:“多谢姊姊了。”

那村姑淡淡道:“不用,是那将军救了你们,又不是我。”她抬腿刚要走上去,又停了一下从衣袖中掏了个白色的帕锦递给黄金绵道:“这个还给你。”说完便扶着那汉子走上楼去。

方进石听的云里雾里,不知怎么回事,问黄金绵道:“这是什么?”黄金绵将那帕锦交到他手中,他打开一看,上面写了极淡的两个字:救命这两字是用灯熏黑的油烟写成的,方进石便想到了那马车之中壁上的铜灯,黄金绵在车中便用这油烟写了这求救书,借拿给这村姑换伞之际,将这帕锦交给她,她虽不知何时能交给何人求救,但却时时放在身上,只要有机会便会送了出去。

这村姑去的方向是和李孝忠是一路的,便将这封求救信交给了李孝忠,若是换了旁人,可能也不会管这闲事,可李孝忠为人正直无私,又加上方进石知dào

点他的小秘密,看到这封信后就叫了邵兴和陈麓君一起回去救人了。

方进石想不到黄金绵还有这样的小聪明,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到的脱困方法,却让她如此简单的一封信就解决了,他却没有将这帕绵还给黄金绵,而是折的好了,放进自己的怀中袋里,黄金绵看了看,也没说话。

李孝忠几人都是已经订下了房间,随口和方进石打了招呼赶忙回房间里洗澡换衣去了,那伙计走上前来问道:“两位是想要一间房还是两间房呢?”黄金绵脸色一红,等着方进石回答,方进石自然是想要一间,只是还没有那个胆量,就对那伙计道:“还是两间吧,不知dào

这里什么地方有布庄?”他和黄金绵身上都有泥水,看着颇有些狼狈,黄金绵还好些,他却是整个一个泥猴子。

伙计刚要回答,陈麓君还没有走,就对那伙计道:“你领这两位到后院去住,还有,请陈掌柜的妹妹过来,招呼这位姑娘。”

方进石知他好心,忙是道谢,忙是拿了一贯钱到柜上存着,当是费用,陈麓君也没客气,便让伙计收下了。

客栈后院是清静之地,是不对外人住的,方进石来到后院,那个掌柜的妹妹也被叫到这里,招呼黄金绵,方进石又拿出一贯钱来让她帮忙去买衣服,却不想陈麓君已经让伙计叫了布庄的伙计抬了两大箱衣服过来,原来他是个小财主,连布庄都有。

待两人挑好衣服,方进石饱受没衣服换穿之苦,一下子挑了三套衣服,也让黄金绵挑了三套,这才让这几个伙计抬了差不多的空箱回去。

方进石回去好好的洗了洗澡,换了衣服出来,感觉神清气爽,全身舒服,他又等了大半个时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黄金绵才收拾停当换了衣服出来,她换了一件大红的衣服,白边绣淡蓝色花,看上去这衣服有些艳丽,也大了一些。

方进石看她刚刚浴后头发湿漉漉的披着,脖颈雪白,她本就是极白,此时在那灯火之下,肤色如像白玉脂一般,在那大红色衣服映衬之下,色彩分明,真的容貌秀丽之极,她走近两步,方进石忍不住深吸了口气,感觉那空气中都有她的香气。

黄金绵看他有些呆呆的看着,取笑他道:“二哥的衣服真好kàn

,你穿的这么齐整,是要到汴梁城里见大宋官家么?”…,

方进石笑道:“还说我呢,你穿的这大红衣服,是要做新娘子么?”这句话一下子说的黄金绵成了大红脸,娇嗔道:“我……我……不知你说了。”一跺脚转身又回房间去了。

方进石有些后悔这话说的太唐突了,跟了过去,她却关了房门,方进石笑道:“好了好了,我向你陪罪,开了门吧。”

黄金绵却不理他,半响才道:“二哥先去吃饭吧,我等下再来。”她竟然让他说的不敢相见,方进石微笑摇头,只得自个走到前面大堂铺中吃饭。

大堂之中没有什么人在,只有那个黄衣村姑一个人坐在靠窗子的角落里,她面前放着半碗面,想是已经吃过,方进石自从看到她,就没看到过她笑过一下,永远都是那一副冷冷冰冰的神情,此时她凝视窗外,看着那飘洒的细雨,不知想些什么。

方进石走上前去,坐在她邻近的一张桌前,叫那伙计叫了几个菜和面,那村姑听得声音,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方进石笑道:“今日真是多谢姑娘了。”那村姑依旧冷淡的道:“你们已经谢过了,不用再谢。”

方进石道:“那位大哥如何?有没有请郎中看过?”那村姑道:“看过了,只是吃坏了肚子,没什么打紧的。”她回答完这个话,便将脸别到窗外,不再理会方进石。

方进石感到无趣,看黄金绵这么久都不出来,便想着去催促一下,他刚走到通往后院的过道中,听到街上有几匹马蹄击打街面青石板的声音,这几匹马在这客栈门口停下,马上骑者下了马,走了进来。

方进石生怕是赵子平的那些手下寻路而来,赶忙躲在后墙边上偷看,却见来者共七八个人,几个黑衣大汉,拥着一个像个农夫一样的壮汉走了进来,却原来是张宗鄂到了。

第40节 半入江风半入云

张宗鄂迈步走到店中,陈麓君正巧出来看到,上前叫了声:“大哥。”张宗鄂点了点头,道:“李将军呢?”

陈麓君道:“在天字号上房,我去请他下来。”张宗鄂道:“怎可让李将军下来见我,我应当登门去请李将军的。”

他本要上楼,却忽然停了下来,竟向那黄衣村姑走去,那村姑自他进门,便背对着他,将目光投向窗外,此时听得背后脚步声,冷冷说了一句:“你不用走过来,我说过不会再理你的。”

她虽说背对着张宗鄂,实则早就看到他了,张宗鄂竟然听了她的话不再向前,站在那里笑道:“你既然都到这里了,难道真的过门不入么?”

那村姑依然没有回头,双手托了下巴,眨了眨眼睛道:“我不和言而无信之人说话。”她话是这样说,口气却是像个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随和。

张宗鄂淡然一笑,道:“令尊令堂可好?”

那村姑此时才回过头来,脸上竟然难得挂了一丝微笑道:“若是你们不去气他们两位,他们肯定是好的。”

张宗鄂微笑道:“我们何时气他们了?”

这村姑抢白道:“这还没有气他们啊?你们还想怎么样气他们?”

张宗鄂笑而摇了摇头,赶忙转移话题道:“你们公子可好?听说他也到了陕西,一直也没有见到他。”

那村姑道:“该见到时便会见到,他下个月就成亲了,你可千万别把事情办砸了,让他成亲都没个好心情。”

张宗鄂一愣道:“不是说到了冬天的时候才成亲的吗?怎么忽然提前了?”

那村姑道:“他也不想提前的,只是九哥看上了那位巩姑娘的妹妹,九哥催的急,想尽快迎亲,可是哪有姐姐未嫁妹妹先嫁的?于是只好提前了。”

张宗鄂道:“九哥是谁?”

那村姑道:“康王赵构。”

张宗鄂沉思了一下道:“你先别走,我去见过李将军,再来和你说话。”

那村姑笑道:“只怕那李将军会让你失望的。”张宗鄂奇道:“你怎么知dào

?”

村姑笑了一下道:“我自然知dào

,我现在就上会盟山去,对了,我还带了一个人,你帮我先好好照顾一下他,若是有了什么闪失,我便拿你就问。”

张宗鄂笑道:“嗯,带了人了?这我可要看看谁会这么倒霉。”

那村姑脸上一红,道:“谁倒霉反正你也管不着。”她向前走了两步,对张宗鄂小声说了一句话,张宗鄂听后眉头一锁,抬头看着这村姑,道:“这厮怎么找上你了?”

那村姑道:“他只认得我,便来求我,我给他求的没了办法,只好带他前来。”

张宗鄂长出了一口气道:“此事已成定局,来了又有何用?早知如今,又何必当初呢?他这样一来,自取其辱不说,之前他们的所有努力,只怕都会有了变数。”

那村姑也是默然,张宗鄂又道:“你想将他带到哪里去?这厮难道不知dào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吗?”

那村姑叹了一口气道:“他一直送到边境之地,怎会不知dào

利害?只是夫妻情重,听得出了变故,便冒险前来,他总是以为我在骗他,一定要得了准信才肯回去。”

张宗鄂听后又是长出了一口气,抬着看了看那二楼的房间,道:“如何才能算是准信?难道让他们相见?此时他们已经岌岌可危,既然选择了这样做,第一莫做,第二莫休,似这等儿女情长,便莫要出这头做英雄,他若是真想见那女人,我便送他上山,看看到时辽国有多少人唾骂于他,耶律大石能扒下他几层皮来!”…,

方进石躲在后墙听张宗鄂和那村姑说话,他看这村姑和张宗鄂说话,开始是冷冷冰冰,后来又是满面笑容,感觉倒像是家人一样,后面又听到那九哥康王赵构,心中就是一动,他自然知dào

,这康王赵构,就是以后的宋高宗,听到这黄衣村姑提起,便更是留神细听,后面又听两人讲话,虽然这村姑说和她一起来的那名大汉的身份姓名时压低了声音,可是他好像隐隐约约已经猜到这人是谁了,只是一时还猜不出这些人到底要做什么。

黄衣村姑叹息一声道:“哎,其实他也是个可怜之人,总之,莫要为难他就是了,我想他也一定知dào

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便让他在你山寨中住上一段时间,待一切尘埃落定,再说以后的了。”

定了一下她又道:“其实我也不知dào

带他去何处,又不能任他这样的游荡,想来想去,还是放在你们山寨放心些。”

张宗鄂道:“好吧,我先去见李将军,你也去见见你的小外甥,他出生以来还没有见过他的小姨呢。”

那村姑嗯了一声,张宗鄂转过身去,上了楼去见李孝忠。

方进石这才听出来,原来这黄衣村姑是张宗鄂的小姨子,他想起在那陈瞎子家里见到的那个像个地主管家婆一样的张夫人,现在细想起来,这黄衣村姑长的倒真有几分和她相似。

“你在这里看什么?”方进石身后传来黄金绵的声音,他回头一看,黄金绵又换了一件淡青色的衣服,想是听他取笑穿着大红衣服像个新娘子,便羞于再穿那件大红衣服。

方进石淡然一笑道:“没看什么,那个会盟山上的头领张宗鄂到了,原来他是那个穿黄衣服姑娘的姐夫。”

黄金绵哦了一声,道:“你不是认得他么?怎么躲在这里不肯出去相见?”

方进石道:“他现在有大事和那李将军商量,可能没空见我这种小人物,不管他了,我们去吃饭去。”

黄金绵嗯了一声,跟着方进石走进了那个大堂,方进石便和她坐在那黄衣村姑背后的桌前,这时邵兴也从里面出来了,陈麓君让掌柜的关了店门,那些一起来的黑衣大汉们自动的到门口把守。

邵兴坐在方进石旁边的一张桌子前吃东西,本来女人是上不得台面的,那黄衣村姑独自一人也就罢了,他看方进石不禁让黄金绵坐在他旁边一起吃饭,反而为她拉开凳子擦拭筷子,笑道:“两位成亲多久了?”他看黄金绵头发发式,应该是未婚少女,却又看到两人这样,便问了一句,他武人强盗习性,问话直接,也不会拐个弯。

黄金绵马上红脸低了头,却又偷眼看了方进石一眼,方进石也是给问的颇为尴尬,笑道:“我……我们……是……是那个……”他在想着如何措词,方不伤到黄金绵的面子,又能说的清楚,邵兴看他说话吞吞吐吐,便明白了几分,走了过来坐在他旁边,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笑道:“父母不同意两人私奔的?还是看上了人家丫头,无钱为其赎身?”

他初看到黄金绵时,她一身丫头常见的衣着,所以有此一问,他为人直爽,山寨之上说话粗野,手下也有几个这种例子带着私奔的女人来投奔入伙的,便这样直接问了。

方进石心头一动,他一直心中盘算着帮黄金绵脱籍丫头身份,怕是那黄姓客商不同意,又怕那个县令不依不饶的,只因他对所处时代的户籍管理制度不太了解,所以还没有想到什么好的办法,此时听邵兴说起,便想听听他的意见。…,

于是他就喝了口水,对邵兴道:“其实,我们是这么回事。”他把黄金绵的遭遇大致说了一遍,只是没有说她是从史斌的手下柜中救下来的,编造说是被同乡妇人拐骗被他救下。

邰兴听他说完,呵呵一笑,道:“这有何难?你便娶了她不就成了?到时木已成舟,那县令又能怎么得你?到时我带几百个弟兄,吓一吓那客商,随便给他些钱,让他写个脱籍文书,要回卖身契约,也就是了。”

他这话一说,黄金绵早就羞得无地自容,再也坐不住了,也不说话,快步捂面走向后院。

方进石也是稍稍觉得不好意思,其实他心中十分喜悦,只是不知黄金绵如何想的,他双手交叉握着,这是他兴奋而又局促的习惯性动作,口里却道:“这……这如何使得?怕是不好吧。”

邵兴刚要说话,那黄衣村姑在身后道:“你让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跟着你没名没份的这便使得了么?这便好了么?”

她其实一直的听方进石和邵云说话,女人天生对这种事比较关心,这时听方进石这样说,便忍不住插口。

方进石回过头来和她说话道:“我……我倒是想,只是不知……”那黄衣村姑插口道:“你堂堂一个男子,这点胆量也没有么?”她这时口舌伶俐,全然不是刚见之时那副冷冷的样子。

方进石受她一激,胸中豪气顿生,说道:“也罢。”他霍得站起,转身便想向后院走去,那黄衣村姑道:“你干什么去?”

方进石停下来讶然道:“我……我去问问她去。”

那黄衣村姑看着他的样子,噗的一笑道:“你还真就敢这么的去问啊?你让她如何回答你啊?”她笑起来也是春风满面,比之那冷冷的面容好kàn

百倍。

方进石愣了,道:“那……该如何呢?”

黄衣村姑站了起来,笑道:“好吧,我便做一次好人,帮你去问问,若是她同意了,你便欠我一个大大的人情。”

第41节 九重春色醉仙桃

那黄衣村姑便走到后院去找黄金绵,方进石虽然觉得黄金绵九成九可能会同意,心中还是有一些紧张和忐忑,不时的向那后院的通道张望。

他紧张,陈麓君也是和他一样紧张,他看邵兴在不紧不慢的喝水吃东西,上前去对邵兴道:“大哥上去时间不短了,也不知谈的如何?”

邵兴淡淡的道:“你耐心一点,才半个多时辰而已。”

陈麓君道:“难道你一点都不紧张?万一那李将军同意,可怎生好?哎……这个换谁谁都答yīng

的,你说是不?”

邵兴却好似一点也不紧张谈的结果如何,只是忙着驱赶一只苍蝇,道:“你这店子苍蝇太多了,这样谁会来你这里投店了?让小二去厨房里将食物盖上盖子,要不还能吃吗?”

陈麓君将眼一翻:“不能吃你就别吃,你又从不给钱的,我巴不得你以后都别来呢,哎……总之我是一定要跟着大哥的,他到那里我就到那里。”

邵兴抬眼看了他一眼道:“你这样给大哥说,他一定对你失望,这位李将军我很早就认得,大哥如果不了解清楚了,怎么敢将这几千兄弟的前程交付给他?”

方进石听他们说话,想起之前张宗鄂对王德说过接受招安他退隐的事,想来张宗鄂看中这李孝忠了,想让他接手山寨,只是这李孝忠不知肯不肯答yīng

,且不说马上手下就有七八千人马,单单是带着这许多人马去接受招安,也是大功一件,李孝忠又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这么大的好事呢?

只是张宗鄂为何不从手下中找一个合适的人呢?

时间慢慢的过去了,外面的雨已经停住了,终于,二楼的房间“吱”的一声打开,张宗鄂先走了出来,跟着李孝忠也走了出来,二人都是带着笑容,一前一后的走下楼来。

陈麓君神色紧张的看着张宗鄂,张宗鄂指着陈邵二人对李孝忠道:“我这两个兄弟你都认识了,不用我说了。”李孝忠微笑点头。

方进石也走上前去,叫了声:“张大哥。”张宗鄂初来时没看到他,此时忽然看到他在,笑道:“方兄弟也在啊,可是巧了。”转头向李孝忠道:“这是我兄弟,姓方。”他一时记不起方进石名字,所以没说。

李孝忠道:“这位小兄弟我之前也认识。”方进石向陈麓君眨了眨眼睛,意思是说:我是真的认识张宗鄂大哥的,没骗你吧。他觉得这两位大人物都称认识自己,竟然感觉自己也是好了不起了。

张宗鄂回头对陈麓君道:“给大伙好好的搞几个酒菜来,便摆在这里吧,大伙好好喝上几杯。”

陈麓君忙叫伙计准bèi

,他也看不出到底这李将军和张宗鄂谈的如何,心中直犯嘀咕。

方进石看看通向后院的小路,人家山头移主这样的大事都谈完了,那后院却依旧没消息,心中焦急,忍不住又是张望。

李孝忠道:“你在看什么?”邵兴笑道:“他在等一个极重yào

的消息。”李孝忠哦了一声,还没说话,后院终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方进石迎前两步,那黄衣村姑满面笑容走进来,方进石看她这么笑,心知多半是好消息了,忙问:“如何?”

那村姑收了笑容,却摇了摇头,道:“她说怕你嫌人家是个丫头出身,往后日子难过,此时不肯,以后再说吧。”…,

方进石一阵失落,急道:“我怎么会嫌她是个丫头出身呢?我也什么都不是,一无所有的,怎么会嫌别人呢?”

那村姑道:“那你先起个誓。”

方进石一愣道:“起个什么誓?”

那村姑笑道:“就起个以后如何对她好的誓吧。”方进石胸中一热,举了右手庄重的道:“我方进石对天盟誓,以后只对她一个人好,若起二心,死无葬身之地。”又看看这黄衣村姑道:“你可见证,今日所有在这里的人都是见证。”

那村姑笑道:“好,我便是见证。”转身却对了门外通道喊了一声:“你听到了吧,可满yì

么?”

方进石这才知dào

,黄金绵已经跟了她前来,只是在门口不肯进来,这村姑走到那门口,拉了黄金绵的手将她拉了进来,黄金绵最已经害羞的双颊飞红,她将脸扭向后面,是背着身让这村姑拉进来的,抬头看了一眼方进石,忙是低头。

方进石看着她那本极白的脸庞上扑满了红晕,神态害羞的小女儿样,心中极是喜欢,后世的女生自小书籍电视耳染目睹熏陶之下,不会有这等纯洁自然的害羞神情,直看的他心花怒放。

那村姑笑嘻嘻的看着两人的神色,对方进石道:“梁姑娘已经答yīng

了。”方进石一愣,才知dào

原来黄金绵给她说的是本名梁翠容。

他继而狂喜,哦了一声,竟然不知dào

说些什么好了,那村姑笑道:“你要给她一件信物啊,不能这么什么都没有的就把人给了你吧。”方进石嗯了一声,忙是上下摸索,想找个什么信物来,可是摸遍全身,除了那十几贯钱来,什么东西也没有,不由的大窘道:“哎,我身上什么东西也拿不出来。”

他直觉得汗都要淌下来了,这么关键的时候,竟然什么东西也拿不出来,李孝忠张宗鄂几人看他在这里掏来掏去,都是呵呵而笑。

那黄衣村姑看他这样,提醒他道:“看看你的包袱里有什么东西没有。”方进石忙将包袱拿来过,包袱里有那件沾满泥巴的旧衣服外,就是路引了,所以他怕丢失了便随身带着。

他将包袱翻了翻,依旧没找到有意义的东西当信物,便将衣服抖了抖,希望有什么东西掉出来,他本不抱希望,却真有一件东西掉了出来,在地上滚了几滚,却原来是他在绥德城捡到的那枚小平钱——圣宋通宝。

他将那枚圣宋通宝捡了起来,捏在手中道:“这个可以吗?”这铜钱虽小,却是他和黄金绵从这枚铜钱开始说第一句话而正式认识的。

那村姑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问黄金绵道:“这个成么?”黄金绵极低的声音嗯了一声,村姑将这枚铜钱接过来,塞到黄金绵手中,问道:“你的呢?”

黄金绵将手中的一个东西交到她手上,想是她早就准bèi

好了,那村姑接过来一看,是一个碧玉玉雕的凤凰,虽不名贵,却看纹路色泽已然甚旧了,想是年数不少了。

方进石从村姑手中接过玉凤凰,看到那凤凰尾处有一个小小的“梁”字,就知dào

是黄金绵祖传之物,他认真的将玉凤凰用那块锦帕包了,小心的放入怀中。

那黄衣村姑看着他收好,笑道:“好了,你以后要记得你发过的誓言,绝不能对她不好,否则我这个见证人绝不放过你。”方进石忙道:“怎么会呢。”…,

那村姑将黄金绵推到他身边,笑着看着他们,黄金绵禁不住抬眼看了方进石一眼,忙的又低下头来,她脸上红晕渐退,眼波流转,那神色是从心眼里的向外冒着开心欢喜。

邵兴将双手一拍,笑道:“好事已成,恭喜恭喜了。”李孝忠和陈麓君也连称恭喜,张宗鄂上前哈哈笑道:“恭喜方兄弟好事成双,哈哈,你可比我强多了,一文钱便将人得到了,想当初我提了一千两黄金上门提亲,都被人赶了出来。”他心想:原以为我小师妹和他有什么关系,却原来没有。

那村姑听他这么说,有点提高声音道:“我将你赶出来又如何?现在好后悔没收那金子,你将我姊姊拐走了,我们家一文钱也没看到你的。”众人知dào

是她是说笑,都不禁莞尔一笑。

众人看着方进石黄金绵两人并肩膀站在一起,脸上荡漾着幸福的微笑,在这雨过天晴的仲夏之夜,每一个人都心中想到了自己以前或者温情,或者难以忘记的事情来。

张宗鄂不由的想起当年他带人提了黄金去提亲的情景,李孝忠想起了远在洛阳府黑石关的妻子,陈麓君不由的想起当年在勾栏院对他虚情假意的行首来,邵兴想起那个教他读书识字那个老秀才的女儿来,每个经lì

过的人都不由的想起当年对自己刻骨铭心的那个人来,那村姑想的却是:什么时候才有一个这样的男人如此对我?

说话间那些伙计已经将酒菜准bèi

好了,陈麓君因为张宗鄂请人喝酒,自是出尽全力,用了两张大桌拼了,满满摆了一桌子好菜,将埋于后院的好酒刨了,端了上来。

张宗鄂笑道:“来,我们先把酒干了,恭祝方兄弟夫妻同心,白首到老。”众人都走到桌前,端起了酒碗。

方进石看那酒碗不小,黄金绵也端起那满满的一大碗酒,不由的担心的问了句:“你能喝了吗?”

他本是好心,怕黄金绵没喝过酒,李孝忠哈哈笑道:“这碗酒不能喝也要喝,推辞不得。”方进石也是感觉自己问的极傻,这么重yào

的一碗酒,怎可推辞?

黄金绵小心的先试了一口,然后才大口喝了一口,她其实本也没喝过酒,虽说宋时的酒度数比较低,可是她一个弱小女子,也给呛到连咳几声,方进石微笑道:“不要太急了。”

他在这许多人前也全不掩饰对黄金绵的关切,那村姑看他这样,心中不由的羡慕起黄金绵来,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涌上心头来。

第42节 风灯照夜欲三更

方进石看着黄金绵将酒喝完,这才将自己的酒喝了,李孝忠拍着他的肩膀道:“明天找个算命先生好好的挑个吉日,把亲事给办了,如果钱不够,我这里有,尽管先拿去使。”

方进石看他虽然只是萍水相逢,却也是这样热心豪爽,心中极为感激,忙是连声称谢。

那村姑和黄金绵只喝了这一碗酒,便回后院去,陈麓君让伙计送了饭菜过去,方进石便陪着张宗鄂几人喝酒,他看得出,这李孝忠和张宗鄂惺惺相惜,李孝忠虽也是宋军将领,却没有王德那样死板,不会因为他们是强盗而心有芥蒂。

喝到最后,几人都喝的不少,李孝忠拿了酒碗大声道:“张大哥,兄弟虽然不识好歹,拂了你的美意,可是兄弟却是打心眼里佩服你的,明年这个时候,若是大哥还看的起我,我一定不敢再负了大哥。”

陈麓君听了他这话,方松了一口气,张宗鄂惋惜道:“那好吧,我就再等一年了。”

他眼见西夏军节节败退,延安府都让官军收回来了,以前延安府在西夏手中时,他的地盘在前线侧旁,双方都因顾忌对方不会对他怎么样。

此时延安一回,他成了宋军心脏的一把刀子,官军刚刚收复此时无暇理会,等缓上一缓,便绝不允许后背有他这样一个强盗酣睡榻旁,他本无意和官军作战,且手下多是些本土农户,只因抵抗西夏才组织上的山,此时延安府一回归大宋,便多不愿意和官府作战,接受招安是大势所趋,只是他实在不愿意受那些高官们的约束,便生了退隐之心,而李孝忠在他看来,是最合适的接手人。

李孝忠是宋军的昭武校尉一级,属正六品,无论各方面都达到了张宗鄂的要求,他手下的那些头领打仗虽然勇猛,却多是些大老粗,偶有些智谋的却又少了点远见,总是不放心。

李孝忠得罪了上司庆州经略安抚使王燮,愤而回乡,张宗鄂约他见面相谈,却不想李孝忠以父母高堂身体有病而婉拒,所以他有些失望。

几人喝到一个多时辰,谈笑风声,方进石眼见这张宗鄂和李孝忠喝个没完了,他刚得了黄金绵首肯,更是希望此时能和她说说话,就对李孝忠张宗鄂告辞出来,独自一人走向后院。

他走到黄金绵的房间近处,看她房中灯光透亮,就走了过去,轻轻敲了敲了门,喊了一声。

门一下子打开,黄金绵微笑着站在门口,方进石向里望了望道:“那位姑娘在么?”黄金绵摇头道:“她送我过来就回去了。”

方进石道:“真应该好好谢谢人家的。”黄金绵道:“你干嘛要谢谢她?”方进石一呆,道:“谢谢她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啊。”黄金绵道:“要谢你自己去谢,她又没帮我。”

方进石一愣,黄金绵以前温顺的很,从没有这样顶着和他说话,怎么两人定下来了这种关系,她反而没那么温顺了,他猜不透她的心中所想,就只好顺着话说:“那就不谢了。”

他一抬头,看到黄金绵脸上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只是笑着,方进石笑道:“你干嘛啊?”黄金绵先将脸转过去不理他,又很快转了过来,微笑道:“不干嘛,一直在等你。”

方进石这才明白,她是怪让她等了这么久的时间,这么重yào

的时间,应该和她在一起的,方进石向身后看看,没有一个人,他向前一步,跨进门中一把紧紧的将她抱在怀中,黄金绵软软的随意挣扎了一下,便不动了。…,

方进石闻着她身上的香气,有些情难自禁,低了头去亲她的唇,黄金绵忙的躲闪了一下低声道:“门没关。”

方进石看也不看用脚将门踢闭,又去亲她,黄金绵软软的抱着他的腰,吃吃笑着,让他亲的久了,也热情的回应他,忽然她在方进石胸前擂了一拳,却是他将手伸进了她的胸口,也仅仅只有这一拳,黄金绵便投降了,任他抱着轻薄捉揉抚摸,一时间满屋春色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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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听得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一声巨响,仿佛是什么东西摔在房外,方进石心头一惊,停了下来侧耳去听,外面有人大喊一声:“什么人!”接着一声闷哼。

方进石赶忙打开房门向外张望,只见房门前不远处丢了一只洗脸用的铜盆,他清楚的记得来时并没有这个盆子,黄金绵整理了一下衣服站在他身后向外看,她也看到了这个盆子,脸上不禁一阵苍白之色。

方进石感到一阵的不自在,好似总有一双眼睛躲在暗处,紧紧盯着他和黄金绵,这种感觉让人毛骨悚然,却总无法躲开这双眼睛,他和黄金绵无论做什么,总有这样的一双冷冷的眼睛盯着,让人背后发麻,如同附骨之疽,总是让人感觉到恶心和和恐怖,却无法清除。

这时,一阵吵杂的脚步声中,几名黑衣人奔进店来,是那几名张宗鄂带的人手下,方进石握了黄金绵的手,竟然感觉她的手掌一片冰凉,他好像也感觉到了黄金绵内心的恐惧,方进石咬了咬牙关,用柔柔的声音道:“我们去看看。”

他拉着黄金绵走进大堂,张宗鄂几人想来还没有结束酒局,李孝忠和陈麓君、邵兴二人都在,连李孝忠手下那两名随从也下了楼来,张宗鄂站在堂中正在问那当前的黑衣人道:“伤的重不重?”

那黑衣人躬身道:“肩膀中了一刀,所幸不太重。”

张宗鄂点点头道:“速找郎中来医治,去调兄弟们过来,将这方圆十里连夜搜一遍。”

那黑衣汉子答yīng

一声,带了人出去,邵兴上前道:“大哥,会是什么人?会不会赵子平的人寻来了。”

张宗鄂道:“现在还不清楚,一切搜完了再说。”

他回过头来向陈麓君道:“陈老三,你去安排一下,让李将军和方兄弟好好休息,别让宵小之辈打搅了各位的休息。”陈麓君答yīng

一声,转身出去。

张宗鄂又道:“天色不早了,李将军和几位兄弟这便上楼休息吧。”李孝忠行了一礼道:“那就有告辞了。”他带了两名随从上楼去了。

方进石抬头一看,和那村姑一同来的汉子开了窗格,站在窗前观看下面的动静,他看方进石看他,马上关了窗子。

张宗鄂也抬头看了看,对方进石道:“方兄弟也去休息吧,将心放宽,这里的大哥的地头,什么也不用怕。”

方进石忙的感谢,一名黑衣汉子急步走了进来,道:“大哥,在前方大道上发xiàn

了一具尸首。”张宗鄂道:“在哪里?是什么人?”

那汉子道:“已经抬回来了,就在外面,不清楚是什么人。”张宗鄂一摆手,那名汉子头前带路,向外走去。

方进石温言对黄金绵道:“你先回去睡觉,我去看看。”他转身刚要走,黄金绵扯住他的衣角,低声道:“你不要去。”…,

方进石回头一望,黄金绵脸色苍白,眼神中透露着惧意,他心头一软,心想:怎可撇下她一人回去呢?伸手拉了她的右手道:“那我们去看看,你到时闭了眼睛不要睁眼。”黄金绵嗯了一声,方进石便拉了她的手,走出客栈。

这客栈门外已经加派人手把守,那寻着的尸首抬到二百步外的一个小巷子中,有许多张宗鄂的部下在附近警戒巡逻,方进石走到围观的人群后向内张望,灯笼火把中,张宗鄂站在前面正听一名大汉讲述发xiàn

的过程。

那具尸体被放在一块门板之上,方进石看了大吃了一惊,这死者竟然是郑大车。

他死相极惨,双眼和口中流了许多血,竟然是让人挖去双目,割了舌头,双手自手腕处也让人斩去,致命处是在喉头,一刀贯穿喉头,鲜血和泥水染满全身,被雨水浇过,成了一个血人。

方进石虽然一直十分痛恨他,可是看到这般死状,心头觉得堵的难受,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黄金绵自到了近前,就双手捂了眼睛,问道:“我能看吗?”

方进石忙的把她拉得远了,急道:“千万别放下手,你看不得。”他走到墙边扶住墙,想要呕吐几下,却吐不出来。

黄金绵盖了眼睛,不知他在做什么,道:“我能放下手了吗?”方进石道:“好了,你放下来吧。”

黄金绵放下手来,看他好似不舒服的样子,道:“你怎么了?”方进石摆摆手,低声道:“我没事,死的是郑大车,让人挖了眼睛斩了双手,舌头可能也让割去了。”

黄金绵脸色刷的变白,却又禁不住向那人群处看了一眼,方进石缓了缓气,拉了她的手道:“我们赶紧回去吧,那里太恶心了。”

黄金绵嗯了一声,由着他拉了回客栈,进门时却正好kàn

到那黄衣村姑正要出门,想是她也听到动静,想去观望,方进石好心拦了她道:“姑娘不要去看了,很是恐怖恶心的。”

那村姑却淡淡的道:“哦,我胆子很大,看看也不打紧的。”她让过方进石二人,自去看热闹去了。

第43节 报答春光知有处

他拉着黄金绵走回客栈中,心上想来想去这事,也想不太明白到底是什么回事,那郑大车和魏崇一起被绑了丢在马车中,他却死在大道之上,那马车不知还在不在那里了,魏崇本和他一起,也不知他现在是死是活。

刚才故yì

摔了脸盆之人,又是什么人?

他坐在那里沉思半天,没个头绪,黄金绵默默的坐在他身后,也不说话,方进石微一回头,看到她打了个哈欠,心中一软,道:“我送你回去睡觉吧,这客栈现在很安全,不会有坏人进来的。”

黄金绵嗯了一声,她也确实很困了,方进石拉了她的手,将她送到房间里,让此事一打扰,再也没有心情调情亲热了。

他走出黄金绵的房间,让黄金绵闩好门,缓步走到那个铜盆前将它捡起来,仔细看了看,这铜盆倒是厚实,在地上重重的一摔,新凹进去一个坑来,想是摔这盆的人不是简简单单的随手一丢,让它发出响声惊了他们就行了,而是心中充满了愤nù

,用了大力使劲的摔在地上。

这人是谁呢?他想起了在赵子平的彤云居中,那同样的躲在外面偷看的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有些让他汗发倒竖,定是同一个人阴魂不散的一直追到这里来,想起赵子平站在那十三人面前,大声说道:去将这十三人的眼睛挖出来……郑大车的眼睛就是让人挖出来的!

方进石心头不由的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一股寒意从心底冒出,他猛然回头看着黄金绵的窗子,此时她的窗子一暗,吹熄了烛光。

方进石呆呆的看着那窗格,眼前总是浮现那双偷窥的眼睛,和郑大车那流血的双目,若说和她没关,为什么这铜盆会让人摔成这样,想想当初那郑大车也是她让他去找的,有些过于巧合了些吧?

若是和她有关,她却从来没有让他作过任何事,问过他任何重yào

的话来,而且在想尽办法助他逃脱郑大车和魏崇的掌握。

他实实在在的感受到黄金绵那细微的爱意,和那种对他内心深处的依赖,这绝不是作伪的。方进石伸手入怀中,摸到了那锦帕包着的玉凤凰来,这又让他感到一阵的心暖,想这些事情让他想的头痛,他想到了赵子平解决查找那偷窥者的方法,脾气上来,心想:若是她虚情假意的来骗我,使了美人计当诱饵,必是不能让我这条鱼吞了饵去,不会让我得到她。若真是和她无关,她现在是我的女人,又有什么关系。

他想到做到,绝不是拖泥带水之人,放下那个铜盆,转身走到黄金绵的房间前,伸手轻拍了两下,低声喊了句:“翠容。”他其实不喜欢叫小翠,感觉这名字太土气了,也不喜欢叫黄金绵,觉得那名字显示不出他和她的亲密关系来。

黄金绵好像还没有睡着,很快的答了一句:“二哥,有事吗?”方进石道:“开门,我有话说。”

黄金绵起身点了烛台,过不多时,打开房间门,站在门口有些困乏的样子,她的衣服还算整齐,只是衿带没有系好。

方进石从她身边挤了进去,黄金绵看他忽然这样,有点奇怪,随手掩了门跟了过来,脸上陪着笑问:“怎么了?有人惹你生气了?”

方进石坐在那桌边的凳上,淡然道:“没有,只是想着那些坏人无处不在的,所以过来守着你。”…,

黄金绵奇道:“不是有你张大哥的部下将这里包围了么?坏人也进不来的。”

方进石冲她招招手,让她走到身边,他伸手握了她的手,将她拉到怀里坐在腿上,小声道:“我想你了,就忍不住跑来看你。”说着将头埋进她的胸前,去嗅那香气。

黄金绵吃吃笑着,双手抱住了他的头,向前挺了挺胸并扭了几下身子,方进石抱了她的后腰,伸手进了她的衣服,抚揉了一会儿,去解她后背的肚兜的绳结,黄金绵低笑了打开他的手小声道:“好了好了,你该回去了。”

方进石涎笑道:“我不回去了,我今晚就留在这。”

黄金绵挣了他的怀抱,伸手拉他道:“不行,你要回去,让人看见笑话的。”她使力的扯方进石将他拽起,伸手在他后背推要让他出门。

方进石忽然感到内心一阵的悲凉,也不知是她矜持坚持传统道德,还是真是因为只是和他逢场作戏才会拒绝,他回过头来,猛然低下身子弯腰将黄金绵抱了起来,走到床边将她放在床上,伸手去解她的衣服。

黄金绵用手抓了自己的衣襟,正色的道:“我们还没有正式成亲呢,真不行。”方进石道:“我等不及了,我今天就想。”

黄金绵抬头看着他,方进石脸上没有任何的笑容,怔怔的望着她,心中一软,怕他当真生气了,放开手中的衣襟反而上前抱着他,在他耳边低声道:“我是你的女人,什么都随你好了。”

方进石见她竟然同意了,反而有些意wài

,不过这个时候什么美人计什么陷井的都全顾不上了,伸手左右分开她的衣服,去仔细看她有肚兜儿,黄金绵羞涩难当,忙些身子转了向里,方进石嘻嘻笑着扳过她,黄金绵双手掩面,低声道:“灯,灯。”方进石忙的跳到桌前,吹熄了烛光,房间里暗了下来,却又是一片春光。

梅花帐里笑相从,兴逸难当屡折冲。百媚生春魂自乱,双峰前采骨酥融。

情超楚王朝云梦,乐过冰琼晓露踪。当恋不甘纤刻断,鸡声漫唱五更钟。

鸡鸣五更,沉醉的人终于醒来。

黄金绵赤身躺在他的胸前,伸手抚着他的胸膛,小声道:“天快亮了。”方进石有些困倦,迷迷糊糊的道:“嗯,好累,我要睡一会儿。”

黄金绵伸手指在他胸前拧了一下,低声道:“你去回睡吧,这样子一会儿天亮让人看到,可怎么成。”

方进石伸手将她的头搂进臂弯,抚摸着她的头发和光滑的后背,道:“看到就看到了,这店中每一个人都知dào

,你是我的女人,又有什么要紧的。”黄金绵苦着脸道:“可是我们还没有正式成亲,这样总是于理不合。”

方进石道:“什么于理合不合,只要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才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呢。”黄金绵一呆,想是意wài

他这种言论太过于惊世骇俗了。

沉默了一会儿,窗外又传来鸡叫声,黄金绵低声又问了一声道:“你真不回去?”方进石本极留恋这种美妙的时光,可是看她又一次问起,自是希望他能回去了,想着她一个女儿家,声誉总是极重yào

的,便说道:“那我就回去吧。”

他爬起身来穿好衣服,回头望去,黄金绵躲在被中掀起一角笑着看他,就走过去又亲了她一口,小声道:“我走了啊。”…,

黄金绵低声笑笑,方进石拉开房门,过个转角就是他的房间,时间尚早,也没有什么人看到。

回到自己房里,方进石一头扎进床上,躺下来想了想方才那美妙的感觉,心中甚喜,又想着黄金绵是个处【谐】女之身给了他,怎么可能是欺骗他的呢?之前所想的,全是瞎想乱猜。想着想着,便沉沉睡去。

等他再醒来时,已经太阳高起了,那伙计也不来叫他,方进石赶忙跳起来,穿好衣服胡乱洗了把脸,开了房门转了拐角去找黄金绵,却看她正二人的衣服洗干净了,晒在院中的架子上。

她看到方进石,脸不禁的一红,颇有些不好意思,院中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方进石走上前去,低声道:“这些衣服丢了就丢了,还洗它做甚?”

黄金绵道:“好好的丢了可惜了。”方进石笑了,低声道:“你没事吗?”

黄金绵白了他一眼,没搭理他,自己进了房间了,方进石看她神情,不由的大乐,他走到前面去,邵兴坐在桌前吃酒,看到他来,冲他招招手,方进石坐在他的旁边,道:“张大哥几位回山去了么?”

邵兴道:“李将军走了,张大哥去送他一程,看方兄弟睡着未醒,就没去叫醒。”方进石敲了一下自己脑门道:“真是该死,居然睡到这个时辰,没能去送李大哥一程,尚没好好谢谢他呢。”

邵兴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这次没谢到,下次见了再谢谢也不迟。”方进石见他忽然能说这么文绉绉的话来,忍不住认真看了他一眼,邵兴道:“怎么这么看我?当年我曾经跟一个秀才学过几天文墨的,他经常读的便有欧阳永叔的《归田录》。”

方进石并不知dào

这欧阳永叔就是欧阳修,《归田录》里有两句:若见雷州寇司户,人生何处不相逢。邵兴能记得这两句,因是那个秀才的女儿临别之时,对他说过“人生何处不相逢。”

人生何处不相逢,方进石并不在意他读过欧阳修的书,他想想也应该起程了,那双眼睛让他心头如压了一块石头,他现在有了黄金绵,更加急迫的想要离开是非之地。

他问邵兴道:“不知昨晚那人追到了没有?”邵兴摇摇头道:“没有,那个死者是抓你们前来的车夫,想来你是知dào

的,找了一夜,马车让人推进了泄洪沟里,冲了好远,也不知另外一个人是死是活。”

方进石道:“那现在怎么办?”邵兴笑道:“还能怎么办,我们做强盗的,还怕别人来横的吗?”

第44节 春光懒困倚微风

他假意大打了个哈欠,道:“好困,睡觉去了,两位也早些休息了。”他说完这话,转身向后院走去,那村姑在他身后道:“有些人自以为聪明,觉得自己做了好事,却不知天下间什么是好事什么是坏事难分的很,有些人表面可怜,却未必真那么可怜。”

方进石感觉她话里有话,回过头看她,她却又是对着萧阔海说话的。

方进石想了想也不再理她,回到自己房间里,折腾了一天真是太累了,很快的沉沉睡去。

可能连日来也是真的困乏,居然睡到日上三杆才醒来,也没有人叫他一声,去洗漱完毕,来到院中,却看黄金绵将二人的泥巴衣服洗的干净了晾晒,方进石一直走到她身后,她才回过头来发觉。

她看到是方进石,脸上不由得一红,笑道:“你醒了?”

方进石道:“你也不叫醒我一下,都睡到现在才起床。”黄金绵微笑道:“我看你连日辛苦,就想着让你多睡一会儿。方才那李将军过来辞行,看你未醒,就没有叫你。”

方进石道:“他已经走了么?哎……你应该叫醒我的。”

黄金绵道:“是那个李将军不让的,那个张大哥送他走的。”方进石点点头,道:“你吃饭了没?”黄金绵低声道:“吃过啦。”

方进石道:“下午凉快一些的时候,我带你去见我大哥。”黄金绵一怔:“见你大哥?”

方进石道:“你不想去吗?”黄金绵道:“不是,总觉得这样……这样不太好吧。”

方进石笑道:“有什么不好的,我让他帮我们在山上找个隐秘的地方,谅来那些坏人也找不着,住上十天半月的,我大哥期限一满,我们就跟着他到中原去,那里繁华之地,人口众多,他们就更找不到了。”

黄金绵奇怪道:“你大哥什么期限一满?”方进石道:“他刺配到此,马上就要到期了。”黄金绵嗯了一声,道:“你做主好了。”方进石上前去握了她的手柔声道:“见到我大哥,我就请他做主,为我们办亲事成亲,好不好?”

黄金绵羞涩一笑的点了点头,方进石心中十分高兴,虽然昨夜发生了郑大车被杀的事,可是他此时沉浸在快乐中,想着这样一个青春美貌、温柔可人的女人竟然是他的了,别人天大的事也不放在心上了,现在只想躲到一个没有什么人打扰的地方,好好的享shòu

两人世界。

今天的天空已然放晴,大雨过后,空气异常的清新,方进石走到前面去吃过饭,便到后面马棚中去看他骑过来的白马。

陈麓君正拿了些食物,在逗那养在马棚中的一只小猴子玩,方进石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古代的人喜欢在马棚中养上几只猴子,难道真的能“避马瘟”,那么就不难理解后世《西游记》中和孙悟空关系最好的是那匹白马,而不是猪八戒和沙僧了。

陈麓君看到他,笑了笑打了声招呼,方进石道:“陈三哥,张头领张大哥送人回来了没有?”

他听张宗鄂称陈麓君叫做陈老三,就叫他陈三哥,陈麓君道:“张大哥另有要事,直接回会盟山去了,方兄弟若是没事,也可到山上玩几天去。”方进石忙的谢了,道:“暂时我便不去了,等以后有机会再去吧,只是不知昨夜那伤了一位兄弟的贼人最后拿到了没有?”…,

陈麓君淡然道:“没有,给他逃了,想来多半是景王的手下干的,我们已经让人查去了,还没有消息,那马车也让人烧了,小兄弟,以后你们可要当心,这些人可是手黑的很。”

方进石道:“谢谢三哥的提醒,我自会小心的。”他说着话,走上前去,去摸那白马的头,那白马伸头向他身上蹭,这匹马毛色雪白,身形高大而健壮,外表十分的漂亮。

陈麓君笑道:“这次景王可是吃了个哑巴亏了,这匹回鹘马看上去当真不错,若是前几年,百贯也难求的这样一匹来。”

方进石道:“这是什么马来着?回鹘马很值钱的么?”陈麓君道:“不错,自太祖开始,我大宋军在西北打仗,胜多输少,却总是无法将西夏、吐番等军队一举歼灭,便是多半因为宋军少骑兵,胜了只是将敌军打跑,却不能歼之,败了却是步军跑不过西夏骑兵,只能吃大亏。”

方进石道:“那为何不多训liàn

大宋骑兵?”陈麓君道:“要训liàn

骑兵要先有马才行,辽国和西夏自不肯将马卖给我朝,要买马只能到回鹘去,可是西夏占领着灵州这个要道,要到回鹘去只能翻越高山和沙漠,这些山常年冰封,只有夏天才能走,不仅路途遥远而且时时要防止西夏和强盗的掠夺,风险很高,于是一匹出色的回鹘马,便有数倍乃至十倍的利益才有商可走,所以这匹回鹘马,嘿嘿,可是金贵的很哪。”

方进石听他这么说,忍不住又去抚摸了那匹马,陈麓君道:“方兄弟什么时候走时,我送个马鞭于你。”方进石听了忙是言谢,道:“我想午后就走,陈三哥已经帮了我这样大的忙,怎么敢再让三哥破费,这个钱我定要给的。”

陈麓君微微一笑,也不推辞。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陈麓君就让店家去找了一副马鞍来,方进石把那匹马披上试了,告别陈麓君去找黄金绵。

过了午后,两人吃过饭休息了一会儿,一直等到天气凉爽了,方进石将那马拉了出来,扶着黄金绵上了马,他跟着也坐在后面,二人共骑,缓缓的向镇外走去。

那黄衣村姑和那个萧阔海再也不见,问过店家,已经离开了。

方进石没有走来时的那条大道,而是穿过这古田镇,他已向那伙计打听过道路,先是绕了个大圈,走了小路向洛交县而去。

这匹回鹘马果然是良骑,载了两人依然是快马如飞,行了半天以后,离那古田镇越来越远,方进石一路细心观察,也没看到什么异样,心便渐渐放了下来,时不时的和黄金绵调笑几句,道上无人或者走小路之时,他便忍不住动手动脚的。

黄金绵脸皮渐渐让他练的厚了起来,慢慢的脸红的次数越来越少,轻嗔薄怒,继而嘻嘻而笑,方进石心情极好,一路玩玩笑笑,两人感情渐浓,亲热之极。

走到天快要黑了,来到一处镇子之上,方进石不急着赶路,在镇子中走了几圈,观察半天,也不住店,拿了一些钱给镇边的一户农家,暂借他们家的地方住上一晚,他家有个小姑娘和黄金绵一起住,方进石便没法和她再亲热了。

第二天一早,方进石半响起来,和黄金绵到后院去拉了那匹马,说道:“我去外面找人把这马给卖了。”

黄金绵奇怪道:“这马很好啊,干嘛要卖了?”…,

方进石道:“好是好,可是太招摇显眼了,怕是那些人很容易找到我们,还是换个马吧,我们再去买一些乡下农夫穿的衣服,你也别打扮的太好kàn

了,越土气越好。”

黄金绵微微一笑,看四下无人,低笑道:“我真的好kàn

吗?”方进石赞道:“你是全天下最好kàn

的女人了。”黄金绵得了他的称赞,心中甚喜悦,从他背后一跃攀了他的肩头,双手搂了他的脖子笑道:“快走快走,去卖马买衣服去。”

方进石背着她向前走了几步,装着叹了气道:“以前看你斯文温柔的,说话都是小声小气,却原来也是个疯丫头。”

黄金绵从他身上下来笑道:“以前和你不熟嘛,我小时候很野的,只是近几年慢慢长大了,经过了一些事情了才学着别人贤惠来着,天天装着真是太累了。”方进石笑道:“你也太能装了。”

黄金绵听了,却收了笑容,默不接口,方进石低头看了她道:“怎么了?”

黄金绵正容道:“没什么,忽然想着应该稳重淑贤一些,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方进石笑道:“跟我在一起要什么稳重淑贤啊,我最喜欢最真实的你。”

黄金绵想了一下,微笑道:“真的?”方进石道:“当然是真的,别装了,我又不是别人。”

黄金绵嘻嘻笑了,上前去拉了他的手道:“那快走吧,我们把马卖了,去换个马车好不?这马坐着没马车舒服。”

方进石笑道:“你还敢找马车坐啊?”黄金绵一呆,不再说话,方进石有点觉得自己说话有点太放的开了,他和黄金绵还没有到那种什么忌讳都可以不用管,什么样的话都能向外扔的程度,不过到这地步想来也不会太远了。

两人拉了马,方进石长了个心眼,不敢自己去卖,他让这屋子的主人请了相马师到家中来看,而且他是第二次卖马,自然有了经验和对行情的了解,所以也不急着出手。

一直又过了一天,才有一个车马店的掌柜来出了五十贯将马买走,方进石当然知dào

,这样一匹外表十分漂亮的白马,又是回鹘良驹,就相当于后世中兰博基尼法拉利的级别啊,这个价钱依然是贱卖了。

不过他也不太在意,这马又原本不是他的,他自己去雇了个马车,这次可是十分小心的观察半天,觉得那车夫当真没问题才上前去的。

黄金绵乖巧的一直让他作主,她也让那一起住的小姑娘帮着找了套粗布衣衫,想着那黄衣村姑的样子搞的土气十足,惹和方进石不住称赞。

方进石却是本就是一个扔到人堆里找不着的角色,一切收拾完整,方进石让那车夫拉着两人,向着三四十里外的一条大河而去。

第45节 新妇上酒勿辞勤

到了那大河的渡口,方进石让那马车夫回去,却找了一条小渔船,顺流而下。

黄金绵奇怪的道:“你不是说要去洛交县的吗?这样走好像不对啊。”方进石道:“景王的那些人狡猾多诈,说不定假扮一些客商小贩暗地里跟踪着我们呢,我绝不能把祸事引到我施大哥那里去,所以一定要多绕一些路,小心一点。”

黄金绵点头称是,方进石带着她顺流而下,河面上般只极少,就算是有跟踪的也不太容易隐藏,方进石更是在夜间找了个荒凉的地方上了岸,别人想跟踪也能跟踪到了。

他这般万分小心的走了两天,绕行百里折腾半天,才到了洛交县。

施全曾对他说,他住在洛交县东三十里的林家村中,方进石在一个小镇子上买了辆驴车,顺便买了几大坛子酒和一些粮食布匹,一方面掩人耳目,一方面也好送给施全做见面礼,他赶着驴车载上黄金绵,慢慢的向林家村而来。

林家村地处极为偏僻,道路难行,它依山而居,只有百十户人家,方进石赶到的时候,已经近了中午,户户炊烟升起,方进石从驴车上跳下来,四下看看,想找个人打听一下施全住的地方。

这时从村西走来一个四十余岁的汉子,他走路一瘸一拐的,是个瘸子,方进石忙的上前向他打听施全,那个瘸子看了他和黄金绵一眼,道:“你找他何事,他不在村里住的。”

方进石忙的陪笑道:“我是他兄弟,前来看他,还望大哥告知施大哥的住处。”瘸子看了他车上的东西一眼,道:“他住在山上,还有一段路要走呢。”

方进石忙的拿了驴车上一小匹布料给他,这瘸子得了好处才指了路,方进石依着他的指点,又拉着驴车走了好远,才终于到了半山的一处平地。

平地处有两间茅草屋,四周用条石简单围了个围墙,依着那瘸子所说,施全应该住在这茅屋之中,方进石下了驴车,走到那木条钉成的门前,却看一个大汉正在厨下烧火,方进石低声喊了声:“施大哥。”

那汉子闻声回过头来,不是施全是谁?他猛然看到方进石站在门口,开心的大声道:“是方兄弟啊,你怎么来了……”说着欢喜的走过来打来木门,双手一把抱住他的肩头,连摇几下,满面都是笑容。

方进石看他这样,心中也是激动,二人虽然没有经过什么生死与共,认识的时间也不长,可是不知为何,方进石和他感觉脾气很是相投,施全这人极让他放心,感觉真的比亲大哥还要亲。

施全把他往里面让,一抬头,看到门外站着的黄金绵,问道:“这位是……?”

方进石走过去拉着黄金绵走了进来,对施全道:“她叫黄金绵。”又对黄金绵道:“这便是我经常提起的施全大哥了。”

黄金绵乖巧的向施全行了一礼叫了声:“施大哥。”施全看方进石拉着她进来,便猜到两人关系了,忙的伸手虚扶道:“不用不用,自家兄弟,不用多礼。”

方进石道:“小弟给大哥带来了些酒和粮食布匹,大哥看放在那里。”施全忙是客气,两人把那驴车上的东西卸进中屋,施全不好意思的道:“不知兄弟要来,也没个准bèi

些酒菜,你稍等,我到村中买些下酒的菜来。”

方进石连说不用,施全却执意要去,只好任他去了,等他走后,方进石去掀开施全的锅盖,只看他煮了一小锅米粥,青菜也没有一根,想是他过的也是极清苦,他一个汴梁城中有钱的少爷,却为了那王玉梅王姑娘,在这陕西整整捱了辛苦三年。…,

他一回头,看黄金绵在看那后山,这山上郁郁葱葱,树木繁茂,虽然是盛夏,却不太热,蓝天白云掩映之下,景色也是十分秀丽壮观。

方进石走上前道:“这里如果修上几处庄院,等到老了住在这里,也真不错。”黄金绵笑道:“你这么早就想着要选一个养老之地了?你要好好的赚钱,等我们老了才能修好庄院住啊。”

方进石道:“那你肯不肯陪我在这里住呢?”黄金绵微笑道:“我不陪你我能上那里去呢?”方进石道:“那我们多生几个儿子女儿的,才会热闹。”

黄金绵给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转了头吃吃笑了半天。两人说了会儿闲话,施全便提了一个竹篮回来,里面装了几个酒菜。

这村庄偏僻,也没有什么好菜好酒,施全住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像样的桌椅,三人就到院外的树下青古板上铺开吃饭。

吃了一会儿,施全自然要问方进石以前那个东家的事了,方进石只说已经见到他了,东家已经回去了。

吃过酒菜,黄金绵主动的去收拾那些碗筷,方进石便问施全道:“大哥,你当初捡到那匹马的时候,有没有看到那匹马的马鞍?”

施全想了一下才道:“没有,没有马鞍的,怎么问起这个来了?”方进石便将一路行来景王府安命侯赵子平要找那马鞍上的一封要紧的信以及后来的事大致说了一遍,施全听了又认真想了一想道:“没有马鞍,我们见到之时,那马背没有任何东西。”

方进石嗯了一声道:“我看这安命侯赵子平也不是什么好人,我们现在惹不起他,便暂时躲着他我瞧他们急于找到那封信,若时间久了找不到,便不会对我感兴趣了。”

施全道:“哎,想不到让兄弟给我卖了匹马,却连累了兄弟了。”方进石笑道:“有什么可连累的,若不是他要找我的麻烦,我怎会有马卖,又哪里来的钱?只是想暂时让大哥帮我在这找个地方躲躲,等大哥期限到了,我便跟着大哥到汴梁城去玩玩。”

施全呵呵笑了道:“这个法子好,我下个月就到了期限了,若只是兄弟一人,便和我一起挤在我这破屋中就成,只是现在兄弟有了黄姑娘……你们有没有成亲呢?”

方进石尴尬的笑道:“没有呢,此次前来,便是想请大哥给我们作主。”施全大笑道:“好哇,不过这是大事,先要找个算命先生给合八字,请三媒六聘正式下礼才成。”

方进石道:“这个不用了,我命硬的很,只要选个日子就成了。”施全道:“这可不成,你又不是纳妾填房,这是娶正妻大事,男子汉大丈夫,若娶了人家,便要一生一世生死不弃,怎可马虎随意?”

方进石给他一阵说道,他知dào

施全为人认真,想想他虽然不太在意这过程,可是也不能太过简陋了,否则也对不住黄金绵,便同意了,只是他也不知dào

穿越后他的生日应该如何算,只得按前世的19岁年纪向前推了19年,日期还按以前的。

方进石便去给黄金绵说了,她自是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她说了自己生辰八字,方进石一呆,不曾想她倒比方进石大了两岁。

不过他也没在意,施全十分认真的拿了红纸将两人的生辰写好,方进石道:“施大哥,还请你帮我找个地方住,这几贯钱大哥先拿着去使。”…,

施全接过钱来,想了一下道:“这林家村太偏僻,没什么像样的客店,不如到镇子上去,却又怕太过张扬。”方进石连连摆手道:“不用到镇子上去,只在这附近找个地方便成,又不是长久在此,简陋些没什么。”

施全沉思了一下道:“再向上四百步便有一处石屋,前些时候那主人搬走了,让我帮着照看一下,如不嫌旧,好好的收拾一下便在那里如何?”方进石一听笑道:“那便最好了。”

施全这便出门去找算命的先生,请人收拾那房屋,他人头很熟,平时他帮人堪多,所以村中百姓一听他去请,大半个村子的人都要来帮忙,那算命的给的日子虽是后天,方进石肯出钱,大家又肯给施全面子,竟然仅一天功夫,已经把一切应该准bèi

的全准bèi

好了,施全又请了村中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和一些大嫂大婶,按三书六礼的规矩,把应该走的过程走了一遍。

三媒六聘,又称三书六礼,三书:聘书、礼书、迎书。六礼:纳礼、问名、纳吉、纳徵、请期、迎亲。

这一过程好不繁琐,不过方进石也感到很有意思,到了吉日之时,方进石身穿大红衣服,一时竟然找不来高头大马,只得骑了个毛驴,在驴头上披了大红缎子,在村中锣鼓手的的滴滴答答吹奏声中,将村中暂时等候,一身大红新衣,头顶大红盖头的黄金绵用四人轿子抬到了半山中的那新房中。

在众乡亲的祝hè声中,我们的男主角高高兴兴的和黄金绵拜天地,送洞房。

方进石出来和大伙儿敬酒,施全在山坡上摆了数十桌,这些乡亲虽和方进石不熟,可是却都十分卖施全的面子,那瘸子便是何小四,也是一个劲的上前非要和方进石干上三碗,夕阳西下,乡亲百姓酒足饭饱后慢慢的告辞下山而去,施全忙了一天,也喝了不少酒,他招呼那几个陪黄金绵的姑娘们出来,然后拍着方进石和肩膀道:“兄弟,我走了,再不走你可要骂我了。”

方进石尴尬笑着,看着施全敞开了怀,提了半坛子酒走向山下,天色渐晚,方进石掩了房门,回过头来,走向坐在床边的头上盖红大红盖头的黄金绵。

第46节 月貌花容失颜色

黄金绵穿着大红的新娘吉服,头顶着大红盖头,静静的坐在床边。

这新房虽是旧屋,但也让施全领着村民们收拾的异常干净整洁,粉红的床帐,雪白的窗纸上贴着大大的双喜字,红色的桌布铺在桌面,桌上放着一对大红的烛台,红色的灯罩透出红光,把满屋子都铺成暧昧的颜色。

方进石看着这四周和坐在床边的佳人,甚至有一种恍若梦境的感觉,这种美妙的感觉让他感觉人生是如此的美好,他慢慢走到黄金绵身前,却不忙着去掀她的盖头,伸手去握住她那纤细的手,小声道:“你站起来。”

黄金绵慢慢的站起来,在盖头在低笑道:“干嘛啊?”方进石笑道:“让我好好kàn

看,你现在是最最好kàn

最最漂亮的时候,我要好好的多看一会儿。”

黄金绵就站在那里,方进石好好的上下看了好大一会儿,感觉非常非常的满yì

,他走近一步,将她拉到自己怀中,搂了她的后腰,不仅没有去掀那个盖头,却将自己的头也钻到那大大的红盖头下,去低吻黄金绵。

黄金绵吃吃笑着,任他亲吻嘴唇脖颈,方进石直亲的几乎上不来气,他钻出那盖头,用牙齿咬了红盖头一点布,用嘴巴将它掀了下来。

黄金绵脸上化了淡妆,她本是极白,再加上此时气氛极度暧昧,脸上更增娇艳,她抬着头微微笑着望着方进石,目光中满是情意。

方进石心中愉快,笑着低声道:“你一定饿坏了吧,我瞧你今天一天也没吃什么东西。”黄金绵微笑摇头,低声道:“我不饿,刚才偷偷吃了一块点心。”方进石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笑道:“小馋猫。”

他拉着黄金绵走到桌边,桌面上放了一个小小的酒坛子,两个酒杯,他打开那个小酒坛的泥封,在杯中倒了两杯酒,那酒竟成桃红色,原来竟然是施全一直舍不得喝的桃花酒。

方进石笑着拿了一杯酒给了黄金绵,自己拿了一杯,两个人喝过了交杯酒,方进石是第二次喝这桃花酒,也不知是气氛心情大好,还是已经有些习惯了,他感觉这酒真的是后劲很柔和。

他看着黄金绵吃了一些菜,又随便说了一会儿话,黄金绵眉目带笑,去倒了一杯酒,拿着走到他面前,方进石伸手要接,去给她阻止了,她自己一口气饮了,含在口中,抱了他的头,口对着口将酒慢慢渡进他的口里,方进石给她这一热烈的一亲,再也难以自禁,弯腰伸手将她横抱了起来,走到床前,将她丢在床上,伏身压了上去。

两人又亲了一会儿,方进石伸手去解她的衣服,她毫无抵抗的任他解了上衣,方进石看着她白花花的胸口,忍不住低了头去亲。

只听得不知什么地方有人大喊了一声:“失火了……”只喊的这一声,便没有声音了。方进石抬起头来,只看到院中极亮,映在窗格之下红光一片,耳畔传来火烧木柴的剥剥叭叭之声。

他知dào

多半是院子靠墙处堆的一垛木柴让人故yì

点着了,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和黄金绵有些亲热的时候,总有这样那样的意wài

的打扰到。

黄金绵抬头看着他,方进石的脸色变的铁青,他从黄金绵身上起来,伸手在床下一摸,便将一把砍柴用的斧头拿了出来,他居然早有准bèi



方进石提了斧头,伸手指在口边轻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出声,他并不开门出去,而是跑到桌前吹熄了烛光,躲在窗前向外偷看。…,

黄金绵忙的穿好衣服鞋子,走到他的身后,伸手去握他的没拿斧头的左手,方进石将她纤细的小手握了,回头一笑道:“别怕。”

黄金绵点了点头,躲在他身后,方进石看着外面,那火越烧越大,将半个天空都映红了,他挣脱了黄金绵的手,反手去抱了她的腰,在这当口又去低头亲她。

“呯”的一声响,一件重物撞破窗格飞了进来,落在地上,方进石看了一眼,是一块半大的石块,他猛得拉开房门,向大门冲去,他观察多时,外面放火的人并没有走,他一丢石块,方进石便知dào

这人的位置所在。

这人穿了一套黑衣,脸上还蒙了块黑布,他本躲在墙角,看他冲过来,转了身便向山下树林中跑去,他脚步飞快,跳下一片梯田便是树林,方进石和这人有一些距离,知dào

这人一入树林,便再也难寻了,就将手中斧头向他后背使劲扔了过去,却没有扔中,黑衣人一个起落,没入树木之中去了。

方进石跑前几步,将斧头捡了起来,他自知已经追不上了,又担心黄金绵的安危,就走了回来,黄金绵站在大门口,紧张的看着他回来,那堆柴垛不大,周围也没有什么其它可燃物,方进石也不再管它。

他提了斧头,对黄金绵道:“我们去找施大哥去。”黄金绵点了点头,跟着他向施全所住的地方走去,方进石心中暗自担忧,这大火一起,村中路远倒也罢了,施全住的附近,却没有上来救火,难道他真的喝多了没看到吗?

方进石带着黄金绵走到施全住的茅屋处,只见木门洞开,屋中一片漆黑,方进石喊了两声“施大哥。”四周静静的没有人回答。

方进石心知不妙,点了火折子走进屋中,只见屋中桌椅翻倒,瓦制的油灯落在墙角,碎成几块,角落里方进石送给施全的几袋粮食上被斩了条刀痕,显然是刚经过搏斗。

他看了一眼,冲出门口向山下看去,只听得山风阵阵,什么也看不到。

黄金绵柔声道:“发生了什么事?”方进石恨声道:“施大哥让人捉走了。”黄金绵低声啊了一声,上前挽了他的臂弯小声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方进石却一把甩开了她,向前走到一块大石前站了上去向下看,天上繁星点点,树叶被风吹过,一阵沙沙的声音。

他看了一会儿,跳下那块大石走到黄金绵面前道:“走吧。”黄金绵道:“我们上哪里去?”方进石道:“今天是我们洞房花烛夜,春宵一刻值千金,天大的事也比不上这件大事,我们回去继xù

洞房花烛去。”

黄金绵听他说话语气有些气急颠狂,满是冷冷的嘲讽味道,抬眼看去,方进石看着她的目光中有些寒意,她从未看到过他这样看过她,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了。

方进石看她不作声,瞪着她的脸一字字的慢慢说道:“若是我施大哥此次有什么闪失,我这辈子都绝不会放过他。”他牙缝里冒出的全是寒意,黄金绵沉默半响,一抬头望去,方进石的目光依旧死死的看着她的脸,从没有移开过目光。

他手中的火绒冲的高亮了一下,然后熄灭,两人身边再次黑暗,黄金绵重重的叹了口气,然后小声道:“走吧。”她转身向山下走去,方进石提了斧头,紧紧跟在她身后。…,

二人走了几百步,始终没说一句话,走到半山一处拐弯的地方,她却没有顺路下山,而是一个山坳走去。

她走到那山坳处,停了下来,向四周望了一下,伸出手来有节奏的拍了四下,掌声远远的传了出去,半响却是没有任何动静。

淡淡星光下,方进石依稀看她脸色突变,心知可能又出了岔子,她又伸手击了四下,依旧的没有动静。

忽听远处有个女人的声音道:“你的人在这里,他可不是不想理你,只是理不了你。”随着说话声,远处那大大的石后影影绰绰的走出五六个人,方进石向前一步,抢在黄金绵前面。

这几人用火折子点起一个火把,照亮了他们,他们共是六人,五女一男,那男子一身黑衣,双手被绑,口中塞了布,给三名女人押着,想来这人就是黄金绵要联络的人了。

这几名女子有老有少,全是劲装结束,手拿刀剑武器,当前的这个女人约三十岁,穿着一件蓝色衣裙,脸上抹了不少的油脂粉妆,头发用红巾包了,斜斜的插了一条粗粗的黄金钗子,方进石一看到她,不由的心中一呆,原来这妇人竟然是张宗鄂的夫人,当初方进石在那少女乔凌儿家中看到过她,所以认得。

只是她忽然出现在这偏僻的林家村,着实让方进石大感意wài

,他向前一步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张夫人,怎地你到这里来了?”

张夫人嘻嘻笑了道:“听说方兄弟要成亲了,还是我妹子做的媒人,只是她说也没备下个贺礼,很是失礼,她另有别事走不开,便托我来给方兄弟贺喜来了。”

方进石淡淡的道:“那便谢谢她了。”

他知dào

这张夫人忽然出现,又捉了那名黑衣人,必有些变故,也不再着急,静观其变了。

张夫人看了看方进石身侧的黄金绵,笑道:“这新娘子好漂亮,你可是又得了大便宜了,只是不知她叫什么名儿?”

方进石回头看了黄金绵一眼,道:“她叫黄金绵。”

第47节 翠管银罂下九霄

张夫人道:“嗯,这倒是真的太巧了,我未嫁以前,闺名叫做黄金锦,只是和你这新娘子差了一个字,只是现在别人只管叫我张家大嫂,或者张夫人,名字倒没什么人知dào

了。”

方进石看了一眼黄金绵,她静静的站在那里听两人说话,面无表情,方进石回头对张夫人道:“是吗,那可是真的太巧了。”

张夫人又道:“还有更巧的呢,我妹子你们也见过的,她年纪应该和你新娘子差不多吧,名字居然也叫黄金绵,只是她为人老实笨拙,远不及你这位新娘子聪明伶俐,心眼灵活。”

她说“聪明伶俐、心眼灵活”这八个字的时候,后面冷哼了一声,方进石听她这么说便知其意,眼前的这个黄金绵真名当然不是叫黄金绵,而那天在古田镇所见的黄衣村姑才叫黄金绵,当时只知dào

她姓黄,却未曾问过名字,只是人家一个姑娘家,也不好问名,只是眼前这个梁翠容也没有问过她的名字么?

此时她却一直默不作声,便如同哑巴一样,方进石看了她一眼,心中感到一阵疼痛,他前走一步,道:“张夫人,你又怎么知dào

我们在这里的?”

张夫人道:“当然是我妹子告sù

我的,她给你们做了媒人以后方才得知有人冒充了她的名字,自然气的不行,便想着跟上来看看这坏人冒名顶替的到底想做什么坏事,所以我便替她跟来了。”

方进石忽然那天晚上见到那真zhèng

的黄金绵时,她曾说过“有些人表面可怜,却未必真那么可怜”的那些话,其实当时她已经知dào

梁翠容假冒她的名字了,才要告诫他的,只是当时他沉迷于情爱美色,浑然不觉。

张夫人停了一下又接道:“我妹子虽然只是个乡下野丫头,也当然管不了别人和她重名同姓,只是一时好奇,便想知dào

这位漂亮的新娘子到底是什么样一个人物,细查之下,还真给查到了,原来这位新娘子还真是大有来头。”

方进石又回头望了梁翠容一眼,她脸色凝重,仿佛置身事外,方进石心中叹了口气,转回头问张夫人道:“不知查到了什么?”

张夫人道:“听闻景王爷赵骇生平有两大喜好,一个是收集天下酒具,一个是喜养毒物,听说他养了不少毒蛇,他有三个得力的帮手,他便将这三人暗记代号为腹蛇、金蛇、银蛇,除了他极亲近的人,谁也没见过腹蛇和金蛇,不过这银蛇么……却是有外人见过。”

方进石嗯了一声,张夫人又接道:“景王爷身边有个贴身的小丫头,平日里替景王跑腿传话,别人自然见过,她便是银蛇,景王府里的人平日里叫她银娘,梁姑娘,不知dào

我说的对不对?”

梁翠容让她直接点名,不能再不说话了,她上前一步,道:“你妹子是秀王爷的最信任的属下,她的消息怎会有假?”她这么说,便是承认是她便那银娘了。

方进石想起两人在那彤云居之时,薛正让那个胖丫头莲儿拿了一个名叫“银娘”的丫头的衣服来让她换,现在想来,那本就是她的衣服,当然是合身了,只是当时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那个时候,所有的人都在演戏,只有他一个人蒙在鼓里,他拼命的想要保护她,却不知dào

这根本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方进石感到一阵彻骨的心痛,一路行来所有种种,全是假的,只是为了骗取他的信任,因为他们知dào

,方进石软硬不吃,无论是那郑大车威逼利诱,还是赵子平承诺富贵荣华,甚至是梁翠容软语相求旁敲侧击的,方进石都没有透露那封信那匹马的半点真实情况,所以他们便定下来这出计。…,

其实他更不知dào

的是,他在那荒宅之中说出“我知dào

的比你们相像的多”的时候,一条针对他的计划就已经开始了。

张夫人道:“景王爷一直将秀王看作眼中钉,处处为难秀王,此次你们要得到那封信,也是为了要挟秀王的吧,我妹妹为秀王做事,我这做姐姐的自然想要帮她,若是捉了你,我妹妹就省心多了,或者再不怎么着,景王爷财大势大,总能拿个几万贯出来接济一下我们山寨吧。”

梁翠容冷笑一声,才道:“你可是太看的起我了,我一个小丫头怎会值几万贯?你当我是你妹子那么值钱?你要拿我,却也真没那么容易。”方进石听她冷笑,听他此时说话沉着冷静,语气冰冷,简直和那个要嫁给他做妻子的女人根本就不是一个人,想起她先前种种做作表演,去看郑大车尸体之时双手捂眼,刚从那木柜中救出里的孤援无助楚楚可怜,却又能装的那要纯真柔弱,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伤痛和郁闷。

张夫人听她这么自信,心中一惊,细听之下黑暗之中有吱吱的声音,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是拉动弓弦的声音,这说话之时,已经有人悄没声的围了上来,隐在暗处只等她一声令下开弓放箭,张夫人也是有点恨自己大意了,为今之计,最好的方法就是上前擒了她作为人质。

梁翠容马上知她心意,接着道:“夫人的身手只怕没有这些箭快,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她说着轻拍了两下手,黑暗之中有数十人马上现身,连山高处都是有人举了弓箭,缓缓的逼近。

她这一下反客为主,也不知这些人是什么时候到的,方进石离她如此之近也没觉得有异常,不知她如何知dào

她自己的人已经围了上来。

方进石看张夫人几人渐渐想向那大石后退去,那石后猛然闪出几个黑衣人拦住去路,当前一人正是那个彤云居的小厮薛正。

他带着他那招牌式的笑容道:“张夫人,几年不见,还是像以前那样的不小心,可是一点也没长进。”张夫人冷笑的道:“雪里飞,你少得yì

,我当初能抓的了你,现在一样可以拿你狗命。”薛正阴阴的笑道:“那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方进石听张夫人叫薛正为“雪里飞”,这个名字他曾听梁翠容说起她哥哥的故事时提到过,她当时讲的声泪俱下,堪是感人,如今看来也全是编造的,那故事里的大盗雪里飞,竟然是眼前这个外表有礼的小厮薛正的外号,这对方进石来说真是莫大的讽刺。

他猛然转头对梁翠容沉声说道:“你若要为难张夫人,先杀了我吧。”梁翠容就站在他面前,若是用手中的斧头拿了她作人质,自是最好的法子,可是他终归不想这样对她。

梁翠容看着他的神色严肃,心中叹了口气道:“我怎会为难她?我和她无冤无仇,她想要离开这里谁也不会拦着她的。”

方进石转头对张夫人道:“张夫人,你们放了他走吧,代我向黄姑娘说谢谢了。”他说谢谢,意思就是谢谢她揭穿了梁翠容的真面目,梁翠容自然知他这话的意思的。

张夫人看了一下周围,带着手下几个娘子军走到路边,将那捉到的黑衣人向里一推,快步走向大道,不久就不见了。方进石看着她们走远,他虽是担心这些人不讲信义追上去,可是却无法阻止这些。…,

他回过头来向梁翠容道:“我大哥呢?他现在在哪里?”他此时说话语气是厉声质问,已不带一丝情义。

梁翠容回头对身后一人问道:“人在啊里?”那人躬身行了一礼道:“已经让侯爷带入县城了。”方进石想起赵子平那狠辣的性子,心中万分焦急和担忧,梁翠容嗯了一声道:“他什么时候过来的?为什么不告sù

我?”

那人有些惶恐的道:“是不久才到的,是……是侯爷不让说的。”梁翠容有些恼怒,道:“我说的话有没有传达给侯爷听。”那人小声道:“传……传了。”

梁翠容一脸的严霜,对那人道:“你再快马去给他说,谁也不许动那人一下,我马上就到。”这人听了令转身的去了。

梁翠容对方进石道:“我带你去找你大哥。”她自知此时多说什么也是无益,说完这话转身向大道走去,方进石怔了一下,随后跟了上去。

走了数百步,路旁边有几名大汉在看守十多匹马,她走到那里也不说话,拉过一匹便轻轻上了马背,身手娇健,再也不似上下个马车都要慢腾腾的弱小女子了。

方进石心中一痛,那薛正走过来对一名手下道:“给他一匹马。”那手下拉了一匹马过来给他,方进石也不搭话,也上了马背。

十几余骑趁夜向洛交县城而去,方进石心急,想打马快行,那些黑衣大汉都是不紧不慢,他不知施全给那赵子平押到那里去了,只能等着这些慢慢赶路。

偶尔的一回头看,只见梁翠容和那雪里飞薛正走在最后,两人齐马并行,小声的说着什么,方进古石心中一痛,强自忍住心中的愤nù

,施全现在生死不明,他此时还不敢造次轻言得罪这人。

第48节 金鞭断折九马死

到了洛交县城外,这些黑衣人头前领路,在城外西面一处大宅前停了下来,这大宅门头高大,应该是个非富即官的府第。

先前去报信的那个黑衣汉子早已站在门口等候,他一看众人到来,便迎接上来,梁翠容道:“带来的人现在在哪里?”

这汉子迟疑了一下,吱吱唔唔的道:“在……在后面。”方进石看他表情,心中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梁翠容一面向里走一面道:“侯爷呢?”那汉子道:“侯爷不在,刚刚带着人出去了。”

众人拥着梁翠容向里,来到大厅,梁翠容道:“人呢?”那汉子道:“在后面,我现在就去带他过来。”说完转身向后面走去,方进石心中着急,跟着这黑衣大汉向后走去,梁翠容微一迟疑,随后便跟了上去。

那汉子带着众人一起到了花园后面的一处低矮的房屋前,屋中透着明亮的灯光,门口站了两个黑衣大汉把守,方进石急走两步,抢先走进这房中。

桌面点了两支粗大的蜡烛,照的房中十分明亮,这房中极是闷热,里面摆的只有两张桌子和几条板凳,地上淌着一滩新鲜的血迹,四名大汉坐在桌前喝水聊天,他们看到梁翠容来,赶忙的起身。

屋子的角落趴着一人,他双手让铁链锁住,头发凌乱,全身血迹斑斑,后背不仅鞭痕累累,肩头处一处刀伤还真汩汩冒血,右腿膝盖处更是血肉模糊,几乎露出白骨。

方进石冲上前去,扳过这大汉的肩膀,灯光之下看着正是施全,方进石叫了声:“大哥。”眼泪几乎都要马上流了下来,想着几个时辰前,他和施全还在兴高采烈的痛饮,施全临行时还抱着他的肩头道:“兄弟,过了今天你便是有家室的人了,以后做事要稳稳当当,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别让人家跟着你吃苦受累的,更千万不能负了人家。”可是转眼之间,他便让人害成这般模样。

方进石喊叫几声,施全这迷迷糊糊的睁天眼睛,低声道:“方兄弟……”他答完这几字,便又支撑不住,低头昏迷过去,方进石心中大悲,眼泪再也忍不住,他用衣袖抹了一把,拿起施全的双手,他双手用铁链缠绕,用一把铁锁锁住,他伸手去想将那铁链从他双手上抹下来,只是那铁链缠绕极紧,自是不能抹下来,只是情急之下,早也没了理智,真恨不能扑上去用牙齿咬开那铁锁。

梁翠容低声道:“钥匙!”旁边一名大汉将钥匙交到她手中,她走上前去开那把铁锁,方进石猛然将手一扬,将她推的坐倒在地,方进石抢过她手中的钥匙,颤抖着双手将那铁锁打开丢在地上,站起身来将身上的大红吉服外衣脱了下来,双手用力一扯撕成两半,一半将施全的腿包扎,一半包了他的肩膀,然后伏身将他背了起来。

梁翠容从地上爬起来,看着他将那大红色的新服撕开,背着施全向外走去,她一呆之下,对身边一个黑衣人道:“快去找郎中过来,快去。”那汉子快步的跑了出去。

方进石背着施全已经走到大厅,那些黑衣人没有梁翠容的命令,谁也不敢阻拦,梁翠容急走几步追上来对方进石道:“我已经叫人去请郎中了,马来就来。”方进石铁青着脸,怒道:“滚开!”他此时早已愤nù

异常,开口便骂。…,

梁翠容从没听过他如此大声喝骂,一怔之下,方进石背着施全从她身边挤了过去,一直向大门走去,梁翠容一咬牙又跑上前去,拦在他面前道:“你施大哥若不及时医治,只怕腿就要废了,你还是留下等郎中过来。”

方进石怒道:“若他的腿废了我就砍下我自己的腿陪着他,你给我让开。”梁翠容心中气急,张开双臂拦着他道:“我不许你这样离开。”方进石怒极,想也不想飞起一腿,梁翠容丝毫不躲,硬生生的受了他一腿,他正跺在梁翠容的大腿上,将她踢的退了几步一跤坐地。

方进石看也不再看她,直向大门走去,薛正猛得拨刀在手,向前一跃拦在他的面前,用刀指着他冷冷的道:“你找死!”方进石丝毫不惧,背着施全挺着胸膛向前,薛正刀尖向前一送,已刺破他的衣衫。

梁翠容急喝道:“住手!”薛正手微微一缩,将刀停在他的胸口,冷冷的看着他,方进石也是怒目相对,两人僵在当场。

梁翠容走到他们面前,伸手抓了刀背回夺,薛正不敢抗拒,任她夺了刀去,梁翠容道:“让他去吧。”方进石冷漠的头也不回,大步出了大门。

薛正眼睁睁的看着他走出大门,道:“他这样对你,就让他走了?”他话音未落,梁翠容抓着刀背,使刀把手猛削向他头部,薛正站在那里躲也不躲,被她一刀把手斩在头脸之上,那刀背之上的铁护手正击在他的额头,立时渗出血来。

梁翠容将刀向地上一丢,冷冷的道:“我的事也用的着你来管吗?你不要忘记你是什么身份。”薛正抚摸了一下额头的血迹,看看四周,那些黑衣大汉早就识趣的走开了,他走近了一步道:“莫非,莫非你真的想要嫁给这笨蛋小子吗?”

梁翠容冷冷看着他道:“我嫁给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来管?你若是想要伤害他和他身边的人,最好先掂量掂量我会不会放过你。”薛正气愤的道:“好,好,我是没资格来管,可是老主人是绝对不会答yīng

的,你这样下去只会害了你自己。”

梁翠容冷眼看了他一眼道:“害了我自己也是我的事,和你没半点关系,若是老主人知dào

你只是因为私愤杀了郑大车,哼,你还是先想一下如何善后这件事。”薛正道:“姓郑的是被会盟山上的强盗所杀,关我何事,我当时在百里以外,有人可以给我旁证。”

梁翠容冷冷道:“是么?那你就好自为之吧。”她说完这话大步走出大门,向两边张望,此时天近三更,大道上没有一个人。

她转头向大门外站岗的其中一位大汉道:“方才那两人向那里去了?”那大汉一指向南道:“那边。”梁翠容嗯了一声,向南就走,薛正从大门追出,紧走追上她道:“这么晚了,你出去很危险的。”

梁翠容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道:“有什么危险的?你不是自始自终一直跟着我的吗?”薛正一愣,继而陪笑道:“那我是在保护你。”

梁翠容淡淡的道:“是吗?你和郑大车是同乡,都能那样对付他,我可真不敢让你保护。”薛正恨声道:“只怪他自己不长眼睛,他看了不该看的,我便挖了他的眼睛,说了不应该说的话,我就割了他的舌头,手碰到不能碰到的,我便斩了他的双手。”梁翠容抬头望了他一眼,薛正道:“我这全是为了你,你应该知dào

的。”…,

他看着梁翠容,目光极其坚定,梁翠容望着他,突然伸手把他腰间的刀拨了出来,指着他道:“你不也看了不应该看的,我是不是也应该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薛正一呆,心中满是痛苦,他将眼睛一闭,双手将胸膛一拉开道:“你若要杀我,便动手吧,能死在你的手里,我死而无怨。”

梁翠容身子背对着他,冷漠的慢慢道:“以后休再说这样的话,当年是你自己怕了那个李都头,不敢为我哥哥报仇,从那时起我就对你彻底的失望了,你现在就是为了我丢了性命,我也不会感激你半分。”

薛正看着她的后背,方要说什么,梁翠容将手一摆道:“你不用再说什么了。”她将头回过来接道:“你现在马上给我办三件事,第一,马上查清楚内奸是谁,要不秀王府的人不会这么快就追到这里,这应该不难,那个内奸到过古田镇,而且相信现在他已经逃了。第二,侯爷一定是去捉拿那个瘸子何小四去了,施全既然不知dào

那封信,可能那个瘸子也不知dào

,你马上派人查一下侯爷那面的结果如何。第三……”她定了一下才道:“这次终于知dào

黄金绵是什么人了,你马上派出能派出的所有人手,追查她的下落,一有消息马上通知我。”

薛正道:“是,那你呢?”梁翠容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薛正赶忙纠正道:“我的意思是要不要派人保护你。”梁翠容嗯了一声道:“你去叫孙老六他们几个过来。”

薛正出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走回那大宅叫了孙老六几人过来,他自去安排梁翠容交付的三件事。

梁翠容站在大道上看着这七八个人道:“郎中请到了没有?”孙老六道:“已经请到了。”梁翠容道:“你带上他跟着我,其他的人现在就动身,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这方圆百里最好的郎中,得到最好的金疮药,无论花多大力qì

,花多少钱都要给我办到,听到没有?”

那几人齐齐躬身行礼道:“是!”梁翠容将手一挥,这几人匆匆回那大宅拉马去找郎中去了。

第49节 交河几蹴会冰裂

梁翠容带着孙老六和找来的郎中快步向南,一直追出一里多路程,竟然都不见方进石和施全,梁翠容大奇,方进石背着施全走路极慢,按理说三四百步之内绝对可以追上,可是沿路追了这么久都没有看到,路上又没有别的岔道,他们又去了哪里了?

梁翠容不由的心中万分着急起来,她不仅担心二人的安全,更担心施全受了重刑,拖延不得,万一伤重不治,或者落下什么严重的后果,那方进石极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的了,她现在极后悔为什么当时没有硬拦着方进石,又没有马上派人跟踪,以往她绝无可能出现这种纰漏,什么大事都能镇定自若,景王爷就是看重她这点才放心让她到陕西来,可是此时却是关心则乱,今日之事只因太过关切却乱了方寸,如今方进石又忽然不见,饶是她平日智计百出,此时却竟然怎么也想不出他究竟去了哪里。

她急走几步,站在路边一块大石上向远处望了望,星光昏暗,夜色中什么也看不到,此时已经四更过后,这么晚的天,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方进石背着施全能到哪里去了?

梁翠容回过头来对孙老六道:“孙老六,你马上回去把能派出的人全部派出去,今晚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他们,尤其是所有的医馆药店,更要加倍留意。”孙老六答yīng

着行了一礼,忙的跑了回去。

梁翠容心中对自己说:镇定,镇定!他不会有事的,事情总不会那样糟,可是心中却一点底都没有,她甚至有点恨方进石如此不懂事不知轻重,万一施全因此丧命,可如何是好?

方进石和施全又到了哪里去了?

他背着施全走出那大宅,也不分方向的向前走,施全身高体壮,比他要沉重的多,他又要注意着不能让施全的腿拖地,走了二百多步,拐了一个弯以后,他已经大汗淋漓,觉得背上施全如一座大山一般沉重,可是他又不敢将他放下来,他有些后悔方才太过冲动了,无论他如何气愤难平,他都应该听从梁翠容的话,以施全的生命身体为重,留下等那郎中过来。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大宅,灯火依旧,微风吹过,又让他清醒许多,前方黑暗一片,不知有多远能找到医馆药堂。

停下休息一下,他深知此时绝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天大的事,都比不上施全大哥的性命重yào

,此时就算是没了面子再去求她,那也总好过施全伤重不治。

他扭过头来,背着施全向来路转回,只听的”梆梆梆“的三声木梆响声,接着一声破破的铜锣声起,一个沙哑的声音喊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这声音连喊三遍,接着又是木梆子响,有一人挑了灯笼慢慢的从远处走来,却是打更的更夫。此时正当夏天,自然不是天干物燥,只是那更夫竟然还是这样喊叫,想是叫的顺口改不过来了。

方进石一见有更夫过来,便停了下来,他心中不愿意再转回头去求梁翠容,见这更夫过来,便想问他一下这最近的药堂远不远,若是就在这附近他就撑着将施全背到药堂去。

那更夫慢慢走近,看到他站在路中,挑了灯笼照了一下道:“哎呦,这位小哥,这位大哥是怎么了这是?”方进石看这更夫三十多岁,应该是当地的农夫,他忙的答道:“我大哥遇到强盗受了伤,不知此地什么地方有医馆,求大哥告知一下。”…,

那更夫看了一眼施全道:“伤的这么重,走走走,前面拐了弯就是医馆了,我带你们过去。”方进石听了大喜,赶忙道谢一声,将施全向上托了托,打起精神向前走,这更夫也不再打更了,帮忙扶着施全一直又向前走了一段路,这一带不是繁华所在,房屋较少,此时户户闭门,家家没有灯火。

那更夫走到一处房屋上前去打门,方进石抬眼一眼,却看到门前有火灶工具,看样子这里竟然是打铁的,他正奇怪这更夫怎么把他引到这打铁铺来了,那房门“吱”的一声打开了,一个汉子探了头看了看道:“怎么这样早就回来了?”

这更夫道:“有事情当然就回来了,快些将治伤的药拿出来,客人走了没有?”那汉子道:“没走呢,正在套马呢。”这更夫道:“我带了个朋友过来,要告sù

客人一声。”那汉子听了进屋子拿药,更夫转过头对方进石道:“你稍候一下,我马上就出来。”说完进了房中却将门都关了。

方进石听这两人对话,心中起疑,这更夫明明是说要带他去找郎中,却将他领到这铁匠铺中,更是不知有何用意,此时拖不得时间,施全一直都是昏迷不醒,虽听他有呼吸声,可是终究不敢太久,于是他一咬牙,反正那大宅离此不远,不如就回去找梁翠容保险一些。

他刚要转身,只听旁边狭窄的小巷子里有车轮和马蹄敲击地面的声音,方进石寻声望去,一辆破旧的马车从巷子中缓缓走了出来,赶车的竟然是方才进去的更夫,想是这巷子旁后面另外有门,他进去便赶了马车出来。

他将马车停在方进石面前,跳下马车道:“快将你大哥放上去,我们到城中找郎中去。”方进石看他一个更夫这么热心,更是起疑,竟然不敢将施全放上去。

他这么一犹豫,那更夫催促道:“还傻站着干什么,快些快些。”方进石正在想要不要将施全放上去时,马车的车帘一挑,一个少年从里面钻了出来,马车前面挑了一个破灯笼,所以方进石看这少年体形瘦弱,穿着一身淡蓝色读书人的儒衫,头上戴着儒巾,长相清秀之极,只是方进石看他似曾相识,却一时竟然想不起在那里见过。

那少年出了马车,看着方进石道:“是我,快将你大哥放上来,我们进城去找郎中去。”他一开口说话,是女子的声音,方进石顿时恍然,原来她竟然是那黄衣村姑,她真zhèng

的名字才应该叫做黄金绵,她此时一身男子读书人的装扮,又是黑夜之中,难怪方进石初见时竟然一下子没有认出来。

方进石再不犹豫,将施全在那更夫的帮zhù

下放进马车,那更夫轻抽一鞭,马车便慢慢开始走动了。

这马车中地方不大,施全躺在中间,就占了大半个车厢,那村姑黄金绵到车前将那灯笼取了拿进来,交给方进石道:“你帮我拿着灯笼,我看看你大哥的伤势。”方进石接了过来,挑了灯笼让她查看。

黄金绵解开包着施全伤口的衣服,灯光下,施全肩头伤还不算严重,右腿处却是血肉模糊的看着十分怕人,方进石几乎不敢看下去,那包着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浸透,方进石看施全这样,对梁翠容的恨意又起。

黄金绵却对这伤口全不在意,她认真看过,取过身边一个小包袱打开,里面有几个小瓶子,她拿了一个出来倒了药粉在伤口处,将又取了包袱中的白布将肩头伤口包好,又伸手扯开施全的上衣,在他胸口和腰间微微按动。…,

若是换了别的女子,只怕有所顾忌,只是她却从不在意这些。

施全忽然轻“啊”的一声叫出声来,转醒,想是按到了他极痛之处,方进石凑近了他些轻声问道:“大哥,你终于醒来了。”施全痛苦的微微点了一下头,黄金绵道:“这些人下手真是狠辣,这分明是住死里整。”

她伸手指又轻按了一下施全的腰间,施全痛的皱眉,她轻叹了一声道:“只怕伤到肋骨了。”方进石道:“那怎么办?”黄金绵道:“我也不知dào

,我只是懂一点点的医道,到城中找个郎中诊过以后才知dào

。”

方进石看着施全这样,想起他刚穿越之时,衣不遮体食不裹腹的,狼狈万分之时,是施全帮了他,他甚至还得罪了这憨直的汉子,可是他不仅不怪罪他,还请他吃饭给,此次来找他,他忙前忙后的,一直当他亲兄弟成亲那般,却不想如今自己带来的却是一个恶人,将他害成这样。

他心中极是懊悔,一手拖了施全的头一手提了灯笼,黄金绵道:“你好好检查一下他的膝盖,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东西扎进肉里,然后我先上一些药。”方进石放开施全的头,拿了灯笼去给施全检查膝盖,他的膝盖皮肉错开,露出白骨,看的方进石极是惊心,他强忍心头动荡,细细查看一下,施全膝盖处竟然真的有一条比火柴棒还要粗的木屑钉进他的膝盖里。

方进石伸手用指甲去想将这木屑拔出,他一碰到那木屑,施全猛然坐起双手去抱腿,膝盖之处本就是神经敏感的地方,纵是施全硬汉也受之不住,方进石看他这样,竟然犹豫着不敢再伸手去拔。

黄金绵忽的伸手,将它木屑连同一点碎肉一起拔了下来,想那木屑有倒刺,施全顿时痛呼一声,几乎晕倒,她将手中的木屑丢掉,淡淡的道:“堂堂男子,居然连这个都下不了手。”语气中颇有些不屑。

方进石不理她这讽刺之语,小心的把施全的腿放平,黄金绵倒了一些治伤的药在他的腿上,方进石怕她动作粗鲁伤到施全了,自己找了布细心的帮施全包扎,黄金绵看着他,也不说话。

县城很快就到了,想是路程不远,让方进石吃惊的是,那更夫竟然可以在深夜间唤开城门,马车进了城后,直向街西转去,方进石也没问这马车到低要将他们拉到何处去,转过几条街道,马车停在一处宅院前。

第50节 玉垒浮云变古今

更夫跳下车来,上前去打门,方进石从车帘缝看到这大门的匾额上写了“沈府”两个大字,过不多时,有一个家丁开了大门,这更夫将马车拉了进去。

马车一直停在马廊前面,方进石跳下马车,看这庄院倒也不太大,只是树木花草很多,小园曲径通幽,花香阵阵,想来这里的主人也是个雅士,院中房屋十间左右,都是多年的老房子了。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上前来,黄金绵对这管家道:“李管家,给这两位找个清静的房间,马上去请城中最有名的郎中过来,有位大哥受了伤了。”那管家恭恭敬敬的行礼道:“是,我马上去办,黄姑娘,公子爷来了。”

黄金绵一听,脸上马上显现出喜悦的神情来,道:“是吗?什么时候到的?”李管家道:“到了没多久,现在在上房和熊当家的谈话呢。”黄金绵嗯了一声,道:“那我等一下再去见他,你先派人帮我去找郎中去,记得找最好的郎中过来。”

李管家答yīng

一声,转身带着他们去休息,方进石背着施全,被他安排到后面偏房中,施全现在已经完全清醒,方进石找了些水让他喝了,想要和他说些什么歉意的话,却竟然不知dào

怎么说才好了,只觉得万分对不住施大哥,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施全却也没说什么,兄弟之间其实根本就不用说的太多,他自然很清楚方进石心中想的什么,那十几名黑衣人捉拿他下山之时,有两个黑衣人猥琐的小声说了一句:“咱们头儿现在正洞房呢,也不知dào

那小子现在得手了没有。”

他听了这个话便知dào

是怎么回事了,那些黑衣人无论怎么逼问他,他尽管说的都是实话,可是这些人怎么也不肯相信他,一直认为他在说谎,那匹马上真的没有马鞍,更没有什么信件,若是真有什么,瘸子何小四比他看到的早,他应该比施全清楚到底有没有马鞍,可是看这些人的狠辣手段,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何小四说出来。

他们只是捡了一匹丑马然后将马卖掉,却没想到惹下了这样的祸端。

过不多时,那李管家便领着一个胖胖的郎中过来,他认真的检查过施全的伤势,却摇了摇头,方进石心中紧张,问道:“我大哥的伤势如何?”那郎中道:“他肋骨断裂了,肩膀上倒是不重,静养两三个月就没什么问题,只是这腿伤么,只怕以后走路有些问题了。”方进石急忙问道:“有什么问题?”

郎中道:“就是走路一拐一拐的了。”方进石心头一沉,没想到施全竟然最好要成为一个瘸子,他本希望施全能休养一下便可没事,却最后还是这样的坏消息。

那郎中帮施全诊治处理好伤口,告别而去,方进石想要安慰施全一下,却觉得任何话此时对施全来说,都是无力的,他张了张嘴,硬生生的将道歉的话吞了下去。施全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方兄弟,此时是什么时辰了?”

方进石抬头看看窗外,天色已经快要黎明,他想想本来昨晚是他人生中最好的时光,却落了这样一个极坏的结果,远处传来一声雄鸡报晓的声音,方进石道:“天快要亮了,施大哥,你喝水不喝?我帮你倒杯水来。”

施全摇了摇头道:“不用了,兄弟天亮后把我想办法搬到县衙南角门,今日是签名花押的日子,千万不能误了。”方进石听他这么说,心中甚悲,施全一个配军,这样的伤势还要坚持到县衙报到花押,生怕节外生枝不能按期回去,只为他念念不忘能早日回到中原,去见那位王姑娘,难道他以后就这样一拐一瘸的去见那王姑娘么?若是那王姑娘因此嫌了他,那……他暗地里叹息一声,回头道:“大哥,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定帮你想办法签了那个花押。”施全答yīng

一声,可能真的是折腾的太久了,不久便睡了过去。…,

方进石坐了一会儿走出房门,尽管一夜未睡,可是也没感觉到有多疲倦,他走到院中,此时天色已亮,院中已有两个家丁开始忙碌,昨夜忽然随着那黄金绵到了这里,也不知是何人府第,他看到那李管家也刚起了床,拿了草料在角落的马廊喂马,方进石走上前去行礼道:“李管家你好早。”李管家回头道:“贵客你起的也好早。”

方进石笑了一下道:“在下有事想找黄姑娘,不知dào

她可起床。”李管家向后一指道:“黄姑娘此时正在后花园中,你自可去找她。”

方进石依着他的指点,沿着曲曲折折的小路穿过花道走到后花园中,忽听一个男子的声音道:“生育繁息,牛羊被野,戴白之人,不识于戈,富彦国的这几句读来,依尔所意,‘则知澶渊之盟,未为失策’,可是结果却是忘战去兵,武备皆废,可是又是大大失策,以你之看这澶渊之盟,利大还是弊大些?”

方进石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蓝衫的公子手握一本书背对着他,站在花园的池水前,他身侧站着一个青衣少女,身材极好,方进石一看,居然是黄金绵,她现在已经改了以前那一身邋遢脏兮兮的样子,头发虽然还是有些稀稀黄黄的,可是现在打理的十分齐整,脸上还稍稍化了一些妆,嘴唇用含红纸含过,稍稍有些红艳,一身干净得体的淡青色衣服,加之她身材高挑,竟然有一种别样的风采,她虽不如梁翠容白皙皮肤光洁,也不如她长的好kàn

,可是比她高了一头,当真是英气勃发,比之梁翠容的楚楚可怜,有一种别样的风采。

此时那公子正是问她,黄金绵道:“澶渊之盟已过百年之久,百年休战,使我大宋自此后不思北进,安于现状,每年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于雄州,对我大宋虽不算多,可终究气节贻尽,忠义之士羞于说起,言之无颜。”那公子嗯了一声,回过头来道:“说的也对,这当真失了我大宋的气节。”

他这一回头,方进石看他面貌堂堂,长身而立,顿时有些喜悦,原来他竟然是不久前和方进石施全刚认识时在洛山居吃饭遇到恶狗咬他,替他出头的那个青年。

方进石一直心怀感激他,一直想知dào

他到底是什么人,却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他了。

他和黄金绵和那公子隔了假山和栏杆,此时听两人说话,他马上从假山后闪了出来,也不走铺好的小路,径直的跃过三尺高的木栏杆,走到两人面前道:“黄姑娘说的对极了。”

黄金绵看他居然越栏而过,不仅有些皱眉,那公子看他看了一眼,笑道:“哦?你也认为澶渊之盟是百害无一益么?”不等他回答又道:“这位兄弟好似在哪里见过?”

方进石对他认真的行了一礼,这一礼却是当真的诚心诚意,他起身道:“澶渊之盟对于我大宋朝廷来说,害利各半,对于我大宋百姓来说,却是百利一害。在下方进石,前些时候我和我大哥在一处饭庄打尖,在下被恶狗咬了一下,当时正遇公子,还帮我出头相助,不知公子还记得在下么?”

那公子哦了一声,笑道:“我说怎么见你有些面熟呢,却原来不久前见过,你方才所说朝廷利害各半,可有详解?”

方进石道:“在边关安宁银钱花费及百姓安居乐业上,自是利,可是自此以后导致如今各路军马懈怠全无忧患,能战之兵屈指可数,便是大大的不利了。”那公子沉思了一下道:“全无忧患,这忧患何来?”…,

方进石一指北方道:“大金女真人狼子野心,若是灭了辽国,必觊觎我大宋繁华,我大宋若再无防备,几年之内必有亡国之忧。”

他这样一说,那公子微微点头,黄金绵在一旁道:“当真可笑,辽国雄兵百万,地域辽阔,已立三百余年之久,根深叶大,此时虽吃了几次大败仗,他日重整旗鼓,必灭女真叛乱。其二,我大宋此时和金国交好,同攻大辽,金人怎么可能失信于天下,越过千里倒来攻我大宋,再之,我大宋陈兵数十万于幽云之地,一路之上关隘甚多,金兵如何过的来,你方才所言,全是凭空瞎想,实则可笑之极。”她这一阵驳斥,当真是口舌伶俐,言辞犀利。那公子笑了望了方进石,想听他如何反驳。

方进石挂念施全伤势,此时他来求人办事,虽知dào

这黄金绵说的全是错的,也不想辩驳,陪笑道:“黄姑娘说的甚是,我所说全是自己瞎想,黄姑娘,我想借你的马车一用,不知能否相借?”

黄金绵见他认输,也不追问下去了,只是之前见他对梁翠容那么关心的赢得的好感,也渐渐少了许多,她先不回借还是不借,却回头对那公子道:“公子爷,他便是那卖马之人。”她又对方进石介shào

那公子道:“这是我们公子,江陵府的秀王爷。”方进石听梁翠容和黄金绵的姐姐说话时提起秀王的名号,方才已经猜到了,只是不知这秀王姓名,也不知和那景王赵骇是什么关系。

那秀王哦了一声道:“当真是可惜,想来那日我们遇见之时,我们正四处找那匹马,却未曾看到你们的马,后来打听到消息,你们也走了那条道,若是当时看到了,后来哪有这许多事,如今也害的你大哥受了伤,真是过意不去。”

第51节 松高拟对阮生论

方进石道:“秀王爷,我和我大哥从没见过那马鞍,更没见过那马鞍上的东西,请王爷相信我们,那匹马若是王爷想要找回,我待我大哥好些了以后,一定到各处军营打听,想尽办法为王爷找到那买马的军爷。”

秀王哦了一声道:“我知dào

你们没见过那马鞍,那匹马名叫铁象,是我的一个朋友送给我的,这件事惹的你大哥受苦,我倒觉得心中有愧,对了,你大哥伤势如何?”

方进石心中猜想他的那个朋友定是辽国贵族,接道:“他让郎中看过了,别处的伤静养几月便没什么事了,可是他膝处只怕有些严重。”秀王点点头道:“那我再让人找郎中来,给你大哥再好好的瞧瞧。”

方进石赶忙言谢:“多谢秀王爷,不敢劳王爷了,我大哥是个配军,今日要到县衙里签押,所以想借府上的马车一用,载我大哥去,签过以后我想送我大哥回村子。”秀王听了看了他一眼道:“你大哥伤成这样,还如何去签押?等下我让人去请县衙人的来一趟就是了,你们暂且住在此处,伤好伤再回去吧。”

方进石本也怕移动施全过多会累及伤势,可是他和这里的人仅仅萍水相逢,所以不太想打扰,不过看这秀王如此说话,便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秀王又扭头向黄金绵道:“你可知dào

这陕西最有名医大夫是谁?”黄金绵低头想了一想,道:“最有名只怕当属陕州城的乌家兄弟和庆州府的孙棕西孙郎中了。”

秀王道:“等一下你马上请沈员外着人去请,不要怕花钱。”黄金绵答yīng

一声,方进石看这秀王如此待人,更是心中感激,忙的上前又要言谢,秀王道:“你大哥因我的马而受了伤,理当由我府上诊治,你以后也别叫王爷了,我姓赵名子偁【chēng】,字秀山,乃太祖六世孙,封秀安僖王,你以后也和他们一样叫我二公子或者公子爷吧。”

方进石躬身行了一礼道:“是,二公子。”赵子偁道:“我看你方才谈论澶渊之盟,颇有些见得,待安顿好你大哥,我想好好听听你对当今天下的论见。”方进石道:“在下没读过什么书,以前只是一个绸缎庄的伙计,那有什么论见,只怕让公子失望了。”

他见赵子偁让他如此称呼他,颇有拉拢招抚之意,他心中有些不愿意和这些达官贵人相交,尽管这赵子偁为人诚恳,也着实帮了他,可是想着他和那些辽国来的人不知进行什么秘密的勾当,便心中有些抗拒。

赵子偁道:“不要紧,没读过什么书有时反而比读了书的人看的更广阔更有远见识,我……”他刚说到这里,花园门处有一人唤道:“公子爷在么?”三人一齐回头看去,只见门边走来一名虬髯大汉,面皮紫色,很是有些威严,赵子偁道:“熊三哥,有何事?”

虬髯大汉熊三哥道:“门外有景王府的人求见公子爷,不知公子见不见。”黄金绵插言道:“景王府的人来的好快,公子爷前脚刚到,他们后脚就跟来了。”

赵子偁道:“来的是什么人?是赵子平么?”熊三哥道:“非也,是景王爷身边的那个丫头银娘带了人来。”赵子偁道:“原来是她,想来她是找了昨夜来过的那个郎中的才找过来的。”他一回头对方进石道:“你见她不见?”…,

方进石听赵子偁这么问,便知dào

他所有的事都了若指掌,于是答道:“她害的我大哥这样,我早不想再见到她了,公子爷还是不要告sù

她我在这里。”黄金绵淡淡的道:“她能找到这里来,自然是知dào

你在这里了。”

赵子偁微一沉吟道:“你先在门外听听她的来意,再决定见与不见。”方进石想想也是,便跟着赵子偁和黄金绵来到前庭,他和黄金绵在偏门停下,赵子偁和熊三走进了前庭,此处隔了一座屏风,可以望的见里面的情形,里面的人却不太容易注意到这偏门的情况。

方进石偷偷看去,只见大站了七个人,梁翠容换了一身粉红色的衣服,垂手站在下首,其它有三名身穿黑衣的汉子站在她身后,尚有三人一身走方郎中的打扮,背着药箱站在门口。

赵子偁大步走了进来,坐在庭中的上首椅上,旁边自有丫头奉上香茗,梁翠容恭恭敬敬的向他行礼下拜道:“奴婢银娘见过秀王爷。”

赵子偁饮了一口茶,慢慢的放下茶杯才抬了头道:“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梁翠容道:“王爷初到,银娘这一大早本不敢打扰秀王爷休息,只是奴婢听说我丈夫进了这沈老爷的府第,所以前来寻还,还请秀王爷莫怪。”

赵子偁哦了一声,淡淡的道:“你何时成亲有了丈夫了?”梁翠容脸上一红,道:“奴婢昨天成的亲。”赵子偁道:“昨日……那景王爷同意的吗?我记得几个月前,我四叔曾说信王喜欢你,所以有意准bèi

将你送给信王,怎么会又同意你在这陕西成了亲呢?”

梁翠容听了他这样说,不由的有些大窘,她低了头道:“景王爷不知dào

,也没同意。”赵子偁道:“我四叔虽说有些宠着你,可是你别忘记你的身份。”梁翠容咬了咬下唇,低声道:“奴婢不敢忘记。”

方进石在屏风后听了赵子偁这样说,本来恨极了梁翠容骗了他,又把施全伤成这样让他心中愧疚,此时却开始同情起她来了,想那信王也是王公贵胄,忽然看上她,她纵是不愿意,她一个小小丫头又能如何呢?他想起梁翠容曾讲过她哥哥的故事来,说是一个县令看上了她要让她作小妾,那县令其实真实的应该就是信王爷了,她一个弱小女子,周围全是像郑大车之流的狠辣之人,若是她不骗人,如何生存的下去?

难道她愿意施全伤成这样的吗?想到此处,方进石不由心头一软,竟然觉得自己开始不那样恨她了。

大庭中赵子偁接着道:“那你昨天成亲,便只是骗那个姓方的了?”梁翠容听了他这样问,猛然抬起头来语气坚定的道:“我决不是骗他的,秀王爷,银娘虽说只是一个丫头,可是身为女子,已经和丈夫拜过天地的,无论如何,此生便生是他人,死是他鬼,决不敢再欺骗于他。”

方进石听翠容这么说来,心中感觉十分欢喜,脸上不禁露出笑容来,黄金绵在旁边看到,冷冷的道:“没见过你这样的男人,想想你那位施大哥还在后面躺着吧。”方进石听她这么说,心情又沉了下去。

赵子偁道:“你这样做可曾想过,我四叔若是坚决不许,便是木已成舟,他也会一把火将这舟烧了,你这样不仅害了你自己,也害了那方公子。”梁翠容微微低了头,默默的在想他的话,赵子偁又道:“若是我答yīng

你替你向我景王求情,你说我四叔会不会给我这个面子呢?”…,

梁翠容听了他的话,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她深吸了一口气,才慢慢的道:“那秀王爷要我做些什么呢?”赵子偁道:“我只要你什么也不要做,等我将这件事情做完,我便亲自到景王府为你求情。”

梁翠容低了头不说话,赵子偁又道:“你回去之时景王就算怪你,也有我为你说话,我四叔不会再为难的你的,即使是他不给我这个面子迁怒于你,以你的聪明和我秀王府的实力,景王又能耐你何?再说,那封信如今已经没有了,你们想要阻止这件事已经难上加难,景王爷应该会明白的。”

梁翠容思索了一下才道:“秀王爷,我想先见见我丈夫,他让我如何我便如何,可以吗?”赵子偁微一沉吟道:“好,只是他肯不肯见你我却不知dào

了,你暂且在这里等一下。”

梁翠容答yīng

一声,赵子偁起身走向偏门,走过方进石和黄金绵身边一直将他们带到后院停下来,赵子偁微笑道:“方兄弟,你也听到了,你见不见她?”

方进石道:“那我倒要问问公子爷,方才你说你要做一件事,可否告知在下是什么事?”赵子偁道:“这件事本不欲将你牵涉进来,只因此事风险极大,你知dào

了反而是害了你,可是此时又不能不让你知dào

,还是等一会儿让银娘给你说,总之此事我自认为国为民,绝无半点私心。”

方进石一怔道:“可是和辽国有关?”赵子偁点点头道:“是和辽国有关,我方才听你讲对辽国和女真的看法,颇得我心,相信你知dào

此事以后,定会赞同我做这件大事,所以我希望你最好见她一面,劝她莫要阻止此事,于公于私,你都应该助我。”

方进石见他又不肯说出来,他深深感觉这景王赵骇和秀王赵子偁之间的关系极为复杂,两人貌似针锋相对,却又感觉两人之间关系亲密的绝不一般,似乎是某种信任,杀戮背后好像又有所默契和约定一样。

而赵子偁又要和辽国人做一件大事,那辽国人又似乎和杀虎山的史斌之间有某种关系,这种种之间又有某种联系。

第52节 白头虽老赤心存

方进石转身向大厅走去,赵子偁看着他的背影对黄金绵道:“我又帮你扫清了一大障碍,那件事你可要赶快的做准bèi

,耶律川不日就可到了。”

黄金绵嗯了一声,又不放心的道:“那女人肯听他的话吗?她一向狡猾多变,善于作伪,此时答yīng

了,只怕一离开此地,又会反悔。”

赵子偁道:“她会不会反悔就要看你能不能把那姓方的紧紧的握在手中了,我传消息给你让你去将他接到这里来,便是想用他要挟银娘这丫头,如今你只要控zhì

住了男人,那就等于间接控zhì

住了那女人。”

黄金绵笑道:“公子爷不是一向夸她聪明的么?她怎么会想不到我们的用意,若是她不顾那姓方的死活硬要和我们对着干,真可是也不能不防。”

赵子偁微微一笑道:“若是一个女人真心喜欢一个男人,再聪明的女人都会变的很傻,她纵是想到了,也只能乖乖的听你的话,你还小,若是再过一两年有了自己心中真zhèng

喜欢的人,便知dào

我说这个话是多么对的了。”

黄金绵听了默默的看了赵子偁一眼,马上目光转到别处,心中黯然:你怎么知我心中没有真zhèng

喜欢的人,只是我其实比那个丫头还要傻,明明知dào

不可能的事,却总还是忍不住去想。

她忽然觉得梁翠容比她强的多了,虽然那姓方的少年人即不儒雅斯文,又看上去有些傻傻的,可是他却当真对那小丫头很好,她心中不仅又开始羡慕起梁翠容来了。

赵子偁看她不说话,笑道:“怎么?难道你心中已经有了心上人了么?”黄金绵给他这句话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急道:“我哪来的心上人?天天为你的事跑着跑后的,你还这般的取笑我。”

赵子偁笑道:“那我等此事一了结,好好的请你到汴梁城住上几月,这两年来你一直小心翼翼担心受怕的,也终应该到了头了。”

黄金绵奇怪的道:“我到汴梁住着干什么?我又不稀罕。”赵子偁道:“汴梁城中有的是才貌双全的俊俏少年,我让九哥带一些王孙公子相门之后给你认识。”

方进石转身向大厅走去,赵子偁看着他的背影对黄金绵道:“我又帮你扫清了一大障碍,那件事你可要赶快的做准bèi

,耶律川不日就可到了。”

黄金绵嗯了一声,又不放心的道:“那女人肯听他的话吗?她一向狡猾多变,善于作伪,此时答yīng

了,只怕一离开此地,又会反悔。”

赵子偁道:“她会不会反悔就要看你能不能把那姓方的紧紧的握在手中了,我传消息给你让你去将他接到这里来,便是想用他要挟银娘这丫头,如今你只要控zhì

住了男人,那就等于间接控zhì

住了那女人。”

黄金绵笑道:“公子爷不是一向夸她聪明的么?她怎么会想不到我们的用意,若是她不顾那姓方的死活硬要和我们对着干,真可是也不能不防。”

赵子偁微微一笑道:“若是一个女人真心喜欢一个男人,再聪明的女人都会变的很傻,她纵是想到了,也只能乖乖的听你的话,你还小,若是再过一两年有了自己心中真zhèng

喜欢的人,便知dào

我说这个话是多么对的了。”

黄金绵听了默默的看了赵子偁一眼,马上目光转到别处,心中黯然:你怎么知我心中没有真zhèng

喜欢的人,只是我其实比那个丫头还要傻,明明知dào

不可能的事,却总还是忍不住去想。…,

她忽然觉得梁翠容比她强的多了,虽然那姓方的少年人即不儒雅斯文,又看上去有些傻傻的,可是他却当真对那小丫头很好,她心中不仅又开始羡慕起梁翠容来了。

赵子偁看她不说话,笑道:“怎么?难道你心中已经有了心上人了么?”黄金绵给他这句话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急道:“我哪来的心上人?天天为你的事跑着跑后的,你还这般的取笑我。”

赵子偁笑道:“那我等此事一了结,好好的请你到汴梁城住上几月,这两年来你一直小心翼翼担心受怕的,也终应该到了头了。”

黄金绵奇怪的道:“我到汴梁住着干什么?我又不稀罕。”赵子偁道:“汴梁城中有的是才貌双全的俊俏少年,我让九哥带一些王孙公子相门之后给你认识。”

黄金绵道:“我一个官府小吏家的女儿,如何高攀的起那些达官贵人,我才不要呢。”赵子偁笑道:“你模样儿好,文武双全,文采笔墨更俱是一流,再加上聪明伶俐又识大体,若是高攀,也是那些公子哥们高攀了。”

黄金绵得了他的这般称赞,虽说有些被赞的不好意思了,可心中欢喜,笑道:“公子爷总是这样取笑我,我不和你说了,我去看看他们谈的怎么样了。”

她一溜烟的快步走向那大厅正房,转过回廊之后才慢慢而行,到想想方才赵子偁的话,内心甚至有些得yì

,站在一棵梧桐树下发了一会儿小呆,欢喜的心渐渐淡了下去,可是又一种愁绪涌上心头,是了,这件事一了却,秀王就要和那刑姑娘成亲了,可是他和那刑姑娘成亲,这又关我什么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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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进石走进那前厅中,梁翠容背对着他正在看着那窗外的景色,他走的近了她才发觉,回过头来看是方进石,脸上马上露出笑容来道:“你来了。”

方进石道:“你还要干什么?难道还嫌害我大哥害的不够么?”他看到梁翠容,就又想起施全现在伤势严重,还躺在后面呢,又想着她一路骗他,心中马上火起。

梁翠容小声陪着话道:“害施大哥伤成这样,我也真的不想的,我也没想到他们会不听我的话……”

方进石声音渐高道:“你若想知dào

什么,大可以直接问我和大哥,为什么会用这样的手段来对付我们?施大哥也没招惹你们,也没犯了你们的王法。”

梁翠容“我……”了一声,便给方进石抢白道:“如今你们已经得到了你们想要知dào

的消息,那你还来找我们干什么?难道还想着斩草除根杀人灭口不成?”梁翠容急道:“我知dào

你可能不会原谅我的,可是我真的希望能弥补我一点过错,我找来了这附近最好的郎中过来给施全大哥治伤,求你带我去见施大哥好不好?”

方进石望了一眼她身后的三名郎中,道:“你害施大哥成那样,还想盼望着他能原谅你?你走吧,他的伤我自己想办法去治,用不着你假腥腥的来猫哭耗子。”梁翠容上前拉了他的衣角道:“求你带我去见见施大哥吧,我知你恨我,可再怎么着,也求你给我一个补救的机会好吗?我真的求你了。”

她这么低声的哀求,方进石本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人,他又知有时候梁翠容其实真是身不由已,此时纵然怪她,也不若刚刚看到施全受伤之时那般程度了。…,

那三名属下和郎中一直呆着屋角,并不上前说话,方进石看她这般哀求,也是极没面子的事,便有些不忍再给她脸色看,黄金绵此时从外面走了进来,她径直走到两人面前道:“既然她都请了郎中过来了,何不让郎中给瞧瞧,你大哥多一个郎中治伤,便多一份希望。”

梁翠容道:“施大哥伤的很严重么?”她脸色微变,却不是作伪,只是想着若是施全当真伤重好不了,那方进石只怕一辈子都对她心生怨恨。

方进石也不理她了,冲那三名郎中道:“三位是来给我大哥治伤的吧,那便这边请吧。”

梁翠容一听他松了口,心中稍稍安定,也上前道:“这三位都是邻近最有名的大夫了,我已让人去请庆州府的孙郎中去了,正在赶过来。”方进石冷眼看了她一眼,转身道:“走吧。”

他带着几人穿过偏门,一直来到施全住的房门外,方进石推了门请三位郎中进去,施全听得声音醒来,方进石道:“施大哥,这几位郎中来瞧瞧你的伤。”施全嗯了一声,道:“若是当真我的腿治不好了,废了就废了吧,就不要再花这冤枉钱了,兄弟刚刚成了家,以后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方进石听了他的话,真真觉得这施全为人没的说的了,他都这般模样了还在替他的方兄弟想着,话中意思竟是并没有过于怪罪梁翠容,只因她现在已经是他的好兄弟方进石的女人了。和这样的汉子做兄弟,真是一辈子都值得的。

方进石道:“施大哥放心好了,你的腿一定可以治的好的,兄弟便是将自己这条腿和你换上,也要想办法治好你的腿。”他说话之时俨然有些激动,梁翠容本有些不敢见施全,一进屋中便躲在后面,此时听方进石这样说,于是也上前一步道:“施大哥,我……我当真对不住你,我……”她对于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汉子,竟然不知dào

如何陪礼道歉才好,想想自己手下和身边的同伴们,全都是无情无义自私自利之徒,下手之时唯恐给别人留下活路日后给反咬自己一口,哪里有一个比的上眼前这个配军?

施全淡然一笑道:“我和他是好兄弟,说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话,想来也是别人逼你才这么做的,做大哥的还能怪你不成?”梁翠容道:“施大哥,其实……其实是我……”方进石不等她说下去,上前去伸手握了她的手拦住她的话道:“我们还是先让开一下,不要挡着郎中给施大哥治伤了。”梁翠容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咬了牙退开一步。

三名郎中上前去给施全治伤,这三人都是让梁翠容着人逼近而来的,是以心中有不快也不敢说出来,方进石借着上前帮忙松开了她的手,他帮着郎中们将施全的伤势全都清洗一次换过了药,都一直再也不看她一眼。

这三名郎中有气而来,是以也并不太尽心,施全膝伤也过于严重,骨头都有小碎片,着实十分麻烦,方进石看施全一直强自忍受,没有什么麻药,自是十分疼痛,心中不仅戚戚然。

这三名郎中忙活半天,又开了些药方,其中一个郎中道:“尔等三人医术拙劣,这位爷腿上伤势又如此之重,只怕纵是伤势痊愈,腿也会难有以前那样灵便了。”施全问道:“还能走路不能?”

那郎中道:“能走是能走,只是走不快的。”施全道:“那便行了。”方进石看施全如此态度乐观,心中却是又增加了一丝愧疚。

三位郎中清理好伤口,梁翠容对三名手下道:“你们送三位大夫回去,再去找辆马车过来接施大爷回去,再去看看孙郎中到了没有。”

这三人躬身行礼方要离开,黄金绵一直跟在后面没有出声,此时她淡淡的道:“不劳梁姑娘费心了,他是我们公子请来的,我们公子爷方才也说了,这位施大哥要留在这里一直到养好了伤才可以离开,梁姑娘,你们景王府的人将人家伤成这样,现在又把人家抬回去治伤,不觉得可笑么?”

她这话表面是替施全出头带有质问的意思,是针对梁翠容所说,可是实jì

却是想将施全留在这沈府,她转过头来对方进石道:“方才我们公子爷说过,晚些时候还想听你的论见呢,你可不要负了我们公子爷的一番好意。”

第52节 白头虽老赤心存

方进石转身向大厅走去,赵子偁看着他的背影对黄金绵道:“我又帮你扫清了一大障碍,那件事你可要赶快的做准bèi

,耶律川不日就可到了。”

黄金绵嗯了一声,又不放心的道:“那女人肯听他的话吗?她一向狡猾多变,善于作伪,此时答yīng

了,只怕一离开此地,又会反悔。”

赵子偁道:“她会不会反悔就要看你能不能把那姓方的紧紧的握在手中了,我传消息给你让你去将他接到这里来,便是想用他要挟银娘这丫头,如今你只要控zhì

住了男人,那就等于间接控zhì

住了那女人。”

黄金绵笑道:“公子爷不是一向夸她聪明的么?她怎么会想不到我们的用意,若是她不顾那姓方的死活硬要和我们对着干,真可是也不能不防。”

赵子偁微微一笑道:“若是一个女人真心喜欢一个男人,再聪明的女人都会变的很傻,她纵是想到了,也只能乖乖的听你的话,你还小,若是再过一两年有了自己心中真zhèng

喜欢的人,便知dào

我说这个话是多么对的了。”

黄金绵听了默默的看了赵子偁一眼,马上目光转到别处,心中黯然:你怎么知我心中没有真zhèng

喜欢的人,只是我其实比那个丫头还要傻,明明知dào

不可能的事,却总还是忍不住去想。

她忽然觉得梁翠容比她强的多了,虽然那姓方的少年人即不儒雅斯文,又看上去有些傻傻的,可是他却当真对那小丫头很好,她心中不仅又开始羡慕起梁翠容来了。

赵子偁看她不说话,笑道:“怎么?难道你心中已经有了心上人了么?”黄金绵给他这句话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急道:“我哪来的心上人?天天为你的事跑着跑后的,你还这般的取笑我。”

赵子偁笑道:“那我等此事一了结,好好的请你到汴梁城住上几月,这两年来你一直小心翼翼担心受怕的,也终应该到了头了。”

黄金绵奇怪的道:“我到汴梁住着干什么?我又不稀罕。”赵子偁道:“汴梁城中有的是才貌双全的俊俏少年,我让九哥带一些王孙公子相门之后给你认识。”

黄金绵道:“我一个官府小吏家的女儿,如何高攀的起那些达官贵人,我才不要呢。”赵子偁笑道:“你模样儿好,文武双全,文采笔墨更俱是一流,再加上聪明伶俐又识大体,若是高攀,也是那些公子哥们高攀了。”

黄金绵得了他的这般称赞,虽说有些被赞的不好意思了,可心中欢喜,笑道:“公子爷总是这样取笑我,我不和你说了,我去看看他们谈的怎么样了。”

她一溜烟的快步走向那大厅正房,转过回廊之后才慢慢而行,到想想方才赵子偁的话,内心甚至有些得yì

,站在一棵梧桐树下发了一会儿小呆,欢喜的心渐渐淡了下去,可是又一种愁绪涌上心头,是了,这件事一了却,秀王就要和那刑姑娘成亲了,可是他和那刑姑娘成亲,这又关我什么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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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进石走进那前厅中,梁翠容背对着他正在看着那窗外的景色,他走的近了她才发觉,回过头来看是方进石,脸上马上露出笑容来道:“你来了。”

方进石道:“你还要干什么?难道还嫌害我大哥害的不够么?”他看到梁翠容,就又想起施全现在伤势严重,还躺在后面呢,又想着她一路骗他,心中马上火起。…,

梁翠容小声陪着话道:“害施大哥伤成这样,我也真的不想的,我也没想到他们会不听我的话……”

方进石声音渐高道:“你若想知dào

什么,大可以直接问我和大哥,为什么会用这样的手段来对付我们?施大哥也没招惹你们,也没犯了你们的王法。”

梁翠容“我……”了一声,便给方进石抢白道:“如今你们已经得到了你们想要知dào

的消息,那你还来找我们干什么?难道还想着斩草除根杀人灭口不成?”梁翠容急道:“我知dào

你可能不会原谅我的,可是我真的希望能弥补我一点过错,我找来了这附近最好的郎中过来给施全大哥治伤,求你带我去见施大哥好不好?”

方进石望了一眼她身后的三名郎中,道:“你害施大哥成那样,还想盼望着他能原谅你?你走吧,他的伤我自己想办法去治,用不着你假腥腥的来猫哭耗子。”梁翠容上前拉了他的衣角道:“求你带我去见见施大哥吧,我知你恨我,可再怎么着,也求你给我一个补救的机会好吗?我真的求你了。”

她这么低声的哀求,方进石本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人,他又知有时候梁翠容其实真是身不由已,此时纵然怪她,也不若刚刚看到施全受伤之时那般程度了。

那三名属下和郎中一直呆着屋角,并不上前说话,方进石看她这般哀求,也是极没面子的事,便有些不忍再给她脸色看,黄金绵此时从外面走了进来,她径直走到两人面前道:“既然她都请了郎中过来了,何不让郎中给瞧瞧,你大哥多一个郎中治伤,便多一份希望。”

梁翠容道:“施大哥伤的很严重么?”她脸色微变,却不是作伪,只是想着若是施全当真伤重好不了,那方进石只怕一辈子都对她心生怨恨。

方进石也不理她了,冲那三名郎中道:“三位是来给我大哥治伤的吧,那便这边请吧。”

梁翠容一听他松了口,心中稍稍安定,也上前道:“这三位都是邻近最有名的大夫了,我已让人去请庆州府的孙郎中去了,正在赶过来。”方进石冷眼看了她一眼,转身道:“走吧。”

他带着几人穿过偏门,一直来到施全住的房门外,方进石推了门请三位郎中进去,施全听得声音醒来,方进石道:“施大哥,这几位郎中来瞧瞧你的伤。”施全嗯了一声,道:“若是当真我的腿治不好了,废了就废了吧,就不要再花这冤枉钱了,兄弟刚刚成了家,以后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方进石听了他的话,真真觉得这施全为人没的说的了,他都这般模样了还在替他的方兄弟想着,话中意思竟是并没有过于怪罪梁翠容,只因她现在已经是他的好兄弟方进石的女人了。和这样的汉子做兄弟,真是一辈子都值得的。

方进石道:“施大哥放心好了,你的腿一定可以治的好的,兄弟便是将自己这条腿和你换上,也要想办法治好你的腿。”他说话之时俨然有些激动,梁翠容本有些不敢见施全,一进屋中便躲在后面,此时听方进石这样说,于是也上前一步道:“施大哥,我……我当真对不住你,我……”她对于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汉子,竟然不知dào

如何陪礼道歉才好,想想自己手下和身边的同伴们,全都是无情无义自私自利之徒,下手之时唯恐给别人留下活路日后给反咬自己一口,哪里有一个比的上眼前这个配军?…,

施全淡然一笑道:“我和他是好兄弟,说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话,想来也是别人逼你才这么做的,做大哥的还能怪你不成?”梁翠容道:“施大哥,其实……其实是我……”方进石不等她说下去,上前去伸手握了她的手拦住她的话道:“我们还是先让开一下,不要挡着郎中给施大哥治伤了。”梁翠容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咬了牙退开一步。

三名郎中上前去给施全治伤,这三人都是让梁翠容着人逼近而来的,是以心中有不快也不敢说出来,方进石借着上前帮忙松开了她的手,他帮着郎中们将施全的伤势全都清洗一次换过了药,都一直再也不看她一眼。

这三名郎中有气而来,是以也并不太尽心,施全膝伤也过于严重,骨头都有小碎片,着实十分麻烦,方进石看施全一直强自忍受,没有什么麻药,自是十分疼痛,心中不仅戚戚然。

这三名郎中忙活半天,又开了些药方,其中一个郎中道:“尔等三人医术拙劣,这位爷腿上伤势又如此之重,只怕纵是伤势痊愈,腿也会难有以前那样灵便了。”施全问道:“还能走路不能?”

那郎中道:“能走是能走,只是走不快的。”施全道:“那便行了。”方进石看施全如此态度乐观,心中却是又增加了一丝愧疚。

三位郎中清理好伤口,梁翠容对三名手下道:“你们送三位大夫回去,再去找辆马车过来接施大爷回去,再去看看孙郎中到了没有。”

这三人躬身行礼方要离开,黄金绵一直跟在后面没有出声,此时她淡淡的道:“不劳梁姑娘费心了,他是我们公子请来的,我们公子爷方才也说了,这位施大哥要留在这里一直到养好了伤才可以离开,梁姑娘,你们景王府的人将人家伤成这样,现在又把人家抬回去治伤,不觉得可笑么?”

她这话表面是替施全出头带有质问的意思,是针对梁翠容所说,可是实jì

却是想将施全留在这沈府,她转过头来对方进石道:“方才我们公子爷说过,晚些时候还想听你的论见呢,你可不要负了我们公子爷的一番好意。”

第53节 不可久留豺虎乱

梁翠容道:“莫不是黄姑娘还想留下人质不成?”

黄金绵道:“不敢,是我们公子爷看这方公子评点天下指点江山,有着过人的独到见解,我们公子爷有意结交这样的有才之士,所以想留方公子和施大哥多住些日子罢了,梁姑娘,你可千万不要误会。”

方进石听她这样为自己吹牛,有点不好意思,插言道:“施大哥有伤在身,现在不宜移动,我和施大哥还是听从黄姑娘的安排留在这里的好。”

梁翠容顿时无言,她明知黄金绵这样是留下人质,可是却一点办法也没有。黄金绵微笑一笑,道:“梁姑娘,你不是和我们公子说有件事想给你丈夫说吗?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她回过头来将手背在身后慢慢的向前庭走去,得yì

之情溢于外表,梁翠容吐了一口闷气出来,向那三名属下挥挥手道:“你们不用找马车了。”这三名属下答yīng

一声,向外走去。

黄金绵却是停在前方不走了,等几名黑衣大汉走出了大门,回过头来道:“梁姑娘,好像你还忘记交待了一件事情。”

梁翠容道:“哦?什么事?”黄金绵笑道:“不知dào

姑娘有没有吃饭呢?我们府上不知姑娘要来,早饭做的刚刚好,也没多准bèi

一份给姑娘,哎……方才梁姑娘应该让你的手下为你买个早饭送来的。”

梁翠容微微一笑并不生气,平淡的道:“我吃过了,不劳费心。”方进石看这黄姑娘处处的想为难挤兑梁翠容,想来难道是为了梁翠容先前冒充过她的名字?

这般一个小心眼的女人,和先前刚刚认识她时在那古田镇外的淡然若水、俏皮可爱的黄衣村姑真是大相径庭,而此时的梁翠容却是大气沉着从容淡定,也不是先前那时的软弱单纯,两人整个的换了个儿。

黄金绵又道:“还有一件事想告sù

两位,你们所找的那个孙棕西孙大郎中,其实他的医术固然高明,可是他高明在治病,治伤么,也未必比刚刚走的三位郎中高明的。”

方进石最为关心的是这个,一听忙道:“你怎么知dào

?”黄金绵道:“因为两年前他曾经教过我两天医术,我自然是知dào

的。”方进石想起她果然好像会一些医术,想来不是说假话,不由的有些气馁。

梁翠容道:“是吗,那依黄姑娘来看,这陕西地面上,谁治伤治的最好?”黄金绵道:“我倒是知dào

一位名医,他虽是个西夏人,可是在这西北之地却是大大有名,巧的是前几日听说有人将他请到了我们这里为人看病,此人医术极其高明,治伤的本领可比这孙大郎中高明的多了。”

方进石问道:“不知这位名医是哪一位,现身在何处?”黄金绵道:“我姊夫的师父得了重病,我姊夫就托人从西夏国将这位名医请到陕西来为他师父看病,前日我听说这位名医已经到了他师父住的地方,明天才准bèi

离开呢。”她却不回答这名医姓名,存心的故yì

吊人吊胃口。

方进石顿时想起张宗鄂曾经说过要请西夏名医为他师父治病,他的师父,就是那个结巴少女乔凌儿的父亲,当时他还曾在他家里呆过呢。

梁翠容听了道:“原为你说的是西夏的李木番,民间盛传‘宋张夏李’,他和我们大宋的张仙都是名满天下的名医,黄姑娘若是知dào

他此时身在何处,还望告知,我请李郎中过来。”…,

黄金绵呆了一呆,显然梁翠容一下子就猜对了有些出了她的意料,迟了一下方道:“我也不知dào

我姊夫的师父住在什么地方,若是我再回去问我姊夫,只怕李郎中已经离开了。我们公子爷今日要去看一个故人,巧的是那位故人住在我姊夫的师父附近,我等一下请他去看看能否请的动那位李郎中了。”

梁翠容淡淡的道:“那就有劳秀王爷了。”

黄金绵看她居然如此沉的住气,心中有些佩服她了,她嗯了一声,向后院走去。

她穿过廊道走到花园处,看赵子偁负手站在凉亭中看着池中的荷花发愣,黄金绵看着他的背影禁不住轻叹了一口气,才走了前去微微笑道:“公子爷,你在看什么?”

赵子偁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道:“没看什么,是不是那个小丫头不好对付?”

黄金绵嗔道:“谁要对付她了?”

赵子偁呵呵一笑道:“还不承认?你分明是想和她比一比高低,看看谁更聪明谁更有本事一些的,我难道连这个都看不出来么?”黄金绵低笑道:“我怎么比的过她。”

赵子偁微笑摇摇头,停了一下正色道:“今天已经是初一了,初六史斌就要大摆酒宴,迎娶辽国来的新娘子了,消息说他们初九动身,我们也要准bèi

准bèi

了。”

黄金绵点点头道:“早就准bèi

好了,只差耶律川到来了。”

赵子偁道:“他应该这几日便会带人赶到辽云内州,自会派人联络,此后的几天要加倍小心,千万不能出一点点差错来。”黄金绵嗯了一声,赵子偁道:“那些辽国使团的人有消息了吗?”

黄金绵道:“萧林牙已经到了杀虎山了,只是内奸还没有查出来是谁。”赵子偁道:“他们三十余人过来,活着的应该只有十一人,内奸总不会是那些已经死了的人吧。”

黄金绵道:“内奸就是死人。”赵子偁回头看着她道:“死人?你怎么知dào

?”

黄金绵沉吟了一下道:“是萧阔海告sù

我的,就是那个耶律红鸟的丈夫。”赵子偁奇道:“他并没有随着辽国使团一起入宋,他如何知dào

?”

黄金绵道:“使团中伏受袭击之后,他们便怀疑其中必有内奸,否则景王的手下怎么能将他们入境的时间、地点、路线都知dào

的一清二楚,他们怀疑使团中有个名叫张茅的汉人有些可疑,这个姓张的汉人也是中伏被杀,可是他的尸体萧阔海曾仔细查看过,在他的衣领里缝了一个这个。”黄金绵说着将手伸进腰间,掏出一块布打开来,那布中却是半个铜钱。

赵子偁将那钱拿起来看了看,这铜钱只是一杖平常的圣宋通宝,断口并不是新的,也不齐整,并不是什么刀剑利器斩切而成,却像是被人用手一撅两半。

赵子偁将那半杖铜钱还回黄金绵手中道:“果然可疑,这半杖铜钱多半就是接头的信物,否则他何必藏在衣领之中呢?只是他若是内奸,怎会让人自己人杀了呢?杀了的人又为何不将这杖可疑之物取走?”

黄金绵道:“也许事起仓促,他尚未有机会表明身份便让人所杀,那些人不知他是内线,自然也不可能仔细搜查他的尸体。”

赵子偁点点头道:“有这可能,这些辽国使团的人我们一个都不要见,那个萧阔海你也不要再见他,我们只和耶律川接头。”…,

黄金绵点点头,赵子偁又道:“银娘这丫头,你不要想着和她比高低而因小失大,此事关系极为重大,绝不能意气用事,你只要看好姓方的,她就不敢乱来,以不变应万变,你要千万记得。”黄金绵道:“我记下了,只是若是姓方的硬要离开,我们又该如何?”

赵子偁想了一下道:“无论如何,至少都要留下那人受伤的配军到此事了结,找郎中回来治伤可以,只是不能让那配军出了这门。”

黄金绵道:“我给他们说李木番到了陕西。”赵子偁道:“我等一下要去绥德黄花观去见青河道长,若是那李木番还在,便请他来一趟吧。”

黄金绵道:“那你还见不见那姓方的了?”赵子偁道:“我以后再见他,等下我马上就走,记得我方才的话,万事小心为上。”黄金绵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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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进石招呼着施全将这府中送来的米粥吃了,和他说了几句话,转身出了屋中。

梁翠容一直默默的看着他,看他出来便跟了出来,她看方进石在院中一棵大树下的石凳上坐下来,就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梁翠容道:“你方才为何不问那黄姑娘,她师哥的师父住在何处,我们好去看看那李木番还在不在。”

方进石回头望了她一眼道:“你又为何不问?”梁翠容道:“她不会告sù

我的。”方进石嗯了一句,转头看了天空,又不理她。

梁翠容又道:“对了,施大哥说我是被逼无奈才害他这样,你为什么不让我告sù

他,其实这全是我主使的?”

方进石道:“你当施大哥不知dào

么?他不肯说出来,只是为了给我面子。”

梁翠容叹息一声道:“施大哥当真是个好人,好后悔如今害他这样。”方进石低了头不去看她,梁翠容道:“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方进石道:“既然一切都是假的,我又何须多言呢?”梁翠容定了一下才道:“你看我的头发。”

方进石抬头看了她一眼,才注意到她改了发式,是将头发挽了个结用一支簪子结了插在脑后,他嗯了一声,又低了头。

梁翠容道:“今天来不及好好梳理一下,随意盘了一下,不过别人一看到我这样,便知dào

我是已经嫁了人的。”

方进石这才明白,他一时竟然没有注意到梁翠容今日是一个宋时标准妇人的发式打扮,她这样做,便是认为已经嫁人,昨日的成亲也是算数的。

梁翠容接着道:“我现在是你的女人,你无论问我什么,我都会告sù

你的。”

方进石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问,梁翠容接道:“我知dào

你一定看我们这些人一个个心狠手辣,只会骗人,便认为我们都是十恶不赦的,可是若是我们爱了一个人,只怕比这世界上大多数的人都要忠贞坚定。”

方进石听了回过头来望着她,梁翠容看他不说话,又道:“你即不想问,那我就直接告sù

你我知dào

的吧。”

她缓缓站了起来,面色凝重的开言道:“大约在十天以前吧,辽国的辽兴军卢龙节度使耶律大石提议下,辽奚王萧干派出约一百人的辽国使团出使西夏,盖因西夏反目联合女真人攻辽国,被辽所败,耶律大石想修补两国关系,所以派团出使。”

方进石嗯了一声,梁翠容道:“这一百多人到了辽夏交界勝东这个地方,其中的三十多人忽然的离开了使团,偷偷的从河东路潜入了我大宋境地,这三十多人以萧林牙萧布为首,其中包括曾是辽国第一美人的耶律红鸟,携带着一匹从遥远的高斯进献给辽天祚帝耶律延禧的宝马,它的名字叫铁象,便是你曾卖掉的那匹大肚子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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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 东逾辽水北滹沱

方进石嗯了一声,梁翠容接着道:“进入宋境的这部分辽国使团全是耶律大石的部下,他们受了耶律大石的命令携带宝马美人,是要完成两个使命,那匹铁象宝马是要送给秀王赵子偁的,而那个美人是要送给杀虎山上的大头领史斌的,所以这两个任务是和这两人有关。

我得到辽国使团将要潜入宋境的消息以后,便报于景王爷知dào

,景王爷便派了安命侯赵子平率人先赶到陕西河东路的西风口,伏击辽国使团,只是可惜的是,赵侯爷一心贪功想要将这些人生擒活捉,且又过于轻敌,这些契丹人又多是耶律大石手下武艺高强之辈,最后活捉不成硬拼起来,虽杀的了他们二十余人,可是还是给十人逃走,连那匹宝马铁象也被一名契丹高手骑了逃走。

这马匹之上携带有耶律大石写给秀王爷的一封亲笔密信,我们此行的最主要目的就是在拿到这封密信,可惜这样都没有拿到手,景王爷十分震怒,便急派我从中原入陕来处理这件事,赵子平找到了那名逃走的高手的尸体,却没有找到那匹马,便四处打听,终于打听到了在安将集有个穿蓝衣的少年卖了一匹马,和那匹铁象完全一样,赵子平便严令无论如何都要找到这个‘蓝衫儿’,那便是你了。”

方进石道:“你又如何得知了辽国使团要来宋境的消息?”

梁翠容道:“我本就是专门为景王爷刺探消息的,秀王和景王不和,他的行踪自然是我要时刻关注的,秀王这几年多在关外行走,在辽国开了许多生意,他和耶律大石相识,我想知dào

他们都做了什么,便买通了一个名叫张茅的小官,此次辽国使团入宋,张茅也是使团人员之一,是他给的我消息了。”

方进石道:“那辽国使团到宋地来送礼,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我见过那个耶律红鸟,虽说她生的还不错,可是毕竟不年轻了,而且我听说她早已成亲,难道大辽国没有美女了么?”

梁翠容听了他这话不由的笑了一笑,道:“她被送到这里来,是史斌点名要的,耶律大石亲自上门和她的家人商议半天,她们一家是辽国贵族,她丈夫是辽南京府的一个将军。”

方进石道:“嗯,我见过,他名叫萧阔海,其实你也见过的。”

梁翠容道:“原来你知dào

,看来你知dào

的并不少。耶律红鸟是辽国大将军耶律尚的二女儿,当年曾被称之为辽国第一美人,史斌祖居江南,爷爷是一名原是宋朝军官,当年和辽军作战被俘,后投降了辽军,他们家后来一直为辽作战,他当时就在耶律尚的军中效力。

几年以前有一次随耶律尚去平辽国西北的阻卜部叛乱,孤军深入,大寒之天,无粮少衣,阻卜部的援军又切断了退路,耶律尚眼见无别的办法,便下令强攻阻卜部的阿克萨城,希望攻下来以后凭城守险,等到辽国援军到来,双方激战几日,辽军久攻不下,眼见粮草将尽,敌援军转眼即来,耶律尚颁下将令:若有攻下阿克萨者,便将女儿耶律红鸟下嫁。”

方进石听到这里道:“史斌便出了头是吧?”

梁翠容道:“不错,他率领手下汉人军士连夜偷到城后,后面城墙是夯土筑成,他们趁夜挖开城墙攻入城内,一举攻下了阿克萨城,一直坚守到辽援军到来大败阻卜部,史斌立了大功,回到辽国军中,耶律尚却为了难,原来耶律红鸟早有情郎,便是那萧阔海了,他一个辽国贵族,而史斌不过是汉人降将之后,地位天上地下之差别,耶律红鸟自然死都不肯,可是耶律尚当时在大军之中亲口许允,怎好轻易毁约,有人对史斌开出荣华富贵金钱美女代替,他也决不同意,定要娶了耶律红鸟不可。…,

逼的他急了,史斌就找到萧阔海,要以草原上的方式一争高下,萧阔海受不得激,便同意双方决战,双方争斗之下,史斌三战两胜,众目睽睽之下,萧阔海耶律尚也无办法,便安排史斌和耶律红鸟成亲。

成亲当时,耶律红鸟依旧不愿,她有个寡居娘家的姐姐名叫耶律青鸟,她同情妹妹于是偷龙转凤代妹出嫁,想着到时木已成舟,史斌一个小小的汉人将军,又能如何。史斌洞房之中发xiàn

不是耶律红鸟,便要趁夜去耶律尚府中质问,耶律青鸟拦下他和他大吵一架,史斌盛怒之下抽刀便杀她。”

方进石道:“这……想那史斌当时也定是快要气疯了。”

梁翠容道:“他杀了人后被耶律尚部下捉到,耶律尚恼怒之下要处死史斌,多亏了当时耶律大石为之求情,判了个流放,史斌趁机逃脱,带几名史前潜回大宋,后又投了宋江,后来宋江兵败张叔夜,他假意投降,危机一过便又带人到了这陕西之地,成了杀虎山上的大头领了。”

方进石道:“我以前总以为宋江手下全是黑旋风李逵一样的英雄好汉呢,想不到还有史斌这样的人物?”

梁翠容微微一愣道:“谁是黑旋风李逵?”

方进石不由的讶然,继而想:“我怎么总是混淆着那些虚构的人物?”

他赶忙道:“他是我以前的一个朋友而已,你继xù

说,这耶律红鸟此次前来又是为何?”

梁翠容嗯了一声道:“时过境迁,如今辽国形势极为严峻,和女真交战以来,辽国连战连败,兵败如山倒,耶律大石苦苦支撑,有人便提起了在这杀虎山上的史斌,耶律大石便派说客来游说,希望他看在曾在大辽长大,家人尚有在辽的份上出兵一助,史斌念念不忘当年之事,认为那是奇耻大辱,便提出一定要耶律红鸟重新嫁他,他才肯出兵助辽,耶律大石被逼无奈,便着人和耶律红鸟萧阔海言明,二人纵然一万个不愿意,可是他们身为辽国皇室,眼见国家危若累卵,便是个人受辱能换得了史斌的相助,也是情愿的,所以这耶律红鸟就到了我大宋来了。”

方进石道:“哎,她一来,便遇到你们设伏袭击,她虽逃了命,却让泾原军的粮草官康随无意间抓到了,看来事情就是这样了。”

梁翠容道:“你怎么知dào

?”

方进石淡然一笑道:“因为我也被因事被康随抓了,恰好和这耶律红鸟关在一起。”

梁翠容嘻嘻笑道:“你为什么事被抓了?说来听听。”方进石知dào

她有玩笑的意思,他道:“你还是继xù

说下去吧,我记得我刚见你时,你被装进柜中送往杀虎山中,那是怎么回事?”

梁翠容正色道:“那是真的。”

方进石一愣,道:“绝不会是真的,以你们的势力,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让人捉到你,中间定是有假。”

梁翠容点点头道:“那你不妨猜一猜。”

方进石道:“那送你上山的车夫中,必有你们的人。”

梁翠容道:“那个周达是我们的人。”

方进石道:“你曾说你是被杀虎山的右将军成威捉上山的,那么这个成威也是你们的人了。”

梁翠容摇头道:“他却不是,只是这人贪财,且又有把柄抓在我们手中,所以他不得不听我们的话。”

方进石想了一下道:“你想上杀虎山,就是想见一见那些辽国使团的人,其它的我倒猜不到了。”…,

梁翠容道:“你要这么聪明,才配的上我啊,呵呵。你猜的对极了,赵子平弄丢了那匹马,那封信没有得到,一时之间没了消息,我便想着要和那张茅见上一面,弄清楚情况再说,其实我也并不认识他,和他的消息全是通过中间人传递,我尚不得知他到底死没死在赵子平手中,我和他凭这半枚铜钱相认,合在一起便是,所以我要见到那些辽国人,不能通过中间传话。”她说着拿了半个铜钱出来,俨然是和黄金绵手中一模一样的圣宋通宝。

方进石自然没见过黄金绵手中的半枚铜钱,他想了一想道:“这中间有个问题,那你难道没告sù

安命侯爷你有内线在辽国使团中么?赵子平若真的杀了那张茅,不是你们白白损失了一名内线么?”

梁翠容道:“赵子平设伏袭击的时候,我尚没有来陕西呢,所以我根本不知dào

他会不会保护张茅,其二,若是得到了那封信,张茅便没有了利用价值,赵子平的为人,没有价值的东西他从不会手软。其三,此事我后来曾问过赵子平,他吱吱唔唔的不愿意多谈,我猜想是另有别情,只是最近事多,我尚未查清楚是怎么回事。”

方进石叹了一口气道:“哎,看来是我多事了,去救了你出来,难道你关在那里面不闷么,想想都很难受?”

梁翠容笑了,道:“所以我要好好的谢谢你早些放我出来啊,我们这些人若连这个苦都吃不了,早就没命了。”

方进石道:“看你也当真不易,那么秀王这边呢,那辽国使团又让他做些什么呢?你们苦苦追查的那封信,对你们来说,又有什么用呢?”

第55节 霍如羿射九日落

梁翠容缓缓道:“以你看来,秀王赵子偁是好人还是坏人?”

方进石道:“我对秀王知之甚少,以前也并不认识他,所以我也不知dào

,不过他曾帮过我,完全是出于好心,当是个好人吧。”

梁翠容点点头道:“那么景王呢?”

方进石道:“我没见过他不好评论,不过安命侯赵子平飞扬跋扈,视人命发草芥,绝不是什么好人。”

梁翠容嗯了一声道:“我记得你曾在彤云居说过,那房子的主人养了那样的手下,不可能是什么好人,其实景王一向为人清兼质朴,从不乒百姓,大灾之时曾将府中所有粮食尽出用于救助灾民,他的名声可比秀王好的多了。”

方进石一怔道:“哦?是么?”他这话显然有些不信。

梁翠容微微一笑道:“那你觉得我是好人还是恶人?”

方进石看了她一眼才道:“你应该本性不坏。”

梁翠容笑了,走到那石凳前坐到他身旁道:“那就是说我现在很坏了?就算是我以前多坏多坏,那我以后跟了你,你可以教我去做一个好人。”

方进石道:“只怕我教不好你了,你还是继xù

说秀王和辽国使团的事吧。”

梁翠容在他肩头打了他一下,娇哼了一声,这便有些撒娇的意思了,然后才道:“辽国开战,大败之下,不仅兵卒损伤严重,而且粮晌武器弓箭等也消耗严重,秀王手中正好有一批武器铠甲箭矢,他就想将这些武器铠甲暂借给耶律大石,用于抵抗金国,所以辽国使团便是为这兵器而来。”

方进石大奇,道:“宋辽两国现在正在开战,秀王此举乃通敌资敌之大罪,他是皇室子孙,怎会如此?”

梁翠容道:“我听说原因有二,其一,秀王在辽开了许多店铺马场,商道甚至直达漠北的阻卜部,辽和女真一开战,秀王的许多商道店铺被金人占领,辽国学我们大宋以律法治理商道,可是金国却野蛮如同强盗,见东西便抢,所以秀王损失极大,他若是想重开商路,便只有盼望辽国平了女真叛乱,其二,秀王曾对景王爷说,他到过女真人的黑水靺鞨,女真人作战极其野蛮,且多贪婪之徒,若是女真人灭了辽国,必定会垂涎我大宋繁华,他们比契丹人更歹毒更贪得无厌,到时我大宋危矣,秀王一直不满朝廷联金攻辽,所以纵然冒险,也想助辽灭金。”

方进石听了不由感叹道:“秀王真是有远见,比那些鼠目寸光的当权者看的远多了。”

梁翠容道:“莫非你也觉得秀王没错?”方进石道:“当然没错,不仅如此,我还知dào

辽人骑兵擅奇袭却不擅攻城,所以我大宋能守的住百年,女真人却不仅擅奔袭,也擅于攻城,所以大宋和女真人若是开战,定会败的极惨。”

梁翠容奇道:“你怎知dào

,你又没到过金国。”方进石微微一笑道:“我是从书里看来的,哎,秀王助辽,难道和景王爷说过?”

梁翠容嗯了一声道:“是的,景王当时极力反对,还说到时辽国只怕用秀王的弓箭来射杀我大宋的官兵,他便是千万罪人了。”

方进石想了一下道:“秀王的这批兵器有多少?”

梁翠容抬眼想了一下,说了两个字:“很多。”

方进石站了起来,来回踱步走了一个来回,又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才小声道:“你的这个消息可是太惊人了,我想不通的是,秀王既然想要谋反,他又为何将这批兵器送给辽国人?”…,

梁翠容也吃了一惊道:“你如何得知秀王想要谋反?”

方进石神色凝重,低声道:“秀王一个宗亲藩王,他手中掌握着大量兵器,若不是想要谋反,我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将这定时炸弹放在身边。”

梁翠容奇道:“定时炸弹?那是什么?”

方进石赶忙纠正道:“就是危险的东西,若是朝廷知dào

他手握这么多兵器,这可是弥天大罪,景王爷知dào

却不告发他,定是想要这批兵器,他要这些东西也是为了谋反,或者说他们以前根本就是同伙。”

梁翠容怔怔的看着方进石,半天才出了一口气道:“他们都说你有些笨,我差点也这么认为,其实你一点都不笨,你猜的一点都没错。”

方进石微微一笑,道:“他们?他们是谁?”

梁翠容道:“是我的属下,当初我想接近你,本想找个不着痕迹的理由,我们其实安排了好多个接近你的计划,却全没有用的上,我只说我回不了家了,你便不假考lǜ

的主动提出来送我回去,所以他们都说你笨。”

方进石笑道:“那时我没朋友没人和我说话,又没什么事情闲的慌,很是需yào

一个朋友,而且你又是长的不错的女人,我自然乐意了。”

梁翠容听他夸奖自己长的不错,脸上露了笑容。方进石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梁翠容道:“其实秀王并不想谋反,他甚至把这些武器当成烫手的山芋,可是他又不能将这些武器献给官军。”

方进石嗯了道:“那就是自已招认想要谋反了,既然如此,他又为何要储备这些兵器呢?”

梁翠容道:“这些武器并不是他储备的,而是他父亲庆国公赵令譮公备下的,景王赵骇是他兄弟,二人数年之前一直谋划起兵篡位,只是一直未曾有机会,其后庆国公赵令譮得急病而亡,这件大事便再也无法进行,他的公子秀王根本无心谋反,这些兵器掌握在他的手中,他也不肯给景王,两人因此不和。”

方进石不仅有些感叹道:“怪不得景王不肯告发他了,两人本是一气,若是追究起来景王也逃不掉。”

梁翠容道:“正是如此,此次秀王要将这些兵器送给辽国人,没有了这批武器,景王大事更是难成,所以他无论如何都要阻止此事,更何况要将武器是送给大宋的对手,更是惹急了景王爷,他急令截杀辽国使团,要找到那封密信,好用来要挟秀王爷,这便是我们来陕西的最终目的。”

方进石双手抱着双臂想了一想,道:“你们如何断定必有这样一封密信,难道说那个张茅亲眼看到过?”

梁翠容摇头道:“他官职太小根本看不到,辽国使团偷入宋境,连衣服都换了,史斌那里还好说,他认识耶律红鸟等人,可是秀王爷这边事关重大,非得有耶律大石亲笔信才能让人相信,所以我们断定必有这封信,而且那匹铁象宝马萧林牙看的极严,所以断定那封信必在马鞍之上。”

方进石叹了口气道:“这封信真是害人不浅,把我大哥伤成这样,你们一定是已经拿到了这封信了。”

梁翠容摇了摇头道:“害施大哥成了这样,我心中也是极难过,怪只怪那安命侯爷根本不听我的话擅自动手,有若一天我必为施大哥报仇,你相信我。”…,

方进石道:“他是侯爷,我们如何惹的过他,以后施大哥好好的,别留下什么不好的后果便谢天谢地了。”

梁翠容嗯了一声道:“我必定想尽一切办法为施大哥治伤,其实施大哥没有看到过那封信,那封信是让那个瘸子何小四拿到了。”

方进石微吃了一惊道:“那现在那封信呢?”

梁翠容道:“这何小四早先看到这匹马,他先将马鞍卸下翻看,一转身那匹马跑掉了,他是瘸子追不上的,他看那马鞍华贵,便偷偷藏了起来,这才告sù

施大哥去拉了马来,他后来将马鞍拿回中,找着了那封信,他不识字以为不打紧,便将那封信引火用了,那马鞍便是在他家里找到了。”

方进石听了不仅一呆,感觉真是有点好笑,又是为施全悲哀,不由追问了一句道:“当真是这样么?”

梁翠容认真的点了点头道:“真是这样,像他那样的人,赵子平毫不费力便可以让他说实话,哎,秀王匆匆赶来,便是害pà

我们得到了那封信,如今他得知信已毁了,便放心多了。”

方进石摇了摇头:“便是有那封信,景王爷当真会去告发他么?只怕未必。如今那封信已失,景王爷非气的吐血不可。”

梁翠容道:“景王爷若拿到那封信,即使他不去向朝廷告发,只要他的信在手中,秀王必不敢拿他府上百余人头做赌注,至少他会缓上一缓将这些兵器送走。这些兵器便藏在这八百里秦川,据说是藏在某个山洞之中,我得到消息,看守这些兵器的头目是一个名叫黄金绵的年轻少女,却一直不知是谁。”

方进石不禁回头看了看梁翠容道:“那你为何又要冒充是她呢?”梁翠容道:“我刚见到你之时,你说你比我们想像的知dào

的多的多,我猜不出你到底是什么人,当真觉得是神mì

莫测,便抛出这个名字试试你的反应,结果你好像并没有听说过一样,我只好一直冒充下来了。”

方进石一愣,笑道:“我自己都不知dào

我是什么人,你自然更不可能知dào

我从那里来的了。”他这话是实话,在梁翠容听来,却是一句玩笑话。

第56节 分明怨恨曲中论

梁翠容道:“是啊,其实我找人专门查过你,不过好像你是从天上忽然掉下来的,怎么都查不到你的任何来源消息,即不是官军又不是强盗,也不是秀王一方的,可是你又带兵去捉辽国人,又猜不到什么目的,哎,原来你真只是一个绸缎庄的伙计。”

方进石不由有点好笑,道:“那我只是一个伙计,你也肯跟着我么?”梁翠容正色道:“出嫁从夫,从昨日起,无论你是做什么的,都是我的丈夫,一切都已由不得我了。”

方进石道:“那我说的话你是要听的,是吧。”梁翠容道:“那是自然,你要我做什么?”

方进石想了一想道:“我也不想让你做什么,只是你这样为景王做事,总是不好,可是你又知dào

他们太多秘密,稍有不慎就可能招致大祸,所以怎么想个办法胶脱了景王爷掌握才行。”

梁翠容道:“你怕我连累你了么?”方进石道:“我既然和你拜堂成亲做了你的丈夫,便要承担做男人的责任,保护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怕你连累,只是我不想连累了施大哥。”

梁翠容低了头想了一想才道:“这个我要好好的想上一想了,我告sù

这些事,细想想却是害了你。”

方进石道:“说这个干什么,哎……景王已经是一个王爷了,却还想着权力不够大,还想着做天子,却不知几年以后……”他本想说几年以后东京沦陷,天子蒙尘,忽然想到,若是景王爷当真谋反成功做了大宋官家,那靖康之耻也不知还会不会有了,想到这里便没说下去。

梁翠容听他忽然住口,问道:“几年以后怎么了?”

方进石忙的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不知几年才能成功,纵然秀王反过来支持他,好像也不太容易。”

梁翠容点点头道:“景王爷也反复思虑,觉得也极难成功,所以他迟迟未动,若不是秀王此次要将这些兵器铠甲送于辽国,我想也许几年过去依然没有机会后,景王也就不再考lǜ

着谋划问鼎了。”

方进石道:“那龙床当真好坐吗?过上几年只怕景王可能都会暗自庆幸当初自己没坐上那龙床呢。”

梁翠容自然听不明白他这话里深藏的意思,她嗯了一声道:“其实景王想要起兵,并不是他自己想当大宋官家,而是他想让秀王做。”

方进石大吃了一惊,道:“这这怎么可能,难道他拼命的和秀王作对,却是逼秀王和他一起谋反,帮秀王夺位?”

梁翠容认真的点了点头道:“事实正是如此,他甚至对秀王说,若是有机会可能成功,他甘愿让秀王置身事外,若是败了他一力承担,若成功便推秀王黄袍加身,荣登大宝。他这么做,只是因为他们同为太祖子孙,只求帝位重回太祖一脉,景王爷曾说若是秀王爷做了官家,必是一位非常有作为的好官家,便是大宋之福,百姓之福,天下之福,那时便不会有花石纲、苏杭应奉局这样祸害百姓的东西,他想要谋反却并非完全为了自己的贪心。”

方进石愣了一下道:“你等等……什么太祖一脉?”

梁翠容道:“你可听说过‘金匮之盟’么?”

方进石道:“那是什么东西?”

梁翠容道:“是我朝太祖皇帝的一个誓书,建隆三年,我朝太祖时的杜老太后临终事危,召太祖与丞相赵普入宫,太后对太祖说道:‘你知dào

如何得天下的吗?’太祖回答:‘我所以得天下者,皆祖先及太后之积庆。’太后说道:‘不然,正由周世宗使幼儿统治天下耳。假如周氏有长君,天下岂你拥有?你死后当传位于你三弟光义,光义再传四弟廷美,廷美再传你儿,四海至广,能立长君,国家之福也。’太祖依命,赵普于床前写成誓书,藏在金匮。”…,

方进石恍然道:“怪不得我一直想着如何太祖传位于弟不传子呢。”

梁翠容道:“太祖传位于太宗,太宗帝却将四弟廷美一贬再贬,他驾崩以后又不立太祖的儿子,所以景王和秀王之父作为太祖子孙,虽已过百年,却依旧心中不服,才想要谋反,重夺大宝。”

方进石暗叹一声,道:“这是他们帝王家的家事,老太后既然这样安排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了,至于后面太宗官家如何,更非我们这样的平头百姓可以明白想象的。”

梁翠容道:“这金匮之盟到底有没有是真是假谁也不知,更有据传太祖是被太宗用镇纸亲手袭击而死,太祖一脉子孙早就有人心中不服,只是不敢出声而已,景王自己无子,太祖一系和景王血缘最亲的就是秀王了,所以他才有这个想法,只是秀王却不领他的情。”

方进石道:“安命侯赵子平不是他的儿子么?”

梁翠容摇头道:“赵子平是他数年以前抱养的,是魏王廷美一脉的赵姓子孙。”

方进石这才听明白秀王和景王之间的关系,他想了一想道:“那么说其实秀王无论怎么样,景王也不会拿他如何,只是要阻止他将这些兵器铠甲送给辽人,他当真送了,景王也无可奈何。”

梁翠容点头道:“正是这样,我前来之时,景王爷对我说:‘莫要陷秀王于不义。’他连秀王的名声都不舍得损害,更别说要伤害他了,景王截杀辽国人,只是希望能将秀王的东西留在大宋,却并不想拿到手中,他要那封信只是为了震慑秀王不要这样做,事实上秀王近几年总是躲着景王,甚至躲到辽国去,景王无奈,起事之心已淡了许多。”

方进石越听越觉得复杂,想不到景王如此大动干戈,却只是想吓唬一下秀王,他心中顿时有一些轻松,于是道:“那么说你就是没有完成任务,景王也不会怪罪你的。”

梁翠容道:“自那封信毁了以后,我们其实已经没什么事情可做了,景王让秀王有压力而罢手,便只能做足了幌子,这样真zhèng

拿到那封信后秀王才会考lǜ

景王是真还是假的,这些除了我之外,包括安命侯爷赵子平都不知dào

景王的真zhèng

意图,只是这样却害了施大哥。”

方进石想起施全伤势,不仅有点感到悲哀,他抬头看看天空,两人在这里说了半天的话,此时已近半晌午,那孙棕西却依旧没有来,方进石道:“你不是请了那孙郎中过来么?他什么时候到?”

梁翠容看看天色道:“我昨夜便让人去请了,应该要到了吧。”方进石道:“那黄姑娘说他治伤的本事并不高明,也不知是真是假,你帮我照顾一下施大哥好么,我出去一趟。”

梁翠容奇道:“你要去哪里?”

方进石道:“这孙大郎中只怕有些靠不住,我想去找找李木番,希望他还没有走吧。”梁翠容道:“你知dào

李木番现在在哪里?”

方进石道:“我知dào

张宗鄂的师父住在那里,黄姑娘不是说他为张大哥的师父看病么,我想去碰碰运气。”

梁翠容微微一沉吟,道:“那你先等我一下,我出去找个人来照顾施大哥,我和你一起去。”

方进石想想点了点头,他自知此时无论找人还是请人,梁翠容都比他有办法的多,那李木番就算是找到,也未必肯来,只怕那样的名医请的动要不少的钱吧,难道人家会因为他仅有的二三十贯钱从绥德跑到这洛交县么。…,

梁翠容走向门口,却停了一下,回过头来想说什么,却只张了张嘴巴没有出声,方进石道:“怎么了?”

梁翠容低声道:“没什么,我很快回来。”说完她低了头走了出去。

方进石望着她的背影,又回头看看施全所住的房子,心中暗想:“若是当真施大哥的腿好不了,那以后施大哥看到翠容,会怎么想,他一定会表面当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只是因我们是兄弟,可是心里却总是会有恨意心中会有刺,我要是讲义气便应该她离开远远的免得让施大哥看到她,可是,她现在是我的女人……”

他又想起翠容软语温柔,想起她为他去擦脸上的泥水,想起一路从绥德而来洛交县,她的温热的唇和软软的肌肤,却又觉得当真难以舍得。

他又如何知dào

梁翠容临走之时也是想问他,若是施大哥当真治不好了,他会赶她走么?

方进石转回施全的房间,施全正躺着发呆,他看到方进石进来道:“兄弟,我今日要到县衙签押那事如何了?”方进石故作轻松的道:“方才秀王爷不是说了么,他会让县衙的人来这一次,他一个王爷,这点事还办不成么?”

施全不好意思的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怕你忘记了。”方进石坐到他床道:“大哥的事我怎么会忘记呢,等一下我马上去问问那位黄姑娘。”

他忽然想到,施全的腿就算是请到名医治伤,只怕也不是短期可以行路的,那么他就算是期限到了也不能马上赶回汴梁。

施全道:“兄弟还是现在去问问,我心里可是总挂着这件事呢。”

方进石道:“好好,我这就去,施大哥,等一下我再出去找个有名的郎中回来,一定能把施大哥的腿治的和原来一样。”他和施全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走出房门去找黄金绵。

第57节 我军青坂在东门

方进石走出施全的房间,去找黄金绵,他不知黄金绵现在何处,就到前面庭院去找,走过一片凉亭,看到那个李管家坐在那里喝茶,方进石走过去道:“李管家,不知黄姑娘现在在那里,我有事想麻烦她。”

那李管家忙的站起来道:“黄姑娘休息去了,她昨夜一夜没睡,公子有什么事能否告sù

老奴,由老奴代为替公子办来。”

方进石道:“我大哥去县衙签押之事,也不知秀王爷交代了没有。”李管家忙道:“此事王爷已经吩咐过了,我已经派人到县衙去知会一声就是了。”

方进石想着他一个王爷办这点小事,县衙还不巴结着跑的飞快,也就不再问了,他告别李管家走到门口,看到这府门口多了好几名守卫,这个府第是当地一个退休大官的府第,给秀王暂借了。

他到门外去吃了些早餐,这洛交县也算繁华,人来人往的颇为热闹,等了一会儿,就看到街角转过来两匹马来,梁翠容骑着一匹矮小的红马,另外一个高头大马上坐着竟然是彤云居里那个胖胖的丫头莲儿。

她的马背上还放着一个大大的包袱,二人带马到了方进石面前,梁翠容下了马道:“我让她来照顾施大哥几天,你看成么?”

方进石想起以前这胖丫头一直都是冷冰冰的态度,此时看她也是一幅爱理不理的样子,心中有点打鼓,只是梁翠容这样安排了,想来也是有她的道理。

他只得嗯了一声,他带着那莲儿和梁翠容到了施全的住处,那莲儿带了一大包的东西,竟然好像要在这里做饭一样,方进石给施全交待了几句,便和梁翠容拉了马出了府门。

梁翠容上了那匹小红马,方进石拉了莲儿骑来的白马,上马之即又忍不住向那府里望了一眼,翠容知他心意,笑道:“放心好了,她跟着我两三年了,一定可以的。”

方进石这才上了马,想想那莲儿那么高大肥胖,她却这么瘦弱,二人虽说都是丫头,可是身份差别却是很大,若是让梁翠容来做饭照顾人,也不知能否做的下来。

二人骑马一直向北,此次和上次回来不同,方进石心中多了一份沉重,一直为施全能否治的好而担心,所以也没了那份想要亲热的劲头。

他和梁翠容一路之上话语不多,晚上住店时也不多话各住一间,早上便又赶路,二人沿路纵马而行,来到一个镇甸,方进石看路旁风景有些相熟,原来到了他刚刚来到大宋之时,泾原军西路粮草大营旁边的那个村镇之上。

方进石想起他被康随稀里糊涂的抓到,然后被吴玠和那耶律红鸟一起押解上路,路过的第一个镇子便是这里,不由的感叹短短数日,人生便会有了这如此大的变化,人到了一个以前有故事的地方,就有些感叹,方进石指着远远隐隐约约的营寨对梁翠容道:“那里就是泾原军的粮草大营,我和耶律红鸟曾一起被押到这里来过。”

梁翠容看了看那大营,笑道:“原来是泾原军抓了你们,看来你和泾原军真是有些缘分啊。”

方进石奇怪的道:“这是什么意思?”

梁翠容刚要回答,只见街头人流向北而急走,有人喊道:“快走,快走,那边要杀人了。”

“快去看曲大将军。”

“走走走,快去看看。”…,

街上的百姓纷纷急走,忽然大道闪过许多快马,上百匹宋军骑兵吆喝着打马向北,路上腾起阵阵烟尘。

方进石赶忙躲在路边,他本就要向北而行,他虽不喜欢看热闹,可是也想顺路瞧瞧,他回头对梁翠容道:“我们去看看去。”

梁翠容点点头,二人打马慢行,随着人流来到镇子北面的一片大草地,方进石看人越来越多了,就下了马拉着马,那片大草地上外围站满了宋兵,一个个衣甲锃亮,精神抖擞,几十面大旗迎风展开,黑色的大旗上绣了“大宋”两字,几面黄色大旗上写了个大大的“曲”字。

方进石给人流挡住了视线,于是上了马背,向里望去,只看到圈里黑压压的一大片宋兵,队列整齐手持兵器,西首方才那些骑兵抽了战刀出来,站于人墙开口处,那些战马排列一排,为一字长蛇,只是在这许多宋兵面前,这些骑兵虽精,数量也确实少了些。

只听得一阵震耳欲聋的擂鼓声,东西两面各有一面大鼓被两名大汉擂的震天响,鼓声稍顿,那圈中宋兵左右一分,大踏步列成几个方块,众军齐声呐喊道:“泾原!威武!泾原!威武!”

这口号连喊十余次,整齐而雄壮,数千人一齐喊了出来,当真让人闻之变色,宋兵全都表情严肃,多数脸色晒的黝黑,体格健壮,和方进石先前见的韩世忠所在的绥德军相比,当真是一个老虎一个绵羊。

方进石听身边的一个百姓道:“曲大将军治军,在陕西诸军之中,绝对是最严的。”

“今日不知要杀什么人,搞这么大动静。”

“听说是曲将军的叔父。”

“不是吧。”

“怎么不是,听说是擅离职守。”

方进石暗想,都说宋军积弱,可是眼前这泾原军真乃虎狼之师,看来并非所有的宋军都是不堪一战的,梁翠容忽然低笑道:“快看,你的马来了。”

方进石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白衣孝服的三十多岁的威武将军,骑了匹极高大的杂毛马从外场走向中心,那匹马腰间下陷,肚子大大的,眼睛花了一只,正是辽国人要送给秀王的那匹从高斯而来的宝马铁象。

这骑马的将军就是方进石当时卖马时的买主,大宋川陕泾原军的统制官曲端。

方进石看到这匹马,就平生出一阵亲切来,曲端到了场边,下马走上高台,他将手一扬,鼓声立停,全场立时鸦雀无声,旁边有一个偏将大声喊道:“带犯将曲柄。”

然后下面一声声的传了下去,不多时,几名刀斧手便押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军进来,那老军神色惨然,低头不动。

曲端神色严肃,大喊一声道:“念!”旁边一名军官展开卷轴,站于军前大声喧读犯将曲柄的罪状,方进石离的远了,只听的大略意思是这曲柄擅离职守,将令箭交于亲兵马兴,致使贼盗史斌截走人犯云云,另外这曲柄还倒卖粮食,提高粮价,为害一方百姓,所以才到这里杀之以安抚百姓。

方进石不知后面吴玠让吴加亮用令箭骗走耶律红鸟之事,不过那次劫人他却是参与者,想着不由有点怕,想着还是赶紧离开走吧,别让人认出他也是“细作”就不妙了。

他侧身对梁翠容道:“走吧,不看了。”梁翠容嗯了一声,他们二人刚要离开,只听圈中那军官已经念完了,先前的那名偏将大声喊道:“带康随。”…,

方进石一听又停下来了,心想难道康随也要杀了么,他心中对刚刚穿越而来时的那个胖子记忆犹深,忍不住又转头去看,只见四名宋兵架着康随从外进来,他却是一直挣扎,口中不停喊叫:“放开我,放开我。”

四人一直将他架到场子中央,在地上一丢,曲端冷冷望了康随道:“大军之中,值守粮草,却贪杯大醉,军纪何在,不思责任重大,还有脸大喊大叫,拖过去,杖责六十。”几名兵士上前拖到场边。

方进石听得远处康随一阵惨叫,心中着实有一种报仇的痛快,他对杀人却没什么兴趣,便拉了马走出那片野外草地,梁翠容跟了上来。

听得背后三声追魂炮响,曲端仿佛在念什么祭文,好似诵道:“呜呼哀哉!按军法斩杀副将的,是泾原统制;依人情祭奠叔父的,是侄儿曲端。”

方进石骑上马背缓缓而行,梁翠容跟着他走了一程,方进石忍不住回头望望已经渐渐远了的泾原军,回过头来,梁翠容低声道:“怎么了?”

方进石道:“我在想,有这样大将军,有这样的虎狼之师,难道真的抵不过女真人的铁骑兵么?秀王的那些武器若是留下来给这些宋军,配备出十万兵如泾原军这样的军队,可能比送给辽国那未知数要强的多。”

梁翠容一愣道:“女真人?他们还在千里之外呢,中间隔了个大辽,他们如何过的来?”

方进石微微一笑,道:“是啊,女真人还远着呢,可是也保不准不要多久就破了大辽,千里奔袭而来了。”梁翠容低头深思,在想他的话。

大辽,它早已经不是傲居北方势力直达冰天雪地的极北之地的那个雄鹰了,方进石忽然觉得,他是不是应该也要做些什么,后世明末的顾炎武不是说过“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么,既然知dào

几年以后金军入侵,就应该提早做好准bèi



方进石心中这些想法,梁翠容自然是想不到的,纵然她绝世聪明,也不能洞察天下形势,她虽然有谋,却没有略。

第58节 新松恨不高千尺

方进石当然不会知dào

,正是刚才见到的这些泾原军士卒,几年以后用血肉和勇气挡住了金军南下进攻四川的铁蹄,使金军不能进入富庶的川中平原,更不能沿江而下抄了江南的后路。

两人慢慢的走了一程,方进石回头一看,梁翠容神色平淡,仿佛还在想着方才他的话,他不由笑道:“怎么了?”

梁翠容这才回过神来道:“没什么,在想你说的,若是真的辽国灭亡,但又有一方势力兴起代替大辽,岂不是一样可以抵抗金兵?”

方进石一愣道:“什么势力可以兴起?”

梁翠容道:“辽国那么大,也许那个世家子弟或者割据势力趁乱兴起,也未可知啊。当年汉高祖皇帝,汉肃宗皇帝全是乱世龙兴,建立帝业的。”方进石听的一怔,汉高祖他知是刘邦,可是绕是他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汉肃宗是谁,不由问道:“汉肃宗皇帝是那位,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梁翠容忽然神色有些不自然,微怔之下才道:“便是百年以前的大汉睿文圣武昭肃孝皇帝了。”

她说的这么长,方进石还是没听明白到底是那个皇帝,难道后世的历史中有记漏下来的?他在那里呆想半天,梁翠容笑道:“谁让你平日里也不多读些书,连这个也不知dào

,对了,你以前读过什么书没有?”

方进石笑道:“当然读过了,我读过的书你听都没听过。大辽国连官军都打不过女真人,那个世家势力有这能力?不说这个了,我想着秀王要将兵器送给辽国人,其实这件事来说,做起来简直无法进行下去。”

梁翠容道:“如何无法进行下去?”

方进石道:“因为困难重重,你说这批兵器很多,那么搬动起来便是极大的不易,肯定是需yào

许多的人手,再说这些兵器要送出边境,更是很难办到,难道边关的守军眼睁睁着看着这大批的武器流到辽国不成?所以就算是景王爷不阻拦,也很难办的到。”

梁翠容道:“你错了,其实运到辽国去是比较困难,但不是就没有机会,秀王爷雄才,这点事难不到他,我估计这批武器已经到了某个地方,但是就算了我知dào

在那里,也无可奈何。这就是我们只专注那封信,并不太关注这批货动向的原因了。”

方进石想了一想,才道:“若是这些货在官军手中,你们没办法,在那些强盗手中,好像你们也没办法,这样看来,这批货现在在强盗手中可能性极大了,在陕西地面上藏的下这么大批兵器的,只有两家,史斌和张宗鄂。”

梁翠容满yì

的赞道:“对极了,那可能在哪一个人手中呢?”

方进石道:“若是按一般道理来讲,在史斌手中的可能性更大些,他手中有人,若是他肯出兵助辽,正好用的上这些兵器,而且多出来兵器的他也能带到辽国去。”

梁翠容道:“有道理,我得到消息,史斌会过四五天,也就是初六迎娶耶律红鸟,三日以后便可能出兵援辽。”

方进石哦了一声道:“他手中有多少人马?我之前见到过他的队伍,好像实力并不怎么样。”梁翠容嗯了一声道:“那你可是看错他了,史斌数年前在辽国之时便已经有些名气,曾随部北征,屡战屡胜,耶律大石当年也十分喜欢,要不大石林牙也不会想尽办法让他回兵助辽,他手下有七八千人马,左右军各三千人,中军约四千人,这中军多是宋江当年的老部下率领,其实他的实力远在张宗鄂之上,更重yào

的是,他手下中军约一千多人是骑兵,方才你也看到了,官军泾原军才有多少骑兵了?”…,

方进石一呆,叹了口气道:“你真的是厉害的很,什么都知dào

,若谁和你做敌人才是真zhèng

可怕的。”

梁翠容听他夸赞,心中有些得yì

,笑道:“我是专门刺探消息的,景王爷每年花那么多钱费这么大气力,若是他一问我三不知,那怎么对的住他老人家。”

方进石道:“景王爷为什么这么关注西北形势?”梁翠容道:“他并不是关注西北形势,只是整个大宋兵力最强盛的便是西北了,自然要多花点心思了。”

方进石道:“那么如果史斌出兵,能出多少呢?”梁翠容思索了一下才道:“据我得到的消息,他是倾巢而出。”

她接着又道:“据说耶律大石承诺他大将军之职,也不知是什么大将军,他这一入辽,便不打算回来了。”方进石叹道:“若是他离了宋境,对官军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那么官军便有可能大开门路,放他入辽。”

梁翠容微微一笑,并不接口,方进石笑道:“不对么?”梁翠容摇摇头才道:“当然对了,只是官军若是少了强盗,便没有借口向汴梁要钱要物了。”方进石一愣,细想想却真是实情。

二人说了会儿话,便策马上了大道,梁翠容的小红马跑的不快,方进石也不催她,二人不久到了安将集,这地方方进石熟悉,他第二次来到这里,想想前次来到之时的那种狼狈,现在不仅腰间有钱,胯下有马,身边更有美人相伴,真是不可同日而语啊。

二人刚入城不久,桥洞之下忽然跑出一个小乞丐,他冲到梁翠容面前递了张纸上去,然后做了个奇怪的手势,梁翠容伸手接过那张纸来,那乞丐便很快跑开了。

梁翠容打开那张纸看了一下,对方进石道:“我们的人在前面酒楼中约我见面。”方进石嗯了一声道:“那你去吧,我等你。”梁翠容淡淡一笑道:“一起过去吧。”

方进石虽有点不愿意和景王府的人有任何关系,却还是跟着她一起来到前方的一个酒楼,梁翠容看了看道:“是这里了。”她下了马将马交给店前的伙计,然后走了进去。

方进石跟在后面,一直上了二楼,二楼空空的,只有一人坐在桌前,面前空空的,却是薛正。

方进石其实心中极其讨厌这薛正,看到他便心中有些不快,梁翠容远远的停了下来道:“什么事?”

薛正站了起来看了看方进石道:“这里有外人。”

方进石本就不愿意听他们的什么秘密,听了薛正这么说,便想转身下楼,梁翠容伸手拉了他的衣角对薛正道:“他不是外人。”

薛正无奈,只好道:“你要我查的事查到了,那位黄姑娘的父母在潼关。”梁翠容嗯了一声道:“通知侯爷没有?”

薛正道:“已经通知了。”梁翠容嗯了一声道:“那就行了,还有别的么?帮我找的人找到了没有?”

薛正答道:“找到了,他正飞马赶过来。估计明天就到。”梁翠容点了点头道:“那就行了。”她说完这话,再不看薛正一眼,转身向楼梯走去。

薛正在身后道:“老主人来了,他要见你。”梁翠容听了不由的停了脚步,转了头来,望了薛正一眼道:“王爷什么时候来的?”

薛正道:“前几日便到了,现在在延州城。”梁翠容冷冷的道:“为什么一直不告sù

我?”…,

薛正垂手道:“是老主人不让,他现在要见你。”

梁翠容叹了口气,对薛正道:“你到下面去等我。”薛正答yīng

一声,从二人身边走过,连眼睛也没斜一下。

梁翠容转回头来,先是叹了一口气才道:“哎,景王忽然这个时候要见我,我只怕不能陪你去请那李郎中了。”

方进石道:“不要紧的,景王爷明明早就到了,却一直不让人告sù

你,你可要小心一点。”梁翠容嫣然一笑道:“我知dào

了,我不会有事的,其实你不用去请那李郎中也可以,方才他不是说了么,帮我找的人正在赶过来,明天就可以到了,我请的是张仙的二徒弟,他虽然没有李郎中名气大,可是相信医治施大哥绝没什么问题。”

方进石点了点头,梁翠容凑近他的头低声道:“那黄姑娘的父母必定有人保护,侯爷前去就是给人羞辱的,当是为施大哥报仇了。”方进石听了一怔之间,梁翠容在他肩头轻打一下道:“我走了。”

说完她转身下了楼,薛正已骑了自己的马等候,她和薛正说了句什么话,向延州城方向而去。

二人奔到城外,梁翠容放慢了马,转头对薛正道:“王爷什么时候过来的?”

薛正道:“前天,你可知王爷为何忽然前来么?”

梁翠容问道:“为何?”薛正道:“王爷自然是为了秀王的那批货而来,而且还因为一个重yào

的消息。”

梁翠容道:“什么消息?”

薛正正色的道:“安命侯爷那天晚上伏击辽国使团,并不是没有成功,而是已经将辽国人擒住了,却又让人救走了。”

梁翠容吃了一惊道:“是些什么人?这些人又从那里来的消息?”

薛正道:“是三百多名黑衣人,这些人来的快去的快,下手极狠,看样子这些人不仅知dào

辽国使团的消息,还知dào

侯爷要去袭击的消息。”

梁翠容道:“那侯爷为什么回来时不说?一起回来的别人也不说?”

薛正道:“因为赵子平被那些人捉住了,他怕死所以让人放了辽国使团的人才回得来,他怕景王爷怪罪所以严令不得外泄。”

第59节 万草千花动凝碧

梁翠容道:“安命侯爷现在越来越会做事了,这么大的事都敢隐瞒。”

薛正点头道:“所以老主人震怒,才亲自来陕西处理此事。”

梁翠容深思了一下才道:“那些人有没有什么线索可查?”薛正道:“这些人几乎没有开口说话,突然出现拔刀便上,救下辽国人之后驱赶他们快些入宋,我们的人待侯爷换回来后追赶辽国使团,那些黑衣人又追赶上来拼杀一阵,辽国使团大半便是那个时候混战之中所我们的人所杀,这些人一直看到剩余使团的人逃远了才向北而去。”

梁翠容一愣:“向北而去?这么看来他们应该是辽国人。”

薛正点头道:“他们所用的武器多是辽军常见的弯刀,多半和辽国人有关。”

梁翠容道:“那可能是辽国耶律大石所派护送的卫队。”

薛正看了一眼梁翠容道:“你难道真的这么认为么?耶律大石将入宋的这部分藏于出使西夏的使团之中,是一件极其隐秘之事,便是出使西夏队伍当中有的人都不知这些人忽然失踪去了哪里,辽国人怎么可能还要派出这么多人来护送他们呢?”

梁翠容道:“那依你之见,这些人是从那里来的?”

薛正道:“暂时还没有查到,不过有消息说辽国云内州守将刘成川所部最近调动活动频繁,云内州又是离大宋陕西最近的一个州郡,王爷怀疑是云内州派出来的。”

梁翠容噢了一声,道:“走吧。”她方要打马向前,薛正却是停了下来。

梁翠容看他不走,奇怪的回头看他,薛正低声道:“王爷问起你和那傻小子的事了。”

梁翠容愠怒道:“不许你这样说他。”薛正道:“难道他不傻么?”梁翠容回头来怒目望着薛正,薛正忙道:“好好好,他不傻,总行了吧。”

梁翠容这才脸色平和一些,道:“王爷怎么说?”

薛正道:“老主人只说了一句:‘知dào

了。’没再说别的。”梁翠容没再理他,打了马缓缓向前,薛正打马跟上前去道:“莫非你当真的要嫁给那小子?”

梁翠容淡淡的道:“我已经嫁了。”她着重的把“已经”两个字音说的重了,薛正恨声道:“这么说你是认真的了,这么多年来我对你如何,你难道一点都感觉不到么?”

梁翠容停了下来,软语对薛正道:“薛大哥,我知dào

一直以来你都对我很好很好,我从小的时候你都一直很照顾我,只是从我哥哥去世,我求你看在你们兄弟一场的份上,看在我的份上为他报仇,你都不敢,从那时起我就已经对你失望了,我喜欢的是为心爱的女人拼命的男人,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大丈夫,只是你却做不到。”

薛正恼火道:“难道他能做到了吗?”梁翠容低声道:“正因为他做到了,我才决定一辈子跟着他,我们当时那么逼着他,他都没有想过放qì

我,他明明可以逃走因为我的缘故却没有逃,他是从内心深处尊重我关心我照顾我,我就是骗了他他也很快的原谅我,薛大哥,就算是我本事再大,我也是女人,而且年纪也不小了,总是不能一辈子走南闯北的和人斗心思去骗人,我也希望能找个好男人好好的跟着他,相夫教子安安稳稳的,薛大哥,希望你能明白我。”

薛正惨然笑道:“那你心中是一直在怪我了。”梁翠容道:“刚刚开始时我是在怪你,只是想想,当时那李都头武艺远胜于你,势力又大,你不敢去很是正常,怎可怪你,只是以后什么事便不再盼望你能帮我了。”…,

薛正低头在想着她说的话,过了一会儿道:“你根本就不是一个平常的乡野村妇,你注定就是做大事的人,难道你以后打算跟着他洗衣做饭喂猪么?这样一辈子你甘心么?”

梁翠容道:“你错了,我不是做大事的人,我只是一个辅助别人做大事的人,谁又能知dào

他以后不会飞黄腾达荣耀一身呢?若他真的平庸一生,我便是洗衣做饭喂猪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总是比现在这样整天提心吊胆要好上万倍。”

薛正冷冷的道:“只怕老主人不允许你嫁给他呢。”梁翠容黯然不语,半天才道:“我和他已经拜过天地了,这件事谁也阻止不了了,无论是谁,惹的我急了,我……”她没有说下去,咬了牙齿忽然将坐下马猛抽一鞭,那小红马吃痛低厮一声,扬蹄飞奔向前。

薛正看着她的背影,重重叹了一口气,你所爱的人不喜欢你,又有什么法子呢,即便是你做的再多,只要让她对你有了看法,对你失望了,便再难纠正过来,他就算可以用狠毒的手段对付郑大车,那是因为他知dào

她绝不会怪他,可是若是他动了那个傻小子一根汗毛,她绝对会不择手段的让他后悔一辈子,想想那个李都头最后的死相,薛正不由的心中打了个突。

那个傻小子为什么命那么好呢?

命好的傻小子望着梁翠容和薛正骑了马走远,他心中有些失落,虽然他知dào

景王找梁翠容她不能不去,可是总是这样刚刚见面不久就要分开,真是有些舍不得,他吐了一口长气,拉马过来跨上马背,将马鞭抽了个响亮的声音,向着绥德而来。

此次和上次坐着李和的拉货车来不同,他心中也没有以前那时的那种轻松了,一路上打马如飞,来到绥德城时已经下午半晌,他想着去陈瞎子那里总是不能空着手而去,那就太没道理了,就到绥德城中买了些礼品和吃的东西,这时韩世忠已经抽调随着王渊到江南征讨方腊去了。

他出了北门,远远的黄花观那道黄墙在望了,他一路打马奔跑,怕是脸上灰尘满面,就想着到那草塘河中把脸洗一洗再去那陈瞎子家中,于是就先转了向草塘河的方向。

路途只不过三四百步远,方进石到了近处下了马来,拉着马走向河边石阶处,转过树丛,只见一个身穿淡青色衣服的少女坐在河边,她面前放了几件衣服,要洗的一件摊开了放在石上,她双手托腮,呆坐在那里望着河面一动不动,竟是那个结巴少女乔凌儿。

她就那么呆坐着,方进石拉了马走的稍近了也没发觉,忽然她伸足将面前的一块小石子踢入河中,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将那件衣服拿起放入河中涤了一下提起,方进石在她背后笑道:“那石子又怎么得罪你了你要踢它啊!”乔凌儿猛然听到有人说话,回过头来看是方进石,赶忙站了起来想向前一步,却没有动,她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道:“是……是方大哥啊。”说完脸色竟然通红,仿佛被人瞧穿了心思一般。

方进石微笑着望着她道:“当然是我了,上次我有些事情走的急了,也没有和你们告别,当真是失礼的很,对了,你爹爹现在如何了?”乔凌儿低声道:“他……还好,大师哥……大师哥请了……郎中过来,气色……好多了。”方进石道:“那就好了,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了,对了,你大师哥请来的郎中走了没有?”乔凌儿道:“昨日……便走了。”方进石一听大为失望,想着这次当真是白来一趟了,忍不住追问道:“那位郎中可是姓李?他到哪里去了?”乔凌儿摇了摇头,方进石也不知她回答的是不知是否姓李还是不知上哪里去了,不过他知dào

这结巴姑娘向来这样,也就并不在意,他既然来了,都买了东西总是不能太过失礼,便想着看看乔凌儿的老子,怎么说他和王德、张宗鄂也算认识。…,

于是道:“你快些洗完衣服,我和你一起回去看看你爹爹。”乔凌儿哦了一句,赶快到将手中的那件衣服拧了干了,将所有的衣服收入提来的一个竹篮中。

方进石走前一步道:“来,我帮你提了。”伸手去提那个竹篮,乔凌儿“哎”了一声忙的抢着想要阻止,却让他抢了先提在手中,方进石一手拉了马匹一手提了竹篮道:“走吧。”他只是按照后世中通常的做法,却不曾去想过他这样帮人家,乔凌儿会如此去想,她默默的走在后面,望着前面方进石手中的竹篮洒下来的一条水痕不敢抬头。

不知为何,这些日子以来,她总是会想起那个恼羞成怒,向她冲过来挥舞着拳头的少年来,自从二师哥告sù

她那少年随着官兵入城去了,还说那少年捉了偷越入境的辽国大官,以后却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

如今他却忽然又出现在她的面前,难道说上天又安排他来到这里的么?

方进石自然猜不到她心中所想的,二人走路不说话有些尴尬,方进石正想找个什么话题来说,只听前方那黄花观中“当当当”的响起一阵钟声,方进石望望天色,这半晌不夜不晨,黄花观不知为何这时却敲起钟来。

第60节 不道故人无素书

二人一路没话回到陈瞎子的家中,乔凌儿抢先进去开了门让方进石进去,陈瞎子和他浑家不在,方进石便走过去看望乔凌儿的父亲。

这老者已经病的很厉害了,和上次方进石见到之时精神要差了许多,方进石想着上次他让乔凌儿要挖他的眼睛,一直对他不爽,可是现在看他这样,又是一个老人,便再也不将以前的事放在心上,和和气气的问候几句后就想要离开。

老头儿神智还是清醒的,对他倒也客气没把他向外赶,方进石走出院子对乔凌儿道:“我还有事先走了,以后再来看你和乔老伯了。”乔凌儿嗯了一声点点头,她本就不擅言辞,所以纵然有心要想留,她也不知dào

说些什么。

方进石和乔凌儿正在院中话别,陈瞎子拄着拐杖点着地从外面急急的走了进来,边走边道:“乔老哥,青河道长终于出关见客了,你终于等到了。”他连说两遍,声音中透着兴奋。

乔凌儿忙的奔到房中,那乔老伯一听陈瞎子的话,他本是躺下了,这时马上坐了起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神情颤声道:“真的?什么时候?”

陈瞎子道:“就在刚才,凌儿,快快将你爹爹背到观中去。”乔凌儿忙的侧身想去背起父亲,乔老伯道:“去打盆水我要先洗洗脸,快去拿件干净的衣服来,这个样子如何能见青河道长。”乔凌儿答yīng

着忙的去打水给他找衣服。

方进石看的奇怪,心想这青河道人是何方神圣,这乔老头要见他还要洗脸换衣服,搞的庄重之极,想想乔家父女远从江南而来这陕西之地,住在陈瞎子家中已经许多时候,两个徒弟想要接走治病都不肯去,就是为了等这青河道长出关见客,难道这青河道人是个比李木番还要高明的名医吗?

可是瞧乔老者的情形,又好像不是。

他反而不急着回去,开始对这青河道长感兴趣了,乔凌儿忙着将父亲的脸用湿布擦的干净了,又拿了一件干净的外衣给他套上,伏身就去背他,方进石赶忙上前一步道:“我来我来,我来背乔老伯。”乔凌儿迟疑了一下,便没坚持推让。

方进石背起乔老者,走向黄花观,乔凌儿在旁边相扶着,陈瞎子木杖点着地跟随,走路只不过几十步便到了黄花观山门前,破旧的山门虚掩着,乔凌儿推开山门,方进石背着乔老者走了进去,前堂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陈瞎子道:“青河道长在后堂呢。”方进石只好背着乔老者穿过中堂又来到后面,这后院极阔,栽种了十余棵高大的松柏,道路之上树叶铺地也无人清扫,远远的一个土坡上建了三间青砖瓦房,却有两个道士守在路边。

方进石背着乔老者向土坡走去,那两名道人一齐上前拦住他们道:“你们是什么人,到这里来做什么?”

陈瞎子听得声音,上前道:“是洪传洪云两位道长么,这位乔老哥是青河道长的故人,前来求见青河道长。”

洪传洪云两个道人对望一眼,左面那道人道:“陈老九,青河道长刚刚出关,正在见贵客,你们还是等一等吧。”

方进石心说:这两个道人真是不可理喻,明明看到背着一个病成这样的老人家了,通报也不通报一声,便这样大模大样的让人等候。

可是又不是他要见这青河道人,此时应该由陈瞎子上前去说句话啊,没想到陈瞎子道:“那我们就在这里等一会儿。”…,

方进石无奈,只好将乔老者背到大树下的石凳上放下来,这老者当真是病的不轻,他眼睛迷离,即使在这炎热的季节里,脸色都苍白的怕人。

乔凌儿扶着她父亲,时不时的用衣袖去擦他的额头汗水,三人等了好久,方进石有些烦躁起来,他走到那两名道人前道:“怎么青河道长还不出来,还要等多久,乔老伯有病在身,烦请二位去通报一声。”

右边那道人眉角一挑,冷冰冰的道:“不是说了道长在会见贵客吗?病了可以回去养着,明天再来。”他态度如此恶劣,气的方进石真想上前去踢他一脚给他一耳光,可是他又只能生生忍住,回过头来,看乔老者状态极是不好,便对乔凌儿道:“看样子这道长今天很忙,不如我们回去,明天再来吧。”

乔凌儿是一个极没有主意的人,她看看父亲,刚想说什么,乔老头喘息道:“不要回去,今日……今日一定要见着……道长。”

方进石听他这样说,就不好再提议回去了,又等了好长时间,日头已然偏西了,那房中依然没有任何动静,方进石越等越怒,心想这臭老道好大的架子,他走到那两名道人面前道:“两位道长,看都这么长时间了,劳烦两位前去看看,青河道长什么时候有空?”

右面的那位道人靠在树上翘着腿,大拉拉的道:“我看你们还是回去吧,等一下道人肯定要留着客人用饭,今日怕是没空见你们了。”

方进石马上给惹怒了,他走了回来对乔凌儿道:“你不是会拳脚吗?”乔凌儿嗯了一声道:“我也……使的不……不怎么好。”

方进石回身背起乔老者对她道:“我们闯进去,等一下这两个道士阻拦的话你放倒他们。”乔凌儿吃了一惊,刚想要说什么,方进石已经背着她爹爹大步向那山坡走去,两名道人忙站起来阻拦,大喝道:“你这小子想干什么,赶快给我滚回去!”说着方才那说话难听的道人伸手便揪住了他的衣襟。

方进石低喝道:“打他!”乔凌儿一愣之下,挥拳便向那道人面门砸去,那道人躲闪不及,一拳正打在鼻子上,乔凌儿的这拳并不重,只是击中鼻子,马上眼泪便淌了出来,乔凌儿向前半步足下一勾,那道人还没从鼻子酸痛中回过神来,便让她一脚勾倒,后背重重的摔在地上,跌的半天爬不起来。

另外一名道人吃了一惊,喝道:“你们干什……”他这“么”字还没出口,乔凌儿依样又向他脸上打头,这道人转头想躲,只是她的手法好快,呯的一声又中鼻梁,跟着上前一脚将这道人勾倒,方进石看她打倒这两名道人轻松之极,心中竟然颇为羡慕,心想什么时候我能这个身手就好了,以后真再碰到什么郑大车李大车的,就不会缚手缚脚让人踩着。

心中虽然想着这些,脚下却是未停,背着乔老者上了山坡,走到那房子处时听得房中有人道:“……辽以南京道耶律大石为主,扼守西京道北拒大宋,西拒西夏,再许以北方阻卜部漠北几个州郡,得到阻卜部的支持,汇集天祚帝手下精兵,与女真决一死战,是为中策。”

方进石听得说话这人声音好像听过,他背着乔老者转到房门前,乔凌儿伸手替他推开房门,方进石向里一望,不由的一怔,房中坐了两人,上首一个高大身材的道人端坐,他脸色赤红,双目有神,一身青色道袍,胡子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了,这道人有些威严之相。…,

下首坐着一位俊秀的公子,却竟是秀王赵子偁,这两人正在凝神听站在窗前一个少年谈论天下纵横之道,这少年方进石也认识,就是以前曾为他算过命的书生史浩。

上次方进石前来寻过他,却未曾寻到,想来他已经回江南去了,没想到他居然没有走,竟然在这里为两人谈论天下,评说辽之大事。

这三人一见房门打开,一齐向方进石望来,赵子偁微笑着向方进石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乔老者此时精神也有些好了,抬起头来向那老道青河低声喊了声:“大帅。”

青河道长微笑向乔老者道:“怀山来了,你的病怎么样?”方进石将乔凌儿的父亲乔怀山背进房中,赵子偁忙上前扶着他前躺在椅上,那青河道人却站都未站起来,便只是微笑着看他。

乔怀山惨然一笑,咳了几声才道:“谢大帅,还死不了。”他说这几个字后又是一阵气喘吁吁,青河道人笑道:“既然死不了,那就先听听史先生的论道天下。”他转头对史浩道:“史先生,请问这下策是什么。”

方进石和乔凌儿站在乔怀山身旁,他这时才有空打量一下这房子,房中地方不大,书案上放着高高的一叠的书,墙壁上挂了一幅字,上面用粗犷奔放的草书写了两个大字:“止戈”,旁边用细小的字体题着:“况我乘破竹,彼继覆车,止戈之期,翘足可待”几句,方进石读书有限,自不知这几句是唐代白居易的《为宰相贺杀贼表》中的句子。

赵子偁和青河道人端正坐在凳上,听史浩开言讲道:“辽之下策,便是向金议和自保,退守西北之地,向西扩进,征讨西州回鹘,辽虽屡败于女真人,可是若保的住精锐,对付西州回鹘还是有把握的,若打下回鹘兼并黑汗国,休养生息,可再图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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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节 知君此计成长往

青河道人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转头对赵子偁道:“看这史先生年纪轻轻,见识当真不凡,方才论辽国当前的上、中、下三策,都是非常有见得,比之那些死读书只知吟诗作赋写字画画的书呆子真要强之百倍。”

赵子偁连连点头,青河道人道:“秀山,这样的人才你可是不能错过了,他可是比你那些手下要有见识多了。”

他刚说完这个,房门处两名被打的道人探出头来,青河道人皱眉挥了挥手,两名道人不敢吭声,只好自认倒霉退了下去,那陈瞎子这才慢慢的从两人身后走了出来,青河道人走上前去将他扶到椅上坐定,道:“老九,最近身体可好?”

陈瞎子躬了一下身道:“多谢大帅关心,还好还好。”方进石听他这么叫,想着这陈瞎子和乔怀山与这青河道人定是以前一起做过事或者是一个军队里的,只是这青河道人对这陈瞎子比对乔怀山好的多了。

赵子偁问史浩道:“史先生可曾有功名?”

史浩道:“在下如今只是个秀才,没什么功名。”赵子偁奇道:“哎呀,今年大比之年,现在都已经快到秋天各州的取解试了,史先生还不回乡应试,难道是无意功名么?”

史浩微笑道:“这倒不是,在下这几日便往回赶,还来得及。”他这样说貌似信心满满,竟然也不做一些临阵磨枪准bèi

什么的。

赵子偁嗯了一声道:“那……我还是等先生应试以后再找先生如何?”史浩微笑点头言谢。

方进石抬头看了看乔怀山,他眼神无力,靠在椅边手指有些颤抖,看上去应该非常的难受,乔凌儿只会轻扶着他,用锦帕帮他擦一下口边不自主流出的口水,方进石心中暗暗重重的叹了口气,这乔凌儿当真是什么事也不会做,什么话也不会说,空有一身好身手和长的不错的相貌身段。

方进石只好自己向青河道人道:“道长,我乔老伯有事求见你,不知dào

长现在有空没有?”他猜想着这乔怀山想见青河道长,定是有些事不方便在这么多人面前提起。

青河道人望了望乔怀山道:“怀山你有病先回去休息,明日再来见我,史先生评点天下,只怕还须些时辰方能讲完。”方进石听他这话,心中不禁暗骂几声:“臭杂毛老道!没见这老头都病成这样了,说不定明天就见阎王爷去了,还见你个屁啊。”

这老道以前定是做过什么大将军大元帅的,可能陈瞎子和乔怀山以前是他部下,所以才这样唯唯诺诺,方进石回头望一眼乔怀山,乔怀山低声道:“我……我等着大帅。”他接着又是咳了几声。

青河道人不再理他,转头对史浩道:“史先生,老道我去年便闭关修书,将我这半生几十年来戎马生涯细细思量一遍,又汇集以前对西夏和对辽国之大略与战法,修成一方略册子,还请先生雅正。”

这老道人从桌斗之中拿出一本厚厚的纸页,上前去交到史浩手中,他被史浩一番论战说的心服,居然对这年青后生如此推崇,马上拿出自己闭关写的作品来请教。

史浩忙的恭恭敬敬的接了过来,道:“不敢,不敢,在下必定回去细细品读。”青河道人点点头,满yì

的笑了。方进石看这两人如此,感到一阵胃痛。

青河道人看他小心把纸收好,心中欢喜,笑道:“史先生方才说辽国三策,那么再评一评辽宋朝中大事。”…,

第62节 开新合故置何许

所以方进石抢上一步大声道:“史兄说的好极了,如今辽国半部已被女真人攻占,亡国只是迟早的事,就不用再一一做这些没用的比较了,我瞧史兄说了这半天也口渴了,就请先喝口水吧。”他顺手把旁边桌面上赵子偁的茶杯拿了过来,塞到史浩手中。

史浩正准bèi

滔滔不绝的展现一下自己过人的才气和对宋辽两国的心得成果,让他打断了话头,然后又这么塞了一个杯子在手中,心中着实不快,可是他是个比较斯文的读书人,不想和方进石争论,只好闷站在旁边。

方进石转了头对青河道人道:“道长,你看我们来了这么久了,乔伯他身有重病,还一直坚持着的来找你,必有要紧之事,你就先见见乔老伯再听他胡说八道吧。”方进石心中忍了好久,所以这时说话就有些火气。

青河道长将脸一沉,对乔怀山道:“这无知黄口小儿是谁?怀山,他是你的徒弟还是你的女婿?”

乔凌儿顿时让这道人说的有些脸红,忙将脸别过窗外,乔怀山咳了一声道:“他是我的一个世侄……”说完以后又是连咳几声,乔凌儿赶紧又去为他轻捶后背。

方进石见这乔怀山居然这样认下他,很感到意wài

,在他的想象中,乔怀山是有些讨厌他的,而且他又对这老道人十分尊敬,没想乔怀山却能为他开脱。

青河道人真的有些生气方进石了,听了乔怀山的话道:“无知之徒见识浅薄!让你的世侄滚到外面去,别扰了我这两个客人的雅兴。”他这样的下逐客令,顿时让方进石以前压下的火气一下子冒了出来,方进石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臭脾气,火气上来再也不管这老道是什么人了,跳了起来大声道:“你这个杂毛老道牛鼻子,敢骂老子见识浅薄,以为自己老了点就了不起了,你写的那本破书最好一把火烧了,以后我大宋最主要的对手是女真金国,要你那破东西还有何用!”

方进石又转头对赵子偁道:“秀王爷,你也别去做那件事了,辽国人保不住的。”

他这么撕破脸皮的一骂,那老道脸色铁青,猛然站了起来顺手在角落书柜后一抄,手中便提了一根长枪,大喝一声:“找死!”向前一步对着方进石分心便刺,他这一下动作快速,几人怎么也没想到这老道年纪这么大了脾气还是如此火爆,方进石更是转了头和赵子偁说话,等警觉转头时,只看到明晃晃的枪尖已经到了眼前,想要咧身去躲,还哪里来的及。

感觉身后人影一闪,乔凌儿已猱身上前,她伸手突的一把将那枪头抓在手中,顺势向前一带,跟着踏前一步,身子沿着枪身便抢到这老道面前,她弯了双指如勾去抢这老道的双目,这几下动作快速连贯,一气呵成,乔怀山在身后急喝道:“不可!”她的手指已搭在这老道的眼皮之上,硬生生的定住,微停一下,便缓缓的收了回来。

方进石惊魂未定,那老道也是一样的惨然表情,似乎不敢相信方才发生的事情,他缓缓的将枪收回,向乔凌儿点点头叹了口气道:“老了,真是老了。”

乔怀山喝道:“凌儿,怎可如此胡闹,还不快向大帅磕头认错。”乔凌儿哦了一声,极不情愿的迟疑着,她一向对父亲奉若神明,心中不愿,可是却不敢违抗,最后还是前去要向青河道人磕头。…,

第63节 着叶满枝翠羽盖

黄花观的大树下,赵子偁骑了马当前而立,后面那书生史浩也骑了马站在身后,他旁边是两名赵子偁的随从,前面一人是邵云邵大伯,方进石现在已经知dào

他有个兄弟邵兴在张宗鄂手下,大致能分的清楚两人相貌,另外一人方进石一望之下,心中微怔,这人居然是魏崇。

当日他和郑大车一齐让李孝忠几人擒住绑在那马车车厢,后来郑大车被杀,魏崇便一直没有见过,没想到此时竟然在这里看到他,方进石顿时明白了,为何当时黄金绵本不知梁翠容身份,郑大车死了以后没多久,她便知dào

了,原来这魏崇竟然是秀王派去的内奸,他自是那时传递了消息。黄金绵那么快的赶到洛交县,自也是他的功劳了。

景王要对付秀王,秀王也未必就天天闲着。

方进石定了一下,打马上前去叫了声:“秀王爷。”

赵子偁向他微笑点头,道:“李郎中可惜昨日已经走了,我已派人去打听他的下落,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你现在要不要回洛交县?”

方进石道:“我正要回去。”

赵子偁笑道:“那就一起上路吧,我还想听听你的高论呢。”方进石看了史浩一眼,连说不敢不敢,赵子偁知他心意,又道:“史先生现在住在绥德城里,我还有些事情想请教史先生,我们一起到城中吃饭,送史先生回城,再连夜赶路回去。”方进石只好答yīng

了,几人打马就一起到了绥德城。

邵云挑了个清静的大客栈,赵子偁王爷气派,自是好酒好菜的上,酒过三巡,赵子偁端起酒杯道:“此次来陕西,能结识两位这么有见得的朋友,当真是一大快事,你们虽然看法不同,可我感觉都有道理,两位都知dào

我要做什么事,对此事两位可有什么高见?”

史浩看了方进石一眼道:“秀王爷用心良苦,高展远瞩,岂是朝中那些鼠目寸光之辈可比,此事若成,大辽若得以平灭叛乱,拒战火于千里,免生灵之涂炭,百姓之福,大宋之福也。”赵子偁点点头,转头向方进石看去,意思是你怎么看?

方进石道:“若大辽反被金所灭,秀王的这批东西落在金国人手里,那秀王爷就真了大宋之罪人了。”赵子偁道:“这也是我心中一直所担心的。”

史浩道:“绝不可能,辽国实力仍在,以前只是过于轻敌,没把女真人当成真zhèng

的对手,若是重视起来,女真人绝不是契丹人的对手,而且有了秀王的这批东西,再加上杀虎山上几千精兵,或可与金决一死战。”

方进石笑道:“几千人……辽国几十万精兵都打不过金兵,几千人又有何用?”

史浩道:“兵不在多而在于勇,将不在多而在于谋,杀虎山头领史斌勇贯三军,有勇有谋,当年在辽国之时便数次打败女真军队,金国许多将领都十分畏惧他,辽国现缺少的是士气,史斌前去,必能使士卒军心大振。”

方进石呵呵一笑:“你们都姓史,你们不会是一家子的吧,说大话谁都会,史斌手下多是汉人,谁又甘愿为他族存亡而卖命?便是史斌也未必会真的因一个女人而出兵助辽。”

史浩站了起来道:“不错,我们都姓史,他本是我堂兄,我此次前来便是想劝他出兵助辽,前几日我才从杀虎山上下来,如今杀虎山上已经冬草不备,清点库存,等几日之后便全赴辽境,他手下虽是汉人,可多是强盗出身,若是平了女真叛乱,便会大大封赏,比之做个强盗好上百倍,又会如何不肯?”…,

第64节 钓竿欲拂珊瑚树

薛正微微一愣,然后叹息道:“我早知你一定会猜到其实是侯爷找你,可是却没想到你猜到的这么早。”

梁翠容冷冷的道:“他要见我,直接见我就是了,又何必用的着指使你拿老主人来骗我?你们到底有何目的?”

薛正刚要回答,窗外有人道:“没什么目的,只是想请银娘过来看看我新买的宅院。”说话声中,房门被人推开,赵子平迈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怎么说都是安命侯,梁翠容随意的向他施了一礼道:“见过侯爷。”

赵子平嗯了一声,坐在上首的椅子上,端了桌面上一杯茶饮了一口道:“都说你聪慧过人,多有智计,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我只是想不明白,你如何猜的到不是王爷找你,是我。”

梁翠容抬头看看屋顶和四周,道:“侯爷买的这宅子应该至少上千贯吧,果然是大手笔、大气派。”赵子平淡淡的道:“一千一百贯。”

梁翠容回头看了看他道:“一千余贯,这地方不过是侯爷临时随便住住的地方,便要花上这许多银钱,景王爷生性简朴,他若来陕西便多住在彤云居,这里可以买的到彤云居十处,他可不像侯爷这般会花钱的。”

赵子平点点头道:“是有些道理,不过也许景王想买下送给别人呢?”

梁翠容走到屋角的一个木格边,那木格上陈放了几个羊脂花瓶和酒杯酒器,用来做装饰所用,她拿起一个碧绿色的玉杯道:“景王爷爱酒,也喜欢酒杯酒具,他若是看到自己房中放着这样几个杯子,必定将这些杯子早就摔了,便算是这宅子是要送给别人,也会把这些杯子先清理掉。”

赵子平一愣道:“为什么?这些酒杯不好么?”

梁翠容笑了道:“不是不好,只是全是假货,不仅这只翡翠杯,这只犀角杯更假的不能再假,若是别人看到景王爷房中摆放着这些假货,只怕是会笑他叶公好龙,喜欢的是假龙,你不喜欢酒具,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了。”

赵子平道:“那若是王爷刚刚来到,尚没有注意到这些酒杯呢?”梁翠容道:“王爷生平最爱的就是这个,他若是到了这屋中,便会马上过来看看这些酒杯,怎么会不注意呢?在这陕西地界,还有别人能指使命令的到薛正来骗我吗?只有侯爷。”

赵子平放下茶杯道:“果然聪明,我这次请你来,是因为我有一个计划想和你商量。”

梁翠容哦了一声道:“什么计划?”

赵子平道:“我当时率人伏击辽国使团,本来已经成功了,只是忽然不知从那里冒出来几百黑衣人救走了使团的人,我看这些辽国使团的人让这些人驱赶入宋境,就追了上去,二次交手,杀了他们二十多人,只是没抢到那封信,所以我们以后便处处被动,对赵子偁束手无策。”

梁翠容笑道:“怎么这事没听侯爷说起过呢?”

赵子平知她其实早已经知dào

此事,只不过嘲笑一下,也不在意继xù

道:“本来这么容易的事让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给破坏掉,我当然不甘心,我当日便派了两名得力的手下前去跟踪,这么多人想要什么线索都不留下,绝不可能,我这两名手下一直跟到辽境,看着他们换了辽国军服,进了辽国的云内州,我这两名手下都是精明能干之士,就进入了云内州继xù

追查。”…,

第65节 亦如小臣媚至尊

梁翠容回头先看看薛正,他此时却是坐在角落中静静的不说话,梁翠容转过来对赵子平道:“侯爷,请问我挡了你的道了还是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你要想杀我,总有理由吧。”

赵子平道:“没有,你即没有挡了我的路,也没有得罪我。”

梁翠容道:“既然如此,那你又为何想杀我呢?”

赵子平欠了欠身,冷然道:“那你又如何说我想除掉你呢?”梁翠容向窗外看了看,才慢慢道:“因为侯爷费了心思骗我到这里来,若只是告sù

我你的那个计划,你可以直接去找我或者让人通知我过来,你这样做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我的人不知dào

我在什么地方,然后你才敢动手除掉我。”

赵子平由衷的点头道:“你当真是聪明绝顶,有些事情我并不想告sù

你理由,其实我并不想要你的命,只是想让你离开这里,因为我答yīng

雪里飞让他带你离开,这样他才肯帮我骗你到这里来,我这个人虽说手段狠了些,可是却最守信用。”

梁翠容缓缓道:“你想让他带我去哪里去?”

赵子平笑道:“我知dào

雪里飞其实喜欢你许多年了,只是你看不上他,我总为他有些打抱不平,那个傻小子才认识你几天,你就假戏真做的想要真嫁给他了,雪里飞对任何人都算的上心黑手辣,可是对你却是敬若神明,连惹你生气他都不敢,既然如此,我就索性帮他一把,让他带你到漠北住上几年再说了。”

梁翠容一怔:“漠北?”她冷哼一声道:“你觉得他能看的住我吗?”

赵子平哈哈一笑道:“我知dào

他很难看的住你的,你肯定会想个办法逃走,所以我会先挑断你的脚筋,再将你毒成哑巴,这样我才可以放心的将你交给他,他对你这么痴心,只要你能留在他的身边,他是不会介yì

你会不会走路,能不能说话的。”

这些话中意思狠毒异常,赵子平却说的轻松之极,梁翠容不由的心中打了个突,身上顿感寒意,她回过头来盯着薛正,薛正坐着那里,似乎有些不敢看她,抬头望了她一眼,忙的避开她的目光。

梁翠容看着他冷冷的道:“你也是这么想的么?”其实她根本就不用问,薛正已经骗了她来,就说明了一切了,不过她终究是不死心,还要问一问。

薛正沉默了一下,站起身来一字一顿的道:“不错,我是这么想的。”他目光坚定,不再畏惧梁翠容的目光,抬起头来盯着她看。

梁翠容似乎有些难受的闭了一下眼睛,出了一口气连说三个“好好好”,惨然道:“没想到你竟然也出卖我了。”她回头对赵子平道:“赵侯爷,方才你给我说的那个计划,有两个问题我想问一下你。”

赵子平微微一笑道:“什么问题?能告sù

你的我会让你知dào

,我可以让你明明白白的去漠北。”

梁翠容苦笑了一下才道:“方才你说你让金蛇带兵赶到辽国来设伏,这里我有两个不明白,第一,金蛇为什么听你的,这么大的事王爷不同意他绝不会去做的;第二,你如何知dào

史斌进了辽国会去那里?他一定会走你设伏的那个黄风山吗?”

赵子平得yì

的道:“史斌从云内州入辽,那么多的武器粮草,必然没有小路可以走,云内州向辽国内部有三条大道可行,一条道路向北,暂时不会有金兵在那里,所以不会走那条道,另外两条道路,我让刘行虎拆除河上的木桥,且拖延重修,他只能走我们设伏的那条道,至于金蛇为什么听我的话带兵入辽,只是因为我找到了金秀猿帮我。”…,

第66节 但觉高歌有鬼神

张府门口站着四个身着青衣小帽的家丁,全都衣着光鲜面色红润,这一大片区好像是延州城的富户聚集区,邻里之间距离有些远,全都是占地极阔的高门大宅。

方进石的衣着极其普通,连日赶路更是满面风尘,那看门的家丁看他走近,为首的很有礼节的拱了拱手道:“不知小哥有何贵干?”这些家丁难得的不以衣取人,态度还不错,方进石看他有礼,也回了一礼道:“在下姓方,不知景王爷是不是住在这府上。”

那家丁道:“原来你就是方公子啊,我家主人说了,有位姓方的公子不久会前来,让我等好生接待,方公子,请,里面请……”他不回答景王在不在,却将方进石往里面请,方进石原还想着,若是守门的不让他进怎么办,如今看这家丁请他进去,再不迟疑,跟着那家丁便走进这张府。

这府第地方真大,地上用青古板铺成,道旁松柏高大,院中树木很多,多是些生长了许多年的老树了,仿佛这院子就建在一片树木之中,正堂有七间宽大的房屋,虽然屋顶瓦片有些陈旧了,可是门窗全是新漆过不久,这府中静静的,只有两三个丫头妇人偏房的厨下忙碌,几个小厮在院中整理花木,另外有几个园丁工匠搬了梯子拿了斧凿,正在更换那正房的门窗。

方进石一看那门窗,不由心中一紧,新换下来的门窗也是极新的,好似油漆不久,只是门扇镂空处仿佛让利器斩过,换下来的窗格子也给什么东西撞的稀烂,窗台上的一块青石明显有一道白痕,是刀斩上去的痕迹,印迹极新,门窗台阶一片湿漉漉的,窗格之上甚至还滴着水滴。

方进石心情沉重下来,他猜想这里必然在不久之前发生过一场博斗,虽然规模不会很大,可能有人死伤,现在格斗结束,便新换打烂的门窗,清洗掉血迹,他心中极为梁翠容担心,也不知她现在何处,情况如何了。

那领他进来的家丁满面堆笑道:“方公子,你的马先请让我拉到后面马廊好吗?”方进石将马交于家丁手中,家丁招手叫过来一名小厮,让他牵了马向了后面马廊,那家丁笑而回头对方进石道:“公子一路辛苦,我家主人说了,前面这里太吵,让公子先请到后堂休息休息,他再来见公子。”

方进石向那家丁拱手道:“多谢贵主人的美意,在下有事想现在就求见景王爷,不知能否通传一声。”

这家丁忙的躬身,道:“不敢不敢,在下姓张,排行第二,别人都叫我张二,我是这里的管家,实不相瞒,景王爷现不在府中,他和梁姑娘出府去了,说是下午回来,还请方公子耐心等侯。”

方进石听他这么说,一时间也难辩真假,黄金绵说景王爷现在不在陕西,这张二又说他和梁翠容一起出去了,也不知到底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了。

方进石想了一下道:“李管家,那我想见见贵主人,不知可否?”张二笑着道:“不巧的很,我家主人也出去了,方公子还是先请休息,下午景王爷一定会赶回来。”方进石道:“不知景王爷去了那里?”

张二抬头看了看天,抓了抓头皮才道:“这个嘛……景王爷出门之时也没说,我也不知。”方进石又问道:“那不知景王和你家主人是亲戚还是朋友呢?”…,

第67节 昼洗须腾泾渭深

张二向假山后看着,似乎假山之后景王爷在向他吩咐什么,停了一下他才又回头来对方进石道:“王爷问你找他有什么事?”方进石道:“在下想找梁姑娘。”

张二道:“你找她干什么?”

方进石一怔道:“梁姑娘不久之前已经和在下成亲,她现在是在下的妻子,前日王爷召唤一直未回,所以我前来寻找。”张二呵呵一笑道:“既然你说和她已经成亲了,怎么还叫她梁姑娘,莫非你心中其实不愿意是么?”

方进石微微一笑,大声道:“我对她一片赤诚之心,星月可鉴,能娶到这样的女人是我方进石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和荣耀了,晚上想想这事做梦都能笑醒,我怎么可能不愿意呢?”

他忽然的这么大声说话,张二吓了一跳,看看方进石道:“你这么大声做什么?怎么站起来了,谁让你站起来了。”方进石慷慨激昂说那个话的时候,不由的站了起来。

他微微一笑,又坐回到那石头上,张二望了他一眼道:“昨日有人想要害梁姑娘,要将她毒成哑巴砍了手脚送到漠北去,你知dào

吗?”

方进石惊道:“那她有没有伤着?”张二道:“别的也没伤到,只是她给恶人吃了哑药,以后永远也说不了话了。”方进石脸色突变,沉声道:“当真?”

张二刚要回答,听得假山之后那人用手在石板面上拍击的声音,张二忙的回头去看,方进石看张二连连点头,又抬头向他身后看看,停了一下,张二回过头来对方进石道:“是不是真的你见过她就知dào

了,你想不想见梁姑娘?”

方进石道:“我当然想见了。”张二用手向他身后一指道:“你将那鸟窝掏下来,王爷便让你去见她。”

方进石一怔,抬头望去,他身后一棵高高的白杨树,这杨树早已枯死,树顶梢有一个喜鹊窝,一只喜鹊在树梢踏枝站立,方进石绕着这杨树看了一圈,将衣服下摆塞进腰间,双手去抱了树干,向上一纵,双脚夹着树干向上爬去。

他其实不会爬树,白杨树树干又是又滑又没什么枝杈,他爬到半人高便再也爬不上去了,双脚在树干上只打滑不能再向上,裤腿差点磨烂,他这样子看上去十分滑稽,听得身后有女子格格的笑个不停,方进石双手一松,跳了下来,差点摔了,一双玉手在他后背推了一下,一个女人的声音道:“当心。”

他回过头来,梁翠容笑嘻嘻的站在他身后望着他,目光中尽是调皮的神色,方进石笑道:“其实我小时候很会爬树的,这样的树我一口气就爬到树顶了,只是现在年纪大了手脚不灵活了。”

梁翠容笑道:“你小时候爬的什么树?也这么高吗?”方进石笑道:“我小时候爬的是梨树。”

“梨树?”梁翠容笑道:“我八十岁以后也爬的上去,那也叫爬树?”方进石看着她一直在笑,现在知dào

她没事,也有心逗她开心一下了。

张二识趣的向梁翠容行了一礼退出了这花园,方进石看着他走远了,笑着道:“你知dào

我担心死了,你还不早点出来,还在这里逗我玩。”

梁翠容道:“你很担心吗?我怎么没看出来,你什么时候看出来是我呢?”

方进石道:“你让我爬树的时候我才看的出。”梁翠容道:“不对,你在那里发誓的时候你就知dào

是我了,那些话是故yì

说给我听的。”…,

第68节 春酒杯浓琥珀薄

梁翠容躺在泥水中,嘻嘻笑着抓了一把稀泥塞进他的领口,喊道:“再来一条泥鳅。”

那稀泥沿着方进石的胸膛流下,感觉凉凉的,方进石不由的低头看了一眼,用手抓着衣襟抖了几下,梁翠容趁机伸手推开他,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向岸上跑去,泥浆之中奔跑不快,她本就个头小,两步就让方进石重新追上,方进石伸手捉她后背衣服,只是衣服早沾满了泥浆滑不溜手,一下子没抓住,却捞到了她的右足,她向前奔的正急,一跤摔在泥中,全身便再也没有一点点稍稍干净的地方了。

方进石哈哈笑着扑到她身旁,随手抓了一把烂泥,扯了她的领口衣服也要学她向衣服里塞,梁翠容扭了身子双手去推他,只听“嘶”的一声,竟将她胸口衣服扯烂一片来,露出里面的粉色肚兜儿。

梁翠容赶忙双手抱住了胸,方进石稍稍一愣,抬头望去,她脸带微笑,有些害羞,目光中透露着可爱的坏坏的神色,方进石坐在泥中,伸手将她抱在膝上,低了头去亲她,梁翠容低笑着任他亲吻抚摸。

两人都是一身泥水,坐在泥浆中亲吻,他亲了几下,伸手到后背解了她后背的肚兜儿带子,去抚摸亲吻她的胸口,抚摸了一会儿,抓了一把烂泥将那两个雪白的馒头抹成黑泥色,梁翠容哭笑不得,一把将他推坐倒在水中,娇嗔道:“不和你玩了。”掩了衣衫站进来走出那水坑,走到一片草地上坐下。

方进石也从泥中走出来坐到她身边,转过头来看梁翠容,正好她也回头望他,四目对视一下,看着对方那一脸一身的泥浆,同时的笑了,梁翠容一把将他推倒骂道:“去死,把我全身搞的这么臭。”

方进石笑道:“是你先下水的,怪得我何来?”梁翠容站了起来看看天色,此时还是时辰还早,她转头对方进石道:“你出去让那些人都到前面去,我要回去换衣服洗一下。”方进石道:“那些人怎么会听我的话?还是你去吧。”

梁翠容道:“我这样子怎么出的去?要不你叫那门口的丫头让他们到前面去。”方进石站起来走到花园门口,方才带他来的那人丫头正和一名护院聊天,方进石向她招了招手,那丫头走了过来,看到方进石这样忍不住掩口笑了一笑,方进石微微尴尬,说道:“梁姑娘说,让这里的人都到前面去,一个都不许留下。”

那丫头哦了一声,笑着走了出去,不一会儿,那些大汉们都一个个的走到前面去了。

方进石回来对梁翠容道:“他们都到前面去了。”梁翠容这才出来,走到西面的一处两层小楼,方进石跟了过去,梁翠容笑骂道:“你的房间在那面,快回去好好洗洗。”她驱赶半天方进石才笑着回到自己午休的地方,好好的到隔壁去洗了一下,休息了一下换了自己带来的衣服。

他走到院中,那些大汉和丫头没有得到梁翠容的命令一个都不敢过来,他抬头望望天空,蔚蓝的天空下白云朵朵,微风将树叶吹的沙沙响,长长的伸一个懒腰,这种日子过着想想也当真是舒服。

过了许久许久,梁翠容才出现在那小楼的二层,她向方进石招了招手,方进石便走了过去上了那小楼,她换了一身白色的衣服,白衣白裙,倚栏而站,微风吹拂着她的头发,明眸皓齿,双肩削瘦,她本就生的极是美丽,此刻目光流转,满是情意,方进石心中一荡,向前几步伸手抱住她。…,

第69节 笋根稚子无人见

早晨的阳光照耀进来,院子中的喜鹊吱吱的叫,终于把方进石吵醒。

他迷着眼睛向里去一摸,却摸了个空,回头望去,梁翠容站在窗前,正向外张望,方进石道:“怎么起来这么早。”梁翠容回头道:“不早了,你也赶紧起来吧。”

方进石坐在床上笑了笑向她招了招手,梁翠容走过来道:“干嘛?”方进石一把将她抱了放在床里,笑道:“还早着呢,再睡一会儿。”她早已穿戴整齐,此时让方进石连着鞋子一起放在床上,梁翠容不由的叹了口气,道:“我好像嫁错人了。”

方进石哈哈大笑,搂着她亲了一通道:“错也来不及了。”亲完他却拿了衣服鞋子开始穿,梁翠容奇怪的道:“你不是说还早的吗?”方进石边穿鞋子边道:“我今天要赶回洛交县看看施大哥怎么样了,把他丢在那里总是不太放心。”

梁翠容道:“那我就不和你一起去了,我有点不舒服。”方进石嗯了一声,在她脸上拧了一把笑道:“我一个人去,我知dào

,你今日只怕骑不得马。”梁翠容气的拿了枕头丢他骂道:“去死,臭石头!烂石头!”

方进石洗漱完毕哈哈笑着走下楼来,有时候女人骂的越凶,其实代表越喜欢你,纵若像梁翠容这般一颗心上的十七八个灵窍的女人也不能免俗,她在外人面前沉着冷静淡定自若,只是在方进石的无赖手段下也只能乖乖投降,所谓是一物降一物,因为他从来就不知dào

害羞不好意思是什么东西,对付女人有时候直接一些比什么方法都管用。

方进石走到前面,丫头早就准bèi

好早餐,方进石吃过去马廊中拉了他的那匹马来,打马向洛交县而来。

快要到了洛交县时,方进石感觉那马越来越慢,下马来一看,不由吃了一惊,只看那匹马气喘吁吁,眼睛布满红丝,鼻涕流的长长,竟然好似有了病了,他不敢再骑,下的马来拉着步行,好在离那个沈府已经不远,他走到那府门,看门的早已认得他,方进石看到那李管家在院中,便拉了马请李管家帮忙找个兽医给瞧瞧,两人正说着话,只见那个胖丫头莲儿跟着一个极瘦的中年汉子从后院中走出来,这汉子背着一个藤条编成的藤箱,相貌看上去有点猥琐不堪。

这汉子走到马前,伸手掀了马嘴巴瞧了瞧,又在马腹上用手指按了几按,方进石看他模样打扮像个走方的郎中,有些奇怪,回头小声问莲儿道:“这位是谁?”

莲儿低声道:“这位就是给施大爷瞧病的崔郎中,今日来给施大爷复查换药来的。”方进石微吃一惊道:“这位便是名医张仙的弟子?”莲儿点了点头。

这汉子瞧了一会儿,从藤箱中拿出一枝细长的铁针,摸着那马腹位置,一下子将那铁针刺入,那匹马低嘶一声,一下子跪下卧倒,再也爬不起来,这汉子将那铁针拔了出来,就用自己的衣襟擦拭干净,在藤箱之中拿出一大把不知dào

什么草药的枝干,然后冲那莲儿招了招手。

莲儿慢慢走了过去,那汉子将那草药交给她道:“将这些放入水中煎了,给这马灌下去,多灌几次就好了。”莲儿哦了一声迟疑着接了过来。

方进石看的目瞪口呆,他看这崔郎中箱中不像其它郎中那样放着小瓶瓶或者纸包木盒,而多是些未加工过的树枝树根,花果茎叶,甚至箱中还有修马蹄的裹刀铁钉,那根铁针也绝不是给人扎针所用,看上去他倒像一个兽医,难道梁翠容找了一个这样的兽医来给施全大哥治伤的吗?…,

第70章 已入风磴霾云端

这几句话问的黄金绵顿时无语,赵子偁缓了一下又道:“即使退一万步这小子真是个傻瓜,可是他现在是银娘的丈夫,我们将他拉到我们这边,即使那小丫头不过来帮我们,可至少也不会再对我们下绊子使坏招,而且我也极需yào

有一个有些远见的人到杀虎山上去看一看,史斌是强盗贼人,我们的人去容易受人口实,想来想去我便想到了他。”

黄金绵长出了一口气,这才觉得赵子偁说的都对,这些道理本不难想到,只是她先前便对方进石有了成见,又一心想和梁翠容比比高低,就没想到。

赵子偁停了一下回头问:“永兴军那边如何了?”黄金绵摇摇头道:“没有任何动静。”赵子偁点点头道:“到时史斌大军过境,永兴军只会闭城不出,放他们绕城而过,只要注意着官军有没有向龙谷关增兵即可。”

黄金绵道:“若是范致虚向龙谷关增兵呢?他从京城刚过来,不同于川陕这些大军的指挥使,也许他觉得抢功劳比保存自己手中的实力更重yào

呢?他刚刚被贬到此,只怕更需一个大的功劳。”

赵子偁笑笑道:“谢亮绝不会同意他开关阻拦史斌的大军的,即使他拦下来史斌,只会有罪绝不会有功,他是不会做这样的傻事的。”

黄金绵点了点头,赵子偁向四周看了看,小声道:“昨日我收到林牙大石的一封绝密书信。”黄金绵哦了一声,赵子偁道:“其实这封信几天以前就应该到我手中的,只是事关重大,景王的人又对这封书信觊觎已久,所以绕了一个大弯才到了我手中。”

黄金绵奇道:“那封信不是已经让那个何小四引火烧了么?”赵子偁笑了笑道:“那是封假信,景王便是得到了也是一张废纸,要挟不了我的,我之所以不告sù

你,是想让你把这戏演的真一些,骗得了你才能骗得了景王爷的人,你不会怪我吧。”

黄金绵呆了一呆,叹了口气道:“我怎么会怪公子爷呢,一切自然是以安全为最要紧之事,我懂得。”

赵子偁道:“林牙大石在信中说,辽边关云内州守将刘成川父子心怀鬼胎,手握重兵不肯为国出力,辽国不仅有外忧,也有这样的内患,林牙大石得到消息,此次若是这批兵器铠甲路经云内州,刘成川父子极有可能出兵抢夺,林牙大石也想利用这次机会铲除这个内患,消除他们的兵权,于是定下一计。”

黄金绵道:“不知什么计,和我们有关吗?”

赵子偁道:“其实我们也没什么可做的,到时你姊夫会派出三千人来押运这批东西,跟在史斌大军的后面入辽,到了云内州之时史斌大军会假意北上,同时林牙大石会命令刘成川父子护送这批东西到大同府,刘家父子必然会在到大同府的路上劫杀这批东西,到时史斌大军杀个回马枪,和接应的辽军包围刘家军队,逼其投降,同时林牙大石抽调精兵杀向云内州,里面有内应打开城门,如此一来,辽国内患便可除了。”

黄金绵想了想这个计划道:“那我姊夫的三千人如何回来?史斌大军可以不用回来,他的这三千人却要回来,只怕去时容易回来难。”

赵子偁道:“他这三千人会一直东进,到达我大宋太原府,我已经和熙河经略使姚古将军商定,你姊夫的这三千人会受姚古将军的招安,余下部属,也会在明年接受朝廷招安和解散。”…,

第71节 冰浆碗碧玛瑙寒

方进石道:“黄姑娘,之前似乎听你说起过秀王要成亲了,不知dào

是不是真的?”

黄金绵听他无端的提起这个,心中顿时有些不快,她转头向方进石道:“我有向你说起过么?我怎么不记得了?”方进石想想她确实没有和自己说过,只不过是他偷听到她和张宗鄂说话才知dào

的,于是陪笑道:“我是听别人说的,我记错了,黄姑娘,听说当今官家第九子康王爷和秀王爷私关很好,不知是真是假。”

黄金绵抬头奇怪的看了看他道:“你管的也太宽了吧,我们公子爷和什么人交朋友,你都要打听打听,你想干什么?”

方进石笑道:“不想干什么,听说康王爷年少英武,文采风流,在下也极想认识认识,如此而已。”

黄金绵不由的笑了道:“你想认识康王爷?还是因为九哥的文采好所以才想认识?”方进石道:“是啊,不行么?”

黄金绵笑道:“行,当然行了,不过若是你因为文采想和康王认识,不如哪天请我们公子爷带你去认识一下郓王,他的诗词笔墨可比康王好的多了。”方进石自然听的出她这是揶揄之言,不过他却并不在意,随口问了一句道:“郓王是谁?”

黄金绵道:“是三哥赵楷。”方进石也约略知dào

一些大宋皇室的一些称呼,皇子们一律称之为“几哥”,纵是老三郓王赵楷年纪比老九康王赵构大,也称他为“九哥”。

二人说着话,山寨中大门洞开,张夫人黄金锦带着七八个女兵亲自出来迎接黄金绵来了,张夫人虽是前几天才见过妹妹,可是也是喜欢夸张的仿佛多天不见了一样,方进石心中暗笑,跟着这张夫人来到会盟山忠节厅,张宗鄂的山寨分东西大寨,东寨地势险要,地形复杂,是张宗鄂的老巢,西寨地形相对开阔,距离古田镇也比较近,平时多驻防在西寨,只有西寨守不住了才会转移到东寨。

这忠节厅便是在西寨,张宗鄂此时却不在西寨,想是忙于为开拔辽国做准bèi

去了,方进石看他山寨之中多是粗糙装备,甲旧刀锈的,只不知这样的武器怎么能在西夏和宋军的夹缝中生存了这许多年。

张夫人使人安排他到一处房屋休息,自带了妹子到自己的军寨中去了,方进石看也没有人管他,便随意的出来溜达一下。

寨子东南边有一所军营,上挑了一面大旗,写了“女营”两个字,方进石看门口站岗的和里面走到的全是妇人大婶,门口挂了一个牌子,走近了才看到写着:男子擅入者,斩无赦。

他吓了一跳,赶忙离那里远了些,看了一眼那些女兵,有些年老的老太婆或者身体单薄的小姑娘不说,甚至有一个大嫂在院中烧火,貌似还是大着肚子,怪不得梁翠容说张宗鄂部远不及史斌有实力了,也许他们号称的七八千人也算的上这些个大着肚子的大嫂。

他在这山寨中转了大半天,这寨中的除了几处要害地方不让他进以外,别的地方都没有什么人拦着,他信步走到寨外的山崖边上看了一下风景,山风吹来倒也真是舒服,他看下面有一大石平整,便走到那石头上躺下来休息。

过了一会儿,听得上面有人走路说话,似乎是黄金绵的声音,方进石探头向上望去,只见她缓缓的从远处走来,后面跟着一个瘦长的汉子,却是萧阔海,他垂头丧气的跟在后面,神色黯然,方进石自然明白,明天自己老婆都要嫁给别人了,还是自己情愿奉上的,萧阔海他承shòu了多大的心理压力。…,

第72节 答云伏忱艰难遍

方进石听了她的话,呆了一会儿,忽然笑了道:“哎!又让她给骗了。”他竟然好似全不在意,黄金绵不禁问:“你不生气吗?”方进石道:“有什么可生气的,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黄金绵不禁连连摇头,心想:这男人也太不是男人了,连点个性都没有,公子爷这么高看他,只怕这次真的看走了眼了。

她也懒得再理方进石,自顾自的走了,方进石抬眼看看天空,心中却想:她还有多少秘密我还不知dào

呢?

第二天上午,方进石跟着陈麓君和邵兴一起,另有会盟山上二十余名兄弟,抬着一口大猪和一些贺礼,前往杀虎山向史斌贺喜。

到了下午半响时分,终于来到了杀虎山下,这杀虎山背后靠着一条大河,前面是马寨,后面是水寨,史斌这次是做足了劲要挣面子,想是准bèi

到辽国去了,许多东西都带不走了,所以大肆铺张,他也确实比张宗鄂有实力,大老远的就看到搭了个极长的棚子,军师吴加亮带着卢可信和成威站于长棚门口,欢迎来的客人,史斌的面子真是不小,不仅有宋境许多小地方的土匪前来贺喜,竟然有西夏和辽国的一些同道前来。

方进石站在邵兴身后二十多名从会盟山上下来的人当中,他丝毫没有什么显眼之处,卢可信早已不认得他了,便是认得也不会怎么着他的,张宗鄂山寨是史斌的重yào

客人,自然不能怠慢,使了属下将他们带入大厅之中,将上首的席位请两位头目坐了,方进石和那二十多名手下一起被安排到边角落中三张大方桌上。

方进石看看那大厅高位之处,上面挂了一块匾额,上面写了四个大字:龙归虎隐他看这四个字竟然一怔,想不出这四个字有什么特别的含义,想起进来这大厅里没有留意这大厅的名字,便又跑到外面看了看,原来这大厅居然名叫“紫光殿”。

这里又不是道观和尚寺,怎么叫殿?一般土匪不都是叫什么忠义厅,聚义厅,张宗鄂的便是叫忠节厅,这又是殿又是龙的,史斌莫不是想做个土皇帝吗?

过不多时,人便慢慢的多了,大厅一片寒暄摆阔之声,这些土匪强盗可不会斯文,很快便拉开桌子摆开赌档,吆五喝六的好不热闹。

方进石早就和几名一起来的小土匪们混的熟了,有认识的都给他介shào

一下来的都是那里的强盗,实力如何。

天色渐晚,一轮新月挂上天空,杀虎山上正式流水宴席开始摆了上来,方进石这才明白什么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坛的浊酒用大海碗装上,一席之上轮流的罗圈来喝,那些强盗多是些好酒之徒,喝上几碗也没什么,方进石四大碗下肚,便有些头重脚轻,想吃点猪肉青菜垫一下底,看眼前一口大沸铁锅中煮着大片的肉块,夹起一块一看,肥腻之极不说,上面猪毛还有三根。

他顿时感到一阵恶心,回头看看,那些个土匪却不在意,一个个挟起来便往口中送去,方进石摇了摇头,想着入乡随俗吧,闭上眼把那里面的肉啃了一口,带毛的猪皮丢在脚下。

只听有人喊了一声:“史头领到。”众人都慢慢的安静下来,方进石也忙的向前张望,只见侧门先走出几名随从,跟着一个大汉穿一身红衣走了进来,这名大汉身材甚是高大,面貌有些丑陋,鼻子有些红,面色极黑,阔口黄牙,一副大胡子如同钢针一般,他身材壮极,肩膀厚实,方进石一看到他,第一个词想到的就是“野猪”。…,

第73节 已悲素质随时染

方进石看着耶律红鸟被踩在史斌脚下,心中极不舒服,忍不住想要冲上前去大喝一声住手,感觉肩头被拍了一下,他回头一看,却是邵兴,他向方进石轻轻的摇了摇头,意思是让他别多管闲事,方进石倒不是怕惹事,他脾气上来了,天王老子也不怕,他是怕真这么一管,事情搞的复杂了,史斌改口不去辽国了,那耶律红鸟就白白的受这侮辱了。

方进石也看的出了,史斌根本就不是旧情难忘,他是旧恨难忘,他一定要耶律红鸟再嫁他,只是为了出气,那么耶律红鸟受些磨难,也毫不奇怪了。

史斌扯掉她的上衣,将那件绿色衣服丢在她面前道:“换上这件!”他的口气丝毫不容质疑,在这杀虎山上,他就是土皇帝,没有任何人敢违抗他的命令。

那些土匪强盗都盯着赤前上身的耶律红鸟,许多人不由的吞了吞口水,耶律红鸟伏在地上定了一下神,她咬了咬牙,抓起那件绿色衣服,将那衣服抱在胸前站起,转过身走到墙壁处快速的将那件绿色衣服套在身上。

她似乎在那里长吐了一口气,转过身来,脸上已经换上了笑容,小声道:“我这不是听你的话,换好了吗?”她的额角处汩汩的向外淌着血,妆容早已经给搞的花了,可是她依旧脸上挂着微笑,温顺的如同一只可怜的兔子,她这般的柔声说话,面带笑容,方进石感到心中一阵惨然,她这么的忍辱负重,只因为她深知自己前来的使命,只为她那个已经危若累卵的大辽帝国。

史斌脸上的肉跳了一下,冷然道:“是么?”他刚向前迈了一小步,耶律红鸟向前抢了旁边桌面上的一把割肉的小刀,抵在自己的咽喉处,史斌不由的停了下来,他双手叉在腰间冷冷的道:“你想干什么?”

耶律红鸟咬了牙道:“我要你在众人面前亲口承诺出兵。”史斌先不屑一顾望了她一眼,道:“你以为这样会威胁到我吗?”

耶律红鸟不由的一呆,其实她也自知她纵是死在当场,也威胁不到史斌的,只是她依旧想听史斌亲口答yīng

出兵,她的手指不免有些擅抖,史斌看了她一眼道:“我早就说过,两日后出兵入辽,是你自己不相信我。”

耶律红鸟轻叹一声,手中的小刀无力的缓缓低了下来,方进石看她新换的绿色衣服,开始还觉得奇怪,为什么成亲之时,史斌会对她选择大红吉服不高兴,却一定要她换了这身绿色衣服。

这件衣服并非是汉人衣服,是一件绿色的契丹女子衣服,方进石就算是不识契丹衣服,也看的出这套衣服属于青春少女穿的,应该不是耶律红鸟这样年纪的,他顿时明白了史斌为何会一定要她穿着这套衣服,一定是多年以前,耶律红鸟青春少女之时,时常穿着这样的一件衣服,吸引着史斌的目光,她当年是辽国第一美人,史斌看到这样的一个绿衣少女的背影,不知吞下了多少口水,他当年冒死攻下了阿克萨城,一定受了耶律尚许下可以得到这个绿衣少女的重赏诱惑,所以今天他一定要耶律红鸟再穿上这件绿色的衣服,重拾起年轻时得不到的那种遗憾。

史斌向耶律红鸟道:“把刀给我。”他向耶律红鸟伸出手去,耶律红鸟看了看他,史斌面色平静,耶律红鸟将那小刀递向史斌,史斌突然伸手抓了她的手腕,向后一扭,将她的手臂拧到身后,史斌伸手在她胸口使劲抓了一把,哈哈大笑,声音震天,他弯下腰将耶律红鸟向肩头一扛,伸脚踢开面前的一张长凳,扛着耶律红鸟大步向内走去。…,全`文.阅`读,请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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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节 飘飘远自流沙至

方进石睡的朦胧中,给一阵吵杂声惊醒,他揉揉眼爬起来,太阳已经升在半空,想是昨晚上喝的多了些,居然到了这个时候才醒来,也没有人来叫醒他。

他走出房间,站在廊下张望,看到远远的那八九名辽国使团的正走向山顶,也不知去向何处了,下面的婆子看到他醒来,赶忙的为他打水洗脸,送上早餐,方进石随便吃了一些,便出了这院门,向陈麓君、邵云等会盟山上属众住的木楼而来,一路之上看到许多山寨的人已经开始下山而去,陈麓君等人也准bèi

好了,就等着他来,邵云笑道:“原来方兄弟和史头领熟识,昨晚我还以为……”方进石尴尬一笑箭牌这:“邵大哥那里话,我以前真的从没见过史头领,我也不知dào

到底他是看谁的面子。”

邵云笑笑,也没在意,陈麓君道:“吴军师在山寨门口送客,我们到那里和他说一声,也回去了吧。”邵云点头同意,大家正准bèi

下山,昨晚招呼方进石那个瘦子忽然跑了过来大声喊道:“各位慢行一步,史大头领有请。”

陈麓君向邵云看了一眼道:“既然大头领相召,那我们就去谢谢史大头领的盛情招待吧。”邵云自是没理由反对,于是方进石和会盟山上一众兄弟们便跟着这瘦子走到了后山,史斌居住的地方普通之极,只是门楼修的高大,房屋装饰一般,但就是地方大,会盟山的众人在院中等了一小会儿,史斌便出现在二楼,他向众人道:“兄弟们都请上来吧。”

陈麓君带着这二十余名兄弟一起上了二楼,这前面是个厅子,厅子倒是不小,只是东西不多显得空荡荡的,一张简单的书桌上放着一盆方进石叫不出名字的花,花已经半枯死也没有人浇个水,书桌上放着一个酒坛子和个大碗,地上也摆着几个空了的酒坛。

书桌后面是一个半躺榻,上面用一张老虎皮铺着,这么个大热天的可能史斌也不觉得热,他正坐在那虎皮之上,耶律红鸟站在他和身后,她依旧穿着那件绿色的衣服,神色有些木然,脸上挂着假假的笑,这众人进来,她只不过随意的瞅了一眼,便低下了头。

方进石看到她在,心中不由的暗自叹息一声,会盟山上的众人一齐向史斌行礼道:“见过史大头领。”

史斌哈哈一笑,站起来道:“各位兄弟何须这么多礼,昨日招待不周,还望兄弟们多担待一些。”

邵云上前道:“杀虎山是西北第一大寨,昨晚上那份排场已经让我会盟山上的兄弟大开眼界了,史大头领真是客气了。”史斌笑道:“杀虎山的兄弟们马上便要离开了,这西北第一大寨的名号,以后便是会盟山各位兄弟的,各位兄弟以后多帮张头领出点力,莫要让别的山寨给抢去了。”

邵云道:“那是当然,我等也替我大哥恭祝史大头领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史斌点头微笑,转了身拉住耶律红鸟的手,笑道:“我都把别人的女人抢来了做押寨夫人,若再不马到成功,那也太对不起人家丈夫了。”

他说着话,将耶律红鸟的手拿到嘴边亲了一下,方进石明显看到她的眉头微皱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却从未间断过。

耶律红鸟等史斌抬起头来,笑着道:“史大头领莫要这么说,当年是我年纪太小不懂事,背信弃义不识英雄,如今我已经知dào

错了,从今往后我一定尽心尽lì

好好服侍大头领。”史斌满yì

的笑了,伸手搂过她的腰道:“这样我就可以放心去打女真人了。”…,

方进石明知耶律红鸟是假意,她却只能这么做,可以相像的到她以后的日子一定会非常的难熬,只是若是以她一人之难换得史斌的杀虎山七千人马为辽作战,相信再难熬她也会抗过去的,他之前对辽国人包括这位红姑娘是怀有敌意的,如今心中却十分敬佩起这位敢于牺牲的辽国女人来了。

陈麓君看差不多了,上前道:“不知史头领还有什么吩咐?”史斌回过头来看看他身后站立道会盟山属从道:“不知那一位是方兄弟?”这众人都向方进石望了过来,方进石前走一步唱诺行礼道:“在下方进石,史头领有何吩咐?”

史斌望望他点了点头道:“嗯,没什么,希望下次能和你喝上几杯。”众人不由都是大奇,他不认得方进石,却又给他如此面子要请他喝酒,便是张宗鄂也不过如此了。

方进石心中也是奇怪,他笑道:“史大头领请我喝酒我当然高兴了,只是好像在下以前和史头领未曾见过吧?”

史斌哈哈一笑道:“原来你还不知,那好,下次等你知dào

了再说了,各位这便回去代我向张头领问个平安。”邵兴等人忙的躬身行礼,准bèi

退出下楼。

耶律红鸟忽然喊了一声:“各位等一等。”她回头对史斌道:“大头领,那位方兄弟我认识。”

史斌转了身“噢”了一声,道:“你认识他?”耶律红鸟定了一下道:“我当日被官军抓到,被关在泾原军粮草大营中时,这位方兄弟也失陷在此,他还曾帮我向那些官军求情呢。”

史斌看了看方进石笑道:“是吗?这可巧了。”

方进石听耶律红鸟忽然说认识他,开始还心头一惊,他上山之时还担心耶律红鸟看到他,会因为方进曾看到那个军官曾猥琐她而尴尬,却不想耶律红鸟却忽然主动的说认识他,还编造说自己曾帮她求情,一时不明白耶律红鸟的意思,只好尴尬的道:“是啊,在下也正好因一些小事被官军捉了关在那里。”

耶律红鸟向史斌道:“我一直很感激这位小兄弟肯为我说句话,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大头领,我想敬他一碗酒以表谢意,行吗?”

史斌呵呵一笑道:“当然可以了,没想到我方才说要和他喝酒,你就抢了先了。”耶律红鸟嫣然一笑,走过去在桌子上拿了那大碗,抱酒坛倒了一碗酒,双手捧了走到方进石面前道:“这位方兄弟是从会盟山来的吧。”

方进石嗯了一声,心想:“这不是废话吗,我和会盟山上的人一起,当然是从那里来的。”

他伸手去接那酒碗,却猛然看到耶律红鸟食指和酒碗之间露出一个小纸片,原来她藏了一个密信在手中要交给方进石,怪不得她要双手捧了那个大碗而不是端着。

她脸色带着微笑,看不出任何异样,方进石忙去接了那酒碗,顺手的偷偷将那小纸片滑入手中,端起来大口一饮而尽,他抹了嘴巴道:“大头领山上的酒果然够劲,谢谢大头领的酒了。”史斌呵呵一笑,道:“你若是喜欢,我差人给你送到府上几坛。”方进石微微一怔道:“那谢谢大头领了。”

会盟山上的众人从杀虎山上下来,一路向会盟山而来,邵兴问方进石道:“看来史头领对方兄弟可真是青眼有加啊,兄弟以前当真不认识他么?”方进石忙的道:“以前真的不识,在下也一直在纳闷,他怎么会如此高看我。”邵兴道:“也许是方兄弟的什么亲友师长和他认识,兄弟不知而已。”…,

方进石笑道:“在下的亲友师长都在江南,怎么可能认识他,哎,只好下次能看到史大头领问问他了。”

几人说着话向前赶路,方进石借口撒尿躲到一片树木之中,掏出耶律红鸟给他的那个小纸片,打开一看,却有些失望,上面写着愣头愣脑奇奇怪怪的方块字,他却一个不识,想来这便是契丹文字了。

方进石这才想到,耶律红鸟问他是不是从会盟山上来的,便是暗示他这封信要交给她丈夫萧阔海的,原来她已经知dào

萧阔海到了大宋陕西,到了会盟山上,便求方进石将这封信转交给他,只是她却决没有想到,就在方进石动身之前,已经激励游说萧阔海回大辽去了。

方进石把这封信收好,和会盟山的上兄弟说说笑笑一起回到了会盟山,这一路赶来,天色已经晚上了,方进石只好又在会盟山西寨上住下,晚饭时间,黄金绵亲自将饭给他送来,她将饭菜摆好回头道:“如何?这一趟到了杀虎山,你有何高论?”

方进石听得出她口气中的有些揶揄的味道,他想了一下道:“高论倒没有,不过……”他故yì

顿了一下卖了个关子,黄金绵接口道:“不过什么?”

方进石回头道:“以我的看法,一定要当心史斌这个人,他绝不是个甘心为别人卖命的人。”黄金绵笑道:“这个谁都知dào

,难道他不去大辽了么?”

方进石摇了摇头道:“看样子他一定会去的。”黄金绵道:“那便成了么,难道他到了辽国还能投了女真人不成?”

方进石道:“这也未必不可能发生。”黄金绵有些不宵的道:“他投了女真人有什么好处?史斌这个人有野心,他投到金国去哪里会显得出他来么?而且女真人现在极缺乏粮草,他入辽国不可能带着粮草过去,还得辽国送他粮草才能打仗,你当他手下的兵不吃饭,马匹不吃草的吗?”

她的一阵抢白,方进石一时辩她不过,只好闭嘴巴,黄金绵看他认输,又道:“你明天先去见公子爷呢还是先回家见你的新娘子?”

她好似对梁翠容成见极深,总是有意无意的提起,方进石道:“我明天先回家。”

黄金绵道:“果然好有出息啊。”她转了身走了出去,方进石摸了摸怀中的那封信,想要叫住她,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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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节 子云识字终投阁

方进石骑着马,一路满怀心事的回到延州城柳铃巷子,他抬头望了望了那大门之上的匾额,他出去这一趟,此时那上面已经改成了“方府”,他摇了摇头,甚至在外面站了一小会儿,这才慢慢的牵着马走了进去。

张二看到他进来,赶紧的迎了上来道:“公子回来了,一路辛苦了。”说着去接过他的马缰,方进石嗯了一声道:“少夫人在吗?”

张二陪笑道:“在,在后花园呢。”

方进石去洗了洗脸,这才走去后花园,他刚进门中,就听到有些吵杂的声音,走了几步向前一看,只见梁翠容正指挥着那几个家丁要将那院中的一棵枯死的杨树推倒,她看到方进石进来,笑道:“你回来了。”

方进石点了点头,看了一下道:“你们在干什么?”梁翠容道:“我准bèi

把这院中清理一下,重新栽种一些新树,过两天把池塘也清理一下,养上鱼虾,你说好不好?”

方进石微笑道:“当然好了,你喜欢就好。”

梁翠容开心的笑了一笑,扭过头去看那几个园丁干活,方进石在她身后道:“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梁翠容回过头来道:“说吧,我听着呢。”方进石道:“我们回房里说吧。”梁翠容道:“这大白天的,回房去这些人会在背后笑的。”

方进石倒是没想到这个,他微笑道:“怕什么,难道别人只以为你晚上才是我的女人,白天就不是了吗?”他说完这个,转身就走,自个回到二楼房间里,过不多时,梁翠容便也回来了,她一进门就道:“怎么了?到杀虎山上受气了?”

方进石道:“没有,史斌对我客气的很,把我当成了大人物了,临走时还说要送几坛酒到这里来。”梁翠容笑道:“你面子真够大的。”方进石道:“不是我面子大,他是看在别人的面子才给我面子。”

梁翠容道:“他看谁的面子啊。”方进石道:“我也不知,可能是你,也可能是别人。”他说这个话时,望着梁翠容的脸,她却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接口。

方进石又道:“那个新娘子偷偷给了我一封信,让我带给她原来的丈夫,只是那个萧阔海已经回辽国去了,所以这封信暂时没法送给他了。”

梁翠容哦了一声道:“想是她旧情难忘了,写个情书嘱咐交待一下来的。”方进石从怀中掏了那个小纸片出来道:“这上面写了什么,我一个字也不认得。”梁翠容接过来看了一下道:“这是契丹大字,这书信上说让萧阔海赶快回到辽国去。”

方进石哦了一声道:“还有别的吗?她让萧阔海赶快回到辽国去干什么?”

梁翠容想了一下,才道:“没别的了。”方进石盯着她道:“绝不可能,耶律红鸟给我这封信之前,已经看到了史斌对我客气有加,难道她不怕我将这书信交给史斌么?”

梁翠容笑了笑道:“那她为什么还要给你呢?”

方进石道:“因为这封信上的内容是事关重大十万火急之事,她早早的写好此信,却一时无法将消息传递出去,她看到我要离开,便冒险赌上一赌,赌我会把此信交给萧阔海,若是平常的信,她犯不着头一天成亲,第二日便写信给以前的男人,这样做实在是逼不得已才会如此。”

梁翠容脸上笑着道:“嗯,有道理,那你说说这封信上会有什么要紧之事。”她竟然直走过去,坐到窗前的方凳之上,这模样倒像是老师考学生答辩一般。…,

方进石摇了摇头道:“我猜不到,不过我意wài

的是你居然认识契丹大字,你给我说过你小时候家里很穷,应该没读过多少书,更别说学过契丹文字了。”梁翠容道:“前些时候我到辽国上京过,请人教过我这些字的。”

方进石摇摇头道:“绝不会是这样的。”

梁翠容笑道:“那会是怎么样?”

方进石盯着她慢慢的道:“因为你是辽国人,说不定还是契丹贵族。”梁翠容看着他严肃的神情,不由的噗的笑了,指着他道:“我是契丹贵族?你看我像吗?”

方进石道:“其实这一点都不好笑,你虽是辽国人,却不是和耶律红鸟他们的辽国使团一伙的,当日安命侯爷赵子平想要对你不利,你却反将他拿下或者杀了,赵子平并不傻,他一定先将景王爷派给你亲信调离了才敢对你动手,只是他绝没有想到,你还留着另外的一支人马,那便是你的辽国属下,这院子里的许多人只怕都参与了前几日的那场厮杀了吧。”

梁翠容点头道:“不错,你是怎么知dào

的?”方进石道:“因为我听到那几个护院偶然说一下契丹话,景王爷好像不大可能找几个契丹人来保护你,他们只能是你从契丹带过来的,所以我认为你是契丹贵族。”

梁翠容道:“赵子平想杀我,他最笨的地方并不是不知dào

我还有另外一队人,而是他去找了不应该找的人,这个等一下我告sù

你,那你还猜到了什么?”

方进石道:“史斌对我客气,给我面子,是因为他知dào

我是你丈夫,所以你们之间应该有某种约定合zuò

,既然你不是辽国使团一方的人,你们合zuò

的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想要秀王爷的那批武器铠甲,这样看来,史斌入辽国,他不是去帮辽国抗击金兵的,而是去趁乱抢辽国地盘的。”

梁翠容微微点头,方进石又道:“是了,耶律红鸟定是后来发xiàn

了这个秘密,只是苦于无法传递消息,才写了这封信给萧阔海,所以这封信的内容多半是告sù

萧阔海这个,让他速回辽国通知耶律大石的。”

梁翠容不禁抚掌道:“猜得一点都没错,我就知dào

你一点都不傻,比些那些说你傻的人来,聪明不知dào

多少倍了。”

方进石叹了一口气道:“我一路回来,一直在想这件事,直到刚才我才想得明白,我哪里聪明了,你们这么做,辽国必亡不可。”

梁翠容道:“大辽皇帝朝政腐败,搞的民不聊生,契丹人奴役我们汉人,把我们汉人看作低等之人,百年之前两国开战,不知杀了我们多少汉人,如今还要每年给他们送上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他们不顾两国交好,他们支持西夏对抗我大宋,这样的大辽亡了就亡了,有什么可惜的。”

方进石听她这话,奇道:“你不是契丹人?”梁翠容笑道:“我是辽国人,却是辽国的汉人,甚至可以说是大宋的汉人,我爹爹是辽国汉人,我妈妈是大宋的汉人,我外公一生都说,‘宁做大宋狗,不与契丹臣’,我妈妈在我和我哥哥很小的时候就带着我们回到大宋了。”

方进石哦了一句道:“那你爹爹是谁?”梁翠容道:“我爹爹就是辽云内州守将刘成川,其实我们是大汉高祖刘讳知远公的后人,大汉虽已亡国百年,可是我爹爹哥哥却一直念念不忘复国,如今大辽危在旦夕之间,我爹爹哥哥便想着趁乱兴起,来抢大辽的江山。”…,

方进石道:“女真人强dà

,连辽国几十万大军也抵抗不了,只怕你爹爹和史斌能成大事。”梁翠容道:“不止我们两家,连有漠北的阻卜部一起三家联手,共同进退,我有时也总觉事情难成,只是父兄多年心愿,若是他们不试一试,总是不甘。”

方进石道:“那你又怎么投到了景王爷的府中?”梁翠容道:“其实我先前和你说的,多半是真的,我外公以前是宋朝的商人,他经常会到辽国去行商,有一次我妈妈偷偷的让店中的伙计带她到辽国我外公的店中看他,不想遇到了我爹爹,强娶了她,我爹爹前前后后一共娶了六个女人,我妈妈只不过是他的一个小妾而已,他并不怎么喜欢我妈妈,再加上我妈妈很反感他对那些契丹人卑躬屈膝的,我外公又因此而病了,他只有我妈妈一个女儿,所以我妈妈就带着我和我哥哥回大宋来了。”

方进石这才明白,道:“那后来呢?”

梁翠容道:“后来我外公和我妈妈都去世了,只留下我和我哥哥,之后的事就是我说给你听过的了,只是当日我遇到的是景王爷救了我的,我便进了他的府中,后来我爹爹又不知怎么想起我和哥哥来,就派来来找,找了几次,我想着天下只有他们是我的亲人了,怎么说都是我的父兄,便认下了。”

方进石道:“那这次他们要你帮忙谋秀王的这批东西,你便答yīng

了是吧。”梁翠容道:“是我得知奚王萧干和大石林牙要派出使团以后,告sù

他们的,反正秀王又不可惜这些东西,想丢掉这些烫手的麻烦,那我就想把这些东西送给他们,也算还了他生我来到这世上的一场恩德了吧。”

方进石想了一下道:“这么说其实我遇见你时,你上杀虎山上不仅仅是见一下那个内奸张茅,更重yào

的是想见一下史斌商量谋划一下。”

梁翠容道:“那个时候,我不好甩开景王府的人和史斌见面,上个杀虎山都不容易,所以便想了那个法子一举两得,却给你破坏了,我后来只能写了个信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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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节 袒跣不肯成枭卢

方进石微微摇头道:“金国现在已经是一个非常强dà

的王朝了,现在金人和辽国作战无暇顾及,等他们亡了辽国腾出手来,对付像你们父兄和史斌这样的割据一方的势力,可以说是毫不费力,如今他们却背后捅辽国人的刀子,无疑是开门揖盗,害人害已。”

梁翠容道:“这些军国大事谁对谁错,我也不知,总之他是我父亲和哥哥,我就要帮他们,至于成败如何,也非我能左右的。”方进石道:“那你们准bèi

如何动手,你愿意和我说么?”

梁翠容道:“我整个人都已经给了你了,还有什么不愿意的。”方进石道:“可是这些你以前也没给我说过的。”

梁翠容道:“这些没有和你说,是因为我怕你阻止我,这个事情谋划多日,牵涉许多,我现在已经尽可能的抽身出来,我更不愿意把你拉进来,所以一直都没告sù

你,想着以后这件事过去了再给你说的。”

方进石走到窗前,望了望窗外,淡淡的道:“我在回来的路上便猜到了许多事,其实我应该把这封信交给秀王的,只是想到你也牵涉在内,怎么说我们都是夫妻了,我怎么着都要相信你,所以要先把这封信给你看过的。”

他忽然说出这么有情的话,梁翠容感觉到心头一阵温暖,她定了一下神才道:“你在会盟山上有没有看到张宗鄂?”

方进石摇头道:“我没有看到他。”梁翠容道:“只怕他现在已经率人押着那批东西到了龙谷关了。”方进石吃了一惊道:“史斌不是说明天才出发的吗?”

梁翠容道:“听说金兵围攻辽南京府已经多日,辽军快撑不住了,这些东西早一天到便早一天让辽军用的上,而且张宗鄂也不能不防着史斌一下,所以忽然提前出发了。”

方进石想了想道:“怪不得会盟山上我感觉人不太多,不像是有六七千人的大山寨,我还以为别的人在另外一个地方呢,他们不跟着史斌的大军,出的了龙谷关么?”

梁翠容道:“龙谷关的永兴军守军原来也不过五六千人,指挥使范致虚前两天忽然又抽调走了一半人,所以过龙谷关绝没有问题。”

方进石回头看了她道:“这倒是怪了,范致虚不但不向龙谷龙增兵以防不测,反而抽调走一半兵力,他想干什么?这些人调到了那里去了?”

梁翠容道:“中部县城,听说上次被大雨冲毁的浮罗桥马上就修好了。”

方进石在桌面上拍了一掌道:“原来范致虚想趁张宗鄂离开进攻会盟山,哎,张宗鄂带走的定是会盟山的精锐,只怕这次会盟山有些危险了。”

梁翠容看了一眼方进石,又道:“范致虚若阻止强盗离境没有功劳,可是攻下强盗的山寨却是大功一件,不仅如此,有人还将会盟山上的地形布防图偷偷的送给了范致虚。”

方进石不由的痛骂一声:“史斌当真是该死,他怎么这么喜欢做这种背后捅刀子的事。”

梁翠容忽然怔怔的望着方进石,半天不说话,方进石给她看的有点不好意思了,小声道:“怎么了?”

梁翠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来摇了摇头,这个动作好像是要清醒头脑一下,这才道:“我有点后怕。”方进石奇怪的道:“有什么后怕的?”梁翠容低了声道:“我有些怕你,自打我跟了你以后,我发xiàn

你根本就不是表面看上去那种平凡的人,某些时候已经不是能用聪明来解释了,你有时候根本就是未卜先知,我后怕是庆幸自己嫁了你,而不是作了你的敌人。”…,

方进石哈哈一笑,走过去伸手搂了她的腰道:“我知dào

你夸我呢,可是也不用这么直接啊,你跟着我以后便自己懒得用头脑去想了,所以觉得我变厉害了。”

当梁翠容抬了头看了看他道:“真的?”

方进石笑道:“真是这样,我知dào

你在想什么,范致虚调兵去中部县,你又说修桥,因为那里离会盟山很近,那自然是想去攻会盟山了,这个一点不奇怪。你说有人偷偷送地形图给范致虚,史斌的人和会盟山上的人有联系,有机会绘这个图,更重yào

的是,史斌想要得到那批货,只怕少不得在辽国和张宗鄂大战一场,难道他不怕张宗鄂以后报复吗,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借官军的手消灭掉张宗鄂的老窝。他这一招真是又狠又防不胜防,好一个借刀杀人之计。”

梁翠容细想一下真是这样,只是能这么快就想到这层的,也绝非常人所能及了。

方进石又道:“你还没有说你们的计划呢。”

梁翠容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负责宋境这边的就可以,所以我想尽快抽身出来,听说耶律大石派了一个名叫耶律川的会在云内州的一条河边接应张宗鄂,到时我同父异母的哥哥刘行虎会带人以护送之名跟随张宗鄂部,这条河上的浮桥提前拆除,史斌的大军和我哥哥会在这条河的岸边动手。”

方进石叹了一声道:“果然好狠,到时那河对面的耶律川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张宗鄂部全军覆没,干着急没办法了。”

梁翠容低了头不出声,方进石在房中来回走了几次,抬了头道:“现在张宗鄂提前一天动身,他押运着大批物资走的不快,史斌应该能很容易的追的上,这总是要想个法子才成。”

梁翠容抬起头道:“想个什么法子?”

方进石道:“你要帮你爹爹哥哥,也原本没有错,我也不想要你怎么样,只是我既然是大宋汉民,便总要竭尽所能,为大宋多争取一些机会,以后女真人打过来时,我们也多一份力量。”

梁翠容望着他道:“你想怎么做?女真人真的能够打到这陕西来吗?”

方进石点了点头,道:“暂时我也没有想到,只是首先要紧的就是通知会盟山上的人做好防备,张宗鄂虽是强盗,可是为人正直,也有心招安,他如此冒险的为秀王爷押送这批东西,实则也是为大宋出力,我总是不忍心看着这样的一群人为官军所灭了,至于女真人,那是肯定会打到这陕西来的。”

梁翠容嗯了一声,没再说话,方进石将那封信重新拿起放进怀中,转头道:“我这就去会盟山去,你若是想强拦着我不让我去,我也不会怪你。”

他知dào

梁翠容到门口喊一声,只怕他就出不了这个府门了,可是他既然知dào

了这个惊天的阴谋了,又岂能什么都不做。

梁翠容急走两步抢在他面前道:“你等等,我们再想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两全的办法没有。”

方进石有些惨然道:“此事各方都已经摩拳擦掌,谋划多时了,全都看着张宗鄂大军入辽,他一动,史斌便会跟着入辽,范致虚的永兴军也跟着进入中部县待命,耶律川会带人接应,你爹爹哥哥就准bèi

折桥,可谓是触一发则动全身,绝无回旋的余地,如今张宗鄂已经动身,所有的人都会动起来,全都是你死我活的境地,怎么可能有两全的法子。”…,

梁翠容长叹一声,知dào

他说的全是事实,方进石忽然笑道:“试想想围绕着秀王的这批东西,现在有五方有着这样那样的企图和打算,这五方之间的关系又是错综复杂,这等大动作大场面人之一生能够遇见几回?细想起来当真是有意思,能够参与一下,也是人生之大快事。”

他忽然显得豪气干云,梁翠容也受了他的感染,笑道:“你错了,除了这五方以外,还有赵子平私自调了景王爷在河东路云东山的人马一路狂奔而来,他本来要联合我父兄一齐图谋史斌和张宗鄂的,又想害我,却不知我爹爹早就派人传信给我了,他可是真是会找人,嗯……若再加上阻卜部的人马,一共是七方了。”

方进石一呆道:“还有景王的人马,有多少人?”

梁翠容道:“怕也有一万人上下,景王爷想要谋反,怎会一点准bèi

都没有,这一万多人有些也是强盗,有些是乡里的保丁,有些甚至是官军,他们都听令于一个名叫金统大的头领,嗯,这人就是金蛇了。不过这些人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赶到,赵子平又将他们设伏百里外的黄风山上,对这个计划没有什么影响。”

方进石摇了摇头,叹道:“真是好复杂,不管他了,我走了。”

他不知梁翠容会不会阻拦他,也不管她了,只顾的向楼下走,梁翠容在他身后叫了一声:“你等一下。”

方进石心头一沉,回头道:“怎么,你不想让我去是吧。”

梁翠容缓缓的走到他身边,低声道:“你忘记了,你是一家之主,你要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听从你的,怎么可能还会和你为敌呢。”

方进石道:“那你不帮你爹爹了?”

梁翠容道:“若是你不想让我帮,我也不会助他了,我们汉人女子以三从四德为准,既嫁从夫,娘家的事,我也只能能管则管,管不了也没办法了。”

方进石听她如此说,心中感动,道:“你若是不想管便什么也不管了,只管在这府中安心做少夫人了,也免得为难。”梁翠容道:“有什么为难不为难的,这件事如此复杂,我也总不能看着你孤身涉险啊。”

方进石听她这么说,自知多说无益,本来她就是自己的妻子,有什么理由不帮丈夫去帮父亲的,而且又是一个多年不管不问的父亲。

他伸手拉了梁翠容的手,说了声:“这便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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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节 家无儋石输百万

梁翠容拉着她的那匹小红马跟着方进石一起出了延州城,问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方进石回头望了望渐渐远去了那高大的城墙,回头道:“现在最危急的是会盟山,张宗鄂所率领的人一出龙谷关,要不了多久,范致虚就一定会开始动手,龙谷关现在兵力不够,他肯定希望会盟山一战速战速决。”

梁翠容道:“那我们赶紧走吧,晚了一切都来不及了。”方进石道:“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一下。”

梁翠容道:“什么?”

方进石笑道:“你以前说你知dào

了辽国使团准bèi

要来大宋的事,若你和你父兄想要完成这样一个计划,大可不必告sù

景王爷,你告sù

了他不是让事情变的更麻烦了?”

梁翠容道:“其实很简单,我不告sù

他,我就没理由来到陕西,要完成这样一个事情,要考lǜ

许多东西,也是很不容易的。”方进石想了一下道:“你还是回去吧,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梁翠容奇道:“为什么?你怕会盟山上的人为难我?”

方进石道:“这仅是一个方面,我其实又想想,这件事你费尽心思,眼见马上就可成功了,就让我这么一句话就破坏了,对你来说也是很不公平的,而且这样子以后怎么见你爹爹哥哥,他们一定会怪你的,所以……”

梁翠容望了一眼他,低下了头吐了一口气才道:“在这之前我还想着我这样草率的就嫁了你,会不会错了,可是现在我知dào

我没有错,你就是我心中一直所想要找的人。”

方进石走过去握了她的手,豪气满胸,振声道:“你放心好了,我虽然现在什么都没有,还要依着你的势力,可是终有一天,我会让天下所有的人都知dào

,你是多么的有眼光。”梁翠容开心的道:“我相信你绝不会让我失望的。”

方进石上了马背,望着向北的方向道:“可惜现在我没有一支兵马,若是有个上千人,总能想个法子把秀王的那批武器铠甲抢到手。”梁翠容道:“你要那些武器干什么?你也想当山大王吗?”

方进石哈哈大笑道:“当个山大王也没有什么不好,哎,手中没有刀握在手中,在这样一个世道,总是会让人欺负,你说是不?”梁翠容嘻嘻笑道:“对,你当了山大王,我就去给你做押寨夫人。”

方进石在马上探过身去抱了抱她,说了句:“走吧。”二人打马向会盟山进发,方进石自小长到现在,无论两世为人的任何时候,都不曾像现在这般渴望能建功立业,豪气干云过。

二人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在月亮挂上树梢时才赶到会盟山下,方进石不敢硬闯,这些强盗贼窝暗桩埋伏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们赶到古田镇以前曾住过的那家客店中,那店中的掌柜伙计倒还住得他们,方进石知dào

这客店是陈麓君的产业,便让这伙计去山上请陈麓君,好说歹说的这伙计才极不情愿的去找了。

方进石先找了一间房,和梁翠容坐等陈麓君,等了好久都不见陈麓君来,方进石等的不耐了,对梁翠容道:“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我自己去找。”

梁翠容道:“我等你。”方进石嗯了一声走出房门,却看那去找陈麓君的伙计一个人回来了,方进石迎了上去道:“陈大哥怎么没有?”

那伙计笑道:“我们东家现在有事,他说让公子好好休息,明天他再来拜见。”方进石一把抓了这伙计的衣服道:“我有十万火急的事,快带我去见他,误了事你担当了起吗?”那伙计看他认真,一脸的怒气,也怕他真有什么大事,不敢违抗,只好带着他出了店门,右走左走的来到一座两层小楼处,只见这小楼二楼灯火通明的,吆喝声怕将屋顶都要掀了,原来是一个赌坊。…,

陈麓君坐在圈中赌兴正浓,这屋中有上百人之多,围观都极多,想来乡间夜晚无事,又没什么娱乐的,众人把中间那大桌子围的满满的,那伙计想挤过去叫陈麓君,叫也叫不应,挤也挤不到跟前,他嘻嘻笑了方进石道:“这位爷,你也看到了,你还是先回去等一会儿吧。”

方进石站在外围向里看,一片黑黑的脑袋挤着,也看不到陈麓君在那个位置,一帮人在喊:“大!大!大!”而另外一帮人大喊:“小!小!小”声浪嚎天,好似比赛一般,屋中空气污浊,闷热之极。

他找了一圈,走到外面看墙拐角角有个破坛子,地上有尿渍,原来是一个简易的尿罐,方进石找了破布包了抱了起来,提到屋中,他瞄准方向角度,将那个尿罐抛向屋顶,这尿罐在屋顶反弹一下,呯的一声正落在那赌桌之上,在桌面之上骨碌碌的转了好周才停。

大半坛的尿水洒了出来,淋到了许多人,桌前围着的几个赌徒正张大嘴巴大声喊:“大、大、大……”正喊到兴起,一条尿链飞了过来,将倒霉的两人喷了一嘴巴,其中一人一抹嘴巴,大骂道:“直娘的谁干的……”另外一人早就输红了眼,纵是嘴巴里喷上了尿水,毫不在意的含着尿依旧在那里喊:“大、大、大……”喊个不停。

这个尿罐一下子坏了这一局,这些赌徒们一愣之间,空气中充满了一阵的尿臊气,有人开始大声咒骂,有人跳过桌面怒气冲冲的要过来捉方进石,方进石一下子找不到陈麓君,生怕这些人老拳相向,便大喊一声道:“张宗鄂大哥出事了!”

这一嗓子果然有奇效,人群顿时安静了许多,已经冲到他面前的两个汉子已经举起了拳头,也不敢再落下来,其中一个怔怔的道:“你说什么?”

方进石大喊道:“张头领带的人出事了,你们怎么还在这里赌钱。”有一人大声道:“张大哥出了什么事了,你可不要胡说八道。”这人听声音正是陈麓君,方进石寻声望去,他正分开人群走了过来。

方进石推开拉了他衣服准bèi

揍他的那几名大汉,陈麓君望了望他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兄弟你啊,你不是回去了吗?”方进石道:“张大哥现在还没有事,不过我得到消息,有人会对他不利,所以急急忙忙的赶过来通知陈大哥你。”

陈麓君走过来挽了他的肩头道:“我们外面说去。”他又回头对这些赌徒们道:“都不准再赌了,在这里等着。”

二人一起走了出来,方进石将情形和陈麓君说了一遍,陈麓君大吃了一惊道:“此事当真?你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方进石道:“此消息千真万确,绝不会假。”他又将梁翠容的身份向陈麓君说了,陈麓君神色凝重,他叫了一人马上去山寨中请邵云,转头对方进石道:“现在山寨中由我和邵兄弟一起负责,西寨女营和一些杂事由张大嫂管治。”

方进石嗯了一声,和陈麓君一起回到客店,见过梁翠容,一起等了好大一会儿,张夫人黄金锦和邵兴一起过来了,邵兴通知她的。

之前张夫人和梁翠容因为上次她帮妹妹黄金绵,所以和梁翠容有些芥蒂,不过她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在这关头也不会在意什么,邵兴听了方进石的话也是一惊,沉思了一下道:“此事真是棘手的很,想不到史斌如此不讲江湖道义,我们和杀虎山寨素有盟约,共同进退,如今却这背后下此黑手。”…,

张夫人愤声的道:“这厮要是有道义,也不会降了反,反了又降了,他今日才动身,走的不快,我们这就带了人马,赶上去和他们拼了,也别让当家的和一起去的兄弟们吃了他的亏。”

邵兴道:“这可不行,他兵强马壮,我们这么赶过去就是白白送死,如今寨中能战的人实在有限,而且若是官军攻上山来,寨中妇儒怎么办,我们会盟山还要不要了。”

陈麓君也道:“这事当真麻烦的很,不仅大头领那边有危险,这官军又挑了这个时间准bèi

攻山,当真是两头顾不得。”

方进石在一旁道:“其实张头领那边还有回旋的余地,只要不把史斌逼急了,他不会在半路上便追上去动手,此地到辽国尚有一些路程,也就是还有一些时间。”

陈麓君道:“那若是马上派人报于大头领知dào

,让他带人回转来救,又如何?”邵兴摇头道:“也是不妥,大头领回头直接便可和史斌撞上,双方必马上开战,大头领兵少,又带有辎重,只怕也是必败,即使是他胜了,龙谷关只怕由他出的去,进着也难了。”

陈麓君又道:“若是大头领直接将这些东西送给史斌,双方言和,大头领带兵回来又如何?”

邵兴道:“若是这样,那我会盟山以后如何在这陕西立足,兄弟们颜面何存?秀王那里如何交待?再说,即使大头领有心想要弃了这些东西,史斌也未必就肯答yīn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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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节 石门斜日到林丘

陈麓君急的搓手,叹息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不我们连夜收拾一下,一起出龙谷关到辽国和大哥会和吧。”邵兴看了他一眼:“说什么傻话呢,这三四千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怎么能说走就能走的,总不能撇下他们不管吧。”

陈麓君一瞪眼:“那怎么办?”

邵兴缓缓道:“我们只有死守会盟山东寨,放qì

西寨,方有可能守的住。”张夫人插言道:“对,两位兄弟这便带着兄弟们集中到东寨以防官军来袭,我回去带着女营的姐妹赶去龙谷关和大头领会和。”她神色有些黯然,想是心中极为担心。

邵兴回头道:“女营的大嫂大婶们许多都带着孩子呢,怎么可以远赴辽国去?而且她们去了,家中的老人谁来照顾,大嫂别急,事情总是会有解决的法子的。”

方进石道:“如今最要紧的是如何守的住山寨别让范致虚的永兴军攻破了,他们可是已经准bèi

多时,也许明日都可能到了这里。”

陈麓君道:“这还用说?总之兵来将挡,怕他何来,西夏占据此地多年数次来攻,都不曾占得半点便宜,我倒不信这范致虚能比西夏兵厉害多少。”

方进石道:“只怕此次不同于往次了,张大哥带走了大部分精锐不说,永兴军从边关抽调人手,说明范致虚志在必得,就算是会盟山的东寨守住了,若是永兴军围困个半月一月,山上粮食够吃一个月吗?水呢?若是一直围上个半年一年的,又怎么办?”

陈麓君立时无语,邵兴望了他一眼,其实他们都知dào

此次人手严重不足,能战都只是之前山寨的三四成人马,东寨虽易守难攻,可是却没有水源,存储的水又维持不了多久,别说半年一年的,半个月都吃不消了。

张宗鄂不是没有想过山寨之忧,只是没想到范致虚立功心切会这么快,更不会想到史斌会出卖他将他带兵入辽的消息早早告知范致虚,永兴军早早的便有了准bèi

了,他甚至说过如果当真危急之时,那就降了官军也没什么,反正迟早想着是要招安的,可是他还没有细做安排,永兴军便大军来袭,如今山寨之上他不在,无人敢轻言投降。

陈麓君和邵兴都沉思下去,张夫人看了看他们两人,上前道:“两位兄弟不用再想了,明日一早你们便带上你们的兄弟赶到辽国去,我带着女营守山寨,大不了守不住了便降了,难道官军还能将我们的女流之辈全砍了不成?”

邵兴摇头道:“这样只怕不成,兄弟们怎么会放心自己家的女人留下抵抗官兵,只怕许多兄弟都不会甘愿这么入辽国的。”

张夫人恨恨的跺脚道:“这范致虚真是太可恶了,我们又没招他惹他,凭白的来攻我们山寨。”

方进石望了一眼他们三人,缓缓的道:“其实也不是没有法子,现在最要紧的……”他话还没说完,外面忽得跑进一名属下道:“报两位头领,黄姑娘回来了。”

他后面跟着一个青衣少女急急的走了进来道:“姊姊,我回来了。”正是黄金绵,她一进屋来看到方进石和梁翠容全在,微微一怔。

张夫人道:“你不是回洛交县去了么?怎么又回来了。”黄金绵看了一下方进石和梁翠容二人,平静的道:“我忽然有些事,就回来了,他们怎么在这?”…,

方进石看她神色,顿时猜了个七八分,他上前道:“看来黄姑娘也是来报信的,只是我们先来一步而已。”黄金绵不禁的看了一眼梁翠容,这才缓缓的道:“不知两位来报什么信。”

梁翠容一直坐在屋角里不出声,她本不想说话,可是看黄金绵似乎有些敌意,心中有些不快,站起来道:“我们报什么信好像和黄姑娘关系不大,只是我丈夫和张大哥有些交情,听说他山寨有事,不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的上的而已,黄姑娘不用放在心上。”

黄金绵微笑一下道:“那我真替我姊夫谢谢你们了,天色不早了,陈二哥,你怎么也不安排两位休息,好像有些失礼了。”她便这么说话软软温柔的便想让二人离开了。

陈麓君陪笑道:“黄姑娘,方兄弟夫妇真是来报信的,原来有人要对张大哥和我们山寨不利。”黄金绵一点也不吃惊,依旧淡然道:“嗯……两位的消息不假,不过用心却让人费解了。”

方进石听了她这么一说,心中也是有点气,说道:“我们来报信,是以前和张宗鄂大哥有些交情,不想他的山寨为官军所破,我们纯是好心,有什么让姑娘费解的。”

黄金绵笑道:“就是你们没什么好处可拿,才让人费解的。”方进石给她这么一说,顿时有些语塞,他转头向张夫人道:“张家大嫂,还请给我几贯赏钱来,以免让你妹妹费解。”这黄金绵牙尖嘴利,方进石开始有点怕她了。

张夫人微微一笑道:“兄弟说那里话,嫂子我信的过你。”邵兴也道:“我信方兄弟的话。”他转头向黄金绵道:“黄姑娘有什么消息尽快道来,如今时间紧急,需及时做出决定才行。”

黄金绵却没想到连她姊姊都相信方进石,她望了一眼方进石才道:“我未回到洛交县时,在路上就遇到我们公子爷派的人,原来那史斌去到辽国只是想趁乱抢占地盘,他和辽国云内州守将刘成川父子早有勾结,要图谋我姊夫所押送的那批兵器。”

邵兴点点头道:“方兄弟刚才带来的消息也是这样,看来是不假。”黄金绵道:“我们得到消息,永兴军悄悄的从各驻防地调集人马齐聚中部县城,只怕对你们的山寨不利,所以我急急赶来通知你们。”

邵兴望了一眼方进石道:“这个方兄弟也已经说过了。”

黄金绵似乎微微吃了一惊,回头对方进石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方进石笑道:“我知dào

是因为刘成川是我岳父,这下你明白了吧。”黄金绵脸色微变,望了梁翠容道:“你果然早就背叛了景王爷了,我猜想的还真没错,只是没想到你会是辽国人,是刘成川的女儿。”

方进石接口道:“她是什么人不重yào

,重yào

的是她现在是我的妻子,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冲着我来好了。”他这般的维护梁翠容,梁翠容自然从心眼里高兴,她笑着道:“消息我们是通知到了,你们爱信不信,我无论是谁的女儿,现在我只听他的。”

黄金绵嗯了一声道:“刘成川不听号令,想拥兵自重,大石林牙早就想除掉他,此次辽国使团来宋,大石林牙便想趁此机会夺了他的兵权。”

方进石吃了一惊,梁翠容却是淡淡一笑道:“是吗?大石林牙此举只怕只会让边关将士寒心,辽国亡的更快一些,他绝不会成功的。”黄金绵叹了一口气道:“是的,秀王爷刚刚得到消息,辽南京府已经数日前被金兵攻陷,大石林牙现下落不明,金大将银术可正率人猛攻辽大同府,城破也只是迟早的事,辽国将亡了。”…,

众人都是一惊,张夫人更是急道:“那辽国岂不是无人接应,你姊夫如此率人前去,那便……”她再也不敢想下去,只恨这消息来的太晚,张宗鄂走的太急,本来她心中尚心存侥幸,想着辽耶律大石会派重兵前来接应,史斌只怕不敢轻举妄动,如今耶律大石都已经不知所踪,自不会派出什么人来接应,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终于破灭。

张夫人到底是久历大事,她一咬牙,回头对方进石道:“小兄弟刚才说你有办法,不知有何高见。”

方进石也不客气,他走到桌前道:“如今辽国一片混乱,张大哥没想到,只怕史斌也不会想到,若遇到金兵与之开战,史斌也要考lǜ

是不是先和张大哥合zuò

,所以辽国还很难说,不过永兴军随时可来,却是迫在眉睫,先要过了这一关才说。”

邵兴道:“兄弟有什么办法?”

方进石道:“现在马上要办的一件事,就是趁现在天黑,派人赶到中部县浮罗桥去,无论那浮桥建成与否,都要先将桥重拆了,尽量拖延永兴军过河的时间。”

邵兴道:“拆桥不难,只是这河上桥面不止此处一个,而且尚有船只渡河,只能拖得了一时。”方进石笑道:“那便将附近的桥全拆了,能拆多少便拆多少,将我们这面的船只能烧掉沉江的全部破坏了,尽量拖延时间。”

陈麓君不由的皱眉道:“这……”黄金绵道:“这些船只全是附近老百姓的东西,你这么一烧一沉,老百姓不骂死才怪,拆桥更是荒唐,江面建一座浮桥你可知要费多少力qì

,花费多少时间和银钱?”

方进石道:“会盟山上本就是强盗贼人,打家劫舍才是正途,拆几座桥烧几只小船,又不伤人命,又有什么?”

黄金绵道:“我姊夫虽说是强盗,可是从不乒附近百姓,更严令不得打家劫舍,这才换来周围百姓拥护,你这么做,会盟山上的名声可会败坏了。”

方进石道:“如今已经到了什么时候了,还要顾及这个顾及那个,成大事不拘小节,为名所累,害得数千人命丧敌手,难道名声比这千人的性命都要重yào

吗?”

黄金绵望着他一脸的刚毅和坚决,摇头道:“总之,我决不同意如此。”

邵兴和陈麓君对望了一眼,邵兴对方进石道:“兄弟,必须得这么做么?”方进石道:“暂时我还想不出其它方法来拖延永兴军,现在我只盼永兴军没有开始渡河了。”

邵兴在桌面上一拍,说了声:“我马上就带人去。”他大步的向外走去,黄金绵想不到他竟然听从方进石的,一时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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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节 清夜沈沈动春酌

张夫人道:“邵兄弟,这事让手下人去做就是了,方兄弟,这拆桥毁船只能拖延一时,时间稍久范致虚就可从别处绕远道攻过来。”邵兴道:“我去安排一下。”他出去一会儿,过不多时便回来了。

方进石向陈麓君道:“不知现在山寨之中,能战的还有多少人。”陈麓君望了一眼张夫人才道:“只有二千多一些,加上女营的六七百人,也不超过三千人。”方进石点了点头,心中计算了一下人数,才道:“我有一个很冒险的想法,也许可以解的眼前永兴军之危。”

陈麓君急道:“说说看,是什么办法。”方进石慢慢道:“我的看法,既然我们和永兴军硬碰硬打不过他们,那我们不如避其锋芒,去打他弱点,也许有机会。”陈麓君愣道:“永兴军有什么弱点?”方进石淡然说了三个字:“龙谷关。”

邵兴眉头一扬:“围魏救赵?”方进石笑道:“不错,龙谷关最说不是一个很大的关隘,可是却是一个军事要地,向西便是西夏的夏州府,向东北是辽国的云内州府,如今辽、西夏和我大宋三国相互开战,龙谷关外虽说表面平静,其实三家都相互提防着,范致虚竟敢在这时候调走龙谷关的人马,我猜他其实也是迫不得已,实则对这龙谷关也是放心不下。”

邵兴道:“他调龙谷关的人马,很可能是不想让别人插手分他的功劳,才不向别部借兵。”

方进石双手一拍笑道:“我想也是如此,这便是我们的机会了,就算他攻下了会盟山,若是丢了龙谷关,只怕功还不抵这个罪过大,所以龙谷关一有动静,他必撤军不可。”

一直没有说话的黄金绵看他开心得yì

,忍不住道:“你想带多少人去攻打龙谷关?”方进石道:“不是我带,是请两位头领中的一位带人去打,这个人数不能太少,我想来应该要有一千兄弟方可。”

黄金绵轻蔑的一笑道:“呵,真是好笑,就算是龙谷关被抽调走了一半人马,可是你想凭着这一千人马便逼得范致虚撤军回防,你当他是三岁小孩,没带过兵吗?”

方进石看她一直和自己作对,有点不悦,他转头面对黄金绵道:“同样一条计策围魏救赵,平庸之人使用只会毫无用处反受其害,给聪慧之人使了却能以一敌百妙法无穷,我们人少是不假,可是西夏兵却不少,我们向西夏人借兵就是了。”

所有的人甚至包括梁翠容全是一愣,陈麓君喃喃道:“这……我们和西夏兵不仅没有交情,而且这许多年一直开战,他们怎么可能借兵给我们。”邵兴却知dào

方进石必有下文,所以微笑不语。

方进石看黄金绵闭口不言,似乎在想他这话的意思,梁翠容美目含笑,她虽不知方进石的计策是什么,可是知dào

他已经颇有把握,张夫人也是一般的等着他向下说,方进石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语不惊人死不休。

他定了一下,哈哈一笑接陈麓君的话道:“这次西夏人是不得不借兵给我们,想不借都不成,不仅我想借西夏兵,到了龙谷关时,若是兵力不够,我还想着是不是要向我那未见过面的岳父他老人家借点兵来。”

他说这个话时,忍不住向梁翠容望了一眼,陈麓君道:“怎么借,方兄弟你说清楚点。”…,

方进石嗯了声道:“这事想起来麻烦,做起来却是容易,陈二哥,我方才在那赌坊看到有几名兄弟穿着黄汉巾领子的衣服,想来是西夏的军服吧。”方进石以前见过李孝忠带人冒充的西夏流勇,是以认得西夏的军服,也正是那件事让他有了这个想法。

陈麓君道:“不错,这里连年争战的,给打穷了,布匹便少了些,许多兄弟便只能乱穿着各自能寻得的衣服,所以哪国的都有。”

方进石嗯了一声道:“那能不能多凑一些这样西夏的军服,嗯,宋军的最好也能凑一些。”陈麓君奇怪道:“你要这些干什么?说老实话,咱会盟山就是靠着清理宋辽开战后的战场才养的起这许多兄弟,别的没有,西夏军服和宋军服倒真有一些。”方进石道:“有旗帜吗?”

陈麓君道:“应该还有一些,给那些大嫂们改做衣服了许多,要不多的都没地方放。”方进石道:“这便成了,我想要最快的时间内集结到远赴辽国去的一千名兄弟,尽可能的要身穿宋兵的服装,打着大宋的旗号,没有宋兵衣服的扮作民夫,要多久时间?”

陈麓君道:“要搜寻衣服调集兄弟,最快也要到明天中午了。”

方进石摇摇头道:“来不及了,我最多只能给你两个时辰,而且还要将能找到的西夏军服旗帜背在身上,若是两个时辰之内集结不了,那我们除了死守会盟山,别无他法了。”

邵兴和陈麓君对望一下,邵兴向张夫人道:“大嫂,你看如何?”张夫人道:“我听两位兄弟的。”邵兴沉声道:“那便请大嫂给女营的姐妹们传令,马上连夜回家找衣服旗帜,睡下的马上叫起来,我去各处传令调集兄弟,二哥,你去看看山寨那些人马不能抽走的,知会兄弟们一声,这山寨以后便交给二哥你了。”

陈麓君自知自己没有邵兴稳重考lǜ

的周密,赶忙道:“我和方兄弟去龙谷关,山寨由兄弟你来看守。”他不等邵兴再说话,大步便向外走去,门外马上传来他粗粗的大喊声:“都马上给二爷起来,快快快,你去通知所有的人……”

张夫人也转身向外面走去通知她女营的女兵,黄金绵忽然道:“且慢!”张夫人不由的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望了她,黄金绵走到方进石面前,直直的盯着他道:“你好毒的计策。”

方进石脸上的肉不由的抽了一下,说道:“什么?”

黄金绵回过头来对邵兴和张夫人道:“姊姊和邵头领莫要上他的当,他这是想将会盟山上仅存的兄弟姐妹们分割开来,想不费力的逐个击破,我怀疑他是范致虚派来的奸细。”

方进石听了不由的恼火起来,怒道:“简直胡说,你凭什么说我是女干细?”黄金绵道:“我凭你没有任何好处就来帮会盟山,有谁会平白的不帮官军却要帮强盗的道理?”

方进石苦笑道:“我和张大哥是兄弟,我讲义气总成了吧。”黄金绵冷冷道:“我姊夫什么时候认识你的?你们只萍水相逢见过一两次便成了兄弟了?你将山寨上的兄弟分成两部分,去龙谷关的兄弟遇到大队官军只怕只能被合围而覆没,会盟山上少了这一千兄弟更难以防的住了,所以只能证明你根本就是范致虚派来的女干细。”

方进石道:“我一开始就说是冒着极大的风险的,谁又能保证什么事都是万无一失的?我只知dào

若是博上一博才有机会,若是只是一味防守,只能坐以待毙慢慢等死。所以我说一定要身着宋军服前去龙谷关,而且一定要在天亮之前离会盟山远远的才不让人怀疑。”…,

黄金绵道:“你不仅要将这一千人带到龙谷关去,还要将这一千人带到辽国去?”方进石道:“张宗鄂大哥带的兄弟们如今极其危险,这一千人虽少,可是关键时候也许能扭转局势也未可知,难道你有办法让张大哥带的兄弟们脱离险境?”

黄金绵一时语塞,道:“我……”方进石不由的骂道:“你若是没办法便给我闭嘴,你再多嘴多舌误了时辰,那便不用再去龙谷关了,我也省得让你怀疑用心不良。”他给黄金绵说的急了,便有些口不择言。

黄金绵给他这一骂,不由的气急,想要说些什么,方进石转了头向邵兴道:“邵大哥,你若是不信我,我这就回去了,也省人在这里让人怀疑。”

邵兴道:“方兄弟,我信你,如今这当会儿,总是要赌一把才甘心了。”张夫人也微笑了道:“我也信你,我这就马上去召集人。”

方进石伸了一下懒腰,将手在口边打了个哈哈道:“好困,我去睡一会儿,若是各位两个时辰没有准bèi

好,或者不相信我,那就不用叫我了,抱着女人睡觉总是比紧赶慢赶的到龙谷关吃沙子舒服多了。”他走过去搂了梁翠容的腰道:“我们回去睡觉去。”

梁翠容给他忽然当着别人的面这般说话和搂腰,有些尴尬,不过更多是内心的窃喜,她已经没有以前那般的容易脸红了,方进石一直搂着她回到房中,梁翠容才笑道:“这次那位黄姑娘可让你气个半死了。”方进石道:“她总是自以为是,以为自己很聪明,我最讨厌这种胡搅蛮缠的女人了。”

梁翠容笑道:“那我呢?我胡搅蛮缠不?”方进石搂了她在她唇上快速的亲了一下笑道:“你不胡搅却很蛮缠,至少你很安静,所以就算是蛮缠些我也喜欢。”

梁翠容吐了一下舌头笑道:“那我以后就哑巴,就像今晚这样的。”

方进石道:“也不用啊,你看我做的不对或者说的不对要给我说,我要向你学着来的。”

梁翠容道:“你已经做的非常好,其实我都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若是和人斗斗心思探听一下消息我还在行,像这种谋划争利纵观全局的大能耐我却真不行,你看,你不过是一番话说过,他们便听你的了。”

方进石微微笑道:“因为他们想不出办法来,所以才听从我的,等危机过后,便不会再听我的了。”

梁翠容道:“那总是让他们知dào

你有本事了,现在我们就在这里等吗?”方进石摇了摇头笑道:“我方才不是说了么,我要抱着女人睡觉,他们现在求着我来,怎可让我去等他们,来吧,我们睡觉去。”他伏身将梁翠容抱了放在床上,吹熄了烛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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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节 郭相谋深古来少

黄金绵望了一眼楼上那刚刚熄去的烛光,非常鄙视的扬了一下嘴角,她慢慢的走出这客栈,只见这大街以上开始热闹了起来,女人的咒骂声和男人的争论声,还有小孩子的哭喊声,静静的听去,似乎附近的一个村子也传来了狗吠。

这一切,只是那个傻小子让大家在两个时辰之内将家中收藏的宋兵和西夏兵的衣服和旗帜找到,将远在数十里以外的会盟山上守卫的男人女人集合起来,会盟山是强盗的会盟山,却也是大家的会盟山,这里和史斌的杀虎山有太大的不同之处,这里的强盗也是农夫,也是商人,甚至也是读书人。

这是陕西最有血性的一群村民,西夏统治几十年,会盟山竟然奇迹的存zài

下来,他们不向西夏交税金和粮食,杀死西夏君主派来的官吏,这里地形复杂,乡民团结,西夏人数次围剿都无功而返,如今宋军收复延安府,只是他们虽然有心归宋,却又心存疑惑,捉摸不透朝廷的意图,他们知dào

,在朝廷眼中,他们就是一群暴民,因为他们在宋和西夏战争期间,也曾袭击过宋军,抢过宋兵的粮草。

黄金绵在这大街上走了一个来回,街头的男丁渐渐多了起来,不断有别处的的人赶了过来,若是史斌的山寨,两个时辰集结完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在这里却变得十分困难起来。

这里没有什么正式的训liàn

,也没有什么强制纪律约束,只是指派了一些小头目,这些人集结的方式是先通知到小头目,小头目再一家家的去叫,传达上头的意思,有什么要求。

方进石小睡了一会儿,他被陈麓君叫醒下来走到这古田镇的牌坊下,这里准bèi

到龙谷关的一千人终于集结完毕,他看了看这些人,七成以上居然都有宋军的军服,不过新旧款式差别很大,许多人还背后背着个包袱,里面放着西夏军服,没有宋兵军服的全都背着包袱,看来这些人平均至少有一套以上或是大宋或是西夏人的军服,战马只有二三十匹,驴倒是不少,方进石看着这乱哄哄的一片人,回头向陈麓君道:“这里有多少人?怎么还有这么多的女人?”

陈麓君道:“一共是一千三百多人,那二百多女人是她们的丈夫先前已经入了辽国,所以这次一定吵着要去,所以就……”方进石皱眉道:“我们这是去打仗拼命,是战争,这样子怎么能成?”

张夫人在他身后接口道:“方兄弟莫要小看了我们会盟山的女营,她们都曾和西夏人拼杀过,正是因为知dào

此行凶险,她们挂念丈夫安危,才一定要去,放心好了,她们不会临阵退缩的。”

方进石倒不是小看了这些女兵,只是他这一次打仗是其次,重yào

的是赶路抢时间,他担心这些女人身体素质不行,不过既然如此,他也不能说不让这些女兵们去辽国,只好硬了头皮点了头。

陈麓君站在队前大声讲了几句,回头问方进石有没有什么要向大家说的,方进石忙的摆手,陈麓君大令一挥,这一千三百人的队伍便浩浩荡荡的向龙谷关进发。

黄金绵骑了一匹白马,站在这队伍旁边,方进石道:“黄姑娘,你也要去么?”黄金绵瞧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我不能去吗?”方进石尴尬的道:“能,当然能去。”黄金绵不再理他,打马向前走了。…,

方进石回过头来看看梁翠容,她骑了那匹小红马站在那里等他,方进石向她一笑道:“你也要去么?”梁翠容笑了笑道:“我不跟着你去了,你一定可以的让永兴军退兵的,我在云内州府城等你。”方进石知她是去见她父亲刘成川,他现在一点都不担心梁翠容会不帮他了,知她这么说,必是有安排了。

方进石向邵兴道:“邵头领,我还有一事让你们配合。”邵兴道:“方兄弟有什么事?”方进石道:“邵头领这几日尽量的能拖时间就拖,这不必说了,三日之后,你派一些人打扮成路人商贩模样,到附近各处尤其是延州城去,散布一些谣言,就说西夏兵围攻龙谷关,永兴军吃了败仗把关丢了。”

邵兴一怔,随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忙道:“这个可行。”方进石笑道:“邵头领可要掌握好时间,早了不行,晚了作用不太好。”

邵兴道:“三日后是吧,我记下了。”方进石向他抱一拳,望着梁翠容笑了一笑,回过头来上了马背,使马鞭猛抽一记,快马向前飞奔,他再不回头望上一眼,追着大军向龙谷关进发。

这一千三百余人虽说行的不快,可是这些人也久经战阵,也守纪律,天亮之前在下游渡河,一路向北,专挑偏僻的道路前进,天光大亮之后,方进石让陈麓君带人到一处偏僻的山谷中休息,这些打着宋军旗帜身着宋兵军服的男人还说的过去,可是队中有这二百名女兵却是太过扎眼,他不敢冒险,和陈麓君商量一下晚上赶路白天休息,休息之时将防卫撒的远远的,不得任何人靠近,并让这些女兵不得出营帐,免得让人看见。

好在离龙谷关并不是特别的远,而且越离龙谷关近越没有人烟,局势紧张,几年前就没有百姓城外居住了。

方进石站在夕阳落日的山头,那一千三百名疲惫不堪的会盟山属从正坐在山谷中休息,陈麓君一指远处的关隘向他道:“看,那里便是龙谷关了。”

方进石极目远眺,这雄关静静的依着背后的大山而建,城高墙危,城楼之上战旗猎猎,城楼之上建着一个土台,一杆巨高的大旗飘入去端,上面是一个大大的“宋”字,中原王朝是大手笔,连一杆旗帜都显示出与众不同的气度风范。

这龙谷关离西夏的夏州府二百余里,夏州是西夏的龙兴之地,不过此时连年战争,百姓逃离,沙漠渐渐吞没良田,西夏初建时夏州府的繁华早已远去多年。

方进石点了点头,陈麓君道:“兄弟,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攻城?”方进石笑道:“莫急,再说凭我们这点人,莫说攻不下来,便是攻入城去也难以站稳脚跟。”

陈麓君笑了笑,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方进石问道:“这里到离此最近西夏夏州的宁朔县城多远?”这个陈麓君却是不知,站在不远的黄金绵接口道:“不到三十里。”

方进石点了点头,回头道:“让兄弟们休息一下,天色一黑便马上赶往宁朔县城,我们先攻宁朔县。”阿麓君一怔道:“不是说我们来攻龙谷关的吗?”

方进石道:“龙谷关回头再说,今晚我们去攻西夏。”黄金绵道:“宁朔县城是西夏边关重镇,有守军三万人。”方进石道:“那又如何?我们只是去吓吓他们,又不是当真攻城。”…,

黄金绵一呆,方进石却不再理会她大步向山下走去。

天色渐晚,方进石和陈麓君带着这一千三百男女赶到宁朔县城外,夜色中远远望去,西夏的这座边关城镇静静的矗立,方进石望望天空道:“今晚阴天,没有月光,真是天助我等,我们带着多少攻城用的云梯?”陈麓君道:“只有不到百架。”黄金绵惊道:“这么少?”方进石道:“不少了,我们才一千余人足够了,陈二哥,你带一半人去攻东门,这南门便由兄弟我来攻。”

黄金绵道:“你疯了?就这点人你还要分攻两个城门。”方进石回头望了她道:“黄姑娘,我记得你以前不怎么爱说话的,现在能不能把嘴巴闭上?”他这话明里请求,实则已经十分不客气的命令了。

黄金绵道:“嘴巴是我的,我想说就说。”方进石回头向两位附近的女兵道:“两位大嫂请过来。”那两名女兵便走了过来,方进石指了黄金绵道:“麻烦两位将这臭丫头的嘴巴给我用线缝上。”黄金绵道:“你敢!”

那两名大嫂互看一眼,不知dào

该听还是不听,陈麓君上前道:“黄姑姑还是别说了,现在一切听方兄弟的安排吧。”方进石向前走到陈麓君面前,一把将他的佩刀抽了出来大声道:“大敌当前,不听令者,乱说话者,杀无赦。”

他这么一喊,众人心头都是一凛,方进石向陈麓君道:“二哥领一半人去,攻城虽是假的,可是也尽可能的将做的真些,抢攻一下便退回来,只远远的射箭到城上去,最好能射些火箭烧着他们些东西以壮声势。”

陈麓君道:“若是他们出城来怎么办?”

方进石微微一笑道:“今晚天色这么黑,我们又来的这么突然,他们很难猜到到底有多少人来攻城,一定不敢出城的,二哥领人攻上一会儿,马上带人撤走向南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抢些东西来,让人知dào

是我们大宋官军来西夏了,天亮之前到辽国的云内州柔服县天云山和我们汇合。”

陈麓君道:“就依兄弟的,我这就带人去。”他领了六百余人向了东门而去,方进石站在高处用马鞭向前一指,大声道:“兄弟们,大家攻城抢关去。”

余下的六百多人听他一喊,精神都是一振,方进石带人一直到了关下,他大喊一声:“兄弟们把盾牌举起来,后面的大嫂大婶们多搞些声响,射箭的兄弟记得射城上的火把灯笼,大伙儿冲啊……”

他抢过身边一名大汉的盾牌举过头顶,领着头向城下冲去,西夏兵早听得有动静,在城头之下看不清楚,一边射箭一边提了滚木大石向下扔掷,顿时有数人死伤倒地。

方进石提了盾牌,竟然给他冲到城下,此时他士气高涨,早已不知害pà

,有人已经提了云梯搭在城墙之上,却毕竟人数过少,众人又是假意攻城刻意躲闪,城下漆黑一片,西夏兵初时又是摸黑乱射乱投,毫无准头,所以死伤极少。

忽然城头一亮,便有数千个火把向城下投来,落在地上虽然熄灭不少,可是也隐隐约约能看的清楚一下城下情形,方进石知dào

已经不能再攻了,反正他只是诈攻,赶忙喊道:“兄弟们收兵回营了。”他这么一喊,众人扭头便逃,未等城头西夏兵回过神来,这些人已经远远的逃的不见了。

这一阵抢攻不过半盏热茶的功夫,西夏兵不由的面面相觑,着实摸不着头脑,这些宋兵悄没声的忽然来偷袭,却到了城下大声鼓噪,生怕城上的人没防备一个不留神偷袭成功了,却只是抢攻了一尿的时间又马上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也太让人匪夷所思了,而且两个城门全是如此。

宋兵们吃错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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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节 走过掣电倾城知

方进石领着这六百余人跑出十多里路才停下来歇口气,他让人清点一下人数,伤了十六七个,被砸死了四人,尚有一人失踪,他回头安排人去寻找,本打算找些西夏的小城小镇打一下谷草,只是一时没有找到散住在城外的镇子村庄,人早就逃光了,想找就要深入夏州城的腹地,他可是没这个胆量。

休息了一下,方进石便带着人向辽国而来,云内州下属有柔服和宁仁两县,柔服县地域广袤,依北宋边境之地又是多山的地方,这里地广人稀,方进石早已经了解过,这天云山山高谷深,最是适合隐藏了。

他赶到天云山约定的地方时,有人来报,陈麓君竟然比他还要早到,方进石有些意wài

,他们怎么跑的这么快,当他看到陈麓君带的这些人时,顿时明白了,他们竟然打谷草发了财了,陈麓君带人佯攻宁朔县城,也是和他一样,一击便溜,然后不知怎么地竟然发xiàn

向北有一条小小的西夏营寨,陈麓君毫不费力的便让人抢劫了这座营寨,里面多是些伤兵,西夏和金国盟约联手攻辽,不想三万大军入辽,几乎全军覆没,辽国现在就是这样,和女真人打仗一败涂地,可是对西夏和宋军可是连战连捷,两国都未从辽手中讨得任何便宜。

这一小队西夏伤兵狼狈的归来,本在宁朔县城休养,偏偏领头的将军又言语得罪宁朔守军,一气之下城中也不待了,就在城北扎营准bèi

天亮赶回夏州,却不想陈麓君的运气太好了,不仅又抢了许多粮食军服,竟然得了近二百匹的战马。

方进石听了哈哈大笑,真是老天都助我,安排所有的人隐藏在这茫茫的天云山中好好的休息了一天,天色还早,方进石便溜到陈麓君住的地方,让他赶紧升帐准bèi

点兵。

陈麓君道:“今天我们去哪里?”方进石道:“赶紧让兄弟们换了西夏人的军服,今晚我们去攻龙谷关去。”陈麓君有些担心道:“今晚天气晴好,有月色照亮,再像昨夜那样攻城,宋兵一定会发xiàn

我们只有这一点点人,那里可就不好办了。”方进石笑道:“不要紧,今晚我们只派有马的兄弟去,只向城头射箭,若是官军开城出来,兄弟们上马便跑。”

陈麓君道:“这样攻城,有用吗?”方进石拍拍胸口道:“绝对有用,昨夜我们那一阵攻城,再加上二哥你忽然袭击了西夏军营,西夏军今日必然已经开始向这边关调军,西夏军调兵,我大宋边关也必定会调兵遣将,如此一来,永兴军必定顾不上围剿会盟山了。”

黄金绵一看到方进石过来,就跟着他来了陈麓君的帐中,方进石说话之时她一直的边上听着,此时听他这么说便插言道:“你可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吗?”

方进石回头望了望黄金绵,道:“什么后果?”黄金绵道:“你这么做,永兴军必会回防不假,会盟山也会暂时脱离覆灭的危险,可是西夏和大宋必会在这龙谷关外集结重兵,随时准bèi

重开战火,双方军队难得休息了这将近一年未战,你又来引火,你当打仗死人很好玩是吗?”

方进石叹了口气才道:“我若是谢亮,此时必定要调军北上,一攻西夏,二攻大辽,西夏新大败于辽,士气低落,此时绝不愿意主动和大宋开战,大辽如今自顾不暇,国内一片混乱,金国长驱直入正面作战,大宋军正是在背后抢地盘的绝佳机会,无论攻西夏还是攻辽,都是机会难得,此时宋军却放着这样的好机会坐在家中休养生息,可惜啊。”…,

黄金绵道:“你难道没听说过前不久童贯率兵攻辽大败了么?秀王助辽便是不想让金亡了辽国。”方进石道:“一次败了可以去第二次,河北路败了难道西北便不敢试了么?金国亡辽乃天下大势所在,这个时候就应该抢地盘。”黄金绵怒道:“小人愚见,纸上谈兵。”

陈麓君见二人又吵了起来,忙的劝道:“两位又开始为了不相干的事来吵,这和那国开战自有那些权贵决定,和我们一个小小的布衣百姓,土匪强盗有何相干?”方进石道:“是不相干,二哥,不用等天黑了,我们这便走吧。”他去骑了自己的马,在马上大声道:“有胆量有马的兄弟,有谁敢跟着我去攻龙谷关?”

这些强盗们都看着陈麓君,因为陈麓君才是自己的头领,等着他发话,陈麓君刚要出声,边上有人应声道:“我愿前去。”接着又有数人应声,陈麓君大声道:“大家听方兄弟的,有马的兄弟前去,没马的在此等侯了。”

方进石道:“谢谢兄弟们愿意随我前去,二哥在这里等候,我带人去攻城。”他本有些后悔那样喊了一声,若是无人应声,那就太没面子了,可是如此一看,还是有人愿意追随他的,陈麓君无形中也默认了他调兵的权力。

方进石领着这二百余人换好西夏人的衣服,飞骑赶到龙谷关下,方进石大声道:“兄弟们骂几声射几箭,做做样子便回去了。”这二百余人骑马奔到城下,城头之上的宋军远远的看到一小队西夏骑兵奔近,尚在猜测这些人要准bèi

干什么呢,这些西夏人开弓便射,这些宋兵才明白,原来这是来抢关的,这也太欺负人了吧,才二百人就想抢关攻城?

这些西夏骑兵连马也不下,远远的保持着防止突然开城门能逃掉的安全距离,这中间距离太远,没有一枝箭能射上城去,几十名西夏兵面红耳赤的咒骂了一阵,仿佛解了气了,忽然的骑马跑掉了。

这二百多人在方进石的带领下草草练了一会箭法和骂人功夫,便回去了,方进石感到意兴阑珊,骑着马带着人慢慢的回到防地天云山中,陈麓君看他如此之快的就带人垂头丧气的回来,上前道:“怎么这么快?”

方进石跳下马来将马鞭丢在地上道:“这事情毫无难度,实在没意思。”陈麓君陪笑道:“只要能解了会盟山之险,越没难度越好。”

方进石道:“我回去睡觉去,张宗鄂大哥什么时候有消息什么时候再来叫醒我。”陈麓君看他忽然耍小孩子脾气,不仅有点莞尔。

他这一睡果然睡到中午时分也没有人来叫他,他睡到再也睡不着了,陈麓君才笑嘻嘻的前来找他,一看到他便道:“方兄弟,你果然有本事,中部县的永兴军准bèi

撤回到龙谷关来了。”方进石道:“这算个什么本事,是西夏人迫使他们退兵的,又不是我。”

陈麓君陪笑道:“方兄弟随便一出手,这西夏和永兴军几万人马都听从你的号令,你让他们撤他们便撤,这还不算本事?”方进石又躺了下来道:“若你只是来给我说这个的,我还是再去睡觉了。”

陈麓君赶忙拉了他道:“不仅如此,张大哥那边有消息了。”方进石精神一振,忙道:“他们如今怎样了?”

陈麓君道:“派去的人好不容易才找的到山寨中的兄弟,如今云内州是一片混乱,我们在这大山中不知,金兵已经攻破大同府,大批金兵正在追杀辽军,听说金军平辽左副元帅完颜宗辅率兵四万准bèi

进攻云内州,金将赤盏晖先头已经抢占黄河渡口,隐隐形成对云内州成包围之势了。”

方进石一下跳了起来,大惊道:“这还了得,金兵来的这么快,我那个臭婆娘一定已经到了云内州了,这可大事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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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节 卓立天骨森开张

方进石道:”那张大哥怎么不带人渡过河去?”

陈麓君道:“此时河对面已经是金兵所占领,张大哥有先见之明,一到便让人抢占船只,连同对岸的船只也抢了来,金人无船,所以过不来,再说这些船一下子也渡不了这三千兄弟过河,若是分批,又怕渡河之时史斌骑兵冲击过来,那就太危险了。”

方进石道:“如此一来,会盟山的兄弟便是困死在这浚河岸边了,进退不得手中又无粮,女真人又在调兵遣将寻船渡河,时间上真是拖不起。”

陈麓君道:“正是如此,我派去的兄弟回来传张大哥令,让我们这一千人速回会盟山,不得前去救援,他是怕我们人少兵弱,去了也是白白送命。”

方进石道:“这一千兄弟是太少了点,我们对此地又不熟悉,如今云内州也是虎穴狼窝,谁都比我们强dà

的多,不知张大哥准bèi

怎么办?”

陈麓君道:“张大哥的意思是想等等耶律川的辽军救援,只是大辽自顾不暇,大同府城破,耶律川部都不知有没有被女真人所灭,所以张大哥派了人四下打探,其实只不过是等确认消息而已,张大哥已派人多次和史斌和谈,希望分一些武器给他,让开一条路来,史斌尚在犹豫,只是云内州刘成川坚决不允。”

方进石道:“史斌不是在犹豫,他是维持着表面上和会盟山的友好关系,把恶名让我没见过面的老丈人来背,杀虎山和会盟山已成仇敌,好容易有这种机会,他绝不会轻易放虎归山,他比辽国人更想将张大哥和兄弟们害死在那浚河岸边。”

陈麓君呆了一下,忽然正色向方进石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方进石急道:“二哥这是干什么?”赶忙伸手相扶,陈麓君正色道:“方兄弟,客气的话我也不多说了,如今的形势对会盟山上的兄弟们来说是极其的危险,大家都心知胆明,方才我进来之时,外面的兄弟都吵着要马上赶到浚河去相救被困的兄弟,那些女营的姐妹们全都有父亲丈夫兄弟在那里,她们更是焦急万分,我知dào

方兄弟有本事,再难的事也难不到你,所以相求方兄弟再次援手,助我们这些兄弟脱困。”

方进石望着他,陈麓君目光中满是期盼和赤诚,方进石不由的抓了抓后脑才道:“二哥也许把我看的太……太高了,这件事当真是麻烦的很,只怕是我也没这个本事。”

陈麓君道:“我们大家都知此事极是不易,兄弟们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难道真要我带人回会盟山去?总是不能让我就这么带去宁仁县白白送命,方兄弟解永兴军之危的本事大家都看在眼里,兄弟们都相信你绝对是有大本事之人,他们全都愿意听方兄弟的调遣,只盼着你能大义出手,将张大哥及一众兄弟们迎回来。”

方进石叹道:“怪不得你一进来就夸我有本事,我还当真了呢,原来是在这里准bèi

陷害我的,我被你夸的这么厉害,看来想要推辞也是推辞不掉的了?”

陈麓君咧嘴一笑道:“这谁让方兄弟你有这本事呢,你看我夸过别人吗?”他说着话转过方进石休息的碎石堆,大声喊了一声:“方兄弟答yīng

了,他一定能将张大哥解救回来的。”

方进石赶紧也绕过那乱石堆,只见眼前的开阔地上站满了会盟山的男女,一个个用期盼和热切的目光看着他,这些人都静悄悄的等陈麓君的消息,如今听他这么一喊,全都向前围上几步,有人激动的道:“他答yīng

了。”…,

“谢谢方头领。”

“方头领一定要带我们将张大哥和兄弟迎回来。”

“方头领快想个办法吧。”

这千百人围了上来,一个个群情激愤,仿佛将他当成了救星一样,他们改口称他为头领,更是将他当成了自己人,这些人都多是很朴素的乡民,也不会想这样叫他头领是不是合适,方进石看这许多人这么高呼,心中开始激动起来,他心中一直都非常盼望着有一天做一些惊天地的大事,当一个万人敬仰的大英雄,如今这上千人这么的高呼他,感觉自己好像踩在云端里一般,骨头都轻了许多,虽知此事艰难,可是心中没来由的平添自信,做英雄哪一个容易的了,难道别人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陈麓君走到前面道:“兄弟们以后都听你的号令,你说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决不敢违,那一个不听方兄弟的,告sù

我一声,我来处理。”方进石笑道:“兄弟们还是你来带,我只在边上出个主意想个办法就是了。”

陈麓君道:“我会盟山上的规矩向来是谁有本领谁当大哥,这是老规矩了,如今兄弟们眼巴巴的望着你,你可不要坏了我们会盟山上的规矩。”

方进石心说:那看来我要是这件事做不成,非得让这些人鄙视死不可,说不定抱怨起来一刀砍了也有可能,这会盟山上的人也真是现实的很,成则为王,败了绝无退路给你顺顺当当的就坡下驴。

不过这些话他当然不能说出口,当下也不客气,昂首道:“那我就暂时先替二哥带几天兄弟试试,做的不好,二哥可要尽早提醒我。”

陈麓君道:“方头领有什么尽管吩咐,大家都相信你,怎会做的不好。”方进石点了一下头,说了声:“也罢。”他站到边上一块大石头上大声道:“承蒙兄弟们看的起在下,暂时为兄弟们作主几日,兄弟我一定想办法尽快将张大哥和兄弟们迎回来,决不会让大伙儿失望。”

他这话一说完,下面会盟山的兄弟们许多人都握了右拳举起高呼起来,仿佛他一出手,这辽国云内州所有大军便是任他调遣了一般。

方进石受了这些人的感染,也是心情颇为激动,其实他也心中十分清楚,会盟山的这一千余人也是病急了乱投医,这医者若是治好了什么都好说,要是治不好让病人去世了,只怕家属们可是绝不会轻易饶过治病的郎中。

他游目望去,黄金绵远远的站在人墙外围,她抱着肩头冷眼的看着这眼前仿佛打了鸡血一般激动的会盟山众人,她仿佛知dào

方进石望了她了,转过头默默的走开。

大家的情绪都渐渐平静些了,陈麓君道:“方头领,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你就下令吧。”

方进石微微思考了一下才道:“大家先回去休息,二哥,我想找派几个兄弟打探一下消息,你给安排一下吧。”陈麓君道:“方头领想要什么消息?”

方进石有些不习惯他这么叫,可是想想算了,任他怎么叫吧,他对陈麓君道:“我要这云内州的一些地形图,包括这柔服县和宁仁县的守城辽军的情况,越快越好。”陈麓君道:“我这就安排兄弟们去办。”

方进石嗯了一声道:“我想到云内州城里去一趟,看能不能找个机会说服我那老丈人,兄弟们暂时忍耐一下,躲在这天云山中,我很快就回来。”…,

陈麓君道:“不知你想带多少兄弟前去?”方进石道:“四五名兄弟便足够了,嗯,最好有两三位大嫂一起,这样不扎眼些。”陈麓君马上让人去安排人手。

过不多时,有手下兄弟便带了二男三女过来见他,方进石微微一呆,原来带来的人中竟然有黄金绵,她换了一身普通的乡下村女的衣服,恢复了方进石初见她时那副邋遢的样子,颜色顿时暗淡了许多,方进石道:“你也要去?”

黄金绵难得的微笑了一下道:“我去不得么?现在你是头领,你若是不想让我去我就不去了。”方进石虽有些恼恨她对自己不宵一顾,可是男人的这个肚量还是有的,于是道:“你想去就去吧,谁去都一样。”

黄金绵扭了头不再接口,方进石怕太过惹眼,特意将自己的马换成驴子,这几人装扮成平常百姓的模样,扮了脚夫厨子乡农,方进石向陈麓君道:“二哥也给我找件农夫的旧衣,我也装扮一下。”

黄金绵回了头道:“你这样的一看就不像是下田里干农活的,别人一眼就识破了。”方进石道:“那我扮个什么才像?”黄金绵笑道:“你不用换衣服,这衣服不扎眼很平常,就这样便成,嗯,到路上看有没有集市去买些书来,许多一辈子都考不上的书呆子看上去都像你这样的。”

方进石一呆,也不知她是说真的还是揶揄他不学无术胸无点墨,总是不管她了,六人出了这天云山,一路向云内州而来。

到了一处集市之处,黄金绵果然去买了一个旧书箱,装了一些四书五经和笔墨纸砚,自己背了笑道:“走吧,方公子,我现在是你的丫头了。”

方进石道:“别人不是都是书童的吗?你到前面换个男装扮个书童好一点。”黄金绵眼睛向天想了一下道:“说的也是,到前面再说了。”她到了前面又一处镇子上去买了书童的装束,到隐蔽处换了,走出来给方进石看,方进石道:“是有那么点意思,只不过太干净了,有点脂粉味。”

黄金绵想了一下,走到道边抓了黄土和沙子在身上扬了几扬,扑打了一下道:“这样行了吧。”

方进石看她做事干净利落,说做就做,丝毫不会因为是女儿家爱干净爱惜形象随意敷衍做作,心中有点佩服她了,想来也是,她若真是一个平常的乡下丫头,秀王爷怎么敢将那么重yào

的东西让她代为看管两年,她若是不斗气豁达一些,原也是个厉害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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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节 结根失所缠风霜

云内州是辽西北的重镇,人口虽不是很多,下面也只管着柔服和宁仁两个县,可是面积极大,属地广人稀的边关城隘,宋辽两国百年合好,经贸往来,使这座本是一座小县城的城市急剧的发达起来,宋和西夏连年征战,商贸不通,西北的丝绸之路也因此中断,许多客商有的便绕了辽国这座边城云内州来交yì

,刘成川敢违抗大辽皇帝的命令图谋自立为王,自信便来自己手中的那一万大军和云内州强dà

的经济实力。

方进石和黄金绵等人一路向云内州行来,大道之上行人很少,而且路上遇到几次小股辽军向云内州调动,非常明显的感觉到敌军将至的那种紧张气氛,越离云内州近盘查的越严格,方进石不由的停了下来道:“黄姑娘,我看你还是找个地方住下来别进云内州了。”

黄金绵自然知dào

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再向前走盘查估计要统统搜身了,她这么女扮男装的只怕着实是极不方便了,她望了望远处的云内州才道:“好吧,那我就去找个地方等你们。”

方进石道:“这兵荒马乱的,又不太容易找个什么安全一点的地方,哎,要不你们五人到前面镇子上找户人家租住下来,我一个人进城就行了。”

黄金绵道:“不用了,到前面的镇子上你们自己进城就是了,我在那里等你们。”方进石道:“这怎么行,大家一起出来的,总是不能撇下任何人不管的。”

黄金绵展颜一笑道:“没事的,其实我以前也经常到云内州来的,秀王爷在这里也有不少生意,前面镇子上便有我落脚的地方。”方进石听她这么说,便不再坚持,到了前方镇上,她果然找了家大的染布坊留下了,方进石怕带着那两位大嫂进城也不方便,便一齐留下了。

他自己背了那破书箱,和另外两名会盟山兄弟一起随着路上的行人,经过严格的盘查搜身,终于进了云内州城。

云内州到了此时,沿辽制有契丹部族军和汉人节镇兵两大部分组成,统称为辽云内州开远军,部族军有契丹人三千人,多半是骑兵,汉人和其它少数民族组成的节镇兵有六七千人,只有少量骑兵,刘成川原仅是云内州四捷军马步军都指挥使,只统管四捷军这些节镇兵,契丹本部的部族军和节镇兵都由契丹贵族云内州节度使耶律善才统一指挥,只是这位耶律善才多病怕寒,极少去管这些军事,多半是交给部下自己处理,他这人又不肯交军权给其它契丹贵族,部族军中的将领又是和耶律善才不属一部,他就刻意的提高刘成川的节镇兵去打压部族军的这些将领,刘成川把握机会,让儿子刘行虎娶了云内州刺史的女儿,得到了刺史的帮zhù

,一步步的将自己的亲信安插进契丹人的部族军中,又利用契丹人的内部矛盾拉拢了一批部族军一些得不到重用的契丹人,终于渐渐掌握了云内州的全部军事大权。

耶律善才后来醒悟时已经太迟,想要反击时,此时金兵大军攻辽正急,朝中混乱一片,刘成川羽翼已丰,在辽帝耶律延禧身边又收买了许多人为其说话,随着辽军的节节败退,云内州越来越显得重yào

起来,刘成川又让辽帝耶律延禧封他为云内州节度使,耶律善才无奈之下连气带病一命呜呼,如今的刘成川已然是云内州之王了。

方进石等三人进了云内州城中,这街上倒还没有特别的混乱,他走过节度使府,这里正式的名字是辽国开远军节度使司,府门前重兵把守,多看一眼都有人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你然后上前盘查,方进石也不敢惹麻烦,匆匆走过去找了个客栈住了下来。

梁翠容以前给他说过,如果他到了云内州城了就去城东的百草堂医馆说一声,那里是她安排的一处联络地,方进石问明了这百草堂医馆所在,独自一人便来到了城东。

百草堂是一家在巷子深处的小医馆,门面很小,方进石走了进去,只有一个瘦瘦的郎中在打瞌睡,也没有什么人在,方进石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拍了一掌,这郎中吓的跳了起来,惊道:“干什么?”

方进石笑了道:“我来找人。”

这郎中揉了揉眼睛,抬头望了望他道:“你可是方公子?”方进石看他直接这样问,就知dào

梁翠容早就到了,于是点了点头,郎中站起来伸手挑了内帘道:“少夫人一大早就在这里等着了,赶紧过去吧。”

方进石挑了帘子走进了这后堂,穿过一个小小的后院,后面是三间房屋,两名小丫头站在西房的门口,方进石走上前去笑了道:“我姓方,少夫人在么?”

这两名丫头笑了一下赶紧行礼道:“见过公子,少夫人在里面。”方进石看她们这样,猜想这些人应该是辽国刘成川派来的,不会是景王赵骇一系的人,一个丫头替他推了开了门,方进石迈步走了进去,这房间不大,梁翠容懒洋洋的半倚在一张榻上,鞋子都没穿,云鬓散乱,她看到方进石进来也不起身,只是笑笑望着他。

方进石摇了摇头道:“你这样子可是太不像话啊。”

梁翠容媚笑向他招了招手,让他走的近前,伸手在桌面的盘中拿了一颗葡萄剥了,送到他口中,媚笑了道:“我怎么不像样子了?”

方进石将那葡萄吃了才道:“你说呢?”梁翠容这才坐正了道:“我知dào

是你来了,才敢这样的啊,难道你喜欢我对你客客气气的行礼参拜叫一声方公子?”

方进石笑而摇了摇头,梁翠容向前一跃扑到他的身上,搂了他的脖子低笑道:“这几天有没有想我?”

方进石低了头去亲了亲她才道:“当然有想了,天天的想。”梁翠容嘻嘻笑了道:“人家也想你了,好后悔没有和你一起过来。”

方进石抱了她坐在榻上,耳鬓厮磨,蜻蜓点水,新婚小别更是情义绵绵,说了一会儿情话,方进石道:“云内州如今是怎么一个样子了?”

梁翠容眼珠转了一下,笑了道:“那我是说好呢还是说不好呢?”

方进石道:“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怎么由得你来说了。”梁翠容道:“对我爹爹和哥哥来说可是不太好,对于会盟山来说,还不算太糟糕了。”

方进石道:“对你爹爹怎么不好了?”梁翠容道:“前天有金国的使者前来劝降,我爹爹见过以后客气的打发走了,结果金国使者还没到黄河边上,就让军中的契丹部族军的几名头领赶上前去全部杀了,完颜宗辅大为震怒,加急调兵从南北两路准bèi

来攻,金兵锐气正盛,云内州背靠大宋和西夏,四面环敌,孤立无援,当真是危险的很,我爹爹自然是极不好了。”

方进石哎了一声道:“不是有阻卜部的人马和你爹爹有盟约吗?对了,还有史斌的七八千大军。”梁翠容道:“阻卜部的头领们看金兵强dà

,有消息说已经投靠女真人了,史斌的人马虽众,可是要对付女真人,也是极困难的,本以为会盟山的那批东西应该不难到手,却没想到张宗鄂也是极不容易对付的一个人,忽然提前出发不说,现在将那批东西押在浚河之上,此时就算是联合史斌大军将他们覆灭了,只怕那些东西也难到手。”

方进石道:“只怕你爹爹还怕女真人趁机渡河而来呢,张宗鄂部虽然人少,可是背水一战,自然全军拼命,就算胜了也会损失严重,若是这样放虎归山,史斌却不答yīng

,所以他也是骑虎难下,进退不得。”

梁翠容在他肩头打了一下,道:“我就知dào

你最是聪明了,他就是这样,不仅仅如此,云内州的节镇兵和契丹人的部族军向来不和,先前倒还没有什么,可是此时大辽兵败如山倒,汉军节镇兵和契丹人的部族军心中的想法自然不同了,节镇兵自然不想为一个异族皇朝再卖命,部族军的契丹人却欲和金兵决一死战,只怕我爹爹也降了女真人,所以赶过去杀了女真使者,要绝我爹爹的退路。”

方进石站起身来,在房间中走了一个来回,想了一下道:“这形势变化之快真是让人跟不上步子,云内州开远军大战之际,节镇兵和部族军各有打算,背后又有大宋和西夏虎视眈眈,前面又有张宗鄂的这根刺吞又吞不得,吐又吐不出来,哈哈,我这没见过面的岳父丈人这次可是没算计好,一步没走好,步步难行。”

梁翠容道:“是啊,我都不敢去见他,他现在不停的招集人问话商量对策,只怕军中有变,契丹人不同的部族之间也相互有矛盾,大厦将倾,各人又有各人的打算,听说耶律川的率部分溃军准bèi

从下游渡了浚河到宁仁县城去,我爹爹担心契丹人在此时不服从他的命令,去投靠耶律川,所以正想办法调节镇兵去宁仁县城以防有兵变。”

第84节 已佩含景苍精龙

方进石眼前一亮,道:“你爹爹准bèi

调哪里的兵马去宁仁县?”梁翠容摇了摇头,方进石沉吟了半天想了想道:“这个你帮我留意一下。”梁翠容望着他道:“查这个倒不难,只是你想干什么?”

方进石道:“无论我想做什么,你都会帮我的是吧。”梁翠容道:“你是我丈夫,我不帮你我还能帮谁啊。”方进石望着屋顶大梁想了一下道:“若是你爹爹调了柔服县的守军前去宁仁县,那柔服县的防卫就空虚了。”

梁翠容道:“你想打柔服县城的主意?”

方进石低笑道:“我这老丈人贵为一方节度使,嫁个女儿怎么说也要陪个像样的嫁妆出来,要不怎么对的起他老人家的身份地位,若是传出去也让人笑话,你说是不是?”

梁翠容一吐舌头,笑道:“你口气可真大,拿了一文钱做彩礼,居然要我爹爹一座县城当他女儿的嫁妆。”

方进石笑了道:“谁让他这个女儿找了个我这样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女婿。”

梁翠容假装叹息道:“云内州只有两个县城,可是我有三个姐姐两个妹妹,都像我们这么要,我爹爹非给逼疯了不可。”说着她也忍不住笑了。

方进石走到窗前,望了外面道:“女真人如今是势不可挡,你爹爹若是联合史斌、张宗鄂的会盟山和耶律川的残兵一齐,或可一战,只是如今内争不断,只怕云内州城破也是迟早的事,给女真人这么快速的一推进,你爹爹和史斌的那些阴谋全都没用了,如今金兵才是最重yào

的敌军了。”

梁翠容望了他道:“确是如此,我听到两个道听途说的消息,你要不要听一下?”

方进石哦了一声回过头来,问道:“什么消息?”

梁翠容道:“第一个消息,耶律大石被金兵擒住了,只是我爹爹不想让此消息影响到契丹人的士气,所以暂时没有公开而已。”方进石点了点头,道:“这消息只怕瞒不住多久的,那第二个消息呢?”

梁翠容道:“我的属下有人打探到金主完颜阿骨打前不久忽得急症,已经半月未露面了,若这消息是真的,你想想,这对我爹爹来说,岂不是大好的消息?”

方进石嗯了一声道:“果然是好消息,他只怕也有五六十了吧。”梁翠容嗯了一声,方进石回头道:“我想见见你爹爹,你看如何?”

梁翠容嗯了一声道:“这个自然是要见的,我已经告sù

他了。”方进石道:“他没说什么?你自己作主将自己嫁了,没经过他的同意,好像有点……”

梁翠容道:“他天天事情繁多,子女也有十一个,哪里顾的过来,我妈妈只是他的一个小妾,而且过世之前就离开辽国了,若不是这次用的着我,他才不会理会我呢。”

方进石听她好似有些怨恨,安慰道:“再怎么说他都是你爹爹,我无论如何都要去拜望一下的吧。”

梁翠容这才笑了,道:“那我们这就回去,不过他这几天忙的很,还不知dào

有没有时间见你了。”她伏身去拿了鞋子穿,方进石道:“我来帮你。”他去接梁翠容手中的鞋子,却让她拿的好紧,梁翠容低笑了道:“你好没出息,给自己女人穿鞋子,传出去不让人笑死。”

方进石不由分说的抢过鞋子道:“这里又没有别人,怕什么。”他低了头去给梁翠容穿鞋子,梁翠容伏到他的背上抱了他的脖子,怯声道:“你真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了,我……我真是太有眼光了。”方进石听了哈哈一笑,替她穿好鞋子,站起来在她腰间搂了一下道:“走吧,我就只有这点好了,要不你这么好kàn

的女人也不会看的上我这么穷的啊。”

梁翠容让他又这么一夸,心头幸福的不能自已,竟然莫名的有点小小的害羞起来。两人走出这百草堂医馆,梁翠容不让那两个小丫头跟着来,她带着方进石一直向北而行,方进石道:“你府上住在北面吗?”

梁翠容道:“我想先去景王府的接头点问问有没有别的消息。”方进石心头一动,低声道:“最好问问那个金蛇带的人马有没有赶到了。”

梁翠容嗯了一声,边走边低头和他道:“金蛇那边其实也是组成很复杂,他手下有三个头目,分别统领着不同来路的三支人马,云东山的强盗头子名叫秦敢开,为人很是仗义,打仗勇猛,只是脾气不好;还有一路是河东路厢兵组成的,厢兵主要是修桥运粮杂役等兵,粮饷极低,劳役又极重,有些人心怀不满,经常犯事,这伙人的头领名叫傅选,他和秦敢开多有不和。”

方进石道:“还有一路人呢?”梁翠容道:“还有一路是当地的乡民组成的社团,名叫保义社,他们是乡里组织的保丁,他们的头目叫王度先。”

方进石一呆,不由的摇摇头道:“这些人有的是当兵的,有的是强盗,有的还防盗的民社,组合在一起如何能打仗?能将这些人放在一起不闹事就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梁翠容微微一笑道:“金统大在当地名头极响,各方都十分给他面子,换了别人也无人有此本事,他拿了景王的钱安抚这些人为景王卖命,我说若是随便找他们三支人马中任何一支前来都比三路全来有用的多,他们全来,想是因为知dào

来这里抢东西的,所以纷纷争先恐后的。”

方进石停下来道:“那……既然如此,不如不用去了,看来是指望不上了。”梁翠容笑道:“去看看有没有别的消息也好,你什么时候有金统大的本事就能指望的上了。”

方进石失望的跟着她走了竟然快半个时辰,才到了北面的一个大车店中,梁翠容走到店中,方进石不想跟进去,便在外面候着,过不多时她便出来了。

方进石忙上前问道:“如何?”

梁翠容道:“金统大已经带了人星夜赶来,秦敢开还没有到,其他两路人马已经到了黄风山了,在等着金统大和秦敢开一起过来呢。”

方进石道:“他们有没有主动联络你?”梁翠容道:“他们人生地不熟的,当然要先联络我了。”方进石心中一动,迟疑着道:“那个赵子平,你将他如何了?”

梁翠容看了看他,平静的道:“我们这种人,最不能要的就是心慈手软了,这次若不是他正好找到我爹爹联手,只怕败了的人是我,那我一定是生不如死了,你明白吗?”

方进石道:“我明白,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那我不问了。”梁翠容道:“不过这一次我并没有杀了他,因为我知dào

你一定不喜欢我乱杀人,所以我把他放回去了。”方进石微怔,不由的看了她一眼,梁翠容道:“真的,我没骗你,只是我打断了他的腿,将他送还给王爷了。”

方进石道:“其实你这样子也算是背叛了景王了,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总得想个法子才成。”梁翠容道:“也没有什么好法子,不过景王那里不用担心,在这西北之地他没办法我的。”

方进石心中想着这件事,在西北景王也许没办法她,可是他心中却极想到中原繁华所在看看,可是要去中原,不带着梁翠容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二人在街头慢慢的走着闲逛,方进石想要去买些礼物来,梁翠容却不让,二人终于来到了一座高大的府第前,刘成川住的这地方离那节度使司不远,方进石望了那府门道:“第一次见你爹爹,便这样空着手来,失礼的很,还是去备些礼物才好。”

梁翠容拉了他道:“我爹爹怎么会看的上你在这云内州城临时买的礼物,我早就准bèi

好了,去我住的地方取就是了。”方进石无奈,跟着她走进府中,守卫的兵丁对她十分客气,尊称她为“四姑娘”。

她领着方进石从侧门入后院,这刘府面积真是不小,看守森严,后院是刘成川家人住的,梁翠容娘死哥死,自小便离开这云内州府,和几个哥哥妹妹关系也都是一般,她也是近一两年才极偶尔到这刘府中住的,好在刘成川怎么说也是个堂堂的节度使,地方有的是,给她了一处单独的小院子,几个下人丫环。

方进石脸皮本就厚,而且二人已经成亲有时,所以他也不在意那些丫环下人看他,梁翠容带他到了房间中坐下,丫环奉上茶水退出,方进石打量着她这个四小姐的闺房,道:“你的那几个姐夫都是干什么的?可能就我是最差的一个吧。”

梁翠容笑道:“我三个姐姐,一个嫁了大辽皇室耶律氏,另外两个姊夫是我爹爹手下的汉人将军,一个妹妹嫁了西夏皇家宗亲王孙,是比你强的多了。”方进石假意站起来道:“那多没面子,那我还是不见你爹爹了,溜之大吉吧。”梁翠容白了他一眼道:“你敢,好好的坐着,我去问问我爹爹在不在。”

她留下方进石自己到前面去了,方进石摆弄着她房中的花草饰物玩了一会儿,梁翠容便回来了,笑了道:“我爹爹在和阻卜部来的客人说话,等一下见你。”

方进石道:“阻卜部不是说投靠女真人了么?”

梁翠容道:“阻卜部有许多部落组成的,投靠女真人的是他们的塔塔尔部,此次前来的是乞颜部,我有位哥哥以前在他们部落纷争时支持过乞颜部,送给过他们一些食物,所以云内州有难,他们就主动的要过来相助。”

方进石道:“这些阻卜部人真是有义气,不知来了多少人。”梁翠容叹息道:“才四百多骑兵,这点人跑了这么远,也就是尽点心意了,那个首领的名字真是好笑,名叫孛儿只斤·车轮。”方进石听了也笑了,叫道:“这名字真是好记的很。”

第85节 不废江河万古流

梁翠容道:“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吧,嗯,你最好还是换件衣服。”

方进石上下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道:“这衣服是旧了点,不过你这里准bèi

我的衣服了吗?”梁翠容道:“早就准bèi

好了,这衣服倒不是因为旧了,是因为这衣服一看就是读书人穿的,我爹爹很敬重读书人的,他看你穿着书生的儒衫,和你谈起《礼记》、《春秋》来,我怕你应付不来。”方进石一听,赶紧道:“那我真不能再穿这件衣服见他了。”

梁翠容哈哈一笑道:“我知dào

你最怕和别人说读书的事了,我还没见过你写的字呢,写一个给我瞧瞧。”方进石道:“我写的字你不认得,再说我写的不好kàn

,就不写了。”

梁翠容不依了,伸手拉了他的衣角硬将他按在桌案前,拿了毛笔硬塞在他手中,铺了一张纸在他面前,方进石抓了毛笔,歪歪扭扭的在纸上写了“翠容、进石”四个字。

梁翠容嘻嘻笑了将字拿了起来,这几个字写的差劲之极,尤其是那个翠字,笔画有些多,让他写的头大脚长,梁翠容指着那个“进”字道:“这个字好奇怪,你怎么这样写?”这个字方进石写的是简体字,梁翠容自然不认识了。

方进石道:“这样写简单些,以后你再看到我写的字,除了笔迹判断以外,这些奇怪的字就是我的独家所创,别人可是不会的。”梁翠容道:“那我也不认得怎么办?”

方进石道:“我慢慢教你就是了。”

梁翠容收了那字,去取了衣服拿来给他换,方进石看这衣服是一件汉人平常的短打衣服,极是普通,接过来穿了,这才和梁翠容一起走向前面。

二人走过走廊,看到大门口有一个年青将军正在送一个高大个头的大汉出门,这大汉这么热的天也不舍得把身上的铠甲脱了,他圆脸黑面,头发在头上盘着,和中原汉人稍有差别,梁翠容道:“这个便是那个车轮了,送人的是我哥哥刘行虎。”

孛儿只斤·车轮的名字其实叫做孛儿只斤·哲伦,是梁翠容听岔了,他向刘行虎道:“行虎安答请回,待明儿我安顿好了再来喝酒了。”

刘行虎连声的客气,梁翠容道:“这车轮的称呼真是奇怪。”方进石道:“安答的意思就是义兄弟。”梁翠容奇道:“你怎么知dào

?难道你到过漠北?”

方进石微微笑并不接她,刘行虎转回来看到不远处的方进石二人,快步走了过来,微笑着道:“四妹,这位就是方兄弟了吧,果然一表人才。”

方进石听这妻哥居然都夸他一表人才,心中暗笑,上前去行礼道:“见过兄长。”

刘行虎伸手相扶道:“都是自家人,那来的这许多礼节,走,我带你见爹爹。”方进石见这位妻兄表面待人还是十分礼数周全,也有了好感,和梁翠容跟着刘行虎一路向里,走到了正堂的滴水檐前停了下来。

刘行虎先进去通报一声,出来对二人道:“爹爹让你们进去。”方进石整整衣服,昂首走了进去。

这里是刘成川日常在家办公的地方,收拾的十分整齐,地方不大,刘成川正在低头看着一个大册子,他四十岁左右,脸色红润,看上去和蔼可亲,并没有一般大将军那种十分威严的感觉。

方进石和梁翠容一起跟着刘行虎走了进来,刘成川抬起头来打量了一下方进石,方进石向他行了礼道:“小婿见过伯父。”

刘成川站起身来从桌案后面走了过来,微笑点了头道:“前天四丫头回来,忽然说她自己找了个中意的年轻人成亲了,这丫头真是太不像话了,难道我这做父亲的还会不依着她的意么?”

方进石又躬身道:“伯父教xùn

的是,我们二人年轻不懂事,想来大是不应该如此,让伯父失了面子,还请伯父见谅,。”他言语得当,不怯不亢,刘成川还算满yì

,于是扶了他起身道:“既然都已经成亲了,你们两个都别走了,留下来,先帮着你大哥在军中作事,多认识一些军头将领,等熟悉些时日我再替你安排。”

方进石赶忙道:“多谢岳父提携了,我有个朋友遇到了些难处,想请岳父帮忙一下,不知岳父能否帮他一个小忙呢?”他看刘成川认下了他这个女婿,就马上改口称岳父。

刘成川看他两句话之后马上开口相求,倒有些意wài

,不过他军人出身,内心也不喜欢拐弯抹角的说话,于是道:“你朋友有什么难处,等一下你给你大哥说,让他找人给你办。”

方进石望了望刘行虎,道:“我这朋友的事麻烦的很,只怕须得岳父点头才成。”刘成川哦了一声,不由笑道:“是什么大事?”

方进石微笑道:“我这个朋友手下有两三千人被一些强盗困在浚河岸边了,我想请岳父援手助他脱困,不知岳父肯不肯帮小婿朋友这个忙呢?”

刘成川望了望他,点了点头道:“张宗鄂还是有些本事的,找说客都找到我女婿这里来了,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来为他说话?”

方进石听他言语有些不客气,刘成川虽然也是一方军头,不过他却一点也不害pà

,昂首道:“他是我朋友,没有什么好处给我,我前来为他说话,其实也是想为岳父解忧而来。”

刘成川一笑道:“你怎么为我解忧,你说来听听。”方进石道:“岳父和史斌之前的计划,是想抢了那批武器铠甲,成就一番事业,可是如今张宗鄂困在浚河岸边,将他的人马覆灭并不难,可是那样做得不偿失,如今金国人虎视眈眈,随时便可能攻到城下,那么岳父何不考lǜ

着放张宗鄂一马,让他回去,这僵局才有可能解的开,岳父才能一心的和女真人较量,不知我说的可是实情?”

刘成川嗯了一声道:“是这样的,只是缚虎容易放虎难,谁又能保证他不会因此心存怨恨,等金国人来后他们从背后下手,我宁愿不要那些武器,在金兵到达之前将他们全部剿灭才没有后顾之忧。”

方进石道:“张宗鄂的三千人马被挤压在浚河边上,若是岳父和史斌动手,背水一战,必能以一敌十,只怕岳父和史斌的损失不会小,其实张宗鄂将那些武器铠甲烧了沉了倒也真没什么,最怕的是他万一给逼急了,连东西带船只一齐送到对岸去了,那……”

刘成川眉头一扬,看了他一眼低头沉思,方进石继xù

道:“对岸的女真人暂时无法渡河而来,便是因为船只让张宗鄂抢了去,若是逼急了他,将这些船只和武器弓箭全送给女真人,金兵赤盏晖已经在北面抢占了黄河渡口,女真人集结到北面还没有那么快,可是南面的浚河对岸,女真人可是从西京大同府乘大胜之势而来,过了浚河不消一日,便可抵达这云内州城下,那便真的不妙了。”

刘成川道:“那依你之见,就这样白白的放他们回去?即使我同意了,史斌未必同意,张宗鄂难道不怕他一离了浚河,手中没有了倚仗,史斌追上前去趁机再下手吗?”

方进石道:“只要岳父肯放他回去,我自有办法让史斌不敢追赶他,那些武器我想办法送一些给岳父,双方言和,张宗鄂不是那种记仇的小人,他若是没什么大的损失,绝不会助金国人的。”

刘成川道:“你若是有办法让他不被史斌吃掉,我不会为难他的,他在大辽呆的越久,对云内州越不利,我也想让他赶紧离开呢。”

方进石向刘成川行了一礼道:“那我替张宗鄂大哥谢谢岳父了。”

刘成川望了他道:“你有什么法子让他脱了这困局?”方进石道:“这个暂时我还没有想到,不过只要云内州府开远军不助史斌,我总有法子让史斌不敢轻举妄动的。”

刘成川见他不说,也不好强加逼他说,只好作罢,方进石转移话题道:“小婿前来,略备些薄礼来孝敬岳父和夫人们,还望夫人们笑纳。”刘成川点了点头,向梁翠容道:“容儿,带他去拜见几位夫人。”

方进石端端正正的行礼慢慢的退出来,刘成川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回过头来对刘行虎道:“行虎,你觉得你这个新妹夫如何?”

刘行虎道:“孩儿和他也是初次见面,不敢乱说,只是老四一向独来独往,眼光高傲,能看的上他,想来也是定有些本事的。”刘成川点了点头,道:“暂不管他,且看看他能如何,告sù

行豹,让他看守好宁仁县城,耶律川若是想入城,决不允许。”

刘行虎道:“那将耶律川的人马放河来干什么,不如不让他们渡河就是了。”刘成川道:“他的人怎么说都是大辽的人马,虽与我们不合,可是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全军覆没,那云内州的部族军以后只怕会心怀怨言,让他们到柔服县城去,他们不是损失惨重么,就让他们到那里养着吧。”

第86节 点溪荷花叠清钱

梁翠容带着方进石向刘成川的几个妻妾们挨个见礼,她早就让人准bèi

好了许多中原来的玉器金银器,胭脂水粉精美绸缎,讨得那几个姨娘和妹妹弟弟们欢喜无限,方进石跟着她一路走到底,脸上的肉都假笑的僵硬,这才终于将这一过场走完。

二人在回梁翠容居住的那个小院的路上,梁翠容笑道:“真是难为你了,想来你长这么大也没像今天行过这么多礼吧。”

方进石笑道:“有什么难为的,她们都是你家人,面子上总是要走的到。”梁翠容低声道:“你真的有法子让张宗鄂的三千人安然回去?”

方进石停下来道:“我也没把握,若要想脱困,非要借助另外的力量不可。”梁翠容道:“你想借助谁?”方进石道:“我想见一下金统大,可以吗?”

梁翠容缓缓走了两步沉思了一下道:“借助景王的力量不是不可以,只是这些人都是看中了那些货而来,只怕到时不好收场。”方进石微微一笑道:“这些东西如今握在谁手中都不要紧,只要不落入金兵和史斌这两人的手中就好,做大事一定要看的清形势,该舍弃的一定不能贪,否则必吃大亏不可。”

梁翠容哦了一声道:“这些话说起来容易,可是做起来却实在太难了。”方进石道:“你爹爹答yīng

我两不相帮,这件事便成了一半了,我要用金统大看住史斌的人马,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反过来我又要利用史斌的人马牵制金统大,免得他抢了东西便逃回宋境,留下张宗鄂的弟兄们回不去。”

梁翠容愣了一下道:“这听上去非常复杂,只怕很难做到的吧。”方进石道:“我的方法都是想起来不太容易能做到,做起来却不难,我想尽快的见到金统大,希望能说服他和那三个乱糟糟的头领。”

梁翠容道:“什么方法连我也不说么?”

方进石道:“当然要和你说了,就是调金统大的人马来跟在史斌的后面,史斌要动手的话,就要先想想能否敌的过两路人马的夹击,没有云内州大军的支持,他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了。”梁翠容讶然道:“就这么简单?”

方进石道:“是啊。”

梁翠容细想想,确是可行,先前没有想到,是因为把事情想的过于复杂,考lǜ

的东西太多,就容易看不见最容易的法子,方进石能想到,是因为他深知这几路人马,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敌人,史斌请会盟山上的头领去喝酒,可是暗地里却是要将会盟山送于敌手,刘成川和史斌是盟友,只是当他感受到女真人的威胁时,首先会想到自己的安全和损失。

梁翠容道:“我陪你一起去见金统大。”方进石点了头道:“向你爹爹说一声,我们就出城去。”梁翠容道:“我等下让人告sù

我大哥就行了,现在马上还是等明天再走?”方进石道:“越快越好,迟则生变。”

梁翠容当即回去换了衣服,和他一起出了府门,梁翠容道:“我去找些人一起过去,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人多一些安全。”方进石同意了,她到节度使司让刘行虎安排三十名军士保护,方进石也去叫了那两名会盟山的兄弟一起出了云内州城。

走到城门时,方进石看到有许多百姓和兵士在清理护城河,加固城墙,城外的百姓开始要么远逃,要么迁入城中,坚壁清野,准bèi

迎接即将到来的大战。

他和梁翠容骑马行到黄金绵临时寄住的那个镇上,方进石对梁翠容道:“那位黄姑娘也来了,你暂时忍耐她一下。”梁翠容望了一眼那身后的人远了些,低声笑道:“只要她不是准bèi

和我抢你的,我才懒得和她争论呢。”

方进石一窘,道:“人家从心底里瞧不起我,也只有你才看的上我,怎会有那种事。”梁翠容道:“那就行了,我不理她就是了。”

方进石望了她摇摇头,独自下了马到那染坊里去找黄金绵。

他一进了那院子,大老远的就看到七八个染匠洗衣大嫂围上一个石桌不知看什么,方进石看那两个会盟山一起来的大嫂也在看,便也探了头向圈中望去,却原来是黄金绵在一个个小团扇上用了彩笔做画。

此时折扇刚刚从日本传入中土没多久,在上面作画的还是极少,一般百姓还是习惯用团扇,染坊中颜料各色不缺,黄金绵闲来无事便随手提笔画上一幅,这染坊中的工匠虽说都是不怎么识字的穷苦人,可是也懂得画的好坏,这样一来,工匠们纷纷找来团扇请她来画。

黄金绵落落大方,也不谦虚,给这些工匠们画了好几幅来,方进石此时看她拿了一粉色团扇,想了一想,提了绿色的笔在扇面上画了两个荷叶,一个荷叶上两点镂空成水滴欲落状,连叶子都仿佛让这两滴水压的偏了一些,另外一个荷叶用绿色和黑色画了只青蛙,鼓了腮帮子仿佛在蛙叫,旁边又用粉色画上一朵荷花,花叶向扇右边倒去,竟然有一种微风吹来的感觉。

这扇面多是些丝绢为面,不比宣纸,染料作画要考lǜ

到浸染扩散的问题,所以细致的工笔几乎很难画出,可是她不知在染料中兑加了什么东西,便如在纸面上作画一般,扇面极小,更要考lǜ

布局,难度比纸面要大一些,这张画一作完,便如方进石这般外行的人,也觉得这画作的真是好kàn



扇面画自唐渐渐从民间开始流行,到了宋时,经济发达,民间文风极盛,团扇画的艺术成就达到顶峰,宋朝出了许多团扇画的大家,画山水花鸟传世了不少精品,不过彩色的很少。宋徽宗便经常画团扇画,他一作画,则“每有画扇,则六宫诸邸竞皆临仿一样,或至数百本”,黄金绵自小下过苦功,又经过名师指点,她天赋极高,临仿宋徽宗以假乱真,曾一个团扇让人花百贯买去。

她这幅青蛙荷叶画一完成,旁边的工匠们一片叫好声,方进石也不由的赞叹道:“画的真是不错。”黄金绵听他声音抬头看是他,笑了道:“献丑了,末流之技而已,方公子要不也作上一幅让我等开开眼界?”

她说着将手中的画笔向前一送,方进石赶忙躲开道:“在下不会作画,那里敢当。”黄金绵微笑着拿了那面团扇,看了看道:“公子既然是觉得好,那这扇子便送于公子吧。”

方进石接了过来,他心中不由的有些乱想起来,女人忽然送一面团扇于男人,莫非真如梁翠容开的玩笑那样,黄金绵表面也许看不起他,不过是暗自喜欢他了,故yì

那样要引他注意?

方进石心中想着,将那面团扇左右轻轻扇风想让那染料快些干了,黄金绵将那些画好的扇子让那些工匠大嫂们拿去,等人都散了,这才回头道:“你去云内州,事情办的如何了?”方进石道:“一切顺利,我岳父已经同意两不相帮,让会盟山和杀虎山自己解决。”

黄金绵道:“你想如何解决?”方进石道:“现在还没有想好,不过要想办法见到张大哥一定有法子的。”

黄金绵道:“那你可要快些想到办法,我姊夫那里可是挨不了几天的了。”

方进石点头道:“我很快就有办法了,不过我先要去见一些人,你要去吗?”黄金绵道:“你见什么人?”

方进石道:“我想见一下景王的属下。”黄金绵嗯了一声道:“我听到有消息说景王的金蛇也出动了,你若是见他,我就去,别的我就不去了。”

方进石道:“就是金蛇。”黄金绵问道:“什么时候?”方进石沉声道:“现在马上动身。”

黄金绵倒是迟疑了,她想了一想道:“还是告sù

你了吧,我在这里等一个人,相信他很快就会赶到,要是金蛇那里不是特别急的话,不如等一等这个人再去行吗?”

方进石道:“是耶律川的人?”黄金绵笑了道:“你还是有些小聪明的,一猜就对,是耶律川的人,我让人约了今日上午在这里见面的,可是到了这下午了还没有看到。”

方进石道:“那我们还是等一等再说了,我带了些人过来,让他们进来等行吗?”黄金绵道:“请便。”

方进石转身出了门去,招呼这些带来的兵丁道:“大家进来休息一下吧。”梁翠容看到他手中的团扇,伸手道:“你拿的什么,给我瞧瞧。”

方进石将那扇子交到她的手中,梁翠容翻来翻去的看了一下,漫不经心的道:“谁给你的?”方进石陪笑道:“是那位黄姑娘方才画的,我看画的还好,便讨要了一个。”

梁翠容抬眼望了他一下,淡淡的道:“是么?”她似乎没拿好,那团扇从她手中一滑,落在地上,她慢慢的弯了腰去捡,却巧的一阵风吹过,那扇子向前一滚飘了一飘,梁翠容快步上前用足一踩,将那扇面踩在脚下,在那荷叶青蛙扇面上留下了个脚印。

她似乎不是故yì

的,只是怕那些扇子被风吹的远了,来不及弯腰伸手去抓而已。

第87节 致身福地何萧爽

梁翠容将那扇子捡了起来,用衣袖抹了一下装作擦去脚印,却将那画抹的更是花了,惊呼道:“哎呀,给踩脏了,好在黄姑娘会画,你等一下进去再请她重画一幅,好好的留着,这个就不要了。”她说完却是笑嘻嘻的,歪着脑袋冲着方进石眨了一下眼睛。

方进石心中叹了口气,上前道:“黄姑娘给很多人画了画的,不是单送我一个的。”梁翠容道:“是吗,你以为我是在吃醋?”

方进石一呆,梁翠容接道:“她画这个送给你,是在骂我们。”方进石恍然道:“是了,她骂我是青蛙,总是呱呱的乱叫,听上去让人讨厌。”梁翠容呵呵笑道:“不仅仅如此,汴梁和洛阳一直到潼关一带,乡下村夫嘲笑那些管着男人的女人叫绿皮白肚婆娘,就是青蛙的意思,她这是借题来骂我来着。”

方进石重复了念了道:“绿皮白肚……真是有意思,你名字里有个翠字,这女人……她太会骂人了。”他想到的绿皮倒也罢了,可是白肚,这……这也太那个吧,想到此处,不由的笑的弯了腰。

梁翠容气道:“你还笑,你还将这扇子当成宝了拿着,看我以后怎么对付她来。”方进石笑的够了道:“她就是要看你生气的样子,她心中才会舒服,不如装作不明白,不理会她,她自己没趣便得yì

不起来了。”

梁翠容哼了声,气道:“我哪里有管着你,哎,我以后当哑巴好了,免得别人瞧不起你。”方进石走过去挽了她的手臂道:“走吧,管着我又怎么样了,我还喜欢你管着我呢。”梁翠容挣脱了他的手笑道:“没出息。”

梁翠容将那扇子塞到马鞍上的顺袋中,二人说着笑,也没有把这个当回事,一起来到了这染坊中,这染坊是秀王的产业,后面地方极大,有人奉了黄金绵的命令给这些随从们送上茶水,梁翠容看到黄金绵,心中就有些气,她上前笑了道:“黄姑娘,方才见到送给我丈夫一幅扇面画,什么时候也送我一幅。”

黄金绵微微笑道:“好啊,等什么时候有空了,我送夫人一幅四尺长轴。”梁翠容刚要再说什么,方进石接过话道:“黄姑娘平日忙的很,那有时间给你作画了,黄姑娘,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黄金绵道:“今日天色也不早了,大家便在这里住下来,等上一晚,若是还没有等到,就不再等了如何?”

方进石点头称是,现在天色也不早了,兵荒马乱的又是在这辽国境地,怕是有些不安全,染坊的掌柜伙计们去安排这些随从们吃饭找地方休息,方进石和梁翠容被带到外面环境很好的客栈中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耶律川的人还没有来,黄金绵看着没了希望,便对方进石道:“不等了,我们就去见见那个金蛇,看看你有什么办法了。”

方进石和梁翠容黄金绵一起,带着三十多人一起向黄风山进发,黄风山在云内州靠南的地方,属于宁仁县管辖,宁仁县是一等一的大县,地方管辖堪大,除了县城外,尚有四处军寨,这里的守将是刘成川的二儿子,梁翠容的二哥刘行豹,柔服县是个小县,面积又小人口也不多,守将是辽将韩起尚,他是云内州刺史的表弟,和刘成川其实也是亲戚关系。

黄风山横跨宋朝河东路太原府和辽国云内州府,是两国的分界线,主要山势属于辽国管辖,这里离黄河很近,滔天的河水从山势奔涌而下,很是壮观,浚河是黄河的支流,在宁仁县城南汇流入黄河,此时正是夏天雨季,河水暴涨,宋辽两国合好之时,为治黄河浚河水患也曾多次合zuò

,如今两国开战,谁也顾不了谁,两国的百姓都是提心吊胆,生怕这两河溃堤。

方进石三十余人来到宁仁县,刘行豹外出到各军寨察看防务去了,所以方进石也没见到这位二妻哥,他们直接穿城而过,这里向东北四十余里是张宗鄂史斌的大军相持的浚河岸边,向东南一百多里才是黄风山,宁仁县早已是一片战争即将爆fā

之势,它本就是半草原的地貌,百姓多集中居住在围子里和依山的寨子中,方进石一行有辽国随从,不用问道,直接向黄风山而来。

从宁仁县城出来骑马行了半个时辰,天气还有些炎热,方进石让几人到前方的树木中休息一下,吃些干粮饮些水再走,刚停下来没多久,负责守望的一名随从叫道:“有人来了。”

方进石赶忙走到林外,只见大道之上数百十骑快马而来,远远的望去似乎是辽兵的装束,待奔的近了些,首骑是一名高大的辽将,他高喊道:“黄姑娘在么?”方进石定睛一看,竟然是萧阔海。

他此时身穿辽将的装束,手中提了一把长刀,带着百多个辽兵骑马追赶而来,黄金绵从人群后面闪了出来脆声道:“萧阔海,我在这里。”她直呼名字,竟不带任何别的称呼。

萧阔海奔的近了,从马上跳了下来走过来道:“终于让我追上了,黄姑娘别来无恙?”他此时比前些日子晒得黑了,神色比以前坚毅许多,身上的铠甲有数处被刀削破的地方,左手大拇指用白布包了,想是受了伤,一望之下便知他近期和金军交过战。

黄金绵望了他道:“我很好,你也好么?”萧阔海道:“没把金狗们杀光前,我还不会死,我奉了耶律川将军之令,前来见黄姑娘。”黄金绵道:“耶律川将军在那里?我想见见他。”

萧阔海摇了摇头叹了一声道:“他受了箭伤了,情况非常的不好,现在在西面二十里外的大营中休养。”方进石插嘴道:“不知现在他的那里情况如何,能帮的上张大哥的忙吗?”

萧阔海回过头来也向他拱了拱手道:“上次还要谢谢方兄弟提醒在下了,我回来跟着耶律川将军奉大石林牙之令救援西京,无奈金狗势大,西京府陷落,我军大败,前日方才重整部下渡过黄河到了这里,哎,不瞒兄弟,如今耶律川将军手下只有溃兵七百余人了,可恨史斌奸诈小人,刘成川又和他狼狈为奸,耶律川将军重伤之下,还吩咐我一定要找到黄姑娘共商对策,拼死也要将张头领及众兄弟们安然送回会盟山去。”

方进石注意到听他骂刘成川时,梁翠容脸上有些不快,他其实也有些不太舒服了,黄金绵道:“会盟山又来了一千多人,听这位方头领调遣,你们可以好好商量商量这件事。”

萧阔海倒有些意wài

,回头向方进石:“原来方兄弟带了人来,这下好了,你有什么要我们做的尽管开口,我们契丹人便是拼了命去,也不会让好朋友回不了家的。”他言语诚恳,显然是出于真心。

方进石忙道:“不敢,大家一起商量出个计策来,萧大哥,你们这何不入这宁仁县城却要在城外驻扎?”萧阔海沉声道:“可恨刘成川父子太于无耻霸道,这云内州是我们契丹的州郡,是我们大辽的国土,那刘行豹竟不许我等入城,让我们去柔服县城去,若我们去了那里,史斌狗贼对会盟山的兄弟动手,我们想帮手也帮不上了,我等纵是全军覆没,也绝不能坐视朋友吃亏。”他这话说的掷地有声,和先前只知dào

愤愤而怒、窝窝囊囊的样子大为不同,仿佛和女真人交战之后,骨头硬了许多。

方进石受他感染,也没有觉得这次骂人让他不舒服了,他对萧阔海道:“我们正要去前面黄风山上寻一些帮手,若事情能成,我有一好法子让会盟山上的兄弟离开不浚河岸边,到时还要倚仗一下你们。”萧阔海拍了胸膛道:“这当然是义不容辞的事,听说黄风山上忽然从宋境流窜了上千名打家劫舍的强盗,你们去找那些人吗?”

方进石点了点头道:“那些人我们认识。”萧阔海道:“此去黄风山还有百里,路上只怕有些不太平,我送你们一程。”方进石喜道:“好,多谢萧大哥了。”萧阔海走到马前翻身上了马道:“那便走吧。”

他带了这百十多个人当前开路,一路向黄风山而来,穿树林过浅滩,走了半日,终于渐渐进入浅山丘陵地势。

萧阔海拉住马来,指着远远的重山道:“那里就是黄风山了,听说那些强盗们占了北面山,大伙儿小心点。”众人听他这么说,都提高了警觉,萧阔海将马放慢了速度,缓缓而行。

这百十来人刚转过一个山势的急拐角,却见迎面过来三匹马来,这地方拐弯太急,相互望的见时已经只有不到一百步,这三匹马上乘者突见大队人马,急急的调转马头向来路狂奔。

方进石见这三人都是平常百姓打扮,正自奇怪,萧阔海大怒道:“狗贼那里走。”提了大刀打马追去,身后的辽军跟着打马向前,前面三人骑者中有两人边逃边从马上取了弓箭回身便射,立时便有一名辽兵中箭落马,辽兵之中便马上也有人在马上取箭回射。

双方距离过近,不过片刻萧阔海便赶到最后一人身后,他挥刀便将那人斩落马下,众辽军赶上前去,团团围住举刀将余下二人乱刀砍死。

方进石赶了过来望了望地上那三具尸体道:“这些是什么人?”萧阔海道:“他们是金狗的探马。”方进石吃了一惊道:“金兵的探马怎么到了这里了。”

萧阔海神色有些凝重道:“只怕已经有些金兵渡过了黄河了。”

第88节 秋来相顾尚飘蓬

金国的探子已经到了,那就意味着不会很远的地方必定有金兵。

方进石一行不敢大意,这黄风山沟壑纵竖,随处可以设伏,当真的小心万分,也幸而是萧阔海领着这一百来人护送,才让人稍稍安心。

又顺着大道走了两三里路,黄金绵停下来道:“我们不能这么向里走了,最好能派人联络一下,若引起对方误会就不好了。”方进石也早就心中有些打鼓,听她这么说,向旁边的梁翠容道:“金蛇的人马到底在哪里?这么瞎找也不是个办法。”

梁翠容抬头望了头顶,这山势越来越险峻,越向里走只怕有危险,这地方她也没来过,也没有消息说那三支人马到底在什么地方。

她向上指了指山顶道:“我们到上面看看地形再说,这地方我也没来过。”方进石想着这样也保险一些,便让人马停了下来,和萧阔海、黄金绵一起向山顶爬去。

梁翠容体力不行,爬到一半就爬不动了,方进石只好任她坐下来休息,他自和萧阔海黄金绵一起爬到了山顶,这黄风山山势忽险忽缓,峰峦叠嶂,许多山头山高林密,站在山顶远远望去,白云仿佛玉带一般飘在山头,阳光透过白云斜射下来,端是好kàn

,山顶微风吹面,让人倍感凉爽舒服。

目力所及,不见半个人影,远远的山坡上有些点点白色,也不知是白色的石头还是几只山羊,方进石正欣赏着这美丽的景色,旁边的萧阔海向远方一指道:“你们看。”

方进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却看不到任何异样,萧阔海指的是来路的左面浅山丘陵处,那里地势平坦的多,除了风吹劲草低头外,也真没什么,方进石问萧阔海道:“看什么?”

萧阔海道:“那个方向空中飘有一条薄烟尘带,是许多马匹飞奔激荡起的,那里必定有军队交战,只是远了我们看不到,你们细听听,是不是有喊杀之声?”方进石将手放在耳朵边上,真的似乎隐约有打仗的声音,他立时兴奋的道:“真的那里有人交战,我们赶紧去看一看。”他这么兴奋的一喊,让黄金绵和萧阔海都是回望着他,方进石微微感到尴尬,他虽然也领着人马攻过城,可是那是假的,他从没有真zhèng

看到过两军对垒沙场搏杀的场景,所以就莫名的有些兴奋。

黄金绵抿嘴一笑道:“那我们就去看看吧,也让方公子见一下什么是打仗。”方进石自然听的出她语气里的揶揄味道,可是他却并不在意,赶忙道:“我们只远远的看一看是什么人在交战就行了,不用靠近的。”

他既然是这么说了,三人便一起下了山顶,走到梁翠容身边,方进石告sù

了她,扶着她一路下的山来,上了战马,转头向山外那浅山地奔去。

渐渐走的近了,那喊杀声越来越响,仿佛就在那山梁的另一面,方进石顾不得危险,打了马向小丘陵上奔去,萧阔海将手一挥,那些辽兵自动的抽刀在手,准bèi

弓箭,四下散开慢慢的打马上了山梁。

方进石奔到山梁之上,这里有一小片树木可以隐藏一下,他顾不得藏的太好,游目向山下望去,只见下面的极阔的平地上两支军队正在交战,一方全是骑兵,铁马铁甲,武器多是些大刀长斧,其中还有些人手持一种六尺木柄武器,如枣核形状的棒头上装了大铁钉,或是连体浇铸成如刺猬一样的棒头,他不识这武器的名字叫做狼牙棒,因此感到惊奇。

另外一方人数比这些骑兵多的多了,骑马者甚少,穿的衣服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手中武器也是乱糟糟的,有人连农夫的锄头都拿来当成武器,中军之中遥遥看到一面黄旗,上面写了个“秦”字。

萧阔海怒道:“果然是金狗来了。”梁翠容也刚刚上到山梁,她指了那些人多的一方道:“这边是云东山的秦敢开,他们怎么和女真人交战了。”

金兵只有三百来人,云东山的强盗却有二千余人,只是金兵久经沙场,战斗力极强,三百余名骑兵身披重甲,手持长柄武器,直接冲击秦敢开的中军大阵,全然没有把这数倍于已的游勇散兵放在眼中,他们所到之处,云东山的人马竟然直接闪开一条道来,秦敢开也是久经战阵,手下多凶悍不要命之徒,可是在强悍的女真zhèng

规军队之前,只能保持着不立时四散逃命,这三百多名金兵如同在布里来回游走的绣花针,所到之处又如同狂风吹拂着稻草一样随意。

这些金兵好似在演练一般,忽而向左穿插,忽而冲击一半便又调头回来,甚至有些贼人成股成队的想溃败逃远,他们还骑马赶到前面去拦截,中军指挥的秦敢开再也坐不住了,骑了战马率本部骑兵去迎击这些女真骑兵,这些人却偏偏不和他正面相遇,故yì

的避开,许多自己的兵士因为避让金兵挡了道,气的秦敢开直骂娘却没办法,有些强盗开弓射箭,却将自己人射倒了几个,强盗们哭骂一片,被这些金兵斩杀众多,相互踩踏伤者也是不少,这根本就不是作战,这是在戏弄屠杀这些强盗。

忽然一声呼叫,金军骑兵在冲击了二十余次以后,冲开一条道来,三百铁骑向着南面奔驰而去,秦敢开怒喝一声,带了些人马追了出去,那些金兵看他追来,放缓了马等这些人近了,纷纷拉弓放箭,将追来的秦敢开众军射倒一片,这才打马向远处奔去。

方进石望着这漫山的伤兵和四处奔逃的溃军,不由的目瞪口呆,他人生之中第一次见到真zhèng

的两军对垒却是这般光景,真是兵在精不在多,实力上的巨大差距让这些平日里打家劫舍为生自认为天王老子的强盗们第一次感到了真zhèng

的害pà

,对于方进石来说,这次观战也让他对金兵的强dà

有了一些直观的认识。

秦敢开气急败坏的大声咒骂着属下让人去收拾残局,清点人数,追回想要逃命的散兵,有人已经发xiàn

了山梁上的这一百来人,向秦敢开报gào

,秦敢开让人赶忙列队,用弓箭手稳住阵角,梁翠容对方进石道:“我们现在下去吗?”

方进石道:“我们还是快走吧,他正在气头上,说不得会拿我们出气。”他说话这时候,果然秦敢开的一队人马已经开始慢慢的四散着向山梁而来,萧阔海招呼一声,辽兵们纷纷从后面撤了下来,秦敢开的手下骑兵很少,自然追赶不上,他们也无心去追。

方进石和这些人赶出很远,这才停下来稍稍的喘口气,他回望了一眼方才的那个战场道:“真是事事不顺,想找金蛇帮忙,人还没见着,就遇到他的部下让金兵打的如此之惨败,这些金兵从那里来的,不是说他们没船过不了河么?”

萧阔海道:“想是他们找到了一些小船渡了一小部分人过来,哎,可惜这些人实力太差,人数悬殊如此之大,却能让金狗横若无人,你们若是想找这些人帮忙,我看没多大用处。”

方进石问道:“既然有黄河和浚河这样的地利,为何辽国人不布防在岸边严阵以待,却任由女真人渡过河来?”萧阔海叹了口气道:“你道是刘成川不懂得河边布防么?只是他是有心无力,云内州地域如此之大,如今北面已经让女真人占领渡口,西面又是西夏和宋朝虎视眈眈,这两条河岸曲曲折折河道甚长,处处可以渡河而过,真是防无可防,他手中只有一万人马,实在是无能为力。”

方进石想了一想也真是这样,他的这个岳父现在忽然是退无可退,处于孤岛之中了,原本想着做一番大事,无奈这辽国溃败的太快了,他本身就没有那种实力来雄图天下。

黄金绵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方进石道:“还是要找金蛇,他的人马再不济事,可是我们实在也没有别的人马可以利用了,而且一定要快,若是让金兵大队的渡河而来,那一切就迟了。”

黄金绵道:“那我们如何才能找到他呢?”方进石道:“金蛇必然会和方才交战的那些强盗们联系,我们迟些时候派人送信给那个姓秦的,表明来意,看看如何了。”

他又回头对梁翠容道:“你马上找纸笔写一封信给金蛇,找人送到秦敢开的大营去,我们就在这附近找个地方休息。”他这话有些命令的味道,梁翠容忽然的给他这么说话,也是有些意wài

,顺从的答yīng

了一声,自去找纸笔写信,她写了信让自己从云内州带出来的一名机灵的辽兵换了百姓的衣服去送。

萧阔海让手下去找地方休息,天色渐晚,也不敢再到处乱走了,便在这山中一处比较隐秘的地方安下营来,方进石特意让那两名会盟山的大嫂陪伴黄金绵,怕她在野外宿营不太方便,惹得梁翠容说了一句“滥好人”。

第二天一大早,给梁翠容送信的辽兵回来了。

第89节 罢琴惆怅月照席

梁翠容展开那辽兵带回来的信看了一下道:“金统大今天上午要在前面几里的山谷中见我。”方进石道:“那我和你一起去见他。”

梁翠容嗯了一声,道:“有个事我想告sù

你一下。”方进石道:“什么?”

梁翠容向前走了一步才道:“安命侯赵子平背叛了景王,曾经想要对付我,同时他也想对付金蛇,这我以前给你说过,据赵子平讲,他已经许给这三人其中一人极大好处,让他暗地里对付金蛇,那人已经同意,只是赵子平计划失败,因而想要对付金蛇的人也没发动。”

方进石哦了一声转过身来道:“这人是他们三人中的那一个?”梁翠容摇了摇头道:“赵子平这人为人狠毒,对他自己也狠,我一时问不出来这人是谁,不关我的事我也不想深问下去,不过我已经让金蛇暗中留意了,也不知他查出来了没有。”

方进石皱眉道:“现在这里的情况已经够乱了,没想到每一部分人马都是这么复杂,金兵已经迫在眉睫,金统大的事相信他会自己处理,我们暂时也管不了这许多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让会盟山的人从河边撤离出来,那批东西万万不能落在金兵手中。”

梁翠容道:“你有把握让张宗鄂的人马安全的撤走?”方进石道:“若是金统大同意借兵一用,我便有八成的把握了,剩下没把握的一成是运气,一成是金兵不会来插一脚。”

梁翠容点了点头,方进石道:“我要先安排一下,然后我们一起去见金统大。”他去找到会盟山带来的那两名属下,让他二人赶快回去通知陈麓君带了那一千多人前来接应,特意告sù

陈麓君绕远路从天云山沿边界到黄风山,在宁仁县黄河下游的饮马滩接应。

黄金绵在旁边听他这么安排,有些奇怪道:“兵贵神速,你这么多绕一大圈子,不怕误事么?”方进石道:“误不了事的,绕的远了才安全些。”

方进石又请萧阔海派人四下打探金兵的动向,这个其实他不消说,萧阔海早就派了人马去打听了,他虽和刘成川有隔,可是大敌当前,也派了人去宁仁县城告sù

刘行豹发xiàn

金军骑兵的消息。

方进石这才和梁翠容带了几名属下去见金统大,黄金绵却没有去,他们一走近约定的山谷,金统大早就带了人等侯了,他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精瘦汉子,穿着一件绣工精细的白色儒衫,温文尔雅,外表看上去像个读书人,事实上金统大确实是个读书人,高中过进士,只是他又熟通武艺,为人仗义,爱打抱不平,得罪了不少权贵,受到排挤之后索性便回乡,他喜欢广交朋友,什么三教九流的全都卖他的面子,后渐渐成了当地一霸。

他早年曾得景王的恩惠,交朋友又花费极大,景王便全力资助他,金统大知dào

景王要存心谋逆,便替景王暗地里招兵买马,拉拢亲信,慢慢的数十年下来,竟然有了数千人。

只是这三方人马素有恩怨,也亏得金统大面子极大,三方都得了他的不少好处,才得已平安相处,这次金统大带人长途奔袭,生怕这三方激愤互斗,这才安排恩怨较小的王度先部和傅选部先来,没想到秦敢开的队伍却路遇女真骑兵,这三支人马其实总共并没有一万,不过五六千人,对另外两支都有所隐瞒有所夸大的。

方进石在梁翠容的引见之下和金统大见过礼认识一下,又见过了秦敢开和傅选,王度先却没有来,他留守山中没出来。

见面礼毕,金统大道:“银娘的信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兄弟想让我等如何做?”方进石道:“在下那里敢让金大哥听从我的,那批东西本是秀王的,怎么说也不能让女真人得了去,如今大家合zuò

,金大哥率人数百里而来助会盟山脱困,总是不能空手而回,那些东西便分一半给金大哥,回去也好给景王爷交差。”

金统大笑道:“冲着银娘的面子也应该助你了,更别说有好货可拿,你只消说要我等做什么便行,我相信银娘,自然也相信你。”

方进石又连声谢意,道:“我只要金大哥带着人在史斌大军的侧翼做做样子,一直护送会盟山的兄弟从饮马滩到这黄风山便行。”金统大道:“只做做样子便成么?”方进石点头道:“做样子便成,不过也要防止史斌狗急跳墙,做些不智之举,金大哥最好多派人手和会盟山的营寨来往频繁些。”金统大道:“这个不难。”

方进石道:“那我们约好,明天午时之前,金大哥带着兄弟们到浚河史斌大营侧面,保持十里内的距离,进入黄风山以后交割那批货。”金统大微一思考马上道:“那就这样了,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方进石见他也是个很爽快的人,心中也喜欢,笑道:“没什么要做的了,只是在下有个问题想问一下秦头领。”

秦敢开一直站在金统大身后没说话,他昨日吃了大亏,脸上极没光,这三支人马谁也看不起谁,另外两人听说他吃了败仗,都窃笑不已。

他此时还在郁闷时,听方进石忽然问起他来,抬起头来望了一眼方进石,方进石陪笑道:“秦头领,在下想请教一下,昨日为何贵军要和金军骑兵开战?你和女真人有仇怨么?”

秦敢开怒道:“爷爷以前从没和金国狗贼们打过交道,若是有仇,也是从昨日始。云东山的兄弟们从来都是抢别人的,没想到了这辽国,狗贼们竟然敢太岁头上动土,来抢了爷爷的粮草了。”方进石这才知dào

,想是女真骑兵匆忙到了这辽境,看到这些人军中有粮草,便打劫起强盗来了。

方进石道:“不知这些金兵是从那里来的,金大哥可曾知dào

么?”金统大摇头道:“这个不太清楚,一路之上也没有遇到金兵,也不曾听说过金兵渡河的消息。”

方进石微微失望,道:“那便请金大哥帮忙留意一下,若有金兵的消息一定派人告知一下,我们这次行动若是让金兵掺合进来,便困难的多了。”金统大道:“这个我自会留意,我们这便回去准bèi

一下,几位路上小心。”

方进石和告别,回来的路上,梁翠容道:“果然如你所愿,金统大愿意帮忙,这下你的计划可成。”方进石道:“金统大这里我一点也不担心他不愿意帮忙,他受了赵子平的骗带了这许多人来,若是空手而归,不仅景王那里不好交差,就是手下三部人马都不好安抚,他的实力不如史斌,甚至不如张宗鄂的部下,作作样子便能得到不少东西,这等好事他会不来?”

梁翠容道:“你在担心金国人?”方进石道:“这忽然而来的金国骑兵很是有问题,我是怕女真大军已经偷偷渡河了,所以这件事必须马上进行不可,无论多大代价都不能让这批东西留给女真人。”

他二人说着话回到宿营地,方进石找到萧阔海道:“萧大哥,我要马上去见张宗鄂大哥,你也赶快回去,将能带的人马全都带着,明天午时之前赶到史斌大军的北侧,那里离宁仁州太近了,金统大的人马不好去那里。”萧阔海道:“方兄弟放心好了,我们人数虽不多,可是绝不会让朋友失望的。”

方进石回头对黄金绵道:“黄姑娘,你是和萧兄一起去见耶律川呢还是和我一起去见你姊夫。”黄金绵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听他问起,回答他道:“我和你一起去见我姊夫。”

方进石点了头道:“那我们就和萧大哥在此分开吧,事情紧急,大家分头行事,萧大哥,你的人马只须在史斌后面就行,他动你们也动,他不动你们也不要动,不要管会盟山的兄弟怎么走,若是史斌向你们进攻,千万不可硬拼,你们马上向云内州府城退,他总是不敢在云内州府城部族军眼皮底下乱杀契丹人吧。”

萧阔海看他连这个都想到了,心中对他更是有些佩服了,他带了人马告别而去,方进石道:“我们也起身吧,成败便在明日了。”

此时跟着他的仍然是那三十名从云内州带出来的辽军和四名会盟山的属下,加上黄金绵和梁翠容一行人骑了快马,向张宗鄂所在的浚河岸边奔去。

几个时辰之后,方进石他们来到了这河边,浚河本是一条不太大的河流,冬季时还会断流,可是夏季时却是波涛汹涌,河面极宽,张宗鄂将那些带来的货物全集中到了三十多条大大小小的船上,上面盖了稻草,他将这带来的人马安营扎寨在河边,用粗木塔建营马,沿着营房挖了丈深的陷马坑,内竖竹标长枪,在靠近河的地方还引水入坑,张宗鄂最悚的就是史斌的那一千多骑兵,所以是防守中的重中之重。

史斌此时也是骑虎难下,若是贸然前攻,只怕必将损失不小,刘成川现在着重守城,不肯轻易派兵来助他,若是听从张宗鄂的谈判条件,得到一些武器放虎归山,双方此时已经撕破了脸,张宗鄂只怕不会善罢甘休,就算不能全歼会盟山的这三千人马,他也要想办法至少让张宗鄂实力大损才行。

所以史斌的想法就是等,等张宗鄂粮草耗尽,军心涣散之时自然不战而胜,他不怕张宗鄂会跑了,而且他甚至故yì

的留下了一面给张宗鄂逃走,若是他想要逃了,那些让骑兵头痛的陷马坑便没了用处。

第90节 对君疑是泛虚舟

方进石骑了马站在高处,望着面前滩下的史斌和张宗鄂的军营,双方此时一片平静,中间隔了三四里的缓冲区,浚河就在眼前,这里是浚河和黄河的汇流处,河面极阔,张宗鄂抢来的几十只大船静静的靠近在河面上,上面的旗帜迎风招展,甚至有闲暇的强盗坐在船头拿了鱼钩垂钓,他似乎已经忘掉了如今被困在这里的急迫和危险。

方进石回过头来对黄金绵道:“黄姑娘,我看你还是和这些云内州的兄弟一起回去静候消息,会盟山的大营进的容易,出来可就不好说了。”

黄金绵没看他,平静的道:“那你为何还要下去?”方进石平静的道:“会盟山的那一千多兄弟们看的起我,让我作了这临时的大头领,男子汉大丈夫,怎能临阵退缩。”黄金绵这才回头望了他道:“你应该不要让她去,别让她跟着你涉险,而不是我。”

方进石微笑了看了梁翠容道:“她是我的女人,险不险都要跟着我的。”梁翠容听他这么说话,也冲他笑了笑,黄金绵望在眼中,莫名的感到一阵妒忌,她再不说话,在马背上猛抽一鞭,率先奔向那张宗鄂的大营。

她心烦这女人在她面前展示她的幸福,梁翠容其实并没有怎么得罪她,她也不是因为喜欢上了方进石而吃醋,可是她却偏偏的要生气,一个如此喜欢装模作样的女人,喜欢欺骗男人的女人,却得到了一个男人的真诚的关心和霸气的为她决断,尽管这个男人在她的眼中实在是无比的庸俗,他文不能题诗作词,武不能提枪上阵对战,可是这个女人总是得到了,自己呢?

她自小心高气傲,确实也有高傲的资本,她心中喜欢的人经常和她品文谈诗,谈商论曲,也教会她许多东西,她心中总是仰望着这个男人,觉得这样的男人才配的上她,她内心早已对他芳心可可,无论他让她作什么,有多危险,她都会毫不犹豫的听从他的话,他有什么秘密,从来不会隐藏她,两人的心走的那么的近。

可是他终究是赵姓子孙,皇室贵人,他是秀王,而自己却只是一个潼关城外一个小书吏的女儿,身份差别让她不敢奢望,那怕去试探一下赵子偁对她是什么态度都不敢,两人的距离又是那么的远,是了,他完成这件事就要和那位礼部侍郎的女儿成亲了,便是这个月了吧。

黄金绵没来由的忽然打马狂奔,瞬时她便奔出几十步来,方进石一怔之下,带着众人一起追了过去,他自然不会想到,那么一句话会让她的忽然想到了什么,一直追到会盟山在浚河边上的营门前才追的上她来。

方进石让会盟山的那两人前去叫营门,过不多时,简易的粗木吊索桥缓缓的放下,张宗鄂亲自带了人迎了出来,他这数日以来日思夜想操劳担心,神彩已不若以前,这三千余人的性命加上那几十条船的货物,这担子着实不轻。

他看到方进石,早早的向他伸出手来,边走边道:“哎呀,兄弟你可是帮了我们会盟山兄弟们的大忙了,若不是你,会盟山早就不在了。”方进石听他这么夸奖,有些不好意思,他笑了道:“张大哥言重了,其实我也真没做什么。”

张宗鄂走过去拉了他的手道:“兄弟客气了,要不是你,官军只怕已经攻破了山寨,这些兄弟们怎么还会有心在这里守着,我收到陈老二的来信,兄弟们这才放下心来,你不仅保住了会盟山的山寨,还带了兄弟前来,这份义气和恩德做大哥的心里是记下了。”

他说的确实是心里话,永兴军一有动静,他们便得了消息了,有的属下便叫着要扔掉辎重赶回去,张宗鄂其实自己也担心妻儿,只是这么掉头回去,正中身后史斌的下怀,方进石带人化解了山寨危机,稳定了军心,这才是最最重yào

的。

方进石道:“张大哥的兄弟以前也曾帮过在下,大家都是好兄弟,见外的话就不必说了吧。”张宗鄂揽了他的肩头大笑道:“那我就不用说了,走,我们进营去。”自有人去帮他拉了马匹。

黄金绵低声叫了句:“姊夫。”张宗鄂看她神色有些黯然,微觉奇怪,不过此时他也没心情来关注这个,点了点道:“你姊姊他们还好么?”黄金绵道:“她们还好。”

张宗鄂道:“大伙儿都进去吧。”方进石看这大头领都亲自来迎接,这许多人前呼后拥的当他是大人物一般,心中不免又有点小得yì

了一下。

进到张宗鄂的大营中,方进石看他这里的人武器蹭亮,铠甲威武,想来是将秀王的那批东西自用了一部分,他军中一半以上配了弓箭,全部换了称手的武器,他带来的这些人又全是些精锐,是以史斌真要冲击他的大营想消灭掉他,也是需yào

付出极大代价的。

到了营中张宗鄂的帐下坐了,几句客气的闲话说过,方进石话题一转,对张宗鄂道:“张大哥,这形势也不需yào

多说了,不知大哥有何想法。”张宗鄂道:“兄弟们落此困境,全怪我思虑不周,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前些日子已经派了人到五原去见姚古将军,至少将这些东西寻个去处,只是派去的人还没有回来。”

旁边一名红脸的大汉道:“这怎么能怪大哥呢,全是史斌不顾绿林规矩,背盟弃义,仗着人多势大便自为了不起了,我兄弟们何时曾怕过杀虎山了。”

张宗鄂对方进石道:“这是我好兄弟杜成,统领我军中的骑兵的头领。”方进石知会盟山上的骑兵很少,不过二百名,这次出来,张宗鄂将这不多的骑兵也带了出来。

方进石向杜成拱拱手算是认识见礼了,他向张宗鄂道:“其实这些东西并不重yào

,我想只要不落在金国人和史斌的手中,秀王也不会有什么话说,保存实力将这些兄弟们带回家去比什么都重yào

,这是兄弟的看法,不知dào

大哥认为如何。”

张宗鄂点头道:“兄弟说的自然没错,我本想着得到姚古将军的消息后,他派人接应一下将这些船只运走,我便带着兄弟们向下游的黄风山去,只是一直等不来姚将军的消息。”

方进石道:“在下也是这么想的,还请了景王爷的人马亲来相助大哥,辽国的耶律川也会使些力qì

,姚古将军听说在五原,只怕难以伸出援手,事情紧急,金军已经有少部分人渡过河来,大哥到时分一些东西给景王的人马也没什么,渡过眼前的难关才是最要紧的。”张宗鄂想了一下,道:“那……就依兄弟的,你想什么时候动身?”

方进石道:“越快越好,现在马上让兄弟们准bèi

,天黑便走。”黄金绵奇怪的道:“你不是给萧阔海和金统大说明日中午之时赶到么?”方进石道:“这云内州就这么大的地方,史斌只怕早就知dào

金统大的人马赶来了,这么许多人马知dào

,走漏消息也是极有可能的,如今形势危急,我们连夜偷偷的离开,虽然是险招,可总值得一试。”

黄金绵呆了一下才道:“原来你找金统大和萧阔海帮忙,全是假的,只是为了给史斌造成错觉,其实你早就想好了这瞒天过海之计。”方进石微微一笑道:“也不全是这样,史斌一定早就防备着张大哥的人马溜走了,他有大队骑兵,会盟山的兄弟逃不远便可追上,这些骑兵便是他的倚仗,只是若是身侧有金统大的几千人马和萧阔海的辽军,他一定不敢将骑兵派的太远了,所以这件事的成败就是今晚我们能走多远,两位帮忙的朋友给史斌多大的压力。”

杜成接口道:“既然我们三方能合围,不如将史斌的人马消灭在这里了,何用趁夜逃走?”方进石回头对他道:“史斌的实力在我们三家之上,双方开战,胜负很难说了,我们便是能消灭掉他的人马,也一定是损失惨重,更重yào

的是,我们逃走可以,可是刘成川绝不会眼巴巴的望着他的这个盟友被我们吃掉。”

张宗鄂看这少年分析形势,说的极有道理,心中在想:怎么以前没发xiàn

他有这本事,当直是看走了眼了,他对杜成道:“通知兄弟们做悄悄的准bèi

,今晚便撤军。”

方进石又道:“其实张大哥占了一个天大的地利,若要是换了别的地方还真不好摆脱史斌的人马,这些船只顺流而下,史斌的骑兵怎么都追赶不上了。”杜成道:“这个早就想到了,只是船只太少,又不能丢在那些东西不要,史斌怕我们沉了那些东西,才不敢逼的太急。”

方进石呵呵一笑道:“人在水中不一定非要坐在船上,此时天气尚不算冷,大家何不下河游水。”张宗鄂一愣:“下河游水?”

方进石道:“不错,方才进来时,看到这里有不少木头,是原来这地方就有的么?”杜成道:“这里原是个埠头,这些木头是这里当地的客商准bèi

运到下游的宋境中出售的。”

方进石笑了道:“那我们便替这些客商搬运一下挣个辛苦钱吧,今晚我们将会水的和有胆子的兄弟们集中在一起,几人抱了粗木下水向下游漂流,这可比骑马快的多了。不会水的兄弟们只好骑马走路了,不过人少一些动静也可小一些,大家在下游集合便是了。”

杜成和张宗鄂对望一眼,杜成不由的一拍大腿道:“这个怎么以前没想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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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节 深山大泽龙蛇远

张宗鄂却沉思了下低头道:“黄河不比其它的大江大河,尤其是晚上这样漂流而下,风险也是极大,纵是有木头抱着,也极可能会有兄弟遭遇不测。”杜成道:“兄弟们跟着大哥出来,都知dào

此行的凶险,这法子纵是有风险,但总是比和史斌的骑兵正面冲杀伤亡要小的多,张大哥不如招集兄弟们共议,走水路走旱道让大家自个来选,各安天命就是了。”

张宗鄂道:“这样也好,现在就招集兄弟们决议吧。”方进石却道:“且慢,尚有一件事要马上去做。”张宗鄂道:“何事?”

方进石道:“我想请张大哥派些人马上把那围墙加固一下,把前面的陷马坑再挖的深一些。”杜成奇怪的道:“我们不是说要晚上撤离了,还修那些干嘛?”方进石笑了道:“正是因为我们要离开了,才更要修它。”

杜成一时不明白他的话,张宗鄂却对身边一个属下道:“找些兄弟按方兄弟的话去做,动静定要搞的大些。”

方进石道:“最好现在派些兄弟骑了快马沿着河岸查看一下在那里上岸,也好做些准bèi

。”

杜成一直在想方进石为何要修那些陷马坑,直到此时才想明白,听方进石说要派兄弟去查看河道,便站起身来道:“这个我马上去安排。”

张宗鄂道:“今晚若是有月光是最好了,万幸的是这一段黄河水势平缓,没什么急流险滩。”方进石问道:“这一段平缓的河道有多长?”张宗鄂道:“有三四十里。”

方进石道:“足够了,就在那三四十里的地方上岸了。”他这么一到来,只坐了不大的一会儿功夫,似乎非常难以解决的事忽然变的非常容易了,张宗鄂不由得有了这样的感觉,这少年表面看上去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在谈笑之间,总是能提出一些看上去平常,却非常有用的办法来。

夜色渐渐的浓了起来,方进石虽然会游水,却不想下水去游着到下游,而且他也有些胆怯在黄河中游水,他带了梁翠容和黄金绵坐在装满了武器的最大的那条船上,坐船而下。

张宗鄂站在三千名壮汉的第一排,他沉声道:“兄弟们,这便出发吧。”他话也不再多说,走上前去,和几名属下一起将一根长长的粗木抬了起来,大步走向河边,将那木头掷入水中,跟着飞身一跃,跳入河中,用左臂攀了那根木头,振臂呼道:“走哇。”攀着木头顺流而下。

会盟山的上千名壮汉依照次序抬了木头扑通通的跃入水中,方进石站在船头望着这颇为壮观的场面,感觉十分有意思,甚至有些后悔没掺和一下,可是若要此时跃下水中和这些壮汉一起畅游,却终是不敢。

皎洁的月光下,浚河和黄河在此地交汇,这里水势平缓,平静的河水缓缓流动,二千多名会盟山的壮汉多者十人一支木头,少者三四人攀一根木头,顺水漂流,水面上只露着黑点点的脑袋,河岸上,只有几百名不会水的或者不愿意走水路的壮汉背了武器干粮,杜成的骑兵将马蹄用布包了,马铃摘下,趁着夜色悄悄的沿着河岸向下游撤离,带不走的东西全部丢掉了,待到最后,只留下一座空空的大寨。

方进石坐在大船的船头,将自己的鞋子脱了,笑而转身对站在他身后的梁翠容道:“你看我的这个计划如何?”梁翠容微笑道:“我知dào

你最有本事了,这样的小事怎能难的到你?”方进石听她夸赞,心中得yì

,笑了道:“我真的这么厉害么?”梁翠容低声道:“自然是真的了。”

方进石哈哈一笑,伸手去拉了她的手将她拉到身前坏笑着低声道:“我这么聪明,奖赏一下啊。”梁翠容忙的扭了身子想看看有没有人注意,却已经给他硬抱着亲了一口,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无奈。

忽听得似乎身后不远有脚步声走远,二人回过头来,已不见身后人影,梁翠容道:“是黄姑娘。”方进石道:“你看清楚了?”梁翠容道:“没有,听这脚步声猜想来着。”方进石复又去抱她道:“管她呢,没来由的又来打扰好事。”

黄金绵并没走远,在这条船上她又能走的多远呢,她本只是想到船头透一下气,却无端撞见方进石正抱了梁翠容亲吻,便转身离开,她躲在船舱后背靠着那装着满满武器的板壁,不由暗骂了一声:“无耻!”

她也知dào

人家是正式的夫妻,而且还是自己一手促成的,可是她心中竟是平生一股恨意,她抬起头来望了望天空的月亮,它正穿行于天空中忽明忽暗的云朵,在这同一片的月光下,那个人在干什么?他是睡了还是在读书写字?也许那位聪明可人的邢姑娘正陪着他下棋呢,想到此处,黄金绵胸口不由的烦闷之极,转了身在那船舱的板壁之上狠击一拳,那板壁上的铁钉挂破了她的手背,她却浑然不觉。

这大船在河面顺流而下,船队不时的要相救一些没了力qì

或者迷失方向漂到河道中间的会盟山的兄弟,因而控zhì

着不能走的太快,行得三十余里之时,转过一道弯来,河岸之上已经有人燃起火堆来,尽管已经严令不得高声说话,可是依然有些吵杂之声,这里是上岸的地方,会盟山的兄弟们漂了这三十多里,许多人都是疲惫之极,先期奔到的已经有人煮了食物,有的人会将那些木头打捞上岸,有的便弃了让它顺水而下,张宗鄂亲自站在岸边,命人招呼兄弟们上岸,清点人数,这里也不敢久留,稍稍休息一下便马上打发人马整装赶向黄风山去。

待到天蒙蒙亮之时,连同那几百名步行而来的都已经安全的到达这上岸的地方,失踪的也不过数人,张宗鄂丝毫不敢耽误,令人无论如何都要快速前进,赶到黄风山附近的饮马滩才能将那批货放到岸上来。

方进石站在船头,迎着晨风打了个哈欠,今天的天气依旧很好,太阳缓缓的将阳光洒在河面上,望着河边的风景,一夜之间,已经从那浚河的入黄河口漂到了这饮马滩,这后面的几十里水路相对来说困难一些,不过不用再照看那些游水的壮汉,速度便快了许多。

他望了望对岸,长草的河堤没有一个人一条船只,方进石心头有一点点担心,他并不担心张宗鄂会赶不到这里,一夜之间的行军,足以将史斌的大军甩的很远,便是他纵骑兵来追,只怕也需yào

些时候,更重yào

的是,金统大的几千人马正赶过去,萧阔海率领的残军兵力虽然少,可是全是骑兵,也是极有威胁的。

他担心的是那日见到的三百多名女真铁骑,此时这些骑兵尚没有消息去了那里,他最为担心的是,这些东西一旦上了岸,如何保证不落入金国人的手中,所以他不敢将船上的东西向岸上缷下来,一方面派了探子打听消息,一方面静侯着张宗鄂率兵前来。

一直等到方进石吃过午饭睡了半个下午,梁翠容才进来叫他道:“张宗鄂的人到了。”方进石忙的揉了眼睛走出船舱,果然岸上一片热闹的景象,张宗鄂率了人马疲惫之极的赶到这饮马滩,方进石知dào

此地不能久留,到了黄风山的险要之处有地防守才敢休息,他下了船只到了岸上,和张宗鄂一起安排人手,张宗鄂道:“陈老二带了人赶到了,我让他找了个合适的山头来做准bèi

,一入这山中,我心里就踏实的多了。”

方进石笑了点头称是,这饮马滩就在黄风山脚下,黄风山山高林密,史斌的骑兵一入了山就没有了优势,而且这里山头众多,利于防守,翻过群山,绕远路便可以直达龙谷关和柔服县城。

陈麓君听了方进石的安排,还准bèi

了一些大车过来,他带来的会盟山众和张宗鄂率领的人马一汇合,都是喜出望外,更有女营来的女兵们抱了亲人痛哭,陈麓君此时对方进石已经十分的佩服了,这本是极难的事情,却让他以四两拨千斤的手法轻轻的化解难题。

这些人顾不得辛苦,赶忙的将船上的货物缷下来用车装了,四千人马一起动手,将这些东西运到了一处高山之上。

张宗鄂派了许多探子打听史斌和金统大人马的消息,他总是觉得别人帮了他的大忙,不能不管金统大的人马,探子数度回报,史斌气极败坏,他费尽心力的想办法困了张宗鄂,三千人几十条船从眼皮底下忽然不见了,不由的让他大为光火,吴加亮率骑兵将萧阔海一直赶到了云内州城下,回过头来步步紧逼金统大的人马。

金统大不欲和他为敌,探听到张宗鄂的兵马已经安全撤离,便掉头又向黄风山而来。

第92节 铁马驰突重两衔

早晨的阳光又一次洒在这黄风山的山头,方进石难得起了个大早,这并不是说他开始勤快了,而是昨天他睡的太多,又因为分给他的帐篷里蚊子太多了,他洗了脸后就在这会盟山临时住的地方溜达一圈,这军中已经有许多人认识他了,所到之处不停的有人向他行礼问早,全都称呼他“方头领”。

他总是微笑着向这些属下们点头回礼,这让他感觉自己好似一个威武的大将军在巡视他的军营,有个大肚子的大汉向他行礼后站的笔直,方进石忍不住上前去拍了拍这人的肚子以示关怀,并和这胖子聊了几句,会盟山的属从们多是些极朴实的乡民,方进石两次出手,几乎没有费什么损失的就将两次险情化解,他在这些人心中已经有了不低的威望了。

他还没有巡视完,就有两名张宗鄂的亲随跑了过来找他,方进石跟着这两人到了张宗鄂的住的山洞,会盟山的重yào

头领都已经到了,管粮草的郑头领正低头和张宗鄂说着什么,张宗鄂不时的点头。

陈麓君一看到他来,马上招呼他道:“方兄弟坐这边来。”方进石走到他面前,那里有一个干净的石板,是陈麓君专门让人从外面搬进来给他准bèi

的位置,方进石望了望这里面的七八个人,有的认识,有的见过却叫不上名字,这全是张宗鄂山寨中的小头目,这分明是会盟山要召开军事会议,却专门给他准bèi

了一个位置,也就是他已经在这会盟山的决策会议中可以提出自己的意见了。

那郑头领和张宗鄂汇报完,张宗鄂抬头向方进石道:“这么一大早的叫方兄弟来,是想和大伙商议下一步我们应该如何走,想听听兄弟的意见。”

方进石道:“山寨中是以大哥为首,张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兄弟听令就是了。”张宗鄂见他会说话懂规矩,而且毫不居功要价,心中又对他看重了一层。

张宗鄂缓步走到众人中间,才道:“这次出来为秀王爷送这批货给辽人,风险极大,虽说秀王爷诺下重金,可是我也知dào

有些兄弟们心中有怨言,我一意孤行,陷兄弟们于险地,是我对不住兄弟们了。”陈麓君接口道:“张大哥怎么说这样的话来,会盟山的大旗是张大哥一手拉起来的,大哥做什么事都是为了会盟山着想,兄弟们跟着大哥出来混,怎么可能会对大哥有怨言,大哥多虑了。”

底下又有几名头目纷纷道:“陈二哥说的没错。”

“大哥真的是多虑了。”

“官老爷坐在府中没风险,做强盗的还怕担着风险了。”

方进石望着这些个头目表忠心,心中有些好笑,他也慢慢的明白了,有人的地方就有规矩,有组织的地方就要有生存法则,无论是官军也好,强盗也罢,你要想混的下去,你就要先熟悉这些规矩。

张宗鄂等这几人说完了,才又道:“那我就多谢兄弟们的信任了,如今我们已经到了这黄风山上,绕远路到天云山和龙谷关,便可回到我们会盟山了,是以今日和兄弟们商量一下如何回去。”

张宗鄂手下的步军前锋头领汤昭道:“我们如何来的便如何回去,难道不行吗?”张宗鄂道:“我们押运的这许多东西,行军极为不易,且这些东西本就是要送给耶律川的辽军的,他的大军并未全军覆没,自然要给他们一些,金统大帮我们拖住杀虎山的人,让我们安然脱困,方兄弟答yīng

给人家一半,会盟山说话算话,要不下次有难,谁还会再来相助。”

杜成道:“这样秀王爷会不会不答yīng

?”张宗鄂道:“这个不用担心,秀王一定会同意的。”

汤昭道:“金统大的人马已经回到这黄风山了,就在我们右面数里,唤他们前来拿走就是了。”张宗鄂道:“我担心的是,他们拿的走,却未必保的住。”

方进石听他这么说,马上接口问道:“是那些金国骑兵有消息了么?”张宗鄂点头道:“派出的兄弟们已经探听到金兵的落脚之地了,就在黄风山南面二十里的我们大宋境地,而且远不止这几百骑兵。”

方进石吃了一惊道:“怎么在我们宋境?”

张宗鄂道:“金国和我们大宋有海上之盟,两国联合攻辽,女真人破了辽西京大同府,没船只无法渡河,宦官童贯指令我大宋黄河沿岸官军借船只与金人渡河,那三百来人便是从下游宋境渡河的,他们只是女真人的游骑,连接几日女真人都在渡河,只怕有好几万人。”

方进石听后呆坐不说话,半天在大腿上一拍骂道:“这狗宦官真是该杀,真若这样,只怕这些金国人马上便要进攻云内州城了。”张宗鄂道:“我派出的兄弟探听到的消息,金国人这次誓要速战速决,所以调集了重兵前来,北面由赤盏晖调集二万人马,南面由完颜宗辅亲率八万人渡河,一共十万人马前来。”

方进石动容道:“调集十万金兵?”张宗鄂道:“金国人号称十万,应该也没这么多,不过三四万应该是有的。”

方进石重重的吐了一口气,辽国云内州府一共才有一万人马,且重yào

的是没有援兵,女真人的战斗力又是如此强悍,这次他的老丈人刘成川只怕真的是抵抗不了了,也怪不得张宗鄂一大早的就召集人开会商议。

杜成道:“那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也幸而我们及时到了这黄风山上,若此时还在那浚河岸边和史斌耗着,金兵的几万人马一到……”他不用说下去,所有的人都明白,数万金兵如同象群奔于草原,便是猛虎也让象群踩扁了,所到之处无一动物可以挡其锋芒,若不是方进石巧安排将人撤离,只怕到时金军一到,连同史斌的人马一齐会让金兵消灭了,想到此节,所有的头领都隐隐感到后怕而万幸。

张宗鄂道:“离开定是要离开的,这黄风山山高林密,延绵几十里,且又是些荒山,女真人的目的不是我们,暂时他们不会来攻,我们向西回延安府容易,可是金统大的人马要回大宋河东路,此时已经让金兵挡了道路,只怕金统大此时正头痛上火呢。”

方进石道:“若是他也从延安府回去,在我宋境绕到河东路如何?”张宗鄂道:“如今我猜想金统大也只能这样了,不过我宋境不比现在的辽境,上千里奔走,王度先的保义社和傅选的厢兵还好说,秦敢开的云东山强盗们只怕不太容易回去。”

杜成道:“大哥也是替别人担心,金统大的人马如何回去,管我们会盟山何事,我们依约将那批东西送一些给他们,别人也不会说我们会盟山不讲道义。”

张宗鄂道:“话虽如此,不过我们都是宋人,现在都身在异域,且别人也刚刚帮过我们,我会盟山终不能像杀虎山的史斌那样不仁不义,多交朋友才能危急之时有人相助。”

陈麓君道:“大哥说的没错,永兴军还在龙谷关等着我们,若是和金统大的人马一起回去,那姓范的才不敢主动出击对付我们。”

张宗鄂道:“我已经派人送信和金统大约他一谈,兄弟们这就马上回去开始准bèi

一下。”他又对方进石道:“方兄弟,你看如何?”

方进石赶忙道:“在下没什么意见,一切听从大哥的安排。”张宗鄂笑了道:“兄弟有什么意见尽管提来,千万不能把自己当外人,你要不要一起去见金统大?”方进石道:“这事张大哥去就成了,我就不去了,我想去看看金兵到底如何。”张宗鄂一愣了道:“看金兵?只怕此事有些危险。”

方进石道:“我只是很远的看一下,见不对便逃,想来也没什么风险。”张宗鄂回头向陈麓君道:“陈老二,给方兄弟派些人手一同前去,嗯,把我的那匹马让兄弟骑去了。”

陈麓君答yīng

一声,方进石跟着这些头领们走出张宗鄂的处所,他让一名大嫂和去梁翠容说一声,回过头来,陈麓君已经点了一百名骑兵前来,他手中还拉了张宗鄂的坐骑,一匹黑马。

方进石也不客气,接过马来带了这一百名骑兵向黄风山南面而下,他自知金兵此时定是撒下许多探子,也不敢大意,一路小心观察,向南行了约十里路,来到一处高岗之上。

手下一人指了前面一座土山道:“方头领,我们到那山上看看。”方进石点了点头,带着那些骑兵一起到了那高山之上。

他下了马来,走到高顶处,远远的就看到黄河奔流而下,河面上波光粼粼,上午的阳光照耀下来,远处隐隐看到有些大船,只是太远了看不清楚。

手下一人指了那些船道:“那里便是官军的大船,现在还在运金兵渡河,已经运了三天了。”方进石回头道:“这么远你都看的清?”那人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在下眼睛好些,且前几日大了胆子走的近了些,才看的到。”

方进石嗯了一声,对身后的那些人道:“你们在此等候,我们两个到近处看看。”

那汉子提醒道:“怕是太近了让金兵发觉,便不妙了。”方进石贼大胆,对那人道:“你若害pà

,我一人前去就是了。”

这人赶紧道:“方头领不怕,我也不怕。”方进石一笑,和这名属下骑了马下得这高山,又向前奔了两三里路,来到了一处土岗之上。

方进石向下望去,只见河面上有十多艘很大的船,上面插着宋军的旗帜,远远的看去上面坐了不少身穿铁甲的女真兵士,马匹营帐粮草一应俱有,南面的似乎有一处军营,连绵着数不清的白色帐篷望不到尽头。

这军营西面沿路正有一长队的金兵蜿蜒曲折着列队和云内州方向前进,这些金兵全是步兵,前面的已经走的没影了,后面的还在准bèi

拆营帐打包袱。

方进石看了一会儿,刚回过头来准bèi

和那名随从说句话,忽感觉脑后有疾风拂过,回头一望,只见一支羽箭直直的插在他身后的地上,那箭尾的羽翎犹在不停的抖动。

方进石大吃一惊,回过神来,只看到在一百余步的山下有十多名金兵正在向上爬行,原来他这一查看,便给金兵防营兵发觉,若不是他正巧回过头来,非中箭不可。

他再不敢耽误大意,和那名随从调转马头,狂打马逃跑,等着那些金兵们爬上来,他们早跑没影了。

第93节 此皆骑战一敌万

方进石领着那百十号手下赶回到黄风山时,他向一名属下问道:“我们运送东西的那些船只现在在哪里?”一名属下道:“有的已经送给当地百姓和官府了,有的还丢在河边。”

他本想去看看那些船只有没有别的用处,想想还是不去了,便又转了马头回到会盟山的营寨中,寨中有许多已经又做准bèi

赶路了,方进石回到自己的住处,梁翠容正无聊的和几个大嫂说闲话,她现在渐渐的开始学做听话的小媳妇,生怕别人说她是“绿皮白肚”。

那几个大嫂看他回来,就匆匆的告辞,梁翠容看他走进来后坐在那里不说话,打趣他道:“怎么了,那个黄姑娘又给你气受了?”方进石白了她一眼道:“你能不能天天不要总是提她,没事也给你说的有事了。”梁翠容呵呵笑了走近了一些道:“好好好,不提,那是怎么了。”

方进石道:“金兵好几万人马现在已经到了云内州府了,只怕你爹爹哥哥这次扛不住。”梁翠容收了笑容,低声叹息道:“金兵势大,云内州孤立无援,我爹爹虽不见得是忠于辽帝,可是却也不是一轻言投降了的人,哎,有些事情当真是没有法子的事。”

方进石道:“可惜我这个女婿没用,想要帮他一下也帮不上忙。”梁翠容将身子靠在他的怀里低声道:“我知dào

你有心就行了,连辽国皇帝都没有办法的事,更何况你我这样的平民百姓。”方进石伸手搂着她,感觉心中有些黯然,他虽然知dào

辽亡是历史的必然,想要努力的改变这一格局或者拖延一下时间,却真的有心无力。

过了一会儿,有人在外面道:“方兄弟在吗?”方进石忙的放开梁翠容走了出来,却是陈麓君,他笑了道:“张大哥让我给兄弟说一声,他已经和金统大见过面了,今天下午便将那些货分他一些,明日一早两军一齐向天云山龙谷关进发。”方进石道:“如此甚好。”

陈麓君道:“张大哥特意交待,他留下了二万支箭,七百张弓弩,一千幅铠甲给方兄弟处置,送于耶律川或者云内州,都听兄弟的。”方进石心中有些感动,他自知耶律川的人马只有几百人,用不了这许多,自然是让他去孝敬岳父老丈人的,秀王资助的辽国,如今大石林牙属下已经不见踪影了,刘成川也是辽国节度使,所以也可以给他的。

陈麓君又道:“大哥说带来的几车辎重,运走不方便,也可以送给辽国人。”方进石奇道:“辎重?是什么东西?”陈麓君看他有了兴趣,笑了挽了他的肩头道:“走,跟二哥一块去开开眼。”

方进石疑惑着跟着他来后放东西的后山,有许多人已经开始在分捡武器和铠甲,道路两边全是,仿佛置身于集市一般,他和陈麓君一起走到最后面的山坳,这里有四辆最大的马车,有的马车已经把货放下来了,地上放着十个漆了黄色的木架子,这些木架长六七尺,阔三尺,便如睡觉的大木床一般,上面依次安装五张巨大的弓,弓头部成坡状抬起,后面左右安装有一个绞盘。

这里有三四十名身着黄色短打衣服的汉子,有的蹲在地上给这些木床做清洁,有的在整理一簇簇的翎箭,一个身着同样衣服的黑瘦汉子正在骂几个收拾大车的属下:“说了要将绳子绑紧一些,这么松,没给你吃饭吗……”

陈麓君带着方进石走近了这人身后喊了一声:“宋五哥。”这位宋五哥回过头来,方进石望见这个人虽然脸比较黑,可是也算相貌堂堂,这天气还比较燥热,这宋五哥却将双手拢在宽大的衣袖中,说话骂人时也不肯拿出来。

他望见陈麓君后笑了道:“陈头领来了。”陈麓君指了指方进石道:“这是方头领,张大哥先前给你说过的。”宋五哥忙的唱个肥诺笑了道:“这几日已经不知有多少人向我提起方头领了,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材。”方进石给他把马屁拍的有些不好意思,忙的拱手还礼,陈麓君向方进石介shào

道:“他叫宋钱,是秀王找来的能工巧匠,因排行第五,别人都称他宋五哥。”

方进石道:“宋五哥有礼了。”陈麓君又道:“宋五哥是名满天下的‘巧手宋’宋汴的五公子,他名叫宋钱,却应该叫送命才对,送对头的命。”宋钱嘻嘻笑了道:“陈头领就喜欢向在下脸上贴金,什么名满天下,家父不过就是一个木匠而已,瞧方头领听都没听说过,若是我家真有些名气的话,也是家母特制的黄河鲤鱼有些名气罢了,待几时到了汴梁城,我请方头领去尝尝家母的手艺。”

方进石忽然想起他名宋五,便问道:“不知宋五哥成亲了没有?”他这么忽然的一问,连陈麓君都感觉到有些讶然,宋五见多识广,也并不在意据实回道:“在下多年以前便成亲了。”方进石微微尴尬,笑了道:“在下平时便爱吃鱼,听五哥说你家的鱼做的极其有名,恨不能马上奔到汴梁去吃上一碗,只是怕令堂年高,怎敢打扰,五哥既然已经娶了五嫂,想来也是手艺极佳,适才担心,如今可是放下心了。”

他这个马屁拍的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宋钱心中乐开了花,忍不住将手从袖中拿出去拍拍方进石的肩头道:“方头领尽管放心好了,我那浑家做鱼的本事已经决不在家母之下了,到了汴梁城,定让你吃个够。”方进石注意到他的手黑黑的,手指粗壮,和印象中的能工巧匠细气而修长手指完全不同,更重yào

的是,他右手是有六个指头的。

方进石之所以提起他的妻子,因为他对后世的浙菜宋嫂鱼羹太熟悉不过了,传说首创的宋五嫂便是汴梁人氏,随着汴梁的陷落才流落到临安府去,他听宋钱说他母亲特制的鱼有名,便刻意的打听了一下。

宋嫂鱼羹又名西湖醋鱼,是浙杭名菜,属淮扬菜系,方进石前世可是没少吃,也是极爱这道菜的,成都的宋嫂面来源于宋嫂鱼,却是川系菜,方进石在延州城时吃过一种表面上类似的面,却远不是那种味道,当时便感叹什么时候能再吃一碗宋嫂鱼羹就好了,没想到在这里居然遇到了宋五,虽然他还不能断定这宋五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宋五嫂的丈夫,可是心底就开始盘算着什么时候到东京汴梁吃上一碗这宋家的鱼了。

方进石走过去蹲下手摸面前的一张木床道:“宋五哥,这木床是射箭用的么?这个怎么用?”宋钱微笑了道:“这便是床子弩了。”

“床子弩?”方进石努力的从脑海中搜索这个名字,好像听过也一点也想不起来,他站起来道:“这个怎么使?五哥给说说。”宋钱对他之前的马屁留下极好的印象,于是道:“我让人使给你瞧瞧。”

他一招手,过来了四五名黄衣汉子,其中有两人每人各拿一支长长的箭,这已经不能称为箭了,足足有四尺的木杆,一人拿的杆头是碗大的铁球,一个拿的杆头是个铁铲状的铁尖头,这床子弩可以发射这两种箭,铁球全靠着重击钝力伤人,铁铲箭若是距离近些,可将人贯穿直钉在地上。

这床子弩的五张弓分前弓、后弓和主弓,有滑轮相连,后有牵引钩牵引绳和木制扳机,左右各有一人将那后面的绞轴使了力qì

绞动,慢慢的将那前面五张巨大的弓拉成满月,拿铁铲箭的那人将箭安在滑膛之内,身后一人使铁锤猛击那木制扳机,长箭如流星赶月一般,飞速射下远处山岩,那铁铲箭头在岩上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来,几人奔过去,宋五将那箭头交给方进石道:“方头领请看。”方进石接过来一看,这厚厚铁皮打制的铁铲已经让岩石撞的全卷了边,这等冲撞之力足以能穿一般的士兵铠甲了。

这简直就是冷兵器时代的重型大炮了。

宋钱得yì

的道:“如何?”方进石赞叹道:“这床子弩力道之猛,在下以前想都没想到过。”宋钱道:“床子弩从我朝开国以来便有了,百年前曾在澶州城下射杀辽国南院大王萧达凛,迫使辽国太后萧燕燕不敢再攻城池,这才有了以后的澶渊之盟,历经百年以后,这床子弩历经几代精制,技艺已达极限,如今想要改动一下都是非常困难了。”

方进石道:“这床子弩也是要送于辽国的么?”宋钱道:“正是,只是此时出来只带有这十架,数量太少,想来用处不会太大。”方进石不由的又去抚摸了那床子弩道:“这真是个杀伤力极强悍的东西,只怕当真是天下最厉害的武器了。”

宋钱傲然道:“厉害是厉害,天下第一却是未必。”方进石看他神情,不由的一愣道:“莫不是天下之间还有比床弩这更具杀伤力的武器?”宋钱呵呵一笑,他走到那辆盖着黑色布幔的最大马车前,跳上那车辕,伸手使力将那黑布扯了下来,大声道:“这架万弩轮才是天下杀伤力最强的武器。”

方时石面前出现了一个大大的木制转轮,这轮缘阔达一尺,轮轴粗木所造,看样子十分粗糙,一时也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第94节 未试囊中餐玉法

方进石走上前去细细看了这木轮,听这宋五的口气,这木轮似乎是极霸道的武器,可是看这木轮制做的有些粗糙简陋,实在是看不出有何厉害之处,于是问道:“宋五哥,这东西是怎么个厉害法,你也给试一下吧。”

宋钱道:“方头领可见过工匠们制做瓦盆瓦罐?”方进石这才注意到,这木轮果然和工匠们做瓦罐的那轮子有些相似之处,他点了点头。

宋钱道:“这万弩轮实则是我二哥偶然看到做瓦罐的那个木轮才想到的,木轮转动起来,无论什么东西碰到轮子便给甩了出去,弩箭的发射道理便在这里了。”方进石注意到这万弩轮的轮外圈极阔以外,上面并不平整,雕刻了密密麻麻的小凸起的极细小木块,这些小木块有规律的排列着,他正在想着这些小木块有何用时,宋钱一招手,两名大汉抬过来一个四尺有余的长条木箱来,宋钱从这箱的尾部抽了一支箭出来道:“这便是万弩轮所使用的箭了。”

方进石接过这箭来看,这种箭一尺长左右,箭头并不像平常所看到的那种箭,更不是三停箭和木羽箭的那种设计理念,木羽箭和三停箭箭杆箭尾全是脆木所制,射中人后往往杆断簇留,不能很容易的就握着箭杆拨出,三停箭比木羽箭杆更短,羽也更小一些,这万弩轮的箭只是如筷子一般,箭头和箭杆一般大小,没有箭羽,重yào

的箭身是四方柱形的,箭杆的一个侧面上微制成点点凹进去的样子,方进石一看就明白这样的目的就是那木轮的平面咬合,两者便如齿轮一下,他看到这种设计马上便明白了这万弩轮的设计原理。

只是如果想要这种设计具有强dà

的杀伤力,必定要将这万弩轮的轮子与箭杆之间的距离制做的非常精密才成,换作现代车床用钢材制作也许不是难事,可是这木头所制成的东西,方进石实在是有点不能相信这轮子有多大用处。

他将这支箭还给宋钱道:“我明白了,五哥能否让我看看这箱子里装的什么?”宋钱看他一看到箭就说明白了,有点不太相信他真的就懂了,听他说要看箱子,微微一笑道:“这箱子便是这万弩轮的箭仓,也是最难制做的地方了,便只是这一个箱子,便花了十贯钱以上。”

他说着将这箱子的上盖拉开,这上盖只有三分之一可以打开,方进石探头一望,心中的震撼程度已经无法言表,这箱中整整齐齐的排列着满满的一箱子箭,箭全部在两边预留的卡槽中顺列着,箱子的尾部左右各有一个小摇柄,方进石不用看就知dào

这摇柄是将这些箭向前挤压推动用的,他感到震撼是因为这箭仓的设计原理就是和现代枪支弹匣的原理是一样的,只不过将尾部的硬簧换成了手动的摇柄,他惊叹于在这九百多年以前大宋朝汴梁城一个小小的木匠,便具有了如此不可思议的大手笔。

弹匣的出现才使单发枪支走向连射,虽然说战国时代便有了连发十弩机,可是自十弩机绝踪以后,至宋再也没有出现过连发武器,换言之,这万弩轮是一个连发装置,方进石大感兴趣,兴奋的道:“宋五哥能否试射一下这万弩轮的威力给兄弟我开开眼长长见识?”

宋钱道:“那便试一试了。”他叫来十多人将这架万弩轮从车上抬下来,回头对方进石道:“这万弩轮可平放着将箭竖列射出,也可将轮竖起来将箭平行射出。”这木轮安装在一个大架子上,架子上面铺有木板,上面可以站人,轮子半嵌入一个木柜子之中,那箭仓便是顺着这木柜的预留滑道插进柜中,柜前有许多小孔,这里便是发射孔了。

这万弩轮要有一人在上面或者侧面用木棍搅动木轮开始转动,获得初速度,两人负责将箭仓装入柜中,更换箭仓,一个操控柜上的把手调整射击的角度和方向,这人是最主要的,两人摇动箭仓的摇柄推进箭排向前,同时调整和轮子的之间的间距控zhì

射箭的速度,除去警戒的防守,至少要六人才能将一个万弩轮运转起来。

这万弩轮飞快的转动起来,宋钱从地上捡了一小块石头交到方进石手中道:“方头领将这石头使最大的力qì

扔到天上去。”方进石笑道:“扔这个干什么?”宋钱道:“你尽lì



扔就是了。”

方进石将这块小小的石头掂了掂,使了全身的力qì

直直的扔向天空,他扔的同时,宋钱一声令下:“放箭。”那掌箭仓的一人将柜上一个木柄向前一压,只听吱吱的一阵飞羽破空之声,那万弩轮的喷箭口激射出一列列的飞箭来,这些箭似乎都是头尾相连,中间没个间断一般。

方进石扔的那个小石头急速的落了下来,宋钱急将手在空中一切,那两人便将那箭仓的木柄后拉,箭雨便停了下来,方进石看了看不到百步之外,箭乱七八糟的落了一片,这万弩箭射程却是不远。

宋钱将那箭仓取过来打开向里看了看道:“方头领扔这石头的功夫,这箭仓中已经去了一半了,这一个箭仓中有四百一十七支箭,每次能射出十六支箭,几千上万支箭听上去很多,可是让这万弩箭来射,却也要不了多大时候。”

方进石道:“宋五哥带了几个这万弩轮?”宋钱道:“一共有两架,一平一竖,共二十多个箭仓,一共不足一万支这样的箭。”方进石微微失望,虽然说这万弩轮射速是这冷兵器时代绝对的让人震惊,可是射程不远,搬动不易,更重yào

的是感觉用处不太大。

方进石不敢把内心的失望表露出来,他向宋钱道:“这些东西是宋五哥辛苦制作而来,平白的送于辽国人,五哥不心痛么?”宋钱笑了道:“这些东西是秀王爷出钱来做的,便是秀王的,他想送给谁别人也无权拦着,这万弩轮自去年冬天装成以后,尚未有实战过,我此次前来便是想看看这个东西到底用处有多大,有何改进的地方。”

方进石道:“若试这武器,只怕真要作战方可,宋五哥难道要亲自去参战?”宋五道:“这有何不可,我宋家子弟,技术传承百年,为改良武器而去世的宋氏每代都有,这万弩轮若是想要称雄,必有宋氏子孙为之流血损命,我便做了这第一人又有什么不可的。”他这语气平常,可是那种舍身丧命也要将技术发扬光大的精神让方进石感到万分敬佩,就是因为有许多这样的人,才将这大宋的技艺让四方服服帖帖。

方进石和陈麓君从后山回来,他想了一下,去见了张宗鄂,方进石向他说了看到的金兵的情况,张宗鄂道:“我已经和金统大约好了,此地不可久留,须得尽快回到宋境,明日一早便动身,我已经让陈老二准bèi

好了,那些东西你便拿去给你岳父,也好落个人情。”

方进石向张宗鄂道谢,张宗鄂笑道:“自已兄弟何用道谢,方兄弟两次助我,可见我谢过么?这些东西秀王爷本就是要助辽抗金的,送给你岳父也是正理。”

方进石道:“那就不向张大哥客气了,我马上回去派人给云内州送信,让他们派人来取。”张宗鄂微微沉吟了一下道:“此时云内州府和宁仁县都已经有金兵了,只怕他们人手有些不足,这样吧,我便好人做到底,明日让陈老二带着你们一起来的那一千人,把这些东西给他们送去。”

方进石闻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些激动的道:“张大哥,我那个岳父丈人此前对大哥如此不利,张大哥瞧在兄弟的面子上不和他计较也就是了,如今送他武器,还亲自派人送去,这……”

张宗鄂笑了从桌案后走过来爽朗的笑了道:“各家利益所在,非是私仇,换了我坐在他的位置,我也定会那么做的,做大头领不仅要有能力和眼光,也要有足够的胸襟才能成大事,既然你要送人情给他,何不将人情送到他门上,收下人情的人就更会记得你了。”

他这话似乎是在教方进石为人处世的某些道理,方进石心头明白,恭敬的向张宗鄂行了一礼道:“谢谢张大哥的教诲,我一定记得张大哥的话,我这就回去准bèi

准bèi

。”

张宗鄂道:“不急,还有一事告sù

你,金统大手下的秦敢开不想绕到延安府回去,所以他的部下会躲在黄风山中等金兵或者撤走,或者占据云内州而让开道路,这人我看其实并不是恶人,你若有空大可结交一下。”

方进石哦了一声道:“兄弟记下了。”张宗鄂道:“那你就先回去准bèi

准bèi

,这一千兄弟也不急着回去,若是能帮忙一二你看着办,你带着我放心的很。”

这句话是对方进石最大的鼓励了,他想起以前对陈麓君和邵兴说“张宗鄂大哥我认识,我是他兄弟。”如今,他大可以理直气壮的说这句话了。

张宗鄂望着他走出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若是他再多些历练和兄弟中的威望,我真可以早些归田休养去了。”说完不由的自己摇了摇头。

第95节 脱帽露顶王公前

方进石回到自己的住处,向梁翠容表功道:“我向张宗鄂大哥讨要了一些武器箭羽给你爹爹,给你挣了些面子回来。”梁翠容有点不信的望着他道:“真的是你主动去讨的?”

方进石心虚,走过去搂了她笑道:“自然是真的,你快写一封信派人给他送去,明白一早我带着人亲自给他送上门去。”

梁翠容也不去追究到底是他要的还是张宗鄂主动给的了,提笔写了一封信给父亲刘成川,派了带来的一名辽兵连夜的送去。

第二日一早,张宗鄂的本部人马和金统大的傅选、王度先两部打点行装,一齐绕远道翻山越岭的前往龙谷关进发,秦敢开的云东山人马却在一处易守难攻险要之地开始筑寨布防,准bèi

做长期停留。

方进石和陈麓君带了一起前来的人马,那二百多名女兵跟随着张宗鄂的人马一起回去,所以现在只有一千人左右,他们将准bèi

送给云内州城的那批武器分装在驴车马车上,宋钱带的那三十多名黄衣汉子将那十架床子弩和两架万弩轮一起辛者装车,向云内州府出发。

走过山口路过秦敢山筑的那个山寨时,方进石向陈麓君道:“陈二哥,我们要不要去拜会一下秦敢开?”陈麓君道:“我不久前才在他那里下来,不用再上山去了。”方进石点了点头,任马而行,他对陈麓君道:“金兵虽然势大,可是也不是一下子便能将云内州府打下来的,秦敢开的人马只怕在这呆不了多久。”

陈麓君奇道:“为什么?”方进石道:“因为他没有那么多粮食供他属下二千人马消耗太久,本来他们带的就不多,还给金兵抢去一些,这附近又没有什么人烟,抢都没地方抢去。”

陈麓君想想也是,方进石所讲的都是很简单的道理,他却总是注意不到这些细节,也难怪方进石能想出办法他却只能干着急了。

这又一次向云内州而来可不比上次了,陈麓君派了不少的探子一路探报,金兵正大队向宁仁县城和云内州府城集结,在云内州府城四十里外广袤的浅山黄土地面上,金兵和史斌的大军迎面相对,刘行虎率三千人马在史斌的左翼安营。

方进石不敢让这一千人马正面和这些大军相遇,多绕了好几十里路从云内州背面西门而来,这中间又误了一天,直到第二天下午,才赶到云内州府城西门。

刘成川早早的得了女儿的信件,派了梁翠容的五弟,也是他最小的儿子刘行杰带了人在西门相迎,这是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少年,脸上的稚气未脱,却也身穿着辽国军服站在十里外的驿站等候,他一望见梁翠容和方进石,快步走过来叫声:“四姐,姐夫。”

上次方进石挨个见刘成川的几位夫人时见过这少年,当时他还在读书,如今也要身穿戎装,和女真人一战了,梁翠容也喜欢她这个最小的弟弟,她从马上下来道:“爹爹最近可好?”

刘行杰兴奋的道:“大哥昨夜打了个大胜仗,爹爹能不好吗?”方进石一听忙问:“打了个什么样的胜仗?”

刘行杰道:“大哥联合杀虎山上的人趁金狗刚到立足未稳,昨夜连夜袭营,打死打伤金兵好几千人,如今金兵后退了十里呢。”

方进石一怔,这个他却是没想到,金兵连克辽西京大同府和南京析津府,连耶律大石都被捉,土气大盛,竟然没有将只有一万多人的云内州府放在眼中,虽然有史斌的七千人马挡在面前,可是金兵视作以往不堪一战的强盗,他们却没想到史斌数年以前曾大败女真人,也没把这些女真人放在眼里,他手下有一两千人是宋江旧部,也曾威风八面的横行于宋境,史斌又是多年征战,一望金兵骄横,便和刘行虎连夜袭营,斩杀金兵二千多人,完颜宗辅本尚在后军,连夜赶来,斩了两名防卫不力的猛安,下令暂后退十里,金兵自入辽作战以来,从没有一开始便吃了这样的闷亏,不过吃了此亏以后金兵开始对云内州真zhèng

的重视起来。

方进石望了这少年欢喜的样子,他却知dào

这个仅仅是个小胜,不过是挫了一下金兵的锐气而已,后面才是真zhèng

残酷的战争开始,他笑了对刘行杰道:“大哥真的是了不起,是你爹爹让你在这里等我们的吗?”

刘行杰笑了道:“爹爹今日一早就让我来这里等着四姐和姐夫,他说让姐夫带的人马留在此地休息,让我带姐夫去见他。”方进石早就想到了可能刘成川不会让他的这一千人马入城,他事实上也并不想带着这些人马入城,回头和陈麓君商量了一下,让他和会盟山来的人马安营,自带着宋钱及必要人马,和梁翠容一起进入云内州。

云内州城内的气氛已经比上次来时更加紧张,店铺虽然依旧开业,不过几乎没有什么生意,方进石将宋钱等人安排在节度使府下的接待地,将那批武器交接了,一直等到天色微黑,有人来请他过去,刘成川此时才有空见他。

方进石整了整衣服,和梁翠容一起来到节度使司,他还是第一次来到这样一个军机要地,纵是梁翠容是刘成川的女儿,也是从来没进过这节度使司,他们二人跟着节度使司的中军到了后堂的一个偏厅中等候,过不多时,刘成川从外面走了进来,他虽然压力极大,精神却很好,方进石和梁翠容向他行礼,刘成川道:“你们都坐下吧,陪我吃饭。”

方进石和梁翠容听话的坐在厅中的小圆桌前陪刘成川吃饭,三人闷吃了一小会儿,方进石拿了桌子上的酒壶给刘成川倒上一杯酒,双手捧了道:“岳父,我敬你一杯。”刘成川接了过来,微微点了头道:“你这几天所做的事我都听说了,四丫头还是有眼光的,将她交给你,我放心的很。”

方进石道:“多谢岳父的成全。”他忽然有些感动,刘成川纵然是不在意梁翠容的娘,也少对梁翠容兄妹关心,若可是他终究是梁翠容的生身父亲,他从一个小汉人军头做到辽国契丹贵族才能做到的一方节度使,也是着实不易,如今金兵大举来犯,他在辽国属地十去其九时,明知孤立无援却不投降金国,宁可玉碎不为瓦全,也真称之为大英雄。

刘成川转头望了梁翠容,眼中流露出慈爱的神情,他淡淡的道:“在我这十一个子女之中,我最对不住的就是你四哥,我最得yì

的是四丫头你了,谁敢说我生的我女儿不漂亮了,谁又敢说我女儿不是绝顶聪明了,如今你也有了好的归宿,爹爹也就放心了。”

梁翠容此时对他的怨恨早就没有一丝一毫,她低声道:“爹爹……”刘成川道:“你听我说,明日一早,你们就带着你们的人赶回延安府去,我让库府给你们支二千贯宋钱,你们安抚一下属下,其它的自己用着吧。”

方进石赶紧道:“小婿愿带着这些人助岳父守城。”梁翠容也道:“爹爹,我们不要你的钱,还是留下来激励将士们吧。”刘成川淡笑了一下道:“你们有这份心意就行了,若是过几天金兵围城,你们想走也走不了了,嗯,明天把你六妹一起带走吧,她太小,又是女娃。”

方进石听他这样好似安排后事,知他有死节守城之心,刘行杰也是才十四岁,可是刘成川却让他一同守城,只因他是男孩,刘成川自认后汉皇族,汉高祖刘知远之后,纵死也绝不给祖宗丢脸,事辽只因先辈如此,要他亲自投降,他却终是不肯。

这一餐饭吃的方进石心情有些低沉,回去和梁翠容商量如何助刘成川,却也想不到什么好的法子,第二天一早,方进石去找宋钱,手下人道:“宋五哥一早运送那两架万弩轮到南城门去了。”

方进石匆匆赶到云内州城的南门去找宋钱,云内州城是地草原边际修建的城池,城高墙深,最后一次修建是由二十年前的契丹人参照宋人的修城方法重建,建城时的内墙夯土由军士五十人距离五十步用劲弓远射,这五十人中只要有一人射出的箭扎入夯土中不掉下来,便推倒重筑,城墙根基所用的巨石从西夏几百里外运送而来,主城墙的条石纵竖厚达四尺之宽,这次重修历时四年,花费甚巨,当时想的是重点防范西夏和宋室,却没想到最终到达城下的是金兵。

从城中向外,云内州城最里面的就是女墙,下面就是称之为瓮城的狭窄之地,这里是城池的最后一道防线,瓮城之所以称之为瓮城,是一条十分狭窄的细长过道,一旦有敌军破了城门,必通过瓮城方可进入城池,越过女墙到达城楼,进入瓮城的敌军极容易被城楼上面的弓箭当成活靶。

向外便是城门门洞,云内州城门极厚,有两道门,里面的门名为索关,也称之为千斤闸,是一块重达数千斤的巨大石板,索关平日吊起,纵是战时也不落下,只是因为索关太重,一旦落下索关,需yào

半日几十人才能将之升起,太过费时费力。

第96节 自然弃掷与时异

若是需yào

将这索关放下,那就是说明城门已破,情况已经非常危险了,放下索关,不仅可以阻止攻城者后续的进入,而且索关将已经进入城中的敌军隔入瓮城,便于城楼高处的守军开弓放箭屠杀困在瓮城中的敌军。

方进石站在这高达四五丈,宽不过一丈二三,长六七十步的瓮城中,他抬头望了望被城墙围成了四方的蓝天白云,不由的心头一寒,这里暂时静悄悄的,地上的青古板铺的极是平整,有些石板让车轮压出了些痕迹,自上次重建以来,云内州府城从没有被任何敌人进攻过,因为大辽强盛,无论是西夏和宋室都无力进攻这座西部重镇,如今女真人来了,检验它坚固的时候到了。

方进石向前穿过瓮城,走过千斤闸下时,不禁的抬头望了望这块巨大的石块,他快速的走过去,生怕上面锁住这石块的铁索不够牢固,云内州的城门厚将近一尺,上面镶了许多铁条加固,碗大的城门钉和酒杯大的门钉交替镶嵌,城墙角下有两间小室,室中步下阶梯,进入地下室,地下室中半埋了许多大瓮,这里名叫地听室,专门是用来听侦敌军是否在挖地洞的。

云内州的城门洞极高,门洞中左右各也有一个石室,里面和有粗大的竹节筒伸入地下,室中的一个大炉子和这竹节筒相连,方进石走过时瞄了一眼,心想:“难道这里面是烧开水的么?”当然这种想法不过一闪而过,他就知dào

不可能是了,不过他虽然猜不出这大炉子是做什么用的,可也知dào

一定和城防有关。

他走出城洞到了城外,宽阔的护城河和吊桥也形成了一条防线,在离城墙十多步远护城河的岸边,修建的有高五尺厚四尺的羊马墙,羊马墙上也留有垛口,方便守军躲在后面射箭,墙头竖立有尖刺的铁针。

过了护城河,便了一排排的拒马枪,这些拒马枪是将许多支长枪穿插在轴木中,然后枪尖向前一排排地斜立,拒马枪用来防止骑兵奔袭,拒马枪阵再向外便是众多挖掘的陷马坑,陷马坑再向前去,才是鹿角木。

此时刘行虎率人马远在四十多里外和金兵对持,外面防御阵中只有数百人,方进石看了看城楼上的瞭望角楼,上面旗帜飘扬,城墙之上许多辽兵正在搬运大石和木材,刘成川已准bèi

多日,仍觉不够,他依旧每天让云内州刺史组织百姓从西门出去,在山上继xù

砍伐树木,运送大量石块入城。

方进石由云内州府刺史府司派来的一名偏将引着观看了一遍这里的城防,回到城门时,有人才将宋钱找来,他是由一位身着辽军服的将军陪着从城门楼上下来的,这将军和宋钱谈笑风声,似乎和他混的厮熟,宋钱望到方进石赶忙走过来道:“方头领怎么来这里了。”

方进石微笑道:“我们已经将东西送到,应该回去了。”宋钱道:“在下想留下来协助守城,还烦请方头领回去以后派人和秀王爷说一声。”方进石道:“金兵势大,守城极为凶险,还望宋五哥三思而行。”

宋钱道:“谢方头领的好意了,不过我已经决定了。”宋钱为人外圆内方,表面上对人客气,实则作人极有原则性,他此话说完,转向那陪同的将军道:“解兄,过来认识一下方头领。”

那辽将这才走近了方进石这边,边走边笑了道:“昨日听内人说起四妹兄弟回来,还未曾相见,正在寻思午时叫上你们到家中吃饭,却在这里遇到兄弟了。”方进石听他说这个话有些奇怪,宋钱在边上道:“这位解万里解兄是我自小的邻居,已经多年不见了。”

方进石听宋钱说起这辽将的名字解万里,顿时释然明白了,他的妻子便是梁翠容的二姐,他和这解万里是连襟关系,方进石忙躬身道:“原来是二姐夫,本应该是我们登门求见才对,当真是失礼的很。”

解万里走过去挽了他的肩膀笑道:“都是姐妹亲戚,有什么失礼不失礼的。”方进石见这解万里为人随和,对他也有好感。

解万里陪着方进石和宋钱转了一下,午时时分,刘成川派了人来找解万里和方进石一起到他的节度使司中,他是来催促方进石赶紧上路的,方进石在那个偏厅和他说了一小会儿话,只见梁翠容手拉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小姑娘身体单薄,一双眼睛黑漆漆的,头发乌亮有光泽,年纪虽小,却透出清灵之气,她一走了进来,便奔到刘成川面前哭诉道:“爹爹,我不要跟着四姐去延安府,我要留下来陪着爹爹。”

刘成川慈爱的笑了拿了她手中的绵帕给她擦去眼泪,微微笑了道:“青儿只是跟着四姐去延安府玩几天,玩的烦了就让你四姐送你回来,爹爹要杀金狗保护百姓,待把金狗打跑了,青儿就回来好吗?”

这小姑娘这才止了眼泪,刘成川拉了她的手转向方进石和梁翠容道:“你们带着她下午就走,她亲娘也死了,以后就跟着你们吧。”方进石本来感觉自己都是个孩子呢,忽然的塞给他一个这样的小姑娘,让他忽然的感觉自己真zhèng

长大成熟了许多。

这小姑娘名叫刘浣青,是刘成川最小的儿女,年方十一岁,她的亲娘原来是刘成川结发妻子从娘家带来的婢女,刘成川几年以前清除契丹人在部族军的势力,引起契丹一些人的不满,刘浣青的亲娘在这些人谋杀刘成川的计划中被杀,而且这女儿是刘成川的幺女,他十分的喜欢这个女儿,这才想着让方进石和梁翠容带她去宋地避祸。

方进石告别刘成川和解万里,带了梁翠容拉着这小姑娘从云内州城出来,刘成川派了马车拉了给他们的二千贯钱,方进石让小姑娘也坐了那马车上,他低声对梁翠容道:“你这个小妹妹你打算怎么安置?”

梁翠容道:“先带着她到延安府看看再说了。”方进石点了头道:“也只能这样了,这些钱你看如何处置?”梁翠容道:“你想如何外置?”

方进石道:“这么带着总是不太方便,不如分给会盟山上一起来的兄弟们一些。”梁翠容笑了道:“你可真是出手大方,这些事情你自己决定就是了何用来问我。”

方进石赶到那驿站众人所驻地,将想法给陈麓君说了,陈麓君道:“这些钱是刘将军送你的,怎么好让兄弟们来分,这一千兄弟运送二千贯铜钱有何难的。”方进石道:“兄弟们一起出来,自然有钱大家分,有酒大家喝,分什么你我。”陈麓君见他这般豪气大方,对他更是佩服。

这一千人每人分了一贯钱,级别高的小头目和受了伤的分的多些,余下几百贯来依旧用马车将装了,会盟山的兄弟多半是穷苦的百姓出身,一贯钱虽不算多,可是对这些人来说也不算太少了,因为张宗鄂难得发一次赏钱给大家,纵是陈麓君是个级别颇高的头领,也要开着客栈做些买卖来养活家人。

大伙儿开开心心的,这一趟出来跟着方进石不仅解了会盟山之围,救得本部大队人马之困,而且有钱可拿,方进石在这些人心中的威望自然是水涨船高,见到他时打招呼之声比以前声音响亮的多了。

这一千多会盟山的兄弟从云内州城向西,不再走原来向南去宁仁县的远路,而是准bèi

穿过柔服县到龙谷关回去,这队伍行的不快,第二天上午到达柔服县的一条河边。

这条河是浚河的上游,他们沿着河岸走了不到半个时辰,手下有人来报:“河对面有约一千辽军。”

方进石和陈麓君让队伍停了下来,过不多时,河对岸就有一队辽军打了旗帜向河的下游行军,虽然隔了河流看的不是特别清楚,可是也能看的出这些辽军行走匆忙,衣有铠甲的不过十之三四,将近一千多人的队伍不过四五十匹马,比之方进石将这身边一千人带出来时的马匹还少,这些辽军显然已经得知他们是什么人,也不理会方进石他们一直向下去了。

方进石望了这些辽军远去,回头对陈麓君道:“二哥,你看这些辽军是那里来的?”陈麓君道:“他们从柔服县的方向而来,自然是从那里来了,只怕是抽调去增援云内州府或者宁仁县城的。”

方进石道:“柔服县听说只有人马二千人不到,此前听说已经抽调一批去了宁仁县助防,怎么又有这许多人?难道柔服县已经不需yào

兵马驻防了么?”陈麓君道:“瞧方才那些人的样子,只怕有多半都是不久才幕的新军,这云内州地方太大,你那岳父人马严重不足,现在只能剜肉补疮了,现在柔服县还没有金兵,只能先顾眼前了。”

方进石听了他的话,双手叉腰站在河边四下望了望,用手一指不远的一处小山头道:“二哥,我们到那里安营扎寨,今日不走了。”

第97节 蛱蝶飞来黄鹂语

陈麓君微微一怔:“我们刚刚才赶了一个时辰路,就又安营?”方进石道:“兄弟我有些事情要做,大家在此等候几日如何?”

陈麓君听他说的是“几日”,有些迟疑,不过微一思索,就回头向身边的传令兵道:“传令下去,到前面河边安营。”方进石拱手道:“谢谢二哥了。”陈麓君道:“自已兄弟谢个什么,兄弟有事自管去办,大家在此等侯就是,要兄弟们帮忙吗?”

方进石却是用手在嘴边捂着假意打了个哈欠道:“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不过就是最近有些劳累,困乏的很,便想在此地休息一下。”陈麓君笑了道:“这连日来方兄弟天天为了弟兄们脱困费神操劳,如今大家都平安回去,大伙儿就陪兄弟在这里休息几天也好。”

会盟山的兄弟们出来有一段日子了,有些想着赶快回去,可是听说方进石劳累过度要休息几日,纵是有些人心中不快,可也没人提出异议,于是就在河岸边安下营来。

方进石看那些兵丁们打桩安营,自个无聊之时站在河边四下张望,只见河岸上草绿花艳,远处杨柳垂岸,河面上一条渔舟,一个渔夫正在撒网,对岸有几个小孩子跃入河中游泳,他们全然不觉金兵已然大军兵临城下,这些事和他们无关,一个辽国的中年妇人出现在河边,手指着水中似乎在骂这几个小孩,这几个小孩子从水中游到远处一些上了岸,抓着衣服飞也似的奔逃,最小的一个小孩跑的最慢,给这妇人捉到手臂捶打屁股。

方进石不由的想起前世时自己小的时候,也曾不听母亲的话下河游水给她臭揍一顿,此时想来心头感到一阵温暖,脸上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他看到不远的河岸边有一只乌嘴白鹭在拨草刨食,顺手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去投掷这只白鹭,他随手掷出,自然难以掷到,这只白鹭受了惊吓,扑着翅膀向前跑了几步,却滑了一下,然后飞上天空远远的去了。

方进石看这白鹭滑了一下,不由的哈哈大笑,听得身后有个稚嫩的女孩子声音小声道:“四姐,他是不是个傻子?”方进石回过头来,看到梁翠容带着刘浣青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这小姑娘手中抱了一只花猫,正斜着头向梁翠容发问。

这小姑娘虽只有十一岁,眉目之间和梁翠容有许多相似之处,身高已经和梁翠容的耳朵齐高,双目如漆,脸色红嫩,身着一件粉色的衣衫,她手中抱了一只花猫,这猫也只是一般寻常所见的小猫,她出生之时,刘成川已经有些势力,她母亲虽是婢女出身,却也深得刘成川的喜欢,是以她虽然年纪小,过的就是富贵的生活,身上已经有了那种大家闺秀的气质,这种气质梁翠容这种自小的懂得生存艰辛的苦孩子不会有,黄金绵那种小门小户的小家碧玉也不会有,这种气质非得历经深宅大户多年熏陶才能养成。

这种气质体现在抱猫的方式动作,说话的脸无表情,神色的淡定,不可侵犯的神色,梁翠容给她这么一问,微微有些尴尬,只得笑了道:“怎么能这么说你姊夫,他可是天底下少有的聪明人。”

刘浣青脸上依旧没笑容,淡淡的道:“那他刚才两次站在那里傻笑?”她不等梁翠容回答,转了头对方进石道:“你为何投它?它又不曾招惹你。”方进石听她说话语气直接质问,不过想着她是个小女孩,又是自己的小姨子,本着大人不计小孩过的想法,陪笑了道:“我只是随便玩一下,没想打到它的。”

他说着话走到两人面前,看她抱着的小猫可爱,就想去拨弄一下小猫的头,笑了道:“这只猫真好kàn

,你养了多久了?”

刘浣青却将身子一侧避让他的手,不让他触碰到那小猫,皱眉道:“你这么脏的手不要碰到它。”方进石尴尬的将手缩回来,向梁翠容望了一眼,她却是嘻嘻笑着向他眨了眨眼睛,意思分明是说:不好对付吧。

方进石忽然想起初见黄金绵之时,她对张宗鄂说话也是十分呛人,看来要当人家的姊夫,也真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

方进石对哄小孩子还是有些心得的,他走到河边去好好的把手洗了,回过来将手伸到这小姑娘面前道:“我手洗干净了,可以摸它了吗?”刘浣青真的认真查看了他的手,这才转过身来将小猫送的近了些道:“你轻点碰它。”

方进石伸手摸了一下小猫的头,笑道:“它多大了?你养了很久了吧?”刘浣青道:“它才出生三个月,我也养了三个月了。”她终究是个小女孩子,见方进石真的去洗手,又向她说起小猫,说话就好听多了。

方进石和她身后的梁翠容挤了挤眼睛,意思说:和她熟悉其实不难吧。

天空中飞过两只白鹭,也不知其中有没有方才飞走的那一只,方进石抬头望了望道:“我家乡的白鹭会变色,夏天身是白色的,头和颈是黄金色的,冬天会全身变成黄金色,羽毛也松疏些,不知这里的白鹭会不会变色。”

梁翠容却是不知,刘浣青撇撇嘴巴道:“你家乡的鹭鸟经常站在牛背上捉虫子吃吧?”方进石一呆道:“你怎么知dào

?”刘浣青道:“你家乡的那种叫做牛背鹭,这天上的白鹭名叫丝琴,它不喜欢到牛背上捉虫子,冬天也不会变色。”她说话时有些傲气,方进石问道:“你怎么知dào

这么多?”刘浣青道:“我看书上说的。”

方进石让这小姑娘说的没脾气,看看帐篷已经支了起来,就和梁翠容一起走回搭建好的帐中,那小姑娘刘浣青自有安排和一个会盟山大嫂同住,梁翠容笑道:“遇到克星了吧,这小丫头说话呛人的很,连我都不是她的对手。”方进石也笑了道:“那我更得躲的远一些了。”

梁翠容收了笑容,正色道:“你让人马停在这里不走,是不是想图谋柔服县城?”方进石道:“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你爹爹现在正率人和金兵死战,我不帮忙也就是了,怎么还可能掂记着他的地盘?”梁翠容笑了道:“得了吧,若是连这个都看不出来,我这个方夫人也白当了。”

方进石笑笑既不否认也不承认,梁翠容叹息道:“如今的情形来说,柔服县城只怕以后是个烫手的山芋,纵是我爹爹白送给我们,以我们的实力也未必守的住。”方进石道:“也许我们一站在那城头上,金兵就害pà

了不敢来攻呢?”

梁翠容一怔,道:“怎么可能呢?”方进石去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低笑了道:“你男人聪明绝顶,英明神武,那些金兵一见就望风而逃了。”梁翠容听他这么说,就知他已有主意,有些事情看上去很难,可是为什么他总能想到极容易的解决办法,难道跟了他,自己就懒得再用脑子了么?

方进石让会盟山的人马在这河边住了三日,每日派了探子出去打探消息,这几日来,史斌和刘行虎硬将金兵挡在离云内州城四十里外,宁仁县城攻打几日也没打下来,几天下来几万金兵只打下来云内州的几处小军寨,金兵从完颜部的故土按出虎水兴起以来,纵也打过败仗,却极少有打仗如此别扭不顺过。

这一日方进石听探马来报,金将赤盏晖率北面的金兵一万多人已经到达云内州府城北门不远,和南面完颜宗辅大军已成夹击之势,方进石坐不住了,对陈麓君道:“二哥带人在此休息,我到前面看看去。”

陈麓君急道:“不可,此时到前方战场去只怕危险。”方进石道:“我只是到远处望上一望,见势不妙就溜之大吉,应该没什么危险的。”

陈麓君又劝,方进石道:“二哥不用再劝了,叫几个兄弟和我一起去就是了,我偷偷的去,别给我女人说。”方进石生怕梁翠容跟着一起去,这才不让告sù

她。

傍晚时分,方进石带了十多名能走夜路胆大心细的会盟山众,背着梁翠容不知,骑马向那前方双方交战的战场奔去。

一路之上方进石小心万分,不敢放马狂奔,这路途也不算远,快到四更之时,这十余人马来到了一座高山之侧。

一名比较熟悉地形的属下小声道:“方头领,翻过这座山头,下面就是史斌的大营了。”方进石嗯了一声,示意他小声,他抬头望去,黑暗之中,这山势感觉极是险峻,山风吹过,上面的生满密密的山枣树荆棘树在风中随风乱拂,形如鬼魅一般。

方进石低了头对那名属下道:“这里能不能攀爬上去?”那人道:“白天若是带了绳索砍刀,向前一点那个山坳能爬上去,晚上只怕看不见有些困难。”

方进石想了下道:“到那里看看,若是不难明天去找绳子。”

他留下一人看守马匹,带了其它的十多人走到那个山坳,方进石在黑暗之中也看不清楚上面情形,自也判断不出难易,有些失望的道:“走吧,另找个地方。”他刚要带人走开,只听黑暗中有手下低声喊道:“方头领,到这边来。”

方进石带人顺这人的喊叫声来到一处高四五丈的山崖下,那人道:“方头领快看。”方进石抬头望去,只见一条绳索从上面垂下来,旁边丢了一大堆砍伐下来的荆棘矮木,打了火折子一看,断口平整新鲜,似乎刚砍下不久。

边上另外一人也道:“这里还有。”方进石奔了过去,只见另外一面断壁垂下来的绳索更多,随意数数竟有二十多根。

方进石心中一沉,将身旁边那人手中的火折子吹熄,旁边另一人道:“方头领,我们要不要爬上去瞧瞧?”方进石忙的示意他禁声,带着这数十人一直走回到方才停马的地方,方进石手扶着大树不作声,这十多名大汉也不敢打扰他,静静的等他的决定。

这二十多根绳索从上面垂下来,自是有人从此地攀爬上去,而山的另外一面便是史斌的军营,多半便是金兵趁夜翻山准bèi

偷袭了,使用了这么多的绳索,想来人数也不会太少,方进石抬头望了望那山顶,只怕金兵早已抵达史斌军中脚下,他们尚在梦中,此时就是骑快马绕了山谷去报信也已晚矣,方进石叹息一声,说了句:“走吧。”

第98节 艰难苦恨繁霜鬓

已经深夜,巡营的杀虎山兵士排着队伍在营中穿梭巡逻,中军大帐中依旧一片灯火通明。

史斌将脚高高的跷在桌案上,半躺在那椅中听右军头领卢可信在禀报伤亡情况,连日来,史斌军中损失总军力的二成以上,这让他有些肉痛。

他听卢可信报完,挥了挥手道:“卢兄弟辛苦,回去休息吧。”卢可信行礼退出了以后,史斌将脚从案上放下来,坐直了身子才问一直坐在下首没说话的吴加亮道:“吴三哥,刘成川的那批粮草到了没有?”

吴加亮道:“今日下午已经到了。”史斌点头道:“那就好了。”

吴加亮站起身来道:“大头领,我们就这样和金国人硬拼下去么?”史斌道:“吴三哥有何高见?”吴加亮道:“我们这次来辽国,本来想着浑水摸鱼抢些地盘,跟着大头领成就一番大事的,可是如今情势急转而下,兄弟好似真的真心诚意来助辽了一般,再继xù

下去,只怕金军会拖死我们的。”

史斌咳了一下,道:“若是要成就大事,必先破了金兵不可,就算是我们现在去投女真人,他们也不会看重,我军大张旗鼓的出来,就这般没面子的回去,定是让那些小山头看我杀虎山的笑话。”

吴加亮缓缓道:“大破金兵只怕不易,如今辽弱金盛,纵是败了眼前的金兵,他们还有援军何止十万,若想回去,我们先绕道去把黑老三的寨子扫了,杀鸡骇猴,那个寨子还敢嘲笑我们?”

史斌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吴加亮又道:“若是大头领不太甘心这么回去,我们不如去抢了柔服县城,一则那里防守行同虚设,兄弟们连日作战,军心不稳,让兄弟们到那里发些财消消火;二则据城而守,进可观望刘成川父子和金军交战结果再做决议,退可回到杀虎山中,可谓一举两得。”

史斌微微一沉吟道:“就这么办,你先去和其它头领商议一下,明日闭门休战,做好准bèi

,晚间撤离……”他话未说完,听得帐外守卫高声道:“夫人请留步。”

史斌眉头一紧,从帐中向外走出,大帐门口灯火照耀下,依旧穿着那一身绿衣的耶律红鸟带着一个小兵站在那里,她一望见史斌出来,满面笑容的迎上前去道:“大头领忙完了么?夜已深了,千万可要当心身体别累坏了。”

史斌冷冷的道:“你来做什么?”耶律红鸟低声道:“大头领连日征战日夜操劳,我是大头领的女人,自当要关心大头领,我做了一些吃的给大头领送过来。”她说完伸手将跟着的小兵手中的一个食盒拿了过来。

史斌不由的望了那食盒一眼,却没有说话,自己转身走入了帐中,耶律红鸟一愣之下,提了食盒跟了进来,那帐门守卫也没有再拦着她。

吴加亮一看她进来,向史斌行了一礼赶忙退了出去,史斌坐回到那椅中坐下,耶律红鸟将那食盒打开,迟疑了一下道:“我能将这些放在这里么?”她指了指史斌面前的桌案。

史斌望了她一眼,伸手去收拾面前桌案上的一些纸张酒壶杂物,耶律红鸟忙道:“我来我来。”她去把那桌案上的东西收了一下,然后将食盒中拿出几只盖着的大碗放在桌案之上。

史斌看着面前盖着的大碗道:“这些是什么?”耶律红鸟嫣然一笑,伸手掀起碗盖道:“这里是生油奶粥,这里是糯米饭饼,这里是白羊髓饼,这两个是鹿脯和炒兔。”她逐一将那几个大碗盖子打开,顿时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史斌难得的脸上挂了笑意,他向那食盒望了一眼,那底部尚有一个不大细条编成的精致小篮,史斌道:“那个是什么?”

耶律红鸟微笑着去将那小篮捧了出来放在他面前,缓缓打开道:“这里是蜜渍山梨柿。”她媚笑着缓缓将小篮的篮盖放在一边,抬头望去,却看到史斌将眼睛咪了起来,脸上的横肉连弹动了两下,耶律红鸟心头暗惊,只是却不知她又做错了什么。

史斌向她招了招手,耶律红鸟乖巧的走近了他,史斌伸手将她抱坐在自己怀里,凑过去嗅她后颈,亲她耳垂,右手去抚摸她的大腿,耶律红鸟不由的缩了缩脖颈,向帐外望了一眼,这帐中虽无人,可是帐帘挑着,外面有守卫站在门口,不时的也有巡逻的兵丁走过,她虽心中不愿,可终究没胆将史斌推开。

她忽然低啊了一声,脸色潮红,伸手去握了史斌的右手小臂阻止他,史斌冷冷的说了句:“怎么了?”耶律红鸟有些惶恐的道:“没,没怎么。”她缓缓的松开了史斌的手臂低下头去,牙关紧咬了下唇,手指捏紧了衣边。

史斌却没有再去动她,在她耳边小声道:“你现在心中充满了恨意是不是,是不是恨不能我马上死掉?”耶律红鸟惊恐道:“不是,我心中对大头领万分的敬仰,感激大头领亲自率军助我大辽,觉得以前那样对大头领,当真是有眼无珠愚蠢之至,我此时心中怎会有恨意。”史斌冷道:“当真是这样么?”

耶律红鸟道:“我身子已属大头领的了,是大头领的女人,大头领无论要我做什么,纵是让我为大头领死去,我也心甘情愿。”史斌望了她道:“无论让你做什么你都肯么?”耶律红鸟咬牙道:“只要大头领一句话,红鸟甘愿为大头领去死。”

史斌哈哈一笑道:“那你可不要后悔。”他向帐外喊道:“来人。”那帐外进来一名亲兵,史斌对这亲兵道:“去把何猛叫来。”

这亲兵慌忙的跑去了,过不多时,那名叫何猛的将军便走了进来,这人身材不高,却极是壮实,走路都带着风,他脸上身上有数处轻伤,脚上的鞋子被大脚趾顶出了洞,他进来向史斌躬身行礼道:“大头领找我?”

史斌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笑了道:“今日你又打死多少金兵?”何猛昂首道:“末将不知,应比昨日多几人吧。”史斌点头道:“你父母果然没给你起错名字,论勇猛,我军中属你第一。”

何猛忙抱拳大声道:“末将在山东之时就追随史大头领,大头领待我如亲生兄弟,誓死效忠大头领。”史斌连连称好好好,伸手拉了他走到案前道:“这里是你嫂夫人做的辽国小菜果子,你也来尝一尝。”何猛忙的推辞道:“这那里敢当?”

史斌道:“几个小菜而已,有什么不敢当的。”他将那小篮蜜渍山梨柿推到何猛面前,何猛只得伸手拿了一个放在口中。

史斌淡淡的道:“如何?”何猛赶忙将那蜜渍山梨柿吞入肚中,赞道:“好吃的很,末将自小到大从没吃过如此好吃的果子。”史斌道:“你几日来勇猛向前,兄弟们全看在眼里,若不重赏你,只怕会让有些兄弟失望。”

何猛赶忙道:“大头领言重了,兄弟们追随大头领,岂是为了奖赏而来?况且大头领方才已经赏过这果子吃了。”史斌道:“这些果子是你嫂夫人亲手做的,她做的果子好吃,人更美,今夜我就将她奖赏给你睡一晚,也给兄弟们好好kàn

看,我史斌眼中只有兄弟,兄弟们那个敢拼命不怕死,我绝不亏待他。”

他此话一出口,何猛大吃一惊,顿时感到全身冰凉,颤声道:“大头领,末将……在下……绝不敢冒犯大头领和嫂夫人,大头领千万不要相信外面的那些谣言,在下那日只是吃多了酒说的几句胡话,绝非本意,求大头领开恩。”他自知史斌向来心黑手辣,心胸又不够宽,当日史斌将耶律红鸟衣衫撕破,他当时在场,后面乘酒兴说了几句荤话,酒醒之后一直后悔万分,生怕史斌怪罪,如今听史斌这样说,便以为史斌终于要拿他开刀。

耶律红鸟自何猛进来,一直默默的站在帐角靠着搭建大帐的竹秆,她熟知史斌对她旧恶难消,已然隐隐猜到了史斌定然让她极为难堪,此时果然他毫无怜惜的无耻要将她赏给这属下,心中之悲痛已经无可复加,她后手死死的抓着那竹节,几乎要将那竹节捏的粉碎。

第99节 涧道馀寒历冰雪

何猛给他一激,热血上头,再也管不了许多,冲上去一把抱了耶律红鸟,史斌手一松,将她送入何猛怀中,耶律红鸟死命的挣扎撕打何猛,又咬又抓,她本会些粗浅功夫,又死命而为,何猛抱了两次都让她推开,心头火起,再无怜香惜玉之心,挥拳直冲,在她小腹猛击一拳,耶律红鸟眼前一黑,痛苦的抱了小腹蹲下来,何猛抓了她的胸襟用力左右一撕,将她上身衣服剥落,用衣袖将她双手反绑在后面,弯腰将她抱了,大步向外面走去。

耶律红鸟伏在何猛背上,死命的挣扎,却是毫无用处,她大声骂道:“史斌你这个孬种,没用的男人,我一辈子都看不起你……”何猛将她扛到马前平放在马鞍铁过梁上,踩马镫上了马背,猛抽一鞭,马儿飞奔向前,耶律红鸟的痛骂声渐渐弱去,终于再也听不到了。

她的痛骂声惊动了许多杀虎山的属从,不由的小声议论交头接耳,可是谁也不敢这个时候去招惹史斌。

史斌铁青了脸坐回到座位中,他听着耶律红鸟的痛骂声,如同一道鞭子猛抽在他的心头,过了许久,史斌抬头望了望那桌案之上小竹篮中的蜜渍山梨柿,伸去去夹了一颗,然后握在掌心,将它使劲捏成扁饼,若是它是干的,只怕早已成齑粉了。

多少年以前的事了?只怕有十年了吧。

史斌记得那一年的冬天来的特别的早,那还是在辽国的上京,那一日雪花飞舞,江河封冻,史斌独自策马来到城外的一个小树木中,他在等着那个身着绿衣的少女再次出现。

上次是一个大雪的午后,史斌偶尔路过这里,那少女站在林边那大宅子的房顶上去摘松塔,这少女美貌之极,格格的笑声如百灵一样的动听,她衣着华贵,一身绿衫,一片雪白中显得格外耀眼,她自不是因为这松塔有用才去摘它,只是顽皮淘气才会在这寒冷的天气里爬上房顶。

史斌策马慢行,绕着墙外的道路而走,他远远的就看到一个绿衣少女在房顶上探着身子去摘那松塔,穷极无聊赶路不如去看看这少女长的如何,于是才走的近些,那少女回眸一笑,史斌望见她的笑颜,便如同在他心头照耀了一片太阳光芒,那少女看他走的近了,也停了下不再去摘那松塔,静静的站在那里望着他。

史斌微笑着让那马慢慢的走,他伸手将头上的头篷取下拿在手中,将身上落的冰雪弹的干净,在马上坐直了腰杆,这样显得他高大威猛些,他骑着马慢慢的沿着围墙外走,在这绿衣少女采摘松塔的大松树下停了下来,抬起头来去望这绿衣少女。

这绿衣少女腰间扎着粉红色的衣带,头上一支玉钗颤动悠悠,她站在那屋顶之上,一阵寒风吹过,雪花飞扬,将她的头发吹的飘飘,史斌向这少女“哎”了一声打个招呼,这少女没有回答他,向他微微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她的笑容有些狡猾顽皮,史斌一呆,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看这少女向他一笑,感觉她应该对自己印象不错,所以大了胆子问她姓名,这绿衣少女依旧只是一笑,却拉手大力的扯了那松枝去摇,这松树上早落了厚厚的积雪,给她一摇之下,大片的雪块落下来,树下站立的史斌落的全身都是,连那马背上也落了许多。

有一些雪块落到了他的脖颈,给他体温一融化,雪水顺着他的后背流淌下来,冷冷的,他却感到十分的舒服,史斌并没有丝毫的火气,相反他还有些开心高兴,抬头望去,那少女捉弄了他之后,嘻嘻笑着踩着屋脊上的积雪不见了。

史斌望了那屋顶许久,直到确认那少女再不会出现在那里了,这才拍去身上落的雪片,这次极偶然的相见,给史斌留下了非常美好的印象,这宅子虽在城外,可是门楼高大,青瓦白墙也在告sù

他这不是寻常百姓的宅子,史斌到了附近打听了才知,这里是大将军耶律尚的别院,那绿衣少女名叫耶律红鸟,是大将军的小女儿。

史斌有些气馁,以他的身份地位,想要得到这契丹将军的赏识进而得到他的女儿,是一件不可能的事,连他自己也觉得只不过是想想而已,他终只是个汉人降将之后,怎配得上人家大将军之女,可是他闲来无事之时,却又忍不住又来到了这城外那松树旁。

松林依旧,雪花亦然,屋顶之上,却已不见佳人,史斌站在那松树之下,呆了许久,他用肩头在那棵松树上撞了几撞,让那树枝上的雪花落下来,砸在自己的头上肩上,他的耳边仿佛听到那少女银铃一般的笑声,让他不自禁的傻笑一下。

他牵了马慢慢往上京城中走,雪花夹着冷风吹在他的脸上,让史斌感到了有些寒冷,他将狼皮做的帽子向下拉了拉,以稍稍温暖一下已经冻地麻木了的耳朵,不经意间似乎听到一个软软的声音道:“怎么还没有来?”

史斌心头一跳,惊喜的四下张望,不知怎么着,他感觉这声音就是那绿衣少女的,他此时刚刚上了一座木桥,桥下河水早已冰冻,极目望去看不到一个人。

史斌手扶了木桥栏杆探身向桥下望去,只见一个身穿了火一样红色的少女站在桥下避雪,她披了红色的披风,黑色的平底皂靴,脸冻的红红的,不时的搓手,然后去捂自己的脸和耳朵,她的脚边生了一小堆火,抬了一只脚在火上面烘烤取暖。

史斌感到心头狂喜,她家里离此不远,大雪的上午,独自一个人跑到这桥下来生火等人,若非她感应我要来所以特地在此等我?史斌冲她“哎”了一声,这少女耶律红鸟抬起头来望了他一眼,眨了眨那美丽的大眼睛,她当日不过是一时兴起淘气胡闹,此时却是早已忘记史斌是谁了。

史斌在桥上道:“还记得我吗?”耶律红鸟抓了抓头发摇了摇头,史斌心中有些失望,不过偶尔在这荒芜之地遇到她,兴奋早已将那失望冲散,他向耶律红鸟笑道:“我是前几日在那边松树下被你捉弄的那个人,当时还问过你名字,不过你没告sù

我。”

耶律红鸟哦了一声,恍然道:“是你啊。”史斌看她认出自己,心中极高兴,他手按了那栏杆纵身从桥面跳了下去,那桥面离地面还有甚高,地面其实是冻地结实的厚冰,上面落了雪花,史斌落在冰面上,双腿双脚震的生痛,若是平时他是不会跳下来的,可是在这少女面前却总想表现一下。

他脚下一滑,马上用手中的握着的刀鞘顿了一下地,在这电闪火石之迹,他又改了主意,他本可以借这一顿之力站稳,此时却马上将手中钢刀一松,一跤坐倒,重重的摔在冰面上,样子狼狈之极。

耶律红鸟看他摔的结实,忍不住捧腹格格而笑,这笑声让史斌感觉到十分的悦耳,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能哄的佳人开心一笑,就是再摔的狠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100节 杨花雪落覆白苹

耶律红鸟走到那雪人面前,仔细看了赞叹道:“你雕刻的真好kàn

,这雕的是我吗?”史斌点头道:“当然是你了,真的好kàn

吗?”耶律红鸟站在那雪人前比了一下道:“真的好kàn

,连身高都和我差不多。”

史斌得了她的称赞,心中很是开心,觉得真没白忙这半天,耶律红鸟笑了一笑又道:“可是你让我一个人顶风冒雪的站在这河边,太孤单了,能有个大哥哥一起就好了。”史斌眼前一亮,冲口而出道:“那我再堆一个站在她身边就是了。”耶律红鸟笑道:“真的?可惜我要回家吃午饭了,要不我爹爹要四处派人来找了。”

史斌有些不舍,急道:“那你午后还出来吗?”耶律红鸟道:“你要是再堆雪人我就过来看看。”

史斌道:“我现在就马上开始堆。”耶律红鸟笑了一笑,向前远处的宅院方向去了,史斌望了她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了他才回过头来,堆雪雕刻雪人是一件非常消耗体力的事情,他抓起地上的雪吃了几口,又吃了一块随身带来的羊肉,马上又开始堆雪人。

他堆几下就向那大宅的方向看上一眼,生怕耶律红鸟不来,待他堆到快完成时,那路上终于出现一个红影,耶律红鸟走到近前,去看史斌雕刻的男雪人,这个雪人史斌雕刻的就没有那么精细了,只是大致随意的雕了个轮廓。

耶律红鸟赞了一声道:“这样我就不用一个人站在这河边了,真好。”她走到桥下找了两个小石头,将这两个小石头分开放在这雪人的头顶,拍了拍手道:“这样才更像了。”

史斌道:“像什么?”耶律红鸟却不回答他,站在那里看那两个拉着手的雪人,过了一会儿回过头道:“你吃饭了没有?”史斌道:“没有。”耶律红鸟道:“我本想给你带些吃的来,可是拿了食物我就不好溜出来了,真是对不住了。”

史斌道:“不要紧的,我现在不饿。”耶律红鸟四下望了望,指了河面道:“如果是夏天就好了,这河中有鱼,可是捉了烧来吃。”史斌道:“你想吃烧鱼?”耶律红鸟笑了笑,道:“我家中有鱼,可是不是新鲜的,烧了也一定不香,我好久没吃过烧鱼了。”

史斌望了那河面想了一下道:“我去看看那河面冻的如何了,若是运气好,也许真可能捉到鱼呢?”耶律红鸟道:“没有工具你如何捉的到鱼?”史斌也知极难,不过他想着若是真的运气好能捉到一条鱼来,和这美丽的少女一起烧火烤鱼吃,那一定是非常美妙的事情。

他对耶律红鸟道:“你去找些柴来再把火烧着了,我去试试。”史斌提了那铁铲和钢刀去河面上捉鱼,他试了好几个地方,冻的太硬根本铲不动那些冻面,他不甘心,只好走的远些到了那河的中央。

他用铁铲刚去击了一下河面,眼角斜处似乎有什么动物跑过,他凝神望去,竟然是一只兔子,这兔子不大,在河面上积雪中奔跑不快,史斌大喜过望,提了铁铲就去追。

他刚追出十多步远,只觉得脚下一软,耳边传来“咔嚓”一声脆响,本来冻的拿铁铲都很难破开的河面不知为何忽然裂开,史斌脚下出现一个冻窟窿,他身子向下一沉,半个身子已经落了下去。

第101节 帷幄未改神惨伤

图鲁恩率人刚到山脚下,便已经让守夜的发xiàn

,这守夜的一喊,图鲁恩就知再隐藏已经没用,率了手下直向那史斌的大营中冲去,这是后山脚下,没有太多的阻碍和陷井,史斌军仓促应战,许多人还在睡梦中,急切之间难以成军,顿时乱作一团。

图鲁恩率人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斩杀史斌手下众多,若论单打独斗,这些杀虎山的人远不是女真人的对手,图鲁恩冲杀一阵,他自知率军孤入,此时天色已经有些亮了,不敢久停,连砍杀边向南面而下,想要夺路向南去向接应的骑兵会合。

他手下人四五个一组,冲进一个个帐篷乱刀乱斧砍杀一阵,然后再一把火烧了,图鲁恩跟随一名女真勇士冲向中间一个大帐,他刚进去还没来的及看清里面的情形,前面的那名手下惨叫一声,图鲁恩望去,外面的火光掩映下,一个赤了上身大汉正把一把长刀从那女真人胸膛拨出,图鲁恩沉喝一声,挥刀去砍向那大汉,那人急回刀相格,双刀相交,图鲁恩的双手震得发麻,几乎将刀脱手,刀刃立时卷了,他使的是稍短的厚背刀,那汉子使的是窄刃长刀,一撞之下也将那汉子的长刀刀头震断。

那汉子一愣之下,又从外面奔进来六七个金兵,乱刀向这汉子砍去,这汉子挡了一刀,向后一跃,割砍帐子跳了出去。

图鲁恩不再去追,斜眼看了一下这帐,那角落黑暗处地上似乎用衣服盖了一个人,图鲁恩几人走上前去,几名金兵举刀要砍,图鲁恩忽然看到那露出在外面的腿细长而光滑,是个女人,忙的急叫:“慢着。”那几名手下停了下来,图鲁恩用刀尖挑了那人身上的衣服,衣服下面竟然是一个赤了身的妇人。

这妇人眼光中有些惊惧和慌乱,她扭了身子在挣扎着,她的双手给衣服缠住想极力挣脱,这突然出现的妇人让这些正拼命死战的女真人有些心潮起伏,图鲁恩不想杀了这女人,外面情况紧急,他不敢久留,转身就走出了这大帐。

后面的女真人已经跟了上来,图鲁恩站在这帐前大声吆喝着让手下快走,不远处已经听到有马的厮鸣声,他猛然听到后面有动静,回头一望,却看到方才那女人已经挣脱那缠住她双手的衣服,随意的掩了件衣服捡了一把刀奔了出来,她一刀将最近的一名金兵杀死,提了血淋淋的砍刀向图鲁恩奔了过来,她的目光中充满了恨意,图鲁恩身边站了五六个金兵,她却丝毫不惧。

不过两步远的距离,她举刀去砍,图鲁恩迎刀直刺,一刀刺过她的胸膛,这女人慢慢倒在地上,手中的刀落在尘埃,鲜血从她身上溅出,将她身边的军帐染红一片,她的脸上似乎竟然有了笑意,仿佛以前所受的苦难,在这一刻终于放了下来。

图鲁恩有些想不明白这女人为何一心求死,不过此时已来不及想这些,他将刀从这女人身上拨出,回身大声吆喝着传令向南冲。

第102节 鸿飞冥冥日月白

杀虎山此次大败,损伤过半,也好在金兵没有乘胜追击,史斌收拾残部,使人找了个棺木将耶律红鸟入殓,他坐在土坡之上看着这军中人马收拾物事,心中早已没有了来时的那份豪气和雄心。

一名属下走了过来道:“大头领,何猛回来了。”史斌眉头一扬,沉声喝道:“他在哪里?”那属下向不远处一指,史斌站了起来,伸手将这属下的战刀拨出,倒提着走了过去。

那里有许多人围了一圈,史斌走过去伸手将最外圈的一人推开,这人一看是史斌到了,喊了一声:“大头领来了。”

这些人自动的给史斌让开一条路来,史斌提了刀走进圈子中,却看到何猛伏在地上,吴加亮用一把小刀在他背上划开,他后背衣服已经全都染红,一支箭簇只露出很小的一个箭尾,吴加亮正替他取箭。

何猛整个脸都伏在泥土中,竟是早就没了气息,回来的只是他的尸首,史斌本来怒气冲冲,可是眼见他已经死去,却也只能重重叹息一声。

旁边一个属下上前道:“大头领,何头领斩了偷袭营寨,害死红姑娘的金军将领的头颅回来。”史斌一震,说道:“在哪里?”这属下从边上拿了一个血淋的布包,史斌打开看了看,随手便投入了旁边的臭水沟中,然后回头望了一下何猛的尸身,又摇了摇头。

吴加亮将那箭簇从何猛后背起出,着人拿了水袋冲洗了一下,说道:“果然是三停箭。”史斌回头望了一下那箭簇,这箭簇和平日所见的箭簇有些不同,它是三面立锥形的,每个尖脊上都有倒刺。

吴加亮将这箭簇送到史斌面前道:“大头领请看,这是洛阳府造的锥形三停箭,去年才开始装备西北诸军和五原军,女真人从何得来?”

史斌拿过来看了一眼,这三停箭有一个重yào

的特点就是箭杆故yì

造的特别的脆弱,尤其是箭头处更是故yì

挖细,用强弩射中人后,箭杆极容易断掉,若是没有工具取出箭簇很困难,这箭簇上尖脊的倒刺钩住肉中,非挖大了才能取出,因而中了这锥形三停箭十之八九便没了命。金兵是从技术落后的苦寒之地而兴起,是绝没有如此精细巧妙的武器的。

史斌将这箭头丢在地上道:“看来金狗已经得到了宋廷赵氏的支持,才有这锥形三停箭,此时两国盟约,若是以后开战,女真人一样可以拿这些箭来回敬赵宋的官军,庙堂高位那些人当真是猪油蒙住了七窍,连这个都想不到。”

吴加亮道:“官家只会做诗写字画画蹴毬,手下权臣都是一般奸佞小人,如何能想到这许多,能想到的没有实权,也只能叹息无奈。”史斌道:“看到金兵已无法阻挡了,马上让兄弟们向龙谷关后退。”吴加亮迟疑了一下才道:“要不要去抢占柔服县城了?”

史斌微一沉吟马上道:“如何不抢?这柔服县城一定是守不住的,我们抢了东西总比金狗得去了强。”吴加亮望了一眼远处的耶律红鸟的棺木,史斌道:“耶律川的人马现在在哪里了?”吴加亮道:“在宁仁县西北。”

史斌点了头,走到那棺木面前抚摸着,过了一会儿才道:“去通知那姓萧的契丹人过来,将她带走吧,我想她终究还是愿意和那人在一起。”吴加亮等人素知他行事一向心狠手辣,此时却显得极有大度和人情味,倒有些意wài



史斌率了手下仓促的败走,他来时有将近八千人马,退时只有三千人了,萧阔海得了消息率人赶来,史斌将耶律红鸟的棺木放在一处山谷中让人等着他来。

萧阔海和他率领的辽军铠甲上系了白布,只因耶律川将军箭伤终于不治,于前日亡故去了,他手下的七八百残余辽兵归萧阔海统领,他刚刚安葬了耶律川,却又马上听到了这个让人心碎的消息。

萧阔海匆匆赶来,却是没有掉泪,他日日夜夜想起来都让他如锥心一般痛苦的女人,此时就躺在他面前,可是连日的战争死伤无数,为大辽去死战的又何止她一个人,他站在那里望着那棺木,久久的不说话,手下一个亲兵道:“萧将军,要不要打开给将军看看?”

萧阔海摆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如今这世道太乱了,就别打扰她了。”在他心中,耶律红鸟的模样从来就不曾模糊过,想当初耶律大石派人游说,后来亲自登门,言说国家王朝生死存亡之际,个人的生死荣辱又算的了什么呢,他夫妻纵是这天下最难的事也一力承了下来,耶律大石当时隐隐有泪光,向二人一躬到底。

当时辽南京府使团出发之时,耶律大石伏在地上用最隆重的契丹礼节送他们踏上征程,如今耶律红鸟也算不辱使命,换得史斌大军来辽作战,她也算死的有些价值了。

萧阔海找了一个花盛叶茂的地方让手下挖了个深坟,他看着那棺木缓缓的放入坑中,不由的低声哼唱:“冬月时,向阳食,哥郎上南山,愿哥多射鹿,趁早把家还,雪儿紧,北风寒,众力擒虎狼,送奴添衣裳……”这首契丹小调在他们小的时候耶律红鸟常唱给他听的,萧阔海终于越哼越低,再也哼不下去了。

雪儿紧,北风寒,众力擒虎狼,送奴添衣裳……方进石站在萧阔海的身后不远处,听着他哼唱这首契丹小调,想起当日耶律红鸟和他在泾原军的粮草大营中初次相见,想起在杀虎山上她偷偷让自己传递消息,虽说两人也没说过什么话,可是耶律红鸟从心底里让他感到尊敬,也许她的境地如此不堪,可是她尽忠报国,为了自己的民族王朝国家,将自己生死荣辱全都放下,她当真已经尽了力了。

第103节 去马来牛不复辨

方进石回到河畔会盟山众的驻地,陈麓君早就等待他了,方进石到了他的大帐中坐了,陈麓君道:“方兄弟,休息了这几天了,够了么?”

方进石道:“是不是兄弟们都等不及了?”

陈麓君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事实上也确实有手下头目来找他询问归宋的事,给他板着脸骂了回去,此时方进石问起,陪了笑脸道:“是有些兄弟提过,不过给我骂了回去。”

方进石点了点头,扶了他的肩头道:“多谢二哥了,杀虎山的人马败了,要回到他们的老巢去,二哥听说了吧?”

陈麓君道:“史斌这狗贼败的好,这些人不讲绿林规矩,败了也活该,方才有探马来报,他们从前面大道上过去不久,想是要去柔服县城。”方进石道:“他们跑的倒是不慢,二哥赶快下令,兄弟们也马上拨营赶过去。”

陈麓君一愣:“我们赶过去干什么?”方进石笑了道:“柔服县现在防卫空虚,史斌新败,定是去抢东西去了,我们可不能这么让他们横行乡里,祸害百姓,大伙一起到柔服县城去住几日,二哥也可去那里当几天县太爷玩玩。”

他说的轻松,陈麓君虽然知他多智,可是忽然的要去柔服县城,也是大大出了他的意料之外,史斌虽败,可是此时实力仍在他们之上,就算是要和他算账,也是要到回到陕西汇合张宗鄂本部人马以后的事了,此时开仗,更何况身后还有虎狼金兵,陈麓君犹豫着,方进石却推了他一把道:“二哥还不快去集合人马,晚了史斌抢了好东西跑了,我们就什么也捞不着了。”

陈麓君只好不再问他,出去集合人马,方进石回到自己的营帐,一进去就看到梁翠容在用了弓屏绣女红,弓屏就是绣花用的撑子,也不知她在这行军路上从那里搞来的,刘浣青站在她旁边看,梁翠容抬头望了一眼方进石道:“你上哪儿了?也不说一声。”

方进石走的近了陪笑道:“我无聊着到外面转了转,你绣的是什么给我看看。”梁翠容把那弓屏藏到身后道:“我还没绣好,不给你看。”方进石道:“不给看就不看了,你什么时候学会绣花了?”

梁翠容道:“我本来就会好不好,只是多日不绣,手生了。”方进石笑了笑没说话,刘浣青小姑娘忽然道:“我四姐在绣鱼娃娃。”方进石道:“什么鱼娃娃?”

刘浣青刚要说话,梁翠容急道:“不许说。”刘浣青吐了一下舌头道:“她不让我说。”

方进石心中一动,冲到梁翠容面前道:“真的有了么?”梁翠容脸色微微一红道:“有什么?”方进石也不顾得有刘浣青在旁边了,伸手去拉了她的手道:“有鱼娃娃啊,有了么?”

梁翠容将他的手丢开道:“什么鱼娃娃,你是鱼啊,哪有……哪有这么快啊。”方进石心中估算了一下,好像也不太可能这么快就知dào

是不是有了,他呵呵笑了一下道:“那你这么早就绣那个鱼娃娃干什么?”

梁翠容白了他一眼道:“我没事绣了自己玩不成么?”方进石道:“行行行,只是现在要赶紧收拾东西,我们要赶路了。”

梁翠容道:“去哪儿?”方进石道:“先去柔服县城去,然后再回延州城。”梁翠容定了一下,却没有说话自去收拾东西。

方进石走出帐来,看到众人拆除帐营,收拾行李,几人在拆除一个马槽,方进石走了过去向这几人道:“这马槽就不要了,到了柔服县城中再找一个就是了。”旁边一人道:“这马槽好好的又不重,一会儿就好。”方进石黑了脸道:“我说不要就不要了,你没听到么?”

他在这军中地位渐重,渐渐有些威严,实则这马槽木头做的,带着也并不重,只是他想慢慢的让这些人怕了他,否则大家看他年轻,又是新到不久,不当他一回事以后就不好带了,他也总不能老是依靠着陈麓君的间接军令来作事。

方进石又去找了几个动作慢的军士的茬,骂了几个人才罢休,在他的喝骂声中,这些人的动作明显加快了些,收拾好陈麓君让人当前开路,沿河道向了柔服县城而来。

柔服县城虽不比宁仁县大,可是所管的面积也相当于宋的一个州府大了,当然人口远没有那么多了,本来有驻军二千人,可是金兵大军围攻宁仁县,柔服县城守将韩起尚只好两次增援宁仁,第二次实在抽不出带兵的将领了,他亲自带人马前去,只给柔服县留下了五六百人,基本上是放qì

柔服县了,因为柔服一则无险可守,二则城墙久不修葺,防无可防,又不是兵家必争的要地,经济上又远不如宁仁。

会盟山众赶到离柔服县城还有三十多里时,前方有人来报,史斌已经攻下了柔服城了,辽军比较有点战斗力的早就抽调去了宁仁县,余下守城的都是老弱残兵,只不过放了几箭,就开了城门投降,有的逃跑了,县令早就不见了踪影。

陈麓君一听来报,急道:“兄弟们加快些脚步,莫要让杀虎山的人马坑害了百姓了。”方进石却道:“且慢。”陈麓君一愣道:“这是为何?”方进石道:“史斌人多,我军人少,真打起来我军必吃亏,兄弟们急着赶路,有些困乏了,不如休息片刻养足了精神再打不迟。”

陈麓君有些不太明白,这虽说是急行军赶来,可是路途也并非特别的远,而且现在史斌军已经进入城中,此时一定开始抢劫了,再休息一会儿,岂不是让百姓受更多的罪。

可是方进石面无表情的坐在马上,望着前方,陈麓君对他已经非常的赞服了,想来他也是有自己的道理的,也就忍住没下令。

方进石的道理其实很简单,此时入城必和杀虎山的人正面开战,两败俱伤得益的就是金兵,更重yào

的是,方进石有个私心,那就是要给这城中百姓一个王师正义者的印象,此时进城,纵是赶走了史斌的贼兵,效果绝对不如杀虎山的强盗抢劫之时赶走他们让这些百姓感受深刻。

此时的方进石已经开始算计如何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其次才是救国救民,因为在他的内心中,实在是太想有一支属于自己的力量了。

第104节 今夕何夕岁云徂

方进石玩了一会儿,几个会盟山的弟兄押了五六个衙役从外面走了进来,这几人战战兢兢,见了方进石慌慌张张的行礼,方进石迷着眼睛看了一下这几人,笑道:“我来问你们,这柔服县中谁家最有钱?”

几名衙役相互望了一眼,都不说话,方进石喝道:“把这些人都带到堂下,一个一个来给本头领过堂。”手下兵士推着几名衙役到堂下,然后拉了一名押到堂上。

方进石坐在大堂上向下望了一眼,这名衙役瘦的如同一根麻杆一般,低了头一声不吭却又不时的抬头望一下,方进石知dào

这种人其实是极狡猾的,问这瘦衙役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衙役低头道:“在……在下名邓安。”方进石点了点头道:“嗯,这柔服县中谁家最有钱,想来你是不知了?”

邓安本就打定主意,若是方进石问起,他就推说不知,未曾想到方进石却提前这么说了,他一时搞不清楚方进石的意思,低声道:“是……是……在下这个……真不太清楚。”

方进石狐狸一般的笑着道:“那你便在旁边等着,若是你别的同伴有人知dào

,我就打你五十大板,看你还敢不敢不知。”

邓安神色马上别扭起来,再也不敢隐瞒,赶忙道:“官爷,小人知dào

,知dào

……”方进石笑道:“你不是不知吗?”邓安低头道:“小人现在忽然想起来了,若是论最有钱,本县当属城南的萧家,他们家是契丹皇族,这半个县城都是他家的。”

方进石点头道:“还有谁家比较有钱?”

邓安又道:“十里镇还有个周家,也很有钱。”

方进石道:“那这样吧,我找些兄弟和你一起去,让这两家出些血来,犒劳一下兄弟们。”邓安愣了一下,意识到这是个不错的差事,脸上却表露出犯难的神情来。

方进石自知这种人平日里敲竹杠是拿手好戏,会盟山的弟兄们去做这样的事远不如他们这些衙役,他脸一板,装作不高兴的样子道:“怎么?你不想去吗?”邓安连声道不敢不敢,下了堂去了。

打发走邓安几人后,他着人收拾县衙,竟然似乎打算住在这里了。

忙到傍晚时分,陈麓君从外面进来道:“方兄弟,我让人明天做了几个旗子,给我们正式起个名号,你看叫方胜军可好?”

方进石不由重复了一遍:“方胜军?”

陈麓君嗯了一声道:“自打方兄弟到我们这里来,我们可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我看就叫方胜军的好。”

方进石微微有点不好意思道:“我好像也没带兄弟们打过胜仗,叫这样的名字是不是有点太……有点过了?”

陈麓君沉吟了一下道:“方兄弟若是不喜欢这名字,那……那就叫方定军吧,方兄弟一到,大局可已定矣!”方进石道:“我看还是算了吧,私下我们起名号,张大哥会不会不高兴了?”

陈麓君道:“起个名号威风威风而已,又不是让大宋国的兵部下文认可,张大哥便是知dào

了也是一笑了之。”

方进石本想让人冒充是范致虚的永兴军,可是现在陈麓君这样了,也由不了自己,只好作罢。

他让人出去打探消息,让人把梁翠容和刘浣青接到县衙中安顿下来,梁翠容低声道:“你莫不真想在这里做县太爷?”

方进石笑道:“这有何不可?”他收了笑容又道:“如今辽国将亡,若不趁机抢些地盘来,实在对不住我们自己了,张宗鄂的会盟山想要招安,有个进见礼总是好一些,更别说萧阔海他们也需yào

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才成。”

梁翠容道:“这县城别人都不要了,你还要抢,到时金兵一来,这里也不可能守的住的。”

方进石道:“现在我们是大宋官军,金宋有盟约,我们已经攻下来的城池,金兵再来攻城,不是背盟弃约吗?再者说,这县城是不太容易守,可是后面便是我大宋境地,又是崇山峻岭,真的守不住,我们往山里一钻,弃城回去也就是了。”

梁翠容笑道:“原来你看中这里,是因为这里逃跑容易。”

方进石正色道:“其实我也确实极想得到这县城,只是金兵一到,女真人又不是傻子,他们很快便知我们是冒充的大宋官军,若想守住这县城,我一定要尽快去见见谢亮不可。”

梁翠容道:“你想让这里真zhèng

变成大宋的地盘?只怕不太容易做到。”

方进石道:“能不能做到,便要看你男人的本领了。我们一早便赶回延州城去,你们姐妹两个在这里总不安全,明天就和我一起回延州城去。”

他这里打了如意算盘,在这县衙中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让人把陈麓君找来,言明想回延州城中去,把老婆小姨子送到安全的地方,陈麓君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关心,这千余人马应该如何处置?柔服县城要呆到什么时候?

方进石哈哈一笑,拍了拍陈麓君的肩膀道:“二哥才是这会盟山兄弟们的主心骨,这时怎地问起我来了,当日是兄弟们抬举我,危难之时权衡之下叫我一声方头领,如今风平浪静,我的担子也应该卸下来了。”

陈麓君微微有点尴尬道:“话是这样说不错,不过兄弟们都服你,张大哥临别之时也说让我们大伙听方兄弟的,你总不能在这个时候丢下兄弟们不管吧。”

方进石推脱是假,他也不过是作作样子,现在看目的已经达到,这才道:“那二哥就带兄弟们在这里当几天官老爷玩玩,多派些兄弟们去打探消息,若是当真金兵来攻,那就战也不要战,直接回去算了,我回去问一下张大哥的意思,几日便回来。”

陈麓君点头答yīng

了,他派了几十名手下保护方进石等人,一起向南城门而来。

方进石骑了马刚到城门处,只见几名衙役和几名百姓站在那里,里面那名邓安的衙役大老远的就跑过来喊道:“方头领慢行。”

方进石下了马来道:“你事情办的怎么样了?”邓安满脸笑意,将身边一个四十多岁衣着华丽的汉人推到前面道:“这是十里镇的周员外,他想认识认识方头领。”

方进石望了一眼这周员外,淡淡的嗯了一声,周员外陪了笑道:“早就久闻方头领的大名,今日才得以相识,果然是少年英俊,仪表不凡。”

方进石倒没说什么,身后马车上的刘浣青忍不住掩口低笑,显得她是被“少年英俊,仪表不凡”这八个字惊到了。

方进石回头望了马车一眼,回头对周员外道:“周员外在这柔服县城中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以后在下还要员外多多照顾才是,在下现在有事,回来再找员外叙叙如何?”

周员外忙道:“方头领有事先忙,老朽在此恭候方头领回来。”他说着回头一摆手,手下有人从巷子中牵了一匹枣红马出来,周员外又道:“这匹马是老朽半年前黑汗国王子处得来的,送给方头领代步,略表心意,略表心意。”

方进石看这匹马外表看上去全身红彤彤的,颇为神俊,他现在开始喜欢高头大马了,看到这大红马,禁不住上前去摸摸红马的脖子,拉拉鬃毛,回头对那周员外道:“行了,这马我留下了,多谢员外。”

周员外看他收下了红马,心里想这年轻人贪财,好对付的很,尽管脸上没表露出来,心里已经开始有些不宵了。

邓安走到方进石身边,低声悄悄道:“方头领,经在下去说,周员外答yīng

出五百两银子给兄弟们买酒喝,可是那城中萧家却一毛不拨,还想着倚仗自己是契丹人呢,着实是不识抬举。”

方进石听周员外只出了五百两银子,点了点头,对邓安道:“这事你大了胆子尽管放手去做,出了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邓安得了他的令箭,满心欢喜的走了,方进石骑了那红马,带着梁翠容和刘浣青及几十名手下,为保安全绕了远路回到了宋境,进了龙谷关一直快到延州城,方进石看城池在望了,便打发那些人回会盟山去了,只留下几名马夫,静悄悄的回到柳铃巷子的家中,这里一切照旧,只是前面头进已经重新让张二领人修理过了,方进石是主人,自然要住在头进了。

刘浣青看了看这房子,笑着对梁翠容道:“四姐,你家地方也不算小了。”她出身节度使府,说这样的话已经是足够给面子了,梁翠容笑了道:“这里可没那么多规矩,你喜欢去那里就去那里。”刘浣青开心的笑了道:“这里真的挺好的。”

方进石心中却是盘算着如何去到邻居兵马大总管谢亮家中坐上一坐,又记挂着施全的伤势恢复的如何,他这一走多日,也全无施全的消息。

他到后面房中好好的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出来,此时已到掌灯时候,准bèi

要开饭,方进石要到前厅里吃饭,走到花园门时,张二迎面走来,行礼道:“公子,外面有人求见。”

方进石微一怔,此时他刚刚回来,便有人求见,这人消息当真是灵通的紧,方进石问:“是什么人?”

张二摇头道:“这些人只说是故人来访,我已经带他们到前厅候着了。”方进石道:“走,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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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节 斯须九重真龙出

方进石走到前厅院中,屋檐下掌着几个灯笼,灯光下,黄金绵靠着柱子,抬头望着天空,不知dào

在想些什么,她一身的白衣,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看见方进石进来,站直了身子道:“秀王来看你了。”

方进石从没有看到过她穿过白色的衣服,忽然得见,不由多看了两眼,他一边走一边问:“怎敢劳秀王亲自来见我?现在公子爷在哪里?”

黄金绵道:“在里面等你半天了,现在你架子好大,秀王不仅要亲自登门拜访,还要等是半天才能见到。”

方进石听她这样说话,心里有些不快,可是他并不太在意,因为黄金绵向来对他都是这样的态度。

他走到前厅的门口,忽然明白了一些东西,黄金绵每次和秀王赵子偁见面,都会穿着得体的衣服,细心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从来不会把那装出来的灰头土脸模样给赵子偁看到,包括男装,原来她喜欢的是秀王。

方进石走进前厅中,赵子偁正背对他站在那架子前看摆在上面的酒器,跟着他来的是魏崇和邵云邵大伯,这二人站在门口,看到方进石进来,邵云点头向他打招呼,魏崇却是面无表情,当是没有看到他一样,沉默的如同一块石头。

赵子偁听的脚步声,转过身来,看到方进石,面带笑容道:“这上面的都是假货,过几天我送你一些真的摆上。”

方进石赶忙道:“多谢公子爷的美意,不过这些东西我根本就不懂,说不定那天没钱花了就给当掉了,那可浪费公子爷的好意了。”赵子偁哈哈大笑,走上前亲热的搂了他的肩头,笑道:“你什么时候缺钱花了,尽管去找我就是了,用不着当东西。”

他此时好像是和方进石俨然成了多年的朋友了,方进石自然明白这是秀王向他示好,他打着哈哈点着头,赵子偁又道:“我们几个还不曾吃饭呢,把你府上的好酒拿出来,哥几个喝几杯。”

方进石道:“我这里菜微酒薄,不如去外面酒楼……”他话还没有说完,赵子偁打断道:“就在你这里就成,不用到外面去了,邵大伯,你去街上买些酒来。”邵云点头答yīng

一声,转身和魏崇一起走向门外。

方进石到门口叫张二通知厨下赶紧准bèi

,他看黄金绵站在那里,本想让人去找梁翠容招呼她,想想两人不和,就让个丫头带她到客房去。

赵子偁待黄金绵跟着那丫头转过墙角,对方进石道:“锦丫头个性强了点,以前对你说话多有得罪之处,你别往心里去。”方进石道:“黄姑娘是个直爽的人,有什么说什么,我认识她也不短时间了怎么会不知dào

呢?怎么会呢!”

赵子偁满yì

的点头道:“可惜你已经成亲了,要不然我都想把她许给你了,不过现在银娘跟了你,你也算是捡到宝了。”方进石有微微有点尴尬,心里想:也不知dào

你是真不知dào

还是假装的,黄金绵看来要悲剧了。

方进石岔开话题道:“公子爷,这次到辽国去,没能按你的意思去办事,当真对不住了。”

赵子偁道:“你们在辽国的情形我早就知dào

了,我此次专程前来就是为了要好好谢你的,若非是你临危相助,我真不知dào

有何面目去见出手帮我去拼命的朋友了。”

方进石道:“公子爷言重了。”赵子偁拉了他坐下来道:“其实辽国情形一变,我就得了消息了,急得我几次要亲自前往,可是一则我就是去了也于事无补,二则我的身份牵涉太广,极易落人口实,那几日当真是坐卧不宁,可是当我收到锦丫头的传书,知dào

你已经把事情解决,我才真zhèng

松了一口气,你的表现当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啊,叹为观止。”赵子偁连说两个叹为观止,语气中对方进石肯定有加,赞许之情溢于言表。

方进石听赵子偁如此夸他,心里有点飘飘然了,感觉自己能在那么复杂的环境中带会盟山的人马安然归来,也确实是有点了不起,赵子偁话锋一转,问道:“听人说你抢了柔服县,饮马滩可曾派兵驻防?”

方进石一怔:“饮马滩?什么……饮马滩?”

赵子偁看他这样表情,“哎呀”了一声,惋惜道:“原来你竟然不知dào

,这饮马滩就在柔服县城东北三十里的十里镇上,对我们大宋来说,能得到饮马滩,远远比得到一个柔服县城要强的多了。”

方进石道:“这饮马滩有何特别的?”

赵子偁解释道:“柔服县别的没有,可是这饮马后面的山里,却出产上好的铁矿,工匠们不用费什么力qì

就能炼的出上好的精铁出来,而且产量极大,历朝历代盐和铁都是王朝国运所系,设衙门专管,可见盐铁之重yào

,若是能将饮马滩握在我大宋手中,那我整个西北川陕,乃至直达洛阳府,将士们兵刀都无忧了。”

方进石听赵子偁这样说了,自然知dào

这饮马滩,其实比柔服县城要重yào

的多,可是从头到尾,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给他说起过,也真怪不得他,陈麓君就算是真的知dào

这饮马滩,也不会特别在意的告sù

他的。

赵子偁又道:“我已经见过张宗鄂了,他那一千人马就留在柔服,由邵兴率领接受西北军招安,这样一来,柔服县才真zhèng

属于大宋,会盟山上的弟兄以后也才有了长远的退路,这样就一举两得了。”

方进石奇怪的道:“柔服县不是陈麓君在那里么?”赵子偁道:“张宗鄂本部人马还要再观望一些时候再做决定,史斌败回了杀虎山了,双方现在警惕心都非常强,张宗鄂不能亲自去柔服县,邵兴总是比陈麋君持重些,接受招安事大,只怕陈麓君应付不来。”

方进石听了这话,心里想这里面好像没有我什么事情了,他一个闲人,无职无权,现在也到了卸磨杀驴鸟尽弓藏的时候了,想到这里,方进石不由的心里有点郁闷,他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赵子偁识人无数,一望就知dào

他心里想什么,他把凳子拉的近了,在方进石膝盖上轻拍了拍道:“现在有个差事你可愿意去做?”

方进石抬头望了望他,道:“什么差事?”

赵子偁道:“柔服县里的强盗想要招安,中间却少了一个牵线搭桥之人。”

他站起来走到窗前,推开窗子望着隔壁谢亮的府邸道:“这个事情我不好亲自出头,本来在军中找个信得过的将军是最好的,不过现在金兵迫在眉睫,时间上来不及了,你对柔服县乃至辽国现在的形式了如指掌,思来想去,我还是觉得你最合适不过了。”

方进石道:“事关重大,我一个平头草民,只怕……”

他话没有说完,赵子偁回过头来,坚定的道:“你放心好了,我会写一封举荐信给谢亮,你明天一早就过府去找他,我和他虽无深交,可是我了解这个人,他一定会妥善处理此事的。”

他语气中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味道,可是却让方进石没有不愉快的感觉,这个应该就是所谓的王者魅力。

方进石只是道:“那若是这差事我办的不好,你可不许怪我。”赵子偁微微一笑,冲窗外道:“你们把东西拿进来吧。”

魏崇和邵云从外面提了食盒酒坛子走了进来,他们早就买了东西回来,只是赵子偁和方进石在谈事情,他们就在外面候着。

方进石笑了道:“你们到我家里来,还要自己去外面买来,我这个主人真是失礼的很。”

赵子偁也笑了道:“你帮了我大忙,本就应该我来请你的,只是太仓促了些只好请你吃这个。”他定了一下又道:“这个饭本来是张宗鄂说要请的,下次让他补给你了,由你来做这个事情他说放心的很。”

方进石听了这个话,莫名的有一种被别人充分信任的感动,感觉责任重大,可当真儿戏不得了,他正色道:“张大哥真是太看得起兄弟我了。”

赵子偁拿起酒坛,在他面前的杯里倒满了酒,慢慢的道:“张宗鄂一直想要隐退于江湖,可总不放心会盟山上弟兄们的前程,你们这一千来个弟兄实则是探路的,会盟山上几千男女老少以后会如何,就看你怎么带了。”

他这个话似乎是随口而谈,可是细听来却又是一种别的含义在里面,不过他又没有明说,也不知dào

是张宗鄂的意思还是赵子偁意思,仰或者他们二人都有这样的意思。

莫非张宗鄂想让他接替会盟山的头领老大?至少方进石听来是有这样的意思。

赵子偁举起酒杯,向方进石微笑了,然后一饮而尽,方进石懵懵懂懂的拿起酒杯也把酒干了,赵子偁沉吟了一下看了看魏崇道:“这样吧,魏崇,你以后跟着小石,好好的帮他做事,保护他的周全,他身边总要有个听话的人才行。”他忽然改口叫方进石为小石,进一步拉近了两人的关系。

魏崇明显迟疑了一下,不过他向来话极少,他向赵子偁行了一礼道:“是,公子爷。”

赵子偁道:“以后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尽lì

去做,只当是我吩咐你去做的。”魏崇看了一眼方进石,苍白的脸上依旧是那种没有什么喜怒哀乐的表情,只是又行礼道:“是。”

第106节 久存胶漆应难并

赵子偁就在酒席之上笔走龙蛇的写了一封信,这信的内容却是只字未提招安之事,只说引荐一个“有些才能”之人给谢亮,他把这封信写好,放下笔来折好给方进石道:“一定要尽快前去,那饮马滩无论如何,你都要把它抢在手中。”

方进石陪笑道:“若是女真人已经占了该怎么办?”

赵子偁瞪了他一眼道:“那你也要想法子给重新抢回来。”方进石一呆,赵子偁笑了道:“我知dào

你一定有法子的。对了,如果此事了结,下个月我成亲,你也到汴梁来热闹热闹。”

方进石点头答yīng

着,赵子偁扔了毛笔,站起来道:“这就走了吧。”

他起身到了院中,方进石连和他客气几句,他着人去请黄金绵,亲自将黄金绵来时的马拉了过来,将缰绳交给黄金绵时,低声道:“黄姑娘,你回来可见过我施大哥,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黄金绵接过缰绳,轻轻上了马,淡淡的道:“他很好,现在已经坐着凳子到院中来透气了,只是吵着想早些回汴梁去。”方进石哦了一声,算算日子,施全的期限应该也满了,他自然是心急着想要回汴梁去见那位王玉梅王姑娘,只是他现在路都不能走,马更不能上,也没法回的去。

方进石送赵子偁三人到了门口,三人上了马,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去了。

方进石一回头,魏崇站在身后,默默的看着他,方进石想起之前和他有些不愉快,打着哈哈走上前去道:“魏大哥还没吃饭吧,我们回去喝酒去。”

魏崇望了他道:“公子爷让我来伺候你,你有什么吩咐,只管命令我就是了,你可以叫我的名字,我叫魏崇。”

他难得说了这么多字,态度却是依旧冷冷的,方进石希望改善和他的关系,想上去挽了他的肩头,魏崇却转身走入府去。

方进石尴尬的放下手来,摇头苦笑了一下,只好跟着回来,让管家张二给他安排住处,自己回到二进的房间。

梁翠容自然有人告sù

赵子偁等人的到来,只是她现在尽量下意识的少去参和男人之间的事,这些事方进石回来自然是和她要说的,她听完方进石的转述,问道:“你想怎么办?”

方进石道:“我想明天去见见谢亮。”

梁翠容走到他身前,伸手搂了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怀中,低声道:“若是你去了,我只怕以后不方便总是像以前那样跟着你了。”

她这般难舍难分,方进石抚了她在头发小声道:“那我明天不去了,天天在家守着你。”梁翠容抬起头来道:“要去,机会难得,若在家里天天守着我,你也会不甘心。”

方进石道:“我不去天天守着你,我们两个逍遥自在,有什么不好的。”梁翠容知他说的是反话,低声道:“男子汉大丈夫,成家立业,你已经成了家了,你这么本事,自当要做出一些了不起的大事,我也好风风光光的做个有头脸的少夫人啊。”

方进石嘻嘻笑道:“如果我在外面混的灰头土脸回来,那可怎么办?”

梁翠容将脸一板,薄怒道:“那就别回来了。”说完这话她却又依入方进石怀中道:“今生今世,我永远永远都会等着你回来,生死不弃。”

方进石什么也不能说了,只能紧紧的抱着她,他其实是一个非常容易感动的人,别人对他的好,他会永远的记得,对他的不好,他会很快的忘记。

第二天一早,方进石吃过早饭,梁翠容为他找了一件得体的衣服,方进石对于所谓的大人物一直没有什么特别的畏惧之心,只是此次去见谢亮,有种求职的味道,也要给这位陕西第一头面人物一个好的印象,所以刻意的收拾了一番。、

他带了秀王赵子偁的那封引荐信,领了魏崇一起到了邻居谢亮的府第,尽管有秀王的引荐信,可是要见到这位兵马大总管,也并非那么容易,主事的管家将他们带进偏厅,一句:“老爷现在正忙,等着吧。”打发了两人。

方进石规规矩矩的等了将一个时辰,也不见有什么动静,这才明白问题出在那里,他将那总管引到偏处,拿了些金子给这人,这人顿时态度大变,笑了道:“你等着,有消息我马上来叫你。”

这金子使两人马上就有了茶水供应,过不多久,那总管笑了进来道:“方公子请,老爷现在正厅呢。”

方进石振振精神,带了魏崇一起到了花园前厅,这里就不让魏崇进了,他看着方进石走了进去,过不多时,听到一声洪亮的声音道:“原来是你啊,还掂记来我家吃饭……”后面就再也听不到了。

魏崇一直等到将近中午,肚子饥肠辘辘之时,才见方进石微笑着从那花园门前走了出来,魏崇迎了上去,他不是个多嘴的人,所以也不主动询问谈的结果如何。

方进石走了两步,自言自语的道:“谢大将军许我个武功郎,不知dào

是个什么样的官职?”魏崇接口道:“是从七品。”方进石回头“哦”了一句,道:“七品啊,还是个从的。”

他此刻心中却想,刚刚听到武功郎的时候,心中还在嘀咕:我可不会武功,许我一个这样的官衔,是不是搞错了。

魏崇平静的道:“许多人一辈子都混不到这个位置呢。”他这话里有“你知点足吧”的意思,方进石自然听的出来,他并不在意魏崇的态度,只是笑了一下道:“是吗?我们回去吃了饭,好好休息一下,晚上出发。”

魏崇却问也不问晚上出发去哪里,只是默默的跟在后面,方进石回到自己的住处,就上楼去了。

傍晚时分,外面进来十余名武官,态度客气的说来找方校尉,张二赶忙让人去请方进石下来,方进石迎了出来,这十余名都是低级的九品武官,方进石虽然年纪轻,可是一来这府第广阔,又是和谢亮做邻居,先压人一头,再者说方进石来头神mì

,全不敢轻视,客气的很。

方进石和这些人都打过招呼,各人都通名报姓一番,这些人还十分懂道,明知现在方进石也不过是个从七品的武功郎将,也没有正式下文宣bù

,不过也准bèi

了一些礼品过来,虽不厚重,方进石也觉得给足了自己面子,大手一挥,每个人都有回礼,这些人看他如此大方,全都喜笑颜开,官军和强盗是不同的,强盗靠的是义气,官军靠的是关系,方进石看的明白,运用自如。

这些钱是丈人刘行川送给他的,现在花点小钱笼络一下人心,以后好混一些,他自己认为很值。

几人和方进石闲聊了几句,其中一位道:“时间不早了,涂统制还在西营候着呢,方校尉这便起程吧?”方进石道:“今天时间仓促,待到了柔服县城,我再请各位军头喝酒了。”

十几名九品军官簇拥着方进石向大门外走去,魏崇也一同随行,方进石回头望去,梁翠容牵着刘浣青的手,站在楼上目送着他离开,方进石胸口一热,心想:“若是我平庸一辈子,莫说对不起自己来此世上,也对不住她对我的信任期望。”

方进石十几人骑马一起赶到延州城的西营,延州城是西北重镇,兵营有七八个,他们所到的西营是个小兵营,几人在军营门口下了马,经过七拐八拐,在边角落一个营口停了下来。

方进石望着这军营中旌旗飘扬,操练声响彻云霄,想想以后自己就是这里的一员了,心中颇有些感慨。

有人先进去通报一声,过不多时,回报说:“方校尉,涂统制让你进去。”方进石精神一振,拉了马走了进去,这军营不大,方进石本想进门后找个拴马的地方,再进去见涂统制,谁知dào

刚一进门,大门处就站了六七个人,其中一个服饰装束明显与别人不同,方进石知dào

这个人就是自己以后的顶头上司涂高芝涂统制了,赶忙依军中行礼道:“属下方进石参见涂统制。”

涂高芝身材高大,肤色黝黑,尤其是一副胡子如钢针一般,看上去很是威武,他名字秀气,却是这般相貌,真是太名不副实了。

涂高芝紧走一步上前拉了方进石的手道:“以后都是自家人了,何必多礼。”他又右手指指身后的几人道:“你问问他们,我这个人是最不喜欢多礼了,只要上峰不到,这里没那么多规矩的。”

方进石看这涂高芝态度和气,这里的气氛并不像想像中军营中那样,忐忑之心淡了许多,他又躬身行礼道:“多谢涂统制。”

涂高芝呵呵一笑道:“我刚刚说了没那么多规矩了,你又来了。”方进石微尴尬笑了一笑,涂高芝望了方进石身后的那匹红马道:“你这匹马不错。”他上下又看了两眼点点头:“嗯,是不错。”

方进石来军营骑的这匹马,是柔服县十里镇周员外贿赂他的,来时也没多想,此时却有些后悔,骑这样一匹外表神骏的马来军营,也确实太招摇了,他听涂高芝话意,赶忙把缰绳一递,陪笑道:“涂统制若是喜欢,不妨拿去。”

涂高芝摸摸他的大胡子,向身后的随从望了一眼,笑道:“这马是你的,又非营寨之物,我怎好收受,我若是什么时候需得充充面子向你借,到时你不会不肯借吧?”

方进石答到:“在下怎会不借,但凭涂统制喜欢。”他听得明白,这涂高芝其实是真想要他的马,只是现在他刚刚才到,这个涂统制对他底细不怎么了解,所以这么说了。

此时,他对于这个涂统制先前的好感已经消了一半了,涂高芝外表威武,口里说的也是亲热,似乎都是兄弟不和你生分,其实也是个见好处就要的小人,看他模样,应该也是在军中混了多年的老油条了,方进石倒不是在乎这样一匹好马,只是遇见这样的上司,想要在辽国云内州府抢的一方地盘,站稳脚跟,只怕要平添许多困难了。

可是事已至此,方进石也没别的办法,只好跟着涂高芝一众随从进了军帐,涂高芝当即升帐,介shào

方进石认识手下的人,这里是属于范致虚的永兴军,他正在城中,所以谢亮可以很快传军令给他,让他派兵随方进石一起前去云内州,接管柔服县。

范致虚的军令到了这左路军营中的“洪水营”,统制官就是这位涂高芝,他接到命令,尚搞不清楚状况,赶紧找路子问个明白,当他大致知dào

确实是去战事正吃紧的辽境“孤军驻防”,还要招安安抚会盟山的强盗时,当时只是骂了一句:“真是晦气,这种事情怎会轮到我洪水营?”

可是骂归骂,军令如山,也由不得他不去,但是对于这个临时提拔的从七品的武功郎将方进石,他从听说就没好气了,只是碍于方进石是谢亮亲自提携,他不彻底摸底细前怎么也得罪不起,所以表面还是亲亲热热的。

第107节 邂逅无端出饯迟

在这洪水营的军帐中,方进石挨个儿和涂高芝的属下见了礼,涂高芝眯着眼睛看属下的这些校尉们,最后目光落在了缩着头躲在最外面的两三个人身上:“赵良,田兴,董明,你三人率领本部人马,明日一早,随方校尉一起拔营前去柔服县,不得有误。”

这三人上前道:“得令!”他们面色看上去有些不快,回话听上去就知dào

不太愿意去,那田兴更是似乎有话要说,却给赵良用肘碰了一下,只好恨恨的咽了下去,终于忍着没有说。

涂高芝又转头向桌案边上站着一个瘦瘦的人道:“此次前去柔服,还要仰仗冯参军了。”这瘦瘦的人名冯妙及,是永兴军指挥使范致虚的小舅子,军职乃从六品的参军中郎,此时听涂高芝点到他来,不由一愣,结巴着道:“我……我去?”

涂高芝笑道:“冯参军到这里有些时日了,也是时候带兵出去历练历练了。”他不等冯妙及再说什么,转头向大伙儿道:“就这样了,几位回去收拾一下,明早五更出发,不得有误。”说完话扭头就走了,其他属下跟着散去,那个田兴仍有些愤愤不平的,赵良走过去揽了他的肩头说了句:“走吧,多说无益。”田兴这才和赵良、董明一起走了出去。

方进石对这一切看在眼里,这三人一定是平日和涂高芝不和,受到涂高芝的排挤,才在此次被派着跟随方进石出去辽境打前锋,那个参军冯妙及只怕是来这洪水营锻炼镀金来的,好为了以后升迁之路铺路,却给涂高芝也派出去,也不知dào

涂高芝打的什么主意,他居然不怕得罪范致虚。

方进石跟着军营中一名校尉到了给他分的一个军帐中,魏崇不能在军中住,方进石想了一下,让他到柔服县城中去等。

方进石在帐中坐了一会儿,有人拿了宋军军服给他,方进石无聊试穿了一下,他对宋军服装中大红色的主色调还是比较满yì

的。

这军帐中的床板太硬,方进石有些睡不惯,虽现在还在延州城里,可是他也不能回家去抱着梁翠容睡觉,这就参军入伍了,连体检新兵营训liàn

全都没有,他就成了一个从七品的下级军官了。

当四更天刚过,天还没亮的时候,他就被分给自己的属从叫醒了,方进石洗完脸,揉着被硬板床硌疼了的腰间走出来,跟随他前去柔服县的董明赵良田兴部已经准bèi

停当,一共一千人不到。

董明走到方进石近前道:“方校尉,时辰到了。”

方进石四下看了看道:“怎么不见冯参军?”冯妙及军职最大,自然要听他的,董明淡定的道:“呃,冯参军也许有别的事情,误了时辰也说不定。”方进石听他说话,知dào

可能冯妙及连夜活动找关系去了,也许就不来了,方进石道:“那就出发吧。”

董明赵良田兴部开始拔营行军,方进石的属从给他拉了一匹灰色的瘦马来,对方进石道:“涂统制的马夫给换了一匹这样的。”方进石知dào

是涂高芝看上他的马了,抢了去了,他也无奈,只好骑了这瘦马,跟着大军出城。

待快要出了城门,天色已经大亮,方进石这才注意到,就是这为数不多的宋军,也有三成是老弱病残的,全军都是懒洋洋的,精神面貌不佳,按照方进石的想法,宋军听说白白得了一个县,又可以招安强盗土匪,而西北军之前从辽国寸土未得,如今一个这样大的功劳唾手可得,还不兴奋的恨不得插翅前去,到柔服县最近的还是抽调龙谷关的军队最快,范致虚却派的是延州城里的军队,着实让方进石想不明白。

其实他是对军中的复杂性没有充分认识,而且他之前造成的龙谷关和西夏军对峙的严峻形式,也不敢轻易让范致虚抽调走龙谷关守军,云内州府城各方势力争斗,情况复杂多变,也让范致虚不愿意冒险派重兵进驻。

方进石率兵走了两个时辰,赵良上前道:“天气太热,方校尉,前面就是九亭驿站,让兄弟们在那里休息下如何?”

方进石望望天空,此时已经进入秋季,西北之地已经不热了,天高云阔,万里晴空,可是他也不愿意不给赵良面子,也只得同意了。

官军就在这九亭驿中休息做饭,方进石在驿中坐了一会儿,看那三个九品校尉不在,就走出驿站找他们,看到这三人在不远的一片树林中坐着休息,方进石就走了过去。

待走的近了些,听田兴的声音道:“老赵你说,你们上次发粮饷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宋营官军克扣粮饷不假,可是像涂统制这般的黑的有几个?因为此事我们三个找他闹过,所以平日打压我们,现在轮到兄弟们拼命了,想起我们三个来了。”

董明道:“可不是吗,此时怎么不派那些平日喜欢拍马溜须的前去了?摆明了要我们三个送死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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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节 英雄割据虽已矣

萧瑟的秋风卷起一阵黄沙,残破不堪的城墙上,战旗被秋风吹的猎猎,城门匾额上黑色的“柔服”两个大字依旧苍劲有力,似乎在告sù

人们,这里曾经也繁华过。

一场秋雨一场寒,尤其是在这边关的西北之地,前几天还热的难受,经过一场秋雨,让人也有了些许寒意。

赵良站在这柔服县城的城门下,抬头望望飘扬的宋军旗帜道:“方定军,什么时候我们大宋有了一支方定军了?”旁边的方进石道:“这是会盟山上接受招安的自家起的军号。”赵良不由的又看了一眼方进石,这样的一个军队名号,难免会让他多想一些事情。

柔服县城的南门“吱丫丫”的向两边打开,一对宋军从城中列队而出,这些宋军虽然衣服各式各样,冬夏装都有,可是一个个却是精神饱满,身强体壮,人数大概五百人左右,中间二骑缓缓从队列中闪出来,左面的红脸汉子远远的就喊了一声:“方头领,怎么现在才到,等你多时了。”

右面的那人道:“还叫方头领,应该叫方校尉了。”

左面的红脸汉子就是张宗鄂手下骑兵头领杜成,他既然都来了,也说明张宗鄂舍得把他的不多的骑兵都带到这里来了,右面的却是邵兴,方进石道:“邵三哥也来了,陈二哥呢?”

邵兴微笑着答到:“他有事回去了,张大哥派我和杜成来助你。”

方进石明白,在他回延州城里的这几天,张宗鄂也没有闲着,不动声色的完成了人员更替,换走了陈麋君,把更老成持重的邵兴换来接受招安。

方进石道:“那大家就入城吧!”邵兴笑了笑道:“好。”回头冲城上喊道:“方校尉入城了。”

他这么猛的高声一喊,方进石吓了一跳,然后听到城墙上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城门洞中也响起锣鼓喧闹声,方进石这才明白,原来邵兴给他搞了个欢迎仪式。

方进石虽然感觉有面子,可是也觉得夸张了点,他现在不过一个小小的从七品武功郎将,武骑尉,如何也担当不起这样的欢迎阵势,他骑着马和邵兴一起率着赵良董明田兴部的宋军入城,城中百姓都是夹道欢迎,方进石估计这些百姓都是被会盟山的强盗们驱赶上街的。

方进石悄悄的对身边的邵兴道:“邵三哥,用不得这样大阵势吧?”邵兴微微一笑低声道:“一定要这样,才能显现出方校尉在我军中的威望,否则那些宋军将领会轻视了你。”

方进石这才明白这些是给他带来的永兴军部署们立威来的,赵良三人原本忐忑不安,疑虑着这些强盗们会不会忽然出尔反尔,给自己这些人难堪,现在看他们这样的迎接方进石,心头安定了许多。

在掌声雷鸣一般的欢呼中,方进石走进了柔服县的县衙,他官职不大,可是别人更小,会盟山的人还全听他的,如今的柔服县,就属他最大了。

方进石休息了一下,和邵兴杜成以及永兴军的三个九品校尉商量招安和驻防的事情,一般的招安,都是官军势力占了绝对优势,接受招安的土匪强盗接受改编,或者编入军营,或者新派军中军头统领这些招安之众,可是在柔服县城中却是强盗们的势力大过官军,情形完全不同。

涂高芝没来,连比方进石职位高的冯妙及也没有到,方进石想了一下,这阵前招安他也真有点应付不来,索性就暂时不管这些了,只是安排官军驻防南城门和西城门,会盟山的兄弟们驻防北城和东城,至于其他的事情,只能慢慢融合慢慢来了。

他问起现在军前形势,邵兴早让斥候探子打探清楚了,金兵攻破宁仁县城,步步紧逼,一面清理云内州的抵抗势力,一面向云内州府城推进,如今把萧阔海的骑兵和秦敢开的二千多人,以及一些不愿投降金兵的抵抗势力压制在饮马滩了。

“萧阔海和秦敢开去了饮马滩了?”方进石听的这饮马滩还没有落入金兵手中,稍稍松了口气,可是要让萧阔海和秦敢开投奔大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得不到他们的投诚,大宋就难以得到饮马滩那精良的铁矿。

方进石给秦敢开和萧阔海写了一封信,只是表示一下关怀之情,如今他也不好说什么,宋辽现在是敌对势力,只是现在饮马滩强抢不得,软求不来,一时无法下手。

第三日正午时分,忽然有手下来报,说外面有人求见,方进石走到县衙外面一看,却见十几名客商模样的人押着几个箱子站在县衙门边,为首的是秀王的跟班邵云邵大伯。

邵大伯看到方进石出来,抱拳行礼道:“见过方校尉。”

方进石上前迎道:“邵兄一路辛苦了,邵兴邵三哥此时应该在北门巡查,我这就派人叫他回来,你们兄弟也应该有些日子没有见面了吧?”

邵大伯道:“不急不急,公子爷派我来送东西给方校尉。”他用手一指脚边的那几个大箱子,方进石明白这便是赵子偁答yīng

给他的一万贯军饷了。

方进石嗯了一声问道:“这些东西公子爷可有什么特别交待的吗?”邵云道:“公子爷没有什么交待的,一切由方校尉作主便是。”

方进石道:“那好。”他转身向身后的人吩咐几句,这些人便分头去了,过不多久,田兴赵良带了数十人从南而来,杜成邵兴从北面而来,邵云看到邵兴,微微的点了点头。

赵良向方进石行礼道:“不知方校尉见召,有何吩咐?”

方进石走到那些箱子面前,抚摸着一个箱盖道:“赵军头,秀王爷体谅大家守城辛苦,送来了一万贯钱犒赏兄弟们,你看如何分配才好?”赵良道:“一切依方头领安排。”

方进石笑了笑道:“这些钱虽是不多,可是也是秀王爷的一番心意,不如会盟山的弟兄和洪水营的弟兄们二一添作五,一家一半如何?”

赵良迟疑道:“全分给弟兄们?”方进石笑道:“自然是全分给兄弟们了,在九亭驿时我答yīng

过兄弟们,到了这柔服县城中,我保证让兄弟们有钱喝酒有饷来赌,田兴,我可没食言吧?”

田兴看样子有些兴奋,急切道:“方校尉一言九鼎,我田兴早就信了。”

方进石打了个哈哈道:“那兄弟们就自己分了,晚上两家都好好热闹一下,邵兄,我们先进去。”

邵云跟着他一起进县衙,外面如何分钱他全不用管了,会盟山的兄弟倒还没有什么,可是赵良田兴等一众官军却是兴奋异常,这些人已经多久没有发过军饷了。

大宋官军贪污成风,若真的有一万贯军饷,能最后落到赵良田兴这一级别手中有五千贯已经是个非常不错的上司了,更何况这本不是朝廷所发的军饷,是方进石自己帮这些官军搞到手的钱,他却一文不取全给了属下,这在大宋官军中是根本不可能有的事,这些人不足一千人,每个人分摊下来也有五贯,赵良田兴等人本对方进石有些看不上眼,认为不过是靠门路才得了这样的一个武功郎的位置,如今有钱好办事,对他也高看了许多。

方进石知dào

这些人有了钱,自然会喝上一番赌上几场,他倒并不禁止这些,而且通过喝酒赌钱,可官军和会盟山的兄弟们之间的关系会大大改善许多,这也是他派钱的目的之一。

他和邵云一起走到后进,在过边门之时,有一个衙役打扮的人站在门边叫了一声:“方校尉慢行。”

方进石回头一看,原来是先前他派去敲诈勒索柔服县城中最有钱人的那个衙役邓安,方进石回来之后忙于公事,一时竟然把这个人给忘记了。

邓安满脸堆着笑走了近前道:“方校尉,借一步说话。”方进石皱眉道:“你有什么事直说就是了,这里又没有外人。”

邓安望了一眼邵云才道:“是这样的,之前方校尉不是令我去问城中萧家筹借些银钱么,他家开始不肯,如今大宋官军已经入城,他们家现在怕了,萧家的大少爷萧明再三托在下向方校尉求情,还几次要在下请方校尉过府一叙。”

方进石嗯了一声道:“你去回了姓萧的,去他家就免了,让他府上拿钱出来就不会为难他的。”

邓安陪笑了道:“这个自然是少不了的,萧明也知方校尉军务繁忙,本不敢打扰,只是不请得方校尉他家中不安心,所以今晚在如意楼设宴专门请方校尉前去喝花酒,务请方校尉赏脸前去。”

方进石本不太愿意去,不过他知dào

若得城中安宁,也非要依仗着当地土豪不可,于是回头向邵云道:“邵兄今晚和我一起去如何?”

邵云欠身道:“公子爷那里还在等着我回去复命呢,只怕不能陪方校尉一同前去了,莫怪莫怪。”方进石呵呵一笑道:“也罢,那就请邵大伯回去向我多多谢谢公子爷了。”

到了傍晚时分,邓安跑过来找方进石道:“方校尉,轿子已经准bèi

好了。”方进石本想骑马前去,也只好作罢,他只带了魏崇和几个手下,一起出了县衙,向南而行。

魏崇虽说还是和他没多少话说,可是态度之间已经客气了许多,方进石渐渐摸透了他的脾气,他不喜欢别人啰嗦,有话直说就行,说完就去办,说的太多反而他不理你。

如意楼在城南一片相对繁华的地方,方进石的轿子路过一座酒楼时,楼前有一些马匹停留,方进石问邓安道:“是这里么?”

邓安忙上前道:“这里是醉春楼,如意楼在前面巷子中呢。”方进石料想那几个军头或者会盟山上的低级头目们可能今晚有些在这醉春楼中买醉赌钱,他本想和这些人热闹一下,想想还是算了。

第109节 使君原是此中人

轿子过了醉春楼又向前走了百多步远,在一个巷子口停了下来,方进石在轿中听外面有人道:“方校尉可曾请到?”邓安答道:“请到了。”紧接着轿帘一掀,一个衣衫华贵年约二十出头的少年公子满面陪笑的向方进石道:“方校尉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这人就是柔服县城契丹人中最有势力萧家的大公子萧明了,若是以前,像方进石这样的从七品小军官,他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的,只有别人巴结他的份,可是如今形势不同了,大辽兵败如山倒,他这样的失势家族,亡国之民,也要巷子口迎接,亲自给方进石掀开轿帘了。

方进石在萧明的恭恭敬敬中走下轿子,相比百步之外的醉春楼,这如意楼倒安静了许多,酒楼在一个巷子中,两面墙上打了红色的灯笼,道旁栽种了一些花卉,相比醉春楼的酒污红裙赤膊划拳热闹俗气,这里更显得文雅清幽,说是酒楼,倒更像一个私人花园。

在十几个丫头仆从的灯笼迎接下,方进石跟随着萧明,身后邓安、魏崇随着,从如意楼两层的正门走了进去,绕过不长的走廊,就来到一个人工湖边。

湖边的树林花海中,已经摆开了几张长桌,上面已经预备了一些瓜果点心,旁边有三四个和萧明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公子站着等候,却是他找来一起相陪的,全都是想要巴结方进石的县上大店铺商贾的公子哥们。

萧明一一做了介shào

,这些公子哥们的掌柜老子也是想着方进石年岁不大,年轻人在一起容易沟通,才派了年轻子弟前来。

方进石打着哈哈和这些人客套着,他觉得这样挺不错的,大家落座之后,酒席上来,厨子自然是最好的厨子,酒也是最好的淳酒,酒过几巡,几位公子哥看方进石谈笑风生,眼花耳热之后,也渐渐收了敬畏之心,气氛也好了许多。

一名比较老成持重的公子端酒过来道:“方校尉,我敬你一杯。”方进石记得方才萧明介shào

时他好像姓贾,家里是城中专营米店生意的,方进石和他喝了一杯,贾公子道:“大宋官军如今进城,按理说我等商户应该有钱出钱有粮出粮,以犒劳大军,可是近些年头连年兵刀战火,生意难做,小号着实拿不出官军所幕粮食了,还请方校尉能体谅一二,多宽限些时日。”

这贾公子态度诚恳,方进石看了看另外几个,都在等他说话呢,若他一吐口延期,其他几个也会上来求情,方进石一笑,放下酒杯道:“这个嘛,也不是不行,只是今日我是来喝酒交朋友的,别的来日再说。”

他轻轻松松的推脱过去,因为方进石也清楚,这些商贾大户并不是拿不出钱粮出来,而是在观望大宋官军能在这柔服县城中呆多久,反正此时他钱粮暂时无忧,若是大宋官军站稳脚跟,不怕他们不缴。

萧明一看此种情况,知dào

再多说也没用,上前打圆场道:“方校尉军务繁忙,好容易出来喝喝酒放松一下,贾兄还是莫要烦方校尉了,来日方长嘛。”贾公子只好悻悻而退,萧明又道:“我请了大理国来的杂耍活计,上来一助酒兴如何?”方进石笑着说好好。

这些杂耍艺人早就在外面准bèi

好了,十多个来自大理国的苗疆异服男女走上场来,表演吞火、赤足走钢刀、飞火流星等一些绝技,着实热闹了一阵,方进石对这些表演也只是看看而已,兴趣一般,他连日处理城中事物,有些疲倦,不禁打了个哈欠。

旁边的贾公子看到了冲萧明道:“明兄,还不快些将你的礼物呈上,再晚点方校尉就困倦回去了。”萧明道:“也是。”

他将手一挥,那些苗疆表演者停了下来,收拾东西退了出去,萧明微笑着对方进石道:“初次见面,萧明略备薄礼,聊表心意,还请方校尉笑纳。”方进石道:“萧兄客气了。”

萧明道:“此礼物是专为方校尉准bèi

,请务必收下。”他轻轻连击二下掌,左面树下本站着五六个倒酒传菜的使唤丫头,此时这些人左右散开,后面一个纱屏显露出来。

这个纱屏可能置放准bèi

多时,只是树林灯火不明又给几个丫头挡着,方进石此前没有注意到,现在看见,心想:这个屏风就是要送我的礼物么?也没看有什么出奇的啊。

他疑惑中,纱屏后一个通明巨亮的烛火点燃起来,一个窈窕女子的身影显映在屏风上,旁边走上来两名家丁,伸手去将这屏风推到一边,屏风后面,一盏大大的灯笼挂在树枝上,摇曳晃动的烛火映耀在树下端庄正座的一个少女面上。

这少女怀抱一个琵琶,着一身粉色的衣服,妆容稍浓,云鬓挽发,面上扑了粉妆,眉毛用黑线画的细细,口唇用含红纸染过,她静静的坐在那里,表情不喜不怒,平和而僵硬。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这少女望过来,这少女显然是见过大场面的,没有显现出丝毫的害羞矜持来,萧明朗声大声道:“云奴儿,还不过来见过方校尉。”

这少女名字便叫做云奴儿,她缓缓站起来,怀抱着那个琵琶,走到方进石面前几步停下来,慢慢的作揖半蹲行礼道:“奴婢云奴儿,拜见方公子。”

她轻走了这几步路,每一步路都好似生怕踩死了路上的蚂蚁一般轻轻落步,行礼下身更是规矩工整,这样的礼仪礼节,一看就是经过了不知多少正式的训liàn

,方进石一向是个比较随意的人,忽然之间一个女子这样庄重的向他行礼,他都不知dào

如何回礼了,感觉自己忽然间土鳖的很。萧明看出方进石的窘境,不禁暗暗笑了,他向云奴儿道:“自今日起,你就是方校尉的人了,以后要用心服侍他,听明白了吗?”云奴儿低头答到:“是。”

方进石一时间有些痴痴呆呆,他万没想到,萧明会送他一个女人做礼物,若是接受了,真不知dào

怎么给梁翠容交待,也不知dào

在这军前如何安置她。

方进石抬头看了一眼云奴儿,她正好抬头望方进石,目光交错时,云奴儿赶忙头低下,方进石看她神情,心头一荡,竟凭添几许的怜爱,若要拒绝这样的一个女人白白给了自己,又好像舍不得。

方进石暗的吐了一口气,转头对萧明道:“萧兄的礼物过于厚重,兄弟我只怕……只怕无福消受。”

萧明一直注意他神情变化,他知dào

自己的礼物送对了,方进石年轻气盛,最难抵御的就是美色当前,他现在推辞,其实内心还是舍不得的,萧明微微一笑道:“区区一个女人而已,何来厚重?方校尉少年英雄,才配得上这绝色佳人,若是觉得云奴儿姿色平平不入眼,咱们这就去我府上,任凭方校尉挑选如何?”

方进石窘道:“萧兄言重了,非是我不识抬举,真是兄弟成亲不久,家里已经有了妻室,只能辜负了萧兄美意。”

萧明向其他几个公子哥看了一眼,心说这个人果然是个乡下土鳖村夫,还是个怕老婆的主,不懂享shòu

,脸上他可不敢表现丝毫瞧不起的神情出来,他上前近了方进石身边道:“这有何难的,云奴儿又不是要抢正妻来当,在下出钱,在这柔服县城里找个地方,让她做个外室就是了。”

方进石又看了一眼云奴儿,她一直低了头不语,也不知dào

在想些什么。

萧明看方进石想说什么,他马上又道:“方校尉再要推辞可就是不够朋友意思了,云奴儿虽出身构栏院,可是自小便研习音律诗词舞技,原本是要参与南京府幽州城二十七府县花魁竞斗,老鸨以后能卖个好身价,无奈幽州沦陷金兵铁蹄之下,才有我幸运而得,转送方校尉,若是之前,在下可真送不起。”

方进石本就是个豁达大度的人,别人给他面子的时候,他不会驳人面子,更别说是这样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他对萧明道:“好吧,那我谢谢萧公子了。”

萧明听他收下,也很开心,他凑到方进石耳朵边上又低声说了一句:“放心吧,她现在还是个处子完璧之身呢。”说完拍了方进石肩头哈哈大笑不止。

方进石忽然对萧明这样的公子哥厌恶起来,虽然萧明送了他一个这样的美人,他把身子咧开躲开萧明的手,将手中的酒饮了一下道:“时候不早了,就这样散了吧。”

萧明却道:“还有一道菜没上,方校尉吃完再走。”方进石放下酒杯道:“我酒足饭饱,这道菜下次再吃了,告辞。”

萧明拦着道:“方校尉有所不知,最后的这个菜名叫风调雨顺烤全羊,依照我们这里的规矩,若没有给外面来的贵客上来尝过,主人是非常失礼的,而且不利于河神,河神便不保平安无事,所以还望方校尉吃完再走了。”

对河神鬼怪之说,方进石是不信的,不过心想吃个烤全羊也不费什么时间,给他个面子也没什么,于是点头道:“即是本地规矩,那我就吃完再走了,我也很久没吃过羊肉了。”

萧明看他答yīng

,赶紧向下面喊道:“将风调雨顺烤全羊拿上来吧。”

第111节 美人娟娟隔秋水

几名厨子将一个大大的铁制盘子抬了上来,盘中已经放了一只烤的流油的肥羊。

柔服县虽然汉人居多,可是这里一直是契丹人统治的地方,烤全羊的风俗还保留着,像萧明这样的契丹公子哥,为了显摆和讨好方进石,刻意的搞了超级大的盘子。

一个高个子厨师走上前来,他提了一把剔骨尖刀,轻轻切下一只羊腿,盛在边上一个不大的木托盘中,然后剔骨尖刀在手腕上耍了个刀花,极快的速度在这羊腿上削落,瞬间就将那羊腿上的肉剥落成羊肉片,这厨子双手将那木托盘端起,直送到方进石面前道:“方校尉请。”

这厨子手法干净利落,动作敏捷迅速,整个剔骨过程如同变戏法一样,方进石看的眼花缭乱,大为赞服,待这厨子将这一盘羊肉片送到面前,方进石赞叹道:“好功夫,好手法。”

这厨子面无表情,对方进石的赞赏毫无喜悦之状,只是又弯腰恭敬的把那木托盘向前送了送。

方进石叹服他的技艺,爽快的拿了筷子,在这木托盘中夹了一片羊肉片,刚要送进口中,听得有人低喝一声道:“小心!”

方进石顿时警觉,只见眼前一道白光,这高个厨子方才不见了的剔骨尖刀从木托盘下猛然探出,直刺方进石前胸,方进石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身子向旁边一撤,刀尖划过他的前胸衣服,在他手臂割开一条长口子,鲜血飞溅,飞溅上他的脸上。

这厨子一刀失手,跟着踏前一步补上一刀,只是这时候方进石身边的魏崇已飞身扑了上来,他不及拔刀相向,提了桌面上的酒坛子先掷了过来,正砸在在厨子前胸,他来势一缓,魏崇跟着单刀出手,深深刺入他的前胸。

方进石抱了受伤的肩头退了几步,只见边上树林中冲出二三十个身穿各色各样衣服的汉子,手拿刀枪武器向他奔来,当前一人高喊道:“杀了姓方的,重重有赏。”这些人有些穿着小厮仆人的衣服,想是混进来只为行刺方进石,萧明和几个公子哥脸色大变,那个贾公子颤声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那名头领挥刀将他砍翻,用刀一指方进石道:“上!”带人冲了上来,魏崇挺刀挡在方进石面前道:“快走。”然后迎着最前的人格斗,阻止这些人冲向方进石。

方进石自认打斗拼命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他看这些人挡了前门,只能顺着这如意楼的湖上栏杆曲折小道走到对岸,他刚扭头走了一步,侧面一个杀手手持一柄短剑匕首的已经冲到近前,方进石急切间想找个武器抵御,一时也找不到别的,云奴儿抱着琵琶跟在他身边,方进石上前劈手从她怀中抢过琵琶迎头砸向这人脑门,云奴儿惊呼道:“我的琴!”伴着她的惊呼,琵琶在这人头上开了花,一下把这人砸的晕头转向。

方进石道:“快跑。”伸手拉了云奴儿的手奔上湖面小道,魏崇拼力杀退这些人几步,也随在方进石后面道:“快走。”这湖面小道只有三尺宽,杀手人数虽多,却施展不开太多人应战,魏崇断后切战切退,一直过了湖面到了对岸。

第111节 映阶碧草自春色

醉春楼的大堂中,大宋永兴军洪水营的九品校尉田兴正在坐庄,他环视了周围已经下注了的众人道:“各位,都不再变了吧。”

坐在田兴左手边的会盟山骑兵头领杜成到:“等一下。”他将已经下注到“小”的一堆铜钱又移动到“大”上,自言自语道:“已经连开三把小了,这次换个大。”

田兴微微一笑,伸手开了碗盖,这次果然开了个“五五六点大”,田兴赔了杜成赌注,站起身来道:“时辰到了,杜头领来坐庄吧。”

杜成和他认识时间不久,可是已经混的厮熟,当下拉住他道:“巡夜而已嘛,城中一片太平,田兄多玩两把再去,也误不了什么事。”

田兴道:“不玩了,巡夜要紧,哥几个玩吧。”他带领几个属下走出这醉春楼,慢悠悠的召集当班巡夜的人手,带了官军向南城门而来。

刚走了几十步,田兴停下来道:“为何今晚如意楼这么早就关门了?”手下有人道:“今晚城中富商在这里宴请方校尉,怕是方校尉已回去就结束关门了。”

田兴带了人继xù

向前巡夜,边走边和手下人聊天,忽听身后有动静,官军们有人扭头看,却是一个人翻过如意楼的墙头,从里面翻了出来。

不用田兴下令,就有手下人跑上去将这个人捉了押到田兴面前,田兴还没开口询问,这人急切的道:“快,有人要害死方校尉。”

第112节 出师未捷身先死

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病逝的消息,对于方进石来说,一点也不令他吃惊,更不要说早些时候梁翠容就已经告sù

他过完颜阿骨打病重了,他只是在想,金太祖的死去对于当前的云内州辽、金、宋的形势,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云奴儿看他竟然毫不吃惊,不禁问道:“你早就知dào

了?”

方进石微微一笑,道:“不是,完颜阿骨打也老了,驾崩归天很正常的,云内州府城的刘成川可以缓口气了。”

云奴儿摇头道:“金兵秘而不宣,就是怕影响士气,因而不攻云内州便罢,若要攻城,必是死战,拿下云内州才会宣bù

消息。”

方进石想了一下,道:“你可知dào

昨夜是谁想杀我?”云奴儿道:“这个我不知dào

,只是若给我点时间,应查的出来。”

方进石向她抱了拳道:“那就有劳云姑娘了。”云奴儿笑了道:“我又不姓云,云奴儿只是艺名,你别问我姓名,我也不记得了。”

方进石站起身来道:“那走吧。”云奴儿道:“去哪里?”方进石道:“去街上买个琵琶赔你,对了,你真的会弹还是抱着做做样子?”

云奴儿白了他一眼道:“我五岁起就学这个,你说我会不会?”方进石道:“那我真要请你弹一曲来听听了。”

他和云奴儿一起走向县衙大门,云奴儿低声道:“别把我的身份说给旁人。”方进石道:“这个我知dào

,走吧。”

他带着云奴儿一起走出县衙,自昨晚后,田兴专门多派了人手来保护他,他一出门,身后就跟了一群官军,方进石问了柔服县唯一一家乐器店的地址,就在县衙左近,也不用骑马坐轿了,步行着来到了这家经营乐器的店铺门前。

方进石和云奴儿还没进门,几名官军抢先进入店中看有没有可疑之人,他们吆喝驱赶顾客,只听里面有人道:“方校尉好大的官威啊。”

这话音方进石听着耳熟,他进门一看,竟然是黄金绵。她身穿一身蓝色男子的衣服装扮,负手站在屋角,方进石陪笑道:“原来是黄姑娘,你什么时候到这里来了?”

黄金绵道:“这店是公子爷的产业,我过来拿把琴而已,方校尉在此陪这位姑娘买琴,我还是回避回避。”

她说完转身向店外走去,临走到方进石和云奴儿身边时道:“花天酒地风流快活时,也想一想公子爷的事情办的如何了。”

她这话似在告诫方进石,莫要太过分。云奴儿望着她走的远了,回头问道:“她是谁?”方进石道:“她是秀王的丫头,名叫黄金绵。”

云奴儿哦了一声道:“这姑娘说话好辣。”她并不在意黄金绵说的话,自去店中挑选。

她选了一把平常的琵琶,只不过五贯钱,这店中也没有什么好的琵琶,方进石陪着她走回县衙,有手下来报,有金兵信使求见。

方进石疑惑着让信使来见,这信使交给方进石一封书信,方进石初时还怕金兵来信是用女真文字,自己不识,打开来看,却是非常整齐工笔的小楷,而且用词文雅,语气客气的邀请方进石入金营一叙,面谈云内州金宋防务之约。

这信的落款名字是完颜迪古乃,方进石搜肠刮肚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这个名字的一点点印象。

他召集赵良田兴和会盟山的邵兴杜成一起商量,赵良道:“防务大事,循例应有范大帅筹措安排,即使是军前紧急,也至少由涂统制安排,我们还是等涂统制到了再说。”

邵兴道:“涂统制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这里,可是若不及时和金兵谈好,双方误会起来,非出大事不可,况且这金将完颜迪古乃信上题名要方校尉前去,不去恐让金兵耻笑。”

方进石内心是想去见见这位完颜迪古乃,会盟山的兄弟他是放心的很,可以视做他的嫡系,赵良田兴董明虽然也不是什么奸诈贪婪之辈,可是总是不太熟悉,方进石装傻充愣的道:“去金营虽说危险,又不合规矩,可绝不能让金兵耻笑我大宋官军,赵军头,你就陪我去一趟何?”

他这个话已经不是商量而是命令了。

赵良只能躬身答yīng

,方进石回去准bèi

一下,明天一早起程去云内州府前的金兵大营。晚饭之时,方进石走到后面云奴儿所住的客房,想叫她一起吃晚饭,这倒也并不是方进石对她有所企图,只是军营寂寞,他正当少年,就想找个女人来聊聊天而已。

云奴儿坐在房中,抱了那新买的琵琶,神色间似乎有些忧伤,方进石进来,她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低头又随手拨弄了两下琵琶弦,方进石调笑道:“怎么了,舍不得我了还是这琵琶太差了?”

这云奴儿说话大胆,方进石也敢私底下和她说些稍稍过头的话,云奴儿看了他一下,道:“你有什么值得我舍不得的?”

方进石讨好她的坐在她身边道:“那为什么事情不开心了?”

云奴儿道:“我一时间只怕查不到是谁想害你了。”

方进石道:“查不到就慢慢查,总有一天会查出来的,就算查不出也没有什么。”

云奴儿缓缓站了起来,把琵琶放在桌面上,慢慢道:“我派出去的属下给我说,我在云内州和大同府的暗桩,昨天一夜之间,不是失踪就是被杀了。”

方进石微微一惊,道:“这件事情和要害我的人有关?”

云奴儿摇头道:“这很难说,不过显而易见,这些人是冲着我来的。”

方进石道:“那你怎么办?要我帮忙吗?”

云奴儿当即转了头看着他道:“你肯保护我吗?”

方进石不假思索的道:“我当然肯了,而且一定会拼尽全力保护你。”

云奴儿望着他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淡然笑了一笑,方进石看她笑容里似乎有些悲凉的东西,似乎无奈奈何,方进石道:“怎么?”

云奴儿转了头道:“没什么,这话以前也有人跟我说过,只是,这个人现在已经死了。”

方进石看她神情,猜她说的这个人应该是她以前的情郎。

云奴儿走到桌边,拿了那把琵琶道:“我给你弹个曲子吧。”

方进石点点头,云奴儿坐回位置,轻抚琵琶,弹了起来,方进石不懂音律,只听的出这曲子基调低沉,琵琶是音色清亮的乐器,弹这种曲子不仅有难度,意境也差了许多。这曲子不长,很快就弹完了,方进石赞道:“真是好听,你再弹个曲子,我要再听一个。”

云奴儿道:“方才我弹的这个曲子名字叫《小雅》,已经弹错了好几个音了。”

方进石道:“你生的俊俏,弹琵琶的样子也好kàn

,我只顾看你,都没听出来。”

他这样明显的说讨好的话,云奴儿以前不知dào

有多少人称赞过她这样的话,早已经不当一回事了,今天方进石说来,却让她心情大好。

云奴儿道:“可惜今天我的琴师不在,要不我给你歌舞助兴。”

方进石道:“那就可惜了,不过来日方长,你又不急着走是吧?”

云奴儿道:“我是不急着走,只是你要去金营了,那个完颜迪古乃是刚去世的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的庶长孙,听说脾气很怪,你要小心点。”

方进石道:“他亲爷爷死了,他居然都不回去奔丧?”

云奴儿道:“不是他不想回去,是大局未定,有些人不希望他回去。”

方进石自然知dào

是因为金国朝堂帝位派系之争,这个完颜迪古乃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的书信上居然写了方进石的大名,方进石不过是大宋官军的从七品武功郎将,值得这位金国皇族亲自写信约请吗?这位金国贵少又是如何知dào

他一个小小武功郎将的名字的?

这一切,只怕是只有见到完颜迪古乃才会知dào

了。

初晨的阳光照耀在柔服县的城墙上,秋风起,让人有了寒意,方进石带了赵良和二十多名手下,骑马穿过城门洞,向北方金兵占据的宁仁县城和云内州城外而来。

他们走了三十多里,来到一条江边,这里是浚河的支流,对面不远处就是饮马滩所在,那里驻扎着秦敢开的二千杂牌军和萧阔海的几百骑军,这里还有上千的工匠和家属,房屋连片而建,赵子偁让方进石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将这饮马滩抢在大宋手里,可是现在面对萧阔海和秦敢开这样以前的朋友,现在的对手,打又打不得,谈又无法开口,真是让人无计可施。

秦敢开还好说点,还有点希望,萧阔海是绝不会同意投降大宋的。

方进石在这饮马滩看了看,招呼赵良道:“赵军头,你看这饮马滩地形如何?”

赵良道:“这里前面虽有河水相隔,只是这河太浅,对防守作用不大,可以说这里是易攻难守之地。”

方进石道:“我看也是这样,只是这里有大量上好的铁矿和冶炼窑,萧阔海是舍不得这些,才驻扎下来的。”

赵良道:“苦守死地,陷大军于危境,非大将军及智者所为。”

赵良这些看法,方进石很是认同,萧阔海死守饮马滩,他不是不知dào

这里易攻难守,只是他想保留一点大辽的家底,实属迫不得已。

方进石又看了一会儿道:“走吧。”

他们一行二十余骑,直向金兵大营中而去,因为有完颜迪古乃的书信,而且没有到金营多久,就有完颜迪古乃派出的一个官名平章的小官迎接,方进石跟着这平章顺利的进入金兵大营,这金兵大营让方进石大开眼界,金兵联营数里,势力之强盛,让方进石也深深忧虑。

方进石和赵良被安排在一座小山下的营寨里住了一晚,第二天就由这个平章带着上了山,这山上有个小小的和尚庙,金兵到此以后,占据小庙,这里就是完颜迪古乃的居住所住了。

平章带方进石和赵良进了院子,其他人被留在山下的营寨,这平章在房门口时,又让方进石换了新的牛鼻子靴,这里连赵良也进不去了。

方进石在这平章的带领下走进了这铺着红色地毡的和尚庙,大殿里一尘不染,房梁下垂悬挂着许多字画,居然把佛像都挡着了,这些字画看上去多是同一人的字体,都没有落款,方进石也无从知dào

是何人所书。

大殿正中桌面铺着宣纸,用很正楷的字体写了杜甫的二句诗:“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第113节 锦官城外柏森森

这两句诗方进石还是知dào

的,尽管他背不下来杜甫的这首完整的《蜀相》。

有金营中的小兵上来给方进石倒上茗茶,他想着应该女真人的茶应该是什么参茶奶茶,打开盖子一看,却是地道的江南绿茶,这茶杯上印画了翠竹,明显属于大宋汉人风格。

看这满殿的字画,这地道的江南绿茶,居然是一个来自东北苦寒之地女真高级将领的行军住处,看来这位完颜迪古乃非常喜欢汉人文化。

方进石在这大殿中坐了一会儿,听得后面似乎有些嘈杂的声音,方进石走到大殿角落里那个窗户向外看,只见后院中有一群金兵拥着一个女真族少年将领,这少年最多也不过十六七岁,生的高大而且壮实,应该比方进石高了半个头都不止,他手中拿了马鞭,正指挥金兵将三个光头和尚关进一个后院角落里一个巨大的木笼中。

这三个和尚一老二少,想是这寺庙中原来的和尚,他们战战兢兢的哀求挣扎,硬是让金兵门塞进木笼中。

这三个和尚一进木笼,金兵们手持长枪,伸进去捅笼子中原本就关着的几只饿狼,饿狼们本就饥饿好久了,再给金兵们这么一捅,顿时纷纷跃起攻击这三个和尚,惨叫声顿起,这少年和手下金兵哈哈大笑,这让方进石听起来格外刺耳。

方进石奔到门口,想跑过去给这三个和尚求求情,门口把守的金兵将刀抽出来高声呵斥,方进石听不懂他们说的女真话,可是也知dào

若是硬闯,这些金兵守卫是决不可能再给他客气的。

方进石回到大殿中,从后窗看去,惨叫声已经听不到了,木笼处血迹斑斑,片刻之间,三个和尚就让饿狼咬死在后院里。

方进石听到门口处脚步声传来,就从后窗转过身来,方才所见的那少年带着一个比他更高大的金将从门外走了进来,这少年边走边问身后的金将道:“唐括辨,赤盏晖的人马到了城下没有?”

后面的金将唐括辨道:“昨夜就已经到了。”

这少年道:“那好,明日一早就开始攻城。”他已经走到殿中,这才看到殿角站着的方进石,他停了下来问道:“你是何人?”

方进石刚要说话,门外领他进来的那个平章跑进来道:“将军,他就是宋将方进石。”

第114节 地厅烈火鬼狼嚎

方进石跟着忽土出了这寺庙,与赵良一起去见金将完颜瓜木斤,共商云内州府双方防务之事,这个赵良从军多年,知dào

如何运作,方进石只是听他们说,午饭之时一切谈的差不多了,方进石和赵良一起回山下被金兵安排的住处。

路上方进石将上午和完颜迪古乃见面的经过告sù

赵良,赵良道:“金兵要出兵饮马滩,咱们也要准bèi

准bèi

,想办法抢在他们前面攻下饮马滩才行。”

方进石摇头道:“不用去攻,若金兵按我的法子去攻打,萧阔海定和他们死战到底,可是他偏偏为人又不够狠,决不会看着几千人被淹死在饮马滩,只要分寸把握好,不怕他不投靠我们。”

赵良道:“那我们应该如何去做?”方进石四下望了望才道:“你马上派个人回去,到饮马滩通知萧阔海,就说金兵要撅堤淹了饮马滩,先送了人情给他,以后才好办了。”

赵良一愣道:“萧阔海知dào

这个消息,一定会派兵护堤,你的计划还如何实行下去了?”方进石道:“这个消息对萧阔海来说根本没有用处,他的势力就算知dào

金兵要撅堤也没办法阻止,浚河堤坝如此之长守的过来么?”

赵良沉吟了半响才道:“宋金同盟,若金兵知dào

我们这样做,怕是……”方进石道:“怕他何来?完颜迪古乃绝不会就算知dào

了,也决不会因此事和我们翻脸。”赵良嗯了一声,不再说话,方进石看他神情,知dào

他有话说,问道:“怎么了?”

赵良想了一想道:“我们这样做,即使逼的萧阔海投靠,好像做事不够光明磊落,日后万一他知dào

此计是我们和金兵合谋,”

第115节 五更鼓角声悲鸣

完颜亮身穿大将军铠甲,站在一个木头搭成的箭楼之上,他看了看下面整装待发的攻城死士,抽了腰刀,大喝道:“攻城!”这些金兵抬着云梯,呐喊着如潮水一般冲向城下。

云内州府城墙太高,金兵以前的云梯要接起来才能搭上城头,军中传令兵不停的大声喊:“凡上城头者,赏银一百两,攻到城楼上,赏银三百两,后退不前者,斩!”

金兵们纷纷越过浮桥到了城下,将云梯搭在墙上,向上爬去,做掩护的弓箭手向城头上的辽兵开弓射箭,攻城的金兵上到一半,城头上一阵锣声,云内州的辽军将在城上烧滚的热油当头浇了下来,金兵顿时惨叫一片,但金兵军纪严酷,督战的刀斧手紧跟在后,退后就砍,一波热油过后,尽管金兵畏惧,但是依旧很快附梯再上。

辽军的热油很快就浇完了,但是第二波却是灶下方才烧油的燃烧木材和火把,以及辽军向下射的火箭,方才泼到城下的热油遇火,很快燃烧起来,城下火海一片,金兵畏惧,后逃不及,许多跳进护城河中,女真兵会游水的不多,淹死上百人。

火焰渐熄,在刀斧手的喝骂声中,金兵们后续军又一次重新附云梯而上,这一次辽军先是用石灰洒下迷眼,滚水浇头,而后就是一阵滚木大石头雨,更要命是城墙肚子上搭云梯的地方忽然出现一些小洞,辽军躲在城里用叉子将金兵的云梯推翻,或者用长矛攻击爬城的金兵,这些小洞不大,金兵要防备城头上面的石头,就防不了这些攻击口出来的长枪,一点办法也没有。

第116节 哀鸿独叫求其曹

李宝下令金兵将登城车推回到护城河金营这边,让自己带来宋兵将登城车加高四尺,这样一来,登城车已经比城头高了三尺,辽兵想要将百千斤的圆木掷上去顺着台阶滚下来,就办不到了。

解万里站在城头看着远处的宋兵们加高登城车,嘴角轻蔑的笑了一下,他下令辽兵将城角几十个瓦罐搬到城头,待这登城车加高以后慢慢逼近,解万里一声令下,城头辽兵捧起这些瓦罐摔向登城车,瓦罐破碎,里面装着的灯油顺着登城车流了下来,李宝大惊失色,连忙传令快将登城车推回来,这登城车移动起来速度极慢,解万里指挥辽兵射火箭在登城车上,这登城车全是木制,浇了油后非常容易燃烧,不大时间,登城车就成了一个火架子,想要扑救都无法扑救。

完颜亮大叹可惜,要是早些做些防火措施,比如将登城车浇水淋湿,说不定已经借此登上城头了,这登城车制造耗时费工,短时间已经无法再造一架了。

完颜亮问李宝道:“李将军说的万斤锤何在?”李宝道:“万斤锤还在三十里外,若要破城,登上城头看样子不太容易,不如试试挖地道。”

完颜亮摇头道:“挖地道需yào

很长时间才行,而且这城头有瞭望楼,城中也必定有地听室,怕是无用。”李宝却道:“我军中有挖城车,挖一地道入城,天亮即可挖通。”

完颜亮听他说的这挖城车,名字都闻所未闻,也不知dào

是什么东西,李宝亲自由几名大力士持盾牌到城墙下查看,皱眉选了半天才在城墙下选了地方道:“就在这里开始挖吧。”

云内州府城所在地方是浅山丘陵地带,不仅城墙地基是远从西夏运来的巨石筑城,本身城下地面石头很多,挖掘起来很是费力,难怪李宝要皱眉头了,云内州论土地水利不如宁仁,交通便利不如柔服,但是辽国却偏偏选了这个地方做府城,重yào

的原因就是这里筑城易守难攻。

城墙下挖地道,只要挖的够大够阔,等于就是又开了一个城门了。

完颜亮听说李宝要在城墙脚下挖城,大感意wài

,须知挖地道入城就是有突袭的意思,自然是越隐蔽越好,开挖的地方都是远离城池,还要做些伪装,地道穿过护城河底部而过,一个不小心挖穿了,河水就倒灌进来,后果非常严重,是以工程量很大。

守城者在城墙下地底深处往往设有地听室,用大缸来侦听挖掘声,城头瞭望楼观察敌营,若是有新土层翻起,护城河变浑,就知dào

敌军在挖地道了。

李宝要在城墙脚下明目张胆的挖地道进去,自然是快速了许多,可是城头的辽兵怎么会无动于衷的看着你挖掘?等这挖城车推到城墙下,方进石就明白了。

这挖城车就像后世的大货柜一样,板壁和顶上都是很厚的坚硬松木板,里面还有一些立木支撑,为了防火,顶上用淤泥厚厚铺了,这挖城车推到城墙脚下,金兵们钻在车里埋头尽lì

挖掘,城头的辽兵无论是大石还是木头,都不能毁坏这挖城车,甚至辽兵抬了府衙前的石狮子投下来,也没有砸烂这坚固的挖城车。

辽兵无法出城来,只能眼看着没有办法,挖城车直延伸到护城河边,里面架上绞盘绳索小车,将挖出来的泥土石块倒进护城河中,挖掘虽不受城头敌军干扰,只是云内州地基太硬,石头又多,挖城车里面空间有限,所以挖掘进度不快。

金兵们向下挖了很深,才向城中方向挖掘,为的就是绕开云内州巨石筑成的根基,第二天早晨时分,挖掘的金兵搬开一些石块,竟然出现了一个洞口。

这洞口挖的大些,前面又是城墙的巨石根基,向两边延伸着两条巷道,黑黑的不知dào

通向何处,完颜亮得报,心中喜悦,这分明就是挖到了城下的某个神mì

地宫,或者是挖穿了辽军的秘密地道。

完颜亮下令挖掘兵撤出,作战攻城兵从挖城车进入地道,向两边暗道分别前进,这地道很狭窄,只容一个人前进,一路走了不远,就来到一个很大的大厅中。

这大厅的顶上三丈高,地上放了许多干草棉絮的东西,仿佛是辽兵储藏这些物资的地下仓库,沿着巷道继xù

前进,走了不远又是一个大厅,里面的东西一样,一直走了四五个大厅,前面一道不大的石门紧闭。

金兵头领们相信,打开这个石门,前面就是云内州城里了,命令金兵上前去撬开这个石门,忽然头顶有响声,大厅顶上出现一个方方的洞口,一缕阳光射了进来,金兵们纷纷抬头观看。

这洞口有一线水流从上面浇了下来,淋了正地下金兵一头,接着上面要人哈哈大笑,原来这人向下尿了一泡,接着又有几人向下撒尿,上面竟然是云内州城的辽兵。

几泡尿过后,从洞口投下来许多火把和烧着的木材,地厅中到处都是干草和棉絮,大火很快燃烧起来,金兵们一起向外跑去,只是出口狭窄,逃命时几人挤成一团,后面的拥挤上来,谁也出不去,几个大厅同时着火燃烧,地下浓烟出不出去,大火还没烧到,就让浓烟熏倒。

这地道大厅成了人间地狱,鬼哭狼嚎声一片,身在地下逃无可逃,有些金兵想要出去,肆意砍杀前方堵路的同伴,可是逃的出去的也只是后面进来的数人而已。

完颜亮看着从挖城车里逃出的金兵,怎么也想不明白,地下为什么会有大火燃烧,金兵挖的不是什么地宫密道,而是云内州城防挖的防挖沟。

完颜亮铁青着脸,等了好一会儿,向唐括辨道:“速令清理通道,再派人进去。”李宝道:“不可,进去也是送死。”完颜亮道:“可燃之物已经烧尽,怕他何来?”李宝叹息道:“火是没有了,可是还有水,这防挖沟必定和河道有通路,进去多少人都没有用,此法放qì

了吧。”

完颜亮怒道:“攻城一天多,死伤近万人,这云内州城当真就是铜墙铁壁不成?”李宝道:“为今之计,只有用万斤锤冲撞城门了。”完颜亮道:“那李将军还不下令将万斤锤运上来,更待何时?”

第117节 北极朝廷终不改

方进石看着金兵攻破城门,心中哀叹一声,完了!身边的忽土却兴奋的站了起来,提了武器不再管他,也向城门奔去。

云内州城门失守,让金兵如同打了鸡血一样,千斤闸只有四五尺高,骑兵无法跨马进入,被步兵挤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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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节 屡貌寻常行路人

方进石看着这哲伦大口的吃着熟牛肉,将水袋递给他道:“喝口水吧。”然后望着他身后的阻卜部骑兵又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哲伦抹了嘴巴道:“金狗围城之前,刘大帅就让我带人出城了,他说只怕以后会长期围困云内州,让我找机会破坏金狗的运粮道,我们对此地不熟,一直找不着金狗的运粮道,今日白天寻得金狗的粮仓就在前面,就想趁夜烧了,不想在此遇到你。”

方进石道:“存粮的地方金狗一定重兵把守,车轮大哥的人少了点,此事只怕不太容易。”哲伦道:“容易不容易都要去,草原上的不会有胆小的男人,时间不早了,再晚我们就去不成了,几位保重。”他向方进石一抱拳,方进石回了一下道:“车轮大哥以后有什么需yào

我帮忙的,尽可以派人到柔服县城里找我。”

哲伦向方进石点了点头道:“我知dào

了,你是行虎安答的妹夫,我相信你。”方进石一呆,微觉好笑,这哲伦相信他,居然仅仅因为他是刘行虎的妹夫,他抬头望去,哲伦带着他那四百手下已经继xù

前进,去攻打比之人数多几百倍成建制的女真铁骑去了。

方进石看了一会儿,上了马继xù

向柔服县城进发,没有走多远呢,后面一阵急促而沉闷的马蹄声传来,方进石回头望去,只见哲伦独自骑了快马赶来,他到了近前勒马停住道:“方进石,我的名字是孛儿只斤·哲伦,不是叫车轮,你一直都叫错了。”

方进石看他急匆匆的追了上来,以为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呢,没有想到只是告sù

他这个,这个哲伦实在是很可爱的一个人,他直呼方进石的名字,也不带个称谓。

方进石忙道:“孛儿只斤·哲伦是吧,这次我记清楚了,再不会叫错,哲伦大哥放心吧。”哲伦满yì

的转了马头回去,方进石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摇摇头。

柔服县渐渐的近了,方进石一行来到城下,城头的当值守将是田兴,他迎了出来笑了道:“方校尉一路辛苦了。”方进石笑着和他寒暄着,一起走进城里来,守城的军士都认识方进石,知dào

是这位方校尉前些日子发的军饷,纷纷和他打招呼。

田兴找机会低声对方进石道:“昨日冯参军到了,朝廷还派了个蔡县令接管柔服县。”方进石一怔,冯妙及本要和他一起来的,因怕死找关系不来柔服,想是看现在形势稳定,就赶紧过来了。

方进石脸上没有任何变化,继xù

和街头认识的人打招呼着,田兴第一时间就告sù

他这个消息,说明这田兴还是拥护他的。

方进石在柔服县的县衙门前下了马,杜成在县衙门口当值,他一看方进石进来叫了声:“方头领回来了。”

方进石冷眼白了他一下,杜成不自禁的低了头,因为方进石早就给会盟山来的人说过,以后不许再称呼他“方头领”这样带有强盗山寨色彩的称谓,他在军中渐有威严,杜成开始有些怕他了。

方进石边向里面走边道:“冯参军和新来的蔡县令在里面么?带我去见他们。”杜成道:“他们现在住在城南的馆邑之中,不在这里。”

方进石停住了脚步回头道:“他们怎么不在县衙里住了,谁给安排的。”杜成道:“是邵头领安排的,他们也没说什么。”

方进石骂道:“邵二哥怎么办事的?县太爷不住县衙让人家住馆邑成什么样子了,快带我过去赔罪去。”

杜成不敢再说,带了方进石去馆邑里见蔡县令和冯妙及,当然在杜成邵兴这些会盟山下来接受招安的强盗眼里,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和军营参军中郎将,根本不算什么,方进石才是他们的头。

第119节 古来材大难为用

邓安找来了几个仆人把这院子重新打扫干净,房间里的家具被褥全部换新,他还把在城北养伤的魏崇也一并叫来,魏崇上次受伤也没什么大碍,方进石执意让他好好休息几日,去金营也没叫上他。

云奴儿自己到了后面花园转了一下,回来时已经不见方进石,问那个丫鬟,说去了书房,一直都没出来过。

她有点好奇,方进石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很喜欢读书的人,一个下午都躲在书房看书,也不知dào

这周员外珍藏的什么书籍让他这样着迷。

云奴儿轻轻推开书房门,这书房里的书很多,架子上塞的满满的,方进石赤了足坐在地上,他面前摊开了一本很大页面的书籍,他用手指在页面上点着看的津津有味,可能是坐的时间久了点,不时的用手捶捶后背。

云奴儿走的近前,原来方进石在看一幅幅的地图,他抬头看见云奴儿,忙的坐了起来去穿鞋子。

云奴儿笑问:“你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方进石边穿鞋子边道:“哦……我在看柔服县的县志,这些地图是百年来柔服县和宁仁县治理河流水患的工程图。”

云奴儿奇怪的道:“你看这些干嘛?治理洪水不是县太爷的事情么?”方进石道:“我想认真看看,用来讨好新来的蔡县令不行么?”

云奴儿知dào

他这话是假,方进石摸摸肚子道:“这天都快黑了,居然没有一个人来祝hè我乔迁之喜。”云奴儿道:“谁说没有,那个邓安准bèi

了好酒好菜,说晚上有人来喝酒。”

方进石道:“我去看看有没有人来。”

他走到前面大堂时,就听见杜成和邵兴的说话声音,方进石走过去招呼他们,邵兴道:“今日午后,冯妙及下令将我们打出的方定军的旗帜收缴,然后一把火烧了。”方进石道:“我居然把这个给忘了,这旗帜容易授人把柄,以后不要再打出来了。”

邵兴道:“这冯参军和蔡县令一到,以后事情就不太好办了。”方进石道:“所以以后大家谨慎一点,别把以前的习惯继xù

下去。”

方进石和邵兴杜成正聊着,邓安进来报:“赵军头和田军头也来了。”方进石出门去迎接,赵良田兴提了礼物过来,董明正是当值无法前来,不过也派人送了礼物。

会盟山的两个头领过来带的酒菜,宋军低级军官却是送的茶具摆设等礼品,不同的背景带的东西也是不同,方进石知dào

以后他有必要时,也要学着赵良他们送礼物了。

酒席摆开,几位军头一起恭祝方进石校尉乔迁新居,方进石招呼着,酒席开始没多久,冯妙及带了属下也过来了。

方进石出门迎接他进来,冯妙及看几个军头都在,打着哈哈道:“几位都在啊,看来我是来晚了,该罚三杯。”

这冯妙及处世圆滑,平日里谁也不得罪,他自然知dào

方进石现在在柔服县军中的威望,所以特意过来联络感情。

这一顿酒饭一直持续到深夜,方进石架不住几人的轮番灌酒,平生第一次醉了。

第120节 旋抹红妆看使君

萧阔海站在山顶树下,望着脚底下的饮马滩,他背负双手,站立良久,摇了摇头,最后叹息一声。

站在他身后的秦敢开道:“萧兄若是想死守这里,我必和萧兄一起共同进退。”

萧阔海扭头望了他,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过来道:“这是柔服县的老朋友送来的,我刚刚收到。”

秦敢开疑惑的接了过来,这封信是方进石写给萧阔海的,告sù

他不日金兵就要围攻饮马滩,还准bèi

放水淹了这里,让萧秦二人多加小心。

萧阔海看秦敢开看完,问道:“秦兄怎么看?”

秦敢开抬头道:“如果这消息是真的,我们应该多加防范才对。”

萧阔海苦笑着摇了摇头,道:“金狗势大,若是他们要挖河堤,我们根本防无可防。”

秦敢开皱眉道:“那我们也不能怎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放水淹死我们什么也不做,不如撤出这里,另找地方安营。”

萧阔海道:“如今金将完颜瓜木斤率一万金兵堵了回黄风山的退路,若要想换个地方,最直接的就是攻下柔服县城。”

秦敢开道:“柔服县城是宋军占领着,别说攻打不易,就是真的攻下来,我们也守不住,到时候还得罪了送这封信的朋友。”

萧阔海瞄了一眼秦敢开手中的信道:“这封信明的是提醒我们防备,向我们示好,实则是劝降我们投靠,姓方的也不比金狗好到那里去,也是一心想吃掉我们。”

秦敢开低头再看了看一遍方进石的这封信,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办?”萧阔海道:“不是我们应该怎么办,是秦兄应该怎么办,若是硬撑死守此地,就是在等死,秦兄的属下多是汉人,投靠柔服县的大宋官军也是条出路,只是要我萧某人带着我契丹弟兄投奔,却是万万不能。”

秦敢开道:“萧兄哪里话,不是说好我们共同进退的么?”

萧阔海一扬手阻止了他的话,道:“秦兄误会了,萧某一不想这饮马滩落到金兵手里,二不忍心看着这饮马滩生灵涂炭,如今能解饮马滩之危的,可能唯有这个方进石了,所以……”他顿了一顿才道:“我想请秦兄率人守在此地,向柔服县的宋军投诚,让他们接收这里。”

秦敢开道:“那萧兄意欲何往?”

萧阔海望着云内州城的方向道:“如今这里,只剩下云内州城还是我大辽的地盘,刘成川虽和我不和,但还是我大辽的忠臣,我不助他,还有谁能助他了。”

秦敢开道:“金兵势力太大,我和萧兄一起前去。”萧阔海郑重的向他行了一礼道:“多谢秦兄,我意已决,这饮马滩几千人的性命,都拜托给秦兄了。”

秦敢开知dào

萧阔海下定决心要离开这里了,他只有几百人,前途凶险难料,也许这次分别,就再也见不到了,短短数日,秦敢开和他共御敌兵,意气相投,已经有些惺惺相惜了。

柔服县大槐树巷的方进石终于在日上三杆的时候,从睡梦中醒来,他酒力已过,尽管头还比较晕。

房间里没有一个人,他拍了拍脑门,依稀记得昨晚是抱着云奴儿睡了一晚。

他的衣服丢在地上,床上放了新的衣服,方进石发了一会儿小呆,然后懒洋洋的换了衣服,房间里到现在还似乎有比较浓的酒气,他走到窗前,打开窗子,阳光从外面直射进来,屋子里顿时亮敞了许多。

这窗子外面就是那个小花园,花园里很寂静,中间有一个小小的水塘,里面养了一些鱼,云奴儿站在水塘边,不知dào

拿了什么在喂那些鱼。

她背对着窗子,长发飘飘,别有一番动人的风情,方进石看着她,内心有些愧疚,他想起梁翠容临行时对他殷切期望,希望他能出人头地,做一番事业出来,可是,转眼之间,什么事情也没做成,他就和云奴儿从暧昧到上床,实在太对不住梁翠容了。

方进石知dào

依梁翠容的个性和手段,只怕是容不下云奴儿的,云奴儿也绝非是省油的灯,甚至她和方进石这么快就有了床第之欢,也是早有预谋的。

方进石想了一会儿,翻看被单,也没见有什么血迹,他实在是不记得,昨晚云奴儿是不是处女之身给了他,他甚至有些后悔昨晚饮酒太多了,他宁愿和云奴儿一直暧昧着,也不至于还没想好就占有了她。

方进石走出房间,到外面洗漱完,那丫鬟和妇人自去给他收拾衣物打扫卫生,他在正房吃了点早饭,刚放下碗筷,魏崇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方进石问道:“老魏,吃饭了没有?”他现在直接叫老魏,也不再跟魏崇客气了。

魏崇道:“早吃过了,今个黄姑娘从延州府带来一封信。”他从怀中拿出一封外封面上没有字的信呈了上来。

方进石听说是黄金绵从延州府带来的信,感觉头皮一紧,他猜想这封信是梁翠容写的,他其实从内心深处还是有点怕梁翠容的,更别说是做错了这么大的事情出来。

方进石把信拆开抽出来,右边题头写着“兄弟”二字,这封信竟然是施全写给他的。

他看完这封信,哎呀一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施全在信上说,已经听说他所作所为,十分满yì

他现在的成就,他刺配期限已到,尽管腿伤没有痊愈,但是归乡心切,已经打点行装,让李和赶车送他回家乡行庆关了。

方进石颇为后悔,这一段时间一直都顾不上去看一下施全,他有伤在身,亲人都不在身边,本想着稍微有空的时候去看望他,却总是事情一件挨着一件,想来施全和那位王玉梅王姑娘几年没见面,此时一得自由,再也不顾不上腿上伤势,找了赶大车的李和,独自回家乡去了。

方进石问魏崇道:“我大哥什么时候回去的,走了多久了。”魏崇其实不知dào

信的内容,也无从回答,只好摇了摇头,道:“黄姑娘只给我了这封信,什么也没说。”

方进石道:“黄姑娘人呢?”

魏崇道:“在乐器行。”方进石想起上次给云奴儿买琵琶的那个卖乐器的店子,他将信折好放进怀里,走出门去,准bèi

到乐器店找黄金绵问个清楚。

他刚走到那棵大槐树那里,只见赵良带了个属从正要去他家里,赵良老远的向他打招呼,方进石道:“赵军头有什么事情么?”赵良道:“今天一早,有个人在北门下叫喊,说要面见方校尉,现在在营中候着。”

方进石问道:“是什么人?”赵良道:“是北面来的夷狄,他说他名字叫哲伦。”方进石知dào

,这夷狄就是对一些少数民族的蔑称,哲伦寻他到了这里,也不知dào

是什么事情,反正去那乐器店也路过赵良的军营,先去看看哲伦有什么事情再说了。

赵良领方进石到了军营中,大老远的就听到这个哲伦正和什么人争辩,方进石好奇的顺着声音和赵良一起到了后面马廊,只见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军在争论,赵良咳了一声,两人扭头看了,都不说了。

赵良问那老军道:“怎么回事?”

这老军道:“这个胡蛮好没道理,非说我给马吃的草料水分太大,还要我找些盐巴来喂马,这柔服县有些人家都吃不上盐巴,他却准bèi

用来喂马。”

哲伦不等赵良开口,抢了说道:“方进石,要想把马喂的有力qì

跑的远跑的快,定要给它吃些盐巴的,我们乞颜部都是这样的。”方进石这才听明白争论什么,他虽然不懂得饲养马,但是知dào

盐对于动物的重yào

性,古时候官府盐铁专供,盐是一种紧缺物资,有些穷人连盐巴都吃不起,更别说喂马了。

方进石微一沉吟,转头向赵良道:“赵军头,依我看,战马也需yào

补充些盐才好,这样吧,向蔡县令写个文书,要个几百贯盐巴钱喂马。”

赵良面有难色的道:“这个……这个蔡县令只怕不好说话。”方进石皱眉道:“赵军头只管递文书,他不肯再告sù

我。”

赵良答yīng

了一声,哲伦笑道:“方进石,你这才对了,舍不得东西喂马,马儿就没有力qì

奔跑。”

方进石听他依旧直呼名字,无奈的笑了一笑,他和赵良带了哲伦到营中军帐里叙话,方进石问道:“哲伦兄,你上次去烧金兵的粮草,事成了没有?”

哲伦叹息一声道:“本来是可以烧的,已经冲进女真人的粮草营了,只是他们人太多了,没机会放火,只好退出来了。”

方进石知dào

这哲伦为人实在,他说的轻松,只怕当夜凶险万分,差一点就全军覆没了,他以四百余骑就冲进金兵防守严密的粮草营,虽说是突袭,实力也确实是不可小觑了。

方进石道:“那现在哲伦兄到这里是……?”

哲伦道:“我有些兄弟受了伤了,想向你讨些药和粮食,方进石,你不是说有事情可以找你么?我就到这里来了。”

方进石哦了一声,感觉这个不太好办了,他现在军营中有参军冯妙及,县城里有蔡近廷县令,办起事情来真没之前方便了。

方进石想了一下,对赵良道:“派人把邓安找来。”赵良派人去了,方进石回头和哲伦闲聊,哲伦道:“除了向你借点粮食和药外,能不能借的人手给我?”

方进石道:“哲伦兄,你想干什么?”哲伦道:“上次没烧了女真人的粮草,这次我还要去,你派些兵牵制一下那些守军,我这次一定能成功。”

方进石赶紧道:“只怕金兵已经有了防备,借再多的人去也没什么用……”他忽然想起什么又道:“你想借多少人马?”

第121节 青丝络头为君老

哲伦道:“越多越好,最好是有马的。”

方进石点了点头,他没有再说什么,让赵良招呼哲伦吃饭,邓安这时也被叫到军营中来了。

方进石现在感觉这邓安用起来越来越顺手,关键是这个衙役不仅当地情况熟悉,而且很懂得人情世故,能给方进石出一些很刁钻的主意,让他解决一些比较棘手的问题。

方进石也没有亏待他,对他捞的好处也是从不去管,邓安也喜欢这样不怎么贪婪的头儿,邓安过来后,方进石道:“那个萧明萧公子怎么样了?”

邓安答道:“还在县衙大牢里关着呢。”方进石嗯了一声,道:“让他家里出一千石粮食,就放了他,给他说,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了,还有,让他搞一些治伤的药来。”

邓安躬身答yīng

了,走到门口又扭头问道:“一千石?”方进石道:“是一千石,赶紧去办。”

邓安这才退出去办事,在他看来,这次抓到了萧明的小辫子,他家里又有钱,怎么都要大大的出血一次,但是方进石仅仅要了他不痛不痒的一千石粮食,实在是有点想不通。

方进石打发走邓安,自己一个人骑马去县衙附近的那个乐器店里找黄金绵,这里上次他和云奴儿来过一次,此时店里生意惨淡,兵荒马乱的谁还有闲情逸致的去买乐器来玩。

对方进石来说,这次黄金绵来的正是时候,他走到店里,这店的伙计认得他的,忙上来招呼,方进石道:“黄姑娘还没走吧?”

伙计连声道:“没走没走呢,黄姑娘在等黑汗国过来的玉笛呢,东西没有到,她怎么会回去呢?”方进石好奇问:“什么玉笛?”

伙计道:“黄姑娘让人从黑汗国专门订了一支碧玉长笛,说是昨天行脚的客商会带来,可是现在还没有到呢。”

方进石答yīng

着,这伙计招呼他坐下,奉上茶水,然后到后面去叫黄金绵。

他等了没有多久,黄金绵就从里面出来了,她穿了一件黑色的衣服,神色间也远没有在延州城里所见那时的神采飞扬,给方进石一种懒散的感觉。

方进石站起来叫了声:“黄姑娘。”

黄金绵嗯了一声道:“你找我什么事?”

方进石道:“我大哥施全托姑娘带的信我已经看到了,在下前来,想问一下我大哥什么时候回去的?”

他现在对黄金绵很是客气,毕竟有求于她,黄金绵道:“我来这里的时候,他还没有上路呢,还需yào

一些最后的文书,应该这会儿已经办妥上路回去了。”

方进石听了沉吟半天,他在考lǜ

着如何开口,黄金绵看他不说话,道:“还有别的事么?没有我进去了。”方进石赶忙道:“在下还有个不请之情,还请黄姑娘帮忙。”

黄金绵道:“既然是不情之请,那你就不用说了,免得我难做。”

方进石给她这么一噎,呆了一呆,稍微有些尴尬,黄金绵看他这样,难得笑了一下,坐到方进石边上的凳子上道:“你说来听听,太难为人的事情最后别讲了。”

方进石陪笑道:“不难不难,”他正色又道:“秀王爷让我想办法抢了饮马滩,如今那里是萧阔海和秦敢开驻着,黄姑娘你是知dào

的。”黄金绵道:“我知dào

,公子爷还给了你一万贯,若是你拿不到,就要还公子爷的这一万贯。”

方进石又是一噎,这黄姑娘真是牙尖嘴利,他心里叹了口气道:“如今金兵已经切了他们回山上的退路,若是我派兵和金兵合围他们,饮马滩必定到手,只是我和萧阔海相识一场,不想伤了和气不是?”

黄金绵哦了一声,才道:“你是想让我去做个说客,让我劝降萧阔海是吧。”方进石嘻笑道:“在下知dào

这萧阔海和姑娘相熟,他一定会听你的话。”

黄金绵道:“我才不愿给你当这个说客呢,你想要饮马滩尽管去攻打就是了,若没有本事,退了那一万贯给公子爷,你家里那女人那么本事,你求她就是了。”

方进石让她一阵奚落抢白,面子上挂不住了,心里刚来的满怀希望化为郁闷,心想:“我求她何来,自取其辱来了。”

他气的肚子直鼓,随意抱拳道:“那告辞了。”

他刚刚想外面走,黄金绵微笑道:“这就生气了,你男子汉大丈夫的,这么不经气没有肚量么?”

方进石想着也是,他和这样一个小丫头生什么气呢,忙换了笑容道:“没有,不敢。”

黄金绵道:“那么你是没有生气还是不敢生气呢?”

方进石真有点无可奈何,只好道:“既不敢生气也没有生气。”

黄金绵看他认输,心情好了一点,站了起来道:“我可以帮他去试试萧阔海的态度,成与不成,我就不晓得了,不成你可不许怪我。”

方进石陪笑道:“哪里会呢?”黄金绵道:“若真成了,你办成了公子爷所托之事,你要如何谢我?”方进石一愣,道:“那黄姑娘想要在下怎么谢呢?”

黄金绵黯然道:“我还没有想好,只是以后我要有事情请你帮忙,你绝对不能不答yīng

。”

她忽然说的郑重,方进石看她表情认真,也庄重的道:“你放心,你若有要我帮忙的,我一定全力而为。”

黄金绵然后叹了口气,方进石忽然想到,赵子偁只怕这个时候已经回去汴梁,筹备他的大婚去了,这丫头单相思不成,心情一定低落的很,她逃到这西北之地,也是想逃避一二,更也许她所订的那支玉笛,是本打算送给秀王的……

黄金绵出了一口气,转头道:“你想让我什么时候去见萧阔海?”

方进石道:“越快越好,我打算今天晚上和你一起去,我还要先送他个大礼,下面你才好说话。”

黄金绵奇道:“什么大礼?”

方进石神mì

一笑,道:“到时候你就知dào

了。”他既然不说,黄金绵也就不问,他让黄金绵先等一下,先去找哲伦布置借粮和伤药的事。

一切安排好了,方进石到军营中找冯妙及,说最近要出去一两天,冯妙及一听,忙道:“方校尉出去办事,我自然放心的很,只是后天早晨的时候,一定要回到这里来。”

方进石笑道:“冯参军有什么事情要在下参与么?”冯妙及道:“我能有什么好事啊,后天一早,涂统制就带兵过来,全面的接管柔服县了,方校尉和我一起去迎接一下。”

涂高芝要来,方进石居然这个时候才知,涂高芝为人做事,方进石很是不齿,但是他自己怎么说都是涂高芝的部下,这个上司要来,他也没有办法。

方进石回到大槐树巷,想和云奴儿说一声他要出去一天,云奴儿竟然不在家里,丫鬟说出门到街上去了,她独自的到街上也不带着个丫鬟,方进石虽知dào

,云奴儿曾是像梁翠容那样统领一帮暗探杀手的厉害人物,独自外出街上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但是此时他心里却真的有点不爽。

方进石内心里希望云奴儿会和梁翠容那样,一旦跟了他,就退出江湖纷争,躲在家里等着他回来,只是云奴儿毕竟和梁翠容是不一样的女人,方进石暂时还掌控不了她的。

方进石刚要出门,走到巷口时,竟然撞见云奴儿乘着滑竿回来了,她看到方进石,让轿夫停下来,她抱着个团扇,此时天气转冷,早已不需yào

使用扇子了,只是她也要拿着做个道具,方进石看她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想着她这样到了街上,一定吸引了很多人品头论足风言风语,心里有点不舒服,也就没笑容。

云奴儿却笑如春风,看方进石拉着马外出,微笑道:“你上那里去?”

方进石淡淡的道:“我出去办点事,一两天就回来。”云奴儿有极强的观察别人神情,揣摩人心思的能力,方进石没有说什么,但是他的想法已经猜个八九,她嗯了一声,望望身后的滑竿,然后对方进石柔声道:“我还没有给钱呢,你快些给轿夫钱啊。”

方进石没好气的道:“我没钱。”云奴儿走近他身边软语道:“给嘛。”她语带撒娇,伸手去方进石腰间掏钱,方进石看有两个轿夫在场,赶紧掏了些铜钱出来打发两个轿夫离开。

云奴儿道:“你真要出去么?别出去了在家里陪我好不好?”方进石道:“我有要紧的事要办,不去不行。”

云奴儿轻声道:“你男子汉大丈夫,有重yào

的事办,我就不粘着你了,你放心好了,我这两天一定很乖很乖的在家里等着你回来。”

方进石心头一动,道:“真的?”云奴儿轻轻扑进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脖子柔声道:“真的,你不信放心的话,就派兵守在这里,我一定会很乖很乖很乖的……”她说着温柔至极的话语,身子贴在方进石胸膛,用唇去亲吻他的耳朵和脸庞。

这大槐树巷尽管只有他们一家,附近也没有什么人经过,但是毕竟是门外面,毕竟是大白天,连方进石都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云奴儿大胆至极的扑上来亲吻他,这样的软语温香攻势下,方进石这样一个热血少年怎么抵挡的了,他都要张望四周看看有没有路人经过。

云奴儿忽然“哎呀”一声离开他的怀中,方进石急问道:“怎么了?”云奴儿奔到巷口张望道:“我给你买了双靴子,还有醒酒养胃的药,放在刚才那个滑竿上忘记拿了。”

方进石看看巷口,想起付钱时依稀记得好似那滑竿上真有个蓝布包,他低头看看自己的靴子,已经沾满灰尘泥巴,看着云奴儿着急懊悔的样子,方进石心头一软:她是看着我靴子破旧,给我买靴子去了,看我酒醉不醒,给我买药去了,我还因此不高兴,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他深深的自责起来,拉了云奴儿的手道:“找不着就算了,明天你再去买吧,只当是资助别人了。”

云奴儿懊悔道:“不行,那些药有些种类我把药店的全部买下来了,你让邓安和魏崇去找那两个轿夫好不好?”

方进石连连点头道:“好好好,我送你回去马上就去办。”他搂着云奴儿的细腰走到巷子深处大门口,看看四下无人,搂过她的身子,在她用含红纸染红的唇上湿湿亲了一阵,直到吻的她喘不过气来。

方进石送她回大门里,转身离开,在大槐树下翻身上了马,回首望去,云奴儿从大门探出头去,轻轻挥手送他离开。

方进石深深吸了一口气,鼻子里仿佛还有云奴儿身上脂粉的香气,他此时心情愉快,打马而行,不知dào

为何,他想起一句从后世听到的话:“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

第122节 舍南舍北皆春水

你若生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

萧阔海当然没有听过这句话,但是他一定比方进石更能体会到生离死别的滋味。

他此时站在一棵大白杨下,用手拢起三墩土,上面小心的点燃上三柱香,来祭奠他深爱的妻子耶律红鸟,他记得,他和她分开的地方,就是一片杨树林,此刻,一个人间,一个地下,成了生离死别。

萧阔海摸了摸怀中的一个小布包,那里面装的是耶律红鸟的一缕头发,他回头看着跟在他身后的十几名属下道:“若是我战死了,你们谁活着,就想办法把我葬在我妻子身旁。”

这十几人都没有说话,他们都是萧阔海最忠诚的属下,萧阔海向他们抱着拳深深的行礼,道:“拜托各位了。”

一阵萧索的秋风吹来,枯萎的树叶纷纷从树上落下,打着滚伴着黄土灰尘飘向北方,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萧阔海等回头望去,两骑快马从道旁急驶而来。

等奔的近了,萧阔海这才看出,来的是一男一女,全都认识,正是方进石和黄金绵。

方进石到了近前,勒住马喊了一声:“萧兄。”

萧阔海却没有搭理他,他向前走了一步叫了声:“黄姑娘,你怎么来了。”

黄金绵从马背上轻轻跃下,道:“我来看看你现在如何了。”萧阔海淡然道:“一时我还死不了,就这样了。”

黄金绵望了望他身后的属下道:“你要到哪里去?”萧阔海道:“出去办点事,黄姑娘请先到饮马滩会馆,我让我朋友招呼你。”

方进石听他和黄金绵说话,语气都是平淡的很,也客气的很,就知dào

这萧阔海戒心很重,站在这大道边上,也不好说劝降之事,忍不住假意咳了一声,提醒黄金绵要留下萧阔海在这饮马滩中。

黄金绵却根本没注意他的这声咳,反而拉了马让开路道:“你要有事就先去办,我在这饮马滩等你。”

萧阔海道:“那告辞了。”他上了马轻嘘一声,打马慢行,带了属从在方进石黄金绵身边错身而过。

方进石看着萧阔海慢慢走远,急问黄金绵道:“你怎么不留着他呢?”黄金绵淡淡的道:“他这个人我了解,这个时候留着他也没有用,他听不进话的。”方进石道:“那怎么办?你都没说劝降的事。”

黄金绵道:“他不是说让我去饮马滩等么?就去等了,办不成就不成了,又不关我什么事情。”

方进石有些恼火,这丫头太让他无语了,该不淡定的时候她淡定的很,现在时间紧迫,她却是一点都不急,此时她真的拉着马慢慢的向饮马滩里走去。

方进石只好紧走两步,跟上她的脚步,走了不大功夫,身后一阵急促的马铃声传来,二人回头望去,只见萧阔海单人独骑纵马而回。

黄金绵站在道旁,低声对方进石道:“这不就回来了么?”她向萧阔海一笑然后道:“你事情这么快就办完了?”

萧阔海勒马停下,他也不下马,坐在马上道:“黄姑娘,你的来意我很清楚了,只是在下是情非得已,只能让姑娘失望而归了,以前黄姑娘对萧某诸多帮zhù

,萧某永远铭记在心。”

黄金绵出了口气才道:“我知dào

,那我就不说了,免得你难做。”方进石眼见事情要黄,不由急得道:“萧阔海,你能否听我一言。”

萧阔海听了他的话,从马上下来了,他竟然从马背上抽了长刀提了,走近来道:“现在宋辽开战,你是宋将,请提刀来战。”

方进石看这萧阔海一脸凶悍之相,心里发怵,他也知dào

自己绝不是这萧阔海的对手,不自禁的回退一步,直踩到身后黄金绵的脚上,黄金绵探手把他腰间短刀拔了出来,把他让在身后,迎着萧阔海道:“我来应战。”

萧阔海一怔,脚步停了下来,黄金绵又道:“我也是宋人,现在也是你的敌人。”

萧阔海望着她,大感为难,黄金绵持刀当立,英姿飒爽,如临山岳,一句“我来应战”,让方进石现在几乎佩服的五体投地。

萧阔海恨恨的把长刀刀柄在地上一墩,道:“黄姑娘,此生我决不与你动手。”黄金绵笑了一笑,刚要说话,萧阔海向方进石大声道:“姓方的,你就这么没种,躲在女人后面,靠女人来保护你这个男人吗?”

方进石受他这一激,从黄金绵身后闪出,准bèi

向萧阔海喊几声豪气的话然后和他一战,黄金绵猛伸手拉了他的手将他重新拉了回去,他的话也没有喊成。黄金绵对萧阔海道:“他的本事我清楚的很,纵是一百个萧阔海也比不上他一个,逞村野匹夫之勇也算是有种?”

她一向温文儒雅,最后这粗话她也率性而出,尤其是这般维护方进石的面子,让方进石大为感动,方进石让她拉着手硬拉了回来,感觉她的力qì

也真不小,黄金绵好像也没觉得和他拉了手一下有什么特别的。

萧阔海让她说的有些气馁,更不好意思上前,黄金绵道:“这位方校尉今日是给你介shào

个朋友认识,帮你找个共同对付金兵的帮手来了,并不是你想的那样让你投降他们,没想到你这么不识好人。”

萧阔海听说是对付金兵,不禁问道:“什么朋友要对付金兵?”

这时黄金绵才让开身让方进石回答道:“是一个阻卜部来的朋友,他想放火烧了金兵的粮草,无奈他兵力太少,办不成事,因此想找个不怕死的一起做,不知dào

姓萧的敢不敢去?”

萧阔海呵呵冷笑道:“敢不敢?敢不敢?”他重复两声然后高声道:“你的那个朋友在哪里?”

方进石道:“他们就在前面不远,你要想一起做,就跟着,怕死就不必了。”他说完后对黄金绵道:“黄姑娘,我们走。”他和黄金绵上马前行,萧阔海微迟疑了一下,带了他的属下远远跟随着。

方进石和黄金绵打马向北,他回头望了一下萧阔海他们,低声对黄金绵道:“黄姑娘,我们配合的真是天衣无缝,他跟着来了。”黄金绵却头也不回道:“他就是这脾气,软求不行,硬来更不行。”

方进石微微笑了,他们走了半个时辰,已经到了哲伦所部休息的山谷边上,方进石从柔服县城出来,是带着哲伦一起的,他先去查看了半天地形,与黄金绵一起在哲伦的乞颜部军中吃了饭了才去找的萧阔海。

方进石看着萧阔海他们慢慢的跟着,就和黄金绵停下来等,方进石望了望黄金绵,她紧衣装束,显得很是精神,黄金绵看方进石看她,问道:“你看什么看。”

方进石嘻笑道:“长得好kàn

就看了。”他这么痞的称赞,一般少女多半都会眉笑颜开,至少也是内心窃喜,黄金绵却将脸扭到另外一边说了句:“无耻。”

方进石虽经她骂,却全不在意,认真的道:“在你眼里,我不仅无耻,还胆小没种,不配是个男人,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方才那么维护我了。”

黄金绵转过脸来道:“你当我是维护你么?我是大宋汉人,自然不想我们汉人在契丹异族面前丢了面子,让他们瞧不起我们汉人。”

她这么一说,方进石顿时感到她的形象高大了许多,以前对他的不屑一顾和言语尖刻都不算什么了,黄金绵骨子里有很深的民族认同感,也许她是深受秀王赵子偁的影响,对汉族正统的理念很深,自觉不自觉的在维护着它。

萧阔海带着属从慢慢跟了上来,他在方进石十多步面前停下来问道:“你那个朋友在哪?”

方进石用马鞭一指山谷道:“在那里,我去叫他过来。”

他独自一人到下面叫了哲伦前来,回来时已经看了萧阔海和黄金绵在道边说话,二人神色平淡,已经不是刚才在那片杨树林时的剑拔弩张,萧阔海神色间还有些黯然,可能是说到了耶律红鸟,黄金绵安慰了他几句。

方进石带了哲伦上前,对萧阔海道:“这个就是我的朋友哲伦。”又向哲伦解释萧阔海道:“这位我已经给你说过的,他有些人马可以帮到你。”

哲伦向萧阔海拱手道:“我叫孛儿只斤·哲伦,是乞颜部黄金家族的首领。”萧阔海哦了一声,这个乞颜部他是听说过的,他也同样听说过黄金家族是这一部落历来的统治者。

他望了望山谷中哲伦部的营寨道:“你有多少人马?”哲伦道:“三百五十多人。”

萧阔海道:“我这里也只有不到一千人,金兵的粮草营最大的设在土麻岭,南面是完颜迪古乃的三万人,北面的是赤盏晖所部,至少也有七八千人,只怕很难成事。”

方进石插嘴道:“金兵的粮草营夹在大军之间,自以为万无一失,所以防范一定大意,我们出其不意,一定可以一击成功。”

萧阔海道:“如何出其不意法?”

方进石道:“完颜迪古乃攻城几日,死伤万余,而且他要围城,那里也没有三万那么多人马了,而且他驻军所在,竟然是浚河的故道,只要我们趁夜挖开浚河,一定淹死很多金兵。”

萧阔海眼睛一亮道:“真的,你怎么知dào

?”方进石笑道:“完颜迪古乃的大营我去过,我也查过这些年云内州府整治水患的档案,所以知dào

。”

萧阔海道:“土麻岭地势高,只怕水淹不到。”方进石道:“我当然知dào

,而且临近完颜迪古乃的大军这一面地势比较险峻,所以他的大军一受淹,必大部分逃到对面,这样一来,我们进攻土麻岭,他也只能干着急过不去河。”

萧阔海沉思了一下道:“好像可行,你说的仔细些。”

方进石走到道边,搬了一块石头在地上一放道:“这就比如说是土麻岭,两位近前些来看……”萧阔海和哲伦都围了上去,听他的用石尖划线,圆石做山,比划着讲解,二个人不时的点头,也提出一些看法,方进石都一一做解答。

黄金绵站在远一些的地方望了他们,这些行军打仗之事,原是她不感兴趣的,她靠在一棵树望着天空,一只孤独的大雁鸣叫着滑过天际,它应该是失了群,迷失了方向。

是了,它也想我一样,不知dào

该向何方了么?

黄金绵心里想。

第123节 霜蹄蹴踏长楸间

过了许久,方进石终于说完,他把手中的石块一丢,有些得yì

的道:“我这个计划最最关键的地方就是一定要快,要快快快快……”他兴奋的挥舞比划着道,“完成一步要很快赶到下一个地方去做下一个事情,若是我们慢了让金兵反应过来,只怕很可能就全军覆没了。”

哲伦道:“我们的马是最快的了,金兵的马队追了几次都追不上。”

方进石笑着拍了他的肩膀道:“这个我绝对信,我找二位来合zuò

,就是两位的部下都是骑兵,这样才成的事情,萧阔海,你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萧阔海道:“正好我还真有个不明白的地方。”

方进石微笑道:“萧兄请讲。”

萧阔海道:“我想不明白的是,现在宋金联盟攻我大辽,你身为宋将为何叛宋对付金兵,这件事你好像也得不到什么好处,除非这是个大大的阴谋,要我们两个金兵的敌人自投罗网。”

方进石呵呵笑了一下道:“我对付金兵,只是因为不久之后,宋金必有生死存亡的一战,我要先借你们的力量削弱一下他们在这云内州府的实力,也帮我岳父他老人家一把,你若不相信我,我和你同去,你见势不对大可以杀死我,我总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吧。”

黄金绵忽然上前道:“加上我,我也去。”

方进石和萧阔海都有些意wài

,都回头望着她,黄金绵走过来道:“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出发?”

方进石道:“越快越好,最好准bèi

一下马上出发。”黄金绵沉声道:“那还在这里磨蹭什么,赶快走啊。”

她忽然大声的这么责骂了一句,萧阔海马上命令属下回去准bèi

,方进石也让哲伦回去调集人马,他看黄金绵站在她的马前抚摸马鬃,就走过去道:“黄姑娘,你就不要去了,其实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黄金绵瞟了他一眼才道:“你觉得我会听你的话么?”说完径直走开了,方进石无奈的苦笑一下,黄金绵要去,他还真没法子阻止。

哲伦和萧阔海的动作都很快,不用多久就集合完毕,他们都是骑兵,人人有马,顺便都还带着挖掘工具,方进石和黄金绵加入哲伦的队伍,一起去浚河岸边。

他们大队骑兵行军,不敢过分暴露行踪,好在这云内州府的地域广阔,行了一天的路也没碰到什么金兵探马,第二天的傍晚就来到了方进石所想要挖掘的地方。

此时天气变阴,后来又飘起细雨来,来到的这个地方是原来浚河的河道,因威胁到云内州府城的安全,辽朝治理浚河黄河,堵住了这里,浚河就改了道。

这里没有什么金兵把守,河堤又高,挖掘起来最是省力,方进石和萧阔海一声令下,骑兵们纷纷下马,拿工具冒着细雨去挖浚河的河堤。

破坏总是比修建容易的多,这上千人来挖河堤,进度比方进石想象的要快的多,凌晨时分,浚河就已经让他们挖了个很大的缺口,奔涌的浚河水夺路而下,晚间也不知dào

流向何处。

方进石却是知dào

的很清楚,他在完颜迪古乃的大营之时就注意到金兵驻营地势低洼,只有完颜亮等极少数的将领驻扎在山头,他实地勘察过那本在大槐树巷家里看到的治水地图,才想到这个计划。

方进石感觉水势够大了,让众兵纷纷上马,事实上他们已经被奔涌的河水隔到另外一面了,想要回去也不太容易了。

浚河故道落差较大,尽管转了几个弯,路途比走陆地到达金兵粮草营所在土麻岭远一些,不过水流速度很快。

这浚河决堤口被河水越拉越大,奔涌而下,河水重归故道,以一泻千里的速度冲进金兵大营,大水袭到时正是三更时分,绝大部分金兵都是在睡梦之中,碰巧老天细雨,警戒的卫队也多躲在营寨中,直到有人喊叫惊醒,源头携带者大量的树枝垃圾已经铺天而降。

金兵女真人九成都不会水,在这黑夜之中就算是会游水也是白搭,到处都是喊叫救命声,逃到性命的都奋力向高处奔逃,淄重军械十损其九,河水里游水的不仅有金兵,还有许许多多的战马牲畜等,灶具衣物被服漂满河面,完颜亮部所损失的东西和人员,比之方进石所想到的何止大了几倍。

完颜亮半夜得报,浚河决堤,水淹大军,急急调兵救援,只是黑夜中怎么都无法救的了这许多人马,他别说没有想到有人会去打他已经被大水阻隔的对面的土麻岭上的粮草营,纵是他意识到了,也一时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力量来渡水作战。

这个是方进石没有想到的。

他急急的率兵赶路,尽管身上都有防雨的雨布和蓑衣,但也给早早淋湿衣服,方进石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这细雨中淋着雨水赶路滋味可真不是好受的。

他看了看一直在他右面的黄金绵道:“黄姑娘,后悔来受这份罪了吧?”

黄金绵比他好的多了,萧阔海专门为她找了大大的油布遮雨,她轻声的道:“我没事,还要多远?”

方进石道:“前面就是了。”

这个时候天已经将近拂晓,众军赶了一夜的路又挖了几个时辰的土,又困又累又饿,行动速度慢了许多,方进石转头向哲伦问道:“哲伦,你派去联络消息的人回来没有?”

哲伦摇摇头,方进石一脸严峻,对萧阔海和哲伦道:“现在时机稍纵即逝,若不能马上赶到前面十里的那个山谷,天亮以后金兵很快就会发xiàn

我们,那就危险了。”

萧阔海也不问那个山谷,回头对属下道:“让兄弟们打起精神来,掉队的不用理他了。”黑夜行军本就困难,更何况是在细雨中,方进石和找的当地士兵一起打前领路,终于在天色灰蒙蒙亮时,来到了一个土坡下。

方进石不待马停稳,急急的跳了下来奔向山坡,众人一起下马跟了上去,登到高处才发xiàn

脚下是一个细长的山谷,方进石喘着粗气到:“幸好,还来得及。”

黄金绵道:“什么来得及?不是要去土麻岭烧金兵的粮草营么?这里哪有粮草。”

方进石看了她一下,这黄姑娘居然没有掉队这么快就跟了上来,让他很是意wài

,他右手一指西面道:“土麻岭就在那上面,我放水淹了金兵,又让人去佯攻土麻岭,北面的金军赤盏晖一定会派兵来救援,这里是最近的路了。”

他说到这里,萧阔海等人都已经知dào

了,他急急的赶到这个山坡真zhèng

意图就是伏击赤盏晖部去救援土麻岭的金兵,这个战术本来是“围点打援”,只是他兵少,抓住金兵最重yào

的一点去佯攻,引得金兵救援,再来打这个援军。

黄金绵奇道:“你哪来的人去佯攻土麻岭?”方进石笑道:“我会撒豆成兵的法术你信不?我是用豆子兵去攻打的。”

黄金绵明知他是假话糊弄,可是他即是不说,黄金绵也不再问,方进石道:“兄弟们准bèi

一下,金兵应该很快就到了。”

哲伦丝毫不怀疑的命令自己的手下执行,萧阔海却是半信半疑的让手下准bèi

伏击的石块弓箭,简单的吃了点东西,就有斥候探马飞报:“来了来了。”

方进石让人隐藏好,这个时候秋雨下了一天一夜,终于渐渐收了,天色也亮了,只是还是阴沉沉的,一大长队金兵沿着山谷中的道路蜿蜒前行,看样子至少有二三千人。

萧阔海一看有金兵入伏,兴奋头就上来了,等金兵进入大半,一声大喝,萧阔海举起大石第一个狠狠扔了下去,伏兵齐出,契丹兵和乞颜部联军箭如雨下,居高临下占尽地利,金兵死伤一片。

因为准bèi

仓促,能扔掉的石头不多,弓箭也很快射完了,下面的金兵夺路奔逃,队尾没有进入山谷的金兵们更是沿着山梁向他们这面移动。

萧阔海抽刀在手,准bèi

率部迎战,方进石道:“不可,快走。”他又率人奔到山脚停马的地方,打马向北面狂奔。

如今哲伦唯他马首是瞻,跟着他带队下来,萧阔海眼见是一场占便宜的大战却避而不战,心中很是可惜,可是看黄金绵也跟着方进石逃了,只好一肚子不如意的领着人跟了上来。

他看方进石打着马一路前行,根本没停下来的意思,就紧促马匹追到方进石马旁大声道:“为什么不战?”方进石大声道:“我们要去夹击赤盏晖的大营。”

萧阔海神色一紧,想要再问什么,方进石却已经又促马前去了,他只好紧促属下骑兵加速前行,又走了大半个时辰,隐隐竟然听到喊杀之声。

方进石停下来道:“萧阔海,前面就是金兵的大营,你用武之地到了,看你的了。”

萧阔海大喝命令着,率着手下骑兵跟着哲伦的骑兵向前,他们越过方进石身边喊杀着奔涌而去,黄金绵刚要催马跟着上去,方进石急道:“黄姑娘!”

黄金绵勒马停下回头听他说话,方进石近前了些道:“这是他们契丹人和女真人之间的战争,我们不用去了。”

黄金绵哦了一声,道:“那我们现在去哪里?”方进石道:“去找我的豆子兵去。”他带了十余骑打马向来路而去,折而向东,一直走了近一个时辰,来到一个树林边。

一些战马停在林边,还有一些士兵正在休息,衣服盔甲什么颜色都有,让人也分辨不出是什么地方的军队,这里的人早早就有人迎了上来,领头的竟然是杜成。

方进石询问了几句,道:“我们走吧,这里不安全,也没有我们什么事情了。”他带着云内州府柔服县来自会盟山的骑兵悄然而去,似乎这场战争和他们从来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萧阔海和哲伦带着骑兵冲进赤盏晖的军营时,赤盏晖正和连夜偷营的辽军苦战,这些辽军本应该在云内州府城里困着,却突然出现在他大军的右侧,领头的是是大少爷刘行虎。

方进石的布局其实很大,他绝不仅仅是想烧了土麻岭的粮草营,凭他们长途前去攻山作战,机会实在不大,当刘成川收到哲伦手下带过去的密信时,连赞几声妙。

云内州城很难真zhèng

被围起来,因为它的东门是连接着黄河的水寨,金兵最大的弱点就是没有船。

随着赤盏晖所部的大败和完颜亮的重大损失,云内州府之围已经难以持续,刘成川也无力将金兵占据的宁仁县城重新夺回来,三方的实力渐渐均衡。

同年,金兵大部分撤军。

第124节 争道朱蹄骄啮膝

方进石意得志满,心情愉快的骑在马上哼着小曲,跟着杜成的骑兵一起回柔服县城。

在他身后的黄金绵心情可没有他这样好,她阴着脸道:“难听死了,你能不能别哼哼了!”方进石哈哈一笑道:“难听么?难听你可以别听啊。”黄金绵心情不爽的很,都懒得和他争辩,在马背上抽了一鞭,到前面去了。

方进石回头对后面一个军士问道:“喂,我真的哼的很难听?”那军士赶忙道:“不难听,方校尉最厉害了。”方进石问他哼的曲子如何,他却答非所问,不过方进石却是更加得yì

了,凑到这人近前跟他聊起天来了。

打头的杜成打马过来,道:“方校尉,田军头过来接你来了。”方进石微感意wài

,他催马到队前,田兴向他行礼道:“方校尉。”

方进石点了点头道:“城里有什么事么?”

田兴道:“也没什么事情,赵军头让我前来告sù

方校尉,他已经跟涂统制说你去下面的镇上巡查未归。”方进石不禁问道:“涂统制几时到的?”

田兴道:“今晨方到。”他打马和方进石并排前行,低声道:“涂高芝这个人心胸狭窄,今晨未见方校尉去城门口迎接,问了一下,脸色有些不快,方校尉小心应付一些。”

方进石嗯了一声,他知dào

田兴在这里等他,一定是赵良替他圆场,怕二人说的不一样,派了田兴前来通风报信。

方进石和田兴一起进了柔服县城,他明显的感觉到这里跟他离开时不一样了,首先军队就多了很多,到处一片嘈杂声,许多军官他都不认识,像他这样的从七品武功郎一级的,已经有十余个,别人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刻意的巴结他了。

方进石不敢怠慢,赶忙由田兴带领着来见涂高芝,通报以后,他在外面滴水檐下等了没多久,传令兵让他进去。

大厅上,涂高芝正和蔡近廷叙话,他一看方进石进来,道:“方校尉巡查辛苦了,蔡县令正有事找你。”

方进石向涂高芝行礼,然后对蔡县令道:“不知蔡县令找在下有何贵干?”蔡近廷道:“官军封存了县衙银库,下官前来讨个解封,方校尉下个军令吧。”

方进石这才想起,他入城以后就下令封存了柔服县的银库,不得任何人进出,实jì

上早在他们入城之前,银库里早就被辽朝的县令搬空了,只是留下了一些档案账目和官衙的契约等,方进石想着这些东西以后一定会有用,就令人守着了。

方进石向涂高芝道:“涂统制是在下上官,这里一切由涂统制决议。”他知dào

官场规矩,一定要知dào

清楚明白自己的上司是谁,不把上司放在眼里,死都不知dào

怎么死的。

涂高芝喝了口茶才道:“这里是你打下来的城池,你的军令比我的要好使,方校尉下个军令吧,免得让蔡县令难做。”他这淡淡的话语,已经让方进石心头一惊,把守银库的是会盟山上的弟兄,极有可能是有些弟兄只知dào

有他方进石,鸟都不鸟他涂高芝,已经让涂高芝碰了个软钉子。

方进石连忙道:“是属下疏忽了,马上就去办,马上办。”他转身想要走,涂高芝道:“这个事田兴你去办就可以了,方校尉,你在这柔服县短短时日,经营的很不错,他们都很听你的。”

方进石听这个话很是刺耳,他重新行礼道:“属下也是仰仗着范指挥使跟涂统制的名头,狐假虎威而已。”

涂高芝笑了一笑道:“是吗?听说这银库里早就没有了银钱了,方校尉派重兵看守,可是容易让别人误会的,幸亏我知dào

你家财殷实,一向廉洁,蔡县令,你可不要误会我的这个手下了。”

他这个话似乎是开玩笑的口气说出来的,可是在方进石听来,直直觉得后背嗖嗖发冷,他现在很是后悔做了一件这么愚蠢的事情出来,尽管他接收银库时,那里面一文钱都没有了,可是他重兵看管一个空了的银库,十足的画蛇添足,有嘴也说不清楚了。

他现在就算想要解释一下,只能越描越黑,涂高芝混到统制这个位置上,也绝不是贪污拍马就可以的,方进石感觉处世说话比之涂高芝,他还远远不是敌手,涂统制这个话内涵是敲打他方进石,可是表面上是维护他,让他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蔡近廷嗯了一声,道:“银库里虽然没有了银钱,可是还有许多非常重yào

的东西,方校尉做的没错,对了,方校尉军中喂马的粗盐,我已经派人送了一百五十包过去了。”方进石道:“多谢蔡县令了。”

蔡近廷点了点头,他居然很爽快的调拨了粗盐给方进石,多少让方进石有些意料之外,涂高芝对方进石道:“你巡查辛苦,回去休息吧。”

方进石行礼告辞出来,这次见涂高芝,不仅让他之前的得yì

烟消云散,而且让他感觉很有压力,他悻悻然的独自一人回到大槐树巷,家里静悄悄的,那个丫鬟奉上茶水,方进石坐在前厅喝茶,直到他喝完一杯清茶,他才感觉家里有些不对,实在是太安静了,他问那妇人道:“她人呢?”

这个妇人知dào

他是问云奴儿,上前答道:“少夫人出门去了。”

方进石听了有些烦躁道:“她上哪里去了有没有说?”这妇人摇了摇头道:“少夫人留了字给将军。”

她进去取了云奴儿留的字条,方进石皱着眉头打开,他看完云奴儿草草写就的两行字,几乎跳了起来,这字条上面写着:

“事有急变,暂且一别,万望勿寻,无论郎君何处,日后必定寻君。”

这云奴儿居然不辞而别,看这字条的意思,她应该碰到了非常棘手的事情不得不赶回去处理,还要方进石不要去寻找。

方进石心头大急,匆忙的找来魏崇和邓安让他们去找,只是平日时这云奴儿出门,不知dào

有多少人注意到她,可是今日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到过她。

寻了大半天,方进石越寻越着急,深怕云奴儿遇见了什么惊险他不能救,他不由的总是想起当日郑大车那凶狠的情景来,只是当时是梁翠容合伙骗他,如今却是云奴儿玩失踪。

方进石着急上火时,邓安带了一个小贩过来道,这个人好像看到一个有点像云奴儿的女人坐了一辆马车出北门去了,方进石顾不得真假,带魏崇和邓安骑快马出北门去追。

这一追直追了整整一夜,方进石几乎发了疯一般,邓安道:“如果云姑娘真的坐了马车,应该早就追上了,只怕走了别的路也是未必,这样总不是办法,不如回城去多召集人手机会应该大些。”

方进石道:“邓安你回去叫人马,魏崇,我们分头找。”

魏崇道:“也许云姑娘已经回去在家里等你了,她以前统领上百手下豪杰,别人想要害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也许她真的只是有急事走开而已呢?”方进石听了稍稍心安,想想这夜里无头苍蝇一样乱找,也真不是办法,他不死心的又乱找了一通,才跟着邓安一起回了柔服县城。

方进石希望云奴儿已经回去,他在那大槐树下急急下马,飞奔到前厅大声喊道:“云奴儿,云奴儿。”

那个妇人听到声音奔了出来,方进石急问道:“云奴儿回来了没有?”这妇人摇了摇头,方进石怅然若失,内心觉得空空荡荡的,叹息一声而后跌坐在椅子上。

云奴儿真的已经离开这里了,方进石呆坐半响,忽的站起来想:无论怎样,都要找到她。

他抓了丢在桌面上的马鞭方要出门再寻,斜眼望去,桌面上竟然放了一个蓝布包袱,方进石心头一动,伸手拿过来打开它,里面竟然是一双靴子和几样药材,方进石顿时想起,他上次出门时,因为云奴儿要给他买靴子和醒酒药,还让他心情不爽了,此刻这些东西都回来了,云奴儿却失踪了。

方进石忽然想到,这次回来的时候,这个包袱并不在这个桌面上,很显然是云奴儿趁着他出城寻找时候回来放下的,方进石忽然激动起来,他把这包袱检查一遍,果然在包袱里还有一个小小的纸片,方进石打开一看,上面写着:“说了莫找偏生要找,辛苦自受,麻烦来了,君好自为之了。”

这个分明是云奴儿回来过的,她如此说话语气,让方进石稍稍放心了些,他把这包袱收拾好,此时忽听大门“吱”的一响,方进石心头一震——云奴儿回来了。

他跑出前厅,只见大门口站着一个枯瘦的中年汉子,竟然是延州府的张二。

这张二一看到方进石,面露喜色道:“公子果然住在这里,这地方好不难找。”方进石赶忙和他客气着把他让进前厅,张二拉着一匹马,上面驼着些东西。

方进石道:“你怎么来了?”张二躬身行礼道:“是少夫人让我来的,少夫人说天气转冷,怕公子受冻,让我送锦衣来了。”

方进石哦了一声,他忽然想到了,云奴儿留书说麻烦来了,让他好自为之,可能就是说梁翠容派的这个张二马上就到了,云奴儿也许真的有事,只怕更多的原因就是要躲避这个从延州安府来的张二了,想到这里,方进石对云奴儿更加放下心来。

他才从延州城出来其实没有多久,梁翠容就派人送衣,只怕也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了,以她的消息来源,云奴儿的事能隐瞒了她多久呢?

方进石现在头痛的是,如何跟梁翠容交待呢?

第125节 故将移往南山边

方进石留下张二住下,张二不仅带了些梁翠容准bèi

的衣服鞋子全套,还有一些干果茶叶,甚至还有几坛子好酒,专门交代让他送军中的其他军官做个人情。

临了张二还拿出个大红帖子道:“这个是秀王爷送到府上的喜帖,请公子去喝喜酒,秀王说,就算公子去不了京城汴梁,这个帖子也要交到公子手中,以后他的这个酒一定补给你。”

方进石接过喜帖看过,想到这个喜帖赵子偁会不会也给黄金绵一个,也许她不跟着赵子偁回去汴梁,到了这云内州府,也是在逃避了吧。

第二天一大早,方进石醒来时已经天蒙蒙亮了,他想起昨日洪水营的执事官告sù

他卯时要到营中点卯,以前冯妙及在的时候,也不用他去应这个卯,现在涂高芝带了洪水营所有的兵马在这里,他就没有那么自由了。

方进石跳了起来,急忙穿衣服胡乱洗了把脸,拉了马出门,刚到大槐树巷口,只见邓安带了两个人正走过来,一个是周员外,另外一个管家模样的却不认识,邓安刚要开口说话,方进石急道:“有什么事情等下再说,我要急着去应个卯。”

军营中点卯可不是小事,迟到轻则罚银,重则要挨军棍的,更严重的掉脑袋都有可能,方进石可不会跟自己的屁股过不去,他不理几人,匆忙间打马去点了卯,执事官道:“方校尉,涂统制已经将你分到北营了,今日起须到营中住了。”

方进石答yīng

一声,像他一个小小的武功郎,实在是没有资格在外面住了,点卯过后一时间就没什么事情了,涂统制升帐议事还要一个时辰以后呢,方进石回过头来见邓安和周员外,他们在一个酒楼里找个地方,邓安先道:“这位是萧府的管家,他们府上出了事,来请方校尉帮忙。”

方进石望了一下那管家道:“出了什么事了,萧明不是已经放回家了么?”那管家躬身行了礼道:“我们少主人是回来了,不过昨夜军营里来人到我们府上征粮,我们少主人凑不起数目,所以想请方校尉出面跟涂统制说情,求宽限些时日或减免些数目。”

方进石道:“军中去你们那里征多少粮?”这管家道:“十万贯铜钱,二十万石粮食,这个数目就是把萧家卖光也凑不起来,因而我家少主恳求方校尉务必帮忙。”这管家又是向方进石深深一礼。

这个数目真让方进石感到惊讶,他也知dào

涂统制到了这里,本地的富户一定会大出血,但是涂高芝要价这么高,远远超出了方进石的设想,这样的数目不是抢钱了,简直是要命了。

周员外在边上也道:“方校尉务必帮忙,涂统制也向在下征粮十万石,钱五万,在下也实在拿不出来啊。”

方进石不由大感为难,他内心里是想帮这二个富户说情的,只是如今涂高芝当权,让方进石感觉有种说不上话的感觉,他看看周员外道:“这个……非是我不肯帮忙,只怕在下人微言轻,涂统制那里没有什么用处。”

周员外赶紧道:“在下等也明白方校尉的难处,只是迫不得已才来为难,成不成萧周两家一样感激方校尉。”方进石叹了口气道:“只怕真的作用不大,两位莫抱太大希望了,我尽lì

而为吧。”

周员外和那管家再三言谢,这才去了,邓安望了二人离开,对方进石道:“涂统制这次确实太狠了些。”

方进石苦笑着摇了头道:“只怕这次我也帮不上什么了。”

邓安低声道:“这些土财主精明着呢,早就准bèi

好了退路,兵刀战乱一起,他们就变卖许多财产,把钱都藏到别的地方了。”

方进石想着这些土财主也不会任人宰割,他和邓安在这酒楼吃了早点,邓安自己回衙门,他到涂高芝的营中听令议事。

涂高芝一个时辰后升帐,调令各部接管柔服县城各处,同时接收会盟山的邵兴杜成部,永兴军洪水营正式的全面接管了柔服县,城头早就换了旗帜,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更改。

临到中午,事情安排的差不多了,快要休息时,有军校进来报:“禀将军,有饮马滩辽军信使求见。”

涂高芝让这信使进来,这信使进账来呈上书信,涂高芝看了以后面上一喜,他向方进石道:“方校尉,这个又是你的功劳了,那里的乱军秦敢开愿献上饮马滩接受招安。”

这个消息方进石并不感到意wài

,金兵虽败,可是依旧势大,饮马滩受宋金两面夹着,要粮无粮,随时都有被吃掉的危险,只是浚河水让方进石改了道了,金兵想要水淹已不可能了,秦敢开想要硬拼金兵,无疑是以卵击石。

方进石上前道:“这都是范指挥使和涂统制的威名影响所致,在下只是跑个腿而已,不敢居功。”涂高芝看方进石识时务,微微点头道:“这是天佑我永兴军旗开得胜,不费一刀一枪就有了这等好事,只是这里附着的纸上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把这封信其中的一张竖起给方进石看,方进石看这纸上只有一句话:“一百个萧阔海”

方进石看到这句话,就知dào

是萧阔海写的,黄金绵当日说过,一百个萧阔海也比不上他一个方进石,经过水淹完颜迪古乃金兵突袭赤盏晖一战,方进石奇招凭借区区千人打破金兵数万,萧阔海心服口服,不仅让出饮马滩,还写了这样只有他才看得懂的认输信。

方进石此时却不能直说出来,只是装作不知dào

:“这个,属下也不清楚。”

涂高芝也不在意,随手丢在一边,冯妙及在旁边道:“这等喜事,应速报于大帅知dào

。”涂高芝道:“这个当然,”他又向方进石道:“本来是你大功劳,只是你先前擅自同金兵订立防务之约,越权代庖,功过相消了。”

方进石只好不说话,涂高芝议事完毕,宣bù

按军令回去做事,方进石看着别人走了,追上涂高芝到后堂,叫了一声:“涂统制。”

涂高芝回过头道:“你有什么事么?”

方进石行礼道:“听说军中向当地富户征粮,属下有两个朋友家里有些难处,特让属下前来求个情,减些数目或者宽限些时日。”

涂高芝淡然道:“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方进石道:“就是城中的萧家和周家。”

涂高芝哦了一声道:“是他们啊,这么一点点数目的钱粮都不肯出,你去问问他们,是留着等辽国复国还是想资助金兵呢?”说完拂袖而去。

方进石碰了这么一个钉子,心情憋屈的很,虽然他已经想到可能涂高芝不会卖他这个面子,在这永兴军中,方进石混的实在是很不开心,想投军做一些事业出来的雄心着实受到了很大的打击,现实是让他很无奈的。

方进石悻悻然的走了出来,独自骑马去了城门边的一个小饭馆吃中午饭,他看到黄金绵从道旁拉了马而过,就叫了一声。

黄金绵转过头来,方进石道:“黄姑娘,你这是要上哪?”

黄金绵道:“我回延州,然后回家去。”方进石道:“你家里是哪里的?”黄金绵道:“潼关。”

方进石道:“那就祝你一路平安了。”黄金绵想了一下道:“过些日子我们公子爷大婚,有请你去观礼吧?”

方进石道:“公子爷给了我帖子了,只是这里离不开,怕是不能赶去汴梁,只有到时候托人送个贺礼过去,只是不知dào

送什么好。”

黄金绵道:“送什么都好,只要你心意到了就是了。”她定了一下又道:“我有个东西你帮我一起带给他成么?只是别说是我的。”方进石道:“这个使得。”

黄金绵从马鞍顺袋里抽了个细长的布包出来交给方进石,方进石接过来看,确是一支玉笛,他也不懂得这玉笛的好坏,抬头望去,黄金绵神色有些黯然,看着他手中的玉笛无言。

方进石道:“这笛子这么好kàn

,想要找个懂它识货的乐师,有时候也真不太容易了,有些事情也是没办法的。”黄金绵一呆道:“你说什么?”

方进石道:“我没有说什么,黄姑娘,这个我一定帮你带到,你也好好保重了。”

黄金绵踩镫上了马,回头道:“谢谢你了。”她这个话很是诚心诚意,方进石看着她纵马出城,直向延州城而去了。

方进石让邓安告知萧周二家事情办不成,他心情郁闷的到城中巡查一遍,晚上在北营里休息,睡得半夜,忽然被人叫醒,方进石出来一看,竟然是邵兴和邓安。

方进石心中奇怪,这半夜的,也不知dào

是何事,邓安低声道:“方校尉,萧明一家偷偷乔装出城,让邵军头逮个正着了。”方进石一愣道:“他想跑了?”

邓安道:“是啊,现在还没外人知dào

,特来告知方校尉,看着要不要报于涂统制知dào

。”

方进石一时为难,尽管他也知dào

涂高芝杀鸡取卵的方式敲诈萧明,无疑是逼人逃跑,但是他总是涂高芝的部下,他抬头望去,邵兴和邓安都望着他,方进石一横心道:“放了他吧。”

邓安道:“放了?万一涂统制以后知dào

了……”

方进石心头崩出一个念头喊了出来:“老子不干了还不成么,老子回家去。”他这样的一声,让邓安和邵兴面面相觑,这个郁闷逼着方进石做出这样的决定,说出来让他心情好了许多。

说不干就不干了,方进石一大早就去求见涂高芝,涂高芝在偏厅里听他说完想请长假的话,缓缓的道:“你是谢大总管举荐而来,按说我是不能点头的,只是你刻意要走,我也不拦着,只是你的文书告身枢密院确认未到,这样走了只怕可惜了。”

方进石道:“属下知dào

,无奈家里有事,也没有办法了。”

涂高芝道:“那我写信知会一下范大帅就成了。”

方进石告别涂高芝出来,让魏崇张二一起收拾东西,和军中邵兴杜成及田兴他们话别,这几人都叫可惜,毕竟混一个从七品的校尉也是非常不容易的,大家又喝了一场,这才作罢。

方进石带了张二魏崇,骑了马到了城门,魏崇道:“有人来送行来了。”方进石转头一看,竟然是邓安,这衙役今天穿了平常的衣服,拉了马站在道边,他上前道:“方校尉,带着我一起去成么?”

方进石奇怪的道:“我这里又不是升官发财了,你在这里好好的,跟着我也没什么好地方去啊?”

邓安饶头道:“新来的这个蔡县令很难应付,前些时候我又得罪了不少人,方校尉,你就带着我伺候你吧,我无亲无故的,决不让你劳心。”

方进石这才想到,这邓安之前凭借方进石的势力狐假虎威,也得罪不少人,如今方进石要走了,他的靠山倒了,也就不太好混了,不过这邓安办事也确实让方进石省了不少心思,带着他也有好处。

第126节 借问苦心爱者谁

高大雄伟的延州城渐渐的近了,秋风起,城头上的大宋旗帜迎风招展,路上行人多了起来,方进石一行四人放慢速度,跟着人流入了城里。

他的心情不怎么好,临到柳铃巷口,他还没有想好如何向梁翠容说云奴儿的事情。

这确实是比较难开口的一件事。

邓安四下张望着这个大宅子,不由赞道:“方校尉,你家地方可真大。”方进石笑了一笑道:“我现在是平头布衣,不是什么校尉了。”邓安马上改口道:“是,公子。”

早有下人过来牵了马去马廊,方进石走向正堂,他望见梁翠容和她妹妹刘浣青站在屋檐下迎接,梁翠容穿着白色绣金边的衣服,头上梳了妇人的发髻,端庄大气的站在那里,她现在已经是个标致的汉人小媳妇了,方进石看着她,心头一热,愧疚之情又加了几分。

梁翠容微笑着道:“你回来了。”方进石“嗯”着点了点头,刘浣青小声叫了句:“四姐夫。”方进石笑着问她:“这里住还习惯么?”

刘浣青嗯了一声道:“你才出去几日,我姐姐天天想着你。”方进石呵呵一笑,梁翠容并没有表现出不好意思来,她已经开始习惯了嫁人妇做人妻的角色。

邓安和魏崇上来向她行礼,叫她:“少夫人。”梁翠容招呼他们去休息吃饭,让张二带他们到后面安排。

方进石到后面二进洗了澡,换了衣服出来,看那后面原来有些荒废的花园已经重新整理过,枯死的树木重新栽种,石板小道断了的石板也换过了,那个池塘也换了水,甚至还养了一些鸡鸭。

梁翠容看他在看这花园,走了过来问道:“还满yì

么?”

方进石点点头道:“你喜欢就好。”他向梁翠容伸了手来,她走过来让方进石搂着腰,二人一齐在花园走着,方进石大致的跟她说了柔服县的事情,不过云奴儿的事他却没有提,最后方进石道:“我这么灰头土脸的一事无成,真有些没面目回来见你。”

梁翠容把身子偎依到他怀里,道:“你怎么一事无成了?你解了云内州府之围,那里有几万人都会很感谢你的,我是你的女人,有什么面目不面目的。”

方进石答yīng

着抱着她,在想着如何给她说云奴儿的事,梁翠容双手圈了他的脖颈,在他耳边低声道:“这些日子,你有没有想我?”她不等方进石回答,将自己埋进方进石的怀里道:“我可是天天都在想你的。”

方进石搂着她,想着前些日子确实是没有特别的想起她,那是因为云奴儿在身边,觉得自己很是对不住她,梁翠容让他抱了一会儿,抬头问道:“那个云奴儿好不好kàn

?”

方进石一怔,她果然是真的知dào

的,直接这样问方进石,他到不知dào

怎么回答了,迟疑半天才道:“也算不上特别……好……好kàn

吧。”

梁翠容道:“我听见过她的手下说,她生的比画里的仙女还好kàn

,你怎么说算不上特别好kàn

呢?”

方进石大奇道:“她不是你的属下么?你没有见过她?”

梁翠容摇头道:“她只是把收集到的消息交给我,用不着自己亲自当面送,我与她从没有见过面。”

方进石哦了一声,梁翠容又道:“若是你真的喜欢她,想把她娶进门来,我也没什么话可说的,要是你只是寂寞无聊找个女人解解闷,就另当别论了。”

她忽然这么大度,方进石一时间不知dào

她是真的还是说的假话试探来着,迟疑道:“原来你什么都知dào

的。”

梁翠容离了他的怀抱,转身走到一棵树下背对着他道:“我什么都不知dào

,我只知dào

我自己的男人成亲不久,就找了别的女人。”方进石听她语调忽高,声音带着悲愤,有些咛咽,想是她一直强忍心头悲伤,终于爆fā

出来。

方进石走过去想要将她转过来,她死拧着不肯,方进石绕她身前,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心中极是后悔,心痛不已,又安慰半天。

第126节 羞见黄花无数新

高大雄伟的延州城渐渐的近了,秋风起,城头上的大宋旗帜迎风招展,路上行人多了起来,方进石一行三人放慢速度,跟着人流入了城里。

他的心情不怎么好,临到柳铃巷口,他都还没有想好如何向梁翠容说云奴儿的事情。

这确实是比较难开口的一件事。

邓安四下张望着这个大宅子,不由赞道:“方校尉,你家地方可真大。”方进石笑了一笑道:“我现在是平头布衣百姓,不是什么校尉了。”邓安马上改口道:“是,公子。”

早有下人过来牵了马去马廊,方进石走向正堂,他望见梁翠容和她妹妹刘浣青站在屋檐下迎接,梁翠容穿着白色绣金边的衣服,头上梳了妇人的发髻,端庄大气的站在那里,她现在已经是个标致的汉人小媳妇了,方进石看着她,心头一热,愧疚之情又加了几分。

梁翠容微笑着道:“你回来了。”方进石“嗯”着点了点头,刘浣青小声叫了句:“四姐夫。”方进石笑着问她:“这里住还习惯么?”

刘浣青嗯了一声道:“你才出去几日,我姐姐天天念叨着你。”方进石呵呵一笑,梁翠容并没有表现出不好意思来,她已经开始习惯了嫁人妇做人妻的角色。

邓安和魏崇上来向她行礼,叫她:“少夫人。”梁翠容招呼他们去休息吃饭,让张二带他们到后面安排。

方进石到后面二进洗了澡,换了衣服出来,看那后面原来有些荒废的花园已经重新整理过,枯死的树木重新栽种,石板小道断了的石板也换过了,那个池塘也蓄了水,甚至还养了一些鸡鸭。

梁翠容看他在观赏这花园,走了过来问道:“还满yì

么?”

方进石点点头道:“你喜欢就好。”他向梁翠容伸了手来,她走过来让方进石搂着腰,二人一齐在花园走着,方进石大致的跟她说了柔服县的事情,不过云奴儿的事他却没有提,最后方进石道:“我这么灰头土脸的一事无成,真有些没面目回来见你。”

梁翠容把身子偎依到他怀里,道:“你怎么一事无成了?你解了云内州府之围,那里有几万人都会很感谢你的,我是你的女人,在我面前什么面子不面目子的。”

方进石答yīng

着抱着她,在想着如何给她说云奴儿的事,梁翠容双手圈了他的脖颈,在他耳边低声道:“这些日子,你有没有想我?”她不等方进石回答,将自己埋进方进石的怀里深情的道:“我可是天天都在想你的。”

方进石搂着她,想着前些日子确实是没有特别的想起她,那是因为云奴儿在身边,排解了思念之情,觉得自己很是对不住她,梁翠容让他抱了一会儿,抬头问道:“那个云奴儿好不好kàn

?”

方进石一怔,梁翠容果然是真的知dào

的,她直接这样问方进石,他到不知dào

怎么回答了,迟疑半天才道:“也算不上特别……好……好kàn

吧。”

梁翠容道:“我听见过她的手下说,她生的比画里的仙女还好kàn

,你怎么说算不上特别好kàn

呢?”

方进石大奇道:“她不是你的属下么?你没有见过她?”

梁翠容摇头道:“她只是把收集到的消息交传递给我,用不着自己亲自当面送,我与她从没有见过面。”

方进石哦了一声,梁翠容又道:“若是你真的喜欢她,想把她娶进门来,我也没什么话可说的,要是你仅仅寂寞无聊找个女人解解闷,就另当别论了。”

她忽然这么大度,方进石一时间不知dào

她是真的还是说的假话试探来着,迟疑道:“原来你什么都知dào

的。”

梁翠容离了他的怀抱,转身走到一棵树下背对着他道:“我什么都不知dào

,我只知dào

我自己的男人成亲不久,就找了别的女人。”方进石听她说这些话时语调忽高,声音带着悲愤,有些咛咽,想是她一直强忍心头悲伤,终于爆fā

出来。

方进石走过去想要将她转过来,她死拧着不肯,方进石绕她身前,看着她早已经是泪流满面的,心中极是后悔,心痛不已,想找些什么理由安慰一下,都觉得自己词穷理屈。

梁翠容尽管也是曾经统领众多杀手暗探,但是她在方进石面前,却是异常的软弱,再怎么说她也只是一个平常的年轻女人,过了一会儿,她抬头泪眼朦胧的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方进石心中一软,道:“你说什么就什么好了,我全听你的。”

梁翠容道:“你真的舍得?你可不要后悔了。”

方进石只能暂时由着她,说道:“我不后悔。”

梁翠容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方进石也不敢问她准bèi

怎么做。

她太久没有哭过了,过了一会儿她转移话题道:“我前些日子让人去看过你大哥施全,送了些钱给他,他恢复的很好,前日托人带口信给你,说他急着回家乡,就不给你辞行来了。”

方进石道:“施大哥一定是急着回去看那位王玉梅王姑娘了。”

梁翠容道:“施大哥就是比你有情义的多了。”她总是耿耿于怀,时刻不忘提醒一下。方进石走过去挽了她的手道:“我现在也无事可做,不如我们一道去汴梁城看看,秀王爷大婚请我去观礼,总得给他这个面子是不,顺便也可以去看看我大哥。”

梁翠容甩了他的手道:“我才不去呢,你去见这个姑娘那个姑娘的,带着我不怕坏了你的好事么?”

方进石道:“我就喜欢你坏我的好事了,去吧。”梁翠容把脸一板道:“不去。”

方进石道:“真不去?”

梁翠容依旧道:“不去。”

方进石看看四下无人,走过去搂抱她,梁翠容后退一步躲他,背心已经靠在树干上,方进石搂着她使劲捉了她的手强吻,自己的女人当然不用客气和矜持,再使小性子的女人也抵不过男人强硬的一吻。

方进石吻了一阵,伸手去撕她的衣服,梁翠容满脸潮红抓紧衣襟娇骂道:“要死的,这大白天的……”方进石在她耳边道:“我们回房里去。”梁翠容小声道:“我不去。”

方进石道:“我要你去。”梁翠容嘴上说着不去,可是方进石一个小手指的力qì

拉着她,她就跟着上了楼去,云雨过后,基本上就一切风平浪静了,方进石一直担心着无法开口,事实上根本就没他想的那么困难。

第二天一早,方进石就让人去准bèi

礼物,一方面是给秀王赵子偁成亲的大礼,一方面也要给施全准bèi

一些,这两方面其实都不需yào

太厚重的礼物,方进石把礼物连同黄金绵要送给赵子偁的那支玉笛一起,装了一个大木箱子,让张二去搞了辆大马车,做好准bèi



他本来想去拜会邻居谢亮的,只是听说谢亮巡视各处军务去了,只好作罢,他又抽空去了趟会盟山,没有想到张宗鄂和他夫人黄金锦也不在,原来他师父乔怀山终于病重亡故,他护送师父的灵柩一起回南方家乡去了。

方进石想起那个说话结巴的姑娘乔凌儿来,她父亲去世,也不知dào

最后从那个青河道长那里打听到关于她母亲的消息没有,方进石对乔凌儿更多的是同情怜惜,只是如果天天对着这样一个结巴沉闷的姑娘,以方进石的性格是不愿意的。

乔凌儿做事情没有主见,她父亲又过世了,也不知dào

以后她能依靠谁,也许跟着大师哥张宗鄂,或者是二师哥王德,可是貌似这两人都是大忙人,对这些方进石也只是想想而已。

一切收拾好了,方进石让魏崇赶车,带了邓安一起,向宋朝都城东京汴梁而来,梁翠容原来说要一起去的,只是她若走了,刘浣青这小姑娘没有办法安置,一时间也不能带着她去东京汴梁,只好作罢。

方进石专门去李和家里询问了施全家所在的兴庆关的地址,他们已经走了数日,想来也追不上了,方进石也就不急着赶路,一路过长安出潼关,向着汴梁而来。

这一路行来,天气已经渐渐凉了起来,过了灵宝县,更是下起雨来,秋雨连绵,时断时续的,道路越来越难行,魏崇和邓安轮流赶车,一直到了洛阳城,天气好是没有转好的迹象。

洛阳虽不是那个盛唐时代的大都市了,但是在这宋徽宗年间,还是一个一流的大城市,若不是宋太祖赵匡胤被兄弟斧声烛影害死,他已经力排众议把都城从开封迁都到洛阳了,迁都洛阳也是让赵光义动了杀机的一个重yào

原因。

方进石到了洛阳城,准bèi

找个大客栈住下,魏崇把马车停在客栈门口,方进石刚从马车上下来,道边两个身穿灰色僧衣的小和尚走上前道:“这位施主一路辛苦,敝寺重修佛堂书阁,施主能否结个善缘,倾囊资助一二否?”

方进石看这两个僧人面貌堂堂正正,说话诚恳,就问道:“不知两位是那个寺院的?”

其中一个和尚道:“小僧二人是白马寺的。”

第126节 羞见黄花无数新

高大雄伟的延州城渐渐的近了,秋风起,城头上的大宋旗帜迎风招展,路上行人多了起来,方进石一行三人放慢速度,跟着人流入了城里。

他的心情不怎么好,临到柳铃巷口,他都还没有想好如何向梁翠容说云奴儿的事情。

这确实是比较难开口的一件事。

邓安四下张望着这个大宅子,不由赞道:“方校尉,你家地方可真大。”方进石笑了一笑道:“我现在是平头布衣百姓,不是什么校尉了。”邓安马上改口道:“是,公子。”

早有下人过来牵了马去马廊,方进石走向正堂,他望见梁翠容和她妹妹刘浣青站在屋檐下迎接,梁翠容穿着白色绣金边的衣服,头上梳了妇人的发髻,端庄大气的站在那里,她现在已经是个标致的汉人小媳妇了,方进石看着她,心头一热,愧疚之情又加了几分。

梁翠容微笑着道:“你回来了。”方进石“嗯”着点了点头,刘浣青小声叫了句:“四姐夫。”方进石笑着问她:“这里住还习惯么?”

刘浣青嗯了一声道:“你才出去几日,我姐姐天天念叨着你。”方进石呵呵一笑,梁翠容并没有表现出不好意思来,她已经开始习惯了嫁人妇做人妻的角色。

邓安和魏崇上来向她行礼,叫她:“少夫人。”梁翠容招呼他们去休息吃饭,让张二带他们到后面安排。

方进石到后面二进洗了澡,换了衣服出来,看那后面原来有些荒废的花园已经重新整理过,枯死的树木重新栽种,石板小道断了的石板也换过了,那个池塘也蓄了水,甚至还养了一些鸡鸭。

梁翠容看他在观赏这花园,走了过来问道:“还满yì

么?”

方进石点点头道:“你喜欢就好。”他向梁翠容伸了手来,她走过来让方进石搂着腰,二人一齐在花园走着,方进石大致的跟她说了柔服县的事情,不过云奴儿的事他却没有提,最后方进石道:“我这么灰头土脸的一事无成,真有些没面目回来见你。”

梁翠容把身子偎依到他怀里,道:“你怎么一事无成了?你解了云内州府之围,那里有几万人都会很感谢你的,我是你的女人,在我面前什么面子不面目子的。”

方进石答yīng

着抱着她,在想着如何给她说云奴儿的事,梁翠容双手圈了他的脖颈,在他耳边低声道:“这些日子,你有没有想我?”她不等方进石回答,将自己埋进方进石的怀里深情的道:“我可是天天都在想你的。”

方进石搂着她,想着前些日子确实是没有特别的想起她,那是因为云奴儿在身边,排解了思念之情,觉得自己很是对不住她,梁翠容让他抱了一会儿,抬头问道:“那个云奴儿好不好kàn

?”

方进石一怔,梁翠容果然是真的知dào

的,她直接这样问方进石,他到不知dào

怎么回答了,迟疑半天才道:“也算不上特别……好……好kàn

吧。”

梁翠容道:“我听见过她的手下说,她生的比画里的仙女还好kàn

,你怎么说算不上特别好kàn

呢?”

方进石大奇道:“她不是你的属下么?你没有见过她?”

梁翠容摇头道:“她只是把收集到的消息交传递给我,用不着自己亲自当面送,我与她从没有见过面。”

方进石哦了一声,梁翠容又道:“若是你真的喜欢她,想把她娶进门来,我也没什么话可说的,要是你仅仅寂寞无聊找个女人解解闷,就另当别论了。”

她忽然这么大度,方进石一时间不知dào

她是真的还是说的假话试探来着,迟疑道:“原来你什么都知dào

的。”

梁翠容离了他的怀抱,转身走到一棵树下背对着他道:“我什么都不知dào

,我只知dào

我自己的男人成亲不久,就找了别的女人。”方进石听她说这些话时语调忽高,声音带着悲愤,有些咛咽,想是她一直强忍心头悲伤,终于爆fā

出来。

方进石走过去想要将她转过来,她死拧着不肯,方进石绕她身前,看着她早已经是泪流满面的,心中极是后悔,心痛不已,想找些什么理由安慰一下,都觉得自己词穷理屈。

梁翠容尽管也是曾经统领众多杀手暗探,但是她在方进石面前,却是异常的软弱,再怎么说她也只是一个平常的年轻女人,过了一会儿,她抬头泪眼朦胧的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方进石心中一软,道:“你说什么就什么好了,我全听你的。”

梁翠容道:“你真的舍得?你可不要后悔了。”

方进石只能暂时由着她,说道:“我不后悔。”

梁翠容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方进石也不敢问她准bèi

怎么做。

她太久没有哭过了,过了一会儿她转移话题道:“我前些日子让人去看过你大哥施全,送了些钱给他,他恢复的很好,前日托人带口信给你,说他急着回家乡,就不给你辞行来了。”

方进石道:“施大哥一定是急着回去看那位王玉梅王姑娘了。”

梁翠容道:“施大哥就是比你有情义的多了。”她总是耿耿于怀,时刻不忘提醒一下。方进石走过去挽了她的手道:“我现在也无事可做,不如我们一道去汴梁城看看,秀王爷大婚请我去观礼,总得给他这个面子是不,顺便也可以去看看我大哥。”

梁翠容甩了他的手道:“我才不去呢,你去见这个姑娘那个姑娘的,带着我不怕坏了你的好事么?”

方进石道:“我就喜欢你坏我的好事了,去吧。”梁翠容把脸一板道:“不去。”

方进石道:“真不去?”

梁翠容依旧道:“不去。”

方进石看看四下无人,走过去搂抱她,梁翠容后退一步躲他,背心已经靠在树干上,方进石搂着她使劲捉了她的手强吻,自己的女人当然不用客气和矜持,再使小性子的女人也抵不过男人强硬的一吻。

方进石吻了一阵,伸手去撕她的衣服,梁翠容满脸潮红抓紧衣襟娇骂道:“要死的,这大白天的……”方进石在她耳边道:“我们回房里去。”梁翠容小声道:“我不去。”

方进石道:“我要你去。”梁翠容嘴上说着不去,可是方进石一个小手指的力qì

拉着她,她就跟着上了楼去,云雨过后,基本上就一切风平浪静了,方进石一直担心着无法开口,事实上根本就没他想的那么困难。

第二天一早,方进石就让人去准bèi

礼物,一方面是给秀王赵子偁成亲的大礼,一方面也要给施全准bèi

一些,这两方面其实都不需yào

太厚重的礼物,方进石把礼物连同黄金绵要送给赵子偁的那支玉笛一起,装了一个大木箱子,让张二去搞了辆大马车,做好准bèi



他本来想去拜会邻居谢亮的,只是听说谢亮巡视各处军务去了,只好作罢,他又抽空去了趟会盟山,没有想到张宗鄂和他夫人黄金锦也不在,原来他师父乔怀山终于病重亡故,他护送师父的灵柩一起回南方家乡去了。

方进石想起那个说话结巴的姑娘乔凌儿来,她父亲去世,也不知dào

最后从那个青河道长那里打听到关于她母亲的消息没有,方进石对乔凌儿更多的是同情怜惜,只是如果天天对着这样一个结巴沉闷的姑娘,以方进石的性格是不愿意的。

乔凌儿做事情没有主见,她父亲又过世了,也不知dào

以后她能依靠谁,也许跟着大师哥张宗鄂,或者是二师哥王德,可是貌似这两人都是大忙人,对这些方进石也只是想想而已。

一切收拾好了,方进石让魏崇赶车,带了邓安一起,向宋朝都城东京汴梁而来,梁翠容原来说要一起去的,只是她若走了,刘浣青这小姑娘没有办法安置,一时间也不能带着她去东京汴梁,只好作罢。

方进石专门去李和家里询问了施全家所在的兴庆关的地址,他们已经走了数日,想来也追不上了,方进石也就不急着赶路,一路过长安出潼关,向着汴梁而来。

这一路行来,天气已经渐渐凉了起来,过了灵宝县,更是下起雨来,秋雨连绵,时断时续的,道路越来越难行,魏崇和邓安轮流赶车,一直到了洛阳城,天气好是没有转好的迹象。

洛阳虽不是那个盛唐时代的大都市了,但是在这宋徽宗年间,还是一个一流的大城市,若不是宋太祖赵匡胤被兄弟斧声烛影害死,他已经力排众议把都城从开封迁都到洛阳了,迁都洛阳也是让赵光义动了杀机的一个重yào

原因。

方进石到了洛阳城,准bèi

找个大客栈住下,魏崇把马车停在客栈门口,方进石刚从马车上下来,道边两个身穿灰色僧衣的小和尚走上前道:“这位施主一路辛苦,敝寺重修佛堂书阁,施主能否结个善缘,倾囊资助一二否?”

方进石看这两个僧人面貌堂堂正正,说话诚恳,就问道:“不知两位是那个寺院的?”

其中一个和尚道:“小僧二人是白马寺的。”

第127节 前年还东时

旁边另外一个和尚接着道:“这位施主是从外地来的吧,敝寺乃自汉时修建,已有数百年,这几日江南灵隐寺的素信大师正来敝寺讲经说法,施主若是有空,也可去聆听一二。”

听和尚讲佛经方进石是没有兴趣的,不过他还是从怀中掏了十枚铜钱捐助给这白马寺修建寺院,这两个和尚接过谢了,忽听身后一人道:“两位小师父,不知素信大师讲论经文从何时开始?”

方进石回头一看,这客栈门口站立了两个儒生,当前问话的是一个二十三四岁的青年,他肤色稍稍黝黑,方脸浓眉,身材高大挺拔,身穿着青色的读书人穿的儒衫,这个青年给方进石的感觉是非常敦厚平实。

他身后跟着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儒生,他头戴儒士方巾,身形枯瘦,双手拢在衣袖中,这人双目失神,显得呆头呆脑,也不知dào

是不是读书读的过于多了,变成书呆子了。

一个和尚双手合十答道:“素信大师于今日午后开坛,地点就在敝寺齐云塔下清凉台大殿,几位施主到时可以前往。”

这青年儒生回头对那中年人道:“宇文兄,看来我们来的正是时候。”

那宇文兄笑着点点头道:“正是,到灵隐寺去寻素信大师不遇,又追到这白马寺,终于让你追着了,要见这素信大和尚也当真不易。”

这青年走上前来,从腰间掏出一个珠子来道:“这是在下所捐建,请小师父收下。”一个和尚接过来谢了,另一个和尚拿了笔墨出来道:“烦请两位施主留下姓名,敝寺日后也好刻碑铭记。”

这青年道:“微薄物事何足挂齿,留名就不必了。”方进石看这青年公子捐了一颗珍珠都不留名,他捐的这十文钱更不好意思说出姓名让寺院在碑上留名。

两个和尚再次谢过走了,这青年公子和那个宇文兄一起转身进了客栈,邓安拉着马车望着那和尚的背影道:“这两个和尚不识货,方才那颗珠子只怕要值一两贯。”

这珠子值钱不值钱,方进石是不知dào

的,站在他身边的魏崇道:“一两贯?若是我没看走眼,那珠子只怕是南海鱼目珠,品相最差的也要一百贯以上,上品的要五六百贯一颗。”

听了这话方进石和邓安都吃了一惊,方进石是什么都不懂,邓安以前是个衙役,接触的珍珠玉器层次有限,但是魏崇先事秀王,后潜伏安命侯赵子平身边多年,见识比二人强的多了。

方进石不禁又向那走进客栈的青年公子背影望了一眼,这客栈也不算是洛阳城里非常奢华的客栈,连一些贩夫走卒都住了许多,却不想住了这样一位随便出手捐资就是上百贯的大富豪。

反正也是本打算要住在这里,方进石三人就在这客栈找了二间房,只是这客栈虽不豪奢,奈何地方极大,房舍众多,吃饭的地方都有四处,他也没有见到那青年公子和宇文兄了。

细雨绵绵的下个不停,拉车的马又好似病了,方进石就打算住上一两天,让人和马都休息一下,给马看看病或是换个拉车的马。

这些事情魏崇去做就是了,方进石在这客栈中实在是无聊透顶了,就拉了邓安一起到洛阳城里转悠,无奈雨下个不停,二人打了伞转了半天,也没有什么热闹看。

方进石觉得无趣,对邓安道:“这雨下的,偌大的一个洛阳城,能解闷地方都没有。”邓安一指前面道:“那些玩杂耍的躲在那里呢。”

方进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前面有个不大的土地庙,几个男女老少正躲在那里避雨,他们身旁放着锣鼓板凳,旗幡铁圈,一面破旧的旗帜上绣着三个字“史家班。”

这果然是一个杂耍团,此时应该因为雨天,无法开工赚钱,只能躲在这土地庙中安身。

土地庙中共有五人,一个只有六七岁岁的红衣童子正在练习倒立,这童子梳着冲天小辫,小脸崩的通红,他只要稍稍懈怠一点,胳膊就会被旁边的一个老者用手中的树枝狠狠打上一下,呵斥一声。

这老者身旁一个老婆婆应该是他的妻子,这老婆婆和一个满脸小痘痘的少年正在修理杂耍用的道具,这少年二十余岁,有些腿脚不利索,走路一颠一拐的。

方进石眼前忽然一亮,原来是一个十五六岁的黑衣少女端了一个木盆从土地庙里出来倒水,她可能正在庙中洗衣服,这少女生的确有几分姿色,一身短打装束更见精神,

第128节 固与功名疏

方进石和邓安一起回住的客栈,邓安道:“公子要捐钱给那个乞丐看病,也不须出那么多,这样捐下去,我们自己都没饭吃了。”

方进石道:“我这是给他救急,谁都会有为难的时候,几百文钱就救的一条人命,值得什么。”他想起以前自己穷困潦倒时,施全给了他一贯钱,自己有能力的时候,也应该去帮zhù

别人。

二个人说着话回到客栈,逛了一个下午,魏崇已经去买了匹新的马来拉车,方进石吃过晚饭,在客栈中闲坐一会儿,回房间时居然走错了路,绕了别的路回来时,路过洪字号房后窗,无意间看到捐珠子的那两个儒生正住在此房中。

那位宇文先生正在烛光下伏案写字,青年书生手捧一本书正看的津津有味。宇文先生边写边念道:“白马驮经事已空,断碑残刹见遗踪。萧萧茅屋秋风起,一夜雨声羁思浓。”

这青年书生插嘴道:“如今的白马寺可不是张继当年安史兵乱以后所见的断碑残刹了,这首张继的诗作不用录了吧?”

原来这两人日间不仅听了素信大师宣讲佛法,还游历了白马禅寺,回来左右无事,就欲把白马寺墙壁和石碑上的诗作抄录下来。

宇文先生又念了一首:“兰台画阁碧玲珑,皓月清风古梵宫。石磴高悬人罕到,时闻爽籁落空濛。”写完念完了道:“这首是《清凉台》的吧?”青年书生点头道:“不错。”

宇文先生又念道:“榆档贝文是也非,要从烈焰定真机。虚空说偈人西去……”这首后面的他已经忘记了,所以就念不下去了,青年书生接了他的诗道:“剩有荒台锁翠微。这是《焚经台》,《断文碑》上的诗是……”他神采飞扬的背诵了《腾兰碑》、《夜半钟》、《齐云塔》等几首诗作,宇文先生笑道:“原来三哥你以前来过白马寺,读过这些诗。”

他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居然叫这青年书生“三哥”,青年书生道:“宇文兄说笑了,这些诗作都是我日间第一次所见。”

宇文先生摇头道:“那你为何记得这么多句下来?”青年书生道:“若用心一些,区区几百字耳,有何难处?”

方进石站在外面听二人说话,若不是实在无聊,他也不会听别人谈论诗作,这青年书生仅仅匆匆看过一遍,就记下了几百个字的诗作,记忆力也是十分惊人的。

屋中宇文先生赞叹道:“三哥真大才也。”这青年书生微微一笑,走近了宇文先生道:“宇文兄,我想偷偷的参加今年的秋试,你看如何?”

宇文先生一愣道:“三哥已经贵为郓王,想必也不是为了在东华门外唱名得中状元吧?”

青年书生道:“虽说我是郓王,但也是读圣贤书之人,也一样想和天下举子共赴秋试大典,若侥幸高中,太宰张邦昌东华门外高声唱名‘状元者开封府赵楷也’,人生得yì

处,金榜题名时,快哉快哉!”

他说的高兴,宇文先生也笑了,房外面的方进石终于明白,这青年书生名叫赵楷,是当今皇帝宋徽宗的第三子,封郓王,宋时皇子依排行称之为“几哥”,赵楷排行老三,亲近的人就称为“三哥”,康王赵构排行老九,就是“九哥”,即是他是弟弟,赵楷也一样叫他九哥。

第129节 结友尽豪英

方进石心里暗骂一句这些当权者目光短浅,转身回来,那个店小二在他身后道:“波斯人也不是蓝眼睛的,客官以后莫要听别人乱讲就信了。”

方进石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依旧恨恨骂了声:“蠢猪一样。”李孝忠笑道:“方兄弟遇见谁了这样骂他?”方进石道:“我在骂那些引狼入室的蠢材。”

李孝忠问什么事,方进石就把刚才打听到的说了,李孝忠不由也骂道:“其行可诛也!”在旁边的邓安不解问道:“大宋国物华天宝,百姓安乐富足,向金国来使炫扬国威,这是好事啊?”

方进石道:“若是你邻居是个盗贼,你却向盗贼炫耀你如何有钱,不是自寻麻烦么?”邓安这才点头称是。

方进石几人在这酒楼用过午饭,李孝忠结账走在后面,他们三人先下楼来,邓安和魏崇去套车拉马准bèi

赶路,方进石想再去茅房一次,就向后面走去,他走到房屋转角之处,忽听背后一声洪亮的犬吠声,他回头一望,不由大吃一惊,一只高大的黑毛狗向他扑来,这只狗毛色油亮,比一般的家狗高了许多。

方进石头皮发麻,撒腿就转了拐角跑,这拐角正巧有一人向他这方向走来,方进石急奔之下,眼见要和此人撞个满怀,这人探手抓了方进石小臂一拉,同时自己一侧身,脚下一绊,方进石身子直扑向前,眼见要重重摔上一个跟头,这人向前一步,忽的急快伸手抓了方进石脑后衣领,同时道:“朋友当心!”

先前这个人是因为武人本能反应才去摔方进石,后面反应过来就出手救他,方进石回头望去,只见这人约三十岁左右年纪,生的高大壮实,皮肤黑呦呦的,穿着一件宋朝汉人老百姓平时穿的对襟长衫,他似乎是吃饭前一起上三楼去的十几人中的一个,也不知dào

他是汉人还是女真人。

他的右手食指戴了一枚白色银戒,银戒的造型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他向那只黑狗呵斥一声,那黑狗就乖乖的蹲在这人面前,他伸手抚摸着狗头转头向方进石道:“这位小兄弟,没伤着你吧?”

方进石抚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手腕处火辣的生疼,这人力qì

真是不小,不过方进石确实也没有伤到,他向这个高个汉子摇头道:“不曾伤到。”

这人从怀中摸出一小块金子放在边上的窗台道:“这个小兄弟拿去买酒,当向你陪罪。”说完迈步向前面走去,那只黑狗慢慢跟在后面转过屋角。

方进石拿起那小块金子,掂了掂重量,怕是有一两左右,这高个汉子出手如此阔绰,随随便便就给人一块金子,方进石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他的身份,想着也许他是金国某个达官贵人也说不定。

第130节 静听松风寒

酒菜已经摆上,冯家兄弟和方进石一起坐了,施信身体缘故不能相陪,回去休息去了,施全端起酒杯道:“二位哥哥是表亲,小方是自己兄弟,这里没有外人,都不用客气见外,今日一定要喝个痛快,不喝趴下谁也不能走。”

冯宝笑道:“以前喝酒,那次不是你先趴下的?”施全道:“今时不同往日了,今日你们兄弟和我们兄弟两个就比上一比,看看谁先趴下?”他说完从桌子底下提了一酒坛上来,重重放在冯宝面前。

冯宝伸手掀开盖子闻了一闻,道:“这酒有七八年了。”施全道:“你比狗的鼻子还灵,八年的正宗桃园谷桃花醇。”冯宝边给自己倒酒边道:“其实我大老远的到这里来,三分是给你接风洗尘,七分是想着这够香够厚的桃花酒才来的。”

施全笑道:“早知dào

你是为酒而来,放心好了,你铺中的油有多少,我这里的桃花酒就有多少,把你淹死都不成问题。”这冯家兄弟是在汴京城开油坊的,和施全家是远亲,方进石听施全和冯宝斗嘴,猜想他们以前关系是非常的铁,是以百无禁忌的什么话都敢说。

方进石看施全给他倒上酒,道:“大哥,若是等下你有事要办,就少喝一点,兄弟们来日方长嘛!”

施全淡然道:“我没什么事情要办。”

冯庆道:“就是了,一个文绣院的绣女矣,纵是攀上御史府,也不过是个小妾,有何了不得的?”

冯宝也道:“施二郎,虽说我妹子平日里使点小性子,脾气急了些,不过心眼正,长的也不比那个王玉梅差多少?那里不好了?”

施全忙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冯婉表妹不好了?兄弟们喝酒喝酒……”他转头对方进石道:“你的杯中酒怎么还没喝完?”

他故yì

避开话题的意图太过明显,不免着了痕迹,方进石已经明白,想来那个王玉梅王姑娘最终还是舍弃了施全,去给一个御使府的官员做了小妾,施全刺配陕西三年所有的期盼困苦,都已经化为泡影,结果什么也得不到。

方进石感觉特别能理解施全的感受,他在人前强装若无其事毫不在乎的样子,实则内心里承shòu着极大的伤痛悲愤,施全这样的男人,他越是外表看起来没有什么,越是看的极重,方进石虽然不曾听施全正式说起过王玉梅,但是看到他收到她的信件时如获至宝而开心的样子,就知dào

这位王姑娘在他心中的位置是多么重yào

了。

忽然,偏厅的门重重的被人一脚踹开,冯婉气鼓鼓的大步走了进来,她直接走到施全面前大声道:“你当真不去么?现在赶到汴梁还来的及,过了明天你再后悔都没用了。”

众人给她这大声呵斥都吃了一惊,施全脸上显现出痛苦的神色,方进石看到他的手都有些颤抖,冯宝打圆场道:“你不是已经回去了么?怎么没走?”

冯婉回头望了冯宝怒道:“喝酒喝酒,你整日就知dào

喝酒,也不看看都到了什么时候了……”她抓起桌面上的酒坛狠狠摔在冯宝脚下,酒水四溅,碎片散落一地。

冯宝再也不敢吭声,冯婉也不避嫌,上前去抓了施全的手道:“马上跟我去汴梁。”

施全挣了一下道:“她嫁的官宦人家,自此富贵荣华,我还去做什么?”

冯婉道:“你为了她做了那么多事,平白的挨了整整三年的苦,你就不想亲自问她一问么?”

第131节 樵歌归市步

施全定了一会儿,对方进石道:“回去吧。”

方进石知dào

此时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也就不说什么了,他和施全一起上了马车,由车夫赶着,在开封城里穿街过巷的走了三四里路,在一个相对比较偏僻的背街停了下来。

方进石扶着施全下了马车,马车停的地方是一个比较大的院落,门头的匾上写着“锦线庄”三个大字,这里是锦线庄在汴梁城八处分号中最大的分号,除了开门做生意之外,还做仓储、账务结算汇总之用,施全犯事之前,就一直在这里居住和管理。

分号中的伙计掌柜等人一看施全到了,纷纷上来打招呼,叫“施二郎”、“二少东”、“少当家”的什么都有,方进石看这分号差不多有四五十人,施全三年未来过这里,此时发配回来,一些之前的老伙计都激动的抹眼泪,施全虽心情不佳,但强装笑脸和他们谈笑,还让账房取些钱出来,发给众伙计。

施全让人带方进石和那个车夫到后院休息,王玉梅的事虽重yào

,但是施全身为少东家,这里也有很多人要见,很多事要办,这些方进石纵然是想替他分担些也帮不上忙。

所以他只能去休息睡觉,等他再起床时,已经是傍晚了,施全出门去巡视其他分号了,方进石在前院看到了他来时骑的那匹瘦马,看来冯婉已经来过这里了,她虽然追了过去,但是事实上一点用处也没有,皇城之中,天子脚下,她一个家里开油坊的普通女子,如何进的了御使府台官员的府邸呢?

方进石左右无事,就出了这分号到汴梁城里闲逛,此时的开封汴梁,是当时世界上最繁华最富庶的城市,开封城最繁华的地方是御廊,这里地价极贵,纵是锦线庄这样生意兴隆的店家,御廊的分号也是极小的一间,御廊的尽头处就是皇城内廷了,当然,方进石也只是很远的地方望上一眼,不敢到近前去。

汴梁城中的勾栏瓦肆极多,入夜后,大大小小的勾栏院一片莺莺燕燕红红翠翠,歌舞升平,方进石在街头不时看到背着书箱的书生,他们多是远道而来,原来秋试贡院大比将近,天下举子共襄盛典,这些举子苦读数年,都盼望着一举夺魁,从此以后平步青云。

方进石漫无目的的随意乱转,走的半天,感觉有些饿了,四下张望,看不远巷子里有处挑了灯笼,是一处卖小吃的摊子,他走了过去,昏黄的灯光下,一个老头儿守着两个小木桶,里面装了些粥,两三个轿夫模样的顾客正在喝粥。

方进石坐在低矮的小板凳上,对那老头儿道:“老丈,给我来一碗。”这老头儿看来了生意,忙的为方进石盛了一碗,方进石拿筷子翻了一下,这粥里除了葱丝青菜以外,还有炖熟的鱼肉片、小虾等,冷天的夜晚喝上这样一小碗,身子马上暖和了许多,方进石把这碗喝完,赞了一声道:“老丈的粥炖的真够味道,今日真是有口福了。”

老头儿道:“这位公子说笑了,这金满楼下,小老儿几碗填肚子的米粥如何敢称口福?”方进石好奇道:“金满楼是何所在?”

老头儿一指不远处一处灯火辉煌的高楼道:“那里就是金满楼了,若是公子舍得花钱,又有运气的话,吃上一碗‘宋家四十三碗’,定让公子回味无穷。”

方进石听这老头儿这么说,马上来了兴趣道:“这宋家四十三碗是什么?”

老头儿道:“巧手宋宋汴你总听说过吧?这宋汴的浑家苏氏手比他还巧,她做的宋氏鱼羹名扬京师,因她一天最多只做四十三碗鱼羹汤,因而名宋家四十三碗,这羹汤只在金满楼卖。”

方进石一下子明白了,巧手宋宋汴就是那个六个手指宋钱的父亲,他的万弩轮在云内州攻城战中大显神威,当日方进石见宋钱时,还提到想去吃一碗宋嫂鱼羹呢,没想到宋嫂鱼羹就在这金满楼出售,也不知dào

宋钱如今怎么样了,方进石虽然刚刚吃了一碗鱼粥,但马上又想到金满楼去吃一碗宋嫂鱼羹了。

方进石又问这老头儿道:“为何这宋家每日只做四十三碗?”老头儿道:“听说他们家的铁锅一次最多能盛四十三碗。”

方进石有点哑然失笑,不过他也明白,除了宋家大娘年纪大了做不出来那么多碗这个原因以外,只怕也是营销的一种手法,满大街的货再好也卖不出好价钱,少而精的才能自抬身价。

他摸了摸身上的钱,前日那戴鹰形戒指的中年人赔他的一小块金子还带在身上,这宋嫂鱼羹虽难得,难不成还块金子还不够?

金满楼共二层,是汴梁城数的上号的大酒楼,店里的装饰几近奢华之能事,里面到处都是名贵的家具,精美绝伦的瓷器,走道铺着绣了花的波斯地毯,

第132节 城中增暮寒

那个道士站在街心骂了许久,也无人理会他,只得自己捡了鞋子,也不穿上,提着赤足而去了。

方进石吃完这碗鱼羹汤,付账时问店里伙计道:“方才那个贵公子看着眼熟,也不知dào

是不是以前的朋友,小二哥,他是经常来么?”

店伙计道:“汴京城里名门大家的公子多了,这公子来过没有,真没印象了。”方进石看这店里伙计嘴巴挺严实的,也不再问了,他出的店来,寻路回了施全的锦线庄分号。

第二日,魏崇和邓安已经赶了马车到了这里,施全招呼他们住下,方进石看施全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不仅召集各分号的掌柜开会,巡查分号,处理店中生意,还摆酒宴请以前的故交聚会。

他力邀方进石和他一块儿,方进石知dào

这是施全让他多认识些朋友,他想要帮忙施全做些事情,施全不让,让他先在在开封城里玩一段时间再说。

魏崇去找了秀王的府第,赵子偁封地在淮东,只是在这京城也有一处宅子,只因为他所娶的这位邢姑娘,是工部侍郎的女儿,照顾到方方面面的皇族官员就近来庆贺,就选择在这京城办亲事,然后再回封地。

赵子偁此时忙的不可开交,也没空专门见方进石,邵云邵大伯和魏崇一起过来,他替赵子偁传话,又送了喜帖过来,让他到三天后赴宴。

赵子偁对方进石跑到这开封汴梁城给他贺喜,心里并不买账,方进石虽说得了柔服县,并达到他的要求取了饮马滩,但是他没有能在军中站稳脚跟,撒手不干了,气的赵子偁直斥“混小子!受不了一点气如何做大事!”

不过既然都来了,赵子偁也不再说什么了,方进石送的礼物价值一般,但是赵子偁让人回的礼倒是不菲,他这个自然是笼络照顾方进石的了。

秀王的大婚对方进石来说,仅仅就是看热闹的,他无职无品的,当天被安排到偏厅,跟赵子偁的一些江湖朋友坐在一起,不停的有官员和赵室成员来贺,方进石坐的远了,来的人他一个不识,他也懒得去打听,只是和魏崇邓安到这赵府混吃了一番。

赵子偁在第二天抽空见了他一面,安慰了他几句,替他写了两封引荐信,一封是给五原军的小种经略相公种师道,一封是给登州通判宗泽,让他二者择一去投靠,这个也是官场引荐人才的惯例,不过方进石胸无大志,表面答yīng

着,实jì

上一回去,就把这两封信束之高阁了,他才没兴趣大老远的跑到登州或者五原谋个小差事呢,他最不愿意受别人的气了。

东京汴梁城繁花似锦,他还没玩够呢。

若是其他人得了秀王爷的引荐信,只怕做梦都要笑醒,只是方进石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之前曾经有过做一番事业的雄心,此时已经淡了下来。

赵子偁急于回封地再请当地官员大户,像他这样的近亲王爷大婚,场面是小不了的,所以急急的回淮东去了。

下过一场雨后,汴梁开封城变得寒冷起来,豫东平原进入了初冬时节,方进石已经来汴梁城近二十天了。

他这些日子无所事事,把开封城转了个遍,也认识了几个泼皮朋友,有时候到大相国寺看别人下棋练拳,有时候到城西观看蹴鞠比赛,他觉得这蹴鞠比足球难多了,进球的风流眼那么小,要踢进去实在不太容易。

魏崇和邓安都到施全的分号里帮忙,方进石刚刚开始也想去,只是施全死活不让,因为商人虽然可以挣到钱,但是社会地位很低,施全不想让他入这个行,尽管方进石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但施全拍着胸脯道:“二弟你没有钱花了我给,就是不许做买卖入这行。”

遇到这样的大哥,方进石也无办法,施全隔三差五的就给他塞个十贯二十贯的,他提议方进石去读书,以后也好考个功名,只是让方进石去读那些四书五经,做学问,真比杀了他都难,他虽想勉为其难的读书去,可是看和那些启蒙稚气的小孩子一起读私塾,实在是放不下脸面。

汴梁城繁花似锦,什么都好,就是一样让方进石不爽,那就是深夜宵禁,他晚上溜出去被官差捉了一回,抓到开封府衙门里蹲到天亮,施全请人做保,花了些钱才放出来,自此他也不敢深夜在街头游逛了。

兜里有钱,晚上没地方去,在几个泼皮朋友的唆使下,方进石学会了喝花酒,他本来就是一个毛病很多的人,尽管他搂着勾栏院的姑娘时也会想起梁翠容来,但是酒是穿肠的毒药,色是刮骨的钢刀,酒色面前,他开始沉沦了。

这一天直到中午,方进石才起床,他刚刚要出门,邓安跑过来道:“公子,二少东有事找你。”

方进石想着已经两三天没见过施全了,也不知dào

他有什么事情,施全住在前厅,他懒洋洋的到了前厅,还没进门,听的里面拳脚呼呼生风,方进石推门一看,施全正在屋中练拳,他的腿伤已好了,方进石探头笑道:“大哥好身手。”

施全收了势招手让他进来,说道:“你来汴梁有些日子了吧?有何打算?”方进石道:“想跟着大哥做买卖,大哥不允,过两天我就回陕西去。”

施全道:“好似我要赶你回去一样,如是你想回去,我也不拦着,若是想呆在汴梁,着人把弟妹接过来,我给你置个宅子,只是你天天无所事事,总是不成。”

方进石道:“那我明日就找个先生认真读书。”施全哈哈一笑道:“我信你才怪,今日我要在会宾楼宴请一位贵客,帮你在衙门里讨个差事,先做着如何?”

方进石内心十分不愿意,但是也不想浪费施全的一片好心,只好先应允下来,两人说着话,一阵脚步声传来,冯婉从外面急急的走了进来。

她径直走到凳子那里,也不说话,气鼓鼓的坐了下来,施全看着她道:“怎么了,谁又惹你了?”

冯婉撅着嘴道:“没有!”

方进石看这情况,知dào

是他在场不好说话,就上前道:“大哥,我先去会宾楼等着,你忙完就过来。”

施全点头答yīng

,方进石带上门出了前厅,心想:“这冯姑娘也不避嫌,施大哥能娶了她,也很不错。”

他忽然童心大起,走到后窗想听听二人说什么。

施全看方进石出去了,道:“怎么了?”

冯婉道:“梅儿把河边那处宅子卖了,你可知dào

?”

施全点头道:“有人给我说过了,她已经嫁入御使府台,留着那里也没什么用处。”

冯婉怒道:“这宅子是她的么?”施全平淡的道:“我送了她就是她的了。”

冯婉道:“好好好,你的东西想送谁,别人也管不着,只是她太过无情无义,着实让人看不下去了。”

施全沉默了一下,才道:“她嫁入官宦人家,自此荣华富贵,总是比嫁我一个脸上有金印的配军强之百倍。”

冯婉道:“若不是你出手帮她,她此时早让她哥哥卖到勾栏院做娼了,好吧,这个也不算什么,可是二哥替她整整发配三年,纵然是铁石心肠,也总该动心了吧,二哥还没回来,就急急的嫁了,难道三年也等不及么?”

施全低声道:“当年我年轻气盛,打死了汤成,刺配是罪有应得,关梅儿什么事?”

冯婉忽然激动起来道:“姓汤的当真是你打死的么?前街的周婆婆昨儿给我说,她亲眼看见是王玉梅使路边带尖的石头打死了的,说你赶去的时候汤成已经死了,你替她受过,她可曾感恩么?”

施全道:“哪有此事,梅儿一个弱小女子,怎能打死汤成?周婆婆年纪大了,犯糊涂信口乱说的。”

冯婉道:“弱女子怎么就打不死人了?当日你还给了周婆婆三百贯,让她做伪证,她全告sù

我了,一个喝醉酒的文弱书生,用的着你捡石头使么?”

施全道:“我是没捡石头打他,是把他推到桥柱上撞死的,开封府衙门都认了,旧事都过去了,何必再提?”

冯婉气急道:“好好,好你个施全,到如今我倒成了恶人了,自此后我要管你任何事,我便不姓冯!”

她急急走了出来,重重的带上门,施全在屋中呆了一会儿,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冯婉忽然又走了进来,原来她忘记带放在桌面的钥匙,施全抬头望了她一眼,冯婉忍不住又道:“再给你说一件事,当年她哥哥的死,只怕她都脱不了干系,若是你觉得我在污蔑她,就当我没说。”

冯婉怒气而来,怒气而去,她冲出在锦线庄分号,一股怨气难消,觉得世间之事都那么不公平,王玉梅如此人品,却能得到施全如此对她,她和施全自小相识,一起长大,比之王玉梅,她自问那点不如了?怎么就得不到呢?

窗外的方进石呆立一会儿,不禁想到:施大哥对这王姑娘一往情深,坚定不移,比起来,我真的是太过分了,我之前没饭吃没衣服穿,她不嫌弃我跟着我,我却依旧不满足,惹她生气流泪,我……我真是太没良心了。

方进石打定主意,自此时起,再也不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了,无论这次施全托人介shào

个什么差事,都要好好去做,过几天就想法把梁翠容接到这京城里来,好好的过他小老百姓的生活。

第133节 生事且弥漫

会宾楼在开封城的西面,也算是开封城比较大的一个酒楼了,方进石独自一人来到会宾楼,施全早已经在楼上订了雅间,他看时间还早,就到一楼大堂里坐下,要了杯清茶,慢慢品尝。

此时的客人不多,偌大的厅中只有两三桌有人,在通向后厨的过道上,一个中年汉子背靠着墙壁,眯着眼睛打瞌睡,一只黑狗卧在他的脚边,这汉子其实并没有睡着,因为方进石注意到他的足尖在轻轻摇动,让方进石更注意到的是,这人右手食指上一个银戒,一个雄鹰展翅欲飞的银戒。

这人惬意的躺在过道上睡觉,店家伙计若是走过他的身边,都轻手轻脚的,似乎唯恐打扰了他的好梦。

方进石自然也不愿意去打搅他,他喝了整整一壶的清茶,起身到后面的茅厕方便,回来时,这会宾楼里又多了一个客人,这个客人方进石也见过,是之前在金满楼中挨打的个胖道士郭三。

这道士今日不曾喝酒,他就坐在方进石旁边的一张桌子,他坐定以后把腿放在板凳上,斜眼睛打量着这酒楼,伙计上前招呼道:“这位道爷,请问你吃点什么?”

郭三道:“你随意给上几个拿手好菜即可。”这伙计陪笑道:“好叻,道爷,厨下大师傅正在油炸灌汤丸子,这是素食,给你来一份尝尝如何?”

郭三把脸一板道:“难不成荤菜道爷我不可以吃么?”他说完这个话,话锋一转却又道:“先上一份也可。”伙计听了,赶忙回厨下准bèi

去了,这郭三看伙计走开,掀起桌面上放的茶壶盖子看了看,从衣袖中不知拿了一个什么小物事放进壶中,然后快速的盖好盖子。

从方进石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这郭三的动作,只是看不到他放的什么,方进石不由好奇,也不知dào

这道士搞什么把戏,于是留心观看。

伙计从厨房拿了一盘炸好的灌汤丸子端了上来,客气道:“道爷慢用。”郭三嗯了一声指了茶壶道:“伙计,这水凉了,续一些热的来。”

伙计答yīng

着提了热水壶出来,伸手拿开桌面上的茶壶盖子,一只小鸟从茶壶里快速飞出,穿过窗户不见了。

店伙计吃了一惊道:“这里面怎会有只麻雀?”方进石也看的清楚,从茶壶里飞出的就是一只平常的灰麻雀,郭三站了起来,在桌面上猛拍一记,大声呵斥道:“好你个店小二,怎得把道爷的五彩灵鸟放跑了!”

店伙计看这胖道士一脸凶狠,结结巴巴的道:“我……我不是……故yì

的。”

郭三大声道:“一句不是故yì

就算了么?这五彩灵鸟是本道爷在伏羲八卦台苦守三年,千辛万苦方捉到的,全靠它来召唤六丁六甲逐路神人,你今日放跑了它,快些赔钱来!”

店伙计一脸苦相,道:“道爷说笑了,刚刚飞走的就是只麻雀而已,那里是什么灵鸟。”他话刚说完,郭三上前一把抓了他胸襟衣服,把他拉到眼前骂道:“我说是五彩灵鸟这鸟就是,赶快赔钱来。”

方进石看这恶道人偷偷把一只麻雀放进茶壶中,让这店小二上去掀开壶盖,设局来勒索店家,不由上前道:“方才我也看到了,明明就是一只麻雀而已,是你故yì

放进去的。”

郭三破口骂道:“哪里来的乡下土瓜,也敢管道爷的闲事,不想活了是吗?”

方进石也惹起火来,刚想上前去和这恶道士斗上一斗,只见从里面大步走出一人大喝道:“郭京你这狗厮,也不看看会宾楼是何所在,敢在这里撒野!”方进石看走出之人是一个中年掌柜装扮,想来是这店中主人。

郭三用手推开店伙计,斜眼望了这掌柜一眼道:“姓李的,你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道爷今日既然敢来,就不会怕你!”这李姓掌柜刚要上前反唇相讥,那戴银戒的汉子走了过来道:“这道士说的没错,李掌柜店中伙计放走了他的灵鸟,赔他一只也就是了,何必大动肝火呢?”

这汉子一直在过道那里打瞌睡,被这大号叫郭京的道人惊醒,他双手负在后面,走路步子迈的很大,那只黑狗紧紧跟着,方进石离他不远,看了这人一眼,感觉这人有一种逼人的气度,又仿佛你有什么心思都瞒不过此人的眼睛。

方进石忽然感到有些异常的恐慌,这种感觉他从来也不曾有过,让他不自禁的后退了一两步,以离此人远一点。

郭京想不到居然有人替他说话,欣喜道:“还是这位客官说话公道,快些陪我的五彩灵鸟来!”李掌柜狠狠的望了他一眼,转过身来向那人拱了拱手道:“王大官人所言甚是,只是这鸟儿在下如何赔的出来?”

郭京道:“赔不出来就赔钱出来,赶快去拿银钱。”王大官人用手一指廊下道:“那不是么?”他又向店小二道:“去把那个取下来赔给这道士。”

众人一齐回头看走廊,那里挂了一个鸟笼,是这会宾楼养的一只画眉鸟,店小二过去摘下鸟笼送了过来,王大官人示意他过去交给郭京。

郭京看着店小二递过来的画眉鸟,气的一掌把鸟笼打落在地,大声道:“道爷的是五彩灵鸟,怎是这凡物可比?”

王大官人走上前一步,握紧了右拳在自己眼前看了一看,然后转头对郭京道:“如果你的拳头够狠,凡物灵鸟都是你说了算,你敢不敢试一试?”

他就随随便便的站在郭京面前,似乎一点都不把郭京瞧在眼里,郭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自小横行乡里,平日里都是别人怕他,他何尝怕过别人,就是一些有些权势的他也不怕,今日竟然让这一个外乡人耍了,郭京恼羞成怒大喝一声,恶狠狠的挥拳猛扑了过来。

王大官人的拳头迎着他的拳头而来,双拳相交,以硬碰硬,郭京大叫一声退回一步,疼的他直抖手臂,王大官人抢前一步,第二拳“呯”的一声正中郭京的额头,郭京一拳被打的眼冒金星晕头转向,王大官人跟着第三拳又到,重重的打在郭京的小腹,郭京痛苦的抱着肚子想要蹲下,王大官人欺到他身后,抓住他后腰衣带,单臂较力,低喝一声“起”,硬生生的把郭京肥大的身躯高高举过头顶。

郭京在空中无处着力手脚乱抓,王大官人哈哈大笑道:“你服是不服?”

郭京虽是个泼皮道人,嘴巴却是极硬气,他在空中怒骂道:“狗娘贼,娼妓养的死土狗!”边骂边探手去抓这王大官人的面门,王大官人单臂下沉,重重的把郭京惯在地上,这一下摔的极重,连旁边桌面的茶杯都震的跳了一跳。

郭京这一下被摔的全身都极疼痛,觉得骨头都要断了,再也骂不出来,好在他肥胖肉厚,多年来横行乡里,也不知dào

被打了多少次,已经锻炼出挨打的经验来了,他此时虽头昏脑涨,但本能的躺在地上双手抱头护住头面,双腿蜷缩,一副随便任你踢打的架势。

王大官人看他这样,也不再去打他了,轻蔑的道:“这厮嘴巴虽硬气,却这么不经打。”那只黑狗围着他转了一圈,低吠了一声,王大官人坐到边上凳上,只顾摸了狗头逗狗玩,再也不看郭京一眼。

会宾楼本有些客人,一看郭京进来寻事,起了争端要动手,就走了几人,不过汴梁城的百姓见多识广,打架闹事稀松平常,也无人报官,新来的客人无视地上躺着的郭京,自去吃饭喝酒。

方进石看着不远处逗狗的王大官人,心想:“也不知dào

这人是什么来头,端的如此骁勇。”

郭京在地上躺了一会儿,缓过神来,他偷偷看了一下王大官人,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想悄悄的溜掉。

王大官人在他身后道:“你就这样走了,岂非太便宜了?”他说话也不看着郭京,只顾和那黑狗玩,郭京转过身道:“你还想如何?”他这个话说的虽凶狠,但是已经色厉内荏,强充硬气罢了。

王大官人这才站起,淡淡的道:“道长是到这会宾楼吃饭来的,自然要吃过再走。”他向店小二道:“道长的这盘灌汤丸子已经凉了,换个热的来,嗯,连油锅一起端来。”

郭京听他说的客气,已经心惊不已,又听得要端油锅,冷汗都流了下来,很快的,店小二端了热油锅出来放在桌面上,里面的两个丸子还在被炸的轻微作响,王大官人道:“你若用手把这两个丸子捞起吃了,我便饶过你。”

这热油锅虽已经离了灶火,但油温还是极高的,更别说丸子里的汤水被热油炸过,平时都要凉上半天才能入口。

郭京虽平日凶悍,此时也是望着油锅发怵,王大官人道:“我倒要看看你的嘴巴有多硬,,也罢,你跪下来给我的狗拜上三拜,叫声爷爷,我也饶过你了。”

郭京看看油锅,又看看那只黑狗,再望望酒楼中围观的客人,有些人已经在暗地里窃笑不已,他平日横行霸道,早有人看不惯了,若此时向在黑狗跪拜,以后再也无法在这汴梁城立足,他虽是泼皮无赖,却有自己无赖的底线。郭京把心一横,快步扑到桌边,伸二个指头从油锅里夹出一个丸子,快速的塞进嘴里。

热油炸的他的手波波作响,滚烫的汤水烫的他脸都变形了,他大口快速吞咽,汁水淋漓,吃的满嘴都是,他以最快的速度吃完两个丸子,飞也似得冲出会宾楼,头也不回的去了。

第134节 时人已知处

方进石直看的头皮发麻,连那个王大官人也有些意wài

,这郭京不过一个泼皮无赖,行事竟然如此凶悍,王大官人定了一定,负手进了会宾楼的后堂,方进石始终猜不透他的身份,是官是商全不太像。

方进石看郭京离开,不由自己掂量一下,若是他自己遇到这种情形,只怕真没有郭京硬气,也许厚了脸皮去给那狗叫爷爷也是可能,不过脾气上来,说不定要和这王大官人死拼了,也许就让他打死了……我想这些做什么?

他在这里乱想着,外面施全走了进来,看见他道:“你怎么在这里?害我在楼上找你半天了。”

方进石看施全全身换了新衣新鞋,脸上的刺字也用头发遮了一下,看上去不那么显眼了,他显得精神不错,方进石道:“施大哥要等的贵宾到了么?”

施全道:“马上就到了,你也不去换个衣服,不是告sù

你要见贵人了么?”方进石看看自己的衣服,梁翠容不在身边,他也确实有点懒惰,衣服已经穿了三日了,鞋子上灰土土的沾了干泥,看来施全对见这个大人物极为重视,平日不怎么注意wài

表的人也刻意的装束了一番。

方进石道:“那我马上回去换衣服去。”施全道:“来不及了,秦中丞的轿子已经出门多时,马上就要到了。”

方进石道:“那不如下次再见这位秦中丞,大哥此次仅请他吃饭就是。”施全道:“秦中丞乃朝廷二品大员,事情繁多,怎会时常有时间见我等布衣百姓,算了,你就这样见客吧。”

施全从来没有数落过方进石,在方进石的记忆中,这是第一次,可是他一点都不恼怒,因为这样恰恰说明了在施全心中,方进石已经是自家兄弟了。

方进石跟着他到店门口准bèi

迎接这位大人物,临到门口施全还嘱咐道:“见到这位秦中丞说话稳重些,他喜欢少年老成的年轻人。”

方进石心想:“这秦中丞一看我人这样,一定不会给个好差事,施大哥的钱也只怕是打了水漂了。”这些话他也只是想想而已,哪敢说出来,他跟着施全站在街边,伸长了脖子张望着,等待着这位大人物的出现。

郭京不等出会宾楼的门口,就将嘴里吞不下去的半个丸子吐在地上,他直觉得手指如放在火苗上烧一样疼痛,嘴巴吃了一大碗极辣的辣椒一般火辣,他伸长了舌头四下张望找水,偏偏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时找不到水,他跑了数十步到了背街,这里有一条臭水沟,里面流着很小的黑色的水流,这臭水沟主要是排些生活污水和茅厕便溺的。

郭京此时已经顾不得这水是否干净,他扑到水沟里用臭水漱口,手掌插进污泥里,以缓解火辣的疼痛,他满嘴都觉得是水泡,嗓子烧的难受,实在是受不了还喝了几口黑乎乎的臭水。

过了好大一会儿,郭京才觉得稍稍好受一点,他喘着气依旧把手指伸进污泥中,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泥巴和水珠,他觉得身后似乎有人站着,郭京忍不住回头一望,却见那个戴着银戒的王大官人笔直的站在不远处望着他,身后跟着两个随从。

郭京心头一震,伸手把污泥中一个石块捡起来站起身来道:“你还想干什么!”

王大官人道:“我这里有一场大富贵,想问问你有没有胆子去取。”郭京奇道:“是什么大富贵?你到底是什么人?”

王大官人缓缓的道:“某需yào

一个胆大不怕死的为我做事,我看你有些对路,就有心给你个机会,至于做什么,我是什么人,日后你自会知dào

,就看你有没有胆量来取这场大富贵。”

郭京望了这王大官人,低头沉思一下,很快就抬头道:“你当真有本事让我富贵?”

王大官人道:“这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敢不敢做了,我若愿意,几日之内便可让你成名得利,连你们大宋皇帝都知dào

你郭京的大名。”

郭京再无犹豫,将那石头扔进臭水沟中,把双手在衣服上擦干净了,走过来道:“现在做什么?”

此时他好像手也没那么痛了,嘴巴也没那么难受了,刚刚还恨的要死的王大官人,也没那么憎恶了,王大官人回头对属下道:“先带他去治伤。”

施全等的大人物很快就到了。

街南过来两乘小轿,后面跟着四五个随行的仆从,施全喜道:“他们到了。”快步迎了上前,方进石无奈,只好也跟了上去。

这两乘轿子在会宾楼门前停了下来,当前轿子出来一个三十五六岁的文官,这人长的有些枯瘦,个头稍稍高大,吊梢眉毛有些细长,小鼻子微微发红,他一脸的阴沉,给方进石一种很难打交道的感觉,方进石虽然第一感觉有些以貌取人,但心里也凉了半截:“只怕这秦中丞很难伺候的。”

后面的轿子出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妇人,这妇人年约二十二三,姿色也算中等平凡,她最大的优势是肤色白皙,一白遮三丑,雪白的肌肤让她从平常的路人水平上升为小有姿色,她穿着淡绿色的衣服,衣料是一望就是昂贵的上品货,身上戴满各种金银首饰。

方进石看了这少妇一眼,并没有在意,论肤色雪白,这妇人虽算是白了,但也比不上梁翠容,可是身边的施全抬头望了她一眼,很快低下头去,行礼道:“秦中丞秦夫人,一路辛苦,快里面请。”

秦中丞随意的瞟了他一眼道:“你就是锦线庄的施全?”施全又恭敬的行礼道:“在下正是,这是我兄弟,姓方名进石。”

方进石也上前一步道:“见过秦中丞。”

秦中丞打量了他一眼,“嗯”了一声道:“你们前面带路。”施全赶紧道:“秦中丞先请。”

这秦中丞也不客气,迈步向会宾楼二层贵宾包厢走去。

秦夫人跟着他,路过施全身边时,嘴角微微笑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施全看了一下秦夫人,马上低下头看着地上。

方进石看施全有些不自然,忽然恍然大悟,直呼自己真傻,这位秦夫人就是那个小名叫梅儿的王玉梅,施全一定最近又和她见过面了,通过她才请得到这位朝廷二品御使中丞,否则以他一个身份地位低微的锦线庄少东,也很难认识这样的官面人物。

宋朝的御使台,御使长史常年空缺,御使中丞掌管御使台,称为台长,御使台官员身为谏官言官,虽无实权,也非肥缺,但是朝中官员谁也不愿意招惹御使台。

方进石跟着施全进了会宾楼的楼上包间,施全宴请秦中丞和王玉梅,自然是极舍得花费,会宾楼也确实装饰华贵,秦中丞让方进石和施全同座下,施全客气几次,这才坐下。

菜过三巡,施全向方进石偷偷的努了努嘴,方进石会意,知dào

施全让他向这秦中丞敬酒,于是倒了酒,恭敬的向秦中丞施礼敬酒,施全在边上道:“我这愚弟年少无知,自小家贫无人管教,还请秦中丞多多提携。”

秦中丞点了点头道:“你可曾读过书?”方进石道:“少时读过几本启蒙书,识的一些字。”

秦中丞道:“读书之目的就是教人知礼数、守节义、行忠孝,懂的这些,识字少些,也不当紧,学问再大,名头再响,做一些祸国殃民乱臣贼子之行,一样也会让百姓们唾骂千年,少年人要谨言慎行,明辨是非,以后进我御使府台做事,更要如此。”

方进石听这个秦中丞敦敦教导,言语间正气凛然,不由暗赞,御使台的谏官说话,时时都教导人品德为先,这个秦中丞一席话,已经让方进石对他的印象有了很大改观,想想也是,谏官都应该是不苟言笑一脸深沉的,若都像他自己那样的,什么都不当回事,还怎么死谏君上,弹劾其他官吏。

王玉梅在旁边道:“让他先去做什么差事?”秦中丞道:“暂且到内府做个门童吧,熟悉以后再说。”施全忙道:“多谢秦中丞。”

方进石也跟着言谢,秦中丞微微颔首道:“你后天一早去府台门前等候,我看你质朴敦厚,不是一般纨绔子弟,才肯接纳,以后要严以律己不贪不墨,莫让我看走了眼。”

方进石心想:“我虽然不是什么纨绔子弟,但是总也称不上质朴敦厚,这个你都已经看走眼了。”

他能谋的这样一个差事,这三天未洗的衣服和沾了泥的鞋子倒起了大作用。

又吃了片刻,秦中丞起身道:“今日就这样了。”起身告辞,施全和方进石恭敬的送出门去,秦中丞和王玉梅走到轿子旁边上轿,王玉梅临上轿时,向施全摆了摆手,施全低头目不斜视,只做未见。

方进石看着御使台的轿子远去,在施全肩头拍了一掌道:“大哥,方才那个就是梅儿姑娘吧?”

施全正色道:“什么梅儿姑娘,如今她是秦夫人了。”

他转身又道:“兄弟先去这御使台做几天试试看,若是不喜欢,再图他路,虽只是个门童,可宰相的看门胜过七品县令,能在内府之中,可先熟悉一下门路了。”

方进石虽不愿意失去自由自在的生活,去做一个小小的门童,可他也不愿意这么拒绝施全拉下面子求来的差事,辜负了他的一片好心和努力,就想着先去看看再说。

施全过去结了帐,这顿饭可真不便宜,二人叫了辆驴车回去,方进石道:“我还不知dào

这位秦中丞的名讳呢?”

施全道:“他姓秦名桧,字会之,江宁府人氏也。”

这句短短的话让方进石目瞪口呆,脑子半天缓不过来神,这方才一身正气的和方进石喝酒吃饭大论品行的就是秦桧,方进石怎么都没想到。

施全看他惊讶的样子,奇道:“怎么了?”方进石使劲摇了摇脑袋,道:“这人以后是个极坏的人。”施全大笑推了他一把道:“真是胡说八道。”

方进石知dào

施全会不相信,也不怎么在意,他忽然想到一事,那就是和秦桧一起遗臭万年的夫人王氏,王玉梅,她不就姓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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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节 聚散人不同

跟着施全回到锦线庄,方进石一直都闷闷不乐,他着实是不愿意去御使台做一个门童,尤其是跟着秦桧这样的人。

但是这个差事是施全厚了脸皮求的王玉梅说情才得来的,以施全的脾气以及王玉梅和他的关系,换个别人,施全是绝对不会去求王玉梅的。

方进石很清楚这点,他觉得已经对不住施全一次了,这次就不想再让施全失望,何况施全也是为了他好,他在房间里躺了一会儿,实在是烦闷,就走到院子里来。

邓安正在迎来送往到锦线庄中办事的客人,他在衙门里呆了多年,这个活儿对他来说容易的很,方进石走过去道:“走,和我一起出去逛逛。”

邓安道:“公子,你没看我正在忙着么?”方进石招手叫来一个伙计替他,邓安无奈,只好跟着他一起出了大门。

方进石早听说汴梁城里最好玩最漂亮的地方是艮岳园,一直他也没去过,这艮岳园是宋徽宗听信江湖道士所言,应风水修的一座皇家园林,修建园林的石头从全国各地挑选征调而来,就是有名的“花石纲”,运送花石纲的船队车辆从四面八方而来,劳民伤财,多少人因此家破人亡。

据说因有的石头实在太大,把开封城的一个城门都拆了,艮岳园里还有数不尽的奇花异草,亭台楼阁,最主要的是养了许许多多的仙鹤,鹿和孔雀等动物鸟类。

宋徽宗崇尚道教,自己封自己为道君皇帝,因此这艮岳园养的都是一些“灵物”,只是这些灵物实在是太多了,早晨和傍晚时分,灵物鸣叫之声鼓噪,附近有钱人不堪其扰,纷纷搬走,致此地地价反而成了开封城最便宜的地方,这些灵物的粪便每日都要清理上数十车,成了开封城一景。

方进石和邓安是平民百姓,无法进入艮岳园中观赏,不过这园林左近,有一处名叫上园街的地方,是一处旧物交yì

市场,这里充斥着各类稀奇古怪的东西,许多东西都是来自于波斯、大食、吕宋岛,这样人流如潮的地方,各种摆摊卖小吃的是少不了的,还有许多杂耍卖艺的也在此讨生活。

方进石在人群中穿来穿去的看热闹,邓安几乎跟不上他,方进石在一个围观的人圈外看了一眼,一个街头卖艺的正在表演胸口碎大石,这个他没有兴趣,转身刚要走开,邓安道:“哎,这个不是我们在洛阳城见到的史家班么?”

方进石听了又回来探头看了一下,只见圈中一面破旧的旗帜上绣了“史家班”三个字,一个青年赤了上身,平躺在一个长凳上,他胸口平放了一块儿三寸厚的青石板,这青石板看上去分量不轻,压的这青年脸色发红,一个老者用铁锤把他胸口的青石板砸成两段,这老者就是史家班的班头,躺着表演的是那个腿脚不方便的青年。

一场表演下来,方进石看那个黑衣服的少女静慧出来讨要赏钱,她模样俊俏,少不得一些无赖地痞说些下流闲话,不过她久走江湖,只做未听到,另外半个场子,却是一个黑瘦的少年带着一个小孩在收钱,方进石认得,这少年正是当初那个病殃殃快死了的那罗延。

原来他的病已经好了,还跟着史家班一起到了这开封城。

开封城经济发达,人口也多,看上去史家班的今日的收获还算不错,静慧收钱到方进石这里,方进石也拿了几文钱放在她的铜锣中,静慧收钱头也不抬的,就算她看见方进石可能也不记得曾经见过的,因而只是和其他人一样的点了一下头说声谢谢,转向下一个人去了。

方进石看是史家班表演,有了些兴趣,就停下来观看,接着那个红衣童子出场打了一套拳,作为过场,后面那腿脚不方便的青年又在出场,先说了一些场面话,无非就是史家班初到贵地,望开封城的各位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什么的,方进石听他自称名叫史达泰,可能是那班主的儿子。

他场面话说完,又开始表演,这史达泰虽说腿脚不方便,但是却有些力qì

,他抱着一个旗幡出来,这旗幡的杆是碗口粗细的毛竹做成,高达二三丈,看上去极有些分量,史达泰使这旗幡玩了几个花俏的动作,最后一着“怀中抱月”,将旗幡稳稳抱在怀中,下马步半蹲着,立于场中。

静慧在一边早做准bèi

,她一身黑色劲装,背后背了张小弓,在场边一个加速助跑,在史达泰半蹲的腿上一踩,轻轻跃起,双手攀住这毛竹,抱着竹竿向上爬去。

她久经训liàn

,动作极快,几下就攀到杆头旗幡处,她模样俊美,动作轻盈,周围一片叫好之声。静慧在三丈高的杆头用腿拐了杆身保持平衡,拿了三枚铜钱出来,下面的那个红衣童子早在地上放了三个酒杯,里面装了清水,静慧在杆头就铜钱依次丢了下来,恰恰的落在小小的酒杯中,这一手看似简单,实jì

上难度非常大,又引起一片叫好声。

第135节 孤云将野鹤

静慧洗完碗筷,到客栈的后院打水,这个时间后院静悄悄的,那罗延一个人站在墙角,正在面壁。

这后院中有个水井,原本有个水桶,此时却不见了,静慧左右看看,想找一下,那罗延在角落里道:“水桶刚刚让店家拿走了。”

他不曾回头看上一眼,就知dào

静慧要找什么,静慧“哦”了一声道:“你做错什么了,要惩罚自己面壁。”

那罗延依旧没有回头道:“面壁不一定是做错了事,我最近心里不安定,要想一想。”

静慧上前走了一步道:“晚饭还有一些饭菜,你把它吃完好么?”

那罗延这才回过头来,笑了一下道:“我刚刚才吃过饭的。”

静慧道:“那一碗饭怎么会够你吃饱?”那罗延反问道:“你怎么知我没吃饱了?我真的够了。”

静慧道:“因为你的名字叫那罗延,这个名字焚语来的,我知dào

是什么意思。”

那罗延道:“名字仅仅是个称号,你叫静慧,难道是个出家人么?”

静慧转头望了天际,低声吟道:“菩提树,长明灯,青丝尽,喃喃焚语渡终生,我自小在永泰寺出家,兵祸匪盗连结,纵火焚寺,师父念我可怜,不得已让我还俗。”

那罗延道:“怪不得看你不食荤腥,只吃青菜。”

静慧轻轻叹息一声,道:“我师兄对你态度不好,你也别太记在心里,他其实并不是恶人,心肠不坏的。”那罗延道:“我知dào

,他肯答yīng

收留我,给我饭吃,我一直很感谢他的。”

他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了两个字道:“这个是我的名字,那罗延这个名字是寺里的师兄们称呼我的。”

静慧侧头看了看地上的字道:“我不认得字的。”

那罗延奇道:“那你小时候如何诵经?”

静慧道:“都是师父们口口相传,她们整日忙碌,没空教我,你也在寺院里住过?”

那罗延点头道:“住过几年,半年前我才出来到这里的。”

静慧低声“哦”了一句,不知dào

说什么了,二人都是不善言辞的人,那罗延蹲下来,指着地上的字道:“这两个字念……”他还没说出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跟着史达泰的声音喊着:“静慧,静慧……”

那罗延慌忙起身,用足把地上他的名字抹去,静慧答yīng

着,史达泰已经走到后院中,他手中提着那个木盆,看着那罗延,眼睛冒着火,愤声道:“你果然在这里纠缠我师妹,我师父好心收留你,没想到救的是个忘恩负义的畜生!”

静慧急道:“你胡言乱语什么!”那罗延听了他的话,没有接他,只是双手握紧了拳头。

史达泰狂躁的把木盆摔在地上,木盆被它摔的滚了一滚,落在那罗延脚边。

第137节 何处逐英雄

那罗延与伙计们把几条小船上的箱子搬完,那几个伙计早已经累的坐在地上半天不肯起来,那罗延倒还没有特别累的样子,掌柜的满yì

地走到他面前道:“没想到你年纪不大,倒有几分力qì

,明晚还有货卸下,来这里帮忙如何?”

那罗延答yīng

着道:“行行行。”他下些力qì

还是没什么的,重yào

的是不靠别人吃饭了,掌柜的给了一百多文钱币,招呼着伙计回去了。

那罗延也没数这些钱够不够,随意的用张废纸包好揣在腰间,在背街小巷子的角落里胡乱睡了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蒙蒙亮,他就早早醒来,天气有些寒冷,他根本就睡不踏实,开封城的早市已经开始了,那罗延伸了个懒腰,走到正街,看到街边有卖炊饼的小贩,就摸了四枚铜钱出来,买了四个炊饼。

他咬了一口热腾腾的炊饼刚走出几步远,那个小贩追上来道:“客官慢行,你给的钱有些不对。”

那罗延回头道:“怎个不对了?少了么?”

小贩陪笑道:“少倒是没少,客官给的是辽钱,给换成大宋通宝成么?”

那罗延看看这小贩摊开的手中,果然是四枚天庆元宝制钱,这钱是辽国现在的天祚皇帝耶律延禧天庆年间所铸,尤其是正面那个“庆”字很大,非常醒目,那罗延赶忙摸了腰间钱币出来,果然,昨晚那掌柜的给的全都是天庆元宝辽国钱币。

昨晚黑夜收钱,竟然没有查看,那罗延只得道:“我身上只有辽钱,使不得么?”

小贩道:“使倒是使的,只是辽钱价虚,客官须得再补上两文才成。”

那罗延只好又给了小贩两文天庆元宝,他辛苦所赚的这一百多文钱,竟然是辽钱。那罗延白天时候到街头吃饭,果然都如那个小贩一样,辽钱虽有些地方可以使用,但是都大打折扣。

宋朝经济发达,宋钱是硬通货,在周边的辽、西夏、大理国、土番甚至遥远的黑汗国,都具有强dà

的购买力,这些王朝的民间,宋钱都是非常受欢迎的,宋辽休战多年,两国经贸往来频繁,钱币也随着商贩流通,只是辽钱的一贯并不能换宋钱的一贯,还要补上百十文,更别说宋钱早已经没有一千枚数量,只有区区的七百到八百枚了。

尽管那罗延挣的是辽钱,实jì

上亏了许多,但是这一百多文钱,也够他好好的吃上一天饱饭了,晚上时分,他又到了那河边去等,天擦黑的时候,又是几条小船运来二十几个箱子,不久,昨晚那个掌柜的带上伙计前来搬运,那罗延凑了上前,掌柜的看了看他道:“以为昨夜你累的怕了,今日不敢来了呢。”

那罗延道:“怎么会呢,掌柜的,我想多赚些钱,一个人搬成么?”

掌柜的呵呵一笑道:“一个人?你若一个人搬的动,我就每一箱多付你五文。”那罗延憨笑一下道:“我试试看。”

众伙计听他说一个人搬一箱,有的笑着直摇头,有的假意热心为他清理场地,存心看他出丑,那罗延挽起袖子,跳到船头,弯腰使劲抱住一个箱子,慢慢直起腰,箱子就离了地。

他踏步走上岸边,周围的伙计都大吃一惊,这些大箱子的重量大伙儿都清楚的很,四个人抬都勉勉强强,这个看上去又黑又瘦的少年一个人就搬的起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伙计们都不由的叫起好来。

那罗延的脚步丝毫不见凌乱,稳稳的碎步向前,这个箱子好似装的不是太满,里面的东西晃动起来,发出“沙沙”的响声,那罗延抱了箱子,到了货仓轻轻放下,掌柜的上下又重新打量着他道:“不曾想你竟然有如此神力,还能搬么?

那罗延道:“搬倒是能搬的了,只是不能我一个人坏了大伙儿吃饭的门路。”

众伙计看他如此实在,力qì

又大,都愿意接纳他,纷纷上前为那罗延说话,让掌柜的留下那罗延,掌柜的也愿意留下他,于是就把他编进卸货的伙计中,几条小船也就二十几个木箱,今日比昨晚搬的快了许多,分工钱时,掌柜的特意多给了那罗延三十文。

那罗延看着到手的依旧是辽钱天庆元宝,就找到掌柜的道:“掌柜的,能不能给成宋钱,那怕折的低些也好。”

掌柜的道:“这辽钱怎么了?又不是不能使。”他拍拍身后的一个木箱道:“这里面全是辽钱,我现在没有宋钱。”

那罗延望了望那二十几个大木箱,怪不得这想箱子如此沉重,这里面都装满了铜钱,他搬运时听声音就已经猜着几分,这些辽国的铜钱从哪里运来,又准bèi

运到何地,那罗延虽然有些好奇,但是他也不想管的太多,只要这掌柜的给了他工钱,这些工钱能买到吃的东西填饱肚子,他就满yì

了。

那罗延于是不再说话,默默的收起辽钱,准bèi

跟着众伙计一起离开,掌柜的叫住他道:“哎,你叫什么名字?”

那罗延回答道:“那罗延。”

掌柜的嗯着点点头,走到那罗延身旁道:“你还想不想赚些钱?我看你颇有些力qì

,有个活儿让你做去。”

那罗延最想着挣钱,自然一口答yīng

,掌柜的道:“这些箱子天亮时要运送到别处,那里要一些有力qì

的装卸,好的话可以一天有一贯钱,我帮你问问。”

那罗延听有一贯钱之多,虽是辽钱,但也是不少了,忙是感谢这掌柜的,他在这货仓中等了很久,因为是准bèi

出大力,就专门又买了东西来吃了。

五更时分,货仓外面来了数十辆马车,护送这些马车的竟然是官军,掌柜的打开大门,一些壮汉从马车上下来,搬运这些装满辽钱的大箱子。

掌柜的跟官军的头目说了一声,那罗延就参与到这些壮汉中间一起搬运,很快的就把这些箱子装上马车,那罗延听这掌柜的话,坐上马车,运送这些装了辽钱的马车出了货仓,向着城西而去。

天色微明之时,马车停在了一个大宅前,这宅子门厅高大雄伟,青瓦红墙,看上去很是气派。

不过马车停的地方并不是这大宅的正门,而是后门,因而门匾上只是写了“蔡府”两个字,这些马车停了一下,里面的人出来交接一下,那罗延就跟着这些马车一起进入了蔡府。

这蔡府地方不小,但是有许多官军和奴仆,这些装货的壮汉也不敢乱走动,马车最终停在西花园边的二排库房边上,这些库房对面而建,左面按照“天地玄黄洪荒宇宙”排列,右面的按照“甲乙丙丁”天干地支排列,每个库房都是很大的房子。

府里的管事招呼一声,那罗延这些装卸的伙计一起动手,把箱子从马车上抬下来,搬进库房。

那罗延到这库房里看了一看,里面已经快要放满箱子了,几乎没地方下脚,他和这些壮汉好容易搬了一些箱子放进去,管事的道:“洪字号也已经满了,后面的放进荒字号房中。”

那罗延看看这些放满箱子的库房,库房里每一个箱子里都装满了辽钱,这蔡府中装的辽钱的总数,已经不能简单的用一个多来形容了,而是多的震撼和恐怖,那罗延别说见过这么多的钱了,就是想像都不能想像的到,这么多的铜钱聚集到一个地方是怎么样的一个场景。

他不敢细看,因为蔡府的管事和奴仆已经催促他们这些搬运的伙计们赶紧收拾东西出府,那罗延回到之前那个货仓,那里的掌柜的给了他一贯辽钱,他忙活一夜没有合眼,这一贯辽钱也确实是不少了,只是那罗延一点也没有开心起来,什么原因,其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的。

那罗延吃过早饭,专门跑去那个蔡府的正门看了看,原来这蔡府其实是驸马都尉府,这府里住的驸马名叫蔡鞗,他是当今太师鲁国公蔡京的第五个儿子,他娶的是宋徽宗的第四个女儿赵福金,封号茂德帝姬。

至于这位驸马爷从哪里搞来的数量如此庞大的辽国钱币,要用来做什么,那罗延是管不着的。他只知dào

又一个晚上到来时,那罗延跑到那个小码头去看,那里却没有停泊小船了。

那罗延到岸边的小货仓去,掌柜的看他到来,不好意思的道:“昨日忘记给你说了,那批货物已经全部运送完,暂时没什么活儿要你来做了。”

那罗延微微失望,就向掌柜的告别,掌柜的道:“别急着走,蔡府那里我认得几个管事,看你勤快,他们那里也需yào

些人手整理货物,不知dào

你想不想去。”

那罗延自然是满口答yīng

,这掌柜的为人不错,还专门让一个伙计带了那罗延前去,那罗延进入了驸马都尉府里做事,专门去整理那里堆积如山的辽国钱币。

这里的伙计有三四十人,府中看守极严格,干活的每人身边都有一名官军跟随,那些箱子都是铁锁锁好,也不会打开让人看的。前庭是绝对进不去的,多问一句就有人大声呵斥,那罗延也无从知dào

这驸马公主长的什么样,府里情况如何。

他向来低调,也不怎么合群,别人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从不抱怨,每日日落时会分到一些辽钱,他就在这驸马府混了下来。

第137节 何处逐英雄

那罗延与伙计们把几条小船上的箱子搬完,那几个伙计早已经累的坐在地上半天不肯起来,那罗延倒还没有特别累的样子,掌柜的满yì

地走到他面前道:“没想到你年纪不大,倒有几分力qì

,明晚还有货卸下,来这里帮忙如何?”

那罗延答yīng

着道:“行行行。”他下些力qì

还是没什么的,重yào

的是不靠别人吃饭了,掌柜的给了一百多文钱币,招呼着伙计回去了。

那罗延也没数这些钱够不够,随意的用张废纸包好揣在腰间,在背街小巷子的角落里胡乱睡了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蒙蒙亮,他就早早醒来,天气有些寒冷,他根本就睡不踏实,开封城的早市已经开始了,那罗延伸了个懒腰,走到正街,看到街边有卖炊饼的小贩,就摸了四枚铜钱出来,买了四个炊饼。

他咬了一口热腾腾的炊饼刚走出几步远,那个小贩追上来道:“客官慢行,你给的钱有些不对。”

那罗延回头道:“怎个不对了?少了么?”

小贩陪笑道:“少倒是没少,客官给的是辽钱,给换成大宋通宝成么?”

那罗延看看这小贩摊开的手中,果然是四枚天庆元宝制钱,这钱是辽国现在的天祚皇帝耶律延禧天庆年间所铸,尤其是正面那个“庆”字很大,非常醒目,那罗延赶忙摸了腰间钱币出来,果然,昨晚那掌柜的给的全都是天庆元宝辽国钱币。

昨晚黑夜收钱,竟然没有查看,那罗延只得道:“我身上只有辽钱,使不得么?”

小贩道:“使倒是使的,只是辽钱价虚,客官须得再补上两文才成。”

那罗延只好又给了小贩两文天庆元宝,他辛苦所赚的这一百多文钱,竟然是辽钱。那罗延白天时候到街头吃饭,果然都如那个小贩一样,辽钱虽有些地方可以使用,但是都大打折扣。

宋朝经济发达,宋钱是硬通货,在周边的辽、西夏、大理国、土番甚至遥远的黑汗国,都具有强dà

的购买力,这些王朝的民间,宋钱都是非常受欢迎的,宋辽休战多年,两国经贸往来频繁,钱币也随着商贩流通,只是辽钱的一贯并不能换宋钱的一贯,还要补上百十文,更别说宋钱早已经没有一千枚数量,只有区区的七百到八百枚了。

尽管那罗延挣的是辽钱,实jì

上亏了许多,但是这一百多文钱,也够他好好的吃上一天饱饭了,晚上时分,他又到了那河边去等,天擦黑的时候,又是几条小船运来二十几个箱子,不久,昨晚那个掌柜的带上伙计前来搬运,那罗延凑了上前,掌柜的看了看他道:“以为昨夜你累的怕了,今日不敢来了呢。”

那罗延道:“怎么会呢,掌柜的,我想多赚些钱,一个人搬成么?”

掌柜的呵呵一笑道:“一个人?你若一个人搬的动,我就每一箱多付你五文。”那罗延憨笑一下道:“我试试看。”

众伙计听他说一个人搬一箱,有的笑着直摇头,有的假意热心为他清理场地,存心看他出丑,那罗延挽起袖子,跳到船头,弯腰使劲抱住一个箱子,慢慢直起腰,箱子就离了地。

他踏步走上岸边,周围的伙计都大吃一惊,这些大箱子的重量大伙儿都清楚的很,四个人抬都勉勉强强,这个看上去又黑又瘦的少年一个人就搬的起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伙计们都不由的叫起好来。

那罗延的脚步丝毫不见凌乱,稳稳的碎步向前,这个箱子好似装的不是太满,里面的东西晃动起来,发出“沙沙”的响声,那罗延抱了箱子,到了货仓轻轻放下,掌柜的上下又重新打量着他道:“不曾想你竟然有如此神力,还能搬么?

那罗延道:“搬倒是能搬的了,只是不能我一个人坏了大伙儿吃饭的门路。”

众伙计看他如此实在,力qì

又大,都愿意接纳他,纷纷上前为那罗延说话,让掌柜的留下那罗延,掌柜的也愿意留下他,于是就把他编进卸货的伙计中,几条小船也就二十几个木箱,今日比昨晚搬的快了许多,分工钱时,掌柜的特意多给了那罗延三十文。

那罗延看着到手的依旧是辽钱天庆元宝,就找到掌柜的道:“掌柜的,能不能给成宋钱,那怕折的低些也好。”

掌柜的道:“这辽钱怎么了?又不是不能使。”他拍拍身后的一个木箱道:“这里面全是辽钱,我现在没有宋钱。”

那罗延望了望那二十几个大木箱,怪不得这想箱子如此沉重,这里面都装满了铜钱,他搬运时听声音就已经猜着几分,这些辽国的铜钱从哪里运来,又准bèi

运到何地,那罗延虽然有些好奇,但是他也不想管的太多,只要这掌柜的给了他工钱,这些工钱能买到吃的东西填饱肚子,他就满yì

了。

那罗延于是不再说话,默默的收起辽钱,准bèi

跟着众伙计一起离开,掌柜的叫住他道:“哎,你叫什么名字?”

那罗延回答道:“那罗延。”

掌柜的嗯着点点头,走到那罗延身旁道:“你还想不想赚些钱?我看你颇有些力qì

,有个活儿让你做去。”

那罗延最想着挣钱,自然一口答yīng

,掌柜的道:“这些箱子天亮时要运送到别处,那里要一些有力qì

的装卸,好的话可以一天有一贯钱,我帮你问问。”

那罗延听有一贯钱之多,虽是辽钱,但也是不少了,忙是感谢这掌柜的,他在这货仓中等了很久,因为是准bèi

出大力,就专门又买了东西来吃了。

五更时分,货仓外面来了数十辆马车,护送这些马车的竟然是官军,掌柜的打开大门,一些壮汉从马车上下来,搬运这些装满辽钱的大箱子。

掌柜的跟官军的头目说了一声,那罗延就参与到这些壮汉中间一起搬运,很快的就把这些箱子装上马车,那罗延听这掌柜的话,坐上马车,运送这些装了辽钱的马车出了货仓,向着城西而去。

天色微明之时,马车停在了一个大宅前,这宅子门厅高大雄伟,青瓦红墙,看上去很是气派。

不过马车停的地方并不是这大宅的正门,而是后门,因而门匾上只是写了“蔡府”两个字,这些马车停了一下,里面的人出来交接一下,那罗延就跟着这些马车一起进入了蔡府。

这蔡府地方不小,但是有许多官军和奴仆,这些装货的壮汉也不敢乱走动,马车最终停在西花园边的二排库房边上,这些库房对面而建,左面按照“天地玄黄洪荒宇宙”排列,右面的按照“甲乙丙丁”天干地支排列,每个库房都是很大的房子。

府里的管事招呼一声,那罗延这些装卸的伙计一起动手,把箱子从马车上抬下来,搬进库房。

那罗延到这库房里看了一看,里面已经快要放满箱子了,几乎没地方下脚,他和这些壮汉好容易搬了一些箱子放进去,管事的道:“洪字号也已经满了,后面的放进荒字号房中。”

那罗延看看这些放满箱子的库房,库房里每一个箱子里都装满了辽钱,这蔡府中装的辽钱的总数,已经不能简单的用一个多来形容了,而是多的震撼和恐怖,那罗延别说见过这么多的钱了,就是想像都不能想像的到,这么多的铜钱聚集到一个地方是怎么样的一个场景。

他不敢细看,因为蔡府的管事和奴仆已经催促他们这些搬运的伙计们赶紧收拾东西出府,那罗延回到之前那个货仓,那里的掌柜的给了他一贯辽钱,他忙活一夜没有合眼,这一贯辽钱也确实是不少了,只是那罗延一点也没有开心起来,什么原因,其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的。

那罗延吃过早饭,专门跑去那个蔡府的正门看了看,原来这蔡府其实是驸马都尉府,这府里住的驸马名叫蔡鞗,他是当今太师鲁国公蔡京的第五个儿子,他娶的是宋徽宗的第四个女儿赵福金,封号茂德帝姬。

至于这位驸马爷从哪里搞来的数量如此庞大的辽国钱币,要用来做什么,那罗延是管不着的。他只知dào

又一个晚上到来时,那罗延跑到那个小码头去看,那里却没有停泊小船了。

那罗延到岸边的小货仓去,掌柜的看他到来,不好意思的道:“昨日忘记给你说了,那批货物已经全部运送完,暂时没什么活儿要你来做了。”

那罗延微微失望,就向掌柜的告别,掌柜的道:“别急着走,蔡府那里我认得几个管事,看你勤快,他们那里也需yào

些人手整理货物,不知dào

你想不想去。”

那罗延自然是满口答yīng

,这掌柜的为人不错,还专门让一个伙计带了那罗延前去,那罗延进入了驸马都尉府里做事,专门去整理那里堆积如山的辽国钱币。

这里的伙计有三四十人,府中看守极严格,干活的每人身边都有一名官军跟随,那些箱子都是铁锁锁好,也不会打开让人看的。前庭是绝对进不去的,多问一句就有人大声呵斥,那罗延也无从知dào

这驸马公主长的什么样,府里情况如何。

他向来低调,也不怎么合群,别人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从不抱怨,每日日落时会分到一些辽钱,他就在这驸马府混了下来。

第138节 孤云独去闲

方进石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伸了个懒腰,振奋了一下精神,此时已经将近午时,按说不应该犯困的,不过这御使台的门童工作实在是无聊至极,让人不由自主的想睡觉。

算来到这御使台已经四天了,方进石除了多认识了几个官员和这里的文吏仆从,也没什么跟以前不一样的,门童的职责就是跑腿送信通报,方进石难得看见秦桧一次,他上朝后就在这御使台内厅做事,内厅是机密所在,方进石也无权进去,他也乐的清闲。

别人进入官府衙门是为了混关系,为以后混出名堂铺路,方进石却仅仅是为了不让施全失望,他又不善于拍马屁,到这御使台认识的人也是非常有限,不过中午时分,方进石借着吃饭时间,就溜了出来,到开封城的大街上闲逛。

他走过了几条街,信步而行,不知不觉来到了背街,这里相对来说比较僻静,人流也少,方进石抬头望去,眼前有一个卖酒的店铺,上面写着“九里桃花醇”,方进石看这店面不小,心想:“也不知dào

这里有没有永安县正宗的桃花酒。”

桃花酒名气太大,汴梁城里卖这个酒的酒庄有许多,只是纯正口味的并不多。

他并不是像李孝忠和施全那样喜欢桃花酒的人,只是希望能找到一个正宗的卖桃花酒的酒庄,买上几坛送给施全,略表心意。

这九里桃花醇的店面很大,里外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酒坛、酒杯、酒具,这些大大小小的酒具各具形态,宛如一个小小的酒具展览馆,许多酒具一看就知dào

非中土之物,后面格子上摆了很多名贵的酒杯,玉盏杯、琥珀杯、夜光杯、翡翠杯应有尽有,甚至有很多酒具方进石听都没听说过。

店中此时没有什么客人,店家和伙计懒洋洋的打瞌睡,看见方进石进来,一个伙计上前去招呼他,方进石询问了桃花酒的价格跟年头,都不太满yì

,随口问了一句:“你这店里最有年头的酒有多久了?”

伙计陪笑着道:“我家主人喜欢酒,好酒自然不少,只是最好的都在他家里,这店里年头最足的有十一二年了。”

方进石道:“拿来我看看。”伙计道:“这些酒在后面,客官真想要”

第139节 圣朝无阙事

三个人上了这酒楼吃饭,赵楷更是因为方进石那句价格贵的话,叫上了最好的酒菜,三人坐定,赵楷向方进石介shào

这个宇文先生,此人全名叫宇文虚中,祖籍河南,出生于蜀地,号龙溪居士,现在在朝中的官职是国史院编修官。

方进石一听这个官职,就知dào

此人一定是很有学问的,他是无论文人还是武官,都能聊上几句,很快混个半熟。这个宇文虚中虽是编修的文官,但是一点都不迂腐,丝毫没有书生吊书袋的习气,席间谈笑风生,甚他比年纪轻的赵楷还容易相处。

方进石看到上了酒来,一拍脑袋道:“哎呀忘记了,我是去那九里桃花醇买酒的,如今酒也忘记拿了。”赵楷微笑道:“一坛桃花酒而已,当值什么,回头我送你十坛八坛子年头足的。”

方进石道:“谢谢赵三哥了,不过好似我故yì

占便宜一样。”

赵楷哈哈笑了道:“送朋友几坛酒算什么便宜,你莫不是小看了我郓王府了。”他这个是说笑,不过方进石注意到的是朋友二字,赵楷当真是把他看成新的朋友了么?

方进石正在想着这个问题,赵楷又道:“过些时日,我再找你讨教讨教。”

方进石道:“我天天空闲的紧,随时都可以奉陪。”赵楷道:“这几日不行,朝廷大比选良纳贤,我要和天下举子共襄盛举,不可分心。”

方进石才想到,上次这赵楷说要参加科举考试,日期临近,举子都紧张的做着准bèi

,他不是读书人,也不会特别留心,他忽然想起史浩来,也不知dào

这个口若悬河傲气十足的书生,现在有没有到这开封城参加秋试。

宇文虚中笑道:“以王侯之位参加殿试,从古至今,你算第一个。”

赵楷摇头道:“非也非也,入了贡院,便再也没有什么王爵尊卑,楷就是楷,与张三李四无异,试题经弥封和誊录,谁还分的出谁的来?”方进石听这赵楷要匿名公平参加科举考试,对他的好感又加了一层。

三人吃过酒宴,赵楷出那酒庄时不带随从,实则随从就在左近旁边伺候保护着,他出门时自有人去结账,有人抬了轿子过来,赵楷向方进石拱了拱手道:“这便告辞了,回头我派人给你送酒去。”方进石和他作别,赵楷和宇文虚中各人乘了轿子渐渐远去了。

郓王府一个随从留了下来,跟着方进石认让他住的地方,方进石在回来的路上想:“最近运气当真不错,居然无意中认识一个王爷,有的人想办法巴结都未必巴结的上呢。”

他回到施全的锦线庄分号,邓安看到他就走过来道:“公子一个下午去哪里了?到御使台找你都找不到。”方进石道:“有什么事么?”

邓安笑道:“有个故人相访,一直在等你呢。”

方进石道:“什么故人?”

邓安道:“是柔服县里的故人,去客房看看不就知dào

了?”方进石看邓安卖了关子不肯说,又是柔服县来的故人,他忽然心头一跳,莫非是云奴儿?

方进石急急的走到锦线庄分号招待客人的地方,却见一个少年公子正无聊的坐在那里发愣,原来是柔服县里的萧明。

他竟然到了开封城,此时他身穿着平常汉人的衣服,已经让人觉察不到一丝一毫契丹的味道来了,方进石见不是云奴儿,内心微觉失望。

萧明看到他进来,站起身道:“方校尉,别来无恙啊?”方进石笑了一下道:“还好还好,没想到这这里能看到你。”

萧明陪笑道:“我一家从柔服县逃出来后,就来汴梁了。”他深深的向方进石拜了一拜道:“方校尉当日相助,救命之恩,在下一家人永生难忘。”

方进石当时是对涂高芝杀鸡取卵的敲诈方式实在看不下去了,倒不是真的就想帮这个萧明,但是对萧家来说,他违了军令顶撞上司帮他们逃跑,心里是万分感激的,萧明今日在街头无意中遇见邓安,听说方进石也来了汴梁城,就无论如何都要过来看看他了。

第140节 院静闻松风

冯宝这个话一说出口,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冯婉和施全,灯火摇曳下,冯婉显得格外镇定,她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轻轻在唇边浅饮一口,然后缓缓放下。她没有表现出寻常女子害羞的神色,甚至眼光都未向施全投过来一瞥,仿佛冯宝所说的冯婉和她没有一点关系。

施全干笑道:“兄弟们喝酒正喝的兴起,怎说起这个来了……”他说这个话的时候,站在他旁边的方进石注意到,施全看了一眼桌子底下,冯宝道:“我今日就要说这个,施二郎你一定要给个痛快话,成还是不成!”

方进石知dào

施全为人言出必行,今日一旦点头,必定不会反悔,他内心里也希望施全能够娶了冯婉,只是今晚冯宝这样说话,施全甚至会真的钻到桌下喝酒,那以后冯婉和施全就真成死结了,机会更小,所以他就想上前去替施全解一下围,冯婉却提前走过来向冯宝道:“你不能喝酒别喝那么多酒,哎……开始胡说八道了。”

她语气平和至极,不带有什么特别的语气,冯宝刚要辩解说些什么,冯婉已经回头看着施全道:“他娶了我是好儿,不娶我也是好儿,自小到大他所作所为都是好儿,和娶不娶我没半点关系的。”

冯婉平静的把这个话说出来,场上的所有人都为之沉默,连冯宝都不知dào

该说什么了,冯婉抬头望了一下挂在树梢的弯月,吐了口气道:“天色不早了,哥哥,我们回去吧。”

方进石也不禁望了望那轮弯弯的残月,转过头时,冯婉已经当前走路,出了门口,冯家兄弟跟着走出。

到了大门外,冯家住的有段路程,他们坐了驴车而来,锦线庄的伙计已经把驴车准bèi

好了,施全走到冯家的车前道:“天黑慢走。”

坐在车上的冯婉道:“施全。”她这么直呼姓名,施全不由一怔,然后陪笑道:“怎么了?”冯婉道:“你耗不过我的。”

她这没头没脑的话让施全有些听不明白,问道:“什么耗不过你的?”

冯婉正容道:“你一日不成亲,我就一日不死心,哪天你成亲了,我第二日就把自己嫁了,总是要耗过你的。”

施全苦笑道:“你又何必……何必如此呢?”冯婉道:“就这样了。”她回头向赶车的冯宝道:“走吧。”冯宝喝了驴子,车轮辘辘向前,很快的没入夜色远去了。

施全站了片刻,回过头来,方进石站在他身后轻轻叹了口气道:“说实在话,冯婉姑娘也挺合适大哥的,大哥你又何必如此拒绝呢?”

施全道:“我一个充军发配回来囚犯,怎能连累人家呢,再说了,她在我心里就是妹妹的。”方进石道:“其实你知dào

冯姑娘不会在意这些的,你拒绝她,是你心里不肯放下那个早就应该放下的人而已。”

施全道:“看你也喝多了,开始胡说八道了,快些早点回去睡觉。”他说完再也不理会方进石,转身回去。

方进石很清楚他说对了,只是这样的事情,外人是没办法帮忙的,他回去躺在床上,不由想起梁翠容来,忽然感觉真的需yào

有个女人在身边,他又起床想写一封肉麻的情书给梁翠容,让她安排好妹妹到汴梁城来,只是写了几行后看看很是别扭,原来肉麻的话也是要经常说才会习惯,他已经有些时日没有哄过她开心了。

第二天一早,方进石又去御使台做门童,这几日很是清闲,他也基本没什么事,就到了门房和账房先生瞎聊,正聊的兴起,守卫带了个仆人进来,这仆人递上一张名贴行礼道:“我家主人前来拜见秦中丞,烦请通报。”

方进石接过来名贴看了一下,来的是开封府的士曹,名叫赵鼎,此时秦桧上早朝去了,还没有回到御使台,方进石按照规矩,到了外面迎接赵鼎进来奉茶等候,这赵鼎四十岁左右,个头不高,长了一副苦大仇深的面容,他看上去说话都是冷冰冰的,方进石十分不悦和这样的人搭话,就找个借口外出,又准bèi

溜到街上玩。

他刚刚走出御史台没有多远,就见肖永明带了邓安一起迎面而来,肖永明看到他,大老远的就喊道:“方校尉哪里去?”

方进石看看四周,还好没有人注意,走过去低声道:“我早就不是什么校尉了,以后莫要这样叫了。”肖永明道:“之前习惯了,以后我一定改。”

方进石这才道:“你们是来找我的么?有什么重yào

的事?”

肖永明笑了道:“今晨邓安来找我,说方公子想在汴梁城里置宅子是么?”方进石看了他身后的邓安道:“我有说过?”

邓安道:“是施二爷吩咐的,他让我今早出门找,我又不熟悉这里,就找了肖公子帮忙打听一下。”方进石想起昨晚施全的话,没想到今早施全就让邓安开始找地方了,他于是就对肖永明道:“汴梁城地价这么贵,我哪有钱来置什么宅子,不过是长时间住在我大哥那里,影响他做生意,想出去租个地方而已,邓安小题大做,谁想着又去麻烦你了。”

肖永明道:“说麻烦二字就太见外了,不过真巧了,我倒是真知dào

一个地方不错,一起去看看如何?”

方进石看他专程前来,现在又没什么别的事情,就点头同意了,三人雇了辆驴车,由肖永明指点路径,七拐八拐的,一直向城西而来。

方进石看越走越远,道路复杂,不禁道:“这么远,要不别去了吧?”肖永明道:“拐过这个弯就是了。”

转过这个弯来,就来到连片的住户区了,这开封城西远不及城东城南繁华,人住的也没那么拥挤,在肖永明的指点下,驴车最终停住在大道边第六家的门前。

方进石抬头望去,这宅子门庭倒是不小,只是大门门板油漆剥落,门上的门钉和门环锈迹斑斑,门槛缺了一个洞,地上的青石板缺了很多块,显得地上坑坑洼洼不平,大门左近一只石狮子歪斜在地上,右面看地上痕迹应该原本也有一只,只是此时早不知上哪里去了。

肖永明道:“是这里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钥匙走上前去,去打开大门上那个铜锁,捅了半天也没打开,邓安上前帮忙,谁知使得力大,竟将那生锈的门环扯了下来。

肖永明尴尬一笑,伸手推开了两扇大门,迎面的是一个照壁,这照壁用青砖筑就,有一丈多高,上面一只野猫一见人来,飞快的逃走了,照壁沾满了蛛网,正反两面白灰粉刷,正面用粗狂奔放的墨迹写了四个大字“虎啸山林”,背面是一副猛虎下山图。

这墨迹和画作历经风雨岁月侵蚀,上面粉尘起皮剥落,泥迹和爬山虎遮盖照壁,显得残破陈旧。这院子很狭长,正面的房屋虽有些年头了,但见椯子大梁油漆甚新,窗格子也是新换,看来这房子大修不久。

这宅子地方倒是不小,从中庭分出去,左右后面共有四个院子,正房背面后门有个花园,花园中一个足有一亩地大的空地,这空地现在杂草丛生,草丛中翻着一个兵器架,几个大小不一的石锁石磙隐于草丛中,想来这里原来是个习武练功的所在。

肖永明带方进石邓安转了一遍,到了后门处打开门让他看看,这后门不远处就是热闹的集市,肖永明带上后门道:“方公子,感觉这里如何?”

方进石道:“这里虽旧了点,地方倒是很大的。”肖永明道:“不错,在汴梁城里,占地这么阔的宅子还空闲的,已经找不到了。”

方进石道:“就是太宽阔了,我家里人又不多,用不上的。”肖永明哈哈一笑道:“此时人不多,以后方公子人丁兴旺,只怕到时还觉得太小不够用呢,现在房子旧了些,只要地在,推倒重建就是了。”

方进石说了句:“我哪里有那么多钱来建。”他走到草丛中去提那个大石锁,只是这石锁颇有些分量,憋的脸红脖子粗也仅仅提起离地一寸,方进石放下石锁道:“这个好重,原来的主人一定是个习武的高手。”

肖永明用手画了个圈道:“这宅子及四周的另外几家,据说都属于你们大宋汉人心目中的大英雄狄青的府第,就是那个打仗都戴着青铜面具的狄青。”

方进石吃了一惊,狄青是从宋太祖到如今宋徽宗年间,唯一做到枢密使的武将,他在汴梁城入住枢密院,虽受到官家赵受益的支持和百姓拥戴,但受到文官集团的打压和排挤,因为枢密使一向是由文官担任,当年狄青被贬官之前,都一直住在这个宅子里。

方进石再看看地上的石锁,想起迎门照壁上的虎啸山林和猛虎下山图,仿佛遥见当年狄青站在前庭召见逐路大将军,和前方归来的功臣名将豪爽痛饮,以及晚间挥刀习武的场景。

第141节 且复钓沧浪

方进石还在想着这宅子的原主人狄青,身边的邓安向肖永明道:“肖公子,这里地方这么大,要多少银钱?”

肖永明道:“这地方若是方公子中意,就尽管搬过来住,还提什么钱了。”邓安道:“肖公子已经把此地买下来了么?”肖永明道:“尚没付钱,不过价格已经说定,只等方公子点个头就行了。”

方进石摇头道:“你不肯给我说价格,我如何点这个头?只怕我真付不起。”

肖永明正色道:“方公子此前救我全家,大恩大德,永记于心,一直想不到用什么方式表示一下,肖某买下这里送于方公子,聊表心意,万望收下。”

方进石没想到这肖永明居然要送个大宅院给他,虽然方进石救过他,虽然他也不是个自认为高风亮节之人,更不是个迂腐之人,但是要一个因为亡国而逃难的人送这样一个厚礼,方进石还是有些于心不安,他回头向肖永明道:“这样啊,也好,待我回去想两天再做决定可好?”

他想着拖几天再说,肖永明却苦着脸道:“方公子若是看中,最好今日做决定,我也好安心些。”

方进石呵呵笑道:“你就如此怕我不收你的大礼么?”

肖永明尴尬道:“也不是了,只是这宅子误一日,就需多出几十贯钱来,实是可惜啊。”

方进石微微一惊道:“涨价涨的这么快?”

肖永明道:“并非是地涨价,是钱价跌的厉害。”方进石奇怪的道:“钱价怎会跌?”

肖永明道:“其实这宅子是我一个朋友几年前买下的,他正好欠我一笔钱,就把这里估了价抵我这个钱债的。”方进石道:“那又如何?”

肖永明道:“这中间有个关节所在,就是估价估的是宋钱的数目,我这个朋友欠我钱时是在辽国的柔服县,是辽钱。”

方进石还是没听明白,茫然道:“这个也没什么,以行情通兑通换也就是了。”

肖永明道:“宋钱价实,辽钱价虚,本来一贯宋钱七八百文换一贯辽钱一千文已经占了便宜,如今辽国将亡,辽钱更是一泻千里,我所带来的辽钱,如今实jì

价值不及去年的一半。”

方进石道:“是了,现在谁还愿意存着辽钱了,不久就会废止重铸新朝钱币。”

肖永明道:“正是如此,我朋友欠我的钱昨日买下这里,他还要补钱给我,今日就持平,明日可能我反而要补钱于他才成了。”

方进石听了肖永明这个话,就都明白了,这在后世就是国际货币汇率和货币贬值问题,宋钱坚挺,是源于大宋国强dà

的经济后盾,以及周边国家王朝对大宋经济发达社会稳定的信心。辽钱迅速贬值,是辽国岌岌可危的国运和毁灭性的经济崩溃。

只是辽钱尽管贬值厉害,就算宋朝百姓包括官府清醒认识到辽国将亡,也愿意接受辽钱,原因一就是辽钱不可能像后世的纸币最后贬值的成了废纸,辽钱终归是铜铸而成,金属本身就有价值,回炉重铸就是了,辽钱铜的纯度远远高于掺了铅的宋钱,所以铜钱不可能永远贬值下去。

改朝换代,铜钱重铸势在必行,只是为了社会稳定和平稳过渡,旧钱新币一般会有个并行期,这个时间的长短要看新朝铸币的能力和推行新币的力度,毕竟金银取代不了铜钱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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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节 晚来天欲雪

方进石其实是一点都不在意是否有了晋升,他并不愿意去为秦桧打探消息,更别说这事确实是有点危险。

他回到锦线庄分号的住处,再不犹豫,提笔给梁翠容写了封信,说参加过了秀王的大婚,也看过了施全,不日就回延州城去。

想想还是在延州城过得舒服,这汴梁城表面繁华,却让他过的有些郁闷,再加上一两年后金国可能就要兵临城下,实在是有些危险,不如早点打算了。

他把这封信用火漆封好,写好信封,拿了出门想找邓安,让他去找人发了,刚出房门,迎面施全走过来道:“听邓安说,兄弟你在城西置了个宅院?”

方进石心说:这邓安嘴巴也太快了。他于是回答道:“不过是朋友照应,租了给我,哪里是置下的,邓安越来越会胡说八道了。”施全微微一笑道:“若是价钱公道,兄弟中意,你朋友想要出手的话,就置下来吧,大哥给你出钱。”方进石赶忙说道:“不劳大哥了,那地方太偏,价又高,还是算了。”

施全道:“明日我去看看。”他斜眼望见方进石手中的书信,笑了道:“你有书信要发走么?”

方进石道:“出来有些时日了,就写封书信回延州城报个平安。”

施全道:“早该如此了,还是把今日那宅买下来,弟妹也接过来,岂不是更好。”

方进石心头一动,道:“大哥,我们把锦线庄搬到江南好不好,那里鱼米之乡,民间富庶,生意一定不错。”施全道:“兄弟说笑了,论富庶繁华,江南如何比的上东京汴梁,不过锦线庄在镇江有个分号,一直亏本着的。”

方进石自知让施全放手赚钱的中原锦线庄大本营,转到江南去,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他就算是直说汴梁城不远的将来就会有一场没顶之灾,施全也不会信他,不由叹息一声,沉默不语。

第二天一大早,李富就带了个卖花的店伙计亲自上门,让此人陪着方进石去逛花市,方进石无些无奈,只得去了,汴梁城的花市十分兴旺,实jì

上花市并非完全只是卖花草,从御廊边上的正阳街一直延续五六里路,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花草草,虫鸟鱼兽,有许多方进石见都没见过,更有许多闲汉浪荡子抱了公鸡和蝈蝈在路边斗鸡斗虫,花市充斥着花香,沁人心肺,让方进石禁不住连连深呼吸。

这店伙计一路行来,看到路边的花草就方进石讲解名称和一些基本常识,方进石初时还能记得一些,待到后来,后面记得的前面就忘记了,最后实在记不清了,就装作什么都知dào

了,胡乱应付这店伙计,这店伙计只是收钱陪逛,也不去管他记得与否。

二人走到正阳街花市过半,来到了一处高楼面前,这楼占地极阔,门头上写了几个鎏金大字“刘锦记”,方进石刚开始看装饰以为是个酒楼呢,再细看却是个卖锦鸡的所在。

锦鸡就是斗鸡,因好斗的公鸡多是些花里胡哨的各色羽毛而得名,古时娱乐少,斗鸡就成了一种难得的消遣方式,宋时经济发达,汴梁城里王孙公子达官贵人甚多,这个行业也忽然的兴旺起来,刘锦记就是一个姓刘的商户凭借卖锦鸡赚了大钱,建造起这宏伟的高楼。

刘锦记里各种斗鸡设施完备,它最重yào

的业务是卖锦鸡和斗鸡,接受赌局投注,形式宛如后世的赛马。

刘锦记前面是一个宽阔的场地,许多百姓抱了自家公鸡前来待价而沽,希望能小赚一笔,方进石跟着那店伙计穿梭于百鸡争鸣的人群之中,忽然被一阵铜铃铛的响声吸引住了。

这铃铛声从左面几个人围观的摊位处传来,方进石忍不住侧身去看了一下,只见那里摆了一张供桌,上面放了香烛,纸幡,一个胖道人右手持桃木剑,左手拿了个铜铃铛不停的摇动,口里含混不清的念念有词。

这个道人竟然又是郭京,方进石见他两次,他被打了两次,也不知dào

这次又在此处搞什么鬼把戏,不过这次身边多了个枯瘦至极的老道,这老道闭眼站在桌旁,仿佛睡着了一般。

郭京摇了一会儿,看围观的人多了一些,把那铜铃铛往桌上一放,倒提桃木剑使了个剑花,向后一纵,舞了几招剑法,他身体肥胖,不过这几下花招倒也似模似样,他忽冲到桌前,拿起桌面一个细长的白瓷瓶,倒转瓶口饮了一口瓶中的水,喷在桃木剑上,大喝一声道:“火起。”

桃木剑在他道袍底下掠过,再拿出来时已经剑身起火,熊熊燃烧起来。

第143节 早蛩啼复歇

从这鸟儿出现以后,郭京就一直盘膝坐在地上,除了跪迎了这鸟儿以外,再没起身,此时听刘锦记的伙计店家出言呵斥,他向上前来的店伙计冷眼瞄了一下道:“无知小儿,在五彩灵鸟面前竟敢出言不逊,当真是不知死活的腌臜泼才。”

刘锦记的买家多是些达官贵人,主人自然也是颇有些势力的人,店里的伙计对客人自然是客气恭敬,可是对郭三这样整日靠着坑蒙拐骗白吃白拿的泼皮道人,当然毫不客气,郭京话音刚落,已经有两个刘锦记的伙计走上前来,一人喝道:“你这贼道骂谁呢?”另外一个竟然向供桌上的五彩灵鸟走了过去,这人边走边说道:“我来看看这鸟儿烤熟还会不会说话了。”

他走到近前,伸手去捉站在瓶子口的那只鸟儿,那鸟儿忽的展翅飞起,在人群头顶打了个盘旋,飞入屋后不见了。

这伙计没捉到鸟儿,顺手拿起桌面上的那个瓶子,在桌角敲碎了,手持剩余半截指着郭京道:“郭三你这狗养的臭道士,再在这里胡言乱语妖言惑众,小心打断你的狗腿。”

方进石一直和带他来的店伙计在人圈外看热闹,此时听这人这样痛骂郭京,以郭京斗狠的性格,方进石料想他一定要和这人厮打起来,谁知郭京默默的站起身来,走过去收拾桌面上的香烛,竟然是一副认栽的样子。

和他一起来的老道也此时过来帮他,二人把东西收拾好了,抬了这供桌慢慢离开,刘锦记的伙计呵斥驱赶着围观的人群散开,似乎一切归于平静了。

方进石看着这郭京似乎煞费心思的搞了这么一出,却又这样灰头土脸灰溜溜离开,很是想不明白这个郭京到底目的何在,这个郭京,方进石两次见他,一次是权贵,一次打不过,他虽挨打,可是最后都不曾口头求饶,也不知dào

这次为何就这样算了。

他想着这个问题,和那个一起来的店伙计向前闲逛着,没走出多少步,似乎前方有些骚乱,方进石紧走两步上前去看,只见一个汉子躺在地上,口吐白沫不停的抽搐,边上有认识他的人扶着他,叫他的名字,这个忽然晕倒的人竟然是那个屠夫李大牛。

方进石看他模样,似乎是癫痫症发作了,李大牛当街晕倒,早有人去叫了郎中过来,忽然有人高喊着:“抓住她,快抓住她!”

方进石闻声回头望去,只见一群人正在追赶那个胖胖的田寡妇,田寡妇披头散发,赤了单足,一边奔跑一边哈哈大笑,看上去人已经癫狂发疯了,她跑的正急,迎面一个汉子闻听后面追她的人喊叫,上前抓她的手臂,田寡妇奋力挣脱,衣袖被扯下来半幅,她哈哈笑着又跳又闹,嘴里不停的叫着:“田寡妇,花亵衣,田寡妇,花亵衣。”

她跳着唱着,竟然自己动手去脱衣服了,边上相熟的人想要阻止她,却让她使劲推开,更有许多围观的闲汉嘻笑起哄,田寡妇解了上衣拿了衣服乱舞,她跳跃时肥硕的双峰波浪乱甩,围观的人再也无人阻止她了,都围着她指指点点,笑做一团。

田寡妇边跳边喊,嘴里喊的就是那六个字:“田寡妇,花亵衣。”这六个字就是方才那个五彩灵鸟说过的,她的亵衣果然是花布做成,有人喊着:“田寡妇,把衣服也脱光光了啊!”又是一阵起哄嘻笑声,场面极其混乱。

方进石站在圈外,看着这田寡妇赤了上身疯狂乱叫,好笑之时,心头却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他向着郭京离去的方向望了望,正在这时,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声:“郭三来了。”

所有的人都回头望去,人群中闪开一条道路,刚刚离去的郭京重新又回来了,那个老道却没有回来,不过郭京身后却跟着二三十个年轻的道士,这些道人全是一身崭新的道袍道冠,鞋袜一尘不染,他们好似就在不远的地方,郭京一过去,他们就拥着郭京走了过来。

郭京提了个佛尘,大步向前,在众位道士众星捧月般的拥促下,显得很有些威严,他直奔到田寡妇身边,这田寡妇依旧在手舞足蹈喊叫,嘴里还是喊着那六字,郭京用佛尘一指田寡妇,厉声喝道:“本仙长驾到,青面甲神,还不速速归位!”

他这里一声厉喝,田寡妇浑身一哆嗦,竟然缓缓扑倒,郭京放低声音,沉声道:“青面甲神,速归位。”田寡妇慢慢抬起头来,目光显得呆滞而迷茫,她跪在地上向郭京拜了一拜,郭京一甩佛尘喝了声:“遁!”

田寡妇好似猛然惊醒,她“啊”了一声赶紧掩了前胸,好似现在她才发xiàn

自己赤了上身站在众人面前,旁边自有熟人送上衣服,田寡妇揪紧衣角,羞的从人墙中穿出,奔跑而去了。

第144节 春风不相识

蔡鞗的驸马都尉府雄伟高大,占地极广,他是当红太师蔡京的爱子,又娶的是大宋天子最漂亮最喜欢的女儿茂德帝姬赵福金,可谓是人生得yì



他家的后花园也比一般王公贵子的大了些,种了数不清的奇花异草,方进石由着一个赵鼎安排的人带领进入驸马府中,在这后花园中做了一名花匠。

他原以为到了这蔡府中一定是盘查极严,各种考核查实,自己一定不太容易过关,谁知和想的完全不一样,蔡府中的家管家只是随意问了一两句,就摆手让他通过了,换了府中下人的衣服,发了腰牌,很快带到了干活的地方。

原来这里干活的人花匠有许多人,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方进石一下子心安了许多,这样他才能混的下去。

他跟着别人翻了一会儿花地,眼珠就溜溜的四下搜寻秦桧和赵鼎所说的存放了大批银钱的库房,他原想着库房一定戒备森严,大批卫兵看守,实则这库房真的就在后花园旁边,有一个红漆小门,除了一两个看门的仆人外,也没有什么特别不一样的规矩。

方进石考lǜ

如何打探一点消息,好给赵鼎秦桧交差糊弄过去,这府中后花园的下人和那库房的下人,茅厕和吃饭都在一个地方,他就想着找一个库房里的人混熟,好打听一些消息,所以他格外的关注那茅厕,一天下来有事没事都跑去上一下,见到人就想打个招呼。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居然在这里能遇到那罗延,当看正蹲在假山处四下张望时,忽然看到那罗延从茅厕里走出,方进石惊喜万分,快步走了过去,脸上堆满笑容迎了上前,笑迷迷的道:“那罗延,你怎么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那罗延抬头看到了方进石,向他拱了拱手,露出洁白的牙齿憨厚的笑了一笑,一句话也不说,绕过他的身边向库房的方向走去,方进石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人,他本来想拉住那罗延的肩膀以示亲热友好,那罗延躲开他走了过去,方进石有些尴尬的放下手来,他不死心,又紧走追上几步,拦在那罗延面前道:“你不认得我了么?我名叫方进石,我们以前见过两次。”

那罗延又向他拱了拱手,这次逼不得已才说话道:“莫怪莫怪,里面管事叫我。”再不多解释,又绕过方进石而去,方进石看着这又臭又硬的那罗延,心中有些不忿,这种人真是太不识好歹了,怎么说若不是自己出钱治他的病,可能他就没命在了,就算不感激一下救命之恩,打个招呼说几句话,也是人之常情吧。

这蔡府库房和花园的下人吃饭都是在北面的饭厅,方进石去吃饭时有些晚了,他去领了一份饭菜,看许多下人不在厅中吃饭,都端着到了后面,心中好奇,就也跟着到了后面。

这后面有一条小路直通前一进院子,方进石顺路走了没多远,就听到一阵喧闹的声音,一个土坡上站了许多下人在围观什么,很多人像人这样端了饭碗就跑了过来,方进石站到土坡上一望,原来下面是一个场地,正在进行蹴鞠比赛。

像驸马这样的贵人,府中养着蹴鞠队是再正常不过了,方进石看正面房檐下坐着男女十几人,边上站着更多伺候的下人,想来这些就是府中和请来的贵客了,不过他一个不识,围观的全是府中的仆人家丁丫头,这驸马府中规矩很宽松,蔡鞗喜欢蹴鞠,比赛没人有观看就没有意思了,所以他下令但凡有比赛,下人均可不用做活前来观看。

此时场中比赛正紧张,尤其是一个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年公子技艺精熟,更也许他身份高贵,他一拿鞠球,别人围堵就缩手缩脚做做样子,旁边之人一个劲的叫起好来。

方进石挤进人丛中看了一会儿,不禁想问一下这位公子到底是谁,于是就拍了拍前面一人的肩头道:“喂,这位拿鞠的公子是谁啊?”

前面这人回过头来,方进石一下愣了,原来站在他前面的是竟然又是那罗延,方进石有些气馁,也不指望他能回答了,转头想再找个人问一下,谁知那罗延笑了一笑道:“他们说是徐王赵棣,我也不识。”

方进石嗯了一声,那罗延又回头去看蹴鞠,方进石边看边吃饭,过了一会儿忍不住又问道:“你会这个么?”

那罗延摇头道:“学过一些。”方进石看他摇头,却又说学过,料想他是对场上的人表现失望,难得这那罗延肯多说几句话,看来这蹴鞠比赛让他兴致大好。

二人又看了一会儿,忽然听那罗延喊了句:“小心!”方进石定神一看,只见那赵棣卯足力qì

使重脚踢那鞠

球去射风流眼,只是角度差了太大,鞠球在立杆上反弹,拐了方向朝前二人而来。

这鞠球速度极快,方进石凝神之间,鞠球已到眼前,那罗延迎着鞠球一拳向上击出,鞠球被他高高的击飞上天,这鞠球外面缝的是动物的皮,里面填了鸟类的羽毛,可能是缝的线开了,鞠球在那罗延重击之下空中炸开,纷纷扬扬的白色羽毛轻飘飘落下来,鞠球的外皮升到最高处落了下来,那罗延在狭小的人群缝中一个飞剪腿,鞠球穿过雪花一样下落着的羽毛,直射入三丈外的风流眼中。

这几下动作极是潇洒,旁边多是识货的观者,人群中爆出轰天的喝彩声,连那坐着的贵客都有许多人站起来喝彩,场中的徐王赵棣向那罗延道:“好身手。”

他转向贵客的方向道:“蔡驸马,你府中竟然有如此蹴鞠好手,怎不让他下场来蹴?”

蔡鞗是一个二十二三岁的白面公子,他此时就坐在前面观看,此时听赵棣唤他,站起来道:“我府中藏龙卧虎,好手众多,他们平日有活儿要做,怎能人人都下场来?”

那罗延一手惊艳之技,蔡鞗极有面子,洋洋得yì

之情从话语中表露出来,赵棣也不在意,他向那罗延招了招手,那罗延只得越众而出,在他面前几步停下,向赵棣行了一礼。

赵棣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蹴鞠多久了?”

那罗延躬身道:“在下那罗延,学过两三年蹴鞠。”

赵棣点了点头,道:“那罗延?你是番邦人么?”他不等那罗延回答,转向蔡鞗道:“蔡驸马,此人送于我你可舍得?”

蔡鞗笑了道:“十四哥你真要,我怎会舍不得?”赵棣道:“那就好了。”

忽听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道:“那罗延是金刚力士的意思吧,我记得好似听人说起过。”这女子坐在贵客席中,旁边的人群挡路了视线,方进石的位置看不到这女子是何模样,那罗延站前他十步,方进石看他望那女子方向时,面上竟然有些吃惊的神色,不禁有些疑惑。

那罗延到底是不是金刚力士的意思,场上无人知dào

,可能只有那罗延自己知dào

,他此时望了那说话的女子的方向,没有说话,这女子见久不回答,从凳上站起身前走了两步问道:“我说的对不对?”

她走了几步出来,方进石已然可以看到她了,这女子十四五岁模样,眉目清秀之极,明眸皓齿娇艳如花,她衣着华贵,笑意溢然的等着那罗延回答。

这少女方进石以前见过了,上次他在金满楼吃宋嫂鱼羹,第一次见到郭京之时,她和一位贵公子坐了马车而来,最后还差点让人把郭京丢到河里去。

方进石顿时明白那罗延为何如此吃惊了,因为这少女和那走江湖卖艺的静慧长的实在是太像了,任何一个第一次见过两人的都会吃惊的分不清楚,只是两人身份地位差之天地,静慧含蓄内敛,忍让为先,身在社会的最底层自然处处小心,这少女锦衣玉食,身份高贵,说话做事率性而为,话出口从不多想。

那罗延看了一眼这少女,低下头道:“对的。”

这少女得了肯定,向蔡鞗笑了道:“这是梵语来着,你们个个都夸自己学问大,结果个个都不知dào

,全不如我一个女子,看你们几个以后谁还敢在我面前造次。”

赵棣蔡鞗等知dào

她性格,也不搭话,一直坐在这少女旁边的一个女子出面嘻笑道:“嬛嬛就是这般的小人得志性情,别人都学道德经,你却以知dào

点许佛经为荣焉。”

这少女嬛嬛笑回道:“我抢了蔡驸马的风头,你看不下了么?”

那说话的女子是蔡鞗的妻子,当今官家的宋徽宗的第四女茂德帝姬赵福金,这名叫做嬛嬛的少女是宋徽宗的第二十女,大名叫赵多富,小名嬛嬛,封柔福帝姬,年方十四岁,她和郓王赵楷都是懿肃贵妃王氏所生,柔福帝姬赵多富性格直率,多和几个哥哥们走动频繁,私下里和茂德帝姬赵福金关系不错,今日无事,就到这蔡府中玩来了。

第145节 岂向人间住

宋时的蹴鞠比赛已经和唐时的大为不同了,对抗协作性减弱,更加看重的表演性,蔡鞗让人换了新鞠,换了那罗延上场,比赛继xù

进行,那罗延对蹴鞠果真是极为擅长,只是他远没有徐王赵隶那样多的花俏动作,动作简单实用,就是一个准字,小小的风流眼,在他眼睛里似乎比海还大,鞠球只要到了他身边,随随便便的一踢,就会穿洞而过。

不过这也让他的表演性打了大大的折扣,方进石站在边上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正好也有点内急,就去了一趟茅房,回来后直接到后花园中。

刚刚吃过午饭,方进石有些困乏,看假山后有一石凳,走过去躺了下来,想小憩一会儿。

此时的后花园静悄悄的,伙计下人们都到前面看蹴鞠比赛了,没有一个人在这后花园中。

他刚躺下来没有多久,只听耳边有脚步声传来,跟着有人说话声,一个男子的声音道:“喜儿姑娘在此稍候,我马上找人过来。”

一个年轻女子答道:“莫要让我等太久,我们很快就要回去了。”先前那人道:“一定很快的。”

方进石听说有个姑娘在这里,忍不住就从石凳上起身,从假山侧探出头来看看这姑娘长的什么样,这名叫喜儿的姑娘不过十八九岁,个头高高的,脸圆圆的,大眼睛,有点婴儿肥,穿的衣服虽然也是华贵,可是明显的不是主子的,方进石刚才在蹴鞠场那里看到那些贵客伺候的下人中有这样的衣服,知dào

是从皇宫大内出来的,这喜儿是个宫娥。

那说话的男子是驸马府中的一个管事,方进石一探头,恰恰让这管事的看到了,他冲方进石招了招手唤道:“你过来。”

方进石无奈,只好走了过来,管事的看了看他,道:“你是新来的花匠?”方进石答到:“是。”

管事的道:“你到后面找一盆水玉簪出来,给喜儿姑娘送去。”

方进石头“嗡”的就大了,他哪里认得什么是水玉簪,想要问上一问,只怕自己从来没有做过花匠的事情就露馅,那样就不好解释了,他还在犹豫时,喜儿道:“你取了以后,速速送到城北澄云寺,告sù

观云师父,嬛嬛帝姬过些日子再去看他。”

管事在边上陪笑道:“我马上安排,请喜儿姑娘放心。”喜儿微微颔首,然后向外面走去,管事向方进石道:“快快去办。”急走几步追上喜儿远去了。

方进石呆立一会儿,心中着实后悔自己干嘛要好奇探头出来看,没来由的找了这样一个差事,他想找个花匠问问这水玉簪到底是什么花草,可是花匠都去看蹴鞠比赛,一时没人,又怕那管事等急了,只得自己到这后花园里,看那个花草“长得像”这水玉簪。

他依稀记得好似在花市时,那个店里伙计给他说过这名字,只是到底是什么样的,现在一点印象也没有了,他这里犯难之时,花园外一个精瘦的仆人走进来,看到方进石过来道:“你找好没有,孙管事让我马上出发,送你到澄云寺。”他腰间斜插着一个马鞭,是个车夫。

方进石眼前一亮,走过去陪笑脸道:“这位大哥,水玉簪在哪里放着,小弟新来,不太知dào

,能否告知?”这车夫眼睛一翻道:“我哪里知dào

,你快快去找来,误了事情莫要连累我一起受罚。”

方进石看在车夫难说话,无奈的很,忍不住又向门口望了望,希望这个时候有人回来,车夫催促道:“快些快些。”

方进石看他催的急,游目去寻,看不远处有一盆淡蓝色的小花正在盛开,他感觉这水玉簪的名字有些婉约,应该不是什么高大的花草,这淡蓝色的花草配得上这样的名字,管不了对不对了,方进石走过去抱了这淡蓝的花草,那车夫冷眼道:“可以了么?”

方进石心里想:“即便是错了,可能那观云老和尚也不会在意,别人送个礼物给你,谁还知dào

送礼之人送的对错不成?再说错了下次换个对的也就是了。”想到这里,他心里更是坦然,向车夫道:“好了,走吧。”

第146节 石路枉回驾

木桥只不过五六尺宽阔,这一共十七八辆小木轮车陆续上了桥面,方进石乘坐的这马车就只能在路边等候了,他坐的久了,站在车辕处深深的伸了个懒腰,忽听得左近有一阵马蹄声临近,方进石转头一看,原来沿河的岔路上也来了一队人马。

这队人马约有五六十人之多,说是人马,只是前面有三四人骑马,后面都是跟着跑步的人,最前面骑者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公子,衣着华丽,跨下骏马,肩头斜背着一张长弓,腰间挂着一把长剑,看上去倒也英武不凡,这人方进石也是见过,他就是在金满楼被郭京用鞋子打了的又忍气吞声的贵族少年。

没想到一天之内,方进石连接见着了那天所见的環環帝姬和这少年,倒也是真的巧了。这少年身后跟着的是三四个骑马的高级别随从和一众家丁护院,还有少量大宋官军,这些人各持弓箭武器,有的人还提着野兔野鸡,好似在城外什么地方打猎回来。

这贵公子在桥头把马勒住,等候这些推小木轮车的大汉过桥,身后那些人都涌在他身后,反把方进石两人的马车挡在后面了。

这些推车的大汉晃晃悠悠的把小木轮车推过了桥面,那少年本要骑马上桥,忽然好似感觉有什么不对一样,他挥手让手下队伍停下,下了马来向那渐渐远去的木轮车队喊了一声:“你们站住!”

在木轮车队尾的一个精壮汉子回去看了这少年一眼,没搭理他,继xù

推车向前,这少年急走数步,跑到这人面前大声道:“叫你们站住,没听到么?”

推车的大汉把车放下,满面陪笑道:“哎呀,对不住这位公子,在下有些耳背,没有听到,请问有何见教?”

这少年公子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用手指向他木轮车虚点了一下问道:“你车上拉的什么?”

大汉一愣,继xù

陪笑着道:“是城中粮号送到外地的一些粮食。”这少年公子淡然道:“是吗?”

他走上前去,用手掀起那盖着的篷布一角看了一下,那下面装着十多条布袋,全都是鼓鼓的装满了货物,这少年道:“这袋子都湿成这样了,如何装的粮食?”

大汉面色有些尴尬,刚想上前解释一下,这少年挥手抽出腰间宝剑,挥剑把袋子划开一个口子,里面露出白色颗粒状东西,原来这袋子里装的全是盐。

这少年大喝道:“尔等竟敢枉顾朝廷法纪,私自贩盐,如此明目张胆,可谓胆大妄为之极!”

大汉赶忙陪罪道:“这些是城中正规盐商托运,并非私盐。”少年道:“那就把朝廷发的盐引拿来看看。”

大汉连声道:“有有有。”他从怀中取了一张盖了大印的纸张出来递给这少年看,这少年看罢冷笑道:“都盐院所发盐引,上盖的印章及盖章的方位,藏有暗记,你这张是假的,私造朝廷印信,罪加一等。”

大汉装做不懂道:“明明是官府所发,怎是假的?”这少年不再理他,向他手下喊道:“你们过来把这些人抓起来,押送到开封府衙门去。”手下随从听他命令,大声吆喝着围了过来。

这些推车的大汉全是贩卖私盐的盐枭,历朝历代朝廷盐铁专卖,贩卖私盐都是重罪,这十几辆车的盐价值不菲,那名大汉看这少年公子糊弄不过,只好上前道:“不知公子是那一府的贵人,还请赐教。”

这少年朗声道:“尔等贩卖私盐,凡大宋子民皆可挺身而出捉押官府,我乃康王赵构是也,你待怎地?”

他这话喊出口,方进石不由的从马车上站了起来,向赵构张望,竟然没想到,这爱管闲事的少年,居然就是历史上那个让人恨之入骨的软弱投降逃跑皇帝宋高宗赵构。

怪不得那天他会和環環帝姬在一起去金满楼,他们原是皇子皇女,是兄妹。

那汉子盐枭本来打听一下看能不能攀上关系,让这公子放他一马,此时听说是康王爷,自是无关系可攀了,他看着康王府中的人围上来要把他们押到开封府去,心中绝望,别说贩卖私盐是重罪了,就是这十几车的盐被充公没收,他们也赔不起的。

这盐枭望望天色,此时也然是天色将黑未黑时分,路上除了道旁边一辆马车外再也别人,盐枭把心一横,走到盐车旁边,向不远处的赵构道:“康王爷,你今日定是不肯放过我等了?”

赵构道:“早知今日,当初就莫要做这犯法的勾当!”这盐枭冷笑道:“是么?”他阴笑着说着话,右手在车前的篷布下摸了一把短刀,忽然欺身到赵构近前,挥刀直砍。

赵构本能的后退一步,挥剑去封,刀剑相格,火星四射,这盐枭长年在外和人打斗,挣的是不要命的钱,既然动手就不再留情,加上身高力大,一刀竟然将赵构长剑击落在地。

赵构大吃一惊,纵身想逃,盐枭跟着又是一刀,赵构急急相避,盐枭的短刀在他面额前掠过,寒风袭过面上,赵构感觉脸上一痛,额头面皮竟然被削过一小片。

这一下极为凶险,只差分毫就要了赵构的小命,此时赵构身旁的属从好似才如梦方醒,有人持了猎叉上前斗这盐枭,这边一动手,剩余盐枭也纷纷拿了车上藏的兵器出手,一时间双方斗成一团。

方进石站在车辕上远远观看,康王府的人数虽多了一倍,可是冷兵器的小规模武斗,勇气绝对是占最重yào

的一个因素,这些盐枭日常过的就是刀光下生活,全是出力qì

的壮汉,那些只会打猎吆喝从未经过实战的随从怎是敌手,康王府人群一触即溃,瞬间被砍杀十多人,余下之人纷纷做鸟兽散,或抱头鼠窜,或跪地求饶,这些盐枭下手狠辣,绝不容情,刀刀致命,全然不顾伤者求饶。

方进石站在马车上一看势头不对,赶紧向那车夫大喊道:“快跑快跑。”

那个车夫不等他说,早就下车拉马车调头,也幸而他们的马车被康王府中的人阻在最后,只是场面混乱,拉车的那匹马受了惊,车夫好容易都把马头调过,打马回跑而行。

方进石回头望去,那桥头处鬼哭狼嚎,场面极其惨烈,目光处只见康王赵构发足奋力奔跑,身后那盐枭提了血淋淋的短刀发力直追,两人相差不过五六尺距离,赵构想要把肩头的那张弓拿下来抵抗一下,急切间取了两次没有取下来,两人的距离刹那间又近了一两尺。

方进石所乘的马车初始速度不快,赵构已经奔到近前,只是身后那盐枭追的更急,赵构奔到马车近前,向车上的方进石伸出手来,想让方进石拉他一把,拖他上车。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方进石心里所想的是,若是他不拉这赵构一把,今日这九哥康王赵构极有可能就死在这盐枭手中了,那么历史将彻底的改写,只是人的天性使然,方进石本性也是个很善良的人,他看着追着马车奔跑逃命的赵构,脸上带着血迹,神色慌张,身后那提着淌血短刀的盐枭又穷凶极恶,赵构转瞬之间就会命丧在他的刀下,胸中怜惘之心大起,不自禁的从车上探出身来,拉住了赵构的手,使劲的将赵构拖上马车。

赵构狼狈的伏在马车上,脚上的鞋子也被挂掉不知所踪,那盐枭急跑冲刺两步挥刀急斩,却斩了个空,马车渐快,距离渐渐远了,这盐枭气急败坏,将手中短刀脱手掷出,刀光如同流星一般飞向马车,他这一掷刀道不小,那柄短刀在方进石耳畔飞过,扎入马车板壁中,里面透出两三寸来,刀身上的血迹在板壁上聚成一块儿,流淌下来滴在方进石肩头。

马车直跑越快,这盐枭再也追不上了。

方进石心头“呯呯”直跳,一直过了许久还没完全平息下来,他纵使也算是经lì

过战争的,也给吓的不轻。赵构更是自小皇宫成长,哪里见过如此阵势,他脸上血污一片,神色黯然,不时的向马车后看一看,似乎唯恐那个盐枭追上来。

这次凶险的强出头,对赵构的人生影响是极大的,也许从这个时候开始,他内心深处就对大宋的官军作战能力感到怀疑,之前他看来,人数占绝对优势的情况下是不可能失败的,如今这样的想法已经有所改变,这些盐枭身处社会底层,是普通劳苦大众,这次经lì

也让赵构不再敢轻易相信老百姓了。

方进石看赵构还是有些不安,故作镇定的笑了一笑道:“放心好了,那些人追不上来了。”赵构忍不住又向车后望了一望道:“这些刁民全都是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朝廷官军不知做什么吃的,让这些凶徒在汴梁城下都敢如此胆大妄为。”

方进石淡淡笑了一下,赵构又向他拱了拱手道:“多谢相助。”方进石道:“不用谢了,任何人遇到此等情形都会拉上一把,对了,康王爷,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赵构向前望了一下道:“前面是个镇子,我们马上去报官派大队官军过去捉拿那些贩卖私盐的。”

他自己只身逃亡,也不知手下那些人逃的了多少,如今也只能报官求救于官军了。

第146节 丹徒作布衣

马车载着九哥康王赵构和方进石一路前行,也不知dào

走了多远,天早就全黑暗下来,四周一片寂静,只能听到马蹄声和车轮轱辘轱辘滚动的声音。

方进石从车里伸出头来,看四周似乎有山有树,也不知dào

是何所在,问那车夫道:“这是哪里?”

车夫回道:“前面本有个镇子,可是不知dào

为何走了这么久也没到。”方进石赶忙道:“停下停下,别不是迷路了,找准道路再走。”

那马已经跑了很久,早就慢悠悠了,车夫勒马将马车停下来,方进石在车上看了看,然后跳下马车,此时正值月初,天气虽晴朗,但也没什么月光,只能借着星光依稀可辨是两面山丘,原来是在一个山谷之中,一阵阵山风吹过,田地里的不知dào

什么庄稼随风乱舞,如同鬼魅一般,不远处的猫头鹰咕咕只叫,听了让人心头发怵。

原来这里是野外一个荒凉之地,方进石问那车夫道:“你再好好辨认一下道路,看看怎么走才能最快到集市村落里去。”

这车夫也从马车上跳下来,认真的看了看四周,为难道:“这里我也不熟,天太黑了,看不出来。”

方进石也不好怪这车夫,情急逃命之中,慌不择路也是正常,他向这车夫道:“这样摸黑赶车也是不行,走不出去事小,万一拉到沟里河里了,可就不妙了。”

车夫道:“那就不走了?”方进石道:“你爬到那山丘上看看,看能否看到灯火或者道路。”

车夫听了却不做声,方进石知dào

他不愿意去,于是道:“这次救了康王爷,他日后定有赏钱,到时我不要了,悉数给你。”

这条件显然对这车夫很有诱惑,他提了马鞭,摸黑到山丘上探路去了。

方进石站在马车旁边,一阵阵大风吹来,让他感觉有些寒冷,就想上马车上坐着,他刚攀了车身要向上爬,本坐在车里的赵构忽然从里面极快的钻出来,方进石猝不及防,两人脑袋重重撞在一起,声音甚是响亮,两人同时“哎呀”了叫了一声,赵构抱着脑袋回坐在车上,方进石却是从马车上下来,抱着额头蹲在地上,此时眼前金星乱转,他也不顾得赵构王爷之尊,怒道:“好好的车里呆着,你下来作甚?”

赵构也觉得有些不对,低声解释道:“车里不知dào

进来一个什么东西。”方进石微吃一惊,他想到车身板壁上还穿着一把短刀,就走过去使劲拔了下来,他提了短刀,从腰间却了火折子,用火折子照亮向车厢里看了看,一只黑色蝙蝠快速从车厢窗口飞走了,方进石松了口气,回头向赵构说道:“只是一只蝙蝠,没事。”

赵构惊魂未定,向方进石道:“你们是什么人?要回开封城里么?”方进石道:“我们是蔡驸马府里的,奉命给澄云寺的观云师父送花草回来的。”赵构哦了一声,半天不说话。

方进石看这九王爷此时才想到问这个,也不知是粗心还是因为害pà

的原因。他向赵构道:“九哥还是到车里坐着,里面暖和些。”

赵构道:“你呢?”方进石道:“车夫到前面探路去了,我到另外一面看看,九哥在车里等着我们回来。”

赵构迟疑了一下道:“我……我和你一起去。”方进石听他这么说,知dào

是他害pà

一个人留在这里,不好明说而已,以他王爷尊贵少经事故,刚刚经lì

如此命悬一线,害pà

也实属正常。

方进石倒宁愿他呆在车上,不过他既然怕了,也不好说什么,赵构从马车上跳下来,跟在方进石身后向另外一个方向探道,没走多远,赵构忽然“哎呀”一声蹲下抱住了脚,方进石道:“怎么了?”

赵构道:“扎到脚了。”方进石才想到,他傍晚在桥头急于上车把鞋挂掉了,现在只穿了袜套,方进石又不忍让他受罪了,只好放qì

去寻路,他走过去扶着赵构坐在身边的一个小土丘上,赵构脱下袜套,摸索着去寻脚上的刺。

方进石望望天色,道:“现在有二更天了吧。”赵构道:“可能有了。”方进石道:“我们坐的这里,好像是个坟墓。”赵构“啊”的一声急跳起来,方进石暗暗好笑,他倒不是故yì

吓这赵构,只是刚刚才发xiàn

坐在坟墓上,随口说出来的。

方进石笑道:“没事没事。”赵构小声的道:“我们回马车上等吧。”方进石无奈,也只好如此了,他站起身来道:“走吧。”他过去扶了赵构走回马车处,路过一棵树下时,赵构道:“我踩烂了一个果子。”方进石以为他胡说,赵构弯腰把踩着的果子捡了起来,凑近鼻子闻了一下道:“是柿子。”

方进石点着火折子,果然是一个烂掉的柿子,他们正在一棵柿子树下,此时已然深秋入冬,北方的柿子早已成熟,落在地上的变软变烂,方进石借火光和赵构还真在地上找到几个,二人早就有些饿了,不管干净与否了拿来就吃,赵构从没有这样吃过柿子,他本想让方进石点着火折子剥皮后再吃,可是看方进石连皮一起吃了,也只得学他。

第148节 影铺秋水面

赵构一说这个谢字,方进石忽然一激灵,他现在是和未来的高宗皇帝睡一张床上,此时不要点好处更待何时?

方进石扭过身来转向赵构道:“九哥,你当真肯谢我?”赵构认真的道:“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不太为难的,你尽管提来。”赵构也不是个傻子,没把话说死说尽,方进石低笑了道:“我要的东西只是九哥一句话,不知dào

九哥肯不肯答yīng

了。”

赵构道:“你要我说什么话?”

方进石道:“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九哥赐我免死金牌,答yīng

我今生无论犯了什么事,都不砍我脑袋就成了。”

赵构吃了一惊,压低声音道:“我一个小小的康王,如何有权力答yīng

你这个?”

方进石道:“此时没有,可能以后会有的,九哥先应允下来,只当成是和我说个笑也行。”他想诱导赵构答yīng

下来,想将来君无戏言,让赵构没法反悔。

赵构却不上这个当,躺下来道:“这个怎能随意说笑?还是等回到汴梁城,我送你些金银吧。”他说完竟然背对着方进石,闭眼睡去,不再理方进石。

方进石见得不到他的答yīng

,也没办法,再加上困乏,不久也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赵构就早早醒来,这破屋烂被的让他实在无法安然睡踏实,今天倒是个好天气,万里无云,那个车夫居然一夜未回来,赵构翻身起来,推开窗格看看外面,然后回身把方进石推醒,方进石揉着眼睛问道:“怎么了?”

赵构道:“现在怎么办?”方进石叹息了一声,坐起来道:“出去看看再说。”他下床来摸到鞋子,正准bèi

穿起来,眼睛余光处,感觉赵构的神色有些不对,笑了一笑摇摇头把鞋子重新放下,光着脚走向外面道:“我先到外面看看去,九哥稍候。”

他走出破屋,向那房主老头儿打听了一下路径问了问当地情形,找盆清水随便洗了一下脸,赵构不久也穿了鞋子跟了出来,方进石耐心的等他细细的把脸洗干净了,才道:“九哥身上可有钱?我们买个驴子,拉车到镇上去。”

赵构想了一下,从身上取下个玉佩道:“把这块玉卖了,应该就够了吧。”方进石不识玉的好坏,不过以他想来,从王爷身上取下来的一块玉,当是值不少钱了,于是接了过来,找那老者去村里买了一头驴子,顺便买了些吃的东西,方进石把驴子套过马车,赵构上了车去,把鞋子还给方进石,让他去赶驴车。

方进石赶了驴车,吱吱吜吜的慢慢前进,顺着那老头儿指引的道路,前行了不到十里路,就来到一处小镇上,这小镇名叫半郭集,既非官道要道,又非人口特别密集之处,只是一处较偏僻的不大集市。方进石赶忙跳下车去,先去买了双鞋子,这才解决了两人一双鞋子的窘迫尴尬。

他回到驴车上,刚要驱赶驴车继xù

前行,赵构忽然站了起来道:“我的人来了。”

方进石扭头望去,果然见一群人正从熙熙攘攘的西街而来,前面的一人正是那个车夫,他身后的康王府随从大老远的看到赵构,就大声喊叫着奔过来,这群人死里逃生,又见康王,不免有些情绪激动。

方进石本没有特别在意,只是这群人身后不远,一个女子的身影从左面穿街进入右面的巷子中,人潮人往中,方进石随意一瞥,恰巧的看到她,这身影似乎有些熟悉,方进石心头一跳,赶紧从马车上跃了下来,不理会康王手下,急急的分开人群,跑到那女子消失的小巷子里。

他左右查看,这小巷子四通八达,早已没有了那女子的身影,更不知她走向何方了,他不死心,又到处看了一看,还是没有。

方进石站在那巷子口处定了一定,摇摇头往回走,临到马车处时又回头看了一看那巷子处,因为这女子让方进石感觉,她就是那个千娇百媚、任何男人一见难忘的云奴儿。

只是这女子身着好似朴素的衣服,和云奴儿一向华丽色艳的衣服风格不同,她急匆匆而过,他并没有看的清楚,只是感觉像是云奴儿而已,若说这云奴儿忽然到了这开封,也并非不可能,只是当真是她么?

方进石无法确定,他怏怏的回到马车处,赵构的属从已经和他见过礼毕,那桥头处康王府被盐枭杀死三十人左右,没死的大部分有伤,好在不久之后就有人报了官府知dào

,都城外出了如此大案,开封府尹和大理寺都不敢怠慢,全力派出精干捕快,画影图形,整个开封府搜捕这些盐枭。

这些来接康王赵构的也有开封府的官差,赵构虽说并不特别讨宋徽宗的喜欢,但终是王爷皇子,开封府和大理寺也不敢得罪,一起接了向开封府而来。

方进石本想留下去找一找那女子是不是云奴儿,开封府官差却是不允留下,定要到汴梁城里留下口供,方进石无奈,只得暂时放qì

寻找。

在道上,方进石听两个开封府的官差感叹,最近开封府真是不太平,昨晚上刘锦记的锦鸡一夜之间,纷纷暴亡,他想起那个郭京在刘锦记面前扬言,要“刘锦记,死光光”的,这个果然是应验了,虽然方进石并不清楚这郭京到底投靠了什么样的厉害人物,做的出如此大事,可是他绝不相信这郭京忽然就能使法神仙上身,成了神仙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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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节 店沽浮蜡酒

方进石听后大感意wài

,这那罗延居然是跟踪他而来,实在是让他想不到,方进石问道:“不知有何见教?”

那罗延挠了挠后脑勺,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的道:“我……我想还你点钱。”方进石这才恍然大悟,微笑着:“不用还,那点小钱算的了什么,当日我也没说是借给你的。”

那罗延认真的道:“施主慈悲,肯出手相助,已是恩德有加,在下怎敢贪没不还?”方进石听他口称施主,又是如此说话,猜想他一定是在寺院里呆过,他判断那罗延这种人一定爱较真,如果执意不让他还钱,一定会闹的不愉快,所以也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点了点头。

那罗延从后背褡裢中取了一个小布袋子,郑重的交给方进石道:“这里面是三百文的辽钱,只怕还远远不够施方当日之数,只是在下暂时只能凑这么多了,下月一定还齐。”

方进石也不给他客气什么了,将小布袋放入怀中,那罗延看他收好钱袋,道:“施主上次给的是宋钱六百文,我方才给的是辽钱,下次还钱定依行情把差价补齐,不会让施主吃亏的。”

这那罗延认真老实,方进石有点喜欢他了,他看了看那罗延道:“你把钱都还了我了,还有钱吃饭么?”

那罗延赶忙道:“有钱有钱,而且蔡府中吃饭不用钱的。”方进石这才想起,蔡府中的下人是包吃住的,他笑了道:“当真还有钱?”

那罗延“嗯”了声重复道:“有钱!”方进石上前一步:“那好,我们到前面巷子里,你请我喝杯酒成么?”

那罗延大感为难,他还了钱以后,身上只余十几文辽钱,这点钱别说请人吃酒了,就是请别人吃炊饼喝冷水都没底气了,可是他又不是个小气的人,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因而神色有点僵硬不自然。

方进石在他肩头拍了一下道:“走吧。”从他身前绕过,那罗延只得低着头硬着头皮跟在后面,一路都在盘算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方进石领着他沿街走了数十步,来到一家小小的饭堂门前,这家饭堂甚小,只有三四张桌子,夜色中,店中只点了两盏灯头如豆的油灯,有两三个脚夫装束的人占了一张桌子在闷声吃面。繁华的东京汴梁城,既有金满楼、会宾楼这等一流的大酒楼,也有这样寒酸狭小的小饭堂,方进石站在门口向里望了望道:“就在这里吧。”他不等那罗延同意,迈步就进了这小饭堂,那罗延迟疑了一下,只得跟了进来。

店中的小二哥一看有客人到了,忙的把二人让到里面,方进石也不客气,先坐到监窗的一张桌子前,那罗延无奈,只得坐到他对面,店小二边擦拭桌面边陪笑道:“两位客官吃点什么?”

方进石看了一眼那罗延的神色,抬头对店小二道:“随意上两个小菜,两角酒上来就成。”店小二答yīng

一声,进厨准bèi

去了,方进石向那罗延道:“两角酒够了么?”

那罗延木然道:“够了够了。”方进石随口道:“不够再叫,先叫这么多了。”那罗延坐在那里,趁对面的方进石不注意,转过身伸手在怀中摸索几下,希望有奇迹出现,怀中忽然多出一些钱来应付今天这尴尬的局面,只是最近的日子,他每一文钱都记得非常清楚,怀中也不可能会多出一些钱出来,摸索半天,一个铜子都没摸到。

他心中开始后悔那么快的还方进石钱了,应该先拉着方进石吃喝一番以表谢意,如果现在重新让他开口,找方进石把钱要回来,这话是无论如何那罗延是说不出口的,他正在这里懊悔着,店小二已经把酒菜端出放在桌面上,一共只有两种小菜,小半坛子酒。

店小二把酒菜放了正要走开,方进石从怀中掏出一小块银子放在桌面上道:“小二哥,这钱先存zài

柜上,等我兄弟走时一并结账。”

店小二眉开颜笑的谢了,那罗延赶忙假意客气一二,连说:“不是说好我请的么?”

方进石强硬的把店小二推走,回头对那罗延道:“我钱都已经给了,再推来推去的不是给人看笑话么,下次兄长再请好了。”那罗延这才作罢,他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原来他也想过方进石这么一个大方的人,可能会主动结账的,可是真的方进石这样做了,他又感到不好意思起来,如果说原来他只是感谢方进石出钱救他,现在已是打心眼里对方进石好感十足了。

方进石并没有用那罗延给的钱,而是用了自己的钱,这种小细节也让那罗延觉得保有了一点面子,他甚至平生第一次主动的站起身来,拿过面前的酒坛子,为方进石倒上一杯酒来,方进石忙得端起来道:“来,为我们两个相识,干上一杯。”

那罗延道:“好好好。”他不等方进石多说,端起来一饮而尽,方进石也把这酒喝干了,这小店的酒是市面上最便宜的浊酒,入口呛喉,直辣味烈,方进石眼泪都快要辣出来了,不对比不知dào

,这一对比,才比的出来那桃花酒的醇厚香溢来。

那罗延平日也极少饮酒,这低劣的浊酒也让他有点难受,方进石看他表情,笑了道:“这酒好辣好呛。”那罗延附和道:“是够辣的。”

方进石哈哈笑道:“这也表明这酒真是有料,没掺什么水来。”那罗延听他说笑,心情放松,也慢慢放得开来,他心中一直背负了太久压抑的东西,长大以来从没有真zhèng

开心过,在这一个初冬的夜晚,和一个不怎么熟悉的,同样相仿年纪的少年喝酒,那罗延忽然轻松了起来,心情变的大好。

酒不在于贵还是贱,醇还是薄,在于的是和你一起喝酒的那人,是否让你暂且忘记伤心忧愁,真的朋友有酒越喝越有味,那怕是十文钱都可以买两角的浊酒,也会让你很想喝,那罗延接连喝了十几大杯,店小二已经拿了几次酒上来,方进石又让他上了几个菜,转头对那罗延道:“之前我还有点担心你在寺院里住过,怕不得饮酒呢。”

那罗延道:“我是没喝过什么酒的,不过却不禁酒。”方进石道:“听名字我还以为你是番邦人氏呢,谁知是寺中的大师给起的名字。”

那罗延道:“是寺中的师兄们随口叫的,后来他们都这么叫我,师父就让我默认了,我有名字的,我姓高名宠,真定人氏。”

高宠,方进石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脑海里似乎听过这个名字,但却没有多少印象了,他对那罗延,汉名叫高宠的这个少年道:“我叫方进石,江南人氏,你可以叫我小方,或是小石头也行。”

高宠微笑道:“小石头,这名字好的很。”

第150节 尘暗旧貂裘

高宠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也没读过什么书,只是他这首词是唱面涅将军狄青的,他是我最佩服的大英雄了,是以才觉得好。”方进石呵呵而笑,这高宠虽然话不多,可是透着纯真可爱,方进石端了酒杯笑了问:“你真的非常崇敬狄青么?”高宠非常肯定的点了点头,正色道:“家父一直在西北军中效力,西北诸军那个不敬仰狄大将军?我打记事起,家中就挂了狄大将军的画像,每日供香朝拜。”方进石道:“那令尊定也是位了不起的人物了,不知曾在西北那路军中效力,我也曾在西北永兴军中呆过几天,听过令尊大名也未可知呢。”高宠却明显的迟疑了,低了头沉默了一下,然后抬头道:“家父只不过是个军中的马前卒,地位低下,且已亡故多年,兄台怎会认得?不提也罢。”方进石听他说话有些言不由衷,不过高宠既然不想提,方进石也不好问下去,他站了起来道:“你把酒喝了,我带你去个地方。”高宠道:“去哪里?”方进石道:“去了你就知dào

了,定不会让你失望。”高宠听话的把面前的酒喝了,方进石叫了伙计结了帐,他和高宠从饭堂中出来,在街头租了一辆驴车,坐上一直向城西而行。高宠坐在车上看左拐右拐的好半天,有点着急的道:“我们这是去哪里?太远了明天再去了。”方进石一指前面不远的大宅子道:“马上就到了,就是那里了。”驴车停在那第六家大宅前,夜色中宅门紧闭,往里看不到一点点灯火,方进石和高宠跳下驴车,他让驴车等候,带了高宠踩着高低不平的门前小路,来到大门前。方进石也不去打门,却上前摸索,他摸了一下道:“怎么给锁上了?”高宠插嘴道:“想是主人家出门去了。”方进石道:“这里现在没人住的。”他又摸了一下道:“换了个门环,我说上次来门环都坏了,怎么锁的。”高宠道:“既然主人不在,门也锁上了,那我们就回去吧。”方进石丧气的把门环一拍,转过身来,顺着墙走,说道:“我们到后面看看。”高宠也不知他要看什么,只得跟着他走了一会儿,方进石带着他走到一处矮墙边,抬头看了看上面道:“从这里翻墙进去吧。”高宠吃了一惊,大半夜的跑到这里居然是要翻墙进入别人的宅第,他心中在想:莫不是要做个贼人来偷东西?方进石也不管他怎么想的,攀了墙头向上爬去,好在这里墙头不高,又年久失修,塌了一嘶高宠虽然不愿意,可是也是依他的话也攀了上来,他却是毫不费力,比方进石速度快的多了,方进石等他攀了上来,然后跳入墙内,高宠骑在墙上却是不愿意跳了,方进石站在下面叉了腰道:“跳啊。”高宠道:“这里是什么所在?这深更半夜的,可别惊动了官差。”方进石道:“放心好了,这里是我家,官差来了也没关系。”高宠听了这才跳了下来,问道:“当真?”方进石笑道:“骗你何来,只不过尚在修理房屋,我没搬过来而已。”高宠这才把心放在肚中,方进石带了他到那照壁前,抚摸着那墙道:“这里原来住的就是那位你心目中的大英雄狄青,上面的字都还是他所写的呢。”高宠道:“真的?”方进石笑了道:“自然是真的了,要不在这晚上带你来此什么,来这里就是让你感受一下狄大将军生活过的地方。”高宠抬头望去,夜色中墙上的字虽大,但也看的不是甚清,背面的画更是看不出画的是什么,他自小对狄青都是以一种战神偶像般的崇拜,此时站在狄青以前所生活过的宅中,耳畔似乎传来战马的嘶鸣声,战场上的喊杀声,狄青的吆喝声,高宠竟然呆了半天。

第151节 客至共开颜

大宋的科举考试是之前朝代没有过的严谨和庄重,所以连京城中的吵闹都要管理一下,以免学子分心。

方进石一个人从施全的锦线庄里出来,随意的想到处转一下,找个地方吃个午饭,他正走到一处街角时,猛一抬头,看到面前有两个大汉架着膀子靠墙边而站。

方进石心头一惊,转了头想回走,一个大汉走上前来拍在他的肩膀上道:“方公子慢走。”方进石知dào

遇到了麻烦,回头陪笑道:“两位大哥有何见教?”

这大汉道:“我家主人有事想请公子帮个忙,到他那里去一趟。”方进石道:“不知贵主人是那位?可否见告?”

另一名大汉道:“去了你就知dào

了,放心好了,我家主人没有恶意,只是有事相请。”

方进石看这两名大汉虽然长的有想凶相,但是说话之间还算有礼,料想这光天化日之下,大宋都城之中,他自己一个平头小百姓也没有什么仇恨的,身上也没多少钱,就跟着这两名大汉去了。

这两个大汉领着方进石转过一条巷子,到了一座小楼面前,这小楼灰砖青瓦,地方并不大,装饰也很是普通,两名大汉带方进石到了楼下,指了楼梯道:“方公子自己上去吧,我家主人正在楼上等候。”

方进石狐疑着,慢慢的抬腿上了小楼,他上了二楼,看二楼的门似乎虚掩着,方进石向楼下看了一下,楼下的一名大汉向他做了一个手势,示意让他推门进去。

方进石慢慢的推开了二楼的房门,这房间不小,中间有板壁隔成两间,整个房间显得极是阴沉沉的,原来窗户都封上了,地上放了许多瓦罐一类的器皿,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草药的味道。

里面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方公子前进。”这声音似乎是右面隔间里传出来的,两间中有一道门,门上挂着布幔隔帘,一股热气烟腾腾的从隔间里冒出,好像里面在煮什么东西。

方进石抬脚向里间走去,房间里光线实在不好,他一个没留神脚下,似乎踩到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上,方进石吓了一跳,赶紧跳开,凝神再看,直觉的头皮发麻,原来方才踩到的是一条盘旋着的大蛇身上,不过也许这蛇是死的或是睡着了,给他踩了一脚居然没反应,依旧盘在地上。

方进石定了定神,从这蛇远远的绕过,来到那隔间的布幔前,伸手挑开了布幔隔帘,这隔间地方也不大,光线也好,有一小小的窗子并没有封住,房中间一个小小的铜火炉,上面一个蒸笼正在冒着热气。

窗台前有一木轮椅,一个青袍老者正坐在那里,他手中握了一本书,似乎刚刚在一边品读,一边煮食物吃,这青袍老者方进石也是见过的,他就是那天在九里桃花醇后院中,之前和郓王赵楷一起下棋的那个人,方进石记得,赵楷称这青袍老者为“十六叔”,想来也是赵姓皇家一族。

这青袍老者看方进石进来,淡然一笑道:“老朽方才坐在这里,看方公子从街头匆匆而过,斗胆相邀,还望见谅。”

9999节

卡卡文,4个小时写不出一个字来,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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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节 风雨纵横至

景王赵骇正要说话,门口有人喊道:“王爷,刘统求见王爷。”

赵骇道:“进来吧。”跟着听到门响,脚步声近,不大功夫,一个中年汉子掀开布帘走了进来,这个一看长相穿着就是个精明的商人,原来这个人就是那个刘锦记的老板。

方进石在这里一看到刘统,就知dào

他原来走的是景王赵核的路子,想在京城里混,卖这十分挣钱的锦鸡,没有点路子当然是不行的。

刘统猛然看到景王的房中有个生人,不禁微吃了一惊,他向赵骇行了一礼,道:“见过王爷。”

赵骇把他面前的酒杯拿起来喝了一口才问道:“事情查清楚了?”

刘统“哦”了一声,却没有向下回答,他下意识看了方进石一眼,自然是因为生人在场,他不好直说,赵骇道:“说吧,他不当紧的。”

刘统这才清清嗓子道:“据我得到的消息,这个郭京,数天前还是个混吃混喝的无赖道人,忽然不知如何得了神通,有人说他是夜里被张天师托梦,仙游到龙虎山传他神法,这才厉害起来。”

赵骇点头道:“竟然连张天师都搬出来了。”

刘统接着道:“张天师传法这等事也只能骗骗老弱妇儒,实则这郭京是得到一个强硬的后台,这一切的把戏全是此人搞出来的,前几日在我店前的起哄围观的市井小人,全是被这人收买作假的。”

赵骇没有说话,刘统就继xù

说下去道:“这个人姓王,名叫王宗弼,以前从没听说过此人,也不知何时到的京城,我花重金才得到消息,原来此人根本就不是我大宋人氏,而是一位从金国随使团来的女真人,女真名叫完颜兀术,据说还是金国的什么王子。”

赵骇还没有说话,方进石先接了话道:“他是金国皇帝的四太子,没想到竟然是他。”

他说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赵骇反过来问道:“你认得此人?”方进石答道:“以前见过两次,只是今日才知dào

他的身份。”

赵骇沉吟道:“他一个女真人,来扶持一个无赖道人,不知有何居心,不过像郭京这样的泼皮无赖,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方进石听他居然对郭京和完颜兀术有点看不上,不仅有点摇头,赵骇看到了道:“若是以前,这等事是由银蛇出面处理的,如今老夫身边连个能顶的事的人都没有,全都走了。”

方进石陪笑道:“那……在下马上写封书信让她赶到这里,替王爷出力。”

赵骇道:“如今她远在陕州,说了也无用,也罢,这件事就交给你,由你来处理好了。”方进石一愣,显露出愕然的表情,赵骇皱眉道:“怎么,你不愿意么?你还不替我好好做几件事将功补过,看我如何处置你。”

方进石忙是陪笑了道:“不敢,只是王爷要怎样才算处理得当?”赵骇板起脸冷冷的道:“这还要我说么?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如此的不说清楚,方进石有点发蒙,正想着要不要再说点什么话询问一下,赵骇闭了眼睛道:“我累了,你们下去吧。”

刘统向赵骇行了一礼,转身向外走出,方进石无奈,也只好跟着下了楼梯。在这之前,方进石心头一直有个心病,就是如何向景王赵骇交待,万一赵骇使人找上他找麻烦怎么办,之前赵子平那么对付他,一直让心中隐隐不安,如今赵骇好像并没有打算追究以前的事,事情好像已经解决了。

可是今天忽然赵骇让他去做这样的事,这让方进石感觉到无从下手,梁翠容现在又不在身边,也无法问问以前是如何处理的,在这样的事情上,方进石感觉真的是心有所不逮,能力不及他这个女人。

所以他现在很想让梁翠容到开封来,确实是想她了。

他下了楼梯,刘统正在楼下等他,一看到他下来,就迎上来笑道:“方公子,去喝一杯?”

刘统这个人一看就是非常精明的人,他先方进石下楼来,就马上用这短短的时间,向楼下把门的大汉打听了方进石的名字和基本情况,待方进石慢慢走下楼来,就提出一起喝酒。

方进石也正想向他打听一些情况,正好也没吃饭,肚子正饿的慌,就答yīng

了下来,他坐上刘统的马车,一路下来,找了家阔气的大酒楼。

方进石看这家酒楼上的招牌名叫“斗金楼”,就是取“日进斗金”之意,刘统应该是这里的熟客,他带了方进石进了雅间,店小二忙的过来招呼,刘统道:“小二,把你店里的招牌菜都先上一遍,回头再说。”

店小二马上显露出为难的神色道:“对不住了刘爷,今日小店的几位大厨师去应试了,余下的可能做不出往日的品色来。”

刘统好奇道:“莫不是你店中的大厨师都是读书人,这倒是少见的很。”

这店小二道:“这倒不是,因是今年大比之年,汴梁城中各大酒楼联名也跟风举行厨艺比试,争个状元图个名头,也好争些客人来。”

刘统笑道:“这倒是新鲜了,连个厨子都要比个状元探花来了。”

店小二陪着笑脸道:“何止是厨子,如今汴梁城中,各行各业都借着这大比应试之风,来争个高下,木匠铁匠,撑船的做豆腐的,皆有比试,不过最热闹的行当,除了朝廷的举子应试以外,便是各大勾栏瓦肆的行首花魁斗艳了。”

刘统一直忙于生意,对这些基本不关心,他如果不是店中锦鸡暴亡,也说不定会跟风举办个斗鸡大赛,但是现在却没了这种心思。

方进石和刘统就在这斗金楼随便吃了一餐,这刘统过于精明,方进石想要从他口中探听些什么有些困难,他也不喜欢和刘统这样的人打交道。

所以这餐饭,表面上也是热闹客气,其实并没有太拉近两人的关系,饭后方进石告别刘统,回到了锦线庄分号。

他一进门,邓安就迎上来道:“公子,你到那里去了,到处找不到你。”方进石道:“有何急事?”邓安道:“还不是置那城西宅子的事,施大掌柜的已经把钱付给肖永明了,现在找人修房子呢,你也不过去看看。”

方进石暗叫失礼,施全是给他自己置房产,他居然都不过问,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方进石赶紧的到了城西的那所宅子处,施全正指挥人清理杂草,清理院落。

方进石走到施全身旁,叫了声大哥,施全看到他来,笑了道:“你来的正好,我正想和你商量一下,在这院中摆上几个大石桌,以后可以在此饮酒,你看如何?”

方进石道:“一切大哥做主就是。”施全道:“这里是你家,哪能由我做主?能看着你成家立业,我也放心多了。”

方进石道:“只说我呢,大哥也应该成个家找个嫂夫人才好,我看那冯姑娘真是不错,大哥何不……”施全忙是道:“大哥的事自有分寸,我刺配归来未久,待等些时日,晦气过了再说。”

他既然这么说,方进石也不好说什么,施全又把这宅子看了一遍道:“这地方如此之大,多建几处房屋才好。”方进石道:“还是不要建了,尤其是这前庭和门面,大哥还是不要改了,兄弟喜欢这样的。”

施全略一沉思道:“就依你了。”

当日这施全找了木匠,泥水匠,在这狄青住过的大宅里大修木土,重新建了围墙和三处房屋,他又买来花木栽种,终将这宅子修的像模像样的。

而此时的大宋朝堂之上,严肃的殿试终于落下帷幕,才华过人的郓王赵楷,三篇文不过午时,就缴了卷,也是他确实有才,也许是朝中评卷之人有慧眼识珠,知是郓王所做,这个谁也说不清楚了,总而言之,赵楷终是以状元第一赢得头魁。

当朝的宋徽宗闻听少宰张邦昌报说得了状元的是自己的儿子赵楷,满心欢喜,虽然他对自己这个儿子并没有过多的喜欢,但是赵楷高中状元,还是让他异常的高兴。

只是宋徽宗又担心别人说闲话,就提笔将第二名的榜眼王昂提为状元郎。

赵楷春风得yì

,成为中国历史上身份最高的科举考试“三鼎甲”。

方进石一方面去看那个宅子整理修葺的进展程度,一方面正式到开封府士曹参军赵鼎处混日子,他从高宠处得来的那一点点可怜的情报,已经让赵鼎和秦桧满yì

了。

高宠终于还是到了徐王赵棣府中专门蹴鞠,王孙公子提名要他,不由的他不去,去徐王府也算是高就了,宋代尤其是高俅之后,到王孙高官府第蹴鞠,俨然已经是一条升官发财的捷径了,说不得一个不留神,也许可以像高俅那样平步青云。

方进石的宅子终于修的差不多了,这一日,肖永明过来查看,对方进石道:“这宅子不日就可修成,到时正式乔迁,不可少了我的酒水。”

方进石笑了道:“这怎会少了你的。”肖永明道:“今晚汴梁城中十里烟花,勾栏瓦肆花魁坊间斗艳,飞将军亲自点朱,一同前去观赏如何?”

方进石奇道:“飞将军是何等人也?争花魁难不成还要位朝廷大将军点朱划名?”

肖永明大笑道:“你居然连飞将军都不知,实在是白在汴梁城中呆了这许多时日,今晚去看看就知dào

了。”

点朱划名方进石是知dào

的,就是把十里烟花之地夺得花魁之名的名伶名字用红笔圈点,以示得魁首之名,只是朱红色未免有点不敬,所以一般改为紫色的染料笔,好像也有点后世的“红的发紫”的味道。

第153节 归时在社前

大宋都城开封汴梁,入夜灯火辉煌,路上行人如织,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

方进石和肖永明出得城西家中,信步到了街上想找个平时随处可见的驴车,或者轿子马车之类的到城东去,可是今晚竟然好大功夫才找到一辆破驴车,方进石坐在驴车上看着街上的人流,对肖永明道:“莫不是我记错日子了,今天不是过新年的吧?”

肖永明笑了道:“当然不是了,过年还要些时日。”

方进石道:“那我看今晚好像人特别的多,选个花魁也不用这么热闹吧。”肖永明道:“大宋官家寿诞大庆,特地赦令东京汴梁三日不闭关不宵禁,又赶上这选花魁,人多些也一点不奇怪。”

方进石这才明白,二人坐了驴车一路向城东,到了后来人多之处,驴车竟然无法再前,方进石和肖永明下了车,徒步继xù

向前,人潮越来越多,拥挤不堪,方进石脚都被踩的生疼,胸膛发闷,于是拉住肖永明道:“还是不去了,我看别的街道也热闹,不如去逛上一逛。”

肖永明道:“马上就到了飞将军的矾楼了,这等热闹之事如何不去?!”

方进石望着前面黑压压的人脑袋,叹息道:“这飞将军贴榜出来公布花魁也就是了,这么许多人涌上来看,哪里看的清楚,再说了他点的朱名,众人也未必认可。”

肖永明还没回答,方进石旁边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反驳道:“即是飞将军点的朱名,别人怎会有异议?”

方进石看说话这个人根本就不认识,回道:“飞将军是哪个?”这书生听他居然连飞将军也不知,口吟诵了一首诗:“九天玉露出禁苑,不赐楼兰赐勾栏。幸有凤城飞将在,甘泉宫酒入酒泉。”

但是就算是他吟诵完,方进石也依旧没明白这飞将军到底是谁,不过这书生已经懒得给他解释,挤到前面去了,方进石心中有点恼火,问肖永明道:“这飞将军到底是谁?”

肖永明这才不卖关子,据实回答道:“飞将军就是这矾楼中的头牌,名叫李师师。”方进石不由的叫了一声道:“原来是她。”

肖永明道:“我就说了,李师师名气如此之大,你怎会没听过呢。”

李师师被称为飞将军,是因为宋徽宗看上李师师后,曾将安南国进贡的美酒赐给李师师。李师师把皇帝赐的这缸酒又转赠给了边防将士,要主帅梁师成效仿汉代李广,把御酒注入泉井,让每一个士卒都能尝到,后来人据此写了上面的那首诗,流传开来,再加上李师师生性豪爽,这才得了如此名号。

方进石虽没见过李师师,不过她的名号却是早就知dào

的,由李师师这等名头身份的人来朱名花魁行首,想要就算是不服的人,也不敢多有异议了。

方进石听是李师师,顿时有了兴趣,便和肖永明想办法用力向前涌去,费了好大力qì

,二人终于挤到了矾楼前面的一个大广场去。

豪华奢侈的矾楼是东京汴梁城数一数二的勾栏院,更是因为李师师的缘故,让这座两层楼的勾栏院名声远扬,此时的矾楼前面搭了个高高的台子,台子上有红布红纱装饰,配以名贵家具,灯火通明下,一个中年男人站在台上不知说些什么,方进石和肖永明想要挤的近些,奈何人实在是太多了,挤不过去。

这台子左右各有两层的楼房,坐在楼上能够很清楚的看到台上的情况,这楼是矾楼的产业,当然只有有着极高身份和相关的人才能上去观看,想来那名动天下的名伎李师师,此时正坐在其中一侧的楼上观看。

这男子说完以后,楼下的百姓们开始大声起哄,也不知在吵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两名婢女模样的扶着一个少女上得台来,说了几句,然后坐在台前的一个长琴前,弹奏开来,方进石听得身边两人谈论,似乎也不知是如月楼还是如玉楼的勾栏院行首。

他们站在实在是太远了,这行首长相如何,根本无法看清楚,评论这花魁状元,当然姿色是十分重yào

,却不是全部,要琴乐,唱牌甚至作词都要在行,这行首抚琴已了,就有无数的叫好声中,大片的红色红色薄绸扔上台来,这种红色薄绸有个专有名字叫做红绡,是为教妨乐伎“投票”的一种东西,白居易在《琵琶行》中说:“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得之红绡的多少,代表这个歌伎受欢迎的程度。

如今选这花魁行首,各大勾栏瓦肆自然拼了大力,除推出了自己的头牌做为竞选人外,自然会花钱找人过来捧场,更别说这些红牌本身就有许多“蓝颜知己”。

肖永明看了这场景不由叹道:“如此场面,就算是大辽最盛时也比不上。”方进石却是懊悔道:“早知这么热闹,应该早些过来抢个前面的位置。”他们离那台子太远,纵是那些行首貌若天仙,也无法看清楚,这才是让方进石恼火的。

肖永明扯了一下他衣袖道:“既然带你前来,怎会让你看不到,跟我来。”

他头前带路,向左近人少的一条巷子走去,方进石心中好奇,跟了上去,这肖永明虽然有点小钱,但是在这开封城中,实在是算不上什么,再说他一个平头百姓,有什么路数能够到前面去看?

肖永明带着方进石一直向左,然后再折了回来,这一大圈子走下来,方进石听得高墙后人声喧嚣,却是这肖永明带他绕到了那台子后面。

台子后面还隔着一座楼呢,纵是想看个背影也是看不到的,方进石疑惑间,肖永明带他走到那楼下一个门边,看样子这门似乎是那矾楼的一处后门,莫不是这肖永明有路子?方进石心中这么想着,肖永明领着他进了这门中,里面一间屋子摆了几张桌子,十几名掌柜伙计正在忙活着,里面还有十几名客人有的正在付钱,有的正在等收纸条子。

肖永明走到一张桌前,从背后包袱中取了两个大大的银锭按上桌面上道:“掌柜的,我买沉香楼头魁。”

掌柜的拿了银锭掂了掂份量,道:“下注最低银两是三十两。”肖永明又从包袱中拿了个银锭出来,掌柜的这才回头对伙计道:“给这位公子开三十两银两的沉香楼头魁。”边上的伙计上前来收了银两去称。

方进石这才明白,这肖永明是过来押宝下注来了,他押了那沉香楼的勾栏院行首夺得花魁的注,只是这最低的一注,如是银两就是三十两,数目也着实不小。

伙计的马上收好银锭子,开了单子给肖永明,肖永明认真的把单子收好放入怀中,旁边早有个伙计等候,肖永明对方进石道:“走吧。”

那伙计领着二人向内走去,穿过一处小花园,伙计把二人领到一楼梯前道:“二位公子前。”

肖永明领着方进石拾阶而上,方进石末上到楼上,就听到非常吵杂的喧闹声,这楼上地方不小,但也站满了人,想来这楼上所站的,都是和肖永明一样,至少下了三十两银两的注才有资格到这楼上观看。

原来此楼就是矾楼台子前的左楼,此处虽是人多,但是却比那原来的位置好上百倍了,台上的一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不知是那家勾栏院的行首正地唱词牌,站在这楼上,基本都能听得到她在唱的什么。

方进石踩了凳子,向下面看去,黑压压的全是人群,仿佛和后世的看戏看电影一般,这行首一曲即了,台下准bèi

好的红绡抛到台上的不知有多少,这行首面带微笑,缓缓有规矩的行礼。

方进石向对面楼中望去,虽说对面的地方和他所在的楼大小是一样的,只是那里却只有二十多人,不用想都知dào

是当朝极有权势的才有资格坐到那楼中去了,最靠近台子的一处用屏风挡了左右,方进石所处的方位看不到屏风处所坐的人,不过想来这里所座的,一定是那位名动天下的李师师了。

方进石正在随便观看,旁边的肖永明低声道:“方公子,等下沉香楼行首出来,你尽大声喊价了,肖某势小,只能帮你到此了。”

方进石正看得高兴,忽然给他来这么一句,有点摸不着头脑,反问道:“喊什么价?”肖永明诡异一笑道:“喊价马上开始,方公子一看就知。”

刚才在台上那行首此时已经下台,轮到了下一位行首上台,这行首方进石听得是烟波楼的的头牌,也是一位明艳动人的女子,这头牌到了台上,行了一礼,早有礼司的先是说了一通话,然后果然就是喊价开始。

这喊价自最低起的一百贯开始,很快就叫到了八九百贯,直至到一千贯才由一豪客喊停,原来这行首比赛完了,就由这喊价最高者直接买走了,不过一个勾栏院中女子卖到此种高价,勾栏院自然挣的不少,买者喊得热血,得到对外也有名声,各得其所。

喊价过后,这行首开始表演琴乐歌伎,趁此当机,方进石低头问肖永明:“你认得那沉香楼的行首?”

肖永明笑了道:“自然认得,否则我怎会舍得下如此重注。”

方进石道:“原来你是看上这行首了,却让我喊价,关我何事?我偏不帮你。”肖永明微笑一下,却并不接口,不过方进石看他笑意中有些不怀好意,一时猜不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烟波楼的行首表演完毕,后面又来了一个女子,方进石看她差不多也完成,跳下凳子道:“我去去就来。”他想上茅厕一趟,肖永明急道:“下面就是沉香楼了,怎可这时离开。”

方进石不理他道:“你自己喊价就成了,我侍会儿再来。”

人群中忽然暴出一阵讶然的呼声,想来是这位沉香楼的行首上得台子来了,不过方进石已经跳下凳子看不到,肖永明急了,跳下凳子使劲的拉住他的衣服道:“快看看。”

方进石也不由有点好奇,他重新站在凳子上,只见一位红色衣服的女子已经站在台上,她向前行了一礼,她所走的每一步子都像尺子量好了一样,步幅大小不差寸许,行礼的身材僵硬却姿态十分的优美,这女子怀中抱了一个琵琶,脸上不喜不忧的。

这女子一出现在台上,台前台下立时静了一下,接着才有一阵吵杂,她比之刚刚的几位行首来说,仅从仪态和容貌上,已经高下立判,前几位行首和她相比,不过是山野村姑,她才是万鸟中的金凤凰。

那礼司等她行礼完毕,上前向台下道:“这位是沉香楼的行首,云奴儿云姑娘……”不等他说完,台下的喧闹声已经淹没了他的声音,方进石心头呯呯的乱跳,定定的看看台上的云奴儿,直觉得热血上涌,云奴儿站在台上,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琵琶,从未向这楼上望过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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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节 朝暮得佳时

方进石自打和云奴儿在柔服县一别,心中也是时常想起她的,一直担心她有了什么危险。然而那一天和康王赵构在半郭集看到一个女人,背影特别像是云奴儿,方进石当时找了也没找到,后来不死心又去了两次,都一无所获,这才相信自己是看错人了。

今天竟然在这万人瞩目的花魁大赛中,云奴儿以沉香楼头牌竞争人身份出现,方进石之前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云奴儿无论走到那里,都是场中的焦点人物,更别说在这以选美为主的斗艳大赛,云奴儿更是做了充分的准bèi

,她一出场来,顿时吸引了场中万千男人女人的目光。

那礼司站在台上说了一番话,无非是说这云奴儿姑娘如何美貌,如何有才学,然后又重述了一次喊价的规则,他最后话还没有说完,方进石这边楼上靠栏杆的一个少年公子已经大喊道:“我出二百贯!”

这少年看到云奴儿出场,就已经看上她了,所以急急不耐烦的喊起价来,他声音未落,和方进石隔了一个人的一人喊道:“我出四百贯。”

方进石扭头看去,这人已然有四十多岁了,身材如同麻杆一般又瘦又直,这人长的极丑,脸上好像是被烫伤的非常严重,看上去让人很是不舒服。

先前的少年继xù

喊道:“我出五百贯。”后来这人叫道:“我出一千贯。”他此言一出,场面上立时安静了许多,连先前喊话的那少年又扭头向这边看,别人加价都是几十贯一百贯向上加,此人却是直接的先前价格上直接翻倍,这人看那少年及周围的人一齐看他,面上有些洋洋得yì

,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态。

先前的那少年一咬牙,喊道:“一千一百贯!”谁知他话还没喊完,加价那人马上喊道:“二千贯!”

这价格一出口,场面立时一阵惊呼,要知dào

一个宋时武官统制级的才月奉一百五六十贯钱,纵是勾栏院这等头牌,平日里有人出个几百贯赎身,已经是很高的了,在这花魁大赛中往往意气面子相斗,高到一千贯以上已经是天价中的天价了,那麻杆一般的人却一下子喊出了二千贯的高价,自然让人为之震惊,底下百姓更是议论纷纷。

先前那少年向这人道:“杜轻侯,我自知斗你不过,你让我一让,明日我专程到你府上赔罪。”

被称为杜轻侯的那丑男将脸别过一边,不置可否。

肖永明低头向方进石道:“公子你也要喊价出来,否则云姑娘便会有麻烦了。”不用他说,方进石也自然知dào

,如果那个杜轻侯最终喊的价高,可能云奴儿让他给买了去了,这是他方进石万万不能接受的。

只是方进石从云奴儿出现,就知dào

这肖永明一直的捣鬼,他一定是早就知dào

了云奴儿会以沉香楼行首的身份出现在这花魁大会上,故yì

拉他来,此时情况突变,那杜轻侯出手之阔又势在必得,这极让方进石头痛万分。

这不是十贯二十贯,八十贯一百贯,而一上来就是上千贯的钱,这也难怪连肖永明都说自己势小了。

先前那少年犹豫了一下,才喊了一句:“我出二千加……五十贯。”这话他喊的明显的底气不足,且这次只向上加了五十贯,加的已经十分勉强。

那个杜轻侯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大声道:“姓卢的黄口小儿,家中才多大势力就敢和你家侯爷抢女人,也罢,看在你求饶的份上,给你个机会,爷爷这次就加的少点,二千八百贯,怎样?”

他这话一出口,更是引起了场中几乎所有人的惊呼,二千八百贯,是之前所未有高价。这等高价,远不是那姓卢的少年所能承shòu的起的,这少年恨恨的看了这杜轻侯一眼,也不再喊价了,直接恼怒的分开左右人群,愤愤的去了。

这杜轻侯更是得yì

,他走前几步,周围的人纷纷给他让道,他一直走到栏杆前,扶着栏杆向下看了看道:“本侯今日出价二千八百贯,你们有谁出价超过本侯的?”

在场几乎所有达官贵人富商豪门公子都不出声了,一些人是畏惧他的势力,还有一些人虽看不惯他不怕他,但是要花超过二千八百贯以上买下一个勾栏院的乐伎,也是不愿意的。

杜轻侯看无人应他更是得yì

,他回头从人群人搜寻,手指一人道:“苏公子,你多出一百贯,我便让给你了。”

那苏公子赶紧的陪笑道:“在下怎出的起这许多钱来?”杜轻侯又向另外一人道:“章公子你可愿出?”

那章公子更是吓的连连摆手后缩道:“出不起出不起。”这杜轻侯更加得yì

,想要再点名一个认识的人吓唬一下,身后人群中有人说了句:“我出三千贯。”

杜轻侯厉声道:“是谁?是谁要出三千贯?”

后排站在凳子的一个少年举起手来,用不太大的声音说道:“是我。”这少年说完话从凳子上跳了下来,径直的走到杜轻侯面前,平静的道:“我愿出三千贯来买下她。”

杜轻侯上下打量了这个少年,他衣着极是普通,身上衣服的料子虽说不错,但是腰间衣着上的装饰却没有特别值钱的玉饰和金饰,这个人就是放在大街上,都不会有人特意多看一眼,他实在是太普通不过了。

但是这样一个普通的少年,敢公然的和他对着喊出三千贯的高价,杜轻侯虽然看他平常,但是在这京城之地,有的是不显山不露水,连他也惹不起的人物,是以杜轻侯也不敢轻易得罪人,他问了一句:“你当真要出三千贯?是宋钱不是辽钱?”

这少年自然是方进石了,他身上锦线庄中,身上的面料当然不会差了,此时杜轻侯问起,方进石依旧用平静的口气道:“当然是宋钱了,你无论加价多少,我都会比你多出一贯钱来。”

方进石想到既然要得罪这位杜轻侯了,索性就装的更挑畔一些,让这杜轻侯摸不着底细,果然,他这么一说话,杜轻侯不由的对他客气起来,向他拱手道:“不是这位公子是……”

方进石傲然道:“价高者得,无关名头身份,侯爷不妨如方才加价一般,喊个六千贯试试!”

这杜轻侯虽有钱又仗势欺人,但却不是傻子,方进石这样唬他一下,他搞不清楚状况时也不敢应声,只是低头询问身边的人,看有谁认得方进石或者是他一同前来的肖永明,可是他们二人都是到这汴梁城不久,圈子又没有什么交集,都没有人认识。

方进石不再理会这杜轻侯,走到栏杆处对着台子上喊道:“在下出价三千贯,已无人出得更高,那么这位云奴儿云姑娘,就是本公子的了。”

那礼司道:“多谢这位公子捧场。”云奴儿依例向他这边楼上弯腰行了一礼道:“多谢这位公子。”她好似以前从不认识方进石一般,脸上依旧是一片平和,甚至连正眼都没有向方进石看上一眼。

杜轻侯走过来道:“且慢!你这三千贯在哪里?你若是信口胡说来捣乱,说不得可是要坐大牢的!”方进石看了他一眼道:“方才侯爷也说出价二千八百贯,莫不是侯爷这二千八百贯也是带在身上的?”

杜轻侯道:“钱虽不在我身上,可是这里许多人都认得我,知dào

我出的起这二千八百贯,不消半日就会送到这矾楼来,可这里谁又认得你,知dào

你出得起这三千贯?”

方进石道:“我自会有钱送来,侯爷何须无端怀疑呢?”杜轻侯沉着脸道:“这里有谁认得你?只怕你这一辈子都未必见过三千贯有多少。”

杜轻侯越看越怀疑方进石并非深藏不露的大人物,言语间就有点不客气起来,方进石刚要想着怎么使个法子摆脱这种局面,后面人群中分开人丛走出两人,直走到方进石面前道:“这位方公子,我家主人有请。”

方进石看这两人态度恭敬,看衣着似是大户人家的长随,方进石还礼道:“不知贵上是……”这两人打头的一人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请方公子移步。”

方进石微一深思,还没说话,杜轻侯叫道:“不能走!拿三千贯出来才能走!”那长随回头轻蔑的看了他一眼道:“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是谁的客人也敢拦着!”

这人不过是一个随从,却敢这般的厉声喝斥杜轻侯,杜轻侯虽不认得是这人是那个府上的,也给震住了,这长随把手一抬,做了个手势,示意方进石看对面。

方进石顺着他的指引,向着对面的楼上望去,那楼上栏杆处一个少年公子凭栏而站,他看到方进石向这边看过来,向他招了招了手。

原来竟是郓王赵楷,先前也没见他在对面,可能是刚到不久,他忽然看到方进石,就让长随过来叫他。别说他以亲王身份了,就是新晋的榜眼身份,杜轻侯也不敢轻易得罪的。

方进石心头一喜,赵楷及时的出现,给他帮了大忙了,方进石跟着这两个长随下得楼梯,穿过花园,从另外一面楼的楼梯上到对面楼上。

第155节 故傍碧山飞

两位长随领着方进石到了右面的楼上,这楼上若非相请,花再多的钱也是上不来的,由李师师在此坐镇,凭你再有权势金钱,也不敢轻易冒犯的。

赵楷身份自非比寻常,前不久又高中榜眼,春风得yì

,今晚无事,就也想到这矾楼瞧一下,看教妨瓦肆中的歌伎的状元三甲是如何评出来的,凑个热闹,却不想正好kàn

到了方进石。

方进石上得楼上,向赵楷拱手行礼道:“郓王爷,恭喜高中。”

赵楷走到他面前,哈哈笑道:“怎地叫起郓王爷了,还是叫三哥吧,昨日里还想着找你下棋呢,却又有别的事误了没去。”

方进石看这赵楷和他说话态度很好,没有丝毫王爷的架子,心中欢喜,也笑了道:“三哥如有兴致,在下随时奉陪。”

赵楷笑道:“那就说好,明日午后。”

二人在此说话,方进石身后一个软软的女子声音道:“赵三哥,你的朋友真是个多情的人,舍得出如此高价来。”说这个话的女人,光听声音就让人感觉非常的舒服,方进石回过头来,却见一人肤色雪白女人含笑站在面前。

这女人天生就有一种让人不可侵犯的气质,在方进石之前的眼里,总觉得天下间论肤色雪白的女人,再也不会有人超过梁翠容了,这也是他内心得yì

的,可是今日见到这个女人,他的这个信心开始动摇了,她似乎比梁翠容还要更白皙一些,更没有梁翠容个头小这样的身材上的短板。

她身上的那种吸引人目光的气质,比之云奴儿还要强dà

,看到她,会让不自信的男人低下头去自惭形秽,方进石看到她,想都不用想,就知dào

这一定是那个天下闻名的李师师,也只有李师师这样的名字,才配得上她。

李师师走到近前,方进石竟然好像不知dào

手应该放在哪里一样,有点局促不安,更茫然的不知如何回答,他怎么说也不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却有这样的感觉,连他自己也感到奇怪。

“千金易得,玉人难求,师师姑娘,人生在世,不应当如此么?”郓王赵楷昂首接道。

“好一个千金易得玉人难求,”李师师道,“那我们也别站着,来听一听这位云姑娘的琴艺如何,台上还在等着呢。”

赵楷点了点头,和方进石一起站到栏边,他们说话的当儿,云奴儿在台上已经弹了一曲琵琶,此时她坐在琴前,准bèi

抚琴。

方进石知dào

云奴儿会抚琴,也知她水平不会差,可是要在李师师这样的行家面前,不知能否得到她的认可,云奴儿纤指轻抚,在那古琴上弹奏起来。

琴声悠悠,开始舒缓,继而中途忽然骤急,便如一匹野马上荒原上狂奔,最后转缓,似乎这野马没了力qì

,信马而行,弹的好坏,方进石是不太懂的。

只是云奴儿一曲终了,台下的叫好声并不热烈,扔上台来的红绡也是有限,汴梁城中有的是抚琴高手,前来听琴的也是不少,看来云奴儿的这曲琴声,并没有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可。

云奴儿却好像用尽心力,表情中虽然还是看不出喜怒,低了头站在柱边,但方进石感觉她可能比较失望,他扭头去看李师师,想看她如何评价,但看李师师却是微微点头。

李师师转头向赵楷问道:“三哥觉得此曲如何?”赵楷道:“这位姑娘技艺上佳,奈何曲谱是错的,这首《怒马狂奔》十得其七八分像,可惜啊。”

李师师道:“敢在这场面弹奏这首残谱,这位云姑娘对自己的琴艺也是自信的很。”赵楷道:“这曲子是辽人琴师所做,本来知dào

的人就少,再加上这位姑娘得到的错谱,无人喝彩也是正常了。”

他们在这里说着话,台上的云奴儿本来下面的程序要唱词牌的,云奴儿却低声和那礼司说了几句,那礼司有些愕然,他走到台前道:“方才云姑娘说身体不适,沉香楼正式退出花魁大选。”

这花魁比赛中途退出者之前也有,不过如果中途退出,身份就会大大打折,还要向喊价都协商陪罪。

李师师叹息道:“可惜了。”她向身边的一个婢女道:“去把这位姑娘请到这里来。”这婢女答yīng

一声去了,过不多时,云奴儿便跟着她也来到这楼上。

本来云奴儿代表沉香楼争这花魁,自然有沉香楼的人陪同,只是要上这楼上,那些人却没有这个资格。

云奴儿抱着她的琵琶,缓步上得楼来,她在外人面前永远都是这种非常正式的礼节,方进石看她气色还好,还在想着是不是要装作以前没见过还是怎么着呢,云奴儿本来平静的脸上,看到方进石,却开颜羞涩一笑,低下头去。

她走到李师师面前,正正式式的行礼道:“见过师师姑娘。”她那一笑,已经让李师师看在眼里,李师师走过来扶了她道:“请起。”然后转头向方进石看了一眼笑了道:“我就知dào

,你们一定是郎有情,妾有意,又是一段姻缘佳话。”

云奴儿微低了头道:“多谢师师姑娘成全。”她竟然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方进石看着云奴儿绕了这一大圈,到了这开封汴梁城,不去找他,却去参加这花魁大赛,又找了肖永明拉他到这花魁大赛上把她买下来,想破头也想不出她到底要做什么。

他就冷眼的看着云奴儿表演,李师师向云奴儿道:“我请云姑娘来,是有件东西想送于云姑娘。”云奴儿道:“师师姑娘太客气了。”

李师师道:“方才云姑娘在台上所奏的《怒马狂奔》,我这里有宫苑琴师所补修的一部曲谱,和姑娘所奏些许不同,送于云姑娘。”早有婢女手捧了一个锦盒站在左右,此时上前送给云奴儿。

这首曲子是辽国百年前一个无名的琴师所做,是辽国人学习汉人琴艺结合自己的文化创新的一部曲子,只是后来曲谱有所散失,宋徽宗得到了残谱,亲自操刀,和宫中的琴师一起重新补齐并加以创新,使之这首曲子更加成熟动听,只是外人却无法得到这曲子了。

云奴儿接过来谢了,此时听得楼梯处有人脚步声急,一个随从模样的人带了个年轻女子急急的走上楼来,这两人都是神色紧张,尤其是那个女子,额头见汗,神色间甚是慌张,方进石一看到她,就认出来了,这女子就是前些日子在驸马都尉府中曾见过的那个宫女喜儿。

当日就是这宫女让驸马府中的总管找人去城北澄云寺,送给寺中的观云大师一盆水玉簪的,方进石领的就是这差事才认识康王赵构,此地这宫女虽没穿着宫娥的衣服,穿的是平常百姓家女儿的衣服,可是方进石还是记得她圆圆的脸的。

那随从将喜儿带到赵楷面前,赵楷一看就知dào

有急事,他领了喜儿到远一点的柱子处说话,那喜儿向赵楷比划着说着什么,神态极是焦急,赵楷忽地大声怒道:“有这等事?要这些废物有何用,明日统统拉出去弃市。”

弃市就是拉到菜市上砍头,赵楷一向温文尔雅,少有怒气,此时却忽然暴怒,想来事情真是让他无法容忍了。

这宫女姓张,名喜儿,是柔福帝姬赵多富的贴身宫女,她急急赶来,给赵楷报gào

了一个极坏的消息,柔福帝姬赵多富不见了。

这位十四岁小名嬛嬛的柔福帝姬,是宋徽宗赵佶第二十女,母懿肃贵妃王氏,也就是说,她和郓王赵楷是同父同母亲,是以在宋徽宗所有众多的儿女中,最亲的还是这位赵三哥。

今日晚上,嬛嬛帝姬听说街头热闹,就想要出宫门来玩一下,宫城大内,规矩自然不同一般,嬛嬛虽说是公主身份,按规矩晚上也是不能随便出宫的,但是谁让她有一个提举皇城司的亲哥哥赵楷呢?

皇城司以前叫武德司,宋太平兴国六年改名皇城司,皇城司掌管宫城出入、周庐宿卫、宫门启闭,职位虽不高,但是却是顶极重yào

的位置,非极亲近极重yào

的人不能担任,每一道宫门都有两个铜符,一个铁牌,其中一个铜符留在门口守卫处,另外一个由出宫都携带。

提举皇城司的赵楷就是掌管着铁牌的发放,只有有了铁牌,才能申请到铜符,才能最终出了宫门。

赵楷自当按规矩禁止宫中人员随意出宫,可是耐不住自己这个至亲小妹妹软磨,他本就不是能够坚持原则的那种人,最终同意了嬛嬛出宫。

不过他除了派兵远处保护外,还派了二十多名侍卫近身保护,不曾想还是出了岔子。

赵楷和李师师打了个招呼赶紧的带人下楼,云奴儿走到方进石近前,低声说了句:“明日到沉香楼找我。”低了头也下楼去了,方进石站在这楼上看了一会儿,也无人管他了,他下的楼来,不远处肖永明正在等他,那楼上肖永明是不让上去的。

方进石走下楼来,肖永明凑了上来,方进石道:“怎地有你这样的朋友,总是想着害我。”肖永明陪笑道:“云姑娘这么安排的,昨日她忽然找到我,让我照她话做,我知dào

她绝不会有心要害你,才听她的话了。”方进石道:“还说没害我,如今去哪儿找那三千贯钱?要不你先借我?”

肖永明道:“放心好了,云姑娘已会处理好了,无人会问你要这三千贯。”

方进石想想,这肖永明知dào

的也是有限,有什么不明的,明天当面问问云奴儿就清楚了。

第156节 烟波两鸂鶒

鸂鶒【拼音】xīchì亦作“鸂鶆”。水鸟,形体大于鸳鸯,而多紫色,好并游,俗称紫鸳鸯。

开封城有上园街,也有个下园街,这下园街纵是比不上御廊那么繁华,却也是一处繁华所在。

皇帝宋徽宗正值寿诞之日,宣昭东京汴梁城三日不闭城门,不禁宵,与民同乐,富有的汴梁城百姓纷纷换上华丽的服装,走上街头,共庆太平盛世,宛如过新年一般。

城中的市铺夜不歇业,人潮如织,尤其一些行业借助大比应试的风潮,也想挣上一笔,搞一个行业争魁,一些手艺人也想借着热闹人多,多挣些钱来养家糊口,补充些行头。

下园街中的一处空地上,灯笼照耀下,人群围成一个个的圆圈,看场中卖艺杂耍表演,靠桥头的一个圈中,一杆二三丈高茅竹制成的旗幡直插入云,杆头有一面黑色的旗帜,上书几个大字“莫之于京”,场中一个黑衣少女使一软鞭正在表演,这少女面容清秀,秀眉微簇,正使一条丈余长的皮软鞭,只见她手腕一抖,软鞭尾化做一个圆圈,将插在地上的一面很小旗帜卷了起来,黑衣少女回身一挥,那小旗帜极听话的被鞭尾卷入旁边地上的一个酒坛中。

这小旗帜上也绣了三个字“史家班”,这少女名叫静慧,是史家班的台柱子,京城中的百姓都是识货的,看她使的如此巧妙,全都一个劲的喝起彩来。

史家班自到了开封城后,比之其他地方都要挣钱,史班主就不打算离开这里了,他寻思着以后挣多钱了,让自己的徒弟史达泰和静慧成亲,找个安身之所。

史家班也算渐渐有了些许名声,一些大户有了喜事也请他们上门表演,挣了钱来也添了些行头道具,前些日子给一个举人家表演,这举人看了史达泰耍的旗幡以后,十分佩服,欣然提笔题字“莫之于京”,制成旗帜挂上旗幡之上。

史家班人自然不知dào

举人老爷题写的这四个字是何意思,此四个字出于《左传·庄公二十二年》:“八世之后,莫之与京。”意思是首屈一指,无与伦比。

静慧一场表演完后,史达泰开始耍幡,他虽说腿有点不太方便,可是手中功夫却还是一流,这旗幡他自小练习,也不禁引来阵阵叫好声。

静慧和那史班主的小孩子开始拿了铜锣收钱,她转了圈走到一处人多时,许多人都纷纷向她锣中抛铜钱,静慧只是低头称谢,一个人探着身子在别人的后面,在静慧铜锣中放了一把铜钱,静慧照例点头说了句:“多谢。”

她刚要转身向下个人,这人低声说了句:“你使的真好。”静慧听声音有些耳熟,不仅抬头望去,只见一张灿烂的笑脸站在别人的后面看着她,这人看静慧看到他,笑容满面,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正是那罗延高宠。

静慧心中一喜,多日不见,那罗延可以过来给赏钱,至少可以说明他吃饭无忧,但静慧又忍不住向场中正在卖力耍旗幡的史达泰望了一望,此时她虽然想和那罗延说说话,却又低头向下一个人讨钱去了。

此处纵使无声,但那罗延一定会明白的。

静慧又收了些钱,忽听身后史班主的小儿子似乎与人争执,寻声望去,只见人群中一个道士打扮的胖子双手攒住了那童子收钱的铜锣,童子正憋红了小脸死命的往回夺,这胖道人身后还有七八个道人大声哄笑。

走江湖卖艺的,总是会受到这种那种的挑衅和欺负,平日时遇到这样的状况都是史班主夫妇出面的,静慧向那边望了一望,史班主也不知是上茅房了还是去哪里了,此时竟然不在,他妻子今晚就没有出来,而史达泰正在卖力的耍那旗幡,并没有注意到这边。

静慧无奈,只得自己过去,她走到那道人身前陪礼道:“这位道爷,小孩子不懂事,你别和他一般见识好么?”

那胖道人回过头来看了看她,大笑道:“也好。”他双手一松,那童子正在使劲回夺,一个收势不住,踉踉跄跄的手捧铜锣退了几步,正退到一名道人身前,这道人使坏,脚下一拌,那童子屁股向后重重摔在地上,铜锣中的铜钱有许多飞到天上,然后散落在地上和这童子的身上,这群道人更是哄然大笑。

静慧甚是气恼,急走过去拉起地上的童子,伸手捡起那铜锣,身后一个道人趁她低头,在她屁股上摸了一下,然后怪笑道:“好软。”众道人笑的更是毫无顾忌,丝毫没有出家人的样子。

静慧又羞又恼,可又不想惹事,拉了那童子想要离开,又一个道人走过来道:“我也要摸一下。”伸手去捉静慧,他的手刚伸到一半,就让一只手抓了手腕,正是史达泰终于注意到这边,赶了过来。

史达泰眼中喷火,他整日做活,手上有几分力qì

,抓的那道人痛的直叫,史达泰往前一送,这道人跌跌撞撞的撞进人群,旁边的道人忙把他扶住才不至于摔倒。

这道人恼羞成怒,欲想冲过来和史达泰打架,史班主这时恰巧赶回来,看到这情况赶紧的挡住史达泰,一面还向这道人们陪罪,卖艺人出门在外讨要饭钱,纵是受人欺凌,也是先去陪礼认错。

道人们却不想罢休,一道人绕过人众走到那旗幡前道:“外地来的叫花子,不知死活的东西,郭天师的大名也敢不避讳。”他用力抱了那靠在墙上的旗幡,使劲的推倒,长长的茅竹挂着的那面大旗,挟风重重倒了下来,周围人圈都纷纷跃开躲避,一个百姓躲闪不及被杆头扫到,顿时血流满面。

这些道人却毫不在意,纷纷的走了过去去抢去砸史家班的道具行头,这些个道人除了作恶外,不痛快的就是那旗上的四个字“莫之于京”,认为是没有避讳他们的师父郭京郭天师的大名,且不说这满京城的“京”字,就是当朝太师蔡京也没想过要别人避讳他的名字。

因为今晚本来这些道人就是奉命出来作恶的,又看到史家班是外乡人,才开始挑衅,道人把杆上的旗用火点燃了,丢在史家班的道具箱上,立时火光一片,人群中开始奔走骚乱,史达泰怒火冲天,和放火的道人打了起来,道旁巷子中又来了一群道人围着他打,场面乱作一团。

这些道人虽现在身穿道袍,实jì

不久前就是这汴梁城中的无赖和兵痞,最近郭京势力渐渐大了,结果以前和他一起混的都让他给聚合起来,史达泰虽有些力qì

,却架不住人多,更别说他腿脚不方便,让十几个道人追着他打。

静慧拉着那童子左躲右闪,危急时刻,那罗延不知从何处奔了过来,他一手抓住一个道人后心,随手掷出,砸倒一片,原来他本已离去,听得喧闹才又回来。

几个道人又围了上来,那罗延大喝一声,双开双臂向道人反扑过去,当前的两个道人在他胸膛上打了两拳,他却毫不在意,四五个道人被他围在怀中,重重的被压在墙壁上,几个道人直直感觉仿佛一个巨大的石牌压在身上,连呼吸都困难。

身边又有道人过来帮忙,那罗延放开这几个道人,弯腰抓起最近的那名道人双足,将他倒提起来,挥舞着如一件兵器迎向来人,这些道人人数虽多,可是见他如此神勇,各个奔走逃避。

那罗延双手一松,将手中那名道人送入道旁河中,静慧急叫:“快救我师哥。”

那罗延看史达泰正被一群道人使棍棒围打,后来的这批道人不少人手中有木棍,其实是早有准bèi

,史达泰架不住人多,抱了头滚在地上滚来滚去躲避,那罗延低身把脚边那两三丈长的旗幡抱了起来,这旗幡前面已经烧着,他高喝着举起旗幡冲向那些道人。

这些道人吓的连忙跳跃闪避,那罗延也本不欲出什么人命,他奔到史达泰面前,将那旗幡重重扔在地上,拉起史达泰道:“快走。”

人群早已大乱,外围有人高喊:“快跑,官军来了。”而这些道人却有人高喊:“方腊乱贼杀进城来了!”夜晚之间火起本已人心慌慌,他们这么一喊,连过来灭火平乱的官军都心神不定,一时间大人跑小孩子哭,人不辩真假,四下而逃,多人被挤下河中,更有人被活活踩踏而死。

其时江南方腊平定未久,城中官府严防方腊残部前来汴梁捣乱复仇,今晚郭京瞅准不闭城不宵禁,人多的机会安排了招募来的几百道人一齐出动,就是要制造混乱,引起人心不安。

那罗延拉着史达泰想挤到静慧和那童子身边,却被忽然而来的一阵人流隔开,那罗延眼看着静慧被人潮吞没,等人潮散开,除了地上的被挤掉几只的鞋子,再也不见静慧身影,此时连那史班主也不见踪影,混乱之时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那罗延看看史达泰,他头上被打的破开,脸上血污一片,那罗延担心的道:“你怎么样,要不要先找个郎中?”史达泰一手捂着头,用另外一手推了他一下道:“死不了的,我们分头找,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静慧她们有事。”

那罗延看着史达泰一手捂着伤口,一瘸一拐的走向另外一边,他焦急的神色绝非做伪,他叹息一声,远处听得官军大队人马的呼喝声,那罗延转身走进一条巷子,到另外一个方向去寻找静慧。

第157节 酸涩涧边果

站在开封府最繁华的街道御廊街头,张喜儿对赵多富道:“嬛嬛帝姬,你要去哪里玩?”

大宋朝皇帝最喜欢的二十公主,柔福帝姬赵多富也是没有主意,她也只是少女心性,呆在皇城大内烦闷,听说外面热闹,就死缠着三哥要来了出宫的铁牌。

可是真的出到宫来,却又不知去哪里玩才好了,此时听张喜儿问起,向身后的大群的近侍撇了嘴道:“这么多人跟着,去哪还不是一样无趣。”

张喜儿叹息一声,也没有说话,赵多富忽然心情好了起来,道:“跟着就跟着吧,反正我也是随便看一下。”

她领着张喜儿就在街头随意的转,走了一会儿,来到了一处高宅大门前,赵多富抬头看了看门上的匾,上面写了“邢府”两个大字。

赵多富想了一下,向身后一名侍从招了招手,那侍从赶紧走了过来,赵多富问道:“这里是邢侍郎的府第是吧?”那侍从答道:“是。”

赵多富道:“你去通报一声,就说我要见邢家二小姐。”那侍从不敢违命,赶紧的去了。

这里住的就是秀王赵子偁的岳丈,工部侍郎邢焕,偏巧此时邢焕不在家中,当然柔福帝姬也不是要找他一个老头子,而是要找他的二女儿,待嫁的邢家二小姐邢秉懿。

赵多富其实和赵构的关系也不错,偶尔康王也会带她在京城中转一下,赵构迷恋邢家二小姐邢秉懿,赵多富也是知dào

的,她也认得邢家小姐。

侍从跟着赵多富来到邢家,邢家上下自不会怠慢他们,赵多富自带了张喜儿到后堂和邢二小姐叙话,暗地里,她却让缠邢家二小姐给她和张喜儿找了件平常百姓家女儿的衣服,从邢家后门偷偷溜了出来。

赵多富心情更加变好,没有人跟着在大街上闲逛,比呆在宫里面好玩多了,张喜儿担心的道:“这样怕是不好吧?”赵多富道:“我们过一会儿就回去,怕什么呢。”

她看前面一条街上吆喝声连天,好奇心重,就和张喜儿走了过去,原来这里是许多江湖把式卖艺的地方,她对这些江湖把式也是非常喜欢看,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张喜儿叫苦连天,她刚想再劝柔福帝姬回去,耳畔听得附近有人高叫,前面火光一片,人群开始四下奔走,一下子把张喜儿和赵多富挤的分散,张喜儿想要躲避一下,却摔了一跤,等她爬起来再找,赵多富竟然不见了。

张喜儿赶紧四下寻找,谁知这场面却越来越乱,人如潮水一般,吵闹奔走乱成一团,更有一群不知从何而来的道人随意持木棒乱打人群,张喜儿心中大骇,幸而没伤到她,可是愈发越难以找到赵多富了,她给急的哭了起来,后悔死了由着嬛嬛帝姬的性子来,着实无法,只得跑回去找那些留在邢府的侍从,那些侍从听了胆都吓飞了一半,一面跑出来找,一面让张喜儿去找赵楷报信。

柔福帝姬赵多富开始让人流挤的不知所措,她随着人流快步走了一会儿,然后钻到一条小巷子里到了另外一条街上,耳边听得官军吆喝拿人,她不想招惹官军,让太多的人知dào

她偷跑出来,就找了背街里去躲避。

尽管赵多富是在汴梁城中长大的,可是这汴梁城这么大,她又久住深宫内宛没有出来几次,走了一会儿,竟然迷路了。

她到此时才开始心慌起来,就想找个人问问路,猛然看到不远处一个少年正向一个路人比划着什么,这少年高大而英武,赵多富曾在蔡驸马府中见过这少年蹴鞠,知dào

他有个梵语的名字叫做那罗延。

赵多富心头一喜,心想着问问他驸马府的路也好,于是就走了过去,那罗延正背对着她向一个路人询问,赵多富离他不远处停了下来,叫了声:“喂,那罗延!”

高宠听得背后有人喊他的名字,转过身来,心头大喜,却见他急着寻找的静慧站在他身后,脸上带着笑容看着他。

只是这静慧和方才的衣服已经有些不同,高宠猜想着可能是刚刚那衣服在打斗中给扯破或搞脏了,静慧找地方换了件衣服。

他根本想像不到,眼前的这位少女并不是静慧,而是柔福帝姬赵多富,因为这一切太巧了,她们年纪个头相若,连说话的声音都十分相似,此时又是夜晚,更要命的是,赵多富和静慧都知dào

他的名字叫做那罗延,不知dào

他的大名叫高宠。

高宠走过来道:“到处找你呢,你有没有受伤?”赵多富以为是张喜儿找不到自己,到驸马府求救,蔡驸马派了手下人出来寻找,不过她看高宠和她说话竟然不行礼,心中奇怪,摇头道:“没有受伤。”

高宠又道:“小柱呢?你不是拉着他吗?”这个小柱就是史班主的那个小儿子,赵多富听的糊涂了,茫然道:“我怎么知?”高宠看她神情茫然,心想:也许刚刚那些恶道人吓到她了。

他心中一软,温言安慰道:“你放心好了,有我在,那些恶道人不敢再来了,哎……也不知班主他们是不是已经安全回家了。”

他这么说话,赵多富才完全明白,这个那罗延是真的认错人了,把自己当成另外一个人了,她心中一乐,笑道:“你要保护我?”

她本意是,你一个小小的家丁,一个在驸马府中蹴鞠的下人,还有能力保护了我堂堂一个大宋公主?她性格直爽,也不管这话是不是高傲了点,让别人不愉快了些,她是皇帝溺爱的公主,别人愉快不愉快,她从不去多想。

高宠却心头一热,挺胸道:“如以后有坏人欺负你,我……我就是拼了性命不要,也不让你受别人欺负。”

他本不擅言辞,但是此时对静慧却有一种想要急于表白心迹的心情,所以这话冲口而出。赵多富听了一愣,不自禁的脸上有点发烧。

她虽然身份高贵,可是此时正处于十四五岁青春少女对爱情的懵懂期,平日里关注着康王赵构对邢二小姐的仰慕,她内心有时也会期望有一个少年能像康王对邢秉懿那样对她,若是她呆在宫中,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人说这种话给她听。

更何况,那罗延这个人长的……还是很好kàn

的一个少年。

赵多富的心有点醉了,尽管她也知dào

高宠说这个话本意并不是说给她听的,高宠看她不说话,又道:“我们去找你师哥去,他也在找你呢。”

赵多富没有说话,高宠好似有一种魔力,让她不自觉的不去反抗他,跟在他后面,甚至她内心还期望着高宠一直的误解下去,她心头想:“去看看他认错的人也好。”

高宠带着赵多富在街上走了没有多久,迎面来了一群道人,这些道人多是神**狈,还有些受伤的,有几个道人身上衣服全湿,好像是河里打捞出来的一样。

高宠一惊,不禁收住了脚步,同时对面的一个道人也认出了他,大声怪叫道:“是他,就是这小子。”

“打死他!”

吃过他的亏的道人都只是叫并不上前去,方才没有在场的道人不知厉害,喊叫着冲了上来,高宠拉了赵多富的手臂把她挡在身后墙角,说了句:“站着别乱走。”说完迎着冲过来的道人而上。

当前的两个道人手持木棒当头砸下,高宠侧身闪过,回身抓了这两名道人的背心,如抓两条死鱼一般的轻松掷向后面的道人,立时压翻几人,后面冲过的道人大声道:“一起上。”又一波道人冲了上来,高宠捡了地上道人遗落的木棒,低身急挥,直砸到那些道人的小腿上,这些道人受痛都抱了小腿直叫,高宠生怕力大,一个不小心击中敌人要害出人命,是以只攻下盘。

又有道人持棒冲上来,高宠顺手抓了身边的一个道人,一手抓了他衣襟一手抓小腿,将他横上身前去接那些棍棒,他天生神力,使这肉盾毫不费力。

持棒攻击的这些道人一时不好打到他,虽尽lì

不想打到那肉盾,可总不免有棒棍打在身上,被抓着的这道人一面用手护头面,一面还不忘记破口大骂,高宠将这道人使的极好,他又是故yì

想在静慧面前显摆,一时也并不进攻,只是耍戏这些道人。

这群道人空有人多武器在手,却奈何不了他,有些道人想绕他身后,都给他使重脚一脚踢飞,半天起身不得,赵多富看这些道人笨手笨脚的被耍戏的极为狼狈,数十人都奈他不得,不由得站在墙角“格格”而笑。

她越是笑了,高宠越是得yì

,那些道人却是苦了,有些聪明一点的知dào

不敌,就偷偷的溜了,余下的也扶了受伤的准bèi

在开溜,高宠笑道:“怎么跑了?”他看旁边有家肉铺,此时晚间铺中早就收摊无人了,可是卖肉的肉钩却还在,高宠挟了那道人到肉钩前,将他后身衣带挂在肉钩上笑道:“且看明早店家发财。”

这道人不知已挨了多少棍,挂在那里半天挣了两挣只是喘气。

赵多富站在一边笑弯了腰,她看着这高宠如此神勇,做事又很好玩,心中又加了几成好感,少女都是喜欢大英雄的,更何况她平日所见的那些王孙贵胄都是文刍刍的文弱之人,或者是像徐王赵棣这般的声色犬马之流,哪有像高宠这样又英武又厉害的武者。

高宠走到赵多富身边,赵多富兴奋的道:“你好厉害!”高宠听了开心之余,也有一丝怀疑,静慧平日沉默少言,今晚怎么如此喜形于色了。

第158节 香雾云鬟湿

听得远处巷子里有人喊道:“别跑,哪里跑!”

二人闻声望去,只见方才逃走的道人有的又折跑回来,一大队官军手持兵器火把正在追赶捉拿他们,高宠不及细想,伸手抓住赵多富手腕道:“快跑。”他虽不怕这些做恶的道士,却不想招惹上官军。

赵多富给他抓了手腕,不自主的跑着他跑,她心中又是惊慌,又是害羞,高宠拉着她迅速的穿过一条窄巷子,刚想停下来歇一口气,谁知对面街上又来了一队人马,都是身穿皂衣手拿铁链铁尺以及其他武器的一群官差。

此时开封城中有道人上街作乱,开封府衙门和都城禁军都马上调兵开始清查宵禁,这么功夫,街头已经行人很少,百姓多半回家,凡在街头都是先抓了关到大牢里再说。

高宠暗暗叫苦,但又不能折转回去,只得拉着赵多富沿河岸跑去,那队官差看有人要奔逃,便有数人追了上来,高宠对付几个官差轻而易举,但他实在不愿和官府动手,只得逃走。

他和恶道人打斗两次,身上沾有血迹,只怕说不清楚,是以后面的官差喊叫他停下,他也没敢停。两人跑了一阵,身后的官差追不上,就有人喊话后搭了弓箭射出,高宠听到箭声,心中着急,赵多富奔跑不快,又怕黑暗中乱箭伤到了她,高宠伸右臂拐了她的腰间将她挟了起来揽在身前,转身把一个卖菜摊位的木板踢向追来的官差阻上一下,然后抱了她一阵急跑冲向街角。

赵多富给他挟着心头狂跳,她有点不好意思想要掰开那罗延的手,只是他的手如钢铁一样强硬,让她没办法摆脱。

高宠沿河边跑了一阵,看河上有一座小桥,本想跑过桥去,可是遥见对岸似乎也有官军正在追捕犯人,他站在栏杆处看了看河面,这河水面平静如镜,也不知水深水浅,高宠不敢贸然抱着赵多富跳下河去,就先把她放下,自己翻了低低的栏杆跳了下去试试深浅,幸而下面的河水只到腰际。

赵多富还在愣神,高宠站在水中压低了声音,用命令的口气急道:“快跳下来。”赵多富回头望望,夜色中似乎官差已近,她没再犹豫,翻过栏杆一跃而下。

高宠站在水中张开双臂接着她,赵多富重重的投入他的怀中,衣衫尽湿,高宠紧抱住她,向桥底下半游半走,赵多富不会游水,不过幸而河水并不深,尽管如此,她也呛了两口河水,想要咳两声,高宠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向她摇了摇头。

原来官差已经追到河边,有人手持火把向下观看搜索,高宠抱了赵多富躲藏在桥下黑暗处,黑夜之中,官差也不敢下河来看,只是有官差向下面黑暗处射了几箭就罢休了。

高宠细听头顶人声渐渐远去了,这才松手放开她的口,赵多富大口大口的吸了几口气息,抬头望去,不远处的桥头的灯笼光芒投射下来,依稀可见高宠怔怔的看着她,赵多富又羞又惭,不能自已,慌张的低下头去。

高宠怀抱着她,两人衣服都已经湿透,初冬的汴梁城已经非常寒冷了,可是两人心头火热,高宠紧急之时不及细想,此时平静下来,倒有些奇怪自己怎么这么胆大,抱着她跳入河中。

赵多富搂了他的脖子不敢松手,她微低了头,细细的牙齿轻咬下唇,一阵河风吹过,将她的头发吹起,撩在高宠脸上,高宠看她发际有根草宵,伸手帮她摘去,赵多富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看他,高宠从没有抱过女子,更没有这么近的和一个女人脸这么近,柔福帝姬清秀美貌,又是这么软绵绵抱在他怀中,高宠一时无法自禁,低头在她唇上快速的亲了一下。

赵多富身子一振,心中如兔走鹿撞,心跳声连自己都能听到,她下意识的松开了一只手,用衣袖掩了嘴唇。高宠以为她心中不愿,很是后悔自己唐突佳人,再不敢有所举动。

停了片刻,高宠低声道:“上去吧,官差都走了。”赵多富只是低嗯了一声,高宠抱了她涉水走到岸边,确认上面无人后,一手抱了她的腰,一手抓了栏杆攀了上去。两人都是一身河水,狼狈之极,柔福帝姬赵多富偷眼看了一眼高宠,她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会有这么奇异的一天,会被官差追杀,会被一个习武的下等人怀抱着跳入河中逃命,还让这个人在河水中强硬的亲吻。

只是这一天也是她人生十四五年中最刺激最美妙的一天,这个武夫强壮的胸膛,霸气的做事方式,英武的面容,都让她这个情窦初开的无知少女无法抵抗。

高宠带了她到墙角处,两人全身湿透,冷风吹过,让人直打寒颤,高宠倒还罢了,柔福帝姬自小养尊处优的,从没受过这种罪,高宠内心有些不安,说道:“连累你受苦,真是好不应该。”

其实这也难怪,若是不拉着她跑,一个平常的少女,官差也不会怎么着她,也不会如此狼狈不堪的站在这寒风中,连柔福帝姬赵多富自己都感觉自己好像着了魔一样,为什么那么听他的话,一跃跳入河中,还跳进他的怀中。

她若是站在河边等那些官差,以她大宋皇家帝姬的身份,那些个官差还不是点头哈腰的送她回去,如今却站在这里受苦,赵多富打着冷战道:“好冷,快……想个法子。”

高宠看她受苦,心中爱怜,想要把自己的衣服披给她,可是自己的衣服也是湿漉漉的,高宠四下看了一下道:“你忍一下,我想办法送你回去。”赵多富急道:“我这个样子,怎么有面目回去?”

高宠心想:“是啊,她这样衣服湿湿的回去,别说不好kàn

,指不定她那个师哥怎么难为她骂她呢,可现在怎么办才好呢,说不定那个史达泰还在满城寻她呢。”他自亲吻了她一下以后,高宠内心变得自私起来,他已经舍不得把“静慧”再还给史家班中,还给史达泰了。

赵多富双手抱了肩头,此时她要走到街上巡捕的官兵那里,让那些官兵送她回去,一定可以回去。可是以她这般狼狈的模样,定会丢尽了大宋皇家的面子,明天就会在这东京汴梁城中传为笑谈,这也是她万万不能接受的,此时她也成了有家不能回了。

高宠正在犯愁,寂静的夜中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高宠探出头去观看,一辆马车正从桥对岸缓缓而过,高宠把心一横,伸手自己撕下衣服下摆,回头盖住赵多富鼻子以下,然后在她脑后打了个结,这样就把这布当蒙面巾蒙了她的脸,高宠是怕万一有失,也不想让别人看到她在面容,以后可以免除祸端,他在赵多富耳边道:“等下叫你你再出来。”

这马车越来越近,高宠等到近前,忽然窜出,一把拉出马僵绳,将这马车硬生生的拉停,赶车的车夫吃了一惊道:“什么人?”

高宠丝毫不敢耽误,冲到车夫面前挥掌直切他的脖颈,这车夫向后一躺,晕倒过去,高宠跃上马车,掀开车帘,车中坐了一个老妇人,她一看高宠闯了进来,惊问:“你是何人?要干什么?”高宠害pà

她忽然大声喊叫惊动了官差,立即上前卡了她的脖子,恶狠狠的道:“不准叫。”

谁知这妇人极是凶悍,口虽不能言,却使劲的去抓高宠头面,高宠本不欲和老人家过不去,只是眼见形势危急,只得把这老妇人用掌斩的晕死过去,他出手自有分寸,不敢下重手。

高宠喘了口气,掀了车帘出来,这时才注意到车头挂了一盏灯笼,上印着三个字“提刑司”,原来这竟然是京畿提点刑狱司的马车,也不知这老妇是那位官员的亲人,深夜回家,正撞在高宠手中。

高宠向墙角低声喊一声:“你出来吧。”赵多富蒙着面从墙角走出来,高宠把她扶上马车,赵多富看到倒地的两人,吃了一惊,低声道:“你打死他们了?”高宠低声道:“只是晕了,你快进去,别说话了。”

赵多富依言钻进了马车,高宠把那车夫拉到阴暗处,脱下自己的外衣,换了这车夫的外衣,想了想又用自己的衣服把这车夫双手绑了,用布塞了嘴巴,这才跳上车夫的位置,打马而行。

他走了数丈以后觉得不妥,万一这老妇人醒来,车中的赵多富万一制不住她喊叫起来,可就麻烦大了,高宠取了马鞭,到车中将这老妇绑了起来,也找了布塞了嘴巴,这才放心,赵多富坐在角落中看他做这一切,心里害pà

,心想:他会不会真是个坏人?若他真是个坏人我该怎么办才好。转念又一想,他……他都抱过我亲过我了,纵是个坏人,那……也是已经没法子的事了。

此时高宠要带她到那里去,她已经全然不再担心了,她纵使是个大宋皇家公主,本质上和那些百姓家的女儿没有半点分别的。

甚至,她的想法比那些平凡的女人更正统,从这一时间起,她自己觉得已经无法选择的要跟着这个男人一辈子了。

第159节 风雨未还家

马车在汴梁城的街道上缓缓而行,高宠不敢赶的太快,期间数次停下来查看方向,他并不是回史家班所住的地方,也不是回自己住的徐王府,他在徐王府和一班蹴鞠好手住在一起,人多嘴杂,带着一个女人回去实在不方便,他也不敢住店,无奈之下,他想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方进石。

高宠在这开封府中认识的人实在有限,再加上他不擅言辞,不喜欢和别人拉关系套近乎,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朋友,此时他想到方进石,因为他觉得,方进石一定会帮他的。

更何况方进石有一个很大的宅子,前天方进石还托人带话给他,让他有空到那宅中喝酒,高宠一向不喜欢和土豪朋友打交道,除了方进石。

此时他也不知方进石晚上在不在那宅中住,只是他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一路上遇到几次盘查,都让他用提刑司的名义给打发了,开封府的官差本来就是自家人,而禁军也懒得得罪人,所以他一路绕来绕去,竟给他来到了方进石家不远的地方。

高宠留了个心眼,他让赵多富先下车,躲藏一下,自己驾了马车赶到了远处的集市上停在主街道上,这样也不会给方进石留下麻烦。他又潜回来,拉了赵多富的手,踩着方进石家门前坑坑洼洼的土地,来到了大门前。

赵多富看这门庭高大,害pà

是官府中人,问了一声道:“这是谁的府第?”高宠道:“是我一个朋友家,放心好了。”他走到门前拉了门环打了打门,低声喊了两声,过了不久,破烂的大门缓缓拉开一条缝,一个瘦瘦的汉子提了灯笼半开了门,警惕的看着外面问道:“你找谁?”

高宠上前道:“我找方进石,我是他朋友。”那汉子看了看他,道:“等一下。”然后关了门进去,其实这汉子就是魏崇,只是高宠并不认识。

一阵北风吹过,赵多富承shòu不住打了个喷嚏,缩了缩肩头,高宠看她这样,心疼不已,转过身来紧抱了她到胸前,软语道:“很快就不冷了,相信我。”

他这样说话,如同把赵多富当成了三岁孩童,赵多富展颜一笑,立时感觉心头温暖了许多,身材仿佛也不那么冷了,高宠很自然的拥她入怀,赵多富贴在他的胸膛,觉得无比的幸福,多少时日以来,她都想要得到一个温柔的情郎关切她守护她,现在终于得偿心愿了。

方进石早已睡下了,他和肖永明从矾楼回来,仔细想想云奴儿的所做所为,均不得要领,想着总是明天可以去问问她,再猜也是没什么意义,就早早的睡觉,住在施全的锦线庄分号时,人多热闹,他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搬到这比较僻静的自己宅子里,却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这宅子地方很大,多年的杂草丛生无人居住,少了许多生命的气息,虽然内部经过好好的翻新改造,又专门盖了几处房屋,隔成几个小院子,可居住的人太少了,一到晚间静的让人害pà



方进石让邓安和魏崇都搬了过来,施全又给找了几个厨子老妈子等下人,可是那些人多半都晚上回家去,是以一到晚间,这里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方进石这个时候就特别想梁翠容也到这里来了,对了,云奴儿也可以。

好容易今晚早早的能睡着了,魏崇的半夜的喊叫让方进石心中十分的不爽,他带着怒火披了衣服出得正房,听魏崇说门外有他的朋友求见,方进石心中奇怪,看看天色,已经过了三更了,此时会有什么样的朋友半夜而来。

魏崇打开大门,高宠听到门开,放开赵多富拉了她的手迈进门来,方进石一看竟然是高宠,笑了道:“怎么大半夜的你还跑到我这里来?”说话时这才看到高宠还拉着一个少女的手,这少女躲在他身后,灯光黑暗,他也看不清楚这少女模样。

高宠道:“想让你帮我一个忙,你不会不肯吧?”方进石此时才注意到他外面的衣服虽是干的,可是鞋子和裤腿却是湿的,又加上他拉了一个少女,方进石心想:这小子也学会找女人了,说不定是和那家的姑娘准bèi

私奔也是未知。

方进石把高宠和赵多富让进正房,他把油灯拨亮,回过头来看到站在高宠身旁的赵多富,方进石心头大震,脱口而出:“是你!”

赵多富并不认识方进石,此时听他这么吃惊的口气说出“是你”两个字,心头暗想:原来这人认得我。

高宠微笑道:“你以为还能是谁?”方进石转头向赵多富道:“此时满汴梁城的官差都在找你,郓王赵三哥听得你不见了,下令给开封府左右军巡使,若天亮时还找不到你,所有相关之人下狱重判。”赵多富面无表情低下头去,高宠呵呵一笑道:“你在说什么呢,你认错人了。”

方进石奇道:“认错人?她不是柔福帝姬么?”

高宠道:“她怎么可能是帝姬呢?她是静慧,你不记得了?史家班的那位姑娘。”方进石道:“当真?”高宠肯定的道:“当然是真的,我之前也觉得她们长的像,你分辨不出也是正常。”

方进石又看了赵多富一眼,其实他也是分不清楚两人的,毕竟他对两人都不熟悉,可是高宠既然这么肯定了,方进石也不疑有他,想想也是,以那罗延高宠的身份,他怎么可能带着柔福帝姬这种高贵身份的少女半夜三更的到他家里来呢。

赵多富一直不曾开口,即不承认也不否认,此时此地,高宠已经这么坚决的认为了,她怎么也鼓不起勇气来向高宠说清楚,高宠向方进石道:“能否找几件干净衣服来么?刚刚街头不知哪来的一批恶道人,到处打人,我们被挤进河里去了。”

方进石道:“衣服倒是有,不过我这里一时只有男人衣服,女人的衣服只有等到天快亮时去锦线庄的布庄去拿了。”

高宠急道:“这可怎么办才好,此时去拿不成么?”方进石看他这着急的样子,暗暗好笑,也看的出高宠对这姑娘真是上了心,赵多富终于开口道:“我不当紧的。”她说着却又咳了一声。

方进石道:“也罢,我马上让人去找,我找个大嫂过来招呼她到客房中休息一下。”他当即出去,到外面找了邓安,让他连夜去锦线庄的布庄中找衣服,邓安在锦线庄中呆了多日,早已上下熟悉,此时尽管心中不爽,可是还是听方进石的话去了。

方进石知dào

他心中不愿,还说不定运气不好让宵禁的官差捉了关到牢中呢,他又叫了住在这宅中的一位烧火烧水的大嫂,让她去带了赵多富到客房中休息,他这里地方大,又新建的有房屋,不怕没地方住。

高宠看他安排完了,赵多富走到后堂,上前对方进石道:“多谢你了。”方进石道:“我们是兄弟,何必说这个谢字呢。”高宠认真的道:“以后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我一定全力。”

方进石当然相信这是他的由衷之言,方进石给他找了自己的衣服让他去换上,邓安去拿衣服,也不知是否顺利,方进石让他到一间客房中休息,他却是不肯去睡,定要等着邓安回来。

方进石自己却受不得困,回房里睡了一会儿,也不知睡了多久,听得窗外有人叫他,方进石看看天空,天色依然黑暗,他心中有火气,披衣走了出来,却见那陪同赵多富的大嫂问在门外道:“公子,那位姑娘有事找你。”

方进石听得耳边鸡叫,天就要亮了,高宠折腾的他一夜未睡好,方进石跟着那大嫂走到后院客房处,依稀可见院中站着一个娇小的人影,正是赵多富。

她已经换了邓安从锦线庄取回来的衣服,此时身边并不见高宠,方进石暗暗奇怪,上前道:“高宠呢?怎不见他?”

赵多富向北面的那客房望上一眼,低声道:“他是叫高宠么?”方进石愣了一下反问道:“你原来不知?”赵多富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道:“他睡着了,我们到前面去,莫要吵醒了他。”

她语气温柔,说此话时那种关切爱hù

之情很自然的从神态间流露出来,赵多富有着和她年纪不相符的成熟,也许是因为生在帝王家的缘故吧。

她走到前面院中站定,转了头对方进石道:“我确实是柔福帝姬,是他认错人了,当我成另外一个人。”

方进石张了张嘴,却没有喊出声来,他虽然感到意wài

,却并没有特别惊讶,因为他认识秀王赵子偁,康王赵构,郓王赵楷这些赵姓子孙逐王,可以很敏锐的感觉这些皇家子孙的王者之气,赵多富虽然年少又是女子,可是却有一种天生的气质,神色间那种波澜不惊,不是静慧这种走江湖卖艺的平常女子会有的。

只是这些东西,高宠却是感觉不出来的。

方进石嗯了一声,赵多富道:“如果我今天还不回宫里去,只怕事情会闹的满城风雨,你能不能帮我?”

方进石虽然不能明白她是怎么和高宠搅到一起的,可是也知dào

她说的是实话,而且他很是敬佩这小姑娘的识大体顾大局。

方进石道:“我去安排。”赵多富道:“别惊扰了他。”方进石当然清楚,若是有大队人马来这里接柔福帝姬,只怕难免有些说不清楚,而且说不得自己也连累到了。

方进石出得院门,叫了魏崇准bèi

了马车,昨日回来时,方进石和肖永明半天没找到合适的驴车,一气之下花钱买了辆旧马车,没想到昨日刚买,今日早上就用上了。

方进石转回去叫柔福帝姬,看到她站在高宠所住的客房檐下,背靠柱子看天空的星星,她也知前途茫茫,两人身份地位太过悬殊,难以逾越。

她看到方进石进来,就走了过来,方进石迎着她上了那旧马车,魏崇赶车,他和魏崇一起坐在车辕上,赶车走了没有多远,就看到前面有官差彻夜盘查的关卡。

柔福帝姬赵多富从马车里出来,给了方进石一折着的纸道:“这个给他。”她下了马车,出了口气,向着那关卡走了过去,方进石让魏崇赶了马车回头,他好奇这嬛嬛帝姬写了什么给高宠,打开那张纸一看,上面只有两个字:珍重。

墨迹早就干透,想是她早就写好,赵氏一门都是文采极佳之人,她一个小姑娘,字也是写的俊秀的很。

第160节 坐思千万间

高宠一觉醒来,天光已经大亮,他自己感觉不过小憩一会儿,也不知怎地就睡的这么久了。

他很快的跳了起来,穿了衣服打开房门,今天的天气还是不错,太阳刚刚从东方升起,霞光照耀,让人神清气爽,方进石坐在院子中间,正在吃粥,他听到门响,抬起头来向高宠道:“这么早就起来了?我府上刚来的大嫂做的粥很不错,要不要来一碗?”

高宠急道:“她呢?还没起床么?”

方进石淡然道:“噢,她一大早就回去了,让我给你说一声。”

高宠道:“回去了?怎么不叫我一声。”

方进石拿了那片纸出来道:“也许在这里住不惯,也许是惦念家里,这是那位姑娘临走时给你留下的字。”他只说“那位姑娘”,也不说是静慧还是柔福帝姬。

“字?”高宠接过看了看,脸色有点变化无常,他低头沉默了一下,将那纸片放入怀中,也不理方进石,埋头向大门口走去。

方进石在他身后喊道:“你去哪里?怎不留下吃了早饭再走?”高宠说了句:“我去找她!”说着话,他已经拉开了方家的大门,奔到了外面。

方进石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走出大门,摇了摇头,找她,上哪里去找?难道他要去御廊大街尽头的皇宫大内去找吗?

高宠脸也没洗,头发散乱着走到街头,他心乱如麻,走了一会儿,蹲到一处墙根坐在地上,拿了那纸片看了又看,抬起头来,头顶的太阳已经高起,阳光照耀,他感到异常的刺眼。

城中的百姓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工作,虽然经lì

了昨天的一些道士闹事,可是对于见过大世面的汴梁城百姓来说,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高宠站起身来,束了束衣服,走到河边好好的洗了把脸,他本来这个时候应该在徐王府中和那些蹴鞠好手门一起练习,现在他并不想回去,宋时王府的蹴鞠就和府中的乐队一样,来客人或者是主人有兴趣了才会有比赛。

高宠来到了开封城西的一条名叫山羊街的地方,这里环境很差,房屋破旧,是开封城中最贫穷的地方之一,高宠跟着史家班一起刚到开封城的时候,就是在这山羊街中落脚,因为这里租住便宜,如今史家班的人还是依旧住在这里。

他们刚刚来汴梁时,住在这山羊街的客栈中,高宠就是从那家客栈中被史达泰打了一顿赶了出来,后来史家班搬出来又在这街头找了一破旧房子安居下来,只是高宠再也没有去过。

他看到原来住店的伙计正在门口倒水,就走了过去,那伙计看到他还认得他,不等他开口就道:“你是来找史家班的人吧,他们住前面一点,我方才看到那姑娘到前面药铺买药了。”

高宠赶紧谢了这伙计,转了身向那药铺走去,拐过墙角,正看到静慧提着几个药包正往回走,二人一打照面,静慧脸上露出喜悦的神色叫道:“那罗延。”

高宠看着这静慧,她还穿着昨天那件黑色的衣服,本来她的衣服就不多,而且她一向是个十分节俭的女孩子,她的目光中只有意wài

重逢的一丝喜色,并没有那罗延心中期待的那种表情和神色。

就是这一丝喜色,也很快的暗淡下去,高宠看她提的药包,关切的道:“你们怎样?你师哥伤重不重?”

静慧低头道:“伤的不轻,只怕短时间内无法再出场了,班主也受了伤了……”高宠道:“也不知哪里来的这许多恶道,总不能这么白白让他们打伤了。”

静慧“哦”了一声,抬了头道:“我出来很久了,要赶回去给他们煎药。”她绕了高宠身边和他擦肩而过,高宠道:“等一下。”他从怀中拿出身上所有的钱出来,送到静慧面前,静慧呆了一下,伸手接了过来,说了句:“多谢。”然后走向史家班住的地方。

高宠在她身后道:“我姓高,大名叫高宠。”静慧停了一下,神色有点木然的“嗯”了一声,表示知dào

了,再也没有回头。

高宠看着她走的远了,心中无比的郁闷,他摸了摸怀中的那个纸片,脑海中尽是一句话:静慧先前说过,她是不认字的。

“八荒争凑,万国咸通”这八个字,说的是大宋的都城东京汴梁开封府,开封府衙门也被称之为南衙,五代十国一直到宋初,如果亲王被任命为开封府尹,那就说明这个亲王已经被确立为皇帝的继承人,是储君了,皇太子权开封府是潜规则,一直到北宋中期才改变这种状况。

开封府衙架构极其宠大,设官主要有牧、尹、权知开封府、推官、判官、司录参军、六曹参军、左右军巡使、左右军巡判官、勾当左右厢公事等。官衙主要有潜龙宫、厅事、左右厅、使院、司录司(也称府院)、六曹(即功、仓、户、兵、法、士)、左右军巡院、勾当左右厢公事所等。

方进石在赵鼎手下的开封府“仓曹”中做事,日日极是清闲,昨夜没有睡好,他就在仓曹的值事房中偷懒睡了一下午,未到日落时分,他就来到了正阳街南边的湖岸边,这里也是汴梁城中有名的烟花之地,靠在湖边而建的一排楼宇都是教坊勾栏院,湖面上的花舫中不时传出女人的嘻笑声和丝乐之声。

沉香楼在开封府城的教坊勾栏中,并不属于名气一流的,最有名气的当然是李师师的矾楼了,不过这沉香楼也算是一处比较大的勾栏院了,对于来勾栏院中寻花问柳,方进石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一个人来到沉香楼前,早有招呼客人的龟奴上来招呼,过来询问方进石可有相好的姑娘粉头,他衣服非特别光鲜富贵,也只是个龟奴来招呼他。

方进石道:“听得沉香楼有位云奴儿姑娘,才艺双绝,不知……”他还没有说完,这龟奴就道:“原来公子是来看云奴儿姑娘的,这边请。”

他引了方进石走向后院,在道上陪着笑脸道:“自云姑娘昨日里参加花魁斗艳归来,名气一传千里,今日来的公子十之七八是向着她来的。”

方进石心头一动,龟奴的这句话让他忽然想到,云奴儿之所以去参加花魁斗艳,可能目的就在于这个“名”字。

她虽然是斗艳失利,最终退出,可是已经让她的艳名得以传扬出去。方进石自然明白,像这样的花魁斗艳,没有后台的背后运作,是不可能登上矾楼前的戏台的。

沉香楼自然之前有花魁候选,可是云奴儿半道杀出,顶替了之前的沉香楼花魁去参赛,她固然美丽而有才情,可是若没有后台强势运作,也不可能成功,只是云奴儿背后的后台是谁,方进石却一时想不通了,是景王赵骇么?

这龟奴把方进石带到后院,后院就在湖边,灯火下有四五十人围坐在湖边摆开的桌前,有人怀中还搂着姑娘,都在一边喝酒,一边观看湖边停靠的一只花舫中的乐伎歌舞唱曲。

龟奴把方进石带到最后面的一张桌子旁边安排他坐下,这桌子边已经有个喝着酒抱了个姑娘的公子哥坐在那里了,方进石向台上望去,只是两个沉香楼中其他的乐伎在唱曲,并不见云奴儿。

听得前排有人高声喊了道:“云姑娘再出来唱上一曲吧,这都又等了半天了。”方进石寻声望去,竟然是昨日在矾楼和杜轻侯喊价的那个姓卢的公子,他竟然痴心不改,今日又到这沉香楼来了,再一细看,昨天在场的苏公子章公子等人都来了。

招呼客人的鸨母赶紧出来打圆场道:“好好好,我这就去唤她。”然后顺木梯爬上船头向了船舱进去。

方进石向了坐在旁边的公子道:“这云奴儿好大的架子,不是昨日已让人买走赎身了么?怎地今日还出来唱曲?”

那公子还没回答,他怀中的女子抢先道:“听说昨日喊价的是个穷小子,别说三千贯了,三十贯都拿不出来,她啊……以为自己多金贵呢。”看上去这女子十分的对云奴儿不屑一顾,方进石不禁笑了道:“原来如此,定是遇上穷鬼了。”

忽听得前面欢声雷动,一片叫好声,方进石抬头望去,只见台上云奴儿抱了琵琶站在船头,那姓卢的公子更是叫的起劲,云奴儿最经常穿的就是红色的衣服,此时湖面微风吹拂,她衣衫飘飘,便如一片红云,她永远都是那么引人注目。

那卢公子叫道:“云姑娘给大家歌舞一曲了,大家都已等候半天了。”云奴儿没有说话,竟是一手抱了琵琶一手提了裙裾,顺着木梯走了下来。

那卢公子看她竟然下了船来,就想着凑上前去,云奴儿却正眼看都没看他一眼从他身边走过,她缓步来到最后最边缘的一张桌前,向着孤单一人坐在那里的少年微笑道:“你要看我歌舞么?”

云奴儿自打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这些时日里,从没有见到过她向男人笑过,此时却对了一位外貌平凡衣着普通的少年笑颜如花,还如此软语相问。

人群中那位章公子道:“这不是昨天喊价的那个人么?”此时便有人认得他了。

方进石本就坐在最后面,这么多人,云奴儿怎么会一下子就走了过来,当然是方进石一进这里,就有人通风报信给她了,她知dào

他一定会来的。

云奴儿一走过来,这些公子哥的目光都随着来被吸引过来,对方进石都是羡慕妒忌,方进石不喜欢被人围观着看,忙道:“大家都是来给你捧场的,你就站到船上唱一曲了。”

云奴儿微一沉吟,依然笑了道:“好,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她这般的故yì

捧足方进石的面子,那些公子哥尤其是那位卢公子,已经妒忌的要恨死方进石了。

第161节 前知暴雨至

若是要选择一个他所见过的最会讨男人喜欢的女人,方进石一定会选云奴儿。

更何况她是如此的美貌如花,说话和做事又是如此的大胆和出人意料,若是男人不喜欢,那他一定是瞎了。

云奴儿站在花舫船头,走到琴旁边,轻抚了几个音,这个是告sù

琴师她所要唱的词牌名,这琴师会意,便弹了起来,云奴儿轻吟唱了起来,她的声音并不像一般在勾栏院里唱婉转到极致、软绵绵的歌伎那种声音,倒是带有一点高亮的铿锵之音,也许她久居住在辽朝,那里的人更喜欢这种声音一些,不过对于开封的公子哥来说,这声音也是极有新意的。

她唱的却是一首婉约派的词,是欧阳修的《洛阳春》,也叫《一落索》:

小桃风撼香红,满帘笼花气。看花何事却成愁,悄不会,春风意。

窗在梧桐叶底,更黄昏雨细,枕前前事上心来,独自个,怎生睡。

方进石虽然文字功底很差,但是这云奴儿唱词功底好,吐字清楚,他竟然也是完全明白意思,他这许多时日里和文人打交道,虽然以前没读过太多的书,可是也渐渐的学会了一些评判唱词牌的好坏,那些公子哥们更是叫起好来。

云奴儿一曲唱完,转身站在船头向着方进石站着的方向道:“你要听什么词牌,说了我唱给你听。”

她站在这里如此说话,好似自己唱曲只是给方进石一个人听得,其他所有的人都视作无物,连方进石自己听了这句话,都觉得她说的话有点过分,他还没说什么,听得后院门口有人骂了道:“不过一个勾栏瓦肆里唱曲的小娼妇,也敢这样嚣张说话!”

这人粗俗的骂着,带了几个仆从大步的就走到场中,一张木凳横在路中,这人火气甚大,一脚把木凳踢入湖中,然后双手叉腰站在人群前,向着云奴儿道:“不要给脸不要脸,当真以为自己是飞将军了?”这人竟然是那个杜轻侯,他原本就昨日有气,只是不敢得罪郓王赵楷,只好隐忍下来,今晚故yì

来到这沉香楼闹事,找回面子。

他和方进石前后脚进门,到了这后院湖边,见到居然方进石也在,云奴儿又如此表现,就发作起来。

云奴儿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毫不惊心,她站在船头冷然道:“杜侯爷,不知小女子如何嚣张了,请侯爷说个明白,小女子给自己情郎唱个小曲,《宋刑统》也是不准的么?”她这么直认方进石是情郎,纵是烟花女子说话大胆一些,可也极是少见,她更提大宋律法,不怯不亢直言相诘,连方进石都暗叫了一声好,杜轻侯冷笑道:“哦呵,一个烟花女子,也敢和我说《宋刑统》……”他扭头向了左右仆从道:“把她拉下来。”

那几个仆从如狼似虎的挽了袖子准bèi

上前,方进石冲上那船头木梯上大喝道:“看你们谁敢!”他从那杜轻侯进门就知dào

有事,到处想找个武器,恰巧看那花丛旁边有丢弃的一把小小的花铲,就捡了起来,他做事虽然不冲动,可是如果真的要动手,他可是不管能不能打的过,先打了再说。

杜轻侯的仆从们一愣神,方进石大声道:“杜轻侯,你莫要太过份了!”

杜轻侯把脚往身边一张凳子上一踩,斜了头看了他轻蔑的道:“昨日我当你根基有多硬呢,谁知不过是开封府仓曹中的一个下人,好大的官啊!”他向那仆从们一挥手叫道:“照打!”

那几个仆从得了命令,飞快的奔了上来,方进石挥着那铲子打了几下就给人夺了下来,他毕竟比高宠差的远了,几下就让人踢倒,另外几名仆从上得船头,来捉云奴儿。

云奴儿冷喝一声:“住手!”侧身一转,已从那琵琶头部抽出一把短剑来,这些仆从猛吃了一惊,她虽是女子,可是手中有刀,这些仆从也是吓了一跳。

一阵急厉的风声而过,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把斧头,这斧头穿过挂在树上的一个灯笼,将这灯笼钉在树上,很快灯笼就整个燃烧起来,众人都被这斧头惊呆了,连准bèi

殴打方进石的几个仆从也扭了头去看这斧头。

跟着在门中出现几个大汉,当前一个大汉身形高大粗壮,一脸的胡子,穿着一身黑色衣服,这人揉着脸道:“到处都是喝酒打架,这京城里也是一样,一点王法也没有。”

他身边站了一个胖子笑了道:“王兄,再说一会儿你的斧头都烧着了。”黑衣壮汉道:“它全身都是铁的如何烧的着。”这两人谈笑风声,只顾自己说自己的,全然没把场中人放在眼中。

杜轻侯自看到这几人进来,脸色阴晴不定,不过他却不自主的把踩在凳子的脚拿了下来,方进石虽然倒地,此时却也趁机爬起,他看到这几人进来,顿时大喜,向那胖子道:“傅大哥,你可还认得小弟否?”

方进石看到这胖子,顿时想起他认得这大汉名叫傅选,是金统大手下三大头领之一,这三大头领,一个是云东山的强盗秦敢开,此时还在云内州府,还有民团性质的保义社,头领是王度先,另外一路就是厢兵的头领傅选了。

傅选和王度先在云内州吃了点小亏,不过损失都不大,还得了些武器等军需,他们和金统大跟在张宗鄂大军的后面一起回到大宋境内,化整为零回到自己的驻地,方进石此时一看到傅选,顿时大喜,马上就起身相认。

掷斧头的那个黑衣汉子就是王度先,方进石在云内州时却没有见过他,是以不识,傅选边向他走边道:“当然认得了,方头领嘛!”他走近了扶了方进石道:“怎地今日让几个狗给咬了,要不要帮你把这些狗爪子切下来?”

那些个仆从看他这些人模样又壮又貌狠,杜轻侯又没命令,都不敢说话,王度先大步走到杜轻侯面前不远停下来道:“杜侯爷,怎地从五原搬到开封城也不打个招呼,这数年未见,侯爷越发光彩了。”

杜轻侯神色极为尴尬,神色间竟似对这王度先堪是害pà

,颤声道:“你怎么也到这汴梁来了?”

王度先调笑他道:“来看看侯爷啊,侯爷的儿子应该有十一二岁了吧,当年侯爷可是未出够钱数,金大哥很是生气,想找侯爷再算算帐目。”

杜轻侯惊道:“金统大也来京城了?”

王度先反问道:“莫非侯爷你想见他?”杜轻侯忙道:“不敢不敢。”王度先笑了道:“这位云姑娘是金大哥的亲戚,侯爷给个面子放她一马可好?”他虽是商量的口气,但是杜轻侯听了却是一头冷汗,这些既是官兵也是强盗的人杜轻侯最是头痛,他虽搬到了这京城,可是根基却是在五原,更别说他有把柄握在这些人手中,自不敢得罪了。

杜轻侯狼狈的带了人匆匆而走了,其它的一些公子哥看这些人凶悍,也不愿惹事,鸨母过来招呼他们到了别处,方进石也看的出来,这鸨母竟是不敢得罪云奴儿的。

傅选拉了王度先过来道:“这位是王度先王兄,可惜在云内州时未见到方头领,今日才得相识。”王度先也是过来见礼,方进石笑道:“今日我好没面子,多亏了两位大哥了。”

王度先道:“这叫一物降一物,我们金老大提起方头领来,可是赞不绝口的。”

方进石道:“金蛇到了汴梁来了么?两位带我去拜见一下可好?”傅选和王度先对望一眼,傅选才道:“金老大最近有些事情要做,暂不在汴梁,改日他到了,定登门拜访方头领。”

方进石看这两人忽然有些古怪,不免有点心中奇怪,随口道:“金蛇不在汴梁,那就可惜了。”

傅选道:“我兄弟还有些别的事,这就告辞了,若是有事,可让云姑娘通知我等。”

他和王度先都抱拳行礼,领了人出门去了,方进石自然想到,这金蛇金统大和这云奴儿本质上都是景王赵骇一系的,金统大找人保护云奴儿是最正常不过了,可是竟然让傅选和王度先进京来,却又不符合常理了。

事实上他的女人银蛇梁翠容更是景王一系的,他也算是半个景王的人了。

方进石回过头去,场中的人已经走的一个不剩了,只有云奴儿站在船头,抱了琵琶默默的看他。

方进石笑道:“几月不见,你还好么?”云奴儿微微笑了将头扭过一边,她似乎长出了一口气才回头来,笑道:“几月不见,我每日都在想你,都在猜想你再见到我时第一句话会说什么,却怎么也没想到是这句话来。”

方进石道:“这话不好么?”

云奴儿道:“当然不好了。”方进石迎着她的目光,平静的道:“那你希望我说什么。”

云奴儿道:“你上来我告sù

你应该说什么。”方进石看她的目光中有些调皮和坏笑,心里一甜,他拍拍身上的灰尘,然后从那木梯缓步上了那船头。

云奴儿把怀中的琵琶放下,看着他走了过来,方进石走到她面前停了下来,云奴儿走到他身上,轻轻扑到他的怀里,却是无言。

方进石搂着她,云奴儿主动热情的用脸去磨他的脸,让方进石十分的喜悦,他让云奴儿扑的后退一步,身后已抵在了花舫的船舱板壁之上。

云奴儿手腕一翻,一把短剑已从衣袖中翻入她的手掌中,这把短剑她根本就没有插回到那个琵琶之中,一直藏在衣袖里。

方进石毫无察觉,他抱着云奴儿的头去亲她的唇,云奴儿让他亲吻着,底下手臂一缩,短剑光寒,深深的刺入方进石的小腹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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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节 旧好隔良缘

如果一本书,主角死去了,那这本书基本也要结束了。

可是作者我并不想这么快的结束这本书,所以主角不能死去,那就继xù

吧。

不仅仅是作者不想让主角方进石就这么死去,云奴儿其实也不想。

方进石抱着云奴儿浓烈的亲吻,云奴儿如木头人一样任他去随意亲,他忽地感觉小腹上顶了一件铁器,方进石放开云奴儿的头低下头看去,一把半尺长的短剑闪着骇人的寒光,正顶在自己小腹上,握着这把短剑的手纤细白皙,云奴儿正也低了头看自己的这只手。

方进石再看云奴儿脸上,她嘴角带着微笑,目光还是那么的妩媚,她就这么看着方进石,她虽然用刀抵住了他的小腹,面上却没有一丝的杀气。

方进石平静的道:“你这是干什么?”

云奴儿咬了下唇,低语道:“我要剖开你的肚子,看看你这颗负心的心是怎么样的。”方进石苦笑道:“我如何负心于你了?你把刀子先收起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云奴儿道:“当日我不是留字给你,说很快就去找你的,可是我回去再找,你已经不在柔服大槐树那里了,连个消息也不留,不是负心是什么?”

方进石道:“是你自己留字说无论我身在何处都会来找我,怎地都怪起我来了。”

云奴儿沉默了一下就收了短剑,转了身去道:“好吧,都是我错了,你走吧,不用再理我了。”她忽然的不讲理起来,方进石在她背后轻叹息了一声道:“那你多保重了。”

他转过身来,从那木梯处向下走去,云奴儿站在船上,气乎乎的把手中的短剑扔了下来,直落他方进石面前,方进石扭头望去,云奴儿脸上微有薄怒,直直的看着他,她一向都没有对方进石生气过,此时却正一脸严霜的望着他。

方进石走上前去,弯腰把那短剑捡了起来,走回到船头拿了那琵琶,他缓缓的把剑重新插入到琵琶里,低声道:“刀剑这东西,女人还是最好不要碰的好。”

他走过去,把琵琶送在云奴儿面前,云奴儿伸手接了过来抱在怀中,方进石看着她的脸,认真的道:“收好它,下次想要再剖开我的心,还用的着。”

云奴儿侧耳抬头,迎着他的目光道:“你觉得我有一天会不会杀死你?”

方进石微微一笑摇头道:“不会。”云奴儿看着方进石,他虽不英俊也不秀气,只是一个平常的年轻人,湖面北风吹面,将他头上束发的头巾都吹开了,这花舫挑着的灯笼轻轻摇动,摇曳的火光照耀在他的脸上,脸上坚毅的神情也让他好像英武了许多。

云奴儿丢了怀中的琵琶,走上前去偎入他的怀中,双手圈了他的脖子深深的主动去吻他,方进石双手环了她的细腰,她的身体又香又软,又是这么的温柔可人,他感觉自己呼吸渐重,低头向云奴儿道:“再这样我怕把持不住了。”云奴儿抬了头喘了口气,娇笑了道:“那你为什么要把持住?”

方进石低笑道:“在这里么?”云奴儿伏在他怀中在他耳边低声道:“我和你生个儿子可好?”她说完这句话,趁方进石愣神之间,她却又挣脱了方进石的怀抱,跳开一边笑道:“你会不会划船?”

方进石道:“什么船?”云奴儿眨了眨眼睛,示意他看这花舫靠湖的一面,方进石看到一条三尺宽的小船拴在这花舫大船边上,船桨俱在,这划船他还真会。

他跳下小船,伸了手去接大船上的云奴儿,云奴儿低身握了他的手,纵身跳了下来,她这么直扑下来,搂了方进石的脖子,这小船轻盈,给她一冲击马上左右颠颇起来,若非船头还拴着绳子,只怕都要翻了,云奴儿全不顾这些,搂着他格格而笑。

方进石好容易双手抓了船舷等这小船平定下来,云奴儿松开了他的脖子坐了下来,方进石去解开绳子,慢慢划动小船,他心有余悸警告云奴儿道:“别乱摇,船要翻了我们俩都要去喂鱼了。”

云奴儿娇笑道:“有我陪你一起喂鱼,死了你也是个风 流鬼。”她好似心情大好,平时那装模作样的笑容严肃全都不见,方进石轻轻摇动双桨,小船在湖面是荡起层层的波浪,一圈圈的向船头两边分开,岸上的灯光和天上的星光闪烁在湖面上,夜晚的湖面别有一番美丽。

这湖并不大,方进石很快的就划开了湖中心,他收了双桨,任小船在湖面荡漾。

云奴儿低了身爬了过来,坐在他的身边,方进石伸手搂了她的腰,并肩而坐,北风吹面,虽然湖面有些湿冷,可是如此此情此景,佳人拥怀,也让方进石心情堪好。

方进石搂了她来去亲,云奴儿低笑了任他轻薄,过了许久他才放开,云奴儿小声笑了道:“你够了么?”

方进石奇怪的道:“怎么?”云奴儿笑道:“若是没亲够继xù

下去,一直到你亲够了为止,要是亲的够了,我要说事情给你听。”

方进石一呆,马上明白云奴儿坐了船来到湖面上,不只是让他来轻薄亲吻的,她是有重yào

的话准bèi

给他说,在这湖面上说话,不怕别人偷听了去。

方进石怏怏的有些不好意思了,云奴儿昨日让他来这沉香楼,自然是有事告sù

他的,只是色令智昏,他竟然差点都不记得了。

云奴儿看他不回答,追问了一句:“够了么?”方进石这才道:“你说吧。”

云奴儿展颜一笑,主动的去抱了他的脖子凑上去让他又亲了一阵,最后搂着他柔声道:“我是不是很好kàn

?”

她当然是非常的好kàn

,尤其是现在如此风情万种,方进石木然的点头道:“当然好kàn

了。”

云奴儿松开他的脖子,坐直了身子缓缓道:“那你知dào

我为何长的好kàn

么?”

她忽然提出的这个奇怪的问题,让方进石不知如何回答,他看云奴儿忽然的表情凝重,脸上半点笑容也没有了,神色间似乎还有些哀伤,不觉有些奇怪,他只好随便答道:“你父母好kàn

,便把你生的好kàn

了。”

云奴儿微低了头道:“我父母好不好kàn

,我不知dào

,因为我从没见过他们,也从不知他们是谁,哪里人氏,做什么的,我生的好kàn

,是因为若是难看,你就见不到我的。”

方进石道:“我们有缘,无论相貌如何,都会见到的。”云奴儿神色哀伤,黯然摇头道:“我若是长的丑些,便不会被派为细作,来大宋刺探消息,也许就在辽国找人嫁了,你也就见不到我的了。”

方进石吃了一惊道:“你是辽国人?”云奴儿点头道:“是的。”方进石追问道:“是辽国的汉人?”云奴儿道:“不是,我是契丹大贺氏族人。”

方进石哦了一声,没再问下去,云奴儿道:“我自小就被送于辽上京的天阁内廷,接受各种各样的师父教诲,同去的每批上几百人,过上几年挑出最优秀的专门训liàn

,以便长大后派往各处搜集消息,因我长的最像汉人又生的好kàn

一些,自小便被教习汉人的琴棋书画,便是要派到大宋来的。”

方进石嗯了一声道:“那你又是如何被派回到辽国去了?”云奴儿道:“自然是特殊的法子了,宋辽百年无战,可我大辽皇帝手下各武将重臣结党营私,比之宋地还要让帝上紧张,我便奉命回到大辽,一面给南朝景王传递消息,一面也给辽朝皇帝刺探消息。”

方进石道:“原来你是双面间谍。”云奴儿奇道:“那是什么?”方进石忙道:“没什么,这些景王爷知dào

么?”

云奴儿道:“开始不知,最近才知dào

了,不过他没有难为我,因为有件事他要我去做。”

方进石赶紧道:“若是什么要紧的,你不用告sù

我的。”

云奴儿乖巧道:“我是你的女人,怎能不给你说,不说我又何必你让划船到这湖面上来。”

方进石听得这话有点耳熟,想起梁翠容也这样给他说过相似的话,他没有说话,云奴儿道:“如今天下大势你也是知dào

的,辽国将亡,我也将成为亡国之人了。”

她叹息了一声接道:“如今大辽皇帝被女真人追赶的无处可去,他便给你们大宋皇帝写了一封信,希望大宋皇帝念在百年和好的面子上,能让他来宋境做个平民百姓,哎,辽之将亡,什么也不用再说了,能保的性命便别无它求了。”

方进石心头大振,急道:“此事当真?”云奴儿道:“千真万确。”

方进石道:“如今宋辽依旧在开战之时,大宋官家如何会答yīng

?”云奴儿道:“若是辽帝不仅率余部来降,且许以重利,宋帝也许会应允的,更别说此次辽帝带了传国玉玺而来,这传国玉玺乃汉室国之重器,王之正统权象,谁又能拒呢?”

方进石虽不知朝中如何,可是他听了隐隐有了一丝很不安的感觉,他自然不知这传国玉玺如今何在,玉玺自唐未,石敬塘引契丹军至洛阳,末帝李从珂怀抱传国玺登玄武楼自 焚,传国玺就此失踪,有人说被石敬塘献给了辽国。

但自赵宋以来,没有传国玉玺就成是宋室永远的伤痛,作为汉室江山的皇帝,总是感觉法统上底气不足。

北宋哲宗时,有个农夫名段义,于耕田时发xiàn

传国玺,送至朝廷,经十三位大学士依据前朝记载多方考证,认定乃始皇帝所制传国玺,可是朝野上下多方有疑问,到了宋徽宗本朝了,他一下子下令增刻印玺十个,很是值得玩味的。

如今如果辽国送来的是真zhèng

的传国玉玺,对大宋朝来说,这是无法抗拒的条件。

第163节 更待几番霜

云奴儿道:“本来这些军国大事,是不应让我这些人管的,只是如今国之将亡,许多人都避之不及,更不会惹事上身,前些时里在柔服县时,便有人传消息给我,就是与此事有关了,我匆匆离开,便是如此了。”

方进石道:“如今辽朝皇帝的那封信已经送到大宋官家手中了么?”云奴儿道:“没有,辽帝派了使节秘密携带书信玉玺入境,却不想一路金兵势大,出于保密,这些使节谁也不知行踪,前些日子,上峰传消息给我,让我到汴梁城接应,说使节不日就到汴梁,我又不认识使节,他们也不知我在那里,这便难办了。”

方进石道:“所以你就一定要让汴梁城的人认识你,好让那使节知dào

你的住处让他来找你,所以你才要参加花魁斗艳。”

云奴儿叹息道:“我知dào

你一定会猜到我的目的。”

方进石站起身来道:“有一个问题,辽国使节为何不直接将书信玉玺交给朝中大臣,偏要由你来转?”云奴儿道:“宋廷朝中也是复杂多变,怕只怕这书信和玉玺没等交到大宋皇城里,便转到金国去,辽使不知宋臣底细,怎敢随意交于人,更别说汴梁城中金国暗探也是不少,万一有失,没等宋臣看到书信,已被劫走也是可能的。”

方进石想想也是,且这是极秘密之事,宋金还是合盟攻辽的,若是有亲金的大臣将书信内容传消息于金国,对宋确是大大的不利,这等消息只怕金国也已知dào

,一路劫杀也是可能的。

方进石道:“景王知dào

的是吧?”云奴儿道:“景王知dào

,我想这事与宋室有利,景王也必定会阻挠,只是你也知景王和大宋官家的关系,我也不敢说无事,总是还在担心。”

方进石道:“是啊,景王这里也是让人完全放心。”

云奴儿看着方进石道:“我是契丹人,总是想着为大辽尽自己最后一点力……你一定肯帮我的是么?”方进石道:“你要我如何帮你?”

云奴儿却是摇头道:“我也不知,辽使节还没有到来,也不知到时会有什么样子的,不过若有你相助,我就什么都不怕的。”

云奴儿忽然让方进石想到了那位耶律红鸟,大辽到了最后,死命守护着的,竟然是这些女子。方进石抬起头来,看云奴儿目光中那种期待的眼神,方进石心中一软,低声道:“你告sù

我知晓,就肯定我一定会帮你的。”

云奴儿听了他这个话,似乎轻松了许多,她轻轻的依在方进石怀中,低了声音道:“这件事过了以后,无论成败,我以后都好好的跟着你服侍你,就算是银蛇不如意要杀了我折磨我,我也绝不离开你了。”

方进石反臂抱了她的肩头安慰道:“她怎么会呢,再说一切有我呢。”

他抱了一会儿,云奴儿抬起头来,脸上又露出笑意道:“你还要亲我么?我给你亲多久都行。”

她一向说话大胆,方进石有时也喜欢她这么说话,他却只是搂了云奴儿亲了一口道:“好了,起风了,我们回去吧。”

此时夜色渐浓,湖面上北风渐大,确实有些冷了,四周的灯火比之原来少了许多,方进石划桨将小船摇到大船旁边,他系好绳索,抱了云奴儿来到大船上,一起到了后院门前。

方进石看着她道:“我回去了,再晚些就宵禁。”云奴儿大了胆子道:“我跟你一起回你家去吧。”

方进石心中一喜,若是云奴儿跟着他回去,那漫漫长夜就不会寂寞了,可是方进石想了一下却道:“你还是留在这里了,万一那人忽然前来,找不到你,便不好了。”

他说的那人当然是说的辽国使节了,谁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来找云奴儿的,尽管他很希望云奴儿回那大宅中陪伴他,可是终还是大事为重了。

云奴儿依依不舍的送了他走,站在院中呆了一会儿,轻轻叹息了一声,然后转身走回到湖边的那花舫上,她拿了琵琶轻轻弹了几声,过不多时,花舫船舱中走出一人,赫然是她的那个琴师。

云奴儿从船头跳下小船中,动作轻盈,身手利落,竟不再是方才那软弱无力的弱女子,那琴师跟着也跳下小船,摇了双桨划向湖心。

这琴师划了小船一直到了对岸,那里停了一只大船,此时船只上漆黑一片,这琴师把小船摇到大船旁边,轻喊了一声:“云姑娘来了。”

过不多时,大船的船舱亮起灯火,里面有人说了一声:“进来吧。”琴师和云奴儿跳上大船,云奴儿掀起竹帘,走进了船舱中,舱中摆了一张小床,一个汉子坐在床上,他的双腿用被子盖住,身边的一个火炉上白雾正浓,好似正在煎药。

云奴儿走了过去,放下手中的琵琶,用布包了炉火上的瓦罐捧起来,将瓦罐中的汤水倒入碗中,然后到外面将瓦罐下面的药渣倒入湖中,她的动作娴熟,哪想得那一双弹琴如珠坠的玉手,也做得这种活来。

床上半躺的那汉子冷眼的看着她做的一切,等她忙完,问道:“如何?”

云奴儿叹了口气道:“如你所愿,只是要骗的他没一点戒心,只怕办不到。”这汉子眼中马上露出怨毒的神色,气急了道:“那是你没用。”他说话竟然是毫不客气,可云奴儿竟然也是不气,走过去将他身上的被子盖好,柔声道:“让你在半郭集休养,你偏偏要到这里来,万一被人看到,就不太好了。”

她说话温柔至极,便若一个慈祥的母亲,哄睡自己的孩子去睡,更若一个受气的妻子,陪尽小心的和自己的丈夫说话。

那汉子冷冷的看着她没有说话,目光中却是没半分的温情,云奴儿蹲到他面前低声道:“你吃过饭了么?我帮你做饭好么?”

汉子轻蔑的看了她一眼道:“你能做出什么好吃的来!我提醒你一句,你可莫要假戏真做,虚情假意到最后变成真情真意。”

云奴儿道:“怎么会呢?我认得你这么多年,你还不知dào

我怎么想的么?”

汉子却依旧冷眼道:“女人是最信不得的,昨日还是好好的,今日就会翻脸不认人,认得多少年头又如何了?”

这汉子冷嘲热讽的,可是云奴儿并不为意,那汉的右手放在枕边,云奴儿伏了身去,将脸枕在这汉子的手上,柔声说道:“我好像有了。”

“什么?”这汉子猛然把手从她脸下抽出,坐了起来怒道:“你怀了那姓方的野种?”

他这话触及到了云奴儿的底线,她脸色突变,站直了身咬了牙齿恨声道:“你好好想想,这些时日以来,我可曾离开你的眼睛?”

汉子不用细想,就知dào

是怎么回事,他难得换了一副笑脸上来,向云奴儿招招手,云奴儿又弯腰蹲了下来,这汉子扶了她的肩头,温语道:“其实这是个极好的机会。”

云奴儿抬起头来问道:“什么机会?”

这汉子道:“你这几日要寻个机会,让这姓方的把你睡了,过些时日告sù

他这孩子是他的,下面的事你知dào

怎么做了,不用我教你的。”

他刚刚说完,云奴儿猛然抬起头来看着他,目光中满是悲愤,她这么狠狠的看着这汉子,这汉子让她的目光一盯,也是心虚,低头避过她的目光,云奴儿咬牙恨声说道:“你还算个男人么?”这句话说完,她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簌的顺着脸庞流了下来,将她的妆容哭的花了。

这汉子毫不心痛,等她哭了一会儿,平静的道:“这件事从头到尾,我都未曾逼你半分,是你自己心甘情愿的,你若此时不愿,那便罢了。”

云奴儿依旧在哭,只是哭声已经小了,这汉子又道:“此事完成之后,我一定信守承诺,答yīng

你的事一定会办到,我们到你家乡的草原上去,今生今世再也不踏入中原半步。”

云奴儿终于止住了哭声,她走到脸盆那里,用水洗了脸上泪痕,这汉子看着她道:“若是你想通了,一定要快些,消息说银蛇已经离开了陕西动身要来汴梁,若她……”他尚未说完,云奴儿打断他的话道:“你不用说了,我知dào

了。”

这汉子恨恨的在自己腿上擂了一拳,痛的他汗都流了下来,他愤愤骂道:“等着吧,我必然十倍的讨回来。”云奴儿看着他,面上已没什么表情了。

方进石自然不知dào

后面云奴儿的事,他甚至在回来的路上还在回味云奴儿那柔软的身体和身上的香味,他脑子里已经在想着如何说服梁翠容来接纳云奴儿了,如果把梁翠容和云奴儿都娶进家里来,那人生将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了,这两个绝代佳人放在家里,也是一件多么有面子的事。

他得yì

忘形之间,差点让家门口的门槛拌上一跤,他进得门来,邓安在门内等他,看到他道:“施掌柜的来了。”

方进石一听施全来了,赶忙的走进客堂中去见他,施全正在看那窗格子,他看方进石进来,拉了他道:“这里好像少了点东西?”

方进石看了半天也没发xiàn

有什么问题,只好道:“没少什么啊。”施全笑道:“少了书架和一些字画。”

方进石道:“我又不是什么有学问的,不要也罢。”施全道:“不成不成,现在没有学问,慢慢可以学的,有一些书和字画在这里,看上去也舒服。”

宋人最是重文轻武,纵是你没有多少学问,也喜欢装饰一些字画书本的。

第164节 束薪无处求

方进石道:“大哥若要再花钱,我就搬出去了。”施全哈哈大笑,扶了他的肩头道:“这才几个钱了,实话给兄弟说吧,最近大哥我发了点小财,挣的钱可以买下三个御廊街分号了。”

方进石吃了一惊,御廊的分号虽然地方不特别大,可是处在汴梁城最黄金的位置,也是所有锦线庄最挣钱的一个分号了,这些日子他没去和施全多聊,没想到他发了大财了。

方进石倒也有点好奇,问道:“是不是大哥遇到什么贵人了?”他猜想可能是王玉梅动用秦桧的关系,从官场上给了他支持,施全道:“是遇到贵人了,蔡驸马使人买了我店中很大量的货,多年积累无人问津的陈年旧货也给全清了,我还从江南分号调了很多过来,还是不太够他要的货,如今京城中的绸缎面料已经涨了快一倍了。”

方进石奇道:“蔡驸马府要这么多的陈年旧货做什么……”他忽然想起一事,急道:“大哥,他付的是不是辽钱?”

施全道:“是辽钱,且是先付钱再送货,怎么了?”

方进石急道:“大哥你难道不知辽钱现在跌的厉害,都快成废铜了么?你怎么还收辽钱?”施全哈哈笑道:“兄弟你太小瞧你大哥了,大哥是不太喜欢做生意,可是生意上并不是傻子,大哥这次收的是辽钱,可是如今到手的是金子银子,翡翠玉器这些硬货,辽钱再跌的厉害,关我何事?”

方进石更是大奇,低声道:“大哥你是怎么做到的,悄悄告sù

我行么?”他猜想这是施全的商业秘密,是以小声询问,施全却大声道:“何用悄悄给你说,我认识一个吕宋岛来的大客商,他用了金银玉器换了我这些辽钱,否则我也不敢收驸马爷的辽钱。”

方进石道:“原来这吕宋岛来的客商不知辽钱大跌。”

施全却道:“他是长年坐船做买卖的行商,怎会不知?他收了我这大批的辽钱,开心的不行,直呼大大捞了一笔,连夜装船走了,还怕我反悔了呢。”

方进石眼珠都快瞪出来了,大呼道:“怎会如此?”施全笑着拉了他坐下,这才道:“这辽钱已经跌到谷底,快要和铜价无异了,因而不会再跌下去,辽钱必定会收回重铸新币,此后市面上辽钱会越来越少,这吕宋客商低价买了这大批辽钱回去,到吕宋仍以当初价格卖出,自然大赚,当然大喜过望了。”

方进石道:“吕宋岛何以要这许多辽钱?”施全双手一摊,嘿嘿笑道:“吕宋岛那里的人拙笨的很,至今不会铸铜钱,但他们总是要用钱流通吧,而且那里人识字极少,无论辽钱宋钱,对他们是一样的,只计数量的。”

方进石低下头去想了一想,忽然他在桌面上一拍,兴奋的道:“大哥,这可是条快速发财的捷道,驸马府如今还有不少的辽钱,若都船运到吕宋,只怕半条御廊街都可以买的下来了。”

施全笑了道:“就你会打如意算盘,驸马府就算给我辽钱买我绸缎,短期我也做不出货来给他了,退一步说了,即使驸马府提前付我许多钱来,若非吕宋岛本地的客商,外人也难以将辽钱卖于当地官府和商贾大户,再退一万步来说,吕宋岛实则极穷,人数又不多,这次运了这么多辽钱过去,至少也当使用几年吧。”

方进石听了甚是有理,兴奋之情很快消失,有点垂头丧气,施全拍拍他的肩头道:“有些时候就是如此,看着明明是发财的途径,却是时也势也,终是不成。”

方进石摇摇头道:“也是。”施全道:“怎说大哥也算挣到一笔,明天请人打上几个书架买些书来,再请些有学问人写些字、作些画挂在厅上,也装装门面,我请人看了黄历,后天是黄道吉日,还来的及。”

方进石奇怪的道:“什么黄道吉日……嗯……大哥你终于想通了?”

施全道:“什么想通了?”方进石道:“你不是说黄道吉日么?你要和冯姑娘成亲?”施全道:“又在胡言乱语了,这黄道吉日是给你乔迁大喜看的日子,我自己的事自有分寸,不要替大哥劳心了。”

方进石道:“我都住进来了,不用了吧,我看那冯姑娘对大哥有意,何不……”他还没说完,施全斥道:“什么冯姑娘的,你立户是大事怎可马虎,后日多请些你的朋友和上司同僚,就这样了,我走了。”说着这话他就向外走了,这施全怕极了方进石给他提及冯婉的事,竟然给吓跑了。

方进石坐了一会儿,他有点想不通施全为何还是不能放下王玉梅,去接受冯婉,他有心想替施全做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做起,施全一直对他跑前跑后,当自己亲兄弟,他想报答一下都无从做起。

邓安此时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向方进石道:“公子,有事想和你说一下。”方进石道:“什么事?”邓安道:“今日少夫人捎信到锦线庄来,说是已动身前来汴梁城,过些时日就到了。”

方进石想起前些日子给梁翠容写了封肉麻的书信,让她如果安顿好了妹妹刘浣青,就到这汴梁城来,实心实意的,方进石也确实的很想她了,尤其是搬到这又大又安静的宅子里以后,更是如此。

方进石向邓安一伸手道:“信呢?”邓安笑道:“少夫人是托人捎的话,只是口信。”方进石哦了一声,微觉失望,邓安又道:“今日里有人送了礼物给公子,来人说是康王府的,放下礼物就走了。”

方进石听说康王赵构给他送来了礼物,马上来了精神,赶紧催促邓安拿过来,邓安回去不久,捧了一个看上去非常名贵的檀香木做的盒子来。

方进石看这盒子也值些钱,心想:怎么说也是个王爷,出手果然是大方的很,他和邓安小心翼翼的打开这檀香木的盒子,只见里面红缎子铺成的盒底,竟然放了两双靴子。

方进石提起一只靴子来认真的看了看,这两双靴子一模一样,都是黑色的高边靴,和宋军官家所发的军靴差不多,只是沿上多了两条红线。

方进石和邓安仔细的把每一只都查看了一遍,还伸手去靴里摸索了半天,甚至把靴底的毡子都取出来看看脚底有没有东西,结果什么也没有。

虽然这两双靴子是崭新的,但它就是两双极普通的靴子,市面上也卖的很多,这两双靴子再怎么着也不会超过两贯钱,那装了这靴子的檀香木盒子都不止这个价了。

邓安抱了那檀香盒子使劲摇了摇,又伸手卡了卡这盒子的内外厚度,方进石忍不住笑道:“别再费心了,这盒子没有夹层的。”

邓安道:“这康王爷也真是小气,派了人专程送礼,却送了两双不值钱的靴子,也不知搞什么玄虚。”方进石自然知dào

,这是康王赵构向他表示感谢,谢他自己不穿鞋子却将鞋子借给自己,可能他觉得送些金银比较俗气,就送了两双靴子给他。

在邓安他们眼中,自然俗气的金银比这两双靴子要好的多,方进石想了想,将这两双靴子收进檀香盒子里交给邓安道:“把这靴子收好了,等少夫人到了以后交给她好好的保管,也许数年以后万一有变,说不定这两双靴子能派上大用场呢。”

邓安笑道:“公子你真会说笑两双靴子还要当宝贝保管不成。”方进石懒得给他解释太多,也不去管他。

方进石第二日一到开封府仓曹中,就请里面写字漂亮的帐房先生给写了几十个请帖,以庆祝自己的“乔迁之喜”,这些同伴们当然是少不了要请的,连上司赵鼎也给了请帖,朋友中他请了几个在汴梁城关系差不多的混混,那罗延高宠也是少不了的,最后他想想,还让帐房先生写了康王赵构,郓王赵楷,景王赵骇的帖子,这几个王爷来不来且不去管他,礼数还是要走到的,秀王赵子偁回淮东去了,也不用管他。

冯家兄弟自有施全去请,方进石也不用管了,他请人去将这些请帖投了,在他看来,这乔迁之喜实在是过于勉强,有些想挣人家礼物的嫌疑了。

偏偏今日这仓曹事情极多,他平日虽然清闲,可是今日又不能老了脸皮袖手旁观,只得也去帮手,一直忙到天色将晚,头晕脑涨的这才可以回家。

他又累又饿的,本想着早早的回去休息,可真是有点怀念云奴儿的身体,竟然又来到了沉香楼,那鸨母已经认得他了,让龟奴直接领他去了西面的一个小院子,这是云奴儿现在居住的地方。

小院子有一个两层的小木楼,方进石跟着龟奴来到楼上,屋中放了一张圆桌,龟奴给他倒了一杯水就离开了,方进石坐了没多久,身后轻轻的脚步声传来,他回头一看,云奴儿正抱了琵琶站在门边。

她今日换了一件粉红色短小的比夹小袄,下面穿着浅绿色的裙子,方进石自认识她以来,云奴儿的衣服都是大红大艳,虽然有时也有蓝色绿色的,可是也是剪裁大气,颜色偏重的衣服,今天她忽然穿了这样非常淡雅有点素气的衣服,不禁让方进石有点意wài



他心中忽然有点异样的感觉,因为这样的衣服让他想起梁翠容来,他第一次在那个陕西绥德城外见到梁翠容从木箱中缓缓站起,穿的就是这样的衣服。

第165节 雾唾香难尽

无巧不巧,她今日竟然穿了这样的衣服。

云奴儿一看到方进石,微微一笑道:“你来了,今晚已经这么晚了,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方进石道:“路过这里,来看看你。”

方进石这话太假了,不过云奴儿并不在意,她走近了些问道:“你要喝酒么?我陪你。”方进石摆弄着桌面上的茶杯道:“今日有些累了,不想喝了,你等的人来了么?”他说的是辽国使节,云奴儿自然知dào

他所指,她微微摇头,叹息道“也许永远也等不来了。”

这话也是大实话,若是那辽国使节半路遇袭身亡,或者他中途变节不来了,也是极有可能的。

方进石坐在那里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云奴儿道:“我看你很累,要不我弹个曲子给你听吧。”

方进石又是只点点头,云奴儿拿过琵琶,抱着弹了起来,弹了首柔柔的曲子,一曲终了,方进石道:“我以为你会给我弹那首《怒马狂奔》,谁知你给我弹了《小雅》。”

云奴儿道:“你现在越来越会听曲了,名字都叫的出来了。”

方进石道:“这首《小雅》,我刚认得你时,你给我弹过,自己还说弹过错了几个音,这次重弹,竟然没有了上次的欢悦的感觉,反倒是好似有着无尽的哀伤,我却是不懂了。”

云奴儿怔怔的看着方进石,长时间都没有说话,方进石微笑道:“怎么了?我说的不对了?”云奴儿低头道:“我何曾有什么哀伤,纵是有也是心痛亡国之伤。”

方进石道:“那不同的,我看你从昨晚到今晚,必定有些你极是难过的事,能给我说一下么?”

云奴儿道:“除了辽使之外,再没有什么事了。”

方进石道:“强颜欢笑总是让人感觉不同,我就猜上一猜……难道是因为那个人么?”

云奴儿心头巨震,虽然她久经lì

练,已经控zhì

的让人觉察不到神色间的异常,可是手指忍不住擅动了一下,她走近了方进石站在他身边道:“什么强颜欢笑,难道在你眼中,我对你是虚情假意么?”

方进石看着她笑了道:“你想的太多了,你对我是真是假是好是坏,我分的很清楚。”

云奴儿竟是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好像一把利箭,可以洞穿她所有的心思,她站在方进石身旁,低头不知说什么好。

方进石坐在凳子上,伸手揽了她的腰,将她抱过来坐在腿上,云奴儿抬头看他一眼,想装若无其事的笑一下,却又感觉自己笑不出来。

方进石拿了她的手,放在自己手中轻揉,然后放在唇边亲她的手背,用不经意的口气道:“记得我说过要保护你,你说许多年以前有个人也对你说过同样的话,只是那人已经死了。”

云奴儿道:“他……他确实已经死了,难道你不相信我的话?”

方进石摇摇头道:“当然不是,我是担心你,若真是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不开心,却又何必呢?”

云奴儿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她抱了方进石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道:“有你在这里,我再也不会为其他任何人伤心了。”

方进石赞许的点了点头,云奴儿软语在他耳边道:“那你此时会不会不开心?”

方进石道:“我一直没有不开心的。”云奴儿道:“我要让你更开心。”方进石道:“什么?”

云奴儿不再说话,坐在他的怀中扭了腰肢,身子尽lì

前倾挺起了胸膛,她目光中闪着媚笑,方进石低笑了用手按了上去,云奴儿却捉了他的手腕,按在自己前胸,送了他的手滑进了自己的衣襟里。

云奴儿脸色红润,向前尽lì

挺胸让他抚摸,软语道:“我知dào

你最是喜欢这样了,你开心么?”方进石趁空亲了她一下,低笑道:“开心的要死了。”

云奴儿抱了他的头去亲他的耳朵,低声在他耳边道:“抱我去里面去。”方进石抱起她站了起来,走到珠帘之后的里屋,这里屋中俨然是一间闺房,一张小牙床靠墙而放,帐子和被子都是粉红色的,房间中有一些花香的味道,闻起来都沁人心脾。

方进石抱了云奴儿走到牙床前,将她轻轻的放了上去,他脱了云奴儿的鞋子,将她的身体放好,云奴儿侧了身子,好让他去解自己的衣带,方进石却是扯了里面的被子,轻轻盖在她的身上,温柔的在她耳边道:“今晚天冷,盖好被子别冻着了。”

他拉了云奴儿的手将她的手放入被中,然后抱了她的脸,在她的唇上亲了一下道:“我走了,你好好睡觉,我明天来看你。”

云奴儿茫然的看着他做这一切,等他说了这句话,才相信他是真的要走,云奴儿道:“你不能留下来陪我么?”

方进石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明日很早就要起来准bèi

酒席,我要请朋友们庆祝我乔迁大喜,你好好休息吧。”

云奴儿想要再说什么,方进石已经转身大步的离开这小楼,他唯恐自己的脚步太慢,害pà

自己会更改主意,他是那么的喜欢云奴儿的身体。

只是他想让自己变得更男人一些,好的男人是不会趁人之危的,他料定云奴儿必定有事隐藏着,他明天就是乔迁大喜了,是不是这也说明他已经成家立业了,再也不是没有什么担当的毛头小子。

云奴儿在牙床上躺了半天,快要睡着了的时候,静夜里传来了几声琴声,她不想起来,但最终还是爬了起来,她穿好鞋子,将琵琶里的短剑拿出藏在袖中,这才缓步下了楼。

云奴儿走到院中,那个琴师躲在树下等着她,一看她到,前面带路到了后面停了小船处,依旧摇了小船到了湖对岸的那大船上。

云奴儿上了大船,走进船舱中,昏黄的烛台下,那个汉子正在用刀雕刻一块木头,只是他不是平常的那种制成形状后削去多余的,而是在一块厚木板上挖空了,雕刻内部的,这是在做泥塑娃娃的模具。

这汉子看她进来,放下手中的刻刀道:“你来了?”云奴儿道:“这么晚了还在刻这些,也不早些休息。”

汉子道:“我好久没有使这刻刀,有些生疏了,以后我和你到了草原上,那里的人可能会喜欢我做的泥娃娃,若混不下去也多个挣钱的门路。”

云奴儿低头嗯了一声,这汉子又道:“以前你不是也是因为喜欢我做的娃娃,才最终跟着我的么?”

云奴儿听了他这个话,忽然觉得自己非常的悲哀,她黯然不语,那汉子捡起刻刀刻了起来,接着道:“那个韩忌下午来过。”

云奴儿抬头道:“有什么消息?”

那汉子道:“他说那使节有证据证实已经到了汴梁城,只是不知那里出了岔子,要你多加留意。”云奴儿沉默了一下,道:“知dào

了,我回去了。”

那汉子停下手中的刻刀道:“那个姓方的今天晚上没有来看你?”云奴儿平淡的道:“来了,又走了。”

那汉子有些意wài

,追问道:“怎么走了?你怎地不留下他过夜?”

云奴儿依然平静道:“他说他今天很累,不想留下。”

“累?”这汉子嘿嘿一笑,阴笑了道:“男人这个时候怎么会说累?除非是你冷落了他,不对,就是冷落了他赶也赶不走的,除非他不行。”

云奴儿咬了牙道:“你心里一定是这么认为的,你巴不得他不行的是不是,你甚至还想着梁翠容还是完璧是不是?你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她还未把话全部说完,那汉子暴怒,手中的那把刻刀脱手抛出,直向云奴儿飞来,云奴儿将头一偏,那刻刀未能打中她,穿破船舱的篷子,落入湖中。

云奴儿恨声道:“雪里飞,你竟对我用刀!”她摇了摇头,眼泪几乎都要流下来了,却终于坚强的没有流出来,那汉子正是雪里飞薛正,他看着云奴儿痛苦的望着自己,心中有些后悔方才的冲动,他不敢正视云奴儿的目光,低下头看着地上。

云奴儿死死看着他道:“你一定要我这么做,你是想让她痛苦,让她后悔,让她觉得错了是不是?你一直只是利用我是不是?”

薛正却没有回答她任何话,只是沉默,云奴儿低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道:“我怎地也问起这种可笑的话来了。”

她走向船舶门口,薛正依然没有任何动作言语想要阻止她离开,云奴儿却是到了船头,扭头回来向薛正道:“他行不行,下次我见到你时,一定告sù

你。”

她说完此言,再不回头,纵身跃上大船边的小船,挥剑斩断缆绳,自摇了木桨离岸,那个琴师不敢偷听两人说话,躲到岸上远远的,此时看她忽然自己摇船离开,赶忙跑到船头喊叫,云奴儿充耳不闻,自摇了桨离岸而去。

她此时的心头已若冰结,悲伤气苦,摇到湖心,泪水已然收不住,她丢了木桨,任那小船在湖中漂了许久。

第166节 高山安可仰

当第二日日上三竿时,云奴儿才起来,多少年来,她从不懈怠,无论何时都要早起来练琴,练走路行礼的。

今日却起的很晚,她洗漱以后,自有下人提了食物给她,云奴儿吃了一点,没有什么胃口,就让那下人收走了,她坐了一会儿,走到窗台前抚琴,却是一点心情也没有,连个开头都抚不下去。

她自在烦恼,鸨母陪着笑脸上得楼来,小心翼翼的道:“云姑娘,那位卢公子又来求见,不知你……”云奴儿头也没抬道:“替我挡了吧。”

鸨母忙道:“我已经替姑娘挡了,不过这卢公子说要送姑娘一把什么琴,还说极其难得,请姑娘务要收下。”

这些公子少年的送勾栏院里的姑娘一些乐器,也是极常见的事,这姓卢的公子一定给了鸨母不少好处,她这才肯上楼来给云奴儿说,这位姓卢的公子在云奴儿看来,并不是那么惹人讨厌,他虽是喜欢云奴儿,难得的是并不纠缠,且替她挡了不少麻烦。

若是平时,云奴儿也会见上一下,可是如今心情烦恼,也懒得去见他,她正想给鸨母说不舒服不想见呢,听得楼下那卢公子的声音高喊道:“云姑娘,在下重金购得塞外牛骨琴赠于姑娘,请云姑娘赏面收下。”

云奴儿听得心头一动,她走到窗前,看到那卢公子站在院中高叫,他见到云奴儿,忙得道:“云姑娘,请赏在下薄面,务要收下此琴。”

云奴儿道:“你的琴呢?”卢公子道:“就在楼下客房中,还请云姑娘移步。”

云奴儿听了,跟着鸨母下楼来,这卢公子客客气气的迎着云奴儿到了前面客房中,他拿了一些钱打发那鸨母离开,云奴见室中空无一人,也没有琴,就问那卢公子道:“琴呢?”

卢公子道:“我的琴师马上就到。”他打开窗子向院中一个人招了招手,这人低了头绕过走道,走了进来。

他穿了一身很普通的下人衣服,身材有些高大,低了头抱了一把琴,这琴看上去极为普通,并不是什么牛骨琴,这牛骨琴的名字根本就是这卢公子杜撰的。

卢公子关了房门,这下人抬头叫了声:“云姑娘。”云奴儿看到这已然有四五十岁年纪的下人,吃了一惊道:“萧林牙,是你!”

他正是萧林牙萧布,以前他被方进石无意间和韩世忠擒获,后被秀王赵子偁救出,他性格强硬,和耶律红鸟一起偷入宋境,要完成那秘密任务,实非他心中所愿意的,后来他和其他使团的人随着史斌的大军入云内州,史斌兵败,他绕了一圈,终又来到大宋汴梁城。

萧布向她点了点头道:“云姑娘辛苦了。”

云奴儿精神一振,向萧布道:“可有大石林牙的消息?”萧布点了点头道:“我此次前来,就是奉了大石林牙的亲命。”

云奴儿道:“前些日子,听闻大石林牙失手,不知真假,实在让人担心。”萧布道:“那是金贼的伎俩,云姑娘不可相信。”云奴儿道:“大石林牙可有什么吩咐?”

萧布迟疑了一下,卢公子会意,打开了门站到外面给两人把风,云奴儿此时才知,这卢公子是耶律大石在汴梁布下的一个棋子,接近她也是暗中保护她的。

萧布低了声道:“大石林牙吩咐,务必要拦下大辽皇帝写给宋廷的书信和玉玺,重新送回大辽去。”

云奴儿大吃一惊道:“大石林牙为何要如此做?”萧布道:“皇帝耶律延禧为求乞命,书信中极尽厚颜无耻之语,传之宋廷,我大辽面目何在?颜面何存?皇帝要降宋,林牙大石和我等数万将士却无他这般胆小怕死,大辽虽危,却并非不可卷土重来,这玉玺更是万不能给。”

云奴儿听他说的热血,低头想了一下道:“这玉玺书信终要给韩忌送到宋臣亲呈大宋皇帝,他那里怎么办?”

这韩忌是云奴儿的直接上峰,是辽在宋汴梁城中最高级别的官员,萧布道:“韩忌早已被金贼收买,投靠了金国,他得到书信也不会给宋帝,说不得马上就转给金贼了,我急急赶来,也是为了此事。”

云奴儿心情烦燥,自身的事已经够烦,此时却情况突变,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萧布道:“云姑娘是大石林牙亲自选定的,大石林牙军备繁忙之时,也曾多次过问过云姑娘的事,临行之时,大石林牙再三叮嘱,万不可对云姑娘起半点疑心,大石林牙相信云姑娘定会忠于大辽,会为大辽死节忠义,这点萧布也深信不疑的。”

云奴儿出了一口气道:“你要我如何去做?”

萧布道:“也无须云姑娘亲自出头,只是有什么消息通知萧某即可,其他的事萧某自己去处理。”云奴儿点了头道:“那便好了,暂时还没有消息,韩忌也在等消息。”

萧布道:“还有一事,林牙大石要云姑娘去做,只是有些为难。”

云奴儿道:“何事?大石林牙吩咐的,再难的事也决不敢辞。”萧布先向她郑重的行了一礼才道:“如今金兵势大,已成气候,辽要卷土重来东山再起,只怕有些不易了,大石林牙便想着笼络些有大本事之人,做些长远想法,日后为大辽出力。”

云奴儿点了点头,萧布道:“只是现在大辽势微,没几人愿意这个时候投奔,宋金此时合盟,却保不得以后兵刀相见,大石大牙断定此日到来必不太久,便想着找一些对金国怀有戒心的宋臣拉拢扶持,以图后事。”

云奴儿又点了点头,萧布道:“朝中之人,有人推荐了宋臣李纲、秦桧二人,这二人都是宋廷忠义之臣,后面会有人慢慢接近他们,自不用云姑娘劳心,还有一位,却是非要劳驾云姑娘你了。”

云奴儿道:“是什么人得以林牙大石高看。”

萧布道:“前些时日,云内州将军萧阔海写了封书信给林牙大石,极力推崇一名宋朝小小的从七品校尉,萧将军是林牙大石极为信任之人,他信中所说,若得此人,可抵万马千军,让林牙大石务必留意此人,这人萧某也认得,听说和云姑娘也熟识。”

云奴儿心头一跳,她已经猜到了,可是忍不住问道:“这个校尉是谁?”

萧布道:“他姓方名进石,此时也应该在这汴梁城中。”

云奴儿道:“林牙大石是想让我去劝说他投辽?”萧布道:“此人对金有抱怨,却大辽也并不放心,只怕短期无法让他诚心投靠,若宋金起兵,只要他能和金兵为敌,对我契丹也是大大有利,林牙大石便想做个长期的谋划。”

云奴儿道:“何谓长期的谋划?”

萧布面色一整,肃然道:“林牙大石让云姑娘嫁了姓方的校尉,再图长远。”

云奴儿头嗡的一声,直觉得有些分不清楚方向,耶律大石的这道命令打的她都不知是喜是忧了,胸中无数想法都涌上心头,她怔怔的半天才道:“非得如此么?”

萧布道:“大石林牙也知可能强人所难,可是此是国事,并非儿女私情,凡我契丹族人,无论男女老幼,皆要为大辽生死存亡而战,多少将士血洒黄沙,都不曾退缩一步,今日大辽有难,要……要……若云姑娘真是不愿为大辽难做,我这便写书信给林牙大石,另派她人前来。”

云奴儿急道:“我……”她竟然不知说什么话才好,萧布又道:“我本有六子,皆为大辽战死,小女年方十四,如今在南京府金营中刺探消息,每日受金人所辱,来信之时却无半点抱怨,家有老母年已将八十,今在武州守城,也每日抱薪做饭,云姑娘,我萧家可对的起大辽么?”

云奴儿肃然无语,萧布一家忠勇,她又怎么好直接拒绝呢,此忠君报国虽然不能人人像他如此,可是云奴儿自小教诲,否则辽朝上下也不会放心她做这细作之事。

云奴儿对萧布道:“萧林牙放心好了,我定不负林牙大石之期望。”萧布郑重点了点头道:“临行之时,我还担心说不动你,请林牙大石亲笔写信给你,但林牙大石说大可不必,云姑娘知大礼识大节,断无不肯之礼,让我放心前来,今日果然如此。”

这一顶顶的大高帽子盖过来,云奴儿想要说个不字也是困难,更别说她本有报国之心,更是没法拒绝。

萧布把话说完,最后道:“云姑娘,此地不宜久留,萧某告辞了。”云奴儿木然的点了点头,她看着萧布和卢公子走出沉香楼大门,怅然靠在墙壁上半天头都是晕晕的。

本来她只是听从薛正的话,去引Empty诱方进石让他犯错,让梁翠容痛苦,如今大石林牙却要她嫁给他,这命令却又是难以拒绝的。

若是几年以前,她不是喜欢那些泥娃娃,若是几年以来她不是那么的争强好胜,也许她真的会嫁了,可是如今这般又如何走的了这一步去。

第167节 阶除巢乳鸦

难得的一个好晴天,太阳斜斜的从东方升起,照耀在开封城上。

难得的是方进石也居然早起了一次,他已经告了假,今天不用去开封府仓曹,他打开房门走了出去,门口本在地上啄食的一群麻雀受惊,快速的飞到屋檐上。

方进石感觉到他这个宅子别的还好,就是鸟儿太多了,尤其是麻雀和燕子,也有些几只喜鹊,甚至偶尔不知从何处跑来几只乌鸦。

虽然施全帮他找了些做清洁工作的妇人,可是总是前面收拾好了,后面又来一些零星鸟屎,方进石不止一次肩头衣服上落着鸟屎到大街上走,到开封府衙门里转。

他对这些鸟儿有些不胜其烦,这也难怪,这府中荒废已久,地方又大,树木又多,鸟儿当然也就多了,方进石叫上邓安魏崇去掏了几次鸟窝,他对这个很感兴趣,可是看门的一个年纪较大的老头儿给他说,掏鸟窝“不吉利”,还说以后人多了鸟儿就少了,方进石虽然不信,不过也就罢手了。

他走到前面洗了脸,因为今日要请客,府中早早的就已经准bèi

起来,他想帮手也无从帮起,就自己到了后院中。

这院中早已修葺过了,杂草除去,种上一些新的花草,路上的石板破损的也换上新的,方进石走到墙边,看到了那几个大石锁,想起那天晚上,那罗延高宠一手提了一个,上下挥舞的情景,方进石走了过去,双手握了一个,憋红了脸才勉强提的起来,他不死心,提了这石锁从墙的一边移到另外一边,双手一放,跌坐在草地上了,已经累的气喘如牛,全身出汗。

真zhèng

的试上一下,他知dào

了斤两,更加心中佩服高宠的神力了。

他正坐地上喘气,一位府中的大嫂急急的从前面走过来报,说是门口一个女子带了许多东西,前来求见。

方进石知dào

此时邓安和魏崇都去街上联系酒席的事了,全都不在府中,坐地上也没起来,向那大嫂道:“什么样的女子?”这大嫂嘴笨,也不好比划到底是什么样的,为难了一下才道:“是……对了,她说了从西北那边来的。”

方进石心中大喜,应该这是梁翠容到了,真没想到她来的这么快,他赶紧向这大嫂道:“快快接进府来,这是少夫人到了。”那大嫂赶快的去了,方进石本想跑过去迎接,可是看自己手上衣服上都是尘土,脸上有汗,怕是梁翠容看到骂他,就自己先到池水边洗了,把衣服的土拍干净了,说句心里实在话,某些时候,方进石还是有些心里畏惧她的,梁翠容统领江湖中人时间久了,自然有些威严。

他奔到前院,看院中果然有几个面生的下人,正在搬动几个大箱子,方进石奔到前面待客的正堂,不待进门,在走道里就高笑着道:“押寨夫人,你终于到了。”

他也不好好走路,跃过门槛跳了进来,他和梁翠容闺房之乐,便时常叫她押寨夫人。

正堂房中站着一个身材高高的女子,这女子转过身来,却不是梁翠容,而是黄金绵。

方进石十分意wài

,又感到成分尴尬,他先入为主的认为从西北陕西之地来的当然是梁翠容了,却不想黄金绵也会来找他,一语出口,亦然收不回来了。

黄金绵长身玉立面色平静,看着他道:“方大头领做了几天强盗,便想把天下所有的女人都抢了做押寨夫人了。”她说话的意思虽然是调侃一下方进石,但是语气中却是中规中矩,平淡的很,她此时穿了淡青的衣服,只是抹了一些淡淡的妆容,和赵子偁一起在陕西之时的那种神采飞扬大为不同。

如今赵子偁已经成亲,也没给她留下什么念想,这已经过去多时,只怕她已经心如止水,她并不是那种喜欢掩饰的女人,强装笑脸假装没事她也很难装的出来。

方进石陪笑道:“原来是黄姑娘大驾光临了,方才我还以为是内人到了呢,得罪得罪。”他想到刚刚也给那大嫂说是自己的少夫人到了,那些人接黄金绵进来时,也难免叫她少夫人之类的。

黄金绵道:“院子里的那些箱子里全是书,都是奉公子爷之命送给你的,他让你好好有空全仔细看看。”

方进石走到院中,打开一个箱盖,里面果然是一本本的书,他随手拿起一本,这书名是《太公六韬》,竟然是一本上古兵书。

他随手翻看一下,箱中多半是关于军事兵器之类的书目,还有一些地方县志,还有一些完全看不明白是说什么的杂七杂八的书籍,竟然有几本文字是契丹大字的,但却没有一本是正统的儒家书本。

方进石把书扔进箱子里,为难道:“这些书我完全看不懂,秀王爷太看的起我了。”黄金绵道:“这些书都是秀王爷费了不少力qì

才找齐的,看懂看不懂我就管不到了,我只是奉命送来而已。”

方进石道:“黄姑娘何时来的京城?秀王爷也到了这里么?”

黄金绵只是回答他后半句道:“公子爷前天到的。”方进石一喜,说道:“我正巧今日乔迁请客,先前不知秀王爷到了,若是他有空,还请他赏光前来。”

黄金绵木然道:“我回去会给他说了。”她不再说什么,带了来人出门而去。

方进石让人把书都收到后面,将近中午时分,一切全都准bèi

好了,一些在开封府认识的朋友和同僚都已上门道贺,这些人和方进石并无深交,只是走个场面。施全放下店里的生意也过来帮他招呼客人,开油坊的冯家兄弟也过来喝了一杯,这许多人来都谈笑间抱怨他家门口那坑坑洼洼的道路,方进石都笑而不语。

太阳慢慢的西去,方进石认识的人并不太多,乔迁宅子也并不是特别重yào

的宴席,那些个来赴宴者早早的就走了,方进石对施全道:“人都走了,关了门我们兄弟俩喝几杯?”

施全笑道:“也好,很久没有和你喝过酒了。”他其实不愿意和方进石去喝酒,因为他们喝酒的圈子如冯家兄弟,都是酒量很大的,和方进石喝酒不过瘾。

两人搂了肩头刚想关了大门喝酒,门口的魏崇道:“公子爷来了。”二人回头望去,只见两辆华丽的马车从远处驶来,本来这两辆马车速度很快,只是到了他家门口那烂路上马上就慢了下来。

黄金绵坐在前面一辆马车上,她跃下来取了车上的一个木箱抱了下来放在地上,跟着赵子偁从车里出来,面带着笑容向方进石道:“恭喜恭喜。”

他一惯身上衣服平常,待人有礼,做事稳重,方进石对他印象是极好的,忙得迎接上前,替他赶车的就是邵云了,他们都是和魏崇都是熟人,施全在陕西之地也是认得的,都过来招呼。

第二辆马车也下来一个人,竟然是郓王赵楷,他却是整了整头巾,向着迎接过来的方进石道:“这路巅得人难受,你怎不找人修整一下?”

方进石笑道:“暂时闲钱不多,下次三哥再光临寒舍时,一定修了。”赵楷哈哈一笑,和赵子偁一起被迎进了宅中。

方进石还在想着,他所请的几个大人物竟然没有一个来,有些失望呢,谁知一下子来了两个王爷。

当下又在客厅中堂重新开宴,黄金绵将手中的小箱子交给魏崇,方进石在旁边道:“黄姑娘,这又是公子爷送给我的书?”邵云道:“是酒,十年窖藏桃花醉。”

方进石不懂得酒,但却看到旁边的施全听到名字,马上抽了两下鼻子,似乎这酒没打开盖子就能闻到酒香似的。

将这十年窖藏的桃花醉打开倒上,席上谈笑风声,施全见方进石和两位王爷谈话,竟似没半点生分,心里也是替他高兴。

酒席过半,赵子偁道:“三哥近来高中三甲之列,可喜可贺,我这里有几幅字画,还请三哥指教评判一二。”

赵楷笑道:“秀山,记得少时见过你的字,已经多年没见过了。”

赵子偁大笑道:“我这是藏拙。”他说着让邵云到外面马车中取了几幅字画进来,呈上来给赵楷过目。

这几幅字画有小楷,有草书写成的贴书,还有几幅花鸟树木图,这些书画应该书写不久,纸张甚新,装裱也是最近才做的,没有落款和印章。

方进石对这些书画一窍不通,他只是看赵楷一边看一边微微点头,他看的很细致,等最后一幅看完,赵楷合上那幅画作向赵子偁道:“秀山的这几幅画作足见功力,真得官家之神韵,别的话我便不用再说了。”

赵子偁道:“有三哥这句话,这画是当真不错了。”他转头向邵云道:“收了吧。”

方进石见邵云上前要把这画收走,忽然想起施全给他说过要买书架,请人作画装饰自己的堂屋,如今这赵子偁上午已经送来书了,如果再把这些字画要过来,那便省事省钱了,他向来脸皮够厚,当即站起来道:“公子爷,这些字画送给我成么?你看我这堂中墙壁空空的,挂上去定会添彩不少。”

他这话连施全都暗暗摇头,心想我这兄弟太会占人便宜了。赵子偁却并不为意,他看着方进石道:“并非我小气不给,这几幅都是锦丫头所做,你问她讨要问她给不给你了。”

他这话一出,几人的目光都看向站在赵子偁身后的黄金绵,她神色间竟然难得有一丝的羞涩的不好意思,赵楷笑道:“方才我没说,这些画倒也罢了,字迹之间却有一种柔柔的脂粉气,我还在想着秀山的字怎会如此呢,原来是你身旁的丫头所做的。”

赵子偁道:“听说是女子所做,你就又改口了。”赵楷却道:“非也,这些字且不说,这几幅画拿去卖了,也能卖不少钱了。”

方进石向黄金绵道:“黄姑娘,这几幅就送于我好么?”黄金绵平静的道:“郓王爷大才,你何不向他讨几幅,我这几幅挂在这里过些时日被人一把火烧了,岂不让人笑话!”

纵是秀王郓王在场,方进石求她给几幅画作,她都丝毫不给方进石面子,直接拒绝,而且说话直接了当,让人接受不能,过些时日被人烧了,说的当然是梁翠容了。

方进石当即气的不成,心说:有什么了不得了,我待来日求郓王康王给我画几幅挂在这壁上,不比挂一个女人作的画有面子的多?

赵子偁道:“我这个丫头脾气差了些,不过能文能武,书诗琴画皆有几份功底,模样也不差,三哥留心一下,看手下那位少年俊才能看的上她,也好让她有个归宿。”

赵楷笑道:“秀山你连这个都要操劳,你这样的主子真是少有。”

赵子偁哈哈一笑道:“锦丫头虽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可也不要去想那些偏房侧室的,地位财势低些不怕,我秀安僖王府就是她的靠山。”

方进石侧目去看黄金绵,她听赵子偁这样说话,脸上竟然没有半点羞涩或者别的表情,好似秀王说的和她没半点关系一样。

第168节 千金募战士

几坛桃花醉喝的差不多了,方进石让人送了浓茶上来,赵子偁道:“天色已晚,喝了这杯茶水后这就回去吧。”

赵楷拿了茶杯喝了一口道:“这是今年的新茶,我在府中时,喜欢喝往年的旧茶。”方进石连忙向伺候在旁的邓安道:“快去给王爷换一杯旧茶来。”

赵楷放下茶杯道:“不用了,这几日你去买一些旧茶叶来送到我府中,我让人付你些钱来去把门前的路给修平了。”

方进石连忙的答yīng

了,赵楷站了起来道:“这就走了,本想找你下几盘六子棋呢,谁知竟然喝了一晚上,只有等下次了。”

赵子偁也起身来,和赵楷一起出门上马车回去,方进石和施全送他们离开,邓安看着赵楷的马车远去,抱怨着道:“郓王也真是小气,堂堂一个王爷,赏赐些金银来修路也就是了,还要我们送茶叶去。”

方进石回头向施全道:“大哥听懂了么?”

施全迟疑着道:“郓王爷让你送些茶叶到他府上,说付钱给你修路,却没说让你送多少过去,你就是将汴梁城的茶叶全买下来给他送去,他也会付钱买下来。”

方进石赞道:“大哥果然是做大买卖的,一听便知,以兄弟我来想着,这是郓王爷指给我们一条发大财的门路,只是看我们胃口有多大了。”

施全道:“你是说买下开封城的茶叶?”

方进石忽然兴奋起来,向了施全道:“不止开封城的茶叶,如果有本钱,我还想马上雇船只到江南去购买茶叶,急速运到开封府来,到时茶叶大涨,不怕挣不到大钱。”

邓安在边上道:“公子如何知dào

茶叶会大涨?”

方进石道:“郓王爷方才说的。”施全接道:“郓王爷何时说过?茶价升降,纵是多年的茶商都不敢确定,郓王爷如何得知?”

方进石坚定的道:“因为他是王爷,因而他知dào

的,大哥可记得前几天的绸缎价么?”

施全心头一亮,这绸缎价格忽然上涨一倍,最后让他断货都供之不及,因而他才大大发财了一笔,可是难道这茶叶也会像绸缎那样忽然大涨价吗?

这绸缎生意是他本行,就是不涨价他也能挣到钱,可是茶市却是生行,以前从没做过,而且是投机生意,生意人都讲究做熟不做生,像这种跨行业贸然投资,而且是较大资本投入,里面的风险极高,在商言商,就算是方进石关系密切,是自家兄弟,施全也要掂量掂量了。

施全道:“此事须得好好想个清楚,明日我找几个朋友询问一下行情,再做计议了。”

方进石也知这事不是能当场定下来的,他也不只是听了郓王赵楷的这句话才动了心思,当初他听说蔡驸马府中有大批辽钱时,就已经有所注意了,高宠给他说这些钱是金国大将军完颜昌从辽境运来,施全又说蔡驸马府用了这些辽钱买了许多绸缎时,方进石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中间的门道。

他送走施全,晚上睡觉前仔细的想了一遍中间的过程,越想越觉得自己猜的不差,兴奋的久久睡不着觉,第二天一大早,他先到开封府仓曹告了个长假,决定专门搞这个生意。

他先到开封的茶市上转了一天,了解如今市场上茶叶的价格行情,此时已经入冬,江南也不产茶叶的,他还去找了刘统,让他帮忙查一下郓王赵楷和驸马蔡鞗关系如何,反正这景王的势力不用白不用,这些日子景王赵骇也不知去了哪里,都不在汴梁城中。

刘统根本就不用去查,这些个京城逐王爷他非常的了解,等方进石从刘统处出来,已经更是明白了几分,刘统告sù

他,别说这蔡鞗蔡驸马和赵楷关系不错了,连他老子蔡京都和郓王走的很近。

宋徽宗一朝,论书法的功力来说,除了皇帝宋徽宗以外,蔡京的字也是一流的,赵楷还亲自向他请教,而此时的皇太子赵桓,为人阴沉不定,性格多变让人猜测不透,蔡京多次向他示好,都不见有什么效果,这让蔡京一党有些心中有些担忧,这位东宫太子日后荣登大宝,只怕会对蔡京一党不利。

郓王赵楷深得皇帝宋徽宗喜欢,赵楷人虽文采一流,但是做事易流于外表,控zhì

起来相对比赵桓要容易的多,是以蔡京有意亲近赵楷,甚至看有没有机会扶他上位。

当然这些内幕方进石现在是不知的,他从刘统那里出来,到集市上买了一包上好的茶叶,提了前去找赵楷。

郓王府的人他并不认识,这里并不像赵子偁府里那样有熟人可以轻松进入,方进石早就想好了,他先给了守门的兵士一些好处,见到了那管家,将那包茶叶递上去道:“在下是秀王爷派来送茶的,还请管家通报一声。”

他想着冒充一下秀王的名头,说不定可以见着赵楷呢,谁知那管家直接道:“你是城西的方公子吧?王爷有传话下来,如果有送茶的方公子,马上通报。”

方进石一愣,这赵楷其实人也真是不错,如此贴心的传话给门口,他等了一会儿,那管家回来道:“王爷让你进去。”

方进石提了那包茶叶进了郓王府,这郓王府奢华大气自不必说,管家一直把他领到了花园中,郓王赵楷正伏案写字,方进石站在一边看他写完,管家带了他上前去,赵楷丢下笔道:“你来的真是时候,正无事可做准bèi

找人下棋呢。”

方进石道:“还下那六子棋么?”赵楷道:“当然,别的你有机会胜我一局么?就算是这六子棋,我这些日子天天琢磨,胜你也容易的很。”方进石道:“只怕未必,赵三哥,若是头一局我胜了,你将方才你写的这幅字送我成么?”

赵楷笑了道:“你呀,什么都敢开口要。”他看了方进石提的那包茶叶道:“这便是你准bèi

卖给我的茶叶?”

方进石小心的道:“这不过是样茶,看三哥合不合口味,如果合口味我再去订更多的茶叶来。”

赵楷道:“你准bèi

订多少茶叶?”

方进石道:“要看赵三哥要多少货,汴梁城的不够,我可以到江南去订,总是要让三哥的满yì

。”赵楷道:“茶叶又非粮食,我一个郓王府能用的了多少,何用再去江南订货?”

方进石道:“郓王府中当然用不了多少茶叶,可是女真金国占了辽的地方,那里纵驰万里,人数众多,要的货肯定不少。”

赵楷听他这么说,坐了下来道:“女真金国和我郓王府有何关系?”

方进石避开他这个话题,却说金国的事道:“金国的女真人占领了契丹人的地方,战场一停,战备松散,那些大大小小的将领和官员便开始享shòu

起来,有些东西可以抢来,可是有些东西本身辽国就很少,再加上战火损毁严重,更是匮乏,如绸缎,如茶叶这些辽国没有的,抢不到就只能到我大宋来买了。”

赵楷道:“这些你是如何知dào

的?”方进石道:“我得到消息,蔡驸马刚刚让人收购了大批的绸缎,给金国送去了,这茶叶么,却是我猜想的,偏巧昨晚郓王爷你也提到。”

赵楷拿了茶杯浅饮一口,看了看他,这才道:“你可知dào

为何我和秀王要到你府上么?”

方进石这个却没想过,他一直想着赵楷是看他面子,不过他只是和赵楷下过一次棋,见过两次面,他堂堂一个王爷就坐了马车到他府上喝他一杯酒,这是多么大的面子了。

他茫然的摇了摇头,赵楷道:“是秀王一直向我举荐你,只是你文没有功名,武没有军功,我就好奇了,因而和他一起去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让他高看你。”

方进石这才恍然大悟,赵楷接道:“我也不用瞒你,金国人想要买些绸缎茶叶等辽国少有的货物,却不肯付金银玉帛,只肯付些抢来的辽钱,而且他们为防口舌之争,没有走朝廷惯例,而是找上了蔡太师私下帮忙,辽钱虽跌的厉害,却总还是钱,你若想发些小财,就不妨用用心思来。”

方进石忙道:“多谢三哥提携,我知dào

怎么做的。”赵楷哈哈一笑道:“辽钱一路走跌,直到谷底,茶价却还是按平日价格,你若是想做,我就派人给蔡驸马打个招呼,多让一分利给你。”

方进石不由大喜,赶紧谢过郓王赵楷,正话说过,棋盘已经摆上,二人就在这格子上厮杀起来,赵楷聪明绝顶,棋路一道只要细细想个明白琢磨几天,方进石的水平就不及他了,不过临走时,还是抱走了赵楷的几幅字画。

第二天中午时分,方进石去找施全,这花钱买茶叶的事还是得施全才行,施全听完了他站着转述赵楷的话,让他坐下来道:“兄弟,此事还是最好不要做的好?”

方进石道:“明明是挣钱的事,大哥何以不肯做了?”施全道:“我一直不想让兄弟你插手生意,希望你能在衙门里混个出头,只是兄弟这次铁了心的想做一单买卖,我也不挡着了,只是这生意看着稳赚钱不赔,可是实则风险极大。”

方进石道:“有郓王和蔡驸马担保,大哥担心什么?”

施全道:“我这两日专门找了茶市的朋友询问,原来这近两三年来江南茶叶丰收,运到汴梁城的茶是旧茶未尽,新茶又至,茶价也是一路下跌,其次茶叶不比绸缎,绸缎费时费工,茶叶这个季节早已烘烤完成,只用运来就可,便是蔡驸马大量收购,外地的茶叶更会很快运来,茶价不升反降,其三,蔡驸马收货付的是辽钱,这些辽钱以后去往何处很是难料,也是不妥。”

施全的这三点分析如一盆冷水淋了下来,方进石一下子热情全消,他不是做生意的人,想的也没有施全那么周全。

第169节 更待几番霜

方进石懊恼道:“看来兄弟我真不是做生意的料,此事就罢了。”

施全却又道:“也并非不可做,只是不可大做,这样吧,我给兄弟两千贯去做这买卖,便是真亏了,大哥我也亏的起。”

方进石道:“既然风险极大,就不做了。”施全道:“兄弟不做怎会甘心,又怎知会亏?我知会一下帐房,你用时去取就是了。”

方进石心中一阵暖流,施全虽不肯出大力,可是这二千贯也并非小数目,若换了别人只怕是万万不肯的,这些钱只是让他练练手,也足对的起他了。

他和施全吃了午饭,自个走出绵线庄的分号,此时天气忽变,竟然开始飘起小雪花来,这年开封城的第一场雪来到了。

这雪花飘飘扬扬的,初时不大,等到后来越来越大,雪落在地上不化,慢慢的盖住了道路、屋顶,开封城变成一片雪白了。

方进石到各个茶庄打探了一下价格,也和几个价格合适的茶商商定了一下价格,忙了一个下午,快到傍晚时分,他有些饿了,就到街边一家小店里吃饭。

他刚刚坐定没多久,一个客人可能急避风雪,快步走到店中,临到店门时,身上掉下几个铜钱来,店小二看到提醒这客人道:“客官,你掉了钱了。”

这客人已经走到楼梯,看了看道:“几个辽钱,连个炊饼也买不到,掉也就掉了。”竟自上楼去了,那店伙计自去捡了收入怀中。

方进石看这掉钱的客人也并非是什么有钱人,竟然也懒得去捡掉了的辽钱,看来这辽钱已经跌价到了极致,他坐在那里沉思半天,难道真的要用施大哥挣的二千贯辛苦钱,来换回这些已经不大可能流通的辽钱了么?这些辽钱难道真的只能当废铜了么?

方进石快速扒了饭吃了,出了店门顶风冒雪走向郓王府,郓王赵楷听说他这个时候冒雪前来,很是惊诧,他让人把方进石让进暖阁中,奉了热茶道:“这么晚来,有什么急事?”

方进石也不给他拐弯,直接道:“赵三哥,这些辽钱到了最后会如何处置?”赵楷道:“过些时候,收回回炉重铸新币。”

方进石道:“何不将这些钱卖掉?”赵楷奇道:“钱怎能卖呢?”方进石道:“听说我大宋的船只从东海出发,直达吕宋、三佛齐、驻辇等国,那里的人拙笨,很多不会铸造钱币,多是金银买卖,若是将这些辽钱卖给他们,说是天朝上国钱币换他们的金银,他们又分辨不清宋钱辽钱,多半是肯的。”

赵楷道:“这不是骗他们了么?”方进石道:“这些钱币是真,帮他们置换出金银流通的不便,他们感谢还不及呢,若不肯换,买他们的货物回来也成,过上数年,他们使用惯了就行了,我们不用白白浪费重铸,且可以加上所得利益,岂不是好?”

赵楷道:“若是那商人用辽钱回流又该如何?”方进石道:“此去南洋各国路途遥远,一来一回只怕费时不少,到时宋境只怕辽钱早已经不能用了,要用也是到金国去,关我何事?”

赵楷道:“这么做只怕有些不仁义。”方进石道:“这些钱到了南洋各国,物尽其用,慢慢他们学会铸币,哪里不仁义了?商人逐利是天经地义的,那里有什么仁义不仁义的。”

赵楷低头沉思,最后还是摇头道:“这事只怕不易。”

方进石道:“此事也并非有多难,只是要朝廷官府的船队就不难了,金国那边的茶叶我也有个想法,就是到江南开办茶庄,收购当地茶叶走海路直送金国,不仅省钱,还不费时。”赵楷道:“走海路能到达金国?”方进石见他无知,也不好说什么,心想怎么不能了,不过是江南到东北的船运而已。

不过他还是耐了性子给赵楷解说了一番,赵楷道:“这法子是好,只是办茶庄这事,我和蔡驸马都不好出面,须得找个有能力信任的外人去做。”

方进石心中一动,道:“三哥若是放心,办茶庄由我来做如何?我回头请秀王爷为我做保。”

赵楷沉吟了一下才道:“此事须得蔡驸马点头才成,不过他应该不会反对,明日我回头给他说去。”

方进石听他这么说,知dào

此事已经八九不离十是可以的,他又和赵楷聊了一些细节,夜渐深了,赵楷道:“天色已晚了,今晚就留在我府中吧。”

方进石道:“三哥的王府虽好,可在下有些事情要办,实在是对不住三哥的好意了。”

赵楷笑骂道:“什么事情要办,还不是挂念了哪个小娇娘了,也罢,我找了马车送你。”他叫了车夫赶了马车过来送方进石,他王府的马车也不用怕遇到宵禁的官差。

方进石坐上郓王府又华贵又暖和的马车上,让这车夫赶到沉香楼去,这件事本来已经遇到死胡同了,他又能说的动赵楷给自己谋了个好差事,真是有点佩服自己了,关键的是,像蔡府和郓王府这等地方,若要肯出来做买卖,那金钱的数量必定是惊人的,否则这些人怎肯费这心力。

此时的大宋,经济发达,朝中官员虽都是拿着比其他王朝更多的俸禄,但是他们中的许多官吏一面轻视着做生意的商人,一面背地里利用职权谋利,户部的二三品大员甚至连卖木材的生意都干过,朝野上下无人不知,金国将从辽国抢来的以万万计的钱币送到大宋来购买稀缺物品,就算是蔡驸马和郓王这等地位,也难免心动。

夜色已深,天上还飘着雪花,马车轮子在雪地里吱吱的向前,坐在马车里的方进石却是心情愉快,甚至有些激动,他又可以重新回到江南去了。

那车夫停了下来道:“沉香楼到了。”方进石打开车门从里面钻出来,此时雪下的正大,路上早就雪白一片,沉香楼虽然是勾栏院,可是这等天气也早就关了大门,方进石让那车夫等他,自己跳下马车,走到沉香楼大门前“咚咚”的擂门。

过不多时,一个龟奴睡眼朦胧极不情愿的过来开门,这人倒是认得方进石的,看到他道:“方公子,这么晚了你还来啊。”

方进石道:“云姑娘可在?”这龟奴点头道:“在的,在那边二楼。”方进石看他说的正是上次他去过的小楼,就奔了过去,那龟奴在后面道:“我通报一声。”方进石道:“通报什么,我直接上去。”

那龟奴也是由他,打开院门放他进去,方进石上来二楼,在云奴儿所住的房门上重重的打门,一面叫她的名字,过不多时,房是烛光燃起,紧跟着门打开一半,云奴儿披着衣服拿了烛台出现在门口。

她一看到方进石,轻出一口气低声道:“真的是你,方才那么大声,吓死我了。”方进石挤进门来,他头上肩膀上都落着雪花,他笑着道:“你怕什么,我又不是鬼。”

云奴儿嫣然一笑,道:“谁能想到你这个时候来,冷么?”

方进石道:“就是一个人在家里睡觉太冷了,才过来想带你回去。”云奴儿道:“你什么时候都可以带我回去,何必要到这半夜三更大雪天里呢。”

方进石看着她的眼睛道:“今晚不可以带你走么?”

云奴儿低头笑道:“只要你愿意,什么时候都可以。”方进石将她的手穿进衣服里,把她的衣带系好,低声道:“那就走吧。”云奴儿这时才敢相信他说的是真的,方进石抱住她亲吻她一下,然后弯腰将她抱了起来,踢开房门,出门后连门也不关上,然后大步向楼下走去。

院子里风雪正紧,寒风卷了雪花吹在脸上,云奴儿不禁打了个寒战,她抬头望去,雪光的映衬下,方进石的面上已经扑了不少雪花,他大步的向前,大口的喘着粗气,云奴儿抱着他的手臂,脸颊靠在他的胸膛,似乎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待到大门口处,那个龟奴看他抱了云奴儿出来,脸上显现出惊异的神色,方进石低喝道:“开门。”龟奴赶紧跑过去开了大门,方进石抱着云奴儿一直到了马车前,将她丢进车里,跳上马车向那车夫道:“走吧。”

车夫赶了马车向前,铃铛声响,一直向城西,车厢中云奴儿看方进石钻了进来,轻抖掉自已身上的雪花,温柔的偎依过去,方进石反臂抱了她,云奴儿道:“真的是要接我去你家?”

方进石道:“当然了,过一会儿就到了。”

郓王府的车厢里尽管又宽大又温暖,但是外面下着大雪,云奴儿衣衫单薄,手脚都有些冷,方进石握了她的手,低声道:“你的手好冷。”云奴儿嗯了声道:“不要紧的。”

方进石笑着把她的手放进自己的衣服里胸膛前,嘻笑道:“我喜欢这样你,这次轮到你了。”云奴儿冰冷的手挨着他温暖的胸膛,抬头看他笑着的脸,心头一阵的温暖,这个少年的热情,暂时驱散了她心头的一片阴霾。

云奴儿想起那把短剑竟然没有带来,这把短剑她从来没有离开过身边,若是不在身边她会早早的感觉少了一件东西,但是今天直到现在才发觉了,难道这也预示着什么吗?

第170节 芳心向春尽

雪一直在下,马车慢慢前行,终于到了城西方进石的那个宅子前。

方进石跳下马车,将云奴儿也接下来,他给那个车夫一贯钱,那车夫下大雪半夜出来,本来心中抱怨,看他大方,也是笑开了花,谢过赶了马车走了。

方进石叫开自己家的大门,领了云奴儿到了自己住的正房,他点亮烛台,关好房门回头看去,云奴儿在是上下打量他的房间,方进石伸手握了她的手柔声道:“很冷是吧。”

云奴儿摇摇头道:“不冷,你这房间里好暖。”

方进石笑笑,放开她手走过去将另外一个烛台点亮,火光下,云奴儿微微含笑,娇艳至极不可方物,方进石不由赞道:“真是好kàn

。”

云奴儿静静看着他并不接口,方进石走近她身边,用衣袖抚了她肩头上的一点未化的残雪,道:“这房里好暖,雪化了水把你衣服都打湿了。”

云奴儿听了捂了嘴巴笑着把头扭了一边,方进石也微笑着道:“怎么地了?”

云奴儿回过头来道:“你怎么忽然胆小了?绕了圈子还不是想脱了我的衣服。”方进石道:“我一向胆子都不大的。”

云奴儿看着他,却又轻叹了一口气道:“记得我刚刚认得你时,你就让我脱衣服给你看。”方进石道:“我最后不还是没有看到。”

云奴儿眨了一下眼睛,拉了他的手走到床边,将他按坐在床沿上,方进石抱了她的腰去亲她,却让她挣脱了,她走到桌前,将这正房中的最后一个烛台点亮,房中三个烛台燃着,光线明亮了许多。

云奴儿站在他面前四尺之地,她先是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把头上的钗子取了下来放在桌面,秀发如云,如瀑布一般落了下来,她拢了一下头发,然后伸手把衣带解开,除去了外衣,里面是红绸缎的肚兜。

云奴儿手伸背后去解那肚兜的红绳子,无巧不巧,那两根红绳头不知为何竟然成了死结,她解了几下都没有解开,将那绳结拉到身侧,使劲的把那红绳从肚兜沿硬扯了下来。

她解下肚兜,扔到面前的方进石身上,然后脱下自己最后的一件衣服,回过头来向着方进石道:“我脱完了。”

她的目光一直含笑,解衣时多半时候都是看着方进石,三个烛台火光跃动,闪耀着照在她的身上,光洁的肤色比绸缎还要光滑,她头发就那么的披散着,双手垂直随意的放着,并没有羞涩的去挡任何地方。

方进石感觉这房中的温度马上升高了许多,此情此景,纵是个傻子也知dào

怎么办,纵是个白痴也会冲动,是个正常的男人都会扑上去。

方进石扑上去抱了她,将她抱到了床上,云奴儿搂了他的脖子,热情的亲吻他,室外大雪纷飞,滴水成冰,房内却是春Empty色一片,阳光明媚。

烟花易冷,更别说是这冻死人的冬天。

方进石再次醒来,是让云奴儿推醒的,他迷迷糊糊的挣开眼去,就看到云奴儿赤了身子和他躺在被中,方进石伸手去抱了她,云奴儿低声道:“你听。”

方进石这才凝神听去,原来外面有人敲门并低声叫他,方进石听的出是邓安的声音,有些不耐烦的道:“什么事?”

邓安在外面道:“方才郓王爷派人来,让公子到他府上去一趟。”方进石道:“知dào

了。”

邓安知dào

他此时正春风得yì

,不敢惹了他,赶紧下去了。

方进石复搂云奴儿道:“这个邓安真是让人厌。”云奴儿在他怀中道:“郓王爷叫你,也不去么?”方进石亲了她一口道:“去也不这么急,我怎么舍得这温柔乡呢。”

云奴儿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柔声道:“来日方长,我怎么都是你的,逃不掉的。”

两人又磨磨蹭蹭缠绵半天,云奴儿才得以脱了他的纠缠穿了衣服起来,她伺候着方进石穿好衣服打开房门,此时雪还没有完全停止,但已经很小了。

天色已经隅中时分,就是后世的十点钟左右了,虽然是阴天,但天光大亮,府中到处是一片雪白,几个府中的下人已经扫了一条路出来。

方进石拥了云奴儿走到廊下看雪,天气寒冷,云奴儿不由的将手放在嘴巴前哈了一口热气,方进石看她衣衫单薄,想起昨晚上抱她出了沉香楼,她并没有带了厚衣服出来,心疼了道:“回屋去吧。”

云奴儿却道:“没事,我不冷。”

方进石道:“你穿的这么单薄,怎会不冷,我让人去绵线庄给你找些厚衣服来,或是到沉香楼把你的衣服拿过来。”云奴儿点了点头,方进石道:“想想我就这么大半夜的把你带到这里来了,实在是想的不周,委屈你了,怎么着也要先请人看个吉日,摆上酒席正大光明的接你过来。”

云奴儿扭头看了他道:“你有这份心,我已经很高兴了。”

她走到院中,抓了一把雪,握在手中看着道:“这雪如今这么白,若是等会化成水来,却是污水,并不干净的,你信不信。”方进石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她,云奴儿又道:“我再怎么说,也是勾栏瓦肆里的窑姐,便是你八抬大桥抬我入这府中,我也没办法威风起来,我能给你做小,已经很高兴了,哪里还会在乎白天黑夜进来的。”

方进石走了过去,抓了她的手腕将那团雪拿过来道:“我如今只看到这雪是白色的,纵是化成的水不干净,我也不会看到的。”他一扬手,将那雪团投入到身边的一口水井里,这雪和井水一混,再也分不清楚干净与否了。

云奴儿叹了口气道:“有些东西是改不了的。”她回头向方进石指了南面的一个院门道:“那里也是你家的么?”

方进石道:“是啊,这五六个院落都是我家的。”云奴儿道:“我住在那里可好么?”

方进石还没明白她的意思,云奴儿回头看着现在方进石住的正堂房屋道:“这里是正室,是梁氏才能住的地方,我没资格的。”

方进石道:“只是几处房屋而已,什么有资格没有资格的,只要是这家里的,谁都可以住。”云奴儿道:“大不一样的,她总是正室的……你不去郓王府了?”

方进石道:“等一下就去,想想你还真不能住在这里了,还有那辽国来的使节没来找你吧?住这里他如何找的到。”

云奴儿道:“不管它了,我要在这里安安心心的给你做小妾,别的全不去想了。”方进石道:“那是军国大事,若是误了总是不成。”云奴儿道:“送我回那里,你放心么?”

方进石道:“我……”他一时也不知怎么说了,云奴儿温柔的投了他的怀中低语道:“我会让你放心的了。”

方进石抱了她站在院中好久,细小的雪花落了下来,将两人都薄薄的盖了一层,方进石握了她的手道:“我送你回沉香楼再去郓王府。”

云奴儿乖巧的点了点头,方进石拥了她走到前面,吃了点东西,让魏崇赶了自己的那辆破旧的马车送他和云奴儿。

到了沉香楼他依依不舍的送云奴儿回去,这才让魏崇赶了马车去郓王府,到了王府大门外,让魏崇等候,如今他进郓王府已经没有那么麻烦了,甚至赵楷让人给了他一面王府的腰牌方便进出,当然这腰牌也是方便而已,并不是什么地方都可以去。

郓王府的大管家看到方进石道:“方公子怎么才来,王爷一早本意要带你去蔡驸马府去,等你不到已经一早就去了。”

方进石连连告罪,这大管家才道:“王爷让你等他回来,你坐在前面暖阁等一下吧。”

旁边过来一个家丁带了方进石到后堂的暖阁中休息等候,这暖阁中有一个很大的铜火炉,极是暖和,郓王府的下人对他还不错,给他送来了点心和茶水,让他坐在那里休息。

他坐了没多久,听得后面脚步声,回头一看,却看见一个圆圆脸庞的少女走了进来,这少女穿了只有皇宫大内才有的宫女衣服,是个宫女,这个少女方进石是见过的,就在不久前的蔡驸马府,她让管家叫方进石给城北澄云寺的观云尼姑送了一盆水玉簪花草,当时方进石胡乱拿了一盆送了过去,幸而他聪明蒙混过去。

他记得这少女好似名叫什么喜儿,跟的是柔福帝姬赵多富,也就是嬛嬛帝姬。

张喜儿走进这暖阁中,方进石回头看她,张喜儿道:“你是叫方进石么?”她直叫名字,丝毫没有客气,方进石赶忙站起来行礼道:“在下正是。”

张喜儿看了看他道:“我好像在哪里见你过。”她却是想不起来了,毕竟就匆匆一面,方进石长得也并不是个显眼的人物,所以只是有模糊的印象。

方进石急忙陪笑道:“在下以前从没见过喜儿姑娘。”张喜儿奇怪的看了他道:“你怎么知dào

我的名字?”

方进石道:“只是听说过姑娘的大名而已,看姑娘是从宫里来的,乱猜一下,竟然给猜中了。”他自然不会留下这么低级的漏洞,不过是无聊调Empty戏一下这少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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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节 胜游谢车马

张喜儿前前后后看了他一遍,方进石给她看的有些发毛,也不知她看什么,最后张喜儿看完才道:“去把你的脸洗一洗,鞋子上的泥巴擦干净了。”

方进石摸了一把自己的脸,看了看鞋子,没感觉有何不妥,鞋子上只不过是有一丁点的泥土,他用手把这一点点的泥抠下来丢掉,向张喜儿道:“喜儿姑娘,我的脸不脏,不用洗了吧。”

张喜儿皱眉道:“让你去洗你就好好的听话,洗干净了带你去见柔福帝姬,这是你家几辈子烧高香才得来的福气,你可别不识好歹。”

她不说还好,方进石一来有些牛脾气,二来康王郓王都是皇子,他也没这么觉得有什么了不起,三来柔福帝姬他又不是没见过,他看脚边那烧火的铜炉下有点黑的炭灰,用手抓了一下然后抹在自己的脸上,扭头向张喜儿道:“要是帝姬有事见我,就是脏成这样她也会见的,喜儿姑娘,你信不信?”

就完他还向张喜儿吐了吐舌头,张喜儿恼怒道:“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她刚要大发雷霆,口门有个柔柔的声音道:“让你传个人进见,却在这里斗嘴。”

方进石扭头看去,柔福帝姬赵多富出现在门口,她此时身着黑色裘皮外衣,里面的衣服也是黑色,她神色淡然,不过看到方进石脸上黑黑的两条炭印,也不禁低了头笑了一笑。

方进石想不到竟然在这郓王府中又见到她,想想也不奇怪,赵楷本来就是她同父同母的亲哥哥,她到这郓王府里再正常不过了。

张喜儿见她责怪,上前道:“这人实在无礼的很,也不知从何处来的乡下人,一点也不懂规矩。”赵多富道:“好了好了,你不要说话,我问他几句话。”

张喜儿见嬛嬛帝姬如此袒护他,有点不大明白,只得闷声站在一边,赵多富向着方进石道:“你说。”

她尽管只说了这两个字,方进石自然知dào

她想问的是高宠的消息,只是这些天来他也没见过高宠,只得道:“我也是好几天没见过他了,想来一直在徐王府中吧。”

赵多富神色间明显感到失望,她想了一想道:“你若是有空就去看看他,你们不是朋友么。”

方进石道:“好的,明日我去看看他。”赵多富扭身将自己衣服上挂着的一个珠子扯了下来,放在屋中的桌面上道:“这颗珠子应该值几个钱,你帮他买几件御寒的衣服,余下的就归你了。”张喜儿吃惊的看着赵多富,茫茫然不知两人说的是什么人,赵多富扭身走向门口,临到出门又叮嘱道:“别让他知dào

是我给的。”

张喜儿跟着她快步追着去了,方进石走过去拿了那颗珠子,这是一颗南海鱼目珠,从这帝王家的女儿身上拿下来的,价值一定是不会差了,想来给高宠买几件衣服当然花不了多少钱,合当今日吉星高照,能发笔小财。

他转了身刚要坐下,王府的管家在外面道:“王爷回来了。”跟着暖阁门一开,赵楷从外面走了进来,方进石忙的过去给他行礼。

赵楷看他脸上黑色炭痕,笑了道:“你这是干什么?脸上搞的这么黑。”方进石笑道:“在下刚刚想将这火炉烧得更旺些来着。”

赵楷大笑了道:“我这府中没有下人么要你来烧火?不过你小子运气实在是旺,刚刚我到驸马府里,据报有一大队商船不日就从泉州府出海,这大批辽钱正好赶得上。”

方进石道:“蔡驸马同意了?”赵楷得yì

的笑道:“他敢不同意么?他派了个总管辅助你到江南开办茶庄,雪停日出即刻出发。”

方进石知dào

这总管其实也是行监督之能,不过他也并不在意,说实在话,要他自己竟然去搞这个大生意人他也有些困难,他问赵楷道:“不知蔡驸马准bèi

在江南那里办茶庄,要多大的店面。”

赵楷道:“这些你自己相机而行,蔡驸马的意思先期不要搞的太大,他给你一百万贯宋钱,八百万贯辽钱,银五千锭,明年至新茶收获再给下一批的钱。”

方进石听到这些数字都有些晕,他早就料到如果郓王府和蔡驸马府出手,钱一定是惊人的,可是如今忽然有这么多的钱归他调用,而且只是第一批的启动资金,心中别提有多高兴了,脸上不禁表现出来,赵楷看到道:“你可先别得yì

,有几点你要记得,一莫提我郓王府,二莫提驸马府,三别太贪心了。”

方进石笑了道:“我怎敢呢,不过到了江南,有人故yì

整我应当如何?”赵楷笑道:“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整你,再说淮东不是秀王的地方么,他不会不帮你的?”

方进石连连答是,这淮东也就是扬州路,所包括的范围主要是:扬、楚、海、泰、泗、滁、真、通八州,有赵子偁罩着他,怎么都不怕地头蛇的。

赵楷道:“你回去准bèi

一下,过几天等放晴了就到江南去。”方进石答yīng

了,他先去用热水洗了脸,别了郓王赵楷出来,魏崇赶了马车还在外面等他,方进石上了马车,魏崇道:“现在回去么?”

方进石看看天空,此时雪已停住,天色不过刚刚午后,他对魏崇道:“去正阳街。”魏崇也不废话,赶了马车到了正阳街,那里有一家很大的车马店,等他们再往回走的时候,方进石问:“这马车可好么?”魏崇笑道:“很好很好。”

这马车当然好了,他此时还没有到手什么钱呢,就去换了一辆又大双宽又舒服的马车来,这马车虽然比不上王府达官家的里的,可是也算十分不错的了。

他觉得今天的运气真是不错,做什么都顺利,想来难道是昨晚抱了云奴儿睡了一觉后运气上来了?他看天气还早,就让魏崇转了车头,向秀王的府第而来,他想着趁热打铁把事情会定下来,就更加完美了。

秀王的封地在淮东,不过在汴梁城他也有一处很大的府第,来京时住住,魏崇和方进石对秀王府都是熟门熟路,到了府上见了那管家,管家道:“王爷在后花园中请人赏雪饮酒呢。”

方进石心说:这秀王真是好雅兴,也不怕冻着客人。

他也不用别人带路,自个的去了后花园,魏崇自到门房暖和去了。

方进石刚走进后花园,就听到一阵琴声,这琴声有些急促,曲子好像最近听过,却一时想不起来,他转过花园中的竹林,曲子终了,就听到一阵阵的喝彩声,似乎人数还不少。

竹林后面有一个凉亭,凉亭通过一小段走廊和墙边的一个偏厅相连,凉亭中坐了一个青色衣服的少女正在抚琴,却正是黄金绵。

今日难得她画了眉毛,面上也扑上了粉,连唇都用含红纸染过,显得更是红艳,她纵然不算得一流的美貌,可是也属中上之姿,更难得身材高挑,站着能到方进石的齐耳高,比之梁翠容只到他的胸口高,身材上有着极大的优势。

此时黄金绵目光空空,神色木然,一曲抚完低了头只看面前的那张琴,对偏厅和走廊中站着的十多个少年的喝彩只做未听见。

这些个少年有高有很矮有俊有丑,不过多是衣着很华丽,都是些名门贵族之后,赵子偁站在黄金绵身边,他身边站着一个少妇人和一个丫头,正是他新婚未久的少夫人邢氏。

赵子偁等黄金绵一曲弹完,喝彩声小,向廊中一名少年道:“韩公子,这首曲子弹的如何?”这韩姓公子道:“这曲《怒马狂奔》上月在矾楼听李师师姑娘弹过,姑娘方才所奏,依我看见,已和李姑娘所弹并无二致了。”

赵子偁微笑点头,转身向自己的少夫人道:“这韩公子是邓国公的二公子,家学渊博,今年殿试二甲及第,赐进士出身。”邢氏夫人微微点头,赵子偁明的是给她说的,实jì

是给他身边的黄金绵听的。

这场赏雪品酒,实则是给黄金绵的相亲大会,赵子偁请人召集了些京城中名人之后,贵人子弟,一面让黄金绵弹琴作画展示才艺,一面也让她留意到场的公子们,为了让黄金绵找个如意郎君,赵子偁可是费尽心机了。

既然是赏雪品酒,也不能把相亲做的过于着了痕迹,一曲即了,自有仆从添加烫热的好酒和下酒的小菜上来,有的有些文采的公子还做了几首诗词,抄录下来,有的上来给黄金绵和秀王评看。

黄金绵也只是礼貌的看了一看,最多说两个字:“很好。”再不多说一句。

赵子偁让众人随意,他看到方进石站在竹林边,知他有事,就和夫人打了声招呼,走了过来道:“你怎么来了?”

方进石笑了道:“公子爷请人喝酒,不请我也就罢了,还如此说我,怕我喝你的酒了?”

赵子偁道:“这里都是未成亲的少年公子,你若想来喝,先休了你那梁氏夫人再来。”

方进石道:“那还是免了吧,有些小事和公子爷商量,不过我还是到前面等候吧,公子爷慢慢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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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节 谁来独赏梅

赵子偁道:“你到前面等我,我也正有事找你。”

方进石拱手准bèi

告退,却见黄金绵从那凉亭处走了过来,赵子偁听到身后脚步声,回过头来,黄金绵向赵子偁行礼道:“公子爷,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成么?”

赵子偁皱眉道:“这么多的朋友给我面子过来,你就这么回去了,面子上不太好kàn

,再等一会儿。”黄金绵低了头没有再说什么,可是面上却显露出十分不情愿的神色。

赵子偁道:“天是太冷了,我让人给你多拿件衣服来。”他向那丫头招了招手让她过来,让她回去给黄金绵拿衣服。

黄金绵低声道:“公子爷不要费心了,这些人里不会有我中意的。”

赵子偁道:“这些公子们都是汴梁城中数的上的才俊少年,有文章诗文上佳的李公子,有刚刚得了功名前途无量的韩公子,武大将军的公子,他年纪轻轻已经是禁军的指挥使了,这些人有文有武,你一个都看不上?”

黄金绵道:“这些人都是名门旺第,怎会看上我一个西北刀笔小吏的女儿?”

赵子偁道:“还没有问过怎知人家看不上?你只要中意那位公子,一切由我来给他们长辈去说。”

黄金绵低头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赵子偁道:“若是这些公子你实在看不上一个,也多等一会儿给大家个面子,东京汴梁城中没有合意的,过些日子我们就到西京洛阳去,洛阳没合意的,我带你去淮东去,总是会有合意的。”

黄金绵道:“公子爷何苦一定要替我作这个主呢?”她一向对赵子偁极为尊敬,这话已经是从来没有过的重话了。

赵子偁道:“并非是我一定要给你作主,而是我从陕西潼关拜访你父亲时,他特意让我替你作主,临行之时再三叮嘱,前日来信又再提起,你也是看到的了。”

黄金绵低下头去看着脚尖,一时的沉默了,赵子偁又道:“你这几年日夜替我的事奔波,大好的青春年华都浪费了,你也不小了,总是要找个男人嫁了,这般美玉若不交于慧眼识玉之人,却养在我秀王府中,我心中也过意不去。”

黄金绵低声道:“我心里从没怪过公子爷的。”

赵子偁道:“你是没怪过我,可是别人却不这么看了,连我夫人都对我说,女人年华易逝,青春易老,万不能误了你终身。”

黄金绵抬起头来道:“公子爷,是少夫人要我早早找人嫁了,还是公子爷的意思?”

赵子偁笑道:“她曾提过,也是我的意思,这也没什么分别,是个女人总要嫁人的,你终要挑一个出来。”

黄金绵又低了头沉默,赵子偁道:“你再好好kàn

看这些人,我倒觉得有几位公子很是不错的。”

他说完此言,听了那边他的夫人邢氏叫他,回头向黄金绵道:“你等下过来,我已让人去拿弓箭,让他们见识一下你的箭法。”他自走过去和那些公子们打招呼去了。

黄金绵心中烦闷,抬起头来,却看到方进石站在竹林扶着根竹子嘻笑着看她,原来他竟然没有走。

方进石本想要到前面去等,后来看赵子偁和黄金绵说话,他好奇心起,就站在那里听他们说什么,两人谁也没在意他避着他,黄金绵望了他道:“你笑什么?”

方进石笑了道:“没笑什么,只是不明白秀王爷是真不懂女人怎么想的呢,还是装作不懂,他那个夫人倒是挺明白事的。”

黄金绵低声道:“你帮我一个忙成么?你去给公子爷说,让他别费心了。”她一向对方进石多不给面子,此时声音却有些哀求的语调。

方进石道:“这个话我怎么能说?公子爷会认为我对你有意,我家小娘子那里说不清楚,醋坛子打翻了,收拾起我来她可不会手软。”黄金绵以前说话对他毫不客气,如今有机会找回来,方进石也是有心要小小的报复一下,所以也故yì

揶揄她惹她恼火。

黄金绵道:“以前你不是欠我一个信诺,我让你做什么你不得推脱的,我让你去给公子爷说去。”

方进石道:“我怎么不记得对你有信诺?黄姑娘,我看那韩公子也是不错的,哎,我走了。”他呵呵笑了转身向外走去,心中有一种报了仇的痛快之感,黄金绵听得秀王已经在身后叫她,方进石也已经转过身向外,她心中一急,抢前两步探身向前抓了方进石后心衣服道:“你去给公子爷说一下。”

方进石身子扭动去挣脱,回头道:“我就不去说。”他已经走到竹林之下,手臂扭动下,正打到竹子杆上,那竹林经了一天一夜的大雪,叶子上早积了厚厚的雪,他一撞之下,竹子顶上的积雪扑簌簌的大片落了下来,将两人头上衣上脖子里都砸了大堆雪块儿,两人都是赶紧的去拍落自个身上的雪。

赵子偁和众位少年公子听到动静,一齐扭头观看,黄金绵将头上身上的雪抹掉,妆容已花,头发凌乱,看上去颇是狼狈,赵子偁又好气又好笑,脸上却是一副严肃之相怒骂道:“真是胡闹,快些回去收拾一下。”

黄金绵抬头望去,那些个公子们看她如此狼狈,大部分还有素养,有二三个却是毫不顾忌的大笑,连那邢氏夫人也是掩了笑上一笑正让她看见,秀王爷却正一脸严肃的望着她。

黄金绵心中一阵悲愤,把心一横,扭头抓了方进石的手腕拉了他向前走了两步,向着赵子偁道:“公子爷,有件事想请你成全金绵。”

赵子偁看着她道:“什么事?”

黄金绵咬了牙道:“我知dào

这位方进石公子一直以来对我有爱慕之心,他心中总是想着我,在陕西之时也向我几次表明心迹,只是金绵怕公子爷不允,不敢为他动心,如今公子爷非要我找个男人嫁了,金绵愿意嫁给方公子,做他的女人,请公子爷成全。”

方进石初时还在掏脖子里落的雪块儿,没太在意她说什么,听黄金绵说自己对她一片爱慕云云,后面竟然听到愿意嫁给自己,更是吃惊,他看着黄金绵说这些话时,虽然头发凌乱,面上还沾有雪水,可是字字如珠玑,语调极为坚定。

赵子偁皱皱眉道:“他不成的。”黄金绵反问道:“公子爷不是一直很赞赏方公子么?他如何不成了?”

赵子偁道:“你又不是不知,他已经成亲了的。”黄金绵追问道:“那又如何?男人本就可以有几个女人的,我给他做小妾就是了。”

赵子偁道:“这怎么能成。”黄金绵看着他咬牙道:“怎么不成了?公子爷让我找个男人嫁,我找了公子爷又是不允,那公子爷何不直接给金绵指定一个人,何必像今日这般麻烦。”

她一向对赵子偁温顺,此时却针锋相对,直言相诘,便似换了一个人一样,赵子偁竟然给她说的无言以对,气急了道:“你怎可以去给别人做小妾,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黄金绵继xù

道:“我如何不能给别人做小妾了?黄金绵一非名门闺秀,二非大贵之女,不过一个刀笔小吏的女儿,一个王府的丫头,这等身份的女人,天下间做小妾的少了?”

赵子偁气的扭了头去不再理她,黄金绵接着道:“小妾又如何?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虞美人也算得小妾,但忠勇慷慨之气何时可曾让天下须眉男子小看过?”

她这话说完,赵子偁还没开口,那姓韩的公子已在桌面上拍了一下大喊道:“说的好。”

众人一齐回头看他,这韩公子越众站出来道:“这位黄姑娘的书画琴艺已让人叫绝,可是方才的说的话,可见其敢做敢真性情也,尤其这忠勇慷慨四个字,更是深惭我心。秀王爷,黄姑娘已经这般说话了,何不成人之美成全了她呢?”

赵子偁看这位韩公子都出来替她说话,颇有些意wài

,黄金绵盯着自己,就是在等自己的一句话,赵子偁向前看去,方进石站在黄金绵身后,看着地上,也不知想什么。

赵子偁略微一沉吟,问方进石道:“你怎么说?”

方进石其实心里都不知dào

自己的真实想法,那个男人不希望从天上掉下个女人正掉在自己怀里呢?那个男人会介yì

多一个女人呢?而且黄金绵这般有才华又长的很不错的女人,但却又让他非常犯愁的是,黄金绵并不是真心要嫁给他的,而且云奴儿他都头痛着如何给梁翠容说了,更别说一直和梁翠容关系紧张的黄金绵了。

他迟疑了一下,刚张口说了一个“我……”黄金绵猛然转过身来紧紧盯着他喝道:“我看你敢说一个不字……”

方进石心中一寒,其实他本就没想过不同意,此时索性大声道:“秀王爷,其实我一直对黄姑娘爱慕有加,怕是公子爷你不允骂我贪心,是以不敢和你提起,秀王爷,我一定会好好照顾黄姑娘的。”

赵子偁想再说什么,黄金绵“扑通”跪在他面前的雪地里,道:“请公子爷成全。”说着重重的给他拜了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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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节 傍水多投钓

赵子偁看看跪在雪地里的黄金绵,却又扭了头去抓抓自己的头皮,显然他是十分不情愿的,他出了一口气才缓缓说了一句:“你让我如何向令尊交待?”

想当时他向黄父夸口,说一定给她找一个京城中身世才俊都是一流的少年公子来,可是黄金绵执意要嫁方进石这样一个布衣白丁,而且是给他做小妾,他都不知dào

怎么给黄金绵的父亲说了。

黄金绵道:“我自会给他说,不劳公子爷费心,求公子爷成全。”

赵子偁低头一沉吟,抬起头道:“也罢,你既然心意已决,我也不能不遂了你的心意,其实之前我曾有心将你许配给他的,哎!只望你莫要以后后悔。”

黄金绵坚定的道:“我决不后悔。”

赵子偁道:“那你起来吧。”他转向方进石道:“此事就算定下来了,你明日找你那个大哥施全,和他一起来这里商谈一下。”

方进石答yīng

一声,黄金绵却道:“还要商谈什么,不过纳一小妾,又不是迎娶正室,我今日就跟你回去。”

方进石听她说这话,心说:她今天不知那根筋错乱了,什么也不顾的只和秀王顶上了。

赵子偁涵养再好,听了她这话也是怒极,沉声道:“这秀王府第就这么让你生厌,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勾栏院的姑娘从良都要挑个上午时分雇个花轿……”

他已经气的不成,说话已经口不择言,秀王赵子偁平时极少骂人,更没有用这等粗俗的话骂过旁人,实在是黄金绵不识好歹将他气到顶点了。

黄金绵咬了牙关,上前拉了方进石的手腕向外走,方进石想向赵子偁告个罪什么的,黄金绵道:“还说什么,走了。”

她本来就习过武,有几分力qì

,此时气急更是力大,拉的方进石急急向外,都有些跌跌撞撞了。那后花园中的公子少年们多是面面相觑,笑而摇头,赵子偁大失面子,也不招呼这些人了,跟着也走向前面正庭。

方进石被黄金绵拉着到了前院,直奔秀王府第的大门,方进石道:“你别这么冲动成不,我给公子爷告一下别。”黄金绵对他的话充耳不闻,面沉似水的看都不看他。

正在门房中暖和的魏崇看他从里面过来,赶忙的从门房出来,方进石叹了口气才道:“把马车赶过来,我们回去了。”

魏崇虽然看情形有些不对,可也没多费话,从角房里把那新买的马车赶了过来,他刚一停稳,黄金绵抓了车厢板,脚踩了车轮想要爬上去,方进石新买的这辆马车又高又宽,一般人上下马车须有个矮凳子踩着才好上下,魏崇还没有来得及放下这矮凳子呢她就向上爬。

她心中气急,那车轮上沾了冰雪,又光又滑无处着力,一下子没上去脚滑了下来,车轮撞到膝盖上,她都浑然不觉痛。

黄金绵回过头来,正看到秀王赵子偁站在后花园的月牙门前看她,她转过头向着一边呆着的方进石怒道:“我上不去。”

方进石赶忙接过魏崇递过来的小凳子,走过去放在她面前,准bèi

让她踩着上那马车,黄金绵踩了上去,忽然弯了腰搂住方进石的头,在他耳边低声道:“抱我上去。”

方进石内心叹息一声,还是抱了她将她放在马车上,黄金绵未曾回头看过一眼,但是她仿佛能感觉到秀王赵子偁站在原地看着她。

方进石将她放在马车上,黄金绵掀开车帘布钻了进去,方进石回过头来,正看到赵子偁转身重又走回后花园中,方进石低头苦笑一下,心中暗想:今日的运气,真是太诡异,好的都过头了。

不费一点力qì

一个铜板,就得了黄金绵这样又美貌身材又好、好似什么都会的女人,可是却是以这种方式得到了;本来想找秀王帮忙的,好似现在又得罪了他,可是他自己也什么都没做。

他攀上马车坐到魏崇赶车的座位边,魏崇从不说什么废话,只管赶了马车就走,穿过两条大街后方进石示意他停在道边,方进石掀开车帘的一角向里看黄金绵,她蜷缩在马车的后角落里,双手抱膝,泪水顺了脸颊无声的流着,也不知她在这里哭了多久,可能马车一动,她就哭了起来。

她虽哭了,却没有发出一点点的声音,任让那泪水无声的流着,方进石放下车帘抬头看天想了一想,又看看魏崇,他本想让魏崇出个什么主意看怎么办,可是看魏崇正等他示下的神情还是别问了,他什么也不懂的。

方进石又拉开车帘向里探头道:“黄姑娘,我帮你找个客栈先住下来好么?”

黄金绵默然的不吭声,方进石只得回头对魏崇道:“找个大点好点的客栈。”魏崇却向他努了努嘴,方进石抬头一看,对面就是汴梁城中的一个有名的大客栈万富客栈,方进石又掀了车帘钻进马车到了黄金绵面前道:“黄姑娘,对面就有一个大客栈,我帮你找个客房如何?”

黄金绵听了他的话,用衣袖随意的抹了一把眼泪,站起身来想向外下马车。

方进石看她这么不顾形象的精神状态,也实在不放心她一个姑娘家独自一人住在客栈了,他拦住黄金绵道:“算了,还是去我家里吧,这样子我如何放心的下。”

黄金绵听了又重新坐回原处,方进石让魏崇赶了马车回城西的家,他坐在黄金绵对面,一路上黄金绵也不再哭了,只是偶然间用手抹一下眼睛,方进石想要安慰几句,却感到词穷言语无力,索性什么也不说了。

这接了黄金绵到家中来,方进石感觉是一件麻烦之事,她虽然这么自己说是给他做小妾来了,可是却是想碰也碰不得的,还要想破脑袋的给梁翠容解释。

马车回到城西时,天色渐晚,大门口的灯笼已然挂上了,有人打开大门来接,邓安竟然这个时候不在宅中,方进石也懒得管他,他掀了车帘对黄金绵道:“黄姑娘,到了。”

黄金绵从车里下来,表情木然的站在当地,方进石陪笑了道:“你先住西面这个院子成么?”

黄金绵终于说了两个字:“随便。”方进石马上让宅中的老妈子大婶去收拾房间,他的这个院子是新建的,也不用收拾什么,黄金绵站在檐下等了片刻,就有老妈子带她去了西院,下人送上饭菜,退了出来,过了不久,灯火竟熄了。

方进石知她心里难受,也不愿意去招惹她,由着她去了,特意叮嘱下人注意一下她别出什么岔子了,他看天色已晚,就让人关了大门,回到自己的正房,叫人拿了饭菜过来准bèi

吃饭。

他刚坐下来,就听到有人叫门,听声音是邓安不知从那里回来了,方进石也懒得管他,自有下人给他开门,他去温了两角酒,冬日寒冷,喝上两杯也暖和一些。

院中传来脚步声,接着听邓安道:“这里是正房,公子住这里呢。”天色这么晚了,也不知他带了什么客人过来,方进石停下杯子,只见邓安带了一个女子走了进来,这女子身材不高,全身穿了黑色衣服,衣服上有些许泥土水渍,头上戴了个挡风雪的斗篷,看样子是风尘仆仆的从远处赶来。

这女子到了房中,顺手将头上斗篷摘了下来,笑着看着方进石,她肤色极白,纵然长途跋涉而来,精神有些疲惫,却难掩她秀丽之色,她身上已经很少那种少女的羞涩,多了份少妇人成熟的韵味,她微笑着拿了斗篷,也不说话,走到方进石面前。

邓安乖巧的关了房门退了下去,方进石端了酒杯微笑着看她慢慢走近,神色间有些激动,女人走到他面前,从他手中拿过酒杯媚笑了道:“大王,要奴家陪你喝酒么?”

方进石哈哈大笑了道:“押寨夫人,你何时到的,竟然没人告知我去接。”

梁翠容笑了却摇头不说话,拿了酒杯送到他唇边,方进石叼着酒杯把酒喝了,伸手搂过她抱了她坐在自己身上,梁翠容笑了道:“午后才到施大哥的那个锦线庄分号,等你来接,却一直你都没回到这里来,只得让施大哥派人送我过来。”

方进石一拍自己额头,忽然有些后悔,如果他午时买了马车直接回家里来,就一定有人会告sù

他梁翠容已经到了锦线庄分号了,那他就不会到秀王府中去了,黄金绵也就不会跟着他到这宅院中。

不过他内心深处也有一点点幸运的感觉,前几天还在想着这宅子太大,晚上寒冷孤单,短短一两天之内,竟然这宅子一下子热闹了起来,云奴儿幸而回沉香楼去了,黄金绵却住进西面小院,一直盼望着梁翠容来都没盼到,她却偏偏这个时候到了。

方进石抱了她说了会儿情话,打开房门让邓安多准bèi

些饭菜来,邓安道:“公子,要不要召集下人们正式认识一下少夫人?”

方进石道:“天色太晚了,明早再召集吧。”邓安答yīng

着下去了,方进石其实是怕有下人说错话,让梁翠容知dào

黄金绵此时也住在这里,或者关于云奴儿的事。

他知dào

事情是瞒不过的,他也没打算瞒梁翠容,只是晚上这长长的一夜,总要找个时机给她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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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节 江流千丈清

本来已经停止的雪,晚上又开始下起来了。

落雪无声,街头传来了打梆子声,夜色已深,宅里中线上正房的长窗还透出一片烛光。

桌前,方进石正抱了一本书凑在烛火下看的正入神,梁翠容慢慢的走过来,趴近了他道:“这么晚了你还在看书,准bèi

来年考功名么?”

方进石抬起头来道:“你觉得我有可能考中么?这书是秀王爷送给我的,一个辽国人写的随笔。”梁翠容道:“这些天不见,你倒是好学多了。”

方进石合上书道:“写这个随笔之人在金朝军队中呆过,他这本书中写了很多金朝军队的事,他说女真军中最厉害的拐子马和铁浮图,只可惜这书中没有说是什么样的。”

梁翠容道:“你关心女真人做什么?还在想着柔服县那个从七品校尉的官职?”

方进石摇头笑道:“那官太小了,我以后要做个大大的官,让你也跟着威风威风。”

梁翠容走过来坐在他怀里,抱了他的脖子道:“我相信总有这一天。”她刚刚沐浴而来,头发湿湿扫在方进石脸上,全身都散发着香味,方进石抽了一下鼻子道:“好香。”

梁翠容嘻嘻笑了道:“这是三匀香,一寸金一两香,我刻意买来讨好你的。”方进石伏到她胸前衣服使劲闻了一闻道:“真的好香。”梁翠容抱了他的脸亲了一口,低笑道:“这个香么?”

方进石呵呵笑了道:“这个当然更香了。”梁翠容端正身体抬了头看着他道:“我好kàn

么?”

方进石道:“你都问过我不下万次了。”梁翠容柔柔的道:“你说嘛。”方进石重重点了点头道:“好kàn

。”

梁翠容开心的伏在他胸前道:“我最是喜欢听到你说我好kàn

了。”方进石道:“那我以后见你一次说一次。”梁翠容听他说这话很是高兴,抱了他很久,低语道:“真怕有一天你说我不好kàn

了,不要我了。”

方进石听她这话似有所指,心想:她还是什么都知dào

了,嘴上却说:“我怎么会不要你了呢。”

梁翠容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道:“也不知何时我才能给方家生个传承香火的孩子。”

这个方进石其实一直没意识到,现在听她一说,忽然恍然大悟,这个才是梁翠容最大的心结,以他自己的想法,两个人才成亲半年,没有孩子再正常不过了,她可能也是太心急了些,方进石搂过她道:“时间还短,以后总是有的。”

梁翠容道:“有件事一直未给你说,前年时我在寺中求签,大师解签注说我‘虐气太重,恐祸及后世’,只怕……”她看了一眼方进石,竟然不敢再说下去。

方进石初时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听她后来说不过是一个算卦的签符,更不在意了道:“这和尚乱说的,不过是吓你一下然后骗你多捐些钱来。”梁翠容道:“不是和尚,是比丘尼。”

方进石道:“尼姑比和尚还会骗人,下次看到这尼姑,我定把她光头打几个大包,看还敢不敢乱说。”

梁翠容听他说的好笑,也不禁笑了一笑,转而又叹了口气道:“再过些时日,若真是如这比丘尼所言,你就再去找个二房吧。”

方进石心里一喜,道:“当真?”梁翠容认真的点了点头,道:“你给我说自小父母双亡,又没有兄弟姐妹,你自小受苦去绸缎庄给人做伙计,也没有个亲戚照顾你,我们的儿女后代绝不能这样了,总要家大业大,人多些才不受人欺负。”

方进石笑了道:“若要儿女多些,你就要多生几个了。”梁翠容低笑道:“我那里能生许多来,找别的女人生也是一样。”方进石道:“那……那我找几个女人你不会生气?”

梁翠容吃吃笑了道:“你有本事找多少个都成了。”方进石坏笑了道:“是么?”梁翠容看他神色,后悔话说的太满,又道:“可是也不能太多了。”

方进石追问道:“不能太多了是几个?”梁翠容犹豫一下才道:“最多三个。”

方进石心头狂喜,当真是如得了圣旨一样,真想拍着大腿叫声:数目刚刚好。梁翠容看他眉飞色舞,骂道:“三个少了么?”

方进石赶紧抱了她道:“够了,有你一个都够了。”他再不敢多说什么,抱了梁翠容去亲她耳朵,梁翠容听他说些肉麻话,低笑骂他,却终是让他抱了放上高床暖被,一堂春Empty光无限。

第二天一大早,方进石从睡梦中醒来,梁翠容早就起床不在身边了,他拍拍脑袋,忽然想起昨夜还没有给她提黄金绵和云奴儿的事,赶紧一个激灵跳了起来,急急穿好鞋子打开房门。

雪又下了一夜,不过此时停止了,几只麻雀在雪地里跳着刨食,方进石四下看看,府里的人都被集中到迎客的前庭中,一共也不过八九个人,梁翠容正挨着给他们发一些东西和钱财。

方进石知dào

她一向很会做人,从西北大老远的过来,就算是这些下人,见面礼也是少不了的,连魏崇和邓安也有,每一个人收到了都会说一声:“谢谢少夫人。”

这次梁翠容过来另外带了两个护卫和一个丫头,云内州府城解围,刘成川派了人将刘浣青小姑娘接走,给他立了大功的这个四姑爷少不了奖励的。

梁翠容看所有的人都领到了一份见面礼,向邓安问道:“府中所有的人都在这里了么?”

邓安弯腰道:“所有的人都在。”梁翠容道:“那就好了,总莫要少了谁的就不大好了。”

她刚刚说完这句话,听到外面“咣”的一声,好似是什么瓷器打破的声音,这声音在寂静的早上听得十分明显,梁翠容向外看了看到,问道:“西面的院中还有人?”

邓安迟疑的不敢说话,向方进石看了一眼,方进石走了过来道:“是黄姑娘暂住在这里。”

梁翠容回头道:“是哪一个黄姑娘?”方进石道:“是秀王府的那位黄姑娘。”

梁翠容点了点头道:“哦,她怎么住这里了?”

方进石道:“秀王爷一定要给她找个人嫁了,她不愿意就躲到这里来了。”

梁翠容看着方进石道:“你倒是好心,那我去看看她。”

她自个一直向了西院走去,方进石自知早晚要见的,就跟着她一起去了,二人走到院门口时,就听到有女人轻叱之声,转入院中,只见西院的房前空地上,黄金绵正使了一杆七尺长的铁枪在雪地里练习武艺。

这铁枪本是狄大将军府的旧物,清理重新修建这里时,方进石让人重新把枪头擦亮配了枪杆红缨,放在西院大门后,以防万一有贼或者什么要动手时应急一下,此时黄金绵在这雪地中持枪习武,她淡青色的身影配以枪头的红缨,将地上的白雪不时的搅起落下,场面动作甚是好kàn

,方进石不懂武艺,梁翠容也只是粗浅的学过几天,二人站在门中看这黄金绵练罢,将枪重重插在地上,直入雪地泥土,她练习一早上了,气喘吁吁,脸上的汗水沾了头发贴在额头,她扶了枪身转了头看门口的方进石二人,目光平静至极。

方进石看她使枪,虽不知她到底真zhèng

上战场对阵的水平如何,不过总是比自己要强上百倍了,心想:这黄姑娘会弹琴,画画写字的水平一流,对医术也知dào

一点,连使枪都使的这么好kàn

,人长的又不错身段也好,怪不得秀王赵子偁拿她当宝,定要找一个达官贵人的子弟才配得上她了。

他本以为昨晚黄金绵回来时哭成那样,会几天不出房门了呢,却不想今天一大早就看到她居然在这院中雪地练枪,黄金绵看着他和梁翠容两个,神情间竟好像不认识他们了一样,既不笑也不说话。

梁翠容走前两步道:“黄姑娘,多日不见,秀王爷还好么?”黄金绵平静的道:“他很好。”

梁翠容笑了道:“以前一直对黄姑娘心存感激,想请来家中坐坐,总是机会难遇,难得这次黄姑娘光临,住得还习惯么?”

黄金绵道:“少夫人因何谢我?”在她听来,梁翠容是说反话了。

梁翠容道:“黄姑娘忘了么?之前是你从中拉红线,我夫妻才成的,我心中一直是很感激黄姑娘的。”方进石在旁边听了,想起那个时候在会盟山下的古田镇,黄金绵多管闲事,说合他和梁翠容成亲,当时黄金绵还说过如果他对梁翠容不好,不会放过他的话呢。

黄金绵看了方进石一眼道:“他莫不会没给少夫人说么?”梁翠容奇道:“他给我说什么?”

黄金绵道:“你问他吧,如果少夫人不喜欢我住在这里,我马上就走。”

梁翠容看了一眼方进石,半天才转向黄金绵道:“没有人不喜欢你住在这儿,无论你以什么身份住在这里,只要他不赶你走,没有人敢赶你的。”她说完这个话,向方进石道:“走吧。”

黄金绵看着他们出了西院,呆了一会儿,将那枪从雪地中拔出,愤然使劲的投出,枪身如流星一般飞向墙角的一棵大树,枪尖没入一半直刺入树身扎在上面,黄金绵看着那枪身发愣,闭目呆立半天,才稍稍平息胸中那一种伤痛的感觉。

第175节 江头昨夜寒

梁翠容前面走着,方进石跟着她走到正房院落的转角处,梁翠容回头道:“你真是好本事!说吧,你怎么勾搭上她的?”

她从还没有用这么重的口气来给方进石说话,这是第一次,可见她也是气极,方进石嗫嚅半天,低了声道:“是她自己和秀王置气,故yì

做给秀王看的,并非你想的那样。”

梁翠容道:“我想的怎样?说清楚点。”方进石这才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说到底还是他自己觉得理亏,说话都不那么利索了。

梁翠容听完他的叙述,看着他道:“那你想以后怎么办?”方进石道:“也许过些日子,她心里好受一些了,自然会回秀王那里的。”

梁翠容道:“只怕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了,依我看她就是真留下来,和我天天斗一斗嘴,也可以消磨很多无趣的时间了,你看如何?”

方进石笑了道:“她心气这么高,怎会留下来……留下来和你斗嘴?”他本来想说留下跟着我,可是终是不敢只得改了嘴。

梁翠容想了下道:“那倒未必,她在许多人面前说了那些话,便是亲口许给了你,回秀王府不是抹赵子偁面子么?秀王府她是没法回去了,难道回陕西娘家?”梁翠容自己都摇摇头:“若是她看重名节,除了这里,到哪里都不合适,除非她出家去当尼姑了。”

她说到这里,竟然是笑了一笑,方进石看她居然没有想像的那么的恼怒,心中大定,梁翠容向前走了几步,地上有一个小小的水坑,冰冻几日,里面的水已冻的结实,她用了鞋子无聊的去滑那冰面,看也不看方进石道:“说吧,第三个呢?”

方进石道:“什么第三个?”梁翠容依旧没有抬头道:“还真要到碰了面了你才给我说么?昨晚上我不是说可以让你有三个女人么?我和她才两个,还有一个呢?”

方进石抓抓头皮道:“你……什么都别想瞒过你。”

梁翠容竟然没有生气,抬起头向他道:“我是方家的少夫人,你瞒我还怎么让她进家门?”方进石本来也并不想瞒过她,此时见她问起,走到她跟前道:“我们回房里去。”

梁翠容道:“不用,你就在这里说。”

方进石无奈,就站在院子雪地里给她仔细说了一遍,他一直在看梁翠容的表情,却看她即没有愤nù

,也没有皱眉,只是静静听了他说完,这才回头道:“就这些了?”

方进石道:“就这些了。”梁翠容缓缓点了点头,蹲在雪地里好像在想什么,方进石也蹲了她身边道:“怎么了?”梁翠容向他一笑道:“没有什么,那个云奴儿是不是比我好kàn

多了,你是不是很喜欢她的?”

方进石挠挠头道:“我……嗯……可能没你这么白了。”梁翠容笑了道:“你当然没有我白了。”

她站了起来,竟似心情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还和方进石说笑了,方进石看了她一眼,有些不相信的样子说了句:“是么。”

梁翠容将他拉了起来,柔声道:“你放心好了,我说话算数的,只要家里不超过三个女人,我不会给你闹的。”

方进石有点不敢相信,看了看她道:“真的?”梁翠容郑重的点点头道:“你男人大丈夫的,大事自当你说了算,总是不能让你落个惧内的恶名声,我安心做我的方家少夫人就是了,免得让人骂绿皮白肚这样难听的话来。”

方进石一下子觉得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好了,不吵不闹的和和气气,一点都不让自己烦心,什么事都为了自己着想。

他伸了手去握了梁翠容的手,梁翠容笑着挎了他的胳膊一起向正房走过去,临到门口时,梁翠容忽然问:“你来汴梁这么久,有没有见过景王爷?”

方进石道:“见过几次,只是最近有些时日没见到过他了。”梁翠容点头没再说话,一起向他走到正房去吃早饭。

吃过早饭,方进石想着还是得去找秀王,虽然昨天貌似得罪了他,可是要到江南去办茶庄,秀王还是非常靠的住的一个大树。

他也没和梁翠容说一声,让魏崇赶了马车准bèi

出门,他刚刚出了大门,就见一辆华丽的马车从远处驶了过来,在他大门前停下。

马车中跳下一人向方进石道:“请问可是方公子?”方进石见此人身着,应该是个高门贵第的长随,他点了点头道:“在下就是。”

那长随拱手行礼道:“康王爷想请公子到府中有事相商,请公子移步和在下一起过去。”这人原来是康王赵构府中的。

方进石其实对这个赵构感觉并不怎么好,比起赵楷来说,赵构明显对人冷漠了些,此时想请,也不知是何事,想着去秀王府早些晚些也关系不大,就回头向魏崇说了一声,让他跟在后面,自己坐了那长随的马车,一起向康王府进发。

康王赵构的府第比起郓王赵楷来寒碜了许多,地方也小的多了,门口竟然连积雪都只是扫了一条窄小的路出来,这在郓王府是不可想像的事。

郓王府平时都是车水马龙的,康王府一般来访的人不多,方进石跟着那长随从边门进了府中,一直被带到西面的一个偏厅,那长随道:“康王爷此时外出尚未回来,请方公子在此等候片刻。”

方进石只得跟了一个丫头到那偏厅中等候,他一进偏厅,就见这里面已经有二三十人了,这偏厅地方很大,中间和墙角放了好几个大炭炉子,外面虽冷,这里面却是暖和的很。

这里面的二三十人有几人穿了长衫厚袍,有人穿了平常街头小贩的衣服,更多的是穿了红色带黑夹褂的捕快衣服,这些捕快多带了兵器,有的将刀放在桌面,有的挂在腰间。

这些捕快们都是围着火炉一面吃着康王府送来的茶水点心,一面低声交谈,声音都是不大,是以这厅中人数虽众,却并不显得喧哗。

在靠着西面角落一个炭炉前,有一人单独坐在那里,这人约四十岁左右,身材精瘦,脸长如驴,他却是穿了一身官服,方进石看衣服知dào

这人应该是五品,具体是什么样的官员他却有些分不清楚了,可能是他一人是官,不屑和那些捕快一些坐近,才到这角落来,这康王府居然也没有雅室给他去坐。

这官坐在那里修指甲,他却不是用刀剪之类,而是将手指伸进口中去咬了再抠,边上一个捕头看不过去了,拿了把小刀递了过来,方进石看这名捕快有些面熟,好似是在开封府中见过,姓李,这些捕快应该都是开封府衙门的。

那官员并不接他的小刀,看了一眼这捕快道:“谢了。”转过身去,这李捕头倒不怕这官员,反倒笑了道:“听说万俟知事是鲜卑人,莫不是胡人都是这么修剪指甲的?”

李姓捕头说了万俟【mòqí】知事四个字,因为这个姓十分少见,引起了方进石的注意,他是江南人氏,历史再差也听说过万俟卨[mòqíXiè]这个人的名字。

这李姓捕头敢这么和一个五品的知事说话,因本身这捕头背后有些势力,这万俟知事是利州路提刑司的知事官,是地方官吏,他一个开封府的捕头也并不怎么放在眼里。

这万俟知事更是不再理他,背过身去了,方进石走到这李姓捕头前,去和他攀谈起来,他在开封府仓曹中公干,说起来都是一个衙门的。

问过了这李捕头,才知dào

这些人果然都是开封府的捕头和押司等,被上官招到这康王府中也不知做什么,只是让等康王回来,而这这万俟知事大名果然是叫万俟卨,他却是给康王送礼来了。

方进石这时真不知这康王爷赵构是要做什么了,招了这许多捕快来,又让人叫他过来,莫不是与上次的盐枭杀人案有关?

过了一会儿,康王府的大管家亲自过来给众捕快们送茶水,让众人耐心等候,万俟卨久等不耐,问了这管家道:“康王爷进宫去给韦贤妃过大寿,午时真能回来?”

大管家看了他一眼冷冷道:“若是万俟知事怕我骗了,尽可离去,明日再来。”他这么一顶万俟卨,他再也不敢询问了。

方进石这才知dào

,康王赵构是给他亲生母亲韦贤妃过生日去了,这韦贤妃与宫中一个姓乔的宫女原是郑皇后的两个普通侍女,结为姊妹,两人相约其中一人富贵时,不能忘记对方。

后来乔氏得到宠幸,封为乔贵妃,向徽宗推荐韦氏,韦氏因而受到临幸。崇宁五年,封平昌郡君。大观元年二月进才人,六月进为婕妤,大观二年又升为修容。她并不受宠,虽然也给宋徵宗生了老九赵构这样的一个儿子,可是连生日时都无人关注,只有她的这个儿子康王赵构赶到宫中给她过寿。

万俟卨停了一会儿陪了笑对这大管家道:“我小时候和韦贤妃同住开封城南的一条街上,两家不远,是以前来拜见康王爷。”方进石这才明白这人和康王府的关系,这都多少年了,也不知这万俟卨怎么打听到的。

第176节 吏去曲肱卧

众捕快和方进石一起坐在那火炉前瞻烤火闲聊,一直等到将近午时,才听到前面有人喊了一声:“康王爷回府了。”

众捕快都站了起来,万俟卨也是整整衣冠站在门口,康王赵构领着随从大步从府门外走了进来,他看上去精神不错,他看到这一众人都在等他,向这些人都点了点头道:“众位捕头都到了,开封府尹蔡直阁让众捕头过来,实在是给小王面子,等一下小王有事请各位帮忙,还请暂候。”

这些捕头都是有官职的下级捕快,平日也难得有机会进到这康王府中,王爷让他们等上一等当然是没什么了,都一齐躬身答:“是”。此时的开封府尹是蔡绍,因直龙图阁大学士,是以康王称他为蔡直阁,这人和蔡京有点远亲,但关系并不怎么好。

赵构看到方进石站在人群中,向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个招呼,然后就和随从向内走去,万俟卨本想上前说话,无奈赵构去的太快,只得作罢。

众人只等了一小会儿,赵构就带了数个随从又出来了,他竟是换了一身上阵穿的铠甲,腰挎宝剑。随从们也是身穿打仗才穿的短打紧身衣服,他径直的来到偏厅中,刚要开口,万俟卨走了过来道:“见过康王爷。”

赵构看他是官服,有些奇怪,看了他道:“你是何人?”万俟卨陪了笑脸道:“某是利州路提刑司的知事,名叫万俟卨,以前在开封城时,和韦贵妃娘娘比邻而居,今日特来拜会康王爷。”

康王赵构听了皱眉道:“今日小王有要事,你先回去明日再来。”

万俟卨陪笑道:“我今日带了些礼物,还请康王爷笑纳。”赵构本有急事,有些不高兴道:“你先回去,明日再说。”万俟卨又不识趣的道:“那我就在此等候王爷办完事。”

赵构本来涵养很好,可是今日也耐心不下来,向了两个随从道:“把这人赶出府去。”那随从得了命令,上前扭了万俟卨,推推搡搡的把他推了出去。

赵构这才回过头向了众捕快道:“各位捕头,前些日子本王在城北桥头遇险一案,这些时日众捕头没日没夜揖拿查访,辛苦万分,今日本王探听得那伙盗贼的下落,特请蔡直阁派各位前来,一防漏了风声,走了盗贼,二来本王也想亲手捉了那些盗贼一雪前耻,为属下报仇,请各位捕头莫怪。”

那些捕快当然不敢说什么了,职位高的上前表一下忠心,说些客气话,赵构又道:“各位放心,捉了盗贼功劳还是开封府衙门的。”

这些捕快更是高兴,赵构整整衣衫道:“现在各位回召集自己的属下,到城北门集合,谁要是走漏了风声让本王知dào

,定交大理寺重罚。”众捕头都答yīng

一声,收拾自己的东西,和康王告辞一起出了大门。

这些人都走干净了以后,只剩下方进石站在房中,赵构看了一眼他道:“这次你也跟着去,给我好好认一认上次追我那个盗贼。”

方进石这才明白他被叫过来的原因,拱手道:“是。”

赵构道:“这便走吧。”他带了几个随从走出府门,方进石跟了他走出,本以为只是到康王府中不久,谁知看样子都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他只好走过去让魏崇回去给梁翠容说一声,自己在康王府上了为他准bèi

的黑马,跟在康王赵构后面一起到了城北门。

在城北门等了没多大功夫,开封府的众捕头领了大队的捕快们列队就到了城门处,方进石粗看了一下约有二三百个捕快,有领头的过来向康王交令,赵构上了马道:“走吧。”他的一个随从当前骑马领路,沿着大道向北而去。

这些捕快多数有马,没马的也是两人一骑,只是在雪地里骑马而行,速度不快,方进石跟在康王的后面,一路下来,脸手都冻的通红,不过连康王赵构都没说什么,他也不好抱怨什么了。

出城行了两个时辰,到了一处无人的山谷后,康王让众捕快人和马都休息一下,天寒地冻,早有人捡了干树枝柴草生起火来,康王府的随从也生了一堆,赵构站在火堆前向不远的方进石叫了一声:”过来烤火,暖和一下。”

方进石走了过来,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烤火,雪天的野地里烤火,前面是热的,后背还是一片冰凉,赵构笑了把手伸到火苗上,年轻的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看上去十分的高兴。

方进石看了他的样子,笑了问:“九哥不怕冷,冻成这样子了还是很开心。”赵构笑了,看了看他低声道:“今日上午到了宫里,见了爹爹和娘娘,准我下月成亲了。”

方进石一愣,因为他头脑绕了一下才想明白,赵构的爹爹就是宋徽宗,娘娘并不是指的郑皇后,而是自己的亲妈韦贵妃,事实上宋朝时若非在正式的大殿上,皇子们称自己的老爸和民间一样叫爹的。

怪不得这赵构会这么高兴了,原来不止是知dào

了那些盐枭的消息有可能捉拿到他们,更重yào

的是他和邢二小姐邢秉懿的婚事终于得到了皇帝的同意。赵构开心之余,竟然是没什么好朋友和自己分享这个好消息,只得和他说了。

方进石向他道贺道:“九哥这么高兴,原来如此,大喜之日当向九哥讨杯酒吃。”赵构开心道:“到时一定请你。”方进石又向他拱手道:“谢九哥了,恭喜恭喜。”

赵构向他笑了,火光把他的脸都映红了,他束了束腰带,向随从道:“叫他们准bèi

走吧。”随从走过去叫那些捕快准bèi

赶路,方进石向赵构问道:“也不知还有多远。”

赵构道:“没多远了,在通许县的和开封府城辖地边界。”方进石道:“何不调派通许县的捕快们,这大队人马过去费时费力,走的又慢。”

赵构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些盗贼在通许县盘根多年,保不得官府中有人通风报信,且捉了他们还要押送到开封府衙,不如直接叫开封府衙捕快来。”

方进石倒是没想多这个,不过他怀疑这些个捕快真能打的过那些个不要命的盐枭?上次的经lì

也是人多对人数少却败了,这些盐枭实在是太凶狠了,更何况这次是去人家老巢里。

不过这个话他没敢问,大队捕快一路北下,天快黑时到了一座小土山上,这山上有一座土地庙,康王赵构让众捕快又停下休息,自个叫了方进石和随从们到庙里面暖和,方进石直觉上,赵构在等什么人到来。

果然没有多久,有捕快就带了一个人来求见唐王赵构,方进石看这个人并不认得,也不像官府中人,倒像个街头的混混,以赵构的身份,绝不可能会主动接触这种人的。

这人在庙后和赵构低语了一会儿,方进石没敢凑上去听,赵构和这个人一起从庙后出来,命令捕快们由这人带路,飞奔着向山下而去。

方进石恍然大悟,康王赵构知dào

那些盐枭的下落,全是因为有了可靠的内线消息,也许是那盐枭内部不合,有人主动联系了赵构求得赏金。

这人带了这些捕快一直向北走了十多里路,天色早已黑透,不过幸亏白雪映亮道路,这十几里路都是山路,少有人家,看来这些盐枭居住都是极偏僻的地方。

方进石骑了马和赵构及一些捕快头目走在最后,忽听得前面远远的地方狗吠声急,大声的吆喝声,继而有火光燃起,方进石知dào

是前面村落里双方动了手了,只是这些捕快刚刚骑马过去,竟然这么快就动手了。

他正在想着,听到前面有人喊了一声:“康王爷何在?”有人持了火把迎面而来,在别人的指点下,来的人到了赵构面前向他行礼道:“康王爷。”

方进石看来的这十多人全是身穿军服的禁军头领,并非是方才跑过去的捕快,想了一下才明白了,这康王敢带了开封府的捕快来,是因为他还找人调了朝廷禁军先来。

赵构从马上下来,向这些禁军头领道:“如何?”当前一人道:“启禀康王爷,所有盗贼全部拿下,一个都没跑掉。”

康王赵构连连点头道:“好好,不知是那位将军前来,带我过去。”方才答话那人道:“是刘光世将军亲自前来。”

赵构呆了一下,笑道:“杀鸡何用牛刀,带我去见刘将军。”

方进石听到刘光世的名字,不由的想起韩世忠来,想着当时在陕西绥德时,好似听韩世忠说过,这刘光世有个外号叫刘腿子,喜欢吃鸡腿,是大将军刘延庆的三公子。

他跟了赵构一起进了村中,路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这个村子早已让禁军掌握,开封府来的捕快不时的押了衣服不整,垂头丧气的大汉走过,赵构也没打算让这些捕快去捉拿这些盐枭盗贼,但是禁军捉拿了犯人,总是要让他们押回开封府的。

刘光世是个微微有些胖的将军,三十四五岁的样子,他刚刚平定了河北张迪的叛乱,得了军功,封官领承宣使,此时正在京中闲事,一听有热闹,就亲自跑来了。

第177节 天公终老手

方进石在那几个禁军头领的带路下,跟着赵构一起到了一家农村小院中,这小院中到处站满了官军,刘光世站在屋檐下迎接,他和赵构说了几句客套话,把手一挥:“带上来。”

立时有几个禁军押了个精壮的中年人走了过来,这人一面走一面挣扎着,到了赵构面前,早有人拿了火把照他的脸上,后面有官军抓了他的头发将他头抬起提给赵构看,这人看着赵构,身上衣服破开,肩膀上血汩汩还在流出,想来也是经过一场恶战,他眼睛中透露出怨毒的目光,赵构回头问方进石道:“是这人么?”

方进石还没说话,赵构又道:“是他,绝对是这狗贼人,押下去好好kàn

管。”他那日对这盐枭印象极深,不用方进石认人他就记得起来。

官军押了这盐枭头目出门,打入囚车,和捕到的同伙一起押往开封府衙门,此战禁军一共出动了近三千人,捉拿这四十多名盗贼,自然是小菜一碟了,捕快们将这小村落的百十口人全部拿了,再细细审问。刘光世道:“康王爷,这里还缴获不少盐巴,我让人一起拉回去了。”

赵构道:“盐巴可以运走,但是刘将军还不忙走,这伙盗贼必有同伙,在此守株待兔,必有斩获。”

刘光世可不大愿意在这里等了,他不过是凑热闹的心态,能捉到多少盗贼他一点也不感兴趣,他向赵构打了个哈哈道:“康王爷,明早我还有要事,只怕非得赶回汴梁城,也罢,我留下些兵马,足够王爷使唤如何?”

赵构也只等由他,刘光世抽了七八百人留下,自己带了其他禁军押了缴获来的盐,连夜回开封城去了。

赵构看他走后,让留下来的禁军一部分在村中各户埋伏休息,又调了一部分到村外隐蔽,并让那些捕快扮了村民,这才自己在这户农家休息,方进石看他安排的井井有条,而且成竹在胸,似乎料定必有这些盐枭的同伴前来,心里感到有些怪异。

他自己和康王的随从一起,也找了个可以地方睡觉,一夜平安过去了,天色大亮,方进石走到院中伸个懒腰,一名假扮百姓的捕快急急从门外闯了进来,低喊道:“王爷,有人来了。”

赵构急急从房中走出,这家农户墙边有个牛棚,他踩了牛吃料的斗槽站了上去向墙外张望,方进石攀了木桩站了上去,只见这偏僻的小村落通向村外的小路上,有十几个黑点踏雪而来,这些人太远了看不清楚面目,但是能看的到当头的有两三人是有马的,这些人丝毫不觉有疑,慢慢的向村子走近。

赵构跳下牛槽,向那捕快命令道:“速去知会官军包抄,一个也不许走掉。”这捕快从后面出去,赶紧的通知官军去了。

这十多人走得离农户十余丈处,可能发xiàn

有异,竟然是站在原地不走了,赵构一声令下,众官军和捕快齐呐喊着从村中杀出,这十多人一看,赶紧的调头向来路而下,村外埋伏的官军跟着从后面杀出,村中道路狭窄,这些来人躲无可躲,瞬间让官兵和捕快们包围起来。

这数十人中有人高喊:“你们是官兵还是强盗……”人声吵杂,很快将这人的声音盖了下去,只听到有几声刀兵之声,村中到处是官兵的呐喊声,过没多久,有人进来报康王道:“全部擒拿,一共十三人,无人走掉。”

赵构拍案叫好,让人将这十三人抽进院中,当前押进来的一名壮汉双手被缚,挣扎着叫骂着粗俗的话,被官兵推推搡搡的押了进来,这人力qì

大,官兵几人才能按得住他,第二个押进来的那人却是丝毫没有挣扎,挺胸抬头的就进来了。

方进石站在人堆里向外观看,看到这两人时,竟然有些呆住了,当前的那个壮汉是傅选,第二人竟然是金统大。

他又向后面押进来的人看了看,没有看到王度先,都是一些金统大的手下,方进石前些日子在沉香楼,王度先和傅选替他解围,还说金统大不在开封城,没想到他竟然和傅选一行到了这偏僻的小村落,让赵构拿到了。

金统大和赵构并不认识,他一下子知dào

这些人中,赵构才是正主,他向前一步道:“请问各位,是朝廷官军么?”

赵构喝道:“明知故问,你这贼人和这里的贼子是何关系?”

金统大故作奇怪的道:“什么贼人?这位公子说的好奇怪,我等只是路过这里,就成了贼了?”

赵构冷笑了道:“你还不承认,好吧,看到了开封府的大狱内,你的嘴还硬不硬。”

他一挥手,向这些禁军道:“一齐押走。”

众捕快官兵押了金统大傅选和他的手下,喊叫着出了门去,赵构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道:“行了,也回去了。”

众捕快收拾东西行装,留下必要的善后之人,其他的人一起起程回汴梁城,方进石跟在赵构的马后,他拍了拍脑袋也想不出这中间的关联来,要是向赵构询问一下告密的事,估计他也不会告sù



有衙门中人早向通许县借调了些囚车,傅选和金统大就坐了囚车,其他的手下被绑了拴在马后,一起向开封进发,傅选骂了一会儿,无人理他,声音渐渐小了,转而不再说吭声。方进石摸不清楚情况的时候,也不敢贸然上前和金统大和傅选相认。

走了一程,方进石打马越过赵构一众人,赶到傅选囚车后不远,向一名捕快道:“这位大哥,你的刀没挎好。”

那捕快低头看了一下,将没放好的刀重新挂好,向他点一点头道:“多谢提醒。”

方进石这么一说话,傅选回头看到他,脸上显现出喜悦之色,但他还是向前面囚车的金统大望去,金统大却向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和方进石相认。

方进石也不能做的太明显,就只得等到进了汴梁城再说了,官兵们走了十多里路,到了来时的那小土山包处。

忽听到道边林中有人喊了一声:“狗官兵,快些放了金大哥。”喊完这句,一时从林中射出十余枝箭来,有官兵猝不及防,中箭倒地,其他官兵捕快看有状况,纷纷找地方躲闪。

箭声过后,一阵马蹄声从林中传来,一共十多骑提了刀枪武器冲了上来,当先的大汉竟然是王度先。

他一马当先,冲将过来将当前的一名官兵一斧砍死,马不停蹄向着金统大的囚车冲了过来,傅选一看是他,在囚车中大喊了一声:“好兄弟。”

金统大双眉紧收,眉宇间似乎不快,赵构一看只有这数十人,气愤道:“这些贼人太嚣张了。”不等他下令,那些官兵和捕快一看对方人少,呐喊道杀了上去,王度先冲杀一阵,无奈官兵太多,只怕顷刻间就会被包围落马,傅选站在囚车中大喊道:“快跑,别管我们。”

王度先自知难以救出二人,只得恨恨的拨马向南而下,官兵有马的不多,王度先带的人全都有马,很快的飞奔而去,官兵喊叫着有人追了下去。

王度先这一冲杀,禁军死伤七八人,竟然就这么让他跑了,赵构怒火万丈,一面让官兵追了下去,一面回了头向金统大道:“还说自己只是路过,此时还有何话说。”

金统大低了头去不说话,也许他和方进石心中想的一样,这王度先此举太过不智,简直是匪夷所思,他明知区区十几人不可能在汴梁城外救的出上千官军围着的金统大和傅选等人,他却偏偏这么做了,难道只是意气使然。

本来金统大和傅选还有回旋的余地,他这么一闹,更坐实了金统大他们是盗贼的嫌疑,方进石不用细想,就知dào

景王系一定出了极大的问题,可是是什么事情,他却一时猜不出来了。

赵构一面派人去追王度先等人,还让人回汴梁和通许县报gào

情况,给王度先这么一闹,行军的速度又慢了下来,赵构停了半个时辰,这才又命令再出发前进。

这一路又行了一个多时辰的道,一名捕快忽然指了右面道:“那里怎么有烟?”

众人一齐看去,只见前面一座山后,一股青烟腾空而起,赵构的一句随从道:“怕不是那山后失火了吧。”

虽然这青烟给山挡住了,看不到具体的情况,可是并不像炊烟,有捕快道:“这漫天的大雪天居然也能失火,那地方真是不走运了。”

赵构抬眼看了看,问身边一人道:“那里是何所在,你可知dào

?”

这人手搭凉棚看了一看道:“好似是澄云寺。”

方进石想起他上次去过这澄云寺,奉柔福帝姬的宫女张喜儿之令,给里面的观云大师送了一盆花草,看方向路途果然像是澄云寺失火。

赵构低头想了一下道:“即是路过,也不能不去救火,怕是要出人命,分一些人前去救火,其他人原路回汴梁城。”

众捕快和官兵答yīng

一声,捕快们都回汴梁,官军分了一百多有马的前去澄云寺救火。

第178节 茧纸藏昭陵

方进石也想去看看,他和康王赵构说了一声,跟随在一百官军后面,骑着马去了。

绕过眼前的那座山头,后面就是通向澄云寺的大道,方进石抬头远看,山上的澄云寺似乎安然无恙,冒烟的地方是还要远一些,在寺院的后面。

那些救火的官兵也不上山了,直接绕向澄云寺的后面,澄云寺前面山势较缓,修了台阶直达山门,背后却是直上直下的徒峭之地,后山山脚下有一个小山村,住着几十户人家,是这里的房子着了火了。

方进石进村时看到村口立了个石碑,写着“里界村”三个字,想来是这小村子的名字,这里房层连片,一家着火很容易窜到别家,失火的地方在村东一边,村边倒是有条小河,不过此时天寒地冻,小河也给冻的结实,有些百姓就只有铲了雪和冰水去浇。

这一百多官兵一到,立即下马去加入灭火的队伍,有了这些壮汉们参与,火势很快得到控zhì

,最后终于将明火扑熄。

方进石也加入到灭火的队伍中,只是他没抢到工具,只拿了湿树枝扑打,大火已去,有百姓和官军从冒烟的房屋中抬出七八具已经烧成炭黑的尸体来,让人不忍心去看。

官军的头领痛声骂村里的保正道:“怎地如此不小心,烧死这么多人。”

保正苦着脸道:“小人也是不知,平白的怎就烧起来了。”他迟疑了一下又说:“这家只有夫妇二人,也不知怎么就多了几人出来。”

官军头领斥道:“其他村民不能到他家串门么?快去清点村中人数,看到底伤亡多少人。”保正赶忙答yīng

着去办,官军不会在此清理现场,自有衙门中人前来。

方进石听了那保正的话,心里不禁一动,他想起方才去找灭火的树枝时,好像墙角里丢了个新新的瓦罐的残片,他又走过去,去墙角处拿起那片残片。

这是一个瓦罐带罐口的上半身残片,罐脖子处有两个小字“冯记”,这两个字是这烧制这瓦罐时边罐体一起烧上去的,是模子里已经自带的,表明这瓦罐是属于冯记这家商号的,方进石摸了一把罐内,一片油污,他顿时有些明白了,这火何以在大雪之天烧的这么厉害,附近百姓都救之不及,原来有人浇了油了。

方进石一回头来,看到大队官兵已经开始准bèi

撤离,他也并不太想管这些闲事,丢了瓦罐的残片用雪擦了擦手,也找到自己来时的马,打马跟着这些官兵一路向开封城。

进了开封城中,天已微黑,城门离自己家中还有一些距离,但是离沉香楼就近的多了,天气寒冷,方进石又奔波了一天一晚了,实在有点累了,他先去好好吃了个饭,找店伙计给了些许钱,写了张纸条给梁翠容,就说已经回到开封城,晚上要在康王府住了,不回去了。

然后他骑了那匹马,打马前去沉香楼,前天送了云奴儿回去,也再没给他通过消息,方进石自己感觉到有些说不过去了,往深一点的原因来说,他想念云奴儿的身体了,床第之间,云奴儿比梁翠容要放开的多了。

沉香楼门庭依旧,云奴儿美艳如常,连屋檐的冰雪也融化了少许,云奴儿笑问:“怎么今日骑了马来了?”

方进石道:“跟了康王到城外办了些事情,匆匆回来,就来看你了。”

云奴儿叫了人上了热茶,笑了问:“要不要我弹曲给你听?”方进石道:“不用了,这两天太累,我想躺一下,你等的人有没有消息?”

云奴儿摇摇头,带他到了自己的房中,方进石躺在她的床榻,感受着满屋子的香味,心情很是不错,他想了下道:“你不是会歌舞么?”

云奴儿道:“你要是想看,我叫琴师过来。”

方进石道:“不用琴师了,你在我后背上随意舞一会儿了。”他说着翻了过来,趴在床榻之上。云奴儿低笑了道:“这个我可不会,我只会在平地里歌舞。”

方进石道:“不用舞,我骨头好乏,你只要踩一下我就舒服多了。”

云奴儿还是迟疑,方进石板了脸道:“你不听话了是么?”他招了招手让云奴儿走到近前,抱了她座在床头,去脱了她的鞋子,然后自己趴下来道:“上来给我踩踩背。”

云奴儿这才敢相信是真的让她踩,她小心翼翼的站到他的背上,跟着方进石的指挥给他踩背,这一通踩下来,果然了困乏去了很多,他漫不经心的道:“傅选和王度先最近有来过么?”云奴儿停下来道:“没有,不过他们留下了人手保护我。”

听得大门口有人喊道:“官军查火患,房中的所有人等出来。”

云奴儿听到这声喊,停了下来,方进石抬头道:“这么早?”开封城中多是木头建筑,一旦失火非同小可,所以城中有严格规定,等到凌晨时分谁家都不许点灯了,有值夜的官军会查验,有时也会到一些场所中检查,可是到妓寨里让客人出来检查,又这么天才黑了不久就来,少了又少见了,除非是这勾栏院主家得罪了官军,专门来整他不能做生意。

官军是不能得罪的,所以方进石也只得和云奴儿走到院子里来,这些官军检查了火烛灶台,很快的就走了。

方进石一看这些官军并不是来挑衅的,只是来例行检查,也没在意,和云奴儿重新回房,坐在那里屁股还没热呢,听到外面又吵闹,这次是开封府来人查看有没有可疑人员,这些捕快们四下认真查看一番,很快的又走了。

方进石回到房中,看着云奴儿道:“今晚这里有古怪。”云奴儿道:“什么古怪?”

方进石道:“我也不知,不信你等一下,很快就会再有官府中人来。”

云奴儿笑了一下,没开口说话呢,院子里有人喊了:“怎么又来了。”

方进石笑道:“我说的没错吧,看看这次来的是那个衙门的。”

他和云奴儿下了楼来,已经有官府的人在叫人出来了,拿了勾栏院的典册查对,原来竟然是刑部都官司的人,这个刑部下属的衙门一个重yào

的职责是掌握一些重犯的亲属流放等,或者管理谋反罪的女性家属被判勾栏院里做妓的,只是都是直接到有这种妓乐的勾栏院中查看,从没有凭空的去一个勾栏院查验的道理。

这些都官司的人也很快走了,方进石看着所有的人都又回到房中,对云奴儿道:“我出门看看。”

他走出这沉香楼的大门,就看到对面停了一辆马车,一个汉子正冷的抱了双肩坐上赶马车的位置,方进石一看,竟然是魏崇,这辆马车也是自己新买的那辆。

魏崇一看到他,叫了句:“公子。”方进石点点头,车帘一掀,梁翠容从里面钻了出来,方进石道:“你怎么在这?”

梁翠容道:“我来接你回家去,你不是说在康王府的么?”

方进石听了有些不悦,说了句:“我今晚不回去了。”梁翠容听得他的不高兴,跳下来走近了道:“我不是不让你出来玩,只是最近有些不安定,才定要找你回去的。”

方进石想起金统大和傅选的被擒,景王一系一定有了重大改变,梁翠容和云奴儿都是景王旧部,不会不被波及,她这么小心翼翼也是应该的。

想到这里,方进石火气消了许多,他向梁翠容道:“我回去说一声,和你回去。”他转身向沉香楼走,梁翠容在身后道:“你今晚不舍得她的话,可以带回去的。”

方进石不禁回头来看,梁翠容站在那里道:“我也想看看她到底是长什么样的呢。”

方进石走回沉香楼,云奴儿还在等他,方进石拿了衣服道:“今晚我带你回去。”

云奴儿道:“你夫人不是已经到汴梁了么?”原来她竟然也是得到消息了的,方进石道:“她现在就是门外,走吧。”

云奴儿一向镇定,此时竟然神色都有些异样,她看着方进石走下楼去,想了一想,把那短,从琵琶中抽出来,藏到自己房中,又拿了件衣服。这才抱了它下楼来,她竟是不敢再带了武器。

云奴儿走到院中,方进石站在院中等候,看她下来,就一起出了门口,梁翠容正站在马车旁边等着,云奴儿一看到她,竟然心中发虚,不敢直视,低了头叫了声:“方夫人。”

梁翠容自她出来就一直看她,心里想的却是,怪不得他都不想回家了,这女人长的实在是无可挑剔了。

方进石道:“这就是云奴儿。”

梁翠容只是简单的道:“回去吧。”她率先上了马车,她看方进石扶了云奴儿上车,心里说不堵是假的,本来她以为她可以看的很开,可是事到头上,也不能不让她心里发酸。

这马车很大,三人坐下来一点不觉得拥挤,魏崇打马前行,向自己宅中赶去,三人都黯然不语,马车里的一盏小油灯随着马车的摇动左右摆动,梁翠容终于开口道:“今天秀王派了人来,把黄姑娘的琴书和衣物全送过来了。”

方进石想着秀王这么做,已经是彻底的认可黄金绵嫁到这里来了,忽然家里有三个如此美貌的女人来,我岂不真是艳福齐天!

忽然油灯一熄,车厢里一片黑暗,梁翠容道:“这样总成了吧,我看不到。”她看方进石不说话了,心中气愤,竟是将油灯灭了,意思是你想亲想摸她的,我不管了。

方进石知她心意,黑暗中搂过她来,在她胸口重重的抓了一下,梁翠容又是气又是无奈,回肘在他胸膛上重撞了一下,方进石哈哈笑了,伸手将云奴儿也拉到自己另外一边,一手搂着一个,顿感人生好不得yì

啊!

第179节 汉月傍城低

马车慢悠悠的一直回到家中,方进石抱着两个女人,左亲一个,右亲一下,梁翠容对他是又无奈又生气,此时又不能板起脸来骂他,又不能不让他抱了亲了,只是当了别的女人的面这般,她又实在有些感觉不好意思。

云奴儿倒没觉得什么,先前她看方进石出来找女人,以为梁翠容一定是大为光火,气的不成,两人的关系一定是非常紧张的,因为之前梁翠容个性实在是太强了,以薛正想来,她决不会善罢甘休,但是没想到让方进石收拾的服服帖帖的,竟是不吵不闹的。

到了家中,方进石让人带了云奴儿到南面的院子里去住,他也不想太过不给梁翠容的面子,所以晚上睡在正房里,梁翠容终于还是忍不住抱怨了半夜,方进石想要探听一下她如何知dào

自己去了沉香楼,她又怎么可以调得动开封府和禁军,以及刑部的人去查夜,梁翠容却又不说了,只说明天下午带他去见一个人,一切就明白了。

方进石见她似乎忽然做事非常有把握的样子,心中有点疑惑,这东京汴梁城本来就是梁翠容以前久呆的地方,方进石给她说起金统大和傅选被开封府的人拿了,梁翠容也不放在心上,让他一切不要插手管景王的事,过几天自有分晓了。

第二天一大早,方进石醒来时,梁翠容就告sù

他,让他到外面请一个画师来,方进石奇怪的道:“请画师干嘛?”

梁翠容道:“今日是十五了,家里一直没有个祖宗神位,赶今天十五吉日,请画师来家中将祖宗的神位请起来。”

方进石暗叫一声惭愧,怎么说他现在都成家立业,一家之主了,家中居然没有祖先的牌位,外人知dào

了还不骂死了,他想了一下道:“不用到外面去请画师,等下我去叫西院的那位,让她写一个就成了。”

梁翠容骂道:“亏你也想的出来,这等庄重之事,怎可以让一个家中的女人来写,快起来去请外面的画师回来。”

方进石这个不慢怠慢,到街上请了一个画师回家,梁翠容让这画师写画好神位,又请木匠来去做神位,在正堂中放好香炉,摆上供品。

方进石道:“这样就好了么?”梁翠容道:“还没有给祖宗磕头上香呢。”

方进石道:“那我们就给方家的祖宗上个香。”梁翠容迟疑了一下道:“按理说,那两位也应该到这里来上个香的,只看你叫不叫她们了。”

方进石奇怪的道:“难道非要我去叫才成?”

梁翠容道:“给方家的祖先上了香,就是要祖宗同意她们正式入了方家的门了,你是一家之主,当然由你来说这个话了,她们上了香,就正式是方家的人,不是外人了。”

方进石这个倒是犯了难了,云奴儿倒是好说,可是让黄金绵过来给他方家的祖宗上香,方进石觉得有些不好去说,他向梁翠容道:“让云奴儿过来上香吧,那位黄姑娘暂时不用管她。”

梁翠容道:“你是这么想的?以我的想法,那位云奴儿可先不忙,黄姑娘倒是应该来的。”

方进石道:“这是为何?”

梁翠容道:“黄姑娘家世清白,知根知底的,又是秀王爷点头,她亲口应承的,她若要来上这个香,我绝无二话,只是这个云奴儿……还是过些时候再说了。”

方进石看了她,听她话中似乎有话,便问道:“你有什么发xiàn

么?”

梁翠容摇头道:“没有,景王爷现在不在汴梁,我想什么时候见到他老人家时问清楚一些事情才好。”

方进石知她个性,有些她不想说的太明白的话,就算是方进石问她,她也不会说的,这是她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所以有时候方进石也觉得有些难以真zhèng

的走到她的内心深处。

不过这也仅仅限于一些她不能确定的事情来,方进石出了正房,他听了梁翠容的话,暂时不去叫云奴儿来上香,不过他也并不太想叫黄金绵来,因为他觉得黄金绵并不会过来给姓方的祖宗上个香的。

不过方进石还是去了黄金绵住的那个西面的院子,自她搬到这里来住,方进石还没有单独来看望过她,不过他一直有交待下面的人,每天要去问黄金绵吃什么饭,有什么需yào

的东西,按时送到她住的地方来。

方进石走到西院,看这院中整理的异常干净,积雪早已经清扫干净,一个三十余岁的妇人正在糊窗纸,方进石以前没见过这妇人,也不知她是何时来家中的。

这妇人看有人进来,上前询问道:“请问你找谁?”

方进石笑道:“我姓方,是住在这里的。”这妇人恍然大悟,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原来你是方大官人,我是秀王爷府上的,昨天刚刚到这里的。”

方进石听她叫大官人,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还没有什么胡须的下巴,心想:都叫我大官人了,难道真的我已经老了?当然大官人并不是说是上了年纪才叫的,有些地位的人都可以称大官人,是对成年男子的尊称。

他向这妇人道:“黄姑娘在么?”这妇人赶紧答:“在,在的。”她忙的放下手中的活儿,向屋里道:“黄二姐,方大官人来了。”

这房中竟是没动静,方进石听这妇人叫黄金绵称黄二姐,心中有点好笑,和这妇人闲聊道:“你以前就认得她么?一直这么叫她的?”

这妇人道:“小妇人夫家姓刘,外人都叫我刘嫂,本是陕西人氏,丈夫残暴好赌,多亏黄二姐救我,这才跟着她到汴梁来了,之前都是叫她黄姑娘的,如今她为新妇,自然只能叫二姐了。”

方进石这才意识到,这刘嫂叫黄金绵为黄二姐,并不是她上面还有一个姐姐黄金锦,实jì

的意义是她是方家排行老二的小妾,这妇人已经有些年纪了,应该怎么称呼她,是不会错的,这也是无形中认可了黄金绵的地位身份,关键的是,黄金绵并没有让她改口,但或许黄金绵懒得管别人怎么叫她了。

他和刘嫂在这里闲聊着,黄金绵已经从房中走了出来,方进石看她虽然神色间还是不愉快,可是已经比前次见她好了许多了,她看了一眼方进石平静的道:“你找我?”

方进石陪笑道:“我来看看你。”

黄金绵“哦”了一声,道:“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她扭头走回自己房中,方进石笑着跟了进去,这房中也和别的地方并无不同,只是多了些书和琴。

房的角落中放了几个木箱子,黄金绵走到近前道:“这里是公子爷昨天送来的,一共是白银二百五十锭,帛一千匹。”

方进石道:“秀王爷怎地忽然送了这许多钱来?”黄金绵走回到桌边凳子坐下,淡然道:“这些是他给陪送我的嫁妆。”

方进石一愣,心想天下还有这等好事,秀王不仅白送了他一个玉人,还陪了这许多钱来,不过他相信此时的黄金绵必然心如寒冰,他不好说什么,只好道:“秀王爷真是太客气了。”

黄金绵道:“等一下你让人过来,把这些东西拿走吧。”

方进石道:“不用了,这些钱还是放在这里好了,我又不是没有钱用。”黄金绵道:“不行,这些钱你一定要拿走,免得惹别人说我在这里白住的。”

方进石道:“谁会说你?”黄金绵站了起来,走近他一些才道:“是没人会说,可是保不得别人会这么去想,我想过了,我也和你约法三章如何?”

方进石道:“什么约法三章?”

黄金绵道:“就是和你提三个条件。”

方进石走到桌前,坐了下来道:“你说说看。”

黄金绵道:“第一,这里你莫让外人随便进来,我想住的清净一些。”方进石道:“好吧,就依你。”黄金绵道:“若是你也没什么特别的事,也最好不要过来。”

方进石苦笑了一下,这黄金绵连他都不想让来,很是让他无言,不过他还是同意了。

黄金绵又说第二条:“第二,你别勉强我去做我不想去做的事来,这个你也要答yīng

我。”方进石道:“放心好了,我定不会让你难做的。”

黄金绵道:“我信的过你,这第三条,若是那一天我想要离开了,你不可阻拦。”

方进石道:“就这三条了么?我全都答yīng

你。”黄金绵并没有感到丝毫的意wài

,她早料想他会同意,难得的走上前去,给他倒了一杯茶来,然后慢慢的道:“你可能没明白我说的第三条。”

方进石道:“我明白的很,你什么时候想要走了,我不拦着你,是这样么?其实你不用说这条的,你喜欢住就住,不喜欢住这里了,都遂了你的心。”

黄金绵叹息了一声,半响才道:“你果然是没明白我的话。”她低了头去,沉默了一下,才抬头道:“我的意思是,如果那一天我要走了,你要给我休书一封,还我自在之身。”

方进石脑子这才转回圈来,他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愉快,他忽然明白了梁翠容所说的,请神容易送神难,黄金绵既然已经进了他的家门,想要再出去,也不是那么随心所欲地。

也是有许多种种的顾忌的,这就是所谓的名节,生死事小,失节事大。

她纵然已经后悔当时的冲动,有些东西已经无法挽回了。

方进石站了起来,笑道:“我明白,我什么都答yīng

你。”

黄金绵好似完成了一件很重大的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低声道:“谢谢你了。”这几个字是她由衷之言,人生际遇之变,当真是无法预料的,想想当初,她看不起方进石,说他文不能提笔,武不能开弓,可是如今却只能以这种方式来求他。

方进石走到那几箱钱那里道:“我暂时也用不上什么钱,这些还是暂放你这里吧,若要用时再和你讨如何?”

黄金绵道:“就依你吧,你放心好了,我也尽lì

而为,终不能让你为了我失了面子。”方进石点了点头,他相信黄金绵不会故yì

让他难堪让他难做的,他走到门口准bèi

回去,这才想起他来的目的,回过头来向黄金绵道:“黄姑娘,今日是十五,我将方氏一门的祖宗神位请到家中供奉,有些规矩我不大懂得,生怕有失,能否请你去看看,有没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成么?”

黄金绵一愣,规矩她是懂得的,方进石话里的意思她也很是清楚,这是让她去上香的,她向方进石道:“好吧,我稍候就去。”

方进石这才走出西院,站在家中的道路上,看了云奴儿住的南院,想了一想,还是听梁翠容的话,暂时不叫她好了。

第180节 择友尚傲世

正堂房中已经摆上香案供品,一切都是祖上老规矩,方进石回到这里,梁翠容道:“如何?”

方进石道:“她一会儿就来。”

梁翠容皱眉道:“这等大事也要拖延,全数都要等她,以后要给她立立规矩才成。”方进石陪了笑脸道:“她马上就来,等一下不打紧的。”

梁翠容道:“你还没占着半点便宜呢就这么宠着她,以后还怎么了得?也罢,你就让她来做正我来做小,看看我是不是也这般没个规矩!”

方进石知她说的是气话,也不在意,听外面脚步声响起,黄金绵带了刘嫂过来了,她还特意去换了身深衣,以示庄重,梁翠容看她过来,让这仪式开始,其实立牌位也很简单,主要的就是上香,方进石上完香,跟着梁翠容上香,她还说了几句话,无非是“祖先保佑,家业兴旺,人丁繁盛”之类。

黄金绵跟着也给方家的祖先上了香,她倒是没说什么话,可是态度虔诚,汉人都是对祖先怀有敬畏之心,也许她心中并不是特别愿意上这个香,但还是认真的做了。

方进石看她上完,对梁翠容道:“还要做什么?”梁翠容道:“没有了,只是以后要经常给祖先上香的,初一十五,节庆吉日少不了的。”

方进石道:“这么多时日,也不知能不能记得住。”梁翠容白了他一眼道:“说的什么话呢,这些看个人的心思,想不想来了。”

黄金绵知dào

是在说她,她没有说什么,转向方进石道:“我回去了。”说完就直接走了,梁翠容道:“还想着她能早些给方家添丁生男,开枝散叶,看来短时间是指望不上了。”

方进石上前拉着她的手道:“不是还有你么?我们暂且当她是个亲戚住在这里好了。”

梁翠容叹了口气道:“你也真是没……,都娶到家中来了,还这样客客气气的对她。”她本想说没用呢,终还是改了口。

方进石想着要不要把黄金绵和他的约法三章告sù

她呢,想了一下暂时不说了,他岔开话题道:“你昨夜不是说今天要带我去见一个人么?什么时候去?”

梁翠容道:“吃完饭就去,不过要准bèi

些贵重的礼物才成。”方进石笑道:“这个人是谁啊,还要给他送礼。”

梁翠容正色道:“是蝮蛇,他可是景王爷下了大本钱的。”

方进石一呆,想起他所知dào

的,景王赵骇最得力的三个人,银蛇梁翠容,金蛇金统大,还有一个是没有人知dào

的蝮蛇,这次梁翠容竟然是要带着他去见蝮蛇,实是有些意wài

了,他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这人到底是谁,你不能先给我说说?”

梁翠容笑道:“下午就可以见到他了,何必这么沉不住气呢?我认识他有些年头了,以前没少帮他做事,他今日得以高位,我可是出了大力qì

的,我陪你去见他,看看他能不能看我面子,给你找个官来当当。”

方进石听她口气,这蝮蛇如今似乎竟然有权有势了,是个大人物了,他疑惑着看梁翠容准bèi

了厚礼,吃过午饭,梁翠容让魏崇赶车,和方进石一起坐了马车,向城东而去。

梁翠容在马车上指挥道路,终于到了一所极为奢华的高门大府前,方进石下了马车抬头望去,看门头匾上写了“张府”二字,并没有官职名,心中有点奇怪。

梁翠容下了马车,直接到了大门口,那门口守卫认得她,让一个府中下人带了她和方进石一直到了前庭,一个管家迎了上来,奉上茶水,梁翠容问道:“张少宰可回府中?”

管家忙道:“在的,只是此时有贵客来访,还请稍候。”梁翠容道:“是什么客人能否告知?”管家道:“是蔡相公来访。”

梁翠容道:“朝中敢称蔡相公的只怕有两三位,不知是那一位。”管家笑了道:“如今只有一位蔡相公了。”梁翠容等这管家下去,才对方进石道:“是蔡攸来访。”

方进石低声道:“这府中的主人可是张邦昌么?”梁翠容道:“如今也只有一人敢称张少宰了,不是他是谁。”

张邦昌是景王特意扶持上去的,是所谓的蝮蛇,这实在有点出乎方进石的意料了,如今他极有权势,官居少宰兼门下侍郎,比之景王位还要高的多,怪不得梁翠容能调的动开封府的捕快,守城的禁军,刑部的小吏,看上去很难,可是对于张邦昌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蔡攸是当今的宰相,封英国公、燕国公,领枢密院事他是蔡京的儿子,驸马蔡鞗的哥哥,更是权柄一时的大人物。

二人在前庭等了没多大功夫,管家又过来道:“方才告知家主人二位来了,他让这位方公子过去。”梁翠容道:“蔡相公已经走了么?”

管家道:“正是蔡相公想见见方公子的,若得蔡相公高看,方公子以后必定前程无量。”

方进石对蔡攸以前毫无了解,不过既然这大人物让他去参见,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他整整衣服,跟着那管家前去正庭房中。

张府的正庭装饰的极度奢华,比之赵楷的郓王府还要气派的多,张邦昌和蔡攸分宾主坐在庭中喝茶,管家带了方进石进来,向二人道:“这便是那位姓方的公子。”

方进石忙的向两个大人物躬身行礼,张邦昌较胖,蔡攸却是个瘦子,而且一看就是很狡诈的人,他拿茶喝了一口,道:“你就是那个姓方的?”

他忽然问的这个话没头没尾,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方进石只得答道:“正是。”

蔡攸又道:“听说蔡鞗和赵三哥有意让你去替他们到江南收茶,可有此事?”方进石听他直呼蔡驸马的名字,尽管蔡鞗是他亲弟弟,可听上去也是别扭至极,他摸不清楚蔡攸的意思前,只得老老实实的回道:“是有这个事,不过是个想法,还不曾开始。”

“一个堂堂的驸马爷,当真缺少这点钱了居然去做这等下贱事!”蔡攸忽然把茶碗丢在桌面上,碗盖倒落,在桌面上转了两圈,发了这通火后,转向方进石道:“若让你去,你当如何去做?”

方进石有点诚惶诚恐,这大人物发火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小心翼翼的道:“小可自当尽心尽lì

……”他说这个话时看着蔡攸的表情,蔡攸阴着脸道:“好吧,你下去吧。”

方进石不明白蔡攸和蔡鞗之间关系如何,可是看这蔡攸脸色,好似对他这个驸马弟弟极是不满,方进石把心一横,决心赌上一把,他并没有马上下去,而是向蔡攸行了一礼道:“相公让小可如何去做,小可必定照办,让相公称意。”

蔡攸“哦”了一声道:“若是我让你把驸马爷的钱赔个净光,你可有胆子?”方进石笑道:“做买卖当然有赚有亏,相公让亏,那个敢不?”蔡攸道:“你不怕驸马爷到时拿你是问,问罪下狱么?”

方进石道:“怕,小可怕的要死,只是相公让亏的,小可怎么敢不亏呢?再说驸马都尉大还是相公大,明显相公乃兄长为大。”他这话说的明白但是又不太明白,绝口不提官职大小,只说蔡攸年纪大,但是却又称谓中把官职说了出来,这种说话方式对蔡攸和张邦昌这样的官场老油条来说,极为上路,像他们这样的人识人无数,几句话就可以看的出一个人的是否对路。

蔡攸微笑着对张邦昌道:“此子可用也。”张邦昌也是点了点头,向蔡攸道:“我本就欲过些时日向蔡相公引见的,不想今日竟是有幸得遇相公,真乃他的大福气。”

方进石说了那些自己都觉得很谗媚的话,只是顺应时势,因时而言,这有点违了他的本性,不过他看张邦昌这样的大人物都厚着脸皮说瞎话,心里也坦然了许多。

蔡攸站起来道:“今日就这样了,告辞,子能留步。”他竟是这样的去了,张邦昌表字子能,他和方进石一起送蔡攸走后,张邦昌让管家把梁翠容也叫了进来,坐了后对梁翠容道:“银娘你好眼光,你这位夫君很会说话办事,蔡相公对他都赞赏有加。”

梁翠容忙道:“那还要请张太宰多多提携。”张邦昌点头道:“看你的面子我也不会亏了他,我看了你给的书信,若是走文臣的路子只怕不易,还容易授人闲话,不过他先前有西北军谢亮的提携,有军职在身,这便容易的多了,只须向西北军中调令到汴梁禁军就成。”

这话方进石听的明白,意思是他的从七品的武功郞还保的住,这不仅远胜过在开封府仓曹中做一个最低级的小吏,更比在秦桧的御史台做门童要强的太多了。

梁翠容和方进石也赶紧向张邦昌道谢,这比认识那些秀王郓王只使差不办事不升官的人强多了,张邦昌笑道:“蔡相公领枢密院事,若是你差事办的好,前途自不可限量。”

枢密院是朝中最高的军事机构,更别说蔡攸是宰相了,他大权在手,能召见方进石实在是机遇不会再有的好事,今日偏偏他来张邦昌府中做客,偏偏又没有什么大事要办,偏偏方进石恰巧来拜访张邦昌。

这等好事,实在是太难得了。

第181节 殊胜兰亭面

方进石二人从张邦昌府里出来,让魏宠赶车回家,在马车上,梁翠容懊悔的道:“偏生碰到这蔡相公,真是不走运,这下当真是麻烦到了。”

方进石笑问:“有何麻烦的,我倒是觉得今天很是走运。”

梁翠容皱眉道:“蔡家父子兄弟如今势同水火,一个让你成事,一个让你败事,我们全都得罪不起,怎不是麻烦?你怎说走运了。”

方进石伸手搂了她,哈哈笑道:“若是真这么想,自然就是麻烦事,可是若反过来细想一下,却是大好事。”

梁翠容看着他道:“怎么说?”

方进石道:“本来郓王和蔡驸马让我去花钱收茶,看着那么一大笔钱财,总想着如何下手捞他一笔,还没有什么好的理由和法子,如今蔡攸搅局进来,我怎么都有理由让驸马爷没话说,理直气壮的拿他的钱。”

梁翠容呆了一下,摇头道:“不懂你说的什么法子,想要两方讨好都不得罪,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还想从中渔利,得些好处。”

方进石笑道:“这就要看你丈夫的本事了,看似冒险困难,实则容易至极,做这大生意大买卖,总不是一月两月间就能完成的是吧。”梁翠容点点头,方进石又道:“我这边做成一单,回头再亏空一季,两边满yì

,亏空出来的钱就是我的了,这就成了。”

梁翠容似懂非懂,疑惑道:“做买卖哪有全遂你愿,你让亏就亏、想赢想赢的?”

方进石道:“别的我不知dào

,只是这个生意,金国这样的大买家已经定下,而且付足现钱,又有驸马爷和郓王使力,就是傻瓜去做,也不会赔钱,哪个官员有胆子敢去阻挠捣乱?又是秀王的地盘,若要赔钱都不太容易做到,除非是像蔡攸这样的大人物出手,那就又是不同,这个就是关键所在。”

梁翠容还是有些不懂,问道:“就算如你所说,一次二次你这么做了,但是时间久了,他们又不是傻瓜,自然就知dào

其中关节所在,到时候更是麻烦。”

方进石神mì

的四下看看,低声道:“茶叶生意一年做不了几个月的,一两年之内,蔡家必倒,等他们想明白时,自个小命能不能保得住还不一定,还会找我麻烦?”

梁翠容吃惊道:“你怎知dào

蔡家必倒,他们正如日中天,朝中全是蔡党,谁能撼动!”

方进石倔强的道:“我说倒他就必倒,连我说的你也不信么?”

梁翠容虽然还是将信将疑,不过还是笑了道:“我自然信你的话,你说什么我都信。”

方进石得yì

忘形,大笑道:“这才是我的女人嘛!来,亲一个。”

梁翠容听话无奈的凑到他近前让他抱了亲,他抱着梁翠容好好亲了一通,梁翠容等他亲够,低笑道:“刚认识你时可不是这样,如今你哪一天都离不开女人了。”

方进石嘻嘻笑道:“这个才是我本性,你若不喜欢我就对你客客气气的,我们举案齐眉可好?”梁翠容道:“你还是和那个云姑娘啊,黄姑娘她们举案齐眉吧,我可不要。”

方进石道:“我把她们两个接到家中来,你当真容得下她们?”

梁翠容先是叹了口气才道:“我爹爹和哥哥的女人那一个不比你多的多,可是谁又说些什么了,我也想过了,我说的话你还听得进去,我就满足了,嫁都嫁了这么久了,还能怎么着了。”

方进石心中有些内疚,对她道:“你放心好了,我一定听你的话,让你风风光光的做一个方家的少夫人。”

梁翠容道:“这个我深信不疑,那些不识货的人看不到你的用处,再难的再复杂的事,你总有很简单的法子解决,这就是一般人都不会有的大本事了。”

方进石听她称赞,心中更是开心,二人在车上说着情话,很快的就到了家中,梁翠容低声对方进石道:“有张邦昌在,金统大不会有什么事,只是先让那些人得yì

几天,看看形势再说。”

方进石道:“什么人得yì

几天?”

梁翠容抿嘴一笑,笑了道:“我们的规矩,是不到万不得已,对什么人都不能说内情的,你见那云姑娘对你说过许多她的事么?”

方进石道:“自己丈夫也不能说?”梁翠容笑而摇头道:“不能说,你当探子细作是好玩的么?不过要不了多久了,你都会知dào

的。”

方进石说了句:“故作神mì

。”梁翠容又道:“今日去见张太宰,你最好还是莫要急着告sù

你那个小心肝知dào

。”

方进石一愣,他当然知dào

梁翠容说的小心肝是云奴儿,想来这蝮蛇张邦昌仍是景王系中的顶级秘密,只怕是云奴儿也是不知的。

二人回到家中,在大门口处见两个伙计模样的人和邓安说话,旁边一辆手推的独轮小木车上堆放着一些瓦罐残片,车身极是油腻,一个伙计看到方进石夫妻二人,上前道:“方公子,你府前这路真应该修整一下了,油罐子送到你家门口前后两次,每次都烂掉一个了。”

邓安赶紧给方进石介shào

道:“这是冯记店中给我们送油的张师傅。”

方进石向这张伙计陪笑道:“张师傅大老远的送油过来,实在辛苦了,邓安,你把这破掉的油罐也付了钱给张师傅。”张伙计看他如此客气,赶忙摆手道:“不了不了,方公子,冯记的油从来都是白送给方府的,东家要是知dào

我收了钱,非骂死我不可。”

方进石这个时候才知dào

,冯氏兄弟店中的油,都是白送给他的,竟是一直没给过钱的,这自然是看施全的面子了,方进石赶忙的拿出几十个铜钱给这张师傅道:“这些钱是两位的辛苦钱,去买坛子酒暖暖身子。”

张师傅收了谢过,这才推了车走了,方进石到了家中,看到院中果然已经卸下几个罐子的油来,这些油有厨下吃的豆油,也有点灯的灯油,方进石忽然看到这些大小不等的油罐口上,都有“冯记”两个小字。

这两个小字是瓦罐制作时就烧刻上去的,方进石心头一动,想起开封城外里界村的那场大火,他在火场看到过冯记的油罐,当时也未细想,现在看来居然是冯家兄弟的油坊卖出的油。

方进石忽然有了点兴趣,那场大火实则并不关他什么事,只是他好奇心起,想看看到底有没有什么线索可查,反正左右无事,他就想管管闲事,去问上一问。

于是他就给梁翠容说要去拜访一下冯氏兄弟,顺便把人家的钱给了,这么多时日吃油用油不给钱,总是不太好意思,梁翠容道:“这些事让邓安去就成了。”

方进石执意想去,梁翠容也只好由他,不过让魏崇赶车一起去,以策安全。

冯记的油坊虽然比不是施全家的锦线庄挣钱,可是也开了许多家店面,他们家本身和施全的那间分号不太远,方进石特意的从家中提了两坛子有些年份的桃花酒带上,冯家兄弟都喜欢这个酒,他还去买了些别的礼品,一起坐着魏崇赶的马车到了冯家。

大老远的就能闻到油料的香味,冯家的院子众伙计忙碌着,一派热闹的景象,冯家的院子还靠着小河,一架高大的水车利用小河缓慢的流水也以极慢的速度运行着,方进石从来没到过冯家,此是第一次来。

他向一个伙计打听了一下,让他去通报给冯家兄弟,不多时,过来一个帐房先生,说冯家兄弟冯庆冯宝全都不在,到外面分号去了。

方进石不免有些失望,他问这帐房先生,冯婉姑娘可在?这先生有些迟疑,冯婉虽在,但是女子会男客,总是有些不大方便,方进石道:“你去和冯姑娘说,我是施二郎的兄弟,看她见不见我。”

这账房先生去了没多大一会儿,就回来了,说冯婉请他到后面说话,方进石跟着这先生一直穿了好深的院子,才来到后面的院子,经过这么深的院子,里面已经很安静了。

冯婉带了个丫头站在庭前,看到方进石微笑道:“真是稀客啊,那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方进石看冯婉衣服得体,穿着件粉色的衣服,难得竟然拿了一把小团扇,尽管有些不合时节气候,但她在这冬日中也是一种特别的景色,她给方进石的印象一直都是风风火火,有话直说的豪爽女子,和男人一样的喝酒,表达起感情来丝毫不扭捏作态,没想到今日竟然穿着打扮也是如此的女人味道,纵然不是一个大家闺秀模样,可是至少也称的上小家碧玉了。

方进石笑了道:“本来想找冯家哥哥喝酒的,无奈都不在,只好把酒送到这里来了。”

冯婉一笑,道:“那你就等些时辰,大哥去了洛阳,一时赶不回来,二哥只是去了城外,一早就去了,应该迟些就回来了。”

方进石道:“二哥难道还要亲自去送货收账不成,做生意也实在不易,什么都要操劳。”

冯婉道:“你来给他送酒,他却是给别人送酒去了,当然,也是送油罐。”

方进石笑道:“别给他搞错了坛子,让人把油当酒给喝了就麻烦了。”冯婉看他说话风趣可乐,也笑了道:“真是有这可能,这客人年纪大了些,又是偷偷的来喝酒,我二哥回来要提醒他一下才好。”

方进石奇怪道:“这客人好生奇怪,喝个酒都要偷偷摸摸的,儿女们不让喝么?”

冯婉笑道:“这倒不是,因为这客人是个出家的道人,酒当然不能送入道观中,只能混在油中送进去,所以才要我们家的油,才让我哥哥亲自送去。”

方进石听到有这种奇人,更是好笑,说道:“这老道士真是有趣,这种法子也想的出来。”

冯婉道:“要是你知dào

这偷唱酒的是个女人,是个老道姑,会不会觉得她更有趣?我头次听我二哥说,也是笑了半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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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节 幽闺元不出

方进石听得这偷偷喝酒的居然是个老道姑,更是觉得少见,天下之奇,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他也来了兴趣,继xù

问道:“这道姑真是的,若是好酒,就不该出家做了道人,冯二哥亲自送去,想来也是熟人。”

冯婉道:“我也是不知,只听二哥说过她叫玉清妙静仙师,道号冲真,住在城北的山上的一个小道观里,二哥说这冲真道姑以前曾大富贵过,后来做了道姑,别人都说她是个很邪的不祥之人,那小道观都有官府的人看守着呢。”

方进石道:“如何邪法?会法术?”

冯婉道:“那倒没听说过,只是据说先前她住过一个道观,后来这道观失火被毁了,就搬到另外一个道观,不曾想这道观又被大火烧了,以她的身份本来应该找个大道观出家的,可是如今只能在城北的山上一个小道观中居住了,大道观不敢留她。”

方进石听到有这样的奇怪的道姑,也是笑了,不过他也并没有往心里去,和冯婉闲聊了几句,方进石话峰一转,问冯婉道:“冯姑娘,贵号中卖出的油罐,可都有纪录么?”

冯婉笑道:“冯记有这么多分号,若谁买个油都要记下来,再多请一倍伙计也不够了,除非是赊账的才会有纪录,你问这个做甚?”

方进石失望道:“前些时日我看到一处房屋失火,怀疑是有人故yì

泼油点着了,那里遗留有冯记的油罐,是以想问一问看是否有迹可查了。”

冯婉皱眉道:“方公子怎么做起捕快来了?这倒是难了,每月卖出的油数不胜数,油罐又没有特别的标记,查也无从查起了。”

方进石本就抱着的希望不大,再说这并不关他的事,是以也没什么,又喝了一杯茶,他就准bèi

告辞了,正要出门,却看到冯宝从外面回来了,方进石和他打了个招呼,冯宝为人热情好客,当即让人准bèi

酒菜,要和方进石喝上一场,冯婉笑道:“方公子刚才说,你下次送酒给那位玉清仙师时,一定要告sù

她那坛子是酒,那坛子是油,别是她分之不清,把油当酒给喝了。”

冯宝呵呵一笑道:“哪里用的着特意给玉清仙师说,她只怕就是喝醉了也比你聪慧十倍呢,人家大风大浪过来的,宫里面住了几十年,怎会像你一样分不清楚。”

冯婉听冯宝说她,心中不服,道:“就你聪明,这玉清仙师这次可曾把钱结清了?”

冯宝先是摇头叹息了一下道:“没有,这次酒和油都没有送到,玉清仙师搬走了。”

冯婉道:“道观又失火了?”冯宝道:“这倒不是,只是前日大雪,那小道观年久失修,竟让雪给把正庭房屋压塌了,无法住人。”

冯婉一愣,继而笑了道:“她果然很是个邪门的人,这下你以前的钱都收不到了吧?”

冯宝道:“怎会收不到?过不上两日,玉清仙师必定会派人前来告知新地方让我送油过去,多年的老主顾了,这点我放心的紧。”

二人说话之时,已经有人摆了酒菜上来,方进石和冯氏兄妹喝酒几次,也不客气,冯婉在自己家中却又不像在施全府上里那么随意,就想走开,冯宝却叫住她了道:“等下敬方公子一杯再走。”

方进石不好说什么笑而不语,冯婉道:“你们两个自个慢饮,我就不参与了吧。”冯宝道:“这酒一定要敬。”

他转向方进石道:“也不怕兄弟你笑话,你是施二郎的好兄弟,总是不能只顾着你自己娶妻纳妾,家里热闹,却看着你哥哥形单影只,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吧?”

方进石连连点头道:“那是,只是施大哥脾气倔强,旁人也不好说的动他,我又是做弟弟的着急也没办法。”

冯宝道:“所以你才要想个法子,我妹妹也真不小了,总是不能这么耗着等他来提亲,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方进石道:“这事我义不容辞,回去一准好好的想个法子说的动他。”

冯婉走了过来,倒了一杯酒拿起来道:“那我就先谢谢了,若是那天你可以名正言顺的叫我一声大嫂,我请你喝永安县桃花谷里最淳的桃花酒。”

她说起这话时,丝毫没有少女的羞涩矜持,便是这么率性而真平静的说出,冯家上下全都知dào

这冯姑娘爱慕施家的二爷施全,冯婉从来没有否认过,她的这种勇气让方进石印象极为深刻,喜欢就是喜欢,那又怎么着了吧!

第183节 趺寒踏两裘

张喜儿看到方进石进来,站起来道:“你上哪里去了,害得本姑娘等你半天。”方进石不想得罪她,上前陪笑脸道:“在下出门有点事,回来晚了,姑娘见谅。”

张喜儿道:“记得下次别让我等了,在家候着。”方进石也看出来了,这位张喜儿姑娘其实心无城府,做事说话不带脑子的,又仗着自己是宫里出来的,柔福帝姬也护着她,是以跋扈了点,但心肠并不坏,方进石连忙答是,也由着她。

张喜儿看了方进石,好像才想起什么来道:“我记起来了,你之前在蔡驸马府里呆过是吧?”

方进石暗自发笑道:“喜儿姑娘记错了,我不曾去过蔡驸马府。”

“没有去过?”张喜儿有点迷糊了,不过她很快的一摆手说:“管你有没有去过了,嬛嬛帝姬让我来问你,上次她让你办的事,办好了没有?”

方进石装作无辜的表情道:“嬛嬛帝姬可能记错了吧,她没有让我做过什么事啊?”

“没有?”张喜儿瞪大了眼睛,急道:“嬛嬛帝姬明明说让你去办事,你又说没有?”

方进石道:“是没有啊。不知是何事,还望喜儿姑娘明言。”

张喜儿烦躁的道:“我怎么知dào

是什么事,问她又不说清楚。”柔福帝姬赵多富少女心思,那是自己独有的小秘密,就算是日夜不离身边的宫女也是不说,张喜儿平日大大咧咧的,哪会猜的出来,她也最是烦着来做这种没头没脑的事了,不过不来又不行。

方进石忍着肚子里的笑,一本正经的道:“喜儿姑娘都不知dào

,我就更加不知dào

了,烦请喜儿姑娘回去问个清楚,再来责问我如何?”

张喜儿皱眉着,一肚子不高兴直接向外面走,走着还抱怨道:“真是的,神神mì

秘的让人家来问,又不说什么事。”她走到门口时忽又停下回头道:“对了,嬛嬛帝姬让我告sù

你,明日城北澄云寺,让你带人午后看雪。”

方进石刚要回话,张喜儿赶紧又道:“你别问我,嬛嬛帝姬就是这么说的,我也不知dào

说的什么意思。”她生怕方进石再细问她,提前就这么说了,免得自己问答不上来,然后快步出了门去,自有送她前来的马车等候,一起去了。

方进石当然明白赵多富说话的意思,那是让他带上高宠,明天到澄云寺去,柔福帝姬要见他。上次赵多富给了他一个南海鱼目珠,让他给高宠买衣服,这些日子忙,也没有去找过高宠,不过好像高宠也有些日子没找他了。

方进石打算明天去找高宠一下,替柔福帝姬完成这件心思,他有点羡慕起高宠来了,他不过是一个地位低下的下人,竟然得到大宋皇室最宠爱的第二十公主的垂青,真是走了大大的狗屎运了。

不过方进石也明白他和柔福帝姬能最后走到一起,希望实在是渺茫的很。

晚饭掌灯时分,方进石听到似乎有轻柔的抚琴之声,想到云奴儿都让接到家中来了两天了,他都没有去看望过,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这可能是云奴儿想让他过去,又不好直接说出来吧。

女人多也不全是好事,总是对的住这个就冷落了那个,他信步出来,走过西院子门前时,方进石辨别声音来源,好似竟是这西院中传出来的声音,他刚要凝神细听,抚琴声停了下来,久不再响起。

这原来是黄金绵弹的琴,并不是云奴儿,方进石混了段时间的勾栏院,也慢慢听的出琴弹的好坏来了,黄金绵和云奴儿俱都是琴艺一流的女子,方进石想着,等以后黄金绵住的日子久了,心情变好些,让她和云奴儿比上一比,看谁的技艺更高一些就有些趣味了,不过这等高手对决,说不得要请李师师这样的人物来评判才成了。

他正胡想乱想着,已经走到了云奴儿住的南院门前了,方进石推门进去,云奴儿虽然没有带什么丫头过来,但是这最近施全又给他请了些妇人过来打扫清洁房子,所以这里也有个妇人陪着云奴儿的。

这妇人听到门响,走出来看到方进石,赶忙给云奴儿报了,云奴儿出了房门走到院中,方进石看她衣衫单薄,头发还是湿湿的,似乎刚刚沐浴,娇生生的走过来,脸上带着笑意低声道:“你来了。”

一阵寒风吹过,方进石赶紧对她道:“快进房中去,你穿的这么薄。”旁边那妇人笑道:“看公子多体贴你。”云奴儿难得的羞涩一笑,跟着方进石一起到了房中。

房中温暖如春,云奴儿等他坐下,亲手去给他泡了一杯热茶,方进石接过来喝了一口赞道:“好茶,冬天能喝到这种茶真是舒服。”

云奴儿道:“你不是说要去江南收茶的么?何时动身?”方进石道:“应该就这几天了,你想跟我一起去吗?”

云奴儿软语道:“你让我去我就去,全听你的。”方进石想着如果去江南能带着她去,一定不会寂寞孤单的,于是点头道:“好吧,那你就陪着我一起去。”

云奴儿开心的笑了,她定了一下道:“方才听到院中有琴声,想来是那位黄姑娘弹的吧?”她虽然没有出这院子,可是以她以前的习惯和身份,自然会打听的一清二楚了,方进石也不瞒着,点头道:“是的,黄姑娘比你早来一天。”

云奴儿还没有说话,那妇人插嘴道:“公子你可不能偏心,我可听说是云姑娘比那位黄姑娘早来一天进门的。”

方进石道:“这有什么可偏心的,不过一前一后的事,谁先谁后还不是一样。”这妇人道:“别说一前一后了,就是前后脚进的门,也要有个次序排行。”

方进石这才听明白,这妇人可能和云奴儿已经熟悉了,替她争这个老二的名头,这个问题方进石还从来没想过,云奴儿在一边道:“谁先谁后当什么紧的,就是没个名份也没什么的,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妇人给她一说,再不吭声,云奴儿转过来向方进石道:“听这黄姑娘的琴声,必是技艺不凡,改日你向她说说,看能否教我一下?”方进石见她都这么说话了,可谓大度之极,还稍微感动了一下,不过马上又想想这云奴儿和梁翠容一样,都是极会演戏作伪的女人,也就不再觉得她说这话有多真了。

方进石答道:“那我说说试试,不过你的技艺也不会输于她的,我看你们半斤八两,谁也教不了谁的。”云奴儿道:“她不仅琴弹的好,而且会写诗作画,比我强多了。”

方进石哈哈笑道:“你会唱曲,这个她可是不会的,更重yào

的比她会说话的多,不会惹我生气,这点比她强上几十倍了,她也不过是暂住这里一下,并非会长久留下,你也不用和她争什么先来后到。”

云奴儿道:“都是你说了算的,有什么可争的。”她回头向那个妇人道:“吴嫂,你今晚回去照顾家人吧。”这妇人自然明白她的话,欢喜的关了房门去了。

云奴儿回过头来,方进石坐在那里笑道:“你怎么把她打发回家了,我只是过来看看你,等下还要回去的。”

云奴儿柔声道:“你舍得我回去吗?”她的目光火热,烛火跃动下,显得她的身材更是婀娜多姿,方进石向她招了招手,云奴儿走了过来,方进石伸手搂了她的腰坐在自己腿上,勾了她的下巴亲了一口笑道:“当然不舍得了。”然后又问:“这里住的习惯么?”

云奴儿重重的点了头,抱了他道:“除了见不到你以外,都很好,在这里我睡觉很踏实,再也没担心过什么。”方进石道:“那就好。”

云奴儿笑着双手去搂他的脖子,低笑道:“刚刚没好问你,我和那位黄姑娘,那个好kàn

一些?”

方进石道:“那让我看看。”云奴儿松开了他,坐直了腰身让他看,方进石其实也说不上来黄金绵和她谁更好kàn

一些,黄金绵更多的是知性的,而她全身都是一个“媚”字,不过他当然知dào

不能当面去夸另外一个女人的道理,嘻嘻笑了道:“自然是你好kàn

了。”

云奴儿开心的笑道:“就知dào

你会这么夸我,若是我的衣服少些,会不会更好kàn

?”方进石笑道:“肯定是了,那你还不动手?”云奴儿伏在他身上道:“你帮我脱了好么?”

方进石去解了她的衣带,除去了她的外衣,将她抱在怀里亲吻抚摸,云奴儿激烈的回应前着她,这么大胆的说话风情万种的献身,梁翠容和他成亲多日,也不会这么放浪,这些话这些行动她永远也学不会的,做不来的。

方进石亲了一会儿,身体热的无法自持,他抱了云奴儿放到锦床,动手去撕她的衣服,云奴儿扭着假意躲闪,笑道:“什么时候变的这么猴急了,天还早呢。”

方进石脱了她所有的衣服,把她压在身下,抚摸她的头发柔声的道:“早生贵子嘛,我要你生个小猴子给我。”

云奴儿听了本来笑容满面,一下子收了笑容,身体也变的有些僵硬起来,方进石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小声道:“你不愿意给我生儿子?”

云奴儿摇了摇头道:“当然不是了。”方进石笑道:“那一定是怕痛,好了,不生就不生,我又不会逼着你去做你不喜欢的事情。”

云奴儿心中一阵暖流涌过,却又感到一阵的悲哀,这个男人本来和她无冤无仇,她却是本来想着法子来害他,来破坏人家的夫妻感情,梁翠容虽然防着她,却没有给她脸色看,也依然让她进了这个门,并没有为难她,作为一个同样做暗探的女人,云奴儿深知梁翠容给了她多大的宽容和放心。

云奴儿抱了方进石的头,在他耳边道:“我是怕生不了儿子却生了女儿,让你失望。”方进石哈哈笑了道:“儿女都行,总是姓方的。”

他笑的越是开心,但是云奴儿心中却是愈发的感觉伤痛,这可又怎生才能了却,云奴儿忽然极度的痛恨和厌恶起自己来了。

第184节 过市摩双眼

太阳已经慢慢升起,难得多天的冰雪终于迎来了好天气,徐王府早就亟不可待的将后府场中打扫干净了。

“咣”的一声锣响,场中数十人四下奔跑,一个灰褐色的蹴鞠在众人脚下滚动,场外围观的众人大声吆喝,笑骂声震天,场中一人踢了鞠球使力射向高处的**眼,不想准头差了少许,鞠球反弹下来,一名场中的少年跟着上前,一脚飞补,鞠球准确的飞过**眼,落到远处。

场边屋檐下一个贵公子模样的少年喊道:“那罗延,你下来。”

方才射中的那个少年走到他近前行了一下礼,退到场下,换了另外一人上场,贵公子向那罗延道:“都像你这么蹴鞠,还有什么看头,说了多少次了,一定要耍几下再进眼,你就不记。”

那罗延低了头道:“王爷教xùn

的是。”

这贵公子就是徐王赵棣了,他本是喜欢那罗延精准的射鞠技术的,只是射入**眼固然重yào

,但是蹴鞠另外一个好kàn

的地方就是耍鞠要动作潇洒,他这样木头木脑的一脚就进了**眼,实在是没什么美感,是以十分喜欢蹴鞠的徐王爷对他是又爱又恨,不上场不行,上了场了又让这蹴鞠的观赏性大打折扣。

场中比赛继xù

,那罗延站在场边看了一会儿,转身向旁边角门走去,到园中那里洗了洗手,正要再回到场中时,门口有人喊了一声:“高宠。”

那罗延高宠抬头望去,只见门边站了一个四十余岁身穿官服的中年人,正严肃的瞪着他,高宠硬着头皮走到这官员近前,躬身道:“二叔。”

这被称为二叔的是正五品朝奉大夫高淆远,他上下打量了高宠一下道:“长出息了啊,都混到徐王爷府上蹴鞠了,到了汴梁也不来看看你二叔,徐王爷的门头高,看不起你二叔了是么?”

高宠再次躬身道:“侄儿哪敢,年幼时来过汴梁,许多年了一时找不到二叔的府第,正在托人打听呢,不想今日正巧遇到二叔。”他这个理由也说的过去,高淆远也并不在意,他上前拍了拍高宠的肩头道:“几年不见长的这么壮了,差点不敢相认,能在徐王府中蹴鞠也算是正当营生,比你那不成器的爹爹强的多了,说不得也能像那位如今朝堂上的高太尉一般飞黄腾达。”

高宠听了这话,想要说些什么,终还是忍了下来,高淆远又道:“等下散了,你跟我到家中再认认路,谦宝现如今在开封兵曹中任职,已然是从七品了。”这高谦宝是高淆远的儿子,高宠的堂弟,高宠虽然起初并不愿意去他这个二叔家攀亲,但终归是亲戚,不可推脱,只得答yīng

了。

等到这场蹴鞠比赛结束,高宠跟着他二叔高淆远到了他的那个门头上写着“真定高府”的大宅院,他们是常山真定人氏,高宠在这府中重新拜见了高淆远的家人,会见了已经是从七品的堂弟高谦宝。

到了午间,高淆远府中开了家宴,席间高谦宝问高宠道:“大哥你以后有何打算,想要一直在徐王府中蹴鞠么?”

高宠抬了头先看了看他二叔,迟疑了一下道:“我想过时候朝廷幕兵,就辞了这个去为朝廷效力。”高淆远重重的把筷子一丢,皱眉道:“这便是你的志向么?好个没出息的想法!”

高宠低了头没有吭声,高谦宝在边上道:“大哥,你又不是不知,当兵吃饷辛苦劳累不说,上得阵前刀枪无眼,一个不留神说不得命都没了,这暂且不说,博个十年来也混不到个什么出头,总是让人瞧之不起。”

高宠深深的出了一口气,还是没出声,高淆远道:“如今你父亲不在了,二叔是你的长辈,总不会害你,趁早断了这吃饷的想法,免得像你爹爹那般博了一辈子的命混了个游骑将军,到终了却落了个身败名裂着人嘲笑的下场。”

高宠给了他二叔这么一阵训斥,心中虽然不爽,但他不是那种冲动的人,有什么闷在心里,也不争辩,只是挠了挠头。

又闷头吃了一会儿,高宠站了起来道:“多谢二叔款待,我这便回去了。”

高谦宝也站起来道:“我送大哥。”高宠向高淆远行礼告别,他走到门口时,终还是忍不住回头道:“二叔,你在汴梁多年,可曾听说那个人的消息?”

“谁?”高淆远一时没回过神来问道。

高宠咬了牙道:“就是……就是那个……以前在延庆道观住过的那个人了。”

高淆远一听他这话,在地上啐了一口才道:“这个贱人你还问她做甚?害得你爹爹和我高家还不够么?若不是她早死,我定让人……浸了猪笼都是便宜了她,非千刀万剐以后点了她天灯烧成灰不可。”

高宠低了头自语道:“原来她果然早就死了。”高淆远骂道:”以后再不许提起她,真是我高氏一门几百年来的奇耻大辱。”

高宠再不言语,心情沉重的和高谦宝一起出了大门,一直走了很远到了大街上,他一回头,看到高谦宝竟然没回去,直直的跟到了这里。

高宠回头问:“你怎么一直送到这里来了?”

高谦宝笑道:“我看大哥你心情不好,些许担心,又怕不识路,这才跟了。”高宠难得笑了一笑道:“我又不是三岁孩童了,怕个什么,你回去吧。”

第185节 地上亦无花

场中的静慧久走江湖,对这些无赖的无礼言语当做没听到,史达泰却忍不住向那些无赖恨恨的望上一眼,悻悻下场。

静慧和那童子先在场上演了“长鞭裂纸”,然后史班主和史达泰全都上场,将一根绳索绑在一个木桩之上,另外一头史班主史达泰上来拉紧绳子,包括那小孩都在后面扯了绳尾,将这绳子拉的笔直,静慧到场边挑了两个木桶,里面有水,她要在这绳子上表演挑水过绳。

史班主三人拉紧绳子,静慧试着小心的从一个木凳上挑了两只水桶,晃晃悠悠的踩了上去,这走钢丝的技艺分硬钢丝和软钢丝,从很古的时候就有了,硬钢丝两头固定绷紧,软钢丝并不绷紧,走上去比硬钢丝难度要大。

史班主三人虽然拉紧了绳子,但是脚下不稳,静慧不仅有自身的体重,她还挑了两桶水,她在绳上颤抖着慢慢的前进,这技艺难度不小,失误率极高,平时里史班主为以防砸了招牌,轻易也不敢出来表演,如今史达泰受伤使不得旗幡,又要拿出像样水平的表演来挣到钱,只得冒险而为了。

好在静慧不负重望,眼见就要走到了头,边上的那几个地痞明着要看她笑话,有个泼皮捡了块小石头,扔向了静慧,她正小心的走在绳端,无法躲闪,一下子打中她的头上,桶里的水晃了一晃洒了少许,好在静慧经验丰富,忍住了痛将这绳索走完跳了下来。

史达泰放开绳索走到她面前,关切的道:“要不要紧?”静慧摸了摸头,虽然疼痛,但却并没有受伤,于是就摇了摇头。

高宠在场边看到这一幕,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拥上心头,即不是恨又不是妒,可是就是感觉不太舒服。

第186节 夫岂哙等伍

高宠让这么多人喝彩围观,却又害羞了,他太不擅于出来表演,正不知怎么说话才好,一直跟着他没走开的高谦宝见势此时走到场中大声道:“大哥你就再试一下让大家看看,别让大家失望了。”他又扭头向众人道:“这是我大哥,名叫高宠,号称天下第一神力王,还请大伙多多支持。”

这个时候他倒是为高宠争起名头来了,高宠听他居然说自己号称天下第一神力王,愕然之际,想要否认分辨几句,笨嘴拙舌的他在乱哄哄的人声中,只能摆着手小声道:“不是,我怎敢当的起这个名号,不是的,不是的……”可是谁能听的到他这么小声的说话。

史班主见高宠这么受欢迎,走上前去道:“你就再试一下,给大伙们瞧瞧热闹也好。”高宠一直很尊敬这位救过他的老班主,听他都这么说了,也就不再推辞,持了竹杆到了中心,高谦宝一看他表演,马上就大声吆喝着给他喝彩起哄。

高宠深吸了一口气,半蹲了下来,用手拖了竹杆底部,闷喝了一声“起”,使了全身力qì

将那竹杆笔直的送入天空。

那知这竹杆虽然竟然不是直上直下了,飞到最高处落下时开始杆身斜斜的,方才杆头有静慧在时,高宠还有担心她的安危,因而未出全力,而且尽lì

保持角度,这次全力而为,这杆虽比上次飞的还高,但落下来这么斜斜的,围观的百姓只怕高宠一个接不住被竹杆砸到,可能伤及范围内的人都四下而逃,只是人圈太厚,里圈的人一时逃之不开。

高宠抬头看着这竹杆下落之势,他很有把握能稳稳的接的住这竹杆,等到那竹杆将要落地时,高宠伸手去接那杆尾,忽然他身后一人突得跃出,也伸手去接住了竹杆,两人合力将这竹杆牢牢的抱住,高宠使力之下,感觉那人也甚有些力qì

的。

高宠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少年站在他身后,这少年穿了一身半旧的低级军官军衣,衣衫虽旧但洗的还算干净,黑色的军靴已经开了线张着口,这少年面色红润,长的基本上也算是仪表堂堂,可是两只眼睛一只大一只小,看上去十分明显,这严重的拉低了他的整体容貌水平。

高宠向这少年军官道:“多谢。”这大小眼的军官帮着他将这竹杆扶正才道:“这等表演还是到人少宽敞的地方使了,若是伤到人就不好了。”高宠道:“多谢提醒了,以后一定会的。”

大小眼军官看着高宠点了点头,赞许道:“看你有如此好力qì

,在此街头卖艺杂耍真是可惜了,何不投军报国守得一方安宁,也不枉你父母付你这一好身手。”

高宠还没有回答,一边的高谦宝抢先道:“投军有何好处,拼死拼活的纵是得了些军功也让当官的拿去高升了,也许一辈子连个女人都找不到,连个泥腿子都笑话你。”

大小眼军官皱眉看着高谦宝道:“若天下男儿都是这么想的,那谁来保家守土,哪来安享太平盛世?”高谦宝大笑道:“那关我屁事?自有傻呆笨蛋前去,还怕没人?”那大小眼军官忽地抓了他胸襟衣服,一把将高谦宝拉到近前怒喝道:“你且再说一句试试?”

高谦宝知dào

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一时再也没敢吭声,高宠和史班主也忙的上前劝解,这大小眼军官这才放开了他,拍拍身上的尘土向高宠道:“好男儿笑卧沙场,建功立业,总是比这大街卖艺要活的痛快,你再想想吧。”他说完这话,竟是挤入人群中远去了,高谦宝看他走远,骂道:“哪里来的土包赤佬,这辈子就配给人守城洗马,还想教xùn

别人。”

高宠开始有点鄙夷他这个堂弟了,再也没有和他说话,那些围观的百姓也慢慢的散开,史家班一场场的下来表演就要转换个地方再开始,总是呆在一个地方是挣不到多少钱的,汴梁城这么大,因而史家班又开始收拾东西转场,高宠走了过去想要帮忙静慧去收拾,史达泰拖着瘸腿赶紧走了过来道:“我来我来。”他挤到二人中间将高宠和静慧分开,静慧抬头望了一眼高宠,没有说话,低头又向另外一边收拾东西。

高宠扭头看那小童子正把两个木桶中的水倒进旁边的河中,就走了过去帮他去倒了,这小孩在高宠混在史家班打下手的时候就和他不错,此时这童子看了一下远处的史达泰和静慧,问高宠道:“那罗延哥哥,你原来是姓高的么?”

高宠摸了摸他的头,微笑道:“是啊。”他从怀中拿了十几文钱出来塞到这小孩手中道:“拿去买好吃的,别让班主和你娘知dào

了。”

这小孩开心的赶紧藏入怀中,临了还不放心的拍了拍,他向高宠招招手,高宠伏下身来,这小孩在他耳朵边小声道:“大师哥要和静慧姐成亲,我爹爹说暂时先放一放,现在没钱,说等过了年再说。”

高宠“哦”了一声没说话,抬头望去,静慧正和史达泰将木箱抬了放在木轮车上绑好,她脸色平静,没有丝毫的笑容,史达泰却是脸上微微笑着,看样子和她在一起干活很是心情愉快,高宠暗叹了一声,走过去对史班主道:“班主,我今日无事,给你们去打个下手。”

史班主还没说话,史达泰听到了道:“不用了,师父,我们走吧。”他此时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完毕,放在木轮车上推着,史班主神色间有些尴尬好似,对高宠道:“你今天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这史班主可能觉得他慢慢的老了,再加上此次受伤,以后不得不依靠着史达泰和静慧撑起史家班了,所以史达泰的话越来越有份量。

那童子拖了两个空桶过去,史达泰将木桶放在车上,推着向街边走去,静慧再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跟着前行,史达泰推了木轮车走了两步,又回头向高宠道:“今日谢谢你了。”

他难得说出这一个谢字,虽然他不喜欢高宠,但是其实他本性并不恶,高宠总是今日帮了他们的大忙,他也就放下脸面说了这个谢字。

高宠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四人远去,神色间有些落寞,有些不舍,一直还没走的高谦宝凑了上前道:“大哥,你是不是看上人家那玩杂耍的姑娘了?”高宠心头一振,继而有些愤然道:“你胡说什么。”

高谦宝哈哈一笑道:“这有什么,我一看就知dào

。”他这种人极擅于察言观色,短短的几句话和几个眼神动作,高宠的心思已经给他猜到了十之八九,高宠没有理他,转身就走,高谦宝紧走几步追上他道:“一个街头卖艺的女人而已,像这种比娼妓强不了多少的,只要给钱,还不是跟着你走。”

第187节 新妇今春意

高宠看着方进石将布包揣进怀中才道:“要不我们去喝一杯?”方进石见他忽然主动提出来喝酒,感到有些意wài

,高宠并不是特别喜欢喝酒的,方进石知dào

他这样主动邀请,是因为以前二人第一次出去喝酒,高宠没钱却让方进石自己拿钱付帐,如今他日子好过,自然的就想着回请他一次了。

“今天就不去了,明天如何?”方进石道,然后他摸着身边那匹枣红马的脖子笑问高宠:“你看我这匹马如何?”

高宠早就注意到他的马了,此时听他这么问,也上前摸了摸红马的脸,好像很懂行似的掀开马口看它的牙齿,最后道:“看皮毛骨架和它的牙口,应是匹快马良驹,只是它没奔跑起来,也不敢确定。”

方进石将缰绳往他手中一送道:“那你就骑上跑上一圈试它一下。”高宠连连摆手道:“城中这么多人,不敢跑快,试也试不出来的。”方进石道:“那我们就出城去试一下。”

高宠看看天色迟疑了点道:“马上就去?”方进石微笑了道:“那就明天一早吧,我来接你。”

高宠本来明天会有徐王府的练习,不过方进石诚意想请,他有些不好意思拒绝,只得想着:“那只有明天给教头说一声休息一天了。”

方进石告别高宠,骑了那红马回到家来,这匹红马是他刚刚花了重金买的,柔福帝姬赵多富拿了一颗南海鱼目珠让他为高宠买些冬天的衣服,方进石猜想以高宠的个性和为人,也许并不在意是不是有件新衣服穿,而且一个大男人忽然送他件冬天的衣服,一定非常别扭继而惹他怀疑,但看他那样子,如果有一匹不错的良驹,他一定是会高兴,所以就去买了一匹好马,想送怎么找个借口替柔福帝姬送给他。

他将马交给邓安,自己到院中洗了把脸,走到正房门口时,就听到里面有女人的小声说话声,方进石探头向里望去,只见正房之中,梁翠容端坐在凳上,云奴儿手拿一杆眉笔,蘸了画眉墨在给她认真画眉毛呢。

宋代的画眉墨制作很是讲究,用清澈的麻油,倒在干净的特制油灯里,用多条新的棉灯芯搓紧了,点燃了用细长脖子头上带孔的盖子盖紧油灯,放进水里,燃上一会儿再将小孔也堵上,灯就慢慢灭了,然后将盖子上的烟灰扫下来保存,把脑樟麝香油等倒入调匀,三日后再使用画眉毛,若是不够黑,补救方法就是快速的将烧过的麻油灯芯剪下来,趁热调匀。

梁翠容端坐在那里,手中拿了一面铜镜,云奴儿细细给她画眉,一脸的认真相,两个原来相互不容对方的女人,忽然之间这么快的就好像成了好朋友,方进石又是吃惊又是高兴。

其实她们两个关系很快好起来,一点也不奇怪,说到底,梁翠容和云奴儿都是一类人,那就是骗起人来,谁也不逊多让,云奴儿要刻意讨好方宅上下,自然说话做事都很有分寸,她一到这方家没多久,广散好处,就将很多下人哄得马上觉得她人特别的好,比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黄金绵来,口碑不知好了多少倍。

梁翠容知她所为,也由着她,云奴儿自然会来讨好她的,梁翠容明知她有多假,但也不去揭穿,她做初一自己就做十五,面子上过的去,两个女人假情假意的,谁都心知肚明,谁也不会破坏这种默契,因而短短时间内,两个女人倒好像亲姐妹一般了。

云奴儿收了画笔笑笑道:“好了,姐姐看看如何?”梁翠容照了照镜子道:“你当真是手巧的很,我还从来没试过画过眉毛呢,这等细活儿我可是不会。”云奴儿道:“是姐姐容貌好,天香国色,先前还怕是奴儿不技巧手拙弄坏了姐姐的妆容,反倒不好了。”

方进石走了进来,两女听到脚步都回过头来,方进石笑了道:“让我来评判一下是不是真的好。”梁翠容扭过头去道:“就不给你看。”方进石笑了走到近前,双手扯了她的耳朵扳她脑袋让她扭过头来,梁翠容吃痛咧着嘴打落了他的手,然后这才坐好,方进石看了一下哈哈笑道:“这都画的成什么样子了,云奴儿你以前是画年画的么,怎么看上去像个女妖怪?”云奴儿一时无语,梁翠容轻踢了他一脚道:“胡说八道,什么到了你嘴里就没个好话了。”

云奴儿看梁翠容这个小动作,呆了一呆低下头去,梁翠容之前统领江湖暗探杀手,游走刀锋之上,手下人看她脸色不对都会嘘若寒蝉,云奴儿可是没少听人说她的手段狠辣,之前也决仅会相信她嫁人之后最多有所收敛,但从不相信她能改变,是以薛正相信,用不了多久,新婚的新鲜劲一下来,方进石一定会受不了她,两人一定会很快的转冷,如果加上云奴儿从中挑拨,梁翠容定会对方进石失望透顶,便会伤心后悔,这才是薛正想要的。

可是云奴儿从她方才这个小动作来看,这分明就是恩爱夫妻在调Empty情,是一个新婚少Empty妇在向她的男人表达爱意,好似这样都是平日习惯了,丝毫没有做作的感觉。

方进石劈手从云奴儿手中抢过画笔,笑嘻嘻的对梁翠容道:“给女人画眉毛,当然还是自家丈夫来了,我一准比她画的好kàn

多了。”

梁翠容知他准bèi

使坏,当然不肯让他画了,站起来道:“我才不信你会画眉呢。”她转身欲走,方进石一把拉住她的手道:“不许走,今日定要给你画。”

若是没有云奴儿在场,梁翠容必然会骂他几句,只是云奴儿在,梁翠容就不想拂了他的面子,只好坐了下来,方进石坏笑着拿了笔走近她面前,要动笔时,看到她手的铜镜,就夺了下来交给身后的云奴儿道:“拿着。”

梁翠容无奈,只得坐在那里让他画,方进石浓浓的将笔醮饱了画眉墨,他童心大起,在梁翠容眼框上画上两个黑圈,鼻子上画了条弯弯的线连接,然后眼角处画了两个黑线直到耳边,这活脱脱就是按照后世的黑框眼镜来画的。

只是云奴儿当然不知他画的是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好笑,脸上不禁露出笑容,梁翠容看她发笑,早就知自己丈夫没个正经的,等他笔一停下,站起来去拿过云奴儿手中的铜镜去照,方进石眼疾手快一把夺了过来,笑道:“看什么看,不许自个看。”他一扬手,将铜镜自窗口丢到院中去了。

梁翠容想要去捡,怕他生气,也是不敢,只得暂时忍了,方进石看了自己的杰作大笑,梁翠容现在就成了黑框眼镜娘了,他提了画笔看了看忍俊不禁的云奴儿道:“来来来,我也帮你画一副。”云奴儿微笑了道:“好啊。”

她倒是大大方方的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扬起下巴让方进石画,方进石又给她也画上一副黑框,梁翠容看到云奴儿的样子,想来自己也是这般模样,气急道:“丑死人了,什么不好玩,画自己女人的脸玩。”她再也不顾得方进石生气,自个去水盆前洗了脸去。

方进石哈哈大笑道:“怎么不好kàn

了,当真好kàn

的很。”他把画笔丢了,对云奴儿笑道:“没有我的允许,你可不去洗去。”云奴儿笑了咬唇点头答yīng



方进石自去吃了晚饭,晚上在正房休息,梁翠容免不了说他几句。第二天一大早,云奴儿过来吃早饭,方进石看她真的竟然没有把那黑线洗去,不由笑道:“你还真听话,当真不洗去了,也不怕人笑你。”

云奴儿微笑道:“我又不出门去,自家人笑笑,当什么紧了,你昨晚还说过没你允许不可洗去的话呢。”方进石道:“你啊,真是的,玩笑的话也当真了,快去洗了吧。”

云奴儿这才过去洗了,梁翠容在一边听了,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当真输了一次,云奴儿乖巧至极,很会哄男人开心,非常的听话,男人当然会喜欢这样的女人了,怪不得方进石是那么迷她了。

方进石吃过早饭,到后院中牵出那匹枣红马来,梁翠容看到了问:“你又要出去?”

方进石用手指理着马鬃,整整理理马鞍道:“如今家大业大,天天坐在家里,哪来的钱养活你们三个女人,我出去挣钱去。”梁翠容呵呵笑道:“你去挣什么钱,给人当马夫么?”方进石道:“给人做媒拉红线,人家堂堂一个皇家帝姬,如果成了肯定会得不少钱的。”

他之前也给梁翠容说过柔福帝姬赵多富和高宠的事,梁翠容叹息道:“我看你还是不要管这闲事,到时两方落个遗情恨意,苦求不得,反倒是害了别人。”

方进石头也不回的道:“我自有分寸,以后的事,谁又敢说一定就如何如何呢?高俅之前不是也是个蹴鞠的闲汉,如今不也高居太尉了?”梁翠容道:”你不是以后的事什么都知dào

的吗?你还说一两年内蔡家必倒呢。”方进石道:“这是不同的,有些事是天定的,有些事是人为的,蔡家必倒是天定,高宠的事么,就要看人为了。”

他整理好马鞍,听到大门中有动静,跟着魏崇带了一人走了进来,正是高宠,方进石一大早就让魏崇赶了马车去接他过来,方进石看到他进来,上前去和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向他介shào

梁翠容道:“这是我内人。”

高宠赶紧依礼向她问安,口称嫂夫人,梁翠容看他生的也算颇为俊秀,衣服虽然料子不是特别好,可是洗的很干净,想着如果不算着出身,这样的一个少年也真能配得上那可爱的少女柔福帝姬赵多富了。

第188节 临祸始知非

这天的天气还不错,至少并不让人感觉到特别的寒冷,汴梁城外的冰雪才开始慢慢消融,小河里的水还依然冻的结实,大道边上的几枝腊梅,开的红花又鲜艳了几分。

这里是城北三十里的大李庄镇,高宠骑了那匹枣红马,方进石骑了家中那匹拉车的马,奔驰在乡间的道路上,他的马是远远比不过后来重金购买的那匹枣红马,给落在后面很远。

高宠停下来等他赶过来,纵身跃下来道:“这匹真是好马,你说的那个价虽然高了些,可也算是值了。”方进石道:“既然你觉得好,这马就送给你了如何?”高宠忙道:“这个怎么能成?君子不夺人所好,你大价钱买来,我怎好要你的马?我也买不起的。”

方进石呵呵一笑道:“我送给你,不用你付钱,不是有句话叫做什么宝剑送烈士,好货当然要给识货的人了。”

高宠道:“无功不受禄,这匹骏马若不是上到战场上拼杀,放在谁的手中都是一样。”方进石道:“其实我也算是个有军职的,从七品的武功郎。”

高宠看了看他,有点不相信的样子,方进石认真的道:“真的,在西北军的上过阵,和西夏军辽军,还有女真人都开过仗的。”他这话虽然有些夸大了,但也并不完全是吹牛皮的,所以方进石说的非常的坦然。

高宠眼光中闪过羡慕的目光,赞道:“你这武功郎是不是战场上奋勇向前,拼来的军功才得来的功名?”方进石道:“这个当然是了,当时我率人抢了辽国的一座县城,名叫柔服县,最终才得了这功名。”

高宠听了更是佩服他,叹了一口气道:“哎,什么时候我也能上到战场上拼杀一场就好了。”方进石道:“多少人听到要上战场拼命,怕的要死,你却眼红别人上过战场,也算少有了。”

高宠道:“人和人的想法,总是有不同的,这匹马你还是留着吧,以后我有了钱了再向你买。”方进石知dào

若是一定要送他,高宠肯定不会收下,而且他暂住在徐王府中,马也没地方养,只得暂时作罢,另外找机会了。

二人骑上马说了一会儿闲话,就来到了大李庄镇正街上,方进石看到一处卖油的油坊,一处不大的店铺前挑了面小旗,上写着“冯记油坊”。

方进石出城来溜马,当然是有自己的目的的,他想查一下那里界村的大火和辽国来人到底有没有关系,最主要的是会不会和辽帝耶律延禧派人来送书信的事有没有联系,有了高宠这样的保镖,方进石觉得自己心里踏实多了,稍晚一点带他去见柔福帝姬赵多富,两不误事。

高宠看他下马来,向油坊走去,奇怪的道:“你去油坊里做什么?”方进石道:“来看一个朋友,你也来吧。”高宠无奈,只得把马拴好跟了他进来,店中伙计看到有客人进来,马上上前招呼,方进石把冯宝的名号抬出来,说明来意,那伙计早得了冯宝的招呼,马上找到当日卖油的伙计过来,这伙计对当时买油的印象深刻,因为那人拿了从来没见过的银笔付帐。

不过这伙计也并不知dào

来买油的人是从何而来,也只是来过这一次,再也没见过了,方进石又问了一些其他的细节,却是没什么收获,不免有些失望,他刚要出门,那伙计又跟了出来,笑嘻嘻的道:“这位公子不妨去问问陈家老二。”方进石听他说话间有些意思,就对他道:“那就请小哥劳苦一趟了。”

这伙计呵呵笑着道:“陈老二家隔着两条街呢。”方进石明白他的意思,这是问他要跑腿钱呢,方进石从怀中摸出百十来文铜钱来塞进这店伙计的手中道:“拿去买酒。”

这伙计顿时眉开颜笑的点头哈腰道:“谢方公子了,陈老二有辆木轮车,前些时候给人买去,过了一天,居然在河滩边上丢着,他给捡了回来。”

方进石一听就明白这伙计说的什么意思,不过他好奇的道:“你如何知dào

那天前来买油的推的是陈老二的那辆木轮车?”

这伙计道:“不瞒公子,我是陈老二的邻居,又是宗亲,他的木轮车我也曾借用过几次,那天买油的人一推来,我就认出来了。”

方进石听出门道来了,这伙计定是个有心计的人,他一定感觉到了些不对的地方,得到了一些消息了,方进石又拿了两贯钱出来给这伙计,看他收好了才道:“那天你莫非跟踪了那个买油的人?”

伙计道:“当时柜上有些忙碌,也没想那么多,自然也不会跟踪别人了,不过第二日陈老二告sù

我说,他的车给人出高价买了,后来又有人发xiàn

丢在河滩上了,我到那丢车的河滩附近转了转,发xiàn

郑员外家好似来了不少生人。”

方进石听了道:“你能否带我到郑员外的宅子外面看看?”这伙计道:“当然可以了,这便走吧。”

方进石和高宠把马存放在这油坊中,这伙计当前带路,一直向西而去,高宠低声问道:“我们去看什么?”方进石道:“前几天不远的里界村有人故yì

纵火烧死了七八个老百姓,凶犯极有可能藏在这镇子上,我们去看一下。”

高宠脸色一沉,骂了道:“如此凶徒,实在该杀。”他马上加快了脚步,好似去的晚了那些凶犯就会逃走了一般,方进石平日见他话也不多,可是遇到不平之事,他却是毫不犹豫的。

三人走在路上,伙计道:“方公子,你是开封府衙门的人,要是此事以后官府有赏,你可记得替我说说话。”他此时还不忘记讨些好处来,方进石满口答yīng

,三人走了三里多路,到了一条小河边,伙计指了对岸一处大宅道:“那里就是郑员外家了,木轮车当日就是丢在这里的。”

方进石向了对岸望去,只见一处大宅倚河岸而建,宅子的正门面向官道,有一处后门开在河滩上,双门紧闭,门前种了几棵大树,附近没有一个人,此时冬天水小,河面已经结冰,徒步过去,只需一盏热茶的时间。

只是此时过去,若不进入宅中,应该看不到任何情况,若是这么去叩门拜访,几人和这郑员外又不认识,也找不出任何让人信的过的理由,方进石想了一下问这伙计道:“你怎么知这郑员外家来了生人?你见过这些生人?”

伙计道:“我倒是没见过,只是我自然有法子知dào

,这些人一行有四十六人,十日前到的,而且我还知dào

他们是辽国人。”方进石吃了一惊,他起先倒是小瞧了这伙计,这伙计竟然连这些他都知dào

了,方进石问:“你怎么知dào

那些生人是辽国人?”

这伙计有些得yì

的道:“这些生人是不拜我们的神的,他们拜的神只有契丹人才去拜。”方进石开始有点喜欢这个伙计了,这人虽然贪财,可是办事能力却非常的好,方进石笑道:“你既然知dào

郑员外家来了契丹人,为何不报官?”

伙计道:“契丹人又不是不能到大宋来,我拿什么报官呢?又何苦凭白的得罪郑员外呢?”方进石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不过既然印证了买油的是契丹人,又很可能和里界村的纵火案有关,今天的收获对方进石来说,已然足够了。

方进石三人回到油坊中,他暂时还想不到如何去查看郑员外宅第的法子,只能做罢,他和高宠牵了马出来,高宠道:“我们这便回去?”

方进石道:“天色还早,听说附近的澄云寺后山风景不错,我们去看看如何?”高宠道:“已经出来半日了,不如改天了。”

方进石哪能让他回去,柔福帝姬只怕此时已经在澄云寺等他多时了,他回去如何向赵多富交差,方进石也不点破,只道:“已经出来了,回去那么早做甚?出门时家里女人交待,让我去澄云寺替她上些香火钱,总是不能不办,你当陪我前去如何?”

高宠面皮薄,拒绝的话说不出,虽然心里不愿,可这是方进石提出的,也就无话可说了,他其实是早知这澄云寺就个尼姑庵,所以才心里比较抗拒。

二人骑了马向了澄云寺而来,路倒是不远,很快就到了山脚下,高宠又提出不想上山,在山下等他,方进石不由分说在山下寄存了马匹,硬拉着他一步步上得山来。

上到山来,比山下寒了少许,这澄云寺后寺不能随便进出,但是前面大殿别的地方却可以随意走动,方进石暗暗发愁,也不知这柔福帝姬究竟在哪里见这高宠,总是不能在这大雄宝殿男女相会吧。

他带了高宠将这澄云寺可以进的地方转了个遍,也没看到有关于柔福帝姬的提示什么的,走到后面角门处时,一个四十多岁的本正在墙角清理积雪,看到方进石和高宠进院中来,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干活,不过很快又抬头看了看,然后走了过来,向二人行了一个出家人的礼道:“二人施主之中,可有位姓方的公子?”

方进石赶紧还礼了道:“在下方进石,不知大师有何见教?”这老尼道:“贫尼法名观云,有人送了本佛经托贫尼转交给方公子。”

方进石笑道:“原来你就是观云大师啊,上次我受人所托送了盆花草给大师,不知大师收到了没了。”

观云大师笑道:“原来上次是你送的,好好的一盆水玉簪,交给我手的却是盆断肠草,幸亏我没有说出去。”

第189节 翠沼残花片

方进石吓了一跳,一听这花草的名字叫断肠草,就知dào

是一种毒物,他赶紧问道:“那断肠草没惹出什么麻烦来吧?我刚刚识得几株兰花,怕是看花了眼。”

观云大师道:“幸亏我之前在宫中跟随元祐皇后时,伺弄过几天花草,识得水玉簪,再请懂得的人来看过才知断肠草,这才没出什么差错。”

方进石听她竟然是从宫中出来的,多少有些出乎意料,不过柔福帝姬认得她,专门给她送花草,想到这点,她之前呆过皇城也就不奇怪了,方进石道:“大师,难道你不怀疑是有人存心害你来着?”

观云大师道:“本也想过,不过老尼更相信只是送错而已。”

方进石又是谢了,观云大师向二人道:“两位请跟我来。”她头前领路,穿过中堂,从角门一直向后进而来,一直走到最右边的偏殿,方进石知dào

再往后就不让外人进了,因为前路的大门上贴了张纸,上书:“施主留步。”这四个字写的客气,大门也是紧闭。

观云大师上前拿门环轻叩了几下,门“吱”的一声开了,一个中年尼姑探出头来看了看观云和方进石二人,然后后退打开了门,观云大师站立一旁,道:“两位施主请进。”

要进入尼姑庵的后堂,出家人住宿的地方,别提高宠了,方进石也觉得不妥,于是迟疑了一下道:“大师,我们还是在外面等候。”

观云大师道:“无妨,两位请进。”方进石见她这么说了,再不迟疑,迈步走了进去,高宠无奈也跟了进去。

观云大师领了两人穿过偏殿前庭,却并没有再往后面走,而是从墙边的一个小门出去,到了寺外后山的一处平地。

这里好似这澄云寺的后花园一般,前面给整个澄云寺挡住了,后面又是断崖绝壁,只有一片空地,不从澄云寺穿过来绝无可能到达这里的,这平地种了许多松柏,此时已经栽种不知多少年了,树干甚是粗实,山上寒冷,白雪许多还没有融化,此时虽然是晴天,可是站在这里,山风吹过依然有些寒意。

沿着墙壁的一条小径在一棵极粗大的松树下分成两个岔道,一条弯弯曲曲的一直向松柏树林深处,一条却是通往不远的一处钟楼,三人走到这松树下时,观云大师停了下来,向二人道:“方公子,还请你的这位朋友暂在此处等候,你跟我来。”

方进石心头明白这观云大师的意思,转头向高宠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高宠正别扭着到人家尼姑庵里来呢,让他在这里等一下正合他的心意,当即同意,观云大师领着方进石顺小路又走了两百步,到了钟楼前,这钟楼甚是简陋,四下透风,一个大铜钟挂在空中木架上,不过这钟楼边有张破桌几木凳,上面磨的精光发亮,看样子有人经常在此闲坐,观云大师带了方进石到了这里,对方进石道:“嬛嬛帝姬让你这此等候,方公子若是感到不耐,不妨阅读一下柜中的经文。”

方进石早已猜到是柔福帝姬赵多富要在这里见高宠的,让他等候一下也当真没什么,于是向观云大师道:“也好,甚好。”观云大师道:“我让人给方公子送壶热茶来,驱驱寒气。”方进石又是谢了,观云大师转身而去,只留下他一个人在这钟楼里。

方进石四下看看,觉得无聊,这破桌烂凳旁边有一个同样破旧的小低木柜,里面放着几本佛经,想是这里的尼姑到这里休息时,也会信手拿来读读,不过这些佛经对于方进石来说,一点也没有吸引力,他坐在这木凳上休息了一会儿,听得不远处脚步声,一个老尼姑手提了一个冒着热气的瓦罐慢慢向他走来,看样子是那观云大师让她送茶水来了。

这个老尼看上去四十多岁,身材极是瘦弱,身上僧衣沾满了干枝草屑,脸上似有烟熏之色,看样子方才就在烧火,她的左手残缺,左袖空空的缠在腰间,方进石顿时想起,这个老尼他上次来这澄云寺也是见过,他下山时正遇这老尼挑水上山,他还向了这老尼讨了些水喝。

这独手老尼姑走提了瓦罐走了过来,也不说话,她先把瓦罐放在地上,把瓦罐上面的一个大碗轻放在方进石面前的破桌上,然后准bèi

把瓦罐里热茶倒进这大碗中,只是她独手,要倒这热水实在有些难度,方进石赶紧的站起来道:“我来倒。”

他接过老尼手中的瓦罐慢慢的倒了小半碗的热茶进去,这热水并不只是开水,还有些淡淡的红色,热气中似乎还有些香气,方进石双手小心的捧起大碗,凑上去闻了闻道:“大师,这是什么茶?”

那独手老尼笑笑摇了摇头并不说话,方进石小心的品了一口道:“些许有些江南金眉茶的味道。”那独手老尼道:“正是金眉。”

方进石喜道:“红茶中我最品得惯这金眉茶了,只是已经太久未品过了。”那独手老尼又是点头微笑,惜言如金,不过她微笑之时,慈爱有加,更让方进石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之前见过,上次见这老尼之时,方进石就有这种感觉了,这次两人离的更近,方进石终于想到,原来这个老尼的笑容,和他在陕西之时,认识的那位结巴姑娘乔凌儿有些相似。

方进石忽然想起那个结巴的姑娘了,他甚至有些愧疚后面去辽云内州府时也没有向她父女辞别什么的,她父亲乔怀山最终故去,也不知她此时身在何方。

不过这个想法也是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方进石坐下来喝茶,半碗热茶下肚,身上寒意立消,他看那老尼站立不走,就笑了对这独手老尼道:“大师不用管我,自可去忙。”

独手老尼道:“不忙,怕是这茶有些冷了,我再去换来。”方进石赶忙道:“不冷不冷,我再喝上一碗就够了。”他看这老尼平日一定极是辛苦,心有怜惘,不忍枉费了人家的辛苦,终于把大半瓦罐的热茶全喝进肚里,还一个劲的称赞。

方进石帮这独手老尼把瓦罐和大碗放好,这独手老尼有意无意的问了句:“这位公子是一个人来的么?”方进石道:“不是,还有一位朋友一起,他临时在别处有些事情要办。”这老尼哦了一声,再不多话,提了瓦罐慢慢的顺了原路回去了。

方进石喝了半肚子的茶水,想想时间也过去许久,也不知高宠见没见到柔福帝姬赵多富了,可是他倒也不好意思前去查看一下,只得等等再说了。

高宠站在那棵大松树下,看着方进石跟着观云大师绕过树林走远,他走到山崖前看了会儿山下的风景,山上有些寒意,高宠走回来拉紧了些衣衫,靠在大松树干上,闭上双眼想要小憩一下。

耳畔听得“叭”的一声轻响,好似树枝折断的声音,跟着林中有沙沙的声音,好似有人走动,高宠不愿多事,更别说这是尼姑寺院,更不能乱跑乱动,他也并不在意,可是后来听到“呯”的一声撞击声,好似什么东西撞在树干上,这声音高宠再也熟悉不过了,是鞠球的声音。

高宠再也忍不住好奇之心,难道说这尼姑寺中也有人蹴鞠不成?这里山林之内也不算是什么隐秘的地方,高宠就顺了通往林中的那条小路,走了三四十步,在两棵大松树的空地上,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真的正在蹴鞠。

女子蹴鞠极是少见,更何况是在这尼姑庵中。

这少女此时正背对着高宠,她身穿了一身浅绿色的衣衫腰间束了红色的腰带,黑色的靴子,头发上用两条红布扎了两小束头发,随着她的身体上下摆动,在这白雪和松针铺满的土地上显得格外的抢眼鲜艳。

这少女正将鞠球踢到高处,然后等它下落时又用肘将它击飞上天,等它又快要落地时,身后一个勾脚反踢,又将这鞠球踢上天空,它又落下时,这少女忽然低头身子前倾,竟然让这鞠球停落在她后脑脖颈处,然后她使了个花式,让这鞠球顺着手臂溜到她手前,她纤手一挑,将这鞠球抛到空中,然后极快的一个翻身,鞠球落下,她跟着顺势踢出,将这鞠球踢的向着高宠站立的方向飞来。

高宠伸手将这鞠球接住,这少女依旧背对着高宠,说道:“你看我这蹴鞠技艺,能上的场么?”她从高宠到来,从未回头望过半眼,可是最后这一蹴,却是方向极准,高宠看她方才的一路表演,套路娴熟至极,丝毫不弱于平日在场中和他一起蹴鞠的一些好手,而她这些花式花招动作,更是高宠头痛不愿下苦功去练习的,也是多次遭到徐王爷赵棣责骂的。

可是这少女这方面好似技艺精湛,若是她方才的蹴鞠在徐王府的场中,喝彩声绝比高宠蹴进去一个风Empty流眼要响亮的多了。

更别说这少女年纪不大,生的俊俏,连高宠看了都难免心动,她缓缓的回过头来,脸上带着喜悦之情,脸色红润,些许有汗,好似一个怀Empty春的少女做了一件自认为特得yì

的事,在等候情郎的称赞,高宠看了她,笑了一笑,心里有些不知所措,甚至不知如何称呼她了,不知应该叫一声静慧,还是行个礼尊称一声“二十姐”。

第190节 杂树红英发

柔福帝姬赵多富看着高宠,向他走近了两步才道:“问你话呢,我方才的蹴鞠技艺,能上得了场么?”

高宠嗫嚅的道:“能,比我玩的好kàn

多了。”赵多富展颜一笑道:“可我终是女子,也只能自己和宫里的小黄门蹴鞠玩,一出宫门我就下不了场了。”

高宠听到她这么说话,最后一丝幻想也终于打破,他一直都想要骗自己,那晚在河中他吻过的少女,是那个街头卖艺的静慧,而不是贵气逼人的大宋二十公主嬛嬛帝姬赵多富。

那晚的事情高宠后来想了不下十万次,几次都想要去问问方进石,可是到了方家附近又觉得实在无法开口来问这个事,这才和方进石没有来往,后来再想想静慧对他的态度,那留下的字迹,高宠都知dào

那晚绝不可能是静慧,天下间如此相似让他认错的,也只能是柔福帝姬了。

此时在这澄云寺后山看到赵多富,高宠心中七上八下的,实在没有心理准bèi

如何来面对这个青春可爱的少女,他武人心性,而且内心中一直有些相当强烈的自卑感,他自己永远都不会想到,他人生第一次去亲吻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就会是堂堂的大宋帝姬。

高宠心情极其复杂的站在那里,赵多富一句简单的问话,他都不知dào

如何回答才好,只是“嗯”的低声答yīng

了一句,低下头去。

赵多富径直走到他身边,看他竟然不敢看自己,低声问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着凉了是么?”高宠赶紧抬起头来道:“没有。”

赵多富笑道:“那你为何话都不想和我多说一句,不想见到我是么?”高宠惶恐道:“当然不是了。”赵多富追问道:”不是是什么?”

高宠给她一连串步步紧逼的问话,不知如何回答她才好,他抬起头来,看到赵多富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期待他的回答,高宠长吐了一口气才道:“是……是我总盼着能早些见到你。”

赵多富开心的笑了,柔声道:“我也是,我总是想着你的,白天晚上都在想,几次想着偷偷的去看你,可终是不敢太过于明目张胆的。”

她这么大胆表白心意,高宠听了心里极是舒坦,这些话静慧是不会说出口的,静慧佛门弟子出身,谨言慎语,纵是有情也是默默的从行动表露出来,不会这么直接的说出来给情郎听的。

高宠听了她的这些话,没来由的胆气一壮,柔福帝姬皇家贵气一下子在他心中弱化了许多,高宠把手中的鞠球轻抛了抛道:“你方才那些花样使的真好kàn

,徐王爷让我练习这个,我总是使不好kàn

。”赵多富道:“你准头那么好,我也是怎么学也学不来的……”她说着话眼睛盯着高宠手中的鞠球,趁着高宠一个不注意,忽然伸手抢了过来跳开几步道:“我们两个比一比如何?”

高宠道:“怎么个比法?”赵多富指了对面树上的一个树杈道:“就当那里就是风Empty流眼了,看我两个谁蹴进去的多。”

高宠望了望高处的那个树杈道:“那我要不要让你?”赵多富道:“你尽管全力而为就是了。”

高宠走到她近前道:“那就开始吧。”

赵多富笑了一笑,将鞠球抛在空中,她想等那鞠球落下来使个花式,谁知高宠猛然欺近,已站在那下落的位置上,将她挤得退了一步,这鞠球落下在高宠额头上擦了一下,然后落在高宠身前,他背对着那树杈,却身前起脚,头也未回,那鞠球飞过树杈,落在远处。

赵多富看着高宠笑嘻嘻的,气的顿足道:“不行不行,我还没有开始呢。”高宠笑道:“如何才算是开始?”赵多富道:“你比我高这么多,我太吃亏了,你不准用头,只准用脚。”

高宠无奈的道:“是你自己还没有长高,怪得我何来?”赵多富道:“那也不行,方才那个不算,重来。”高宠微笑道:“好吧,这个不算,我只用脚来蹴。”他走到远处捡回那个鞠球,交到赵多富手中,赵多富学了乖,再不将鞠球抛高,她使了几个花招,高宠站在她两步外看着她使,也不去抢,赵多富偷眼瞅准了那树杈高度,飞脚起射,高宠忽然抢近跃起,挡在那鞠球前,鞠球打在他身上反弹落地,高宠足尖一挑,将那鞠球轻松的挑过树杈。

赵多富气急,娇声道:“不算不算,你又使诈。”高宠道:“我又如何使诈了?是你自己打在我身上的。”

赵多富道:“那也是你没理,总是不算。”高宠道:“那你说如何才算?”赵多富道:“你不得跃起,不得来抢我的鞠,这样才算。”高宠想:这样还怎么蹴鞠?

赵多富把小嘴一撅,笑了问:“你敢不敢了?”高宠道:“就依你。”赵多富心里一喜,心想:看你如何再蹴进去。

高宠又过去将鞠球捡了回来交给她,赵多富将鞠球抛了空中,高宠果然不再去抢位置,赵多富让鞠球在身上停了一下,使了个花样,低身起腿,想要飞射,高宠直冲过来,跨前一步逼近在她的身前,她一脚踢在高宠小腿上,带起雪花和松针一片,却只将鞠球踢滚了几下。

赵多富又跑过去抢,高宠并不和她去抢,只是等她准bèi

起脚时就伸腿抢前护鞠,让她去踢自己的腿脚,总是不给她轻松起脚的机会,赵多富又气又恼,接连在他重重腿上踢了好几脚,高宠却全不疼痛似的,赵多富一把想将他推开,高宠好似一棵大树,不仅没有推开,反而赵多富自己一滑,摔了一跤,一屁股坐在雪地。

赵多富也不起来,坐在雪地上骂道:“要死的,一点也不让人家。”高宠心中有些愧疚,他本来也想让一让的,可是他更想喜欢看到柔福帝姬生气骂他的样子,就故yì

的没有让她。

高宠走到她近前低声道:“是你不许我让你的。”说着向赵多富伸出了手来,赵多富去握了他的手,高宠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赵多富一下子跳到他身后,将他身后的鞠球踢向那大树杈,这鞠球并没有从树杈中间穿过,只是从下面越过落到远处,不过赵多富已经非常得yì

了,她这才拍拍手上的雪和泥土笑道:“你输了。”

高宠点点头道:“你太鬼了,我都给你骗过以为你真的生气了。”赵多富得yì

的道:“总是你输了,快些认输。”高宠道:“怎么个认输法?”赵多富道:“我要你在地上写个输字。”

高宠笑道:“好吧。”他捡了根树枝,蹲下身上在雪地里认真的写了个“输”字,他在写字中间,赵多富走到他的身后,站在身后看他写字,赵多富轻轻伏上他的后背,伸手从后面搂了他的脖子,高宠微微有些不自然的道:“写好了。”

赵多富低声嗯了一声,低了头去,将自己的脸贴在高宠的脸上,高宠觉得她的脸甚是柔软,也有些冰冷,他抬手去抚摸了柔福帝姬的另外半边脸道:“冷么?”

赵多富没有半点抗拒,低声道:“不冷。”她调皮的把凉凉的小手伸进高宠的衣襟,去抚他结实的胸膛,她的头发上绑着那两个红布块垂了下来,落在高宠眼前,高宠伸手捏了一下道:“这个是什么?”

赵多富软语道:“不是民间都说月老爷爷是给女子牵红线的,我带上它,提醒月老爷爷莫要把我给忘记了。”

帝王之家女子的婚姻,总是比民间的女子附加了更多的别的因素,赵多富纵然是当今官家最喜爱的二十帝姬,也同样有自己无奈之处,赵多富除了一般女子对爱情的期盼以外,内心深处中,还有着民间女子不会有的恐惧感,她的话提醒了高宠,她终究是大宋帝姬,不是那个街头卖艺的静慧。

高宠直了直腰,示意他想站起来,柔福帝姬赵多富从他身上下来,站在地上,高宠站起来转过身来,想要和赵多富说一下她帝姬身份的事,回过头来,却看到赵多富抽了抽嘴角,脸上颇有些痛苦的神色。

高宠关切的道:“怎么了?”赵多富皱眉道:“我的脚好痛。”高宠忙扶住她道:“怎么了?那只脚痛了?”赵多富道:“右面的好像痛的更厉害一些,都是踢你踢的。”

高宠无语以对,她方才重重踢了高宠数下,高宠没事,却将自己踢伤了,方才不觉,此时才感到疼痛难忍了。

高宠扶了她找了个没雪干净的石块坐了下来,柔福帝姬也不避讳自己脱了右脚靴袜,她的脚踝纤细光滑,脚上皮肤白皙,脚趾看上去有些红肿,高宠蹲下看了看,伸手指轻轻按了她的脚趾,赵多富脸上显现痛苦的神色,嘴角抽动一下急道:“好痛。”

高宠伸手将她的纤足拿起,用手托了她的脚后跟,慢慢每寸移动着极轻柔的按她的足上,然后问赵多富痛不痛,赵多富有些害羞,又无法抗拒,又好像感觉脚没有那么痛了。

高宠最后将她的纤足放下道:“不要紧的,没有骨折,回去用药敷上几次就好了。”赵多富点了点头,她看着高宠认真小心的帮她把鞋袜穿好,然后小心的将她的脚放好,那份认真谨慎,让她的心头感到无比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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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节 远客厌征路

忽听得前面一阵飞鸟惊起,接着听到有女子厉声道:“……出了差迟我等谁担当的起。”

她前面的话没有听到,不过这声音好像离他们不远,柔福帝姬不禁皱了眉头,面上显出烦燥的神情,她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一眼,回头向高宠道:“我要走了。”

高宠知dào

必是宫里的人过来了,此前定是她支开了身边人,可是终不能太久一个人在这后山,若非是这里是尼姑庵,后山又是绝壁,她也万不能一个人呆在这里这么久的,高宠向赵多富低声道:“那我避一避。”

高宠说完转身向大松树后走去,赵多富急走两步,追上去向他手中塞了一件物事道:“拿着。”然后回头转身向澄云寺的方向快步走去,不消片刻,高宠听到有女人惊道:“嬛嬛帝姬,你的脚怎么了?”

然后几个女人一阵低声的说话询问声,又过了许久,声音渐渐归于沉寂,高宠知dào

赵多富已经和那些等候在外宫里的人一起走了,他伸开手去,只见掌中是一个碧绿的玉石,是一个小小的雕刻了两个小人的翡翠,一根小红线缠住两个小人腰间,高宠自然明白赵多富给他这玉石的意思,也许这玉石本身并不十分名贵,可身边有数不尽宝物的赵多富却偏偏选了这样的一个礼物送给他,意义自十分明了了。

高宠收好这个碧玉,又向柔福帝姬离去的方向张望了一下,这才慢慢的顺着那岔道向后走去,走了没有多远,他就看到一个钟楼,方进石正无聊的钻到钟下,看那里面的结构呢。

他看到高宠走过来,从钟里钻出来道:“这么快就见完了?”高宠一愣,假装糊涂的道:“见什么?”

方进石憨然一笑道:“有些话说的太明白,反而没意思了。”高宠这才恍然道:“原来你早就知dào

了,不对,是你故yì

带我来这里的。”

方进石笑而不语,这就等天默认了,他并不是长舌好打听的人,高宠如果不提,他也就不问到底他和赵多富如何了,这些并不关他什么事。

高宠却是不知应该如何主动和他提起,也就没说,他也本是个闷葫芦的人,最是不喜把自己的事讲给别人听。

两人起身离开了这澄云寺,下得山来,到了山脚下取了马匹,高宠道:“我们这就回去?”

方进石道:“我寻思着怎么想个法子到那郑员外家探上一探,要不回去定是睡不着觉。”高宠想起之前他说的那些恶人放火烧死了不少百姓,心里也是气愤,听他这么说,也并不反对。

要刺探消息,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找梁翠容了,不过方进石想自己显显身手,看看自己的本事到底如何,反正出城来一次不易,他就想着晚上找个机会去看看那郑员外家到底有无可疑之处,有高宠这样的好手帮忙,也让他放心不少。

两个人到大李庄镇子上吃了饭,耐心的等到夜幕降临,他们先找了个客栈将马寄存了,摸黑来到了河畔郑员外家的对岸。

站在对面看郑员外家,也并无异常,方进石和高宠小心的走到郑员外府的后门小路边,此时虽然天刚黑没多久,可是天气寒冷,这后门小路早已没有个人影了。

高宠望了一下方进石道:“怎么办?”方进石想了半天也没有个好办法,终于把心一横,对高宠道:“看那边墙头好似不太高,我们翻墙进去看看。”

二人向前走了二十多步,选定了一处相对容易翻墙的地方,而且这地方里面有一棵大树,方进石想着可以爬上墙头抱着树溜下去,才选了这个地方。

高宠先蹲了下来道:“你踩着我的肩头上去。”他自己一个人翻过这样的墙头不在话下,就怕方进石爬不上去。

方进石也不和他客气,踩上高宠的肩膀,高宠慢慢的站起来,将他送到高墙处,方进石抬头看到墙里有两根竹竿伸出墙头,好似一个竹梯子靠在里墙,方进石心里大喜,心想:这下真是太巧了,往里面下去不用抱着树溜下去了。

他刚刚想往里探头去望,当真是太巧了,里面竹梯正有一个爬了上来准bèi

向外张望,两人忽然同时出现在这墙头之上,相隔不过一尺,也是因为天黑,要不两人也不会这么近了才会发xiàn

对方,四目相对,都同时吓了一跳,里面那人更是“啊”的叫出声来。

里外两人都是小心翼翼的,唯恐发出声响惊动别人,所以这才悄没声的同时出现在对方面前,这一下里外两人同时猛然大吃一惊,里面那人只是低头攀登梯子,比不得方进石是别人送上来的,所以还是方进石早发xiàn

对方了一些。

方进石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向那人头上打了一拳,跟着从高宠肩膀上跳了下来,高宠知dào

有异,低声道:“怎么了?”方进石不及和他解释,叫道:“快走。”

二人转身准bèi

离开,听得墙里有人高喊道:“那里逃。”接着听到有人跌倒的声音,瓦罐花盆打碎的声音,然后就是扑扑通通殴打人的声音,惨叫声求饶声跟着响起。

原来墙里面有人拿了梯子准bèi

翻墙出来,结果实在是不会选地方不会选时间,几百年都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却让他给赶上了,实在是倒霉到了极点。

方进石和高宠顾不得墙里的人如何,急步向远处走去,此时竟然听到前方道路有一阵吵杂的脚步声,还有清脆的马蹄声,墙角跟着转出黑压压的一大群人来,正迎面快步走来,虽然这些人前面有人提盏了灯笼,可是只能照亮一小片地方,也看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都是些什么人。

这小路甚是狭窄,这许多人忽然过来,有人有马的,塞满了整条道路,方进石和高宠急切间是避无可避,若是向河滩上走,这些人可能会怀疑后马上追赶,方进石脑袋一转,向高宠大声道:“保正吩咐咱们俩巡夜,有什么可巡的?走走走,回家睡觉去。”

他拉了高宠侧身站在道旁,给这群人让路,同时说这样的话给这群人听,让他们以为他和高宠都是附近的村民,受保正指派前来巡夜,巡夜自然是大路小路背街都可以去了,别人也不容易怀疑他们两个鬼鬼祟祟的到这小路来做什么了。

来的这群人果然没有人理会他们,径直向了郑员外府的后门走去,方进石心中松了口气,高宠更是佩服他的机敏,他们等这些人一走过,转身向远处镇上走,刚刚走了六七步,听到后面有人喊了一声道:“方校尉,别来无恙啊。”

方进石听到这一声喊,双足如钉子被钉在地上了一般,再也迈不开步子逃走,这么黑暗的天,他又是背对着别人,都让人家认出来了,他听这人声音好似听过,而且叫他“方校尉”,当然是在陕西的熟人了。

方进石转过身来,只见对面一人当先,他后面挤了二三十个汉子,一盏灯笼挑起,照亮在这人面上,这人五十岁上下,身材高大,脸上生着浓密的胡须,看样子有些凶狠,可是此时却是双手负在身后,正笑咪咪的望着方进石。

原来竟然是萧布,方进石一看是他,心里暗叫不妙,他先前带人捉过这萧布,此时狭路相逢,只怕这老头儿不会放过自己,方进石用手轻撞了一下身边高宠,示意此人是敌非友,让他小心,然后向萧布道:“原来是萧老汉,当真是巧了,竟然在这里遇到你。”

宋时叫老人家“老汉”是带有蔑视味道的,是很不敬的称呼,方进石怕给高宠方才的那一撞他不明白,这样叫萧布再次提醒他,萧布却全不在意方进石怎么叫他,依然笑咪咪的道:“若不是方才方校尉喊那一声,我当真要和你失之交臂了,看来我们当真有缘,不如到镇上酒楼去喝上一杯叙叙旧如何?”

方进石有些听不懂他这个话的意思了,若是反语,萧布大可没必要约他到镇上,双方动手,此地对萧布一方大大有利,到了镇上人多之处,他们是辽国契丹人,就有诸多不便的地方了。

方进石尚在犹豫时,萧布率先向他走了一步,伸手一摆道:“请!”此时方进石也只能和他前去,心里在想:看看这老头儿玩什么花样。

萧布却回头向他身后众人道:“你们先回去,我一人前去就行了。”那些人听了他的话,都转身向郑员外的府第回去,萧布向方进石道:“请吧。”

他此时只身一人前去,自废实力,方进石心里终于在想:原来这老头儿真是要和我喝酒,也不知准bèi

要和我叙什么旧,骂我一场?

不过既然萧布这么大方,方进石也不能面子上和他过不去,就和高宠一起折回来到了大李庄镇上,一路之上萧布也不做声,只是当前带路。

来到了大李庄镇最好的酒楼万金楼,这里虽然不在开封城中,可是也是个非常气派的大酒楼,萧布大步上到楼上,自有酒楼伙计上前招呼,萧布吩咐伙计:“将你店中最好的酒,最好的菜马上端上来。”

这伙计一看来了大主顾,自是热情有加,将三人让到雅间中,功夫不大,就有酒菜端了上来。

萧布望了高宠一眼,对方进石道:“不知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方进石道:“这位是我的好兄弟,姓高名宠。”萧布看着高宠点了点头道:“果然一表人材,方校尉的朋友,便是我萧布的朋友,还请高兄弟莫要客气,多喝两杯。”

他这话忽然极是客气起来,高宠望了望方进石,心想:你不是让我小心点么?怎么这老头儿说话这么客气,还请我们吃酒来了。

方进石也是不懂,这萧布忽然和他不计前嫌,当他是好朋友来了,到底是为什么。

第192节 悬知未易同

酒菜上来,萧布拿起酒壶,在方进石高宠二人面前酒杯里斟满酒,然后端起自己的酒杯道:“老夫先干为敬。”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展示给二人看。

方进石端起酒来,却又放下来道:“这酒喝的不明不白,实难和萧老丈痛饮。”

他改“老汉”为“老丈”,已经有所让步,萧布道:“有何不明不白的?之前我和方校尉之间有些不痛快的地方,不过你我各为其主,并无私仇,对是不对?”

方进石不禁点了点头,萧布又道:“如今大势已定,萧某人佩服方校尉的本事,诚意结交,如此而已,有何不明不白之处?”

方进石笑道:“萧老丈说笑了。”萧布脸色一紧,正色道:“萧某并非说笑,我来给方校尉看一样东西。”他说完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布包来,放在桌面上打开,里面是几封书信。

萧布拿起第一封书信道:“这封书信,是云内州节度使刘成川写给大石林牙的军情禀报,里面不仅写明了金兵攻城的情形,而且写明了云内州府是如何在重兵之下解围的,刘将军着重提到了他的第四女婿,一位姓方的宋将。”

方进石道:“我岳父的书信,自然是要给我说好话了。”

萧布点点头道:“好吧,来看这第二封书信,这封书信是辽将萧阔海写给大石林牙的私人书信,里面不仅详细的讲述了云内州府的解围过程,而且萧阔海将军把之前方校尉从宋境起兵救张宗鄂之事起全都讲述一遍,大石林牙看后回信给萧阔海将军,要他想尽一切办法游说方校尉,期助辽一臂之力,只可惜方校尉已经动身来汴梁城,萧将军并非见到你。”

方进石听了道:“只怕大石林牙是误听人言,其实在下并没有什么本事,打仗更是不行。”

萧布拿起第三封书信道:“此封书信是金军行军万户完颜迪古乃呈送给驻守南京府的元帅完颜宗望的云内州军情纪要,里面也提到了方校尉。”

金营中这等机要书信也给萧布拿到了,看来辽国人在金军中也没少下功夫,方进石笑道:“如今女真人也要替我扬名了。”

萧布认真的点头道:“方校尉是有大本事之人,金狗也开始关注你了。”方进石道:“我一个小小的从七品武功郎,有什么大本事了。”

萧布将这三封书信一起拿在手中道:“这几封书信我看了又看,连大石林牙都对方校尉青眼有加,特意安排人手招揽,若是方校尉能到我辽军中,何止于一方节度使了?”方进石道:“只怕在下可能辜负林牙大石的好意了。”

萧布道:“如今大辽势微,人心向背,方校尉如此想法也是正常,萧某自知不可强求,只期来日了,方校尉这一路领军,区区一千几众,调得西夏、大宋数万人马东奔西顾不得安宁,解围张宗鄂更是奇谋,云内州城外水淹金军,一万破十万,令人叹为观止也。”

方进石大笑道:“萧老丈更是说笑了,哪有这等神奇!”

高宠在一边听萧布一直在夸,方进石却一直在否认,感到奇怪,后来听萧布说起这行军打仗之事,如同历历在目,不由高宠不信,他怎么看方进石都不像是个有如此能耐的人,心想:可能人真不可貌相。

萧布说完,自知一下子难以招揽到方进石,反正有云奴儿呢,也不急于一时,就转过话题劝起酒来,方进石听他一席话说来,敌意顿消,这萧布大丈夫,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奸不滑,胸襟更是宽广,倒也相谈甚欢。

又喝了几分,萧布道:“此次奉林牙大石来汴梁城办事,方校尉可知是何事?”方进石点头道:“我知dào

,又是为了一封书信一方图章而来。”

萧布道:“方校尉能寻到此地来,我已猜想这事你定知dào

,此事已结,本来今晚萧某人将要起程归辽,正好遇到方校尉寻到此地,也当是有缘。”

方进石一愣:“已结?你要回去了?”萧布道:“正是,不瞒方校尉,那方图章此时已经在回辽的路上,那封书信,也已经让萧某人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幸不辱林牙大石所托使命了。”

方进石跌坐到凳子上,忍不住叹了口气,萧布看到拍拍他的肩头道:“大辽已败,就给辽帝留个颜面吧。”

方进石想来也是,如是按云奴儿给他说的,那书信定是写满阿谀奉承之词,任是那一个有血性的契丹人听到,都会觉得无颜面。再退一步说,这封书信到了大宋朝堂之上,也未必是好事,除了得yì

炫耀一下,并不能捞到什么实jì

好处,且宋金海上之盟约定,不得独自和辽帝盟约投降,不得独自招降纳叛,这封书信只怕会落得金国口实。

至于那方图章,那个传国玉玺,谁也不知真假,得失祸福更是难料了。

方进石转过身来,对萧布道:“萧老丈为大辽做事,也无可厚非,只是可怜了里界村被烧死的百姓了。”

萧布道:“方校尉错了,里界村那几个被烧死的全是我大辽派来的人,不过他们听命于韩忌,死不肯将书信交于萧某,寻之不得我就一把火烧了那里,是以那里死的是大辽人非是宋人。”

方进石这才明白,辽国在汴梁者也是分了两派,一派是以韩忌为头目的,忠于辽帝,一派是萧布为头目前来处理此事的后来者,萧布抢了玉玺,但那帮忠于辽帝耶律延禧的人死不肯将书信交出,萧布搜也搜不到,就一把大火将人和书信一起焚毁了。

方进石虽叹息这件事上一无所获,可是世间之事,总是不能什么都由你来得好处,别人倒霉,想到此处也就释然了。

萧布将面前的酒一干到底,站起来道:“萧某这就告辞了,不过我倒有一件好事让给方校尉。”

方进石问道:“何事?”

萧布道:“前天上午,我那落脚之地的郑员外有个亲戚前来走动,是个文官,这个极是精明,我手下有人给他看出破绽,无奈之下将此人擒拿在后院中,你不妨等我们离开前去报官军,救了此人也得些好处。”

方进石想了一下,道:“好吧,那就多谢萧老丈了。”

萧布抱拳行礼道:“那萧某告辞了,后会有期。”他前去结了酒钱,趁夜远去了。

方进石坐在这酒楼中,呆了一会儿,回头看去,高宠也是坐在那里黯然不语,方进石笑了一笑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和这辽国人变敌为友,又不去报官捉拿,很是不对?”

高宠沉默了一下才道:“你这么做自有你的道理,我也说不上来对是不对,只是别人真诚对我,想来我也是不太好意思去报官捉拿的。”

方进石感觉他的想法简单,也不禁莞尔,站起来道:“走吧。”他和高宠起身离开这万金楼,来到大街上,高宠问道:“我们去哪?”

方进石伸了个懒腰道:“这么晚了,自然是回去睡觉了,明天一早去报官。”高宠自然明白,他这是让萧布逃的远一些。

二人一路寄存马匹的那家客栈走去,高宠快走几步追上方进石道:“那个人说的都是真的么?”

方进石停下来道:“什么是真的假的?”高宠道:“就是他说你水淹金军,一万破十万的事。”他是最关心这个了,方进石道:“事情倒是不假,只是机缘巧合而已,没那老头儿说的那么神。”

他就是承认有此事了,高宠看他的目光已经带着崇拜了,他虽然精于武艺,力大无比,可是却没有真zhèng

上过一天战场,以一万破十万,方进石在他眼中已经如神一般的存zài

了。

高宠在想:什么时候要找个机会,让他讲讲这个有趣的故事才好,他有这么了不得的壮举,却从没听他提起过。

方进石不会明白他是如何想的,他想的是,云奴儿到底是萧布这一派的呢?还是那个韩忌一派的?不过这些对于他来说,一点也不重yào

了。

第二天一大早,方进石早早起来,高宠已经在等他了,他看方进石依然慢慢的吃早餐,上前道:“不是说要去报官的么?”

方进石道:“报官也不用这么早了,你先坐下吃饭,我写个书信给京城,哎,是给郓王爷好呢,还是给康王爷好呢?或者想法子递到蔡相公手中好呢?”

高宠挠挠头皮道:“这大李庄镇子上不是也有官府衙门么?何用那么麻烦?”方进石笑道:“若是找这镇子上的官军,只怕捞不到半点好处,还自找麻烦说不清,若是找几位王爷出面,小功劳也成了大功劳,请也不敢多问一句的。”

高宠似信非信的,这些诀窍是方进石在西北永兴军涂高芝处学来的,同样的事情,能使自己利益最大化,同时减少麻烦,何乐而不为呢?

方进石想了一下,还是觉得郓王爷赵楷和他关系最近,也最是有用,当即写了一封书信给赵楷,只说发xiàn

了辽国奸细的行踪,让他派兵来拿。

他给了店小二一点银钱,让他去送信给赵楷。

他并不担心这店小二不能把信送入郓王府,赵楷曾关照过守卫,他的书信可以很快到达郓王府管家的手里,店小二听得是送到郓王府的书信,不敢耽误,飞快的找了快马去了。

第193节 闭户课残编

高宠坐在酒楼靠窗的位置,他不时的向大道上望上一望。

方进石轻轻敲了敲桌面道:“莫要心急,官军很快就会来了。”他心里有点好笑高宠的沉不住气,其实他也不过是经lì

了一些大事才慢慢学会沉稳了,半年之前还不是和高宠一个样?

前方忽然一阵烟尘滚滚,百十匹快马从远处奔来,高宠眼前一亮,喝了声:“来了。”

方进石刚站起来,他竟然从窗口跳了下去,落在来的大队官兵前面,这些官兵都吃了一惊,方进石站在楼上不仅摇了摇头,高宠这人,看上去表面闷闷的,可是有时热情起某事来,和别的冲动的少年并没有什么分别。

方进石可没他这本领从窗口直接跳到街上,他老老实实的从楼梯走了下来,走到这酒楼的门口时,高宠已经引了一个武官进来,这武官三十多岁,腰挎佩刀,一副大胡子格外有神,他走路步子迈的很大,看上去倒也威风,方进石看他服色,应该官阶极低,不会超过七品。

高宠一看方进石下来,向这武官道:“这位就是报官的方公子了。”那武官竟是不敢怠慢,上前道:“这位就是方进石方公子了?”

方进石向这位武官抱抱拳道:“正是。”这武官道:“在下孔章,奉命前来,不知那辽国细作在哪里,还请带路。”

方进石道:“孔军头来的好快。”这武官孔章道:“我驻军就在附近,得了令就赶来了。”方进石看了看他带的官军道:“不知孔军头是属于禁军那一营的?”

孔章道:“我等非是禁军,而是厢军,捉拿些奸细何用禁军前来,再说了,调用禁军一人,都须得枢密院派兵符,哪里来的及。”

方进石这才明白,禁军是不能随意调动的,就算是赵楷贵为皇子,也无法调用禁军一个人,调用禁军要由枢密院派兵符,宋时的枢密院有权调兵,却是手中无兵,各方将领手中有兵,但却无调兵的权力,两方相互制约,以防带兵的将领独大,出现第二次的陈桥兵变。

不过就是捉几个辽朝的奸细,尽管不是禁军,只是厢兵,也已经足够了,方进石和高宠领着这些个厢兵向了郑员外府第而来,高宠明知萧布等早已逃走,可是依然兴趣盈然。

郑员外早就随着萧布逃走了,留下的人也无关紧要,方进石留意的是萧布说的他们捉到的那个文官,果然,这些官兵在后院地牢中发xiàn

了一个被囚禁的文官。

方进石和高宠跟前着官军,一同来到地窖中,只见铁锁锁住的木栅后,一个三十多岁,微微有些发胖的文官正爬地上在奋笔疾书,看到外面官军开锁,这文官只是抬头望了一眼,低头继xù

书写。

萧布对这人还算不错,只是囚禁了他,并未捆绑,而且还给他笔墨写字。

孔章走上前去道:“不知这位官爷……”那文官一边写字一边用另外一只手向他急摆,示意孔章莫要说话打断他的写字。

宋时武人地位极低,尤其是这人还是个官员,孔章军职甚低,更是不敢打扰他,忍着等这人将纸张写满,他从地上起身,将笔一丢,拿着写字的纸看着满yì

的道:“不错,就应是这样。”

孔章只是笑笑不说话,方进石看这人写的字很是潦草,他也识不上几个字,这文官不理官军和方进石等人,走到地窖门中拉开门喊道:“张顺,张顺。”

一个仆从模样的人跑了过来,这文官皱眉道:“让你昨晚越墙去报官,为何今日正午才有官军前来?”那名叫张顺的仆从苦着脸道:“回老爷,小人昨夜翻墙,给贼人发xiàn

了,没送出信去。”

方进石忽然明白了,昨晚上就是这仆从张顺翻墙,让他打了一拳,也怪这张顺倒霉透顶了。那文官不耐烦的向他摆摆手,将手中的几页纸张送到张顺手中道:“速将此送到吴学究处。”

张顺讶然道:“哪个吴学究?”那文官伸腿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道:“城东吴学究,还能有那个吴学究,告sù

他《太平御览》中曹植《辅臣论》之解答堪误处已写明在纸上,让他再去查查是否对错。”

张顺再不敢接口,拿了纸张跑着去了,那文官这才回头向孔章回道:“我乃枢密院编修,姓张名浚,你是何人部下?”

孔章吓了一跳,赶紧躬身行礼道:“原来您就是大名鼎鼎的紫岩先生,我等是邓亨将军的部下,他正火速前来。”这名叫张浚的文官点了点头道:“带我去见邓亨将军。”

孔章连连答yīng

,恭恭敬敬的请了这张浚出门而去,再无人理会方进石和高宠二人。

高宠道:“我们现在做什么?”方进石望了他一眼道:“还能做什么,回去了。”

高宠有点丧气的跟着他回去客栈中牵了马,二人一起打马回了开封城,到了城中分开时,方进石停下马来对高宠道:“你骑的这匹马是嬛嬛帝姬送给你的,你自个处理了。”

高宠从马上跃下来道:“你帮我个忙好么?”方进石道:“你说。”高宠道:“你帮我把这匹马还给她。”

方进石奇怪的道:“为何你不要?”高宠抚摸着马的脖子道:“这马虽好,却不是我自己挣来的,还是不要了好。”

方进石看的出高宠还是很喜欢这匹马的,只是他比较抗拒女人送他的东西,尤其是像柔福帝姬这样身份太过于高贵的女子,他更是不知如何才好。

方进石微一沉吟,道:“好吧,这匹马先寄养在我家里,以后再说。”他想着以高宠的个性,一时难以说服他接受柔福帝姬的好意,不如静观其变,顺势而为。

此地离方进石的宅子已经不远,他骑了一匹牵了一匹,回到自己家中,梁翠容等他将马交给魏崇拉到后面马廊,这才皱眉道:“你一晚上去那里了,也没个信儿回来,让我担心死了。”

方进石小声道:“我和高宠去见柔福帝姬了,你又不是不知dào

,有他在怕个什么。”

梁翠容多问了一句:“如何?”方进石摇了摇头,没回答她的这个问话,不用回答梁翠容也知dào

,此事只怕艰难的很。

梁翠容跟着方进石一起回到正堂,她这才道:“如今有件好事让你去做。”方进石笑了道:“家里有三个女人已经够了。”梁翠容白了他一眼道:“一提好事就想着再找女人回来,你也就这点志向了?”

方进石赶紧凑近了些陪笑道:“当然不是了,我是怕你再多想。”梁翠容板着脸道:“我心眼可是小的很,你可别再惹我了。”

方进石拉了她的手道:“我知dào

你心眼大的很,宰相也比不了你,快说,是什么好事?”女人是最不经哄的,梁翠容得了丈夫称赞,这才带过去,正色道:“你可还记得金统大和傅选么?”

方进石道:“他们应该还在开封府南牢里关押着吧,怎么?他们逃出来了?”

梁翠容道:“哪有那么容易逃出来,你不想救他们一命?”方进石道:“如何救?你不是让我不要插手管你们景王府的事么?”

梁翠容微微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了,张少宰已经点头解救他们出来,他已经通过蔡相公知会过开封府的蔡知府,只是我是女人,总不能出这个头,只能让你来了。”

方进石道:“何不请景王出面?”

梁翠容道:“景王如今不在汴梁,再说他老人家也不好直接出面解救这两个小人物,太过于张扬反而不好,你若是出头,金统大和傅选二人以后必定感激你,岂不是好事一件。”

方进石道:“这官衙中的事若做的让别人抓不到什么把柄,也是不易。”梁翠容笑道:“这个我自然知dào

,刘统给我推荐了一人,此人久在衙门做事,深知此中关节,等一下他带你去找此人喝喝酒,看看这人有什么办法。”

方进石道:“这人是谁啊?”梁翠容摇头道:“我也不识,你去见见不就知dào

了。”

听老婆话会发财,方进石尤其知dào

听梁翠容这样的老婆的话,一定是好处多多的,他坐在家中等了一会儿,梁翠容派了人去找刘统,就是那个锦鸡店的大掌柜的。

过不多时,刘统就带了属从过来了,方进石和刘统一起,去了开封城的会宾楼。

方进石问这刘统道:“你请的这人是谁啊?”刘统道:“是通过朋友认识的,此人久在公门里混,深得刑狱其中关窍,我那锦鸡之案也是请得此人来出谋划策,已将郭京贼道捉拿入府衙大牢了。”

方进石追问了道:“此前锦鸡案当真是郭三那道人做的?”刘统愤然道:“不是他是谁,这贼厮想要博名,竟敢太岁头上动土,且看他这次如何脱身。”

方进石跟着刘统来到会宾楼上,刚刚坐下没多久,一顶小轿从巷子中穿梭而来,刘统坐在窗口看到,对方进石道:“来了。”

刘统和方进石一起,下到楼下店门口,一个脸长如驴身材精瘦的官员出现在门口,这人一看上去就给别人很不舒服的感觉,倒不是他长的丑,而是他的目光总是透着阴损的晦气,让人不寒而悚。

刘统当前迎接道:“万俟知事这边请了。”方进石望了来人一眼,原来他们要请的人,竟然是万俟卨。

第194节 巧拙两无施

方进石虽然十分的讨厌万俟卨这样的人,不过既然已经来了,且看他怎么说吧。

三人落座,酒菜上来,刘统简单的介shào

了一下方进石给万俟卨,只说他是金统大和傅选的好友,也没有多说什么,万俟卨望着方进石看了半天,看的方进石心里有些发毛,这刑狱出身的人看别人的眼神都不一样。

最后万俟卨道:“这位方公子好似以前见过。”方进石道:“是么?”他即不承认也不否认,万俟卨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前几天在康王府中见过。”

这万俟卨记性当真是不错,方进石在康王府中并未和他说过话,当时那么多人,他居然仍能记起见过方进石,方进石只好道:“万俟知事真好记性。”

万俟卨听了称赞,脸上居然连笑容也没有一丝,接道:“昨日听刘大掌柜的说起方公子朋友的案子,我连夜找人查了一下。”

方进石不禁问道:“如何?”

万俟卨摇头道:“你那几位朋友想要脱身出来,几无可能。”方进石听这万俟卨这么说,本有些丧气,可是转念又一想,如果是万俟卨没有办法,很可能不会出来见他,他既然肯出来见方进石,绝不可能只是为了吃他一席酒宴。

这万俟卨如此说话,只是让方进石着急一下,继而拿出自己的办法,以显示高明之处,他求得的回报也必然是丰厚的,换句话说,就是想让方进石求他。

这种老狐狸的伎俩,方进石不敢说见的多了,只是后世的许多人都是如此行事,早已经见怪不怪了,方进石暗笑一下,站了起来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再费心了,告辞。”

他做势欲走,万俟卨却是没想到他会如此,刘统也未想到方进石没几句就想要走,赶紧拦住他道:“万俟知事只说几无可能,并未把话说绝,且听他说说有无别的法子再走不迟。”

方进石看着万俟卨道:“万俟知事是利州路提刑司知事,并非在汴梁城中任职,事情难办也是正常,我这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万俟卨神色甚是尴尬,他本想拿拿架子,让方进石求着他来,此时这少年言语之中处处透着强势,大不将他放在眼里,他心里反倒是有些着急了,真怕方进石就这么走了,一单好买卖就这么黄了,他从侧面已经有所了解,方进石虽然表面看上去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可是第一,这少年似乎和康王相熟,第二,他已经从某种渠道中得知了些风吹草动,职业的敏感让他知dào

此案大有可为之处。

对于急于想攀上大树的万俟卨来说,不能放过任何一个飞上高枝的机会,他此次专程放下手头的案子来汴梁城中“活动”,就是他太不甘心自己仅仅在利州路提刑司中做一个小小的知事,方进石此时有恃无恐的态度,更加印证了他心里所想的,那就是方进石离开他,也是有足够的路子拿下这桩案子的。

万俟卨想到这里,也站起来陪起笑脸道:“方公子莫要着急走,在下虽是外方官吏,可是所有衙司的刑狱都是相通的,贵朋友这件案子虽然棘手,在下却也有些办法的。”

方进石心里骂了一声:当真是给脸不要脸,好好说话不成,非要让老子给你摆脸色看。

他坐下来道:“那就听听你有何高见了。”他大拉拉的坐下来,甚至将脚踩在凳子上,拿了桌面盘中一只鸡腿啃着,态度十分倨傲和不屑。

他越是这样,万俟卨态度更是谨慎和谦恭,越觉得他深藏不露和深不可测,这里是京城,比不上他的利州路人头熟,万俟卨甚至站了起来道:“贵朋友的这件案子,极其不利的有两点。”他习惯性的停下来不说,就是想让别人来问,方进石却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万俟卨心中一冽,连忙接着道:“这第一点,就是那些盐犯一口咬定认识贵友,且能叫出他们的名字来,和他们是同伙。”

方进石之前并不清楚金统大他们和盐枭们是怎么样的关系,听了这万俟卨如此说,就道:“我那些朋友并不认识那些盐犯。”

万俟卨道:“若果真贵友和那些盐犯不认识,那倒好办多了,这些盐犯罪行极重,公然在汴梁城外杀死多人,难逃弃市断头之刑,他们如此血口咬人,必是受人指使了。”

连方进石也不由的赞同起万俟卨说的话有道理来,他问万俟卨道:“你看这些盐犯受何人指使的可能性最大?”万俟卨摇了摇头道:“这个不好说,不过总逃不过贵朋友的仇人,不想让他出狱之人,只需一查这些盐犯的亲友谁能得到好处便宜,指使之人就呼之欲出了。”

方进石真心叹服这万俟卨的本事来了,这人虽然是小人一个,可是真本事还是有几分的,他点了点头道:“那第二点呢?”

万俟卨看到他点头,心里一喜,接着道:“这第二点么,就是据说从半道回来时,有贼人想要劫下贵朋友,而且伤了几名官军,众人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做不得假,贵朋友百口莫辩,不认下都不易了。”

方进石道:“那么你的意思是?”万俟卨道:“以我所见,半道的这贼人非是朋友,而是想祸害贵朋友的敌人,他们就算不是指使盐犯之人,也必是同伙。”

方进石道:“那依你所见,此案可有翻案的机会么?”万俟卨沉吟了一下,抬头警惕的望了下外面才低了声音道:“能不能翻案,要看方公子能使多大的力qì

了。”

方进石微微一笑道:“若是力qì

够呢?”万俟卨正容道:“那就如同鏊上翻饼。”他伸出手来做了个翻掌的手势,方进石哈哈笑了道:“只怕此饼有些难翻。”

万俟卨跌坐回座位,也不说话,脸上也看不出是喜是恼,方进石将手中啃净的鸡腿丢入盘中,抹去手上的油腻道:“你且说说你的办法来。”

万俟卨沉着脸道:“那也要请方公子先明示一下,看能使多大的力qì

,在下才好说话。”方进石傲然道:“蔡相公够力qì

了么?”他既然充大了,就索性抬出蔡攸的名头来,狐假虎威一番再说。

万俟卨大喜道:“当然够了,若是这样,这饼太易翻了。”他高兴的是,这少年果然是大有来头,能认识他继而攀上蔡攸相公,前程一定是飞黄腾达不可限量了。

方进石看他的嘴脸变化,真心的讨厌起此人来,刘统在一边道:“万俟知事还是快将办法说出来了。”万俟卨迟疑了道:“按说有蔡相公撑腰,此事极易,只是我等要将此事办的不让蔡相公的名头不受半点损伤,又是不太容易,待我回去再找找人想一想,把事情做细,明日再议如何?”

这倒不是他拿架子,装高深,实在是他害pà

一个不小心事情出了差池,不仅没攀上高枝又惹了麻烦就不妙了。

方进石也不急在这一时,就点头同意了,万俟卨恭恭敬敬的送他出来,连酒菜钱都是万俟卨出的,这和方进石来时真是千差万别了。

方进石告别刘统回家,刚到大门口,就见一辆豪气的马车奔了过来,这马车在他面前停了下来,一个豪门大户随从模样的人从马车里出来,向方进石行礼道:“方公子,郓王爷传你速到王府去。”

方进石识得此人是郓王爷赵楷的府中下人,不敢怠慢,连家也不进了,坐了王府的马车向了郓王府而来,这些日子本来等着雪停冰融了就去江南置办茶庄,可是蔡驸马和郓王府都没有消息来,方进石也不好去直接问,只能一直等着,忽然这赵楷使人来传,想来是事情有了眉目了。

方进石来到郓王府中,赵楷在侧厅见了他,方进石向他行礼完毕,赵楷笑眯眯的望着他道:“你可知dào

我传你来,是何事么?”

方进石道:“三哥传我来,定是和江南办茶之事有关了。”赵楷点头道:“你猜对了一半。”方进石奇怪的道:“一半?”

赵楷道:“我让你去办茶庄没错,可是这次不是去南下江南,而是想让你北上。”

方进石大奇道:“北上?北上怎会有茶?”赵楷道:“北上无茶,可是会从江南运茶过去,然后运往金国,你到北面给我办好北面的茶庄,江南的茶庄我另找人去。”

方进石问道:“三哥是想让我到涿州还是易州呢?”

赵楷笑道:“都不是,我想让你到檀州或者幽州去。”方进石大吃一惊道:“檀州和幽州不都由金国女真人守城的么?”

赵楷望了他一眼反问道:”你怕了?”方进石心里确实有点打鼓,可是忠心还是要表的,于是拍拍胸膛道:“有三哥撑腰,我怎么会怕呢?”

赵楷长笑一声,竟然走上前去搂了方进石的肩头得yì

的道:“你放心好了,我怎会置你于险地呢?如今幽云十六州,已尽是我大宋之地了!”

方进石心头大动,喜道:“此事当真?”赵楷坚定的点了点头道:“千真万确!昨日才最终商定,宋金攻辽盟约在前,金人守约,已经答yīng

将幽云十六州尽归于我大宋了。”

第195节 仍寻旧幡胜

金人归还幽云十六州给宋,实在是天大的喜事,虽然最终还没有真zhèng

归还,可已经让皇子赵楷欢喜无限,迫不及待的要去幽云开茶庄了。

幽云十六州自石敬瑭献给大辽皇帝后,两百多年来,中原政权一直耿耿于怀,因为没有这防守北方的屏障,中原政权吃尽了辽国人的苦头,尽管以柴世宗和宋太祖之能,也未能从辽国中讨回来,此次虽然是以赎买的方式从金国花大笔银子买来的,可是已经让宋朝上下欢心不已了。

军事上政治上赵楷暂时没有更好的插手办法,可是他马上想到开茶庄的事,就立马让人找了方进石过来商议了。

赵楷认为,到这幽云十六州挣不挣钱一点也不重yào

,重yào

的是要做点事情给辽国人和金国人看看,就是自己能做些什么来证明一下,这幽云十六州确实已经是大宋的版图了。

方进石听了赵楷的话,反问了一句道:“三哥如何证明给辽国人和金国人看,这些茶庄是官府所为,而不是民间商贩行商呢?”

赵楷顿时愣了,他想了半天才道:“那你过去就把场子摆的足够大,辽国人和金国人一看这么大的场子,就知dào

不是普通商人所为了。”

方进石道:“只怕金人和辽人不信,除非打着旗号说是官府的买卖。”赵楷马上否决了道:“绝不能说是官府的买卖。”

方进石道:“那就难了。”赵楷道:“你想个办法来。”

方进石想了一下道:“那就不做茶叶生意,改买卖军械军需,这等生意普通百姓不会去做的,不用说也知dào

是官府所为了。”

赵楷低喝道:“你不要命了,普通百姓做这买卖是重罪,更何况是在边境之地。”

方进石道:“那……也要看是谁去做了,而且是看如何做这买卖,买卖的货是什么了。”

赵楷有些迷惑了,不解的问:“你想买卖什么?”

方进石道:“我们大宋军队,最缺少什么?”赵楷想了半天也是摇头,他实在不知堂堂大宋,国富民强,能缺少什么。

方进石看到一脸的茫然,这才点醒赵楷道:“大宋军队别的不缺,最缺少的是战马,若是我大宋军队也有许多骑兵,那实力就会大大不一样了。”

赵楷眼前一亮,道:“你想做马匹的买卖?”方进石点点头道:“不错,以我所见,应当用茶叶卖的钱,在幽云十六州购买马匹回大宋。”

赵楷沉吟不语,低头在想方进石的话,方进石又道:“战马虽是军需,但并不禁商人买卖,幽云十六州素来养马,且直通辽国草原,一向不缺马匹,此时买马更是天赐良机,时机一过,悔之晚矣。”

赵楷抬起头来道:“什么时机?”

方进石认真的道:“此时幽云十六州战事刚刚结束,人心慌乱,辽国定有许多降金的军将,这些人当中必有心中忐忑者,或有不服者,若是找此机会游说,说不定会有人转投大宋,至少暗地里向这些军将购买战马,多半他们会愿意的。”

赵楷不同赞同道:“说的有理。”

方进石又道:“还有一种人更有可能向他们游说,那就是被打散躲藏起来的辽国军队,若是花些心思比金国人先找到他们,说服来降我大宋,更不是好?就算不能来降,花钱买他们的战马,也是可能的。”

赵楷道:“不错,只是……这样来做金国人必然不悦。”

方进石道:“为何一定要让金国人悦了?以后宋金必有一战,若不先做准bèi

,只怕以后难敌金人。”

赵楷怒斥道:“你这厮胡说八道,宋金合盟,何来一战了。”

方进石内心叹了口气,给他一骂也就停口不说了,赵楷看不悦,又安慰他道:“你方才说的也有些道理,不过我要再找人商议商议。”

方进石答了句:“是!”站立一旁低了头不说话。

赵楷看他不说话了,对刚刚骂了他有些感到说话语气重了些,他本就是个很谦恭的读书人,身份虽高贵,但也并不经常骂人,赵楷竟然向方进石道:“方才是我说话重了些,你莫放在心上。”

方进石忙道:”三哥哪里话,是我言语不当。”赵楷道:“是朋友就不说这些了。”

他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让方进石心中大为感动,他不过是平民布衣一个,这赵楷会当他是朋友,他也不过是和赵楷下过几次棋,饮过几次酒而已。

赵楷又安慰了他几句,方进石这才告别,他出了郓王府,走在回家的路上,内心深处冒出一个想法,这种想法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那就是,能不能想个办法改变原有的历史走向,抓住机会扶持赵楷登基上位,而不是那个宋高宗赵构!

赵楷为人谦和,品行端正,而且极有文采,虽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成就,可是至少不会像赵构那么胆小柔弱,畏金如虎。

只是方进石也就是想想而已,要扶持赵楷登位,必须要有极强的实力,以他现在的能力,无疑是痴人说梦了。

他心思重重的回到家中,梁翠容过来问道:“怎么了?”

方进石不欲和她说自己心里的想法,只是把他会见万俟卨的事情说了,梁翠容听了道:“想来这人是有些本事的,你明日到张少宰府上去,看他怎么安排。”

方进石答yīng

一声,梁翠容又道:“今日有人送来张喜帖,让你去喝喜酒。”

方进石有点奇怪,他打开那喜贴一看,竟然是康王赵构要成亲了,时间就是在五天以后的康王府,他终于要和那位邢秉懿邢二姑娘成亲了,原先康王赵构就给方进石说过,他成亲时一定会请得方进石过府喝喜酒的。

方进石放下喜贴,忽然想起一事,他自己到后屋中,将赵构送给他装着的那双靴子的箱子抱了出来,打开来给梁翠容看。

梁翠容不解的问道:“这是什么?”

方进石道:“这是康王爷送给我的。”

梁翠容拿起来认真看了看道:“这康王爷也太小气了,这双鞋子也送的出去。”

方进石将这箱子合上,郑重的交到梁翠容手中道:“这双鞋子你千万给我收好了,说不定以后有大用场呢。”

梁翠容虽然不太相信,不过还是拿过来细心的收藏起来。

第196节 妾心妾自惜

方进石看着梁翠容从房中走出,向黄金绵道:“黄姑娘请坐。”

黄金绵慢慢走到凳子前坐下,她望了一眼方进石,一时竟然不知dào

如何开口,方进石明白她的心思,先开口道:“黄姑娘,令尊令堂前来,不知你是到秀王府第见他老人家呢,还是请他们到这里来。”

黄金绵迟疑了一下道:“他们应该先去拜会公子爷……”她虽然没有说下去,可是用了一个“先”字,方进石明白,黄金绵的父亲母亲一定会来这里了。

方进石沉思一下道:“那他们何时到达?”黄金绵低声道:“他们此时只怕已经到了洛阳我舅舅家里,最迟后天到汴梁城。”

方进石道:“那我明天一早就找人到洛阳去问一下两位老人家何时到汴梁,我们好前去迎接,令尊令堂一路车马劳顿,我们做晚辈的可不能缺了礼数。”

黄金绵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问了一句:“你想去迎接他们?”方进石赶紧改口道:“若是黄姑娘不希望他二老见到我们,我们明天就搬到我施大哥的锦线庄中暂住些时日也无妨的。”

黄金绵抬起头来望了方进石,心头感到一丝温暖,她轻声道:“不是的。”

方进石正色道:“那么你尽管直说,你想让我如何去做,我全听你的,绝无为难之处。”

黄金绵道:“我……”她欲言又止,长出了一口气,终于还是接道:“我总想着,总要强硬到底,已经无法回头的了。”

她抬起头来,看方进石直直的望着自己,黄金绵赶紧低下头去,闪避他的目光,方进石轻声慢慢地道:“也不是无法回头,我可以向令尊令堂言明真相,我府中上下众多人都可做证。”

黄金绵想问一句:证明什么?她却是没有勇气问出口来,也许可以证明方进石从来没有在她的院子里留过宿,两个人是清清白白的,可是纵然是府中的人相信,外面的人谁会相信呢?

外面的人全都知dào

,她是方进石的小妾,看到过他抱了她上了马车拉回来的,再说证明这个有任何意义么?

这一切都是自做自受,怪不得别人,也怪不得他的。

黄金绵木然的摇了摇头,道:“不必了,你能陪我爹爹喝上几杯,随便说些话就足够了。”方进石点了点头道:“好吧,你决定了的事,我照做就是了。”

黄金绵站了起来,想要说多谢,可是终是没说出口,她走出这正房的门口,正好kàn

到梁翠容提了个食盒转过走廊,梁翠容微笑了道:“黄姑娘走了?厨下做了些点心,我已经让人给黄姑娘送过去了一些。”

黄金绵道:“多谢少夫人了。”

梁翠容道:“黄姑娘有什么需yào

的,让你院中的下人过来给我说一声就是了,平日里也不见你出门,有空过来和我说说话也好。”

黄金绵低头道:“好的。”她避让过梁翠容,梁翠容又道:“黄姑娘别忘记了,明天又是初一了。”

黄金绵点了点头,转身去了,初一十五是祭拜祖先,给先人上香的时日,梁翠容特意的再提醒她一句。

梁翠容回到正房,看方进石坐在那里,她上前问道:“方才她来做甚?”

方进石懒洋洋的道:“她父母要来骂她,两天后到这里。”梁翠容听了笑道:“那她这就难做了。”

方进石叹了口气道:“是啊。”

梁翠容道:“你叹什么气啊,这次她父母过来,你若是做的好,面子上过的去,她就更难逃出你的手中了。”

方进石也笑了逗趣道:“可惜她爹爹没有你爹爹有钱,要不我也可以向他要一府柔服县城了。”梁翠容也调笑道:“听说她爹爹是在衙门里做事的,说不定一生气,给你判个流放刺配岭南之地,就再也回不来了。”

方进石假装生气道:“上山做山大王也不去岭南,先抢了你做押寨夫人再说。”他说着扑上去抱梁翠容,梁翠容嘻嘻笑着去躲,手中的食盒掉在地上,里面的点心食物让方进石踩个稀烂……

第197节 疑误有新知

这李裁缝的妻子李嫂将云奴儿的这件衣服拿了过来,用剪刀和针去拆衣服上的衣缘,云奴儿看了方进石问李嫂道:“李嫂,多久才好?”李嫂道:“很快,很快。”

方进石看这李嫂拆的极慢,她的小女儿又在阁楼上大哭,李嫂又要上去哄这小孩子,心里有点不耐了,云奴儿道:“你不是说有事去做么?不如你先去办事,回头再来这里接我。”

方进石道:“一件衣服而已,明天再过来拿也是一样的。”

云奴儿道:“我走的累了,在这里休息一下,你先去办事了,这里我很熟,不会有什么事的。”

方进石想了一下,让魏崇先送他去张邦昌的府第,再回到这里接云奴儿,幸亏这里离张少宰的府第并不远。

那李嫂看方进石走了,迅速的起身,从身后木柜中取出一件一模一样的白色深衣,这件深衣的衣缘已经是素色的了,李嫂将这衣服换过来,然后示意云奴儿到后院去。

云奴儿慢慢走到后院中,这后院很小,院中的衣杆上挑了许多李裁缝晾晒的染色的布匹,在这随风摆动的布匹下,一个阴沉着脸的男子坐在竹凳上,正是雪里飞薛正。

云奴儿走到他六尺远的地方站住,薛正沉着脸道:“叫你出来见面,为何不出来?”

云奴儿平静的道:“我怕他们怀疑,是你自己说要少见面的。”薛正怒着将手边矮桌几上的一个茶杯拨到地上,茶水泼了一地,杯子滚到云奴儿脚边,但却没有摔碎。

云奴儿弯下腰来,把这茶杯捡了起来,走到薛正身边将它放到桌面上,低声道:“你的脾气越来越差了。”

第198节 余香乍人衣

方进石扶着云奴儿上了马车,魏崇一声鞭响,马车徐徐走动了。

云奴儿坐在角落里,神色木然,也不知在想什么,方进石坐到她身边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云奴儿只是摇了头没有回答,方进石伸手握了她的手软语道:“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给我听听,看看我有没有办法。”

云奴儿这才道:“没有什么事,就是转了半天有些累。”

方进石道:“是么?那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你都没走几步路就说累。”

云奴儿哦了一声,低下头去又不说话,方进石道:“你也不问一下我的事办的顺利不顺利。”

云奴儿随口问道:“那你的事顺利吗?”

方进石兴奋起来道:“张邦昌张少宰已经让人去陕西请谢亮大总管把我的调任令书传到汴梁来,谢总管许我从七品的武功郎将,到了这京城,怎么着也不能低于从七品了吧。”

云奴儿道:“谢亮是节制四路军政的兵马大总管,张邦昌更是门下侍郎,是正三品的副相,你这样的事对他们来说都是小事而已,不过能调任到京师来,确是大好事。“

方进石反而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不过这官太小,你跟着我会不会觉得脸上无光?”

云奴儿听了轻轻伏到他膝上柔声道:“官大官小富贵贫困,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yào

,只要我日日里不用想的太多,家里人平平安安的就够了。”

方进石笑问道:“家里人?包括我么?”云奴儿道:“你是一家之主,当然有你了,还有家里所有的人。”

方进石抚摸着她的头发道:“可是我觉得有时候,你没有把自己当成家里人,没有把我当自己的夫君。”

云奴儿抬起头来道:“我的人早已经是你的了,怎么还……”方进石用手指点点她的胸口道:“可是你的心并不全是我的。”

云奴儿呼吸一紧,急道:“我……的心怎么不是了?”她说话都有些结巴了,方进石笑了一笑道:“因为此时你心里明明有事,却不肯给我说。”

云奴儿低下头去想了一下,终于抬起头来道:“不错,是有一件无法解决的很让我心烦之事。”

方进石也不接她的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云奴儿又道:“我……方才那李裁缝是我的一个属下,他给我说了一些我们辽国来人的事。“

方进石道:“就是那些来送玉玺和辽朝皇帝书信的人么?”云奴儿道:“正是,可是他们自个内讧,两帮人自相残杀,如今一帮人已经回去,但是另外一帮人不肯放过他们,想要追上去把他们全部杀死,我却无能为力通知他们。”

方进石问道:“他们要赶到哪里追杀另外一帮人?”

云奴儿道:“冀州城中的宝阳客栈。”

“冀州。”方进石重复了一遍,忽然问道:“这被追杀的一帮人,可是萧布他们么?”云奴儿不由的吃了一惊,因为之前她从来没有给方进石说过萧布的名字,此时让方进石忽然问了,不免有些心虚,不过她很快点了点头,方进石道:“萧布他们离开汴梁已有多时,若是追杀之人尾随过去,此时通知他们已经太迟了。”

云奴儿懊恼道:“确是太迟了,否则另外一帮人也不会给我说的,他们就是看准了我一来没有人前去报信,二则时间也来不及了。”

方进石道:“你莫要急,你确定萧布他们必然去宝阳客栈么?”云奴儿道:“宝阳客栈是我们一个极重yào

的堂号,萧布他们非去不可,追杀之人只怕是早已埋伏在宝阳客栈中,静静等候他们前去送死了。”

方进石拉过她的手道:“他们是谁?”云奴儿低头看了一眼,方进石在盯看她不见了半截的衣袖,云奴儿心中有些惊慌,小声道:“是我们辽国派在汴梁城中的人,主事的名叫韩忌。”

方进石却并没有追问她衣袖何以少了一片,他沉吟了一下,急忙钻出车中对赶车的魏崇道:“马上调头,去郓王府。”

魏崇赶忙拨转马头,把马车赶往郓王赵楷的府第,方进石似乎在想什么事情,云奴儿也不敢打扰他。

郓王府很快的就到了,方进石对魏崇和云奴儿道:“在这里等我。”他快步走向郓王府,云奴儿望着他消失在王府的大门口,内心中有些期盼,期盼他真的有办法去通知萧布知dào

,韩忌他们的阴谋。

薛正问她落脚点是不是冀州的宝阳客栈,她就已经猜到了韩忌一定是准bèi

要劫杀萧布他们,她太了解薛正这一伙人了。

云奴儿等了没有多久,也不过小半个时辰,方进石就从里面出来了,他上到马车上来坐到云奴儿身边,对魏崇道:“走吧。”

云奴儿望望方进石的脸色,他表情间既没有喜悦,也没有沮丧,很是平静,云奴儿不禁问道:“事情如何?”

方进石这才露出笑容道:“还算运气不错,郓王爷在府中,他已经按我说了安排了。”

云奴儿道:“你让郓王爷给你安排了什么?”

方进石道:“我让他给我找了禁军中的六百里加急,驿卒马上出发,前往冀州送信。”

云奴儿大喜,不过有些担心道:“能赶的及么?”方进石道:“萧布他们要躲避官军,为免让人起疑,必然不会走的太快,冀州到汴梁城有七百里路,六百里加急绝对赶的及。”

云奴儿忽又收了笑容道:“还是不成,你这送信的驿卒如何找到萧布他们,他们又如何会相信这驿卒的话?”

方进石笑道:“我根本就没有让这驿卒给萧布送信。”

云奴儿愣了愣道:“没有?”

方进石点了点道:“没有送信给萧布,我让郓王爷亲自手书一封,写信给燕山府宣抚使、建雄军节度使王安中,让他收到书信后马上下令关闭冀州城门,全城搜寻辽国奸细,尤其是将宝阳客栈中所有人全都抓起来审问。”

云奴儿道:“这……这如何行的通?”

方进石道:“如何行不通了?萧布他们若到时未入城中,得了城下必会警觉,就不会入城涉险了。若是进了城中,也再进不去宝阳客栈了。”

云奴儿道:“若是他们脚步快已经到了客栈之中呢?”方进石道:“到了客栈之中,就算是被官军捉到,也不过是关些时日,比之丧命在客栈之中强之百倍,更何况以他们的脚程,绝对无法比那六百里加急更快,九成机会是赶到冀州城下进不了城的。”

云奴儿现细细想想,他说的绝是有理,已经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了,云奴儿心头一轻松,笑而赞道:“你总是比别人有法子的多了,我可是干着急,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

方进石道:“还是要把事情说出来,人多总是办法也多些的,你自个闷在心里发愁,我怎么知dào

你发愁的什么?”

这件事情解决了,云奴儿心情变的大好,凑近了方进石道:“我以后定把心里想的告sù

你知dào

,再不瞒着你了。”方进石道:“那就好了。”

云奴儿双手搂了他的脖子,低笑道:“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要不要我的奖赏你。”方进石开心的道:“非要不可。”

云奴儿拉了他的头,去很热烈的亲吻他,这是她心甘情愿的,内心真实的想法,和之前有所不同,更加的热烈,方进石都让她亲的呼吸困难了才放开他。

云奴儿低笑道:“奖赏的够了么?”方进石满yì

的道:“够了。”

云奴儿却道:“怎么这么容易就够了呢?”她跪到方进石面前,伸手扯了自己衣带,双手抓了自己衣襟左右一分,露出里面粉色的肚兜儿和半边雪白红嫩的胸口,她风情万种的扭了细腰,抱了方进石的头,在他耳边温热的道:“我知dào

你最喜欢什么。”

方进石左手去搂了她的细腰,低下头去亲她的脖颈,右手已经按上了她的胸膛,云奴儿腰向前倾挺起胸膛配合他,让他感觉更加舒服快活。

这宽大的马车行驶在繁华的汴梁城中,行走在人流如织的宽阔大街上,谁也不会知dào

这马车中,此时有着多么旖旎艳丽的景象,魏崇坐在马车前放马慢行,纵然是马车中有些异样的声响,他也不会回头望上一眼。

夕阳从汴梁城古老的街道旁的屋脊上斜斜照射下来,投在魏崇枯瘦的面上,他抓起身旁的酒壶小酌一口,拉了拉马的缰绳,让它莫要走的太快。

云奴儿是天下间最有风情的女子,是天下间最让方进石沉迷女人身子的女子。

方进石纵然身上心头全都上火,可是也不敢去撕扯下云奴儿下面的衣衫,因为马车虽慢,可是也很快到了家门口,自从道路开始颠簸起来,方进石和云奴儿就知dào

离家不远了,也只有他家门口的道路如此不平了。

魏崇将马车停在门口,他跃了下来,去整理马车前辕木杆,他即不喊着到家了,也不上前去打门,只是默默的做自己份内的事,自他跟着方进石以来,始终保持着听话低调的作风,很让方进石信任。

方进石帮云奴儿掩上衣襟,抱了她一下道:“晚上。”他自己先出了马车,跳了下来,此时大门一开,邓安从里面出来,笑问道:“公子回来了,家里来客人了。”

方进石嗯了一声,等着云奴儿在马车里整理好衣衫钻出车来,扶着她下了马车,几人走到宅子的中轴道路上,方进石让云奴儿自个先回她的院子,转过身来到了正房门口才问邓安道:“谁来了?”

邓安道:“是黄姑娘的姊姊来了。”

方进石马上想到了张宗鄂的夫人,黄金绵的姊姊黄金锦来,那个豪爽的女匪首,会盟山上的女当家。

他快步走到正房前,只见一个三十余岁的妇人坐在他正房中,她穿了件黑色的衣服,脸上描眉涂粉的不知粉有几层了,手指上一个大大的黄金戒指格外显眼,她也从不怕露白让贼人掂记,因为她本身嫁的就是陕西第二强的盗贼,到了京师汴梁城也不收起来。

这妇人正是黄金绵的姊姊,强盗张宗鄂的夫人黄金锦,她此时正坐在那里,将一坚硬的核桃放进嘴巴里去咬,方进石记得家里从来是不买核桃的,谁家也不会用这坚硬的果实来招待客人,这核桃极可能是由这位大姐从陕西带过来的。

梁翠容坐在旁边作陪,却不见黄金绵,这张大嫂咬核桃的模样动作,看得梁翠容直皱眉头。

她竟然是将这坚硬的核桃壳咬破了!

第199节 问花花不语

方进石跨进房来叫了句:“张大嫂,你可真是稀客啊,我张大哥可一起来了?”

张大嫂黄金锦将手中的核桃放在桌面上站起身来道:“他有事要办没来,我一个来的,看方兄弟在这京城里混的真好,院子有这么大,赶得上小县城的官衙了,怪不得不想再回陕西那穷山僻壤了。”

方进石连忙道:“张大嫂言重了,正想着过些日子得空,回去看看大哥大嫂和会盟山上的弟兄们呢。”

张大嫂笑道:“看把你紧张的,我这是和你说笑的,你如今娶了我妹子,我们还怕你不去走亲戚么?”

她这话竟然把方进石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微微有些尴尬的赶紧去取了茶壶,给张大嫂桌面上的茶杯中续上热茶,陪笑了道:“大嫂请喝茶。”

张大嫂看了茶杯道:“我爹娘最疼我这小妹子了,他二老可是对你不太满yì

,你若是想让我替你求求情说说好话,可不能一杯茶就打发掉我了。”

方进石望了一眼坐在那里不说话的梁翠容,心想:这张大嫂性格各方面一点都和黄金绵不太像,唯独是这不饶人的口舌,实在是无法不承认她们俩确实是亲姐妹了。

之前上次见到这张大嫂时,没领教她的厉害,一是当时事情紧急,二是和他还不熟悉。

方进石忙了道:“怎么叫一杯茶打发了呢,大嫂看我这府中有什么看上眼的尽管拿去了。”张大嫂嘻笑了道:“大嫂我最看上眼你了,想让你去会盟山上帮你大哥呢,那几千弟兄全都服你,那你可愿意去?”

方进石道:“会盟山上大哥大嫂打理多年,服大哥是真,要说服我一个年轻小子,那就是兄弟们给我的面子话了。”

张大嫂轻叹了一口气道:“让你上会盟山,总是没有你在京城里过的好有前程,大哥大嫂就不勉强你了,你大哥先前还总想着让你替他,好早些退隐山林洗手不干呢,看来是一时半会儿指望不上了。”

方进石笑笑没说话,张大嫂又道:“哎呀,好像有些不对,你娶了我小妹,是我妹夫了,怎能叫我大嫂了呢?应该也是叫我大姐才对的。”

方进石道:“是应该叫大姐的。”

张大嫂笑了道:“这才对了,我刚好回去给爹娘二老送些东西,我爹爹收到秀王爷的来信,气的把饭碗都摔了,我娘就在那里哭,唯独我听了这消息,高兴的马上给你姐夫报了个信,天下间我妹子给谁做小妾我都不答yīng

,唯独是你,我真是没话说。”

方进石连忙道:“大姐太看的起我了。”

张大嫂道:“我这么大老远的跑过来,一是替你们说说情,二来么,就是想看看,我那妹子心气那么高,以前和你那么的不和,怎么地一下子转了这么大的弯,竟然心甘情愿的给你做起小来了,秀王爷说拦都拦不住,说什么都要嫁你。”

方进石道:“是她太看的起我了,大姐前来,有没有去看过她了?”

张大嫂笑道:“我一来自然是先去看她了,问她你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她什么也不说,让我来问你,我就来问了。”

方进石无奈的道:“我哪里有什么迷魂汤了……”梁翠容插口道:“怎么地没有了,你的迷魂汤就是油嘴滑舌太会骗女人了,因而把我们都骗到了。”她转向张大嫂道:“大姐,我们到后面屋子里去,已经让人去请黄家妹子,一起开饭了。”

她看方进石渐渐招架不住这张大嫂的话语,忍不住上来假意骂他一句把张大嫂引到后堂吃饭,张大嫂笑道:“还是你识大体会说话,我妹子脾气不好,你可要让着她点。”

梁翠容忙道:“大姐哪里话,我们俩个好着呢,什么事都商量着办呢。”她和这张大嫂走到后屋,声音渐远去了。

方进石去洗了个脸,心里平息了一下,这张大嫂是除了先前的云奴儿,第二个让方进石感到在语言上招架不住的女人。

和这样的女人说话,会大冷天也冒汗的!

张大嫂黄金锦和黄金绵在性格上,也是极其相似的,那就是若狠下心来时,会完全不顾后果的坚持去做一件关乎终身的事,因而张大嫂最终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嫁了个大强盗张宗鄂,黄金绵听不得秀王爷的话,给方进石做了偏房小妾。

共同的一点还有就是,让她们的父母气的跳脚也没办法!

方进石坐在那里休息了片刻,梁翠容走过来道:“你还不过去陪她们姐妹说些好听的,别到时我可不救你。”

方进石赶紧和她一起去了后屋,若说云奴儿是他最喜欢身体的一个女人,黄金绵是最有才气的一个女人,那么梁翠容就是让他最放心安心的一个女人,她的婉转大气,里外兼备,方进石小日子能过的这么舒心,她可是绝对出了大力的。

后屋的晚宴摆上,这是家里吃饭,也没有什么规矩,黄金绵难得的打扮了一下,自来到这汴梁城中,她可是头一次穿上了大红的衣服,脸上也微微妆容,这算是给方进石一个大面子了。

方进石看到她这身大红衣服,想到了在陕西延州城外的九亭驿外,黄金绵就是穿了一件大红的衣服来给他送信,她那俊俏的模样引起了众位宋兵的喝彩,也是第一次让方进石感觉到,她确实是一个非常好kàn

的女人,不曾想到仅仅过了数月,她就成了自己的小老婆了。

既然是家宴,也就是没有什么规矩了,黄金绵更难得的是因为家姊的到来,话也多了不少,脸上也难得有些笑意。张大嫂最后道:“我也只是来看一下,明天一早就离开,爹娘二老很快就到,你们想好怎么和他们说了。”

方进石有些走神,感觉桌子下面黄金绵踢了他一脚,方进石恍然,赶紧站起来道:“大姐,我敬你一杯,一路顺风。”

张大嫂笑了道:“好吧,你对我妹子好些,比敬我百十杯都强。”

黄金绵站起来道:“他对我真的很好的,大姐,我们回去吧,今晚我们好好说说话。”

张大嫂道:“我今晚想和梁家妹子说些事,你今晚还是和他商量一下如何应付二老爹娘吧,他们可是很快的就到了。”

她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包括梁翠容都感到意wài

,张大嫂在她妹妹的住的西院和黄金绵说话时,并没有发xiàn

她的房间里有属于男人的东西,以她成亲多年的经验来看,显得是十分不正常的,她话虽然多些,可是也是个十分精明的妇人。

黄金绵虽然也装样子给她看,可是她总是比不了云奴儿和梁翠容的水平,晚宴之上,黄金绵和方进石并没有表现的那种应有的亲昵,纵然是梁翠容在场,他们表现的实在是太没有默契了,亲姐妹之间还是能看出一些问题的,所以张大嫂就说了这样的话,来验证自己的判断。

黄金绵迟疑道:“这……我还有很多话想和大姐说呢。”张大嫂道:“我下次来时再和你说了,或者你写成书信给我也成,我确实有话和梁家妹子要说呢。”

黄金绵着实无奈了,望了一眼方进石,方进石却是看了一眼梁翠容,他站起来道:“那好吧,很晚了,回去休息了。”

几人全都站了起来,方进石和黄金绵一起齐肩走到房门口,他打开了房门,伸手去握着黄金绵的手一起走出正房。

二人一起走到外面,方进石放开了她的手,说道:“你姐姐好厉害。”黄金绵低声道:“是啊,假作的好累。”

方进石望着星光下的黄金绵道:“你若是不好说,让我给她说再传话给你父母二老,好么?”

黄金绵摇了摇头道:“虽然很累,可是还是要做下去的。”

方进石道:“那好吧,先应付了眼前这关才说。”他说眼前,黄金绵看着他道:“那你……你今晚没法子回正房睡了。”

方进石道:“你若是放心,我就到你那里喝杯茶再走,免得你姐姐忽然过来,若是不放心了,我到后面去了。”他说的后面自然是云奴儿那里了,黄金绵低声道:“那……来吧。”

黄金绵院中的下人刘嫂看到方进石和黄金绵晚上过来,高兴的赶紧给他们打开房门烧旺炕火,她识趣的避让到了后面自己的房间不再出来了。

方进石站到黄金绵的房间四下看了,屋中有琴,桌面置书,这屋子里让她布置的很是典雅,颇有书香味,一张纸铺在桌面上,上面用非常工整的小楷写了一首词:

灯下温笔书,欣然一朝暮。夕阳斜红忆前故,青衫似翠竹。指拂箫徐曲,平生已慰足。来年雪消春回顾,问花花可悟?

这是一首《卜算子》的小词,清丽婉约的词风,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少女得不到郎心的惆怅和无奈,方进石纵然是没有什么学问,可是这词里的意思还是读的懂的,这分明是黄金绵在回忆赵子偁陪着她读书弹琴时的情景,此情此景,已经随着冰消春顾,花落花开,徒增奈何了。

方进石看了这首小词,心里竟然有酸酸的味道,让他感觉很不舒服,黄金绵拿了茶水过来,看到他在看这首词,将茶杯放在他面前道:“喝杯热茶吧。”

她借着收拾一下桌面,将那张纸折了压在书下,她现在身份是别人的小妾,却写着一首这样的词出来,总是不妥。

方进石忍不住道:“定是你写的这首词让你姐姐看到了,她才起了疑心吧?”黄金绵脸色平静的道:“我姐姐识不了几个字,她看不懂这个的。”

第200节 昨夜裙带解

方进石呆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句:“我总是看的懂的。”

黄金绵淡淡的道:“那又如何,这又不是写给你看的,你懂不懂都不重yào

。”方进石反问道:“那是写给谁看的?”

黄金绵道:“写给我自个看的。”

方进石哦了一声,再不接口,拿了她倒的热茶喝了几口,浑然觉得这茶水十分无味,就重重的把杯子放在桌面道:“这茶无味,不喝了。”杯碗被他放的“咣当”作响,杯中茶水溅出,淌在桌面一滩。

他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黄金绵平静的站在屋中,看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表现出要送他出门的意思,方进石走到门口,停下来又折了回来,重新坐下来道:“我还是多等一会儿,万一你大姐忽然来了呢。”

黄金绵怔怔的望了他半天,轻轻叹息一声道:“你生气了么?”

方进石道:“我为何要生气了?”他坐下来重新又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又道:“在陕西时你那么顶撞我来着,我都忍过来从没说什么,此时又哪里会气了。”

黄金绵望着他,然后低下头去软语道:“对不住了,此时此地,仔细想来很是感激你……这么一直容忍着我。”她此话一说出来,方进石心里有些暖暖的,之前黄金绵和他针锋相对的说话做事,都已经没有了半点芥蒂,其实他自黄金绵替他拨刀挡了萧阔海那时起,就已经对她的好感远好过恶感了。

黄金绵这句话说出来,其实已经证明了她已经不再是像以前那样,从内心深处都瞧不起他了。

方进石道:“此时此地,你又何必说这样的话来呢,让我好似又不认识你了一般。”黄金绵低声道:“是啊,其实我有时自己想想,这天底下最明白我者,知我者,也只有你了。”

方进石听了她的这句话,心里有些窃喜,微笑了道:“因为我们总是会见面,也总能猜到你想的什么。”

“是啊。”黄金绵慢慢走到长窗前,抬起头来看着墙壁,这上面也贴着两句诗:素手曾调失意曲,朦胧泪眼自彷徨。

这两句也是她所做,她躲在这方家的西院,终日里不出门,写下了许多哀伤的诗句,方进石虽然明白她心中所想,可是却不是她所思之人,她到了这方宅之中,不过是在逃避而已。

黄金绵转过身来,柔柔的道:“你再给我一些时间,成么?”

方进石听了心头大喜,忍不住道:“你要我等多久都行,我什么都答yīng

你。”黄金绵道:“那当真是多谢你了,也不会很久的,等我爹娘二老这关过了,我就再也不麻烦你了。”

方进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道:“你说什么?”黄金绵道:“等他们二老走了以后,我就离开这里,再不麻烦你了。”

方进石听了她这个话真是有些无奈抓狂和失望,他先前还以为黄金绵说给她些时间,以后会真心真实的给他做小呢,却原来是她要过了爹娘盘问这关离开这里。

方进石苦笑了道:“哎……不麻烦不麻烦了,你住多久都成。”继而又道:“我还以为给你些时间,会有别的事呢。”

黄金绵微怔了一下,道:“哎,你想的太多了,是不成的。”方进石道:“怎么不成了?哎……我终是和公子爷差的太远了。”

黄金绵听了他说的这个公子爷三个字,表情微许有些变化,她低了声音道:“其实你家里已经有一妻一妾,俱是天下少有的美色,哎……我脾气不好,少不得整日和你吵闹,终是不成了。”

方进石愠道:“说来说去,我总是个下等之民,和某人总有天上地下龙凤鼠蚁之别。”

黄金绵叹气道:“这是没法比的,你真这么想,我也是没办法。”

方进石顿时气恼,再也坐不住了,又站起来连说三次“走了走了走了。”气鼓鼓的走出这西院的大门,黄金绵望着他的背影,不禁又是重重叹了一口气。

方进石气恼的也许并不是黄金绵没肯点这个头,他更气恼的是黄金绵眼中,他始终不过是个乡下土狗,和高贵的秀王爷根本连比都没法比。

其实确实是没法比的了,方进石心里想的却是,让那个赵子偁也出身个低一点的人家,或者两人同去打个仗解决个难题试试,看谁有真本事,其实出身是无法更改的,方进石当然明白,可是他终究是不够成熟,有时候少年心性,看谁都不服的性格就体现出来了。

尤其是在女人面前,哪一个少年也不会轻易心甘情愿向别的男子认输的。

其实他确实也是误解了黄金绵最后没法比这句话的意思,方进石走出西面院子,去到云奴儿的院子,云奴儿看他神色有些恼怒,就问了道:“怎么了?谁又惹你生气了?”

方进石道:“谁知dào

是谁,想着就来气。”他说这个话有些语无伦次的,云奴儿笑了道:“那位黄姑娘的姐姐不是来了么?给你气了?”

方进石奇怪的道:“你怎么知dào

是她气我?”云奴儿道:“这家中谁敢不给你面子,也只有她了。”

方进石笑笑当是承认了,反而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在别人处生了气,却跑到你这里发火。”

云奴儿道:“这是我的福份了,要是有一天换过来了,我一定会很难过的。”

方进石向她摆了摆手,云奴儿乖巧的走到他身边让他搂着亲了一会儿,云奴儿仰起脸看了他道:“我让人在后面烧了水了,你要不要泡一下?”

方进石点了点头,跟了她走到了后面的屋子,一个大大的木桶盛了满满的热水,云奴儿伸手试了试水温道:“可以了。”

她走到方进石身边,伺候着帮他脱了衣服,方进石跳进木桶中,泡在这温水里,实在是很舒服的一件事,尤其是在寒冷的冬夜,身边还有一位这么美丽的女人伺候他。

过了许久,云奴儿问了道:“好了么?”

方进石道:“好是好了,不过这里面很舒服,都不想出来了。”他看云奴儿只是穿了里面的单薄衣服,问了道:“你站在外面冷么?”

云奴儿笑了道:“说真的有些冷,你快些出来我们到前面去。”

方进石道:“那你也进来吧。”云奴儿捂着嘴嘻嘻笑道:“那里面太小了。”

方进石从水中站起来道:“小什么,够了。”他不由分说伸手将桶外的云奴儿抱了进来,云奴儿顿时衣服全湿,两个人挤到了这小小的木桶之中。

这木桶甚小,高也不过三四尺,两人全挤进来再也转身的余地,她一进来,木桶里的热水顿时溢出到地上,“哗哗”的流了一地。

方进石抱了她坐在水中,伸手去捉她的胸口,她的衣衫尽湿,胸脯在水中看起来更加让人难以自持,方进石还坏笑了去挠了她肋骨痒痒,云奴儿嘻嘻笑着扭了身子挣扎,双足乱踢,木桶中的水花不停的让她拍打的溢到外面。

忽然“噼啪”的一声轻响,那木桶半边裂开,木条散成数片,里面的水立时奔涌而尽,两人的腿脚再不受困,伸到了桶外,这木桶本箍的并不结实,地方又小,本来一个人的地方让他们两人挤着,又踢又打的终于承shòu不住,散了开来。

方进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坐在他身上的云奴儿也是低低笑着,低声问:“怎么办?”

方进石示意先让她起来,他自己这才得以起身,他在云奴儿耳边道:“还能怎么办,回被窝里了。”云奴儿羞笑了让抱了到了前屋,屋中红烛摇曳,芙蓉帐暖夜短,花呻娇喘,改了颜色。

寸心独晓泉流下,万乐谁知火热中。信是将军多便益,起来却是五更钟。

五更时分,方进石揉揉眼睛,问臂弯中的云奴儿道:“几更了?”云奴儿道:“方才听外面鸡叫打鸣,过了五更了。”

方进石坐了起来,将云奴儿移开一点,点了火烛去找自己的衣服,云奴儿道:“这么早,你去哪里?”

方进石道:“今日一大早,黄姑娘的大姐就要走了,她不想让人瞧出破绽,我要去送送她大姐。”

云奴儿虽然对他这样做不以为然,可是还是起来帮他找了衣服鞋子,伺候着他穿好衣服,方进石知dào

张大嫂虽然胆大来到京城,可是这里终究是汴梁城,她强盗习惯,肯定是非常早的,城门一开就必然出城了。

方进石走到云奴儿住的院子门口拉开门,只见还在雾气和夜色笼罩着正房门中,一盏灯笼打着向了西院而来,可能正是张大嫂向她妹妹告别来了。

方进石赶紧退了回来,他此时出去,肯定被撞个正着。

他退到这院落的后面,搬了把梯子,翻墙到了隔壁的院子,那里就是黄金绵住的西院了,方进石向了门口走去,只见门口处的灯火下,黄金绵正和她大姐黄金锦站在门口说话,梁翠容站在一边陪伴。

方进石将外衣的衣带解开了些,从后面走了过去,走到近前才去系那个衣带,好似他刚刚起床一般,他向张大嫂笑道:”大姐怎么这么早就走,何不多住几天?”

张大嫂道:“我出来有些时日了,怕家里掂念,山寨家里都离不开我,实在是没法子了。”

方进石和张大嫂客套着,不忘记将衣服穿好,梁翠容看着他从黄金绵住的房屋那里走了出来,神情有些异样,黄金绵看了他很快低下头去,她的心情可能更加复杂一些了。

第201节 山昏寒日斜

几人将张大嫂张夫人送出门外,她来时带了伙计赶了辆不起眼的驴车,出城也不会引人注意。

送走张大嫂,黄金绵自回自己住的西院,她一直都未曾再正眼看过方进石,昨夜方进石气愤而出,她也绝不会主动上来向他说句好话的。

方进石把手放在口边打了个哈欠,说道:“好困。”梁翠容盯着他道:“你昨晚闹腾了一晚上没睡觉么?”

方进石道:“是啊,一个晚上没睡好觉。”

梁翠容道:“我看你是躲到什么墙角屋后受冻了一晚上才没睡好吧,她会让你上她的床?我才不信你有这个本事呢。”

方进石不欲惹她生气,故yì

了道:“你猜的真对,我在后面角落里睡了一夜,好困,我要回去再睡一会儿。”

他走回正房里,鞋子也不脱去,脚伸到床铺外面倒头就睡,梁翠容拍了拍他道:“起来了,天已经亮了还睡。”

方进石心烦的翻了个身,没有理会她,梁翠容稍定了一会儿,蹲下来帮他把鞋子脱掉,将他的脚放在床上,然后拉了被子把他的脚盖好,免得露在外面受冻。

方进石其实还并没有睡着,他的心中忽添了阵阵温暖,梁翠容纵然是没有云奴儿的火辣热烈,有时候还会骂他几句,但都是一心一意的为了他好,真当得上贤良淑德四个字了。

他躺了一会儿,掀起被子的一角看去,梁翠容坐在桌前正聚精会神的看帐册,方进石坐起身来道:“你在看什么?”

梁翠容头也未抬道:“帐目,看看要给施大哥的锦线庄多少钱才合适。”

方进石道:“大哥不会在意,更不会收我的钱的。”

梁翠容道:“施大哥不要,并不是说我们不应该给。”

方进石“噫”了一声道:“好像已经有些时候没看到大哥了。”梁翠容这才抬起头来道:“施大哥要在邢州涿州开分号,已经去了多日,不在汴梁城,连我都知dào

,你竟然不知?”

方进石心中大惭,施全有些日子没登门了,他也是只感到奇怪,竟然并没有去关心问上一下,实在实在是太不应该了,方进石忽然想起冯婉来了,走下床来坐到梁翠容身边道:“我知dào

有个冯婉姑娘对施大哥很好,可是施大哥就是不肯点头,你有没有法子?”

梁翠容奇怪的道:“他为何不点头?”方进石就把施全和王玉梅的事说给她听了一遍,梁翠容赞叹道:“施大哥当真是个重情重义的男子汉大丈夫。”

方进石笑道:“那我就不是了?”梁翠容白了他一眼道:“你差的远了。哎,这件事还真不好说,你何时带我去见一下那位冯姑娘,我见见她的人再说。”

方进石道:“好吧,这几天有空就请冯家兄妹到家里来坐坐,黄金绵说等她爹娘来过之后,就离开这里了。”

梁翠容道:“她去哪里?”方进石摇头道:“我也不知,她没有说。”

梁翠容问道:“你没有留她?”方进石故yì

叹了口气道:”她心不这里,留有何用?”

梁翠容哦了一声,低下头来继xù

看那帐册,定了一下好似漫不经心的道:“我刚刚想了个办法,十之八九可以让她留下再不走了,你却说留下无用,这法子却用不上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帐册看,手指点了上面字迹逐行细阅,方进石听了她这话,心里其实很是想知dào

她有什么办法,可是好像问出来,一定会让她心里很不爽,站在桌前想了半天,终于忍住还是不问了。

梁翠容一直看完了余下的三四页帐册,把帐册合上放好,这才对方进石道:“你不想留下她么?”

方进石不知她问话的意思,就违心了道:“她去意已决,何必强留?留也留不住的。”

梁翠容认真看着他的脸,看了片刻才微一笑了道:“我若是不知你想的什么,也就白当这少夫人了,当真不想留下么?”

方进石坚定的口气道:“当真。”

梁翠容道:“若是我真心实意的答yīng

了呢?也不留下?我可是只答yīng

这一次,过了这次,你这辈子都别想让我答yīng

了。”

方进石立时语塞,这个问题竟然让他起了许久,不停的挠头,梁翠容忍不住了道:“瞧这么个事让你为难成这样了,我想个法子让她留下来,以后好好的对她,不过你也要依我一件事。”

方进石道:“何事?”

梁翠容看后面看着了道:“我要那个云奴儿离开这里,再也不要进这个家门来。”

方进石面上带了一种无奈的神情,抓抓耳朵道:“你又何必一定要这样呢?”

梁翠容刚要说话,外面有人敲了敲门,接着邓安的声音传来:“公子,外面有位自称万俟知事的官儿前来拜访。”

方进石道:“让他到客房等候一下,我就过来。”他回头对梁翠容道:“这人就是刘统引荐给我的,通晓官司衙门的那个官,我去见见他。”

梁翠容道:“回头再和你说那云奴儿的事。”

方进石也不知她准bèi

要说什么,他出了屋子来到前面见客的客房,万俟卨双手背在后面,正在弯腰看他客房墙上挂着的一幅字画。

这幅字画是一幅花鸟,并没有题跋,是方进石后来向赵楷讨要的,赵楷不欲让他张扬,是以刻意的不题字不印章。

万俟卨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抢先向方进石施了一礼道:“方公子。”

方进石笑道:“万俟知事好早,不知忽然来访,可是上次所托之事有望了?”

万俟卨忙道:“确实有些眉目了,因而前来给方公子说道一下。”他忽然转了话题,用手掌示意墙上这幅花鸟图对方进石道:“敢问这幅花鸟是出自何人手笔?还请方公子赐教。”

方进石随意的道:“是在下的一位好朋友随意所作,不知画的如何?可入的万俟知事的眼么?”

万俟卨又贴近了看了一下,道:“此画作真得官家神韵,绝是一流,若真是贵友所作……”他迟疑了一下向方进石恭敬的行了一礼道:“若得方公子引荐得贵友认识,在下三生有幸,没齿不敢负方公子提携引荐之恩。”

他虽然没有说出画作是何人所画,可是这番话说出来,已经证明他已经猜到了这幅画作的作者了,这万俟卨固然品行低下,可是眼光也是绝毒。

方进石笑了道:“万俟知事说笑了,无奈作此画者只怕是不太方便向万俟知事引见。”

万俟卨又再一次行礼道:“在下知dào

方公子多有不便之处,若是公子有幸引荐,在下必定有重礼相谢。”

方进石走回到桌前,坐下来道:“万俟知事还是先说官司吧,若有机会,我会向我的朋友提起万俟知事的。”

万俟卨听了大喜过望,又一次施礼道谢后,这才回到正题道:“方公子上次所提贵朋友的官司,在下连夜回去,请了一个在大理寺作官的同年好友帮忙,到开封府查看了一夜案宗,也去大牢中见过那盐枭的头目了。”

方进石道:“万俟知事的朋友真是帮忙,不知结果如何?”

万俟卨道:“如今那盐枭已经改了口了,过堂时会全部翻供,招认诬陷贵友之事,其实以在下判定,这些盐枭之前并不认识贵友。”

方进石奇怪的道:“那他们为何咬定和我朋友同伙的?”万俟卨道:“因为他们受了别人的威逼利诱,贵友其实是因为一封信的缘故才到他们村的,之前这些盐枭是丝毫不知的。”

方进石道:“如今这封信在何处?”万俟卨道:“谁也不知这封信如今何处了,不过有没有这封信不重yào

了,贵友只是路过那里,正遇到官军捉拿贩盐的强盗,一场误会而已,又有何罪?”

方进石道:“果真如此简单?”万俟卨道:“我起先想着让贵友招认前去买盐,罚些银钱,也就是了,后来发xiàn

贵友几人携带区区十多文钱,谁会拿着这点钱去买盐贩盐?自然只能是路过了。”

方进石想问一下,这金统大一些人中,怎么可能一共加起来只有数十文钱,再细想问这个实在是白痴,当然是那些官差偷拿去了,或者是万俟卨故yì

唆使别人做的了。

方进石又一想道:“可是那日好似有个疯子杀了几个官兵,说是来救我朋友,这可是几百官军都看到的。”

万俟卨道:“这几百个官兵姓甚名谁,谁个知晓站出来作个证?”方进石愣了一下,万俟卨低声道:“此案想必方公子已经暗中使了力,开封府知府蔡知阁心有神会,早已安排妥当,只等两日后过堂做个样子便可放出大牢了。”

方进石听了这万俟卨之言,知他所言不虚,这一切当然是张邦昌暗中使力,开封知府蔡绍心领神会,他还没有怎么运作呢,万俟卨已经将上下打点好了,就将一桩几百个官军亲眼所见的事情灭消掉,这还是一个堂堂的王爷亲自带兵捉拿的呢。

万俟卨刑狱官司精熟,完全不用方进石操心,确实是有一套。

第202节 明朝有封事

二人坐了一会儿,万俟卨道:“方公子,要不要前去开封府看看你的朋友?”方进石想起张邦昌曾让他去开封府找一个叫吕固的官员给他办金统大的案子,还没有去过呢,不如就趁机见见这位吕固,试试口风,顺便也探望一下金统大,就同意了。

万俟卨是想竭力结识他,想要展现一下自己广有门路,所以才邀他前去开封府大牢探望犯人。

二人出来方府,只见大门外万俟卨来时已经雇请了辆大马车,他此次来京中攒足了劲,不惜血本的想要结交到达官贵人,小节上一点也不小气。

方进石坐了他的马车,二人随意聊着,向开封府而来,万俟卨几次试探口风,想问问方进石到底都认识那些高官贵人,他也只是打着哈哈,故作神mì

的。

开封府衙门方进石并不陌生,他现在的身份也还是开封府仓曹中的一个小吏,仓曹是管理官府仓库物资的一个下属部门,和掌管刑狱的法曹并无多大交集,是以诺大的开封府衙,他认识的人只限于自己的小圈子,并不认识那个吕固。

万俟卨倒有个同年好友在开封府法曹中担任不低的职务,万俟卨先去找了人他这位同年出来,和二人见过,方进石就问起吕固,这人一听名字,忙道:“今日正是他值日断案,可能晚些时候才能退堂。”

这吕固是开封府左右二厅的一名推官,开封府所属设左、右厅,每厅推官各一员,分日轮流审判案件,开封府并非总是由开封府府尹亲自断案的,多数时候都是由推官断案的,怪不得张邦昌让方进石去找这位吕固。

反正是无聊着,方进石就提议去看看这位吕固是如何断案的,二人走到南衙口处,只见审案的开封府南衙门口挤了许多人围观,里面大半都是些道人。

也不知怎么忽然有这许多道人到审案的衙门口围观,而且人数众多,似乎一下子汴梁城中的道观都不用打坐画符,全挤来开封府衙看热闹了,深蓝色的道袍黑压压的一大片,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全都有。

方进石挤着走到前面一些,就听到轰声的喝彩声,方进石近前一看,怪不得来这么道人,原来今天被审问的犯人是郭京,也不知他忽然从哪里来的大能量,名声真是一飞冲天,汴梁城中渐渐无人再叫他郭三了,多半都是恭恭敬敬的施上一礼,喊一句“郭真人”或者“郭仙师”。

他上次趁官府不宵禁,指使道人上街闹事,再加上刘统使劲,他虽然名头日盛,可是依旧被开封府的官差捉了来,今日正好是这吕固审他。

此时他竟然是盘坐在开封府大堂的地上,手拿了一柄拂尘,屁股下面的蒲团甚大,直径差不多有九尺,铺了这官衙的半个堂中,由外到内分了黄、红、黑三色,用丝线绣了繁复的莲花,只看这一个蒲团都是价值不菲了。

这众多道人围观,郭京又是极为摆谱,审问的吕固心理压力很大的,若是一个有钱有势的也就罢了,那怕是个大官呢,可是关键这郭京是个道人,还是个声名鹊起的道人,这不能不让吕固掂量掂量了。

这之中最大的一个原因是本朝对道家的推崇,到了宋徽宗这个时期,达到了另外一个高峰,连皇帝自己都封自己为道君皇帝,凡是出家当道人的朝廷都发给俸禄,按阶共分二十九个级别,郭京这样的破落户子弟肯出家做道人,就是看中了有钱可拿。

此时郭京坐在开封府衙的大堂中,吕固问三句他回答一句,态度极为傲慢,但凡他一回答,无论说什么,哪怕是一句“是也”,身后那群围观的道人都是轰天的叫好声,经久才绝,吕固根本就无法审问下去。

方进石看到吕固桌案右面坐了一个瘦瘦的道人,看样子有七八十岁了,一副仙风道骨感觉,吕固说几句,一旦郭京答不上来,这道人就替他说话,吕固竟然是不敢反驳他,这道人地位极高,连皇帝宋徽宗都时常请他入宫讲法。

吕固后来看这案子实在是无法再审下去了,只好草草宣bù

退堂,重新收押,郭京站了起来,手指着堂上的吕固道:“黄口小儿,下月高丽国使节前来请本真人前去讲法传道,识了时期你何以担当?”

这吕固都已经五十余岁,堂堂的一个朝廷官员竟然让他如此喝骂为黄口小儿,再沉的住气也受不了了,怒了回道:“一个贼道也敢如此跋扈,高丽国三十年前早已经不来我朝进贡朝见,之前事辽,如今事金,还请你去讲法?一个下流泼皮会讲什么法来?”他也是有涵盖,骂人也骂得并不恶毒。

郭京冷然道:“道爷说有就有。”

那一边坐着的老道马上道:“郭仙师,当真下月有高丽使节前来么?”

郭京道:“本仙师掐指算来,这批使节已经出发,因此次高丽国不仅带来大量贡品,且送来两位美人同行,行走不便,是以下月才会到达东京。”

他此言一出,且说的极真,连吕固都有些迟疑了,高丽国之前向大宋进贡,因进贡路上被辽所抢,继而引发战事,高丽王向宋求援助,宋朝惧辽国而不理,高丽因而转向辽国进贡,中断联系已达三十多年。

旁边那老道人对吕固道:“贫道想做个保人,先保郭仙师回延庆观,不知吕判事可否?”

吕固道:“素坚道长作保,那敢不从?”郭京却道:“素坚道长何须保我,吕判事,我们打个赌如何,若是下月高丽国没有使节朝觐,或者贡品非我所言,就算我输如何?”

吕固道:“你想赌什么?”郭京大声道:“就赌我项上人头,要是吕判事输了,也不要你的脑袋,只需马上辞官滚出汴梁城,永远不再回来就行了。”

吕固顿时恼火,气上心来,喝道:“我就和你赌上一赌。”郭京大笑道:“好硬气,且看到时你如何狼狈。”他坐蒲团上起身来道:“有素坚道长做保,本仙师可以走了么?”

吕固沉着脸没有说话,郭京向了那老道素坚行了一礼,然后大步向堂外走去。

有衙役官差立时上前阻拦他,素坚老道忙道:“我来写个保状。”吕固挥挥手,这些衙役官差让开道路放郭京离开,他走下堂来,那些围观的道人一下子围上来,众星捧月的护着他离开。

万俟卨道:“这个道人好嚣张跋扈。”方进石只是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衙门退堂完毕,早有人去报了吕固,吕固让方进石和万俟卨进来相见。

方进石二人来到后堂,双方客气了几句,吕固看上去有些疲惫,对方进石道:“张少宰和蔡直阁都有关照,而且贵友之事不过是个误会,后天过个堂就是了。”

方进石郑重的道谢过,吕固道:“此事就这样了,开封府大牢你也是知dào

的,要探监着实麻烦,后天他们就可以出去了,也不急在一时,出去你再和他们相见了。”

方进石想想也是,如果去看金统大和傅选两人,邀功的痕迹不免太过于明显了,反而不好,不见就不见了,他和万俟卨向吕固告辞,方进石好意提醒吕固道:“吕判事小心些郭三。”

吕固道:“一个泼皮道人,怕他何来。”方进石见他固执,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方进石和万俟卨出了开封府衙,此时已经近中午,万俟卨道:“方公子,我知dào

隔了两条街有家酒楼,酒菜甚是有味,请方公子一同去试试菜品如何?”

方进石左右无事,去哪里吃饭都是要吃的,就同意了,二个人乘了马车,转了两个弯就到了后面的那家酒楼中,这酒菜嘛,方进石也没觉得有如何好吃,倒是万俟卨刻意的讨好,就一起喝了几杯。

酒足饭饱,二个人一起出了这酒楼,万俟卨对方进石道:“我去叫车夫赶车过来。”那车夫躲在隔了路的巷子中休息,万俟卨穿了大街,准bèi

向那巷子走。

这酒楼外的大街,是一个大陡坡,酒楼门口正处于低处,青石板铺成的大道,路上有着三三两两的行人,万俟卨走到路中时,听到有人喊了道:“让开让开。”

方进石站在酒楼门口望去,只见路上行人纷纷闪避,原来是三五个汉子推了辆大木轮车从陡坡上直冲了下来,这木轮车上用绳索绑着一个很大的石碑,这几个大汉都是精壮的男子,全都使了全力拉着木轮车,想将车慢点推下这陡坡,无奈车上的石碑过于沉重,道路又陡,只能奋力拉着木轮车,让它尽量的慢一些下坡,同时喊叫着让行人闪避。

万俟卨喝了几杯酒,微有醉意,竟然没有注意到这木轮车直冲过来,待到已经很近了他才看到,想要避让一下,腿脚都不听使唤了。

拉着车的几个大汉眼见要撞到人,这人又是只顾走路,丝毫没有避开的意思,推着车把的大汉无奈之下,只好使力扭了方向,将这木轮车方向转向一边。

木轮车急转方向,擦着万俟卨的身边而过,这石碑过于沉重,速度又快,这几个大汉把持不住,车头重重的倒在地上,车把翻起,那石碑一下子冲断绳索,从车上翻倒滑落在地上。

这推车的几人全都是粗布衣衫,衣服上多有灰尘泥巴,鞋子破旧,一看就是乡下农夫进城来的。推车的是个二十余岁的汉子,这人长相看上去,给人一种憨厚老实的感觉,他挥舞了几下手臂,抬起来试着举高了一下,脸上马上显现出痛苦的神色,石碑太重了,尽lì

扭动木轮车避让行人,竟然伤到了他的臂膀。

几个农夫看了倒在地上的石碑和木轮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全都是带着无奈的神情,这石碑又厚又大,几个人想要再将它扶上木轮车,虽然不能说办不到,也是要费极大的力qì

的。

这石碑一倒地,就有爱看热闹的行人围拢了上来看,一个农夫对那个推车的汉子道:“岳翻,你的手怎么样?有没有事?”

那名叫岳翻的汉子道:“应是没什么事。”先前那农夫道:“只怕我们几个抬不起来,去叫五哥快些过来才行。”另外一个农夫听了马上快步向他们来路的陡坡上走去叫人。

万俟卨方才也是吓了一大跳,现在才回过神来,要是换了旁人,也就罢了,可是他见这几个汉子全都是乡下农夫,他一下子来了劲了,他挤到人群中向了几个汉子大声道:“你们几个乡下赤佬,不想活了是么?”

第203节 主人不相识

几个农夫看到他身穿官服,虽然没有随从跟着,也不敢得罪他,在他喝骂之下也无人敢接他的话,想着任他骂上几句也就是了,可是这万俟卨刚才喝了几杯酒,平日在利州路威风惯了,来到京城连日受挫,心里堵闷,就借着此机会借着酒气越发骂的难听和张狂起来。

这几人虽然是乡下人,可是终有个脾气不那么好的农夫接口道:“这位官爷,你已骂了半日了,且又没撞上你,暂住口好了。”

他这么一说,万俟卨更是恼怒,怒骂着要冲上去打这农夫,那个名叫岳翻的汉子赶紧阻在二人中间,向万俟卨陪罪,万俟卨怒骂着踢打,岳翻为人实在,挨了他两脚也没反抗。

万俟卨骂着,一口浓痰涌了上来,他张口吐到了身边倒着的石碑之上,岳翻看到,陪着笑的脸上很快变了愤nù

之色,他一伸手上去卡住了万俟卨的脖子,恶声道:“你做什么?”

他的力大,万俟卨一被卡了脖子,立时脸色憋的通红,双手使了力去掰岳翻的手,岳翻这样的老实人,轻易不动怒,可是一发起怒来,就如同豹子一样,拦也拦不住的。

方进石原先站在那酒楼前等万俟卨,后来看到他和几个农夫吵了起来,以为他也不过是骂上几句就罢休了,远没有想到这万俟卨竟然不依不饶的了,此时他想挤进圈来,解救一下,还没挤到近前,圈外一个高大汉子已经先他一步,这汉子双手各抓住纠缠的两人手腕,左右一分,两人立时分开,岳翻退后一步,万俟卨却是踉踉跄跄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倒在地。

这汉子向岳翻道:“为何与人厮打起来?”

方进石看这汉子约有二十三四岁年纪,面色红润,身材高大而魁梧,一双眼睛一边大一些一边小一些,看上去微微有些别扭,可是除此之外,这汉子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个非常严肃的人,若是作贼心虚者给他看上一眼,都会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他第二眼的。

这人身穿了一件洗的发白的灰布衫,腰间束着蓝色衣带,一双旧鞋子鞋底前沿已经磨的快要穿了,他的衣衫虽旧,可是给方进石的感觉,这人一出现在众人面前,别人都会不自禁的想听听这人说的话,看看他有何高见。

这是某些人物天生的一种无形的气场,有些人是怎么学也学不来的。他一到当场,先向自己一方的人问责,而不是护短不问原由的先向对方斥责。

岳翻委屈的向这人道:“五哥,他向爹的碑上吐口水。”

方进石这才注意到,那大大的石碑是一方已经刻好的墓碑,正中上面“显考讳岳和大人之灵”九个大字,旁边还有一行小字:“丙午年季冬谷旦相州汤阴县岳门六子立”。

这上面的意思是死者姓岳名和,墓碑是由他的六个儿子在丙午年的十二月某一天立的,这岳和是相州汤阴县人,谷旦是个虚指的日期,仅表示吉利的意思。

难怪岳翻这样的老实人也会怒了,万俟卨骂人也就罢了,可是向人家故去的父亲墓碑上吐口水吐痰,任谁也受不,也难怪这岳翻会立马恼火起来了。

这大小眼的汉子看了墓碑,皱了眉头赶紧上前,用木轮车上的一块红绸布小心的擦去那口痰,这才转过头来对已经站起来的万俟卨道:“这位官爷,舍弟年少不懂事,也许言语多有开罪之处,可辱人逝者,官爷是不是做的过份了些!”

周围围观的百姓也有人道:“是啊,这实在是太过了。”

“逝者为大,这也太欺负人了。”

万俟卨渐渐清醒了许多,他也感觉自己这口痰也实在是太过份了,死者为大,是自古以来尤其是读书人更应该明白的道理,听到围观人的议论,万俟卨怕惹了众怒,也不敢再嚣张,只是沉默了不吭声。

大小眼的汉子又问了句:“官爷何以不敢说话了?”

万俟卨不得不接话道:“实属无意之举,非是我故yì

为之,你还待怎样?”

大小眼汉子还未说话,方进石终于挤了进来,他怕事情闹大,就对万俟卨道:“纵是无意就应该说些好话,赔个不是,怎么能还这么说话呢?”

他都这么说了,万俟卨迟疑了下,走到墓碑前,向那墓碑深深躬了一礼道:“失礼乞罪。”他这么简单的说了四个字算是道歉,行完此礼,快步挤出人群,走往远处的巷子,那大小眼的汉子也没拦着他。

方进石对这汉子道:“兄台莫怪,这狗厮喝多了些。”

这几个农夫看他衣服也算华贵,说话很有礼貌,对这几个乡下人都称之兄台,对他就很有好感,听他替万俟卨陪礼道歉,又骂了他,也就无人去理睬万俟卨,那大小眼汉子道:“看在你的面子上,也就不再和他计较了。”

方进石赶紧道:“多谢兄台给面子了。”他转头向围观的百姓们道:“这碑太重,大伙儿一起搭把手帮忙抬一下,等下兄弟出钱请酒喝。”

他这么一呼,又肯出钱买酒,马上就有围观的百姓围了上来,和这大小眼汉子及他的兄弟乡亲一齐动手,把这墓碑又重新抬到了木轮车上重新用绳索绑好。

方进石依言拿了一贯钱出来买了些吃的东西分给帮忙的众人,他这样又帮忙又给面子的,任谁也不会不喜欢他了,大小眼的汉子望了点了点头他道:“多谢。”

方进石道:“几位一路平安,这就告辞了。”

他转身走到巷子处去找万俟卨,最终也并没有去问这从汤阴来的姓岳汉子的名字。

万俟卨在巷子口等着他,看他过来道:“何必给这乡下赤佬们钱财,若是在我利州路,早已差人捉拿了安个罪名,至少也判个刺配流放。”

方进石听他这话恶毒,也懒得搭理他了,就去巷子里面的马车处上了马车,万俟卨仍不解恨又道:“这帮乡农笨如猪狗,一块儿这么大的墓碑还要从汴梁运回汤阴,乡农就是乡农,不会在他们汤阴县当地做么?”

方进石不悦了道:“别人这么做自有人家的道理,汴梁到汤阴有多远?”

万俟卨道:“三四百多里呢,不是猪狗是什么?”

方进石再也不想理他,一路没搭理着闷坐回到家中,万俟卨自回他的住处了。

方进石回到自己家中,不见梁翠容,问了下人,说是在后院中,方进石就走到后院中,就是那个以前的练武场那里,只见梁翠容站在墙边,不时的丢下手中的一些谷物,来喂养墙角处鸽箱中的两对白鸽。

方进石轻手轻脚的走到她的身后,梁翠容头也没回的问:“如何了?”

他本想着走到近处大喝一声吓她一下,逗个开心,没想到这么轻的脚步都让她听到了,顿感无趣,就叹了气道:“顺利的很,后天金统大和傅选就可以出来了。”

梁翠容把手中的谷物全都都丢给鸽子,这才转过身来道:“既是顺利,你干嘛还要叹气呢?”

方进石道:“我是叹大宋刑狱败坏,他们这样都可以轻易脱身出狱。”

梁翠容道:“这是朝廷上下上行下效,全都如此,你一个布衣百姓又能奈何了?”方进石忽然笑了道:“我不是布衣百姓了,张邦昌许我将陕西的军职调来,总是不会比之前的从七品武功郎再低些吧。”

梁翠容莞尔一笑了道:“从七品,好大的官位,那我也就是七品夫人了。”

方进石笑笑没再接她这个,看着那个鸽箱道:“这两对鸽子是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不知。”

梁翠容道:“你什么事情知dào

了?都买了好几天了,你如今眼里,也只有那个云奴儿了。”

她的话语里竟然也有了一些淡淡的忧伤和无奈,方进石心有愧疚,过去握了她的手道:“我……”

他一时不知如何说话了,梁翠容微微一笑了道:“你想说什么?道歉的话就不用说了。”

方进石道:“为何?”

梁翠容道:“因为没必要,从我想要跟着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dào

我一个人守不住你,当是我杀伐太重,受到一点报应吧。”

方进石道:“你也别总是这么说,你以前是身不由已,你不害别人,别人也会想来害你。”

梁翠容道:“是啊,我本想抽身事外,想后半生陪着你在延州城平平安安的过下去,可是终是不能。”

方进石道:“你是担心我,所以重新回到这汴梁城的。”梁翠容没有说话,她确实是不想再回到这汴梁城了,延州城虽远远没有汴梁繁华,可她在哪里却可以远离争斗,离云内州府又近,可以很容易的就回去看看刘大帅的家人。

可是谁让她当初心慈手软,犯了她们这帮人最不能犯的错误,放过了薛正和赵子平,埋下了祸端,这才不得已重新回到汴梁城了。

方进石望着她道:“你有什么难办的事说给我听听,我来帮你。”

梁翠容忽地笑了道:“哪里还用劳你的大驾了啊,你放心好了,我没有什么难办的事,一切尽在我掌握之中。”

方进石道:“是么?当真没有难办的事?”

梁翠容道:“我骗你何来,景王爷已经往汴梁城赶过来了,他老人家苦心经营十几年了,那些人翻不起什么大风浪的。”

方进石道:“我是真心想帮你一下,给你出出主意也好,可你总是说没什么难办的事。”

梁翠容叹息道:“我难办的事只有老天爷才可以帮到我。”方进石奇怪的道:“何事?”

梁翠容道:“我才不说呢,免得你又动坏心思。”

方进石转念一想,大笑了道:“你不说我就不知了么?这事怪老天爷没用,天下间你敢说有第二个人可以帮你的?”

第204节 江流石不转

能帮忙梁翠容的当然只有他了,她的心里如今最难办到的事,就是怎么才能把肚皮鼓起来。

其实方进石虽然总是安慰她,可是自己有时想想,总会不免有个疑问多想一下:难道后世人的种和前世的女人不匹配?难道我方进石的种子过了保质期了?

可是这样的荒唐想法也只敢自己瞎琢磨一下,不敢和梁翠容提起。

当前他最要紧的事,就是两天以后康王爷赵构的大婚,他要送个什么样的礼物去,康王爷送上喜贴给他一个平民百姓,按理说是莫大的荣耀,可是方进石想到礼品,就觉得头痛。

太贵重的他拿不起,一般的太寒碜,偏偏施全现在又不在京城,想找他商量一下也不没办法,想找秀王问问,前些时候因为黄金绵的事好似秀王非常生气,这些时间秀王府都没有人和他联系,方进石前几天想再去探望一下秀王赵子偁,可是府上人说不在,让他坐了半天冷板凳也没见到赵子偁。

这让方进石感觉有些不爽,以他吃软不吃硬的脾气,他也不愿意再去自讨无趣。

此次康王爷大婚和上次秀王爷大为不同,秀王赵子偁只是皇亲,来送礼祝hè的人多而且复杂,方进石大可以和一些地位不怎么高的人坐在一起吃个喜席,可是康王爷是皇子,虽然是不受宠的皇子,可是绝不会有什么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得去吃这个喜酒,要去一定是极有身份地位的人。

可是送什么礼品去呢,既不会失了面子,又能让他花的起这个钱,这让方进石头痛了半天,他去问梁翠容,梁翠容想了一下,道:“就是把家里所有的东西卖了送礼,可能康王爷也未必看的上眼。”

方进石道:“这倒是真难办了,早知dào

如此不认识这康王就好了。”

梁翠容道:”我倒是想到一件礼品,就只怕到时景王爷怪罪。”方进石道:“这礼品是景王爷的吗?那就算了。”

方进石心里还是对那个断了腿的景王有些怵,总觉得他阴阴怪怪的,不太好惹。

梁翠容道:“哎,谁让我是你方大官人的少夫人呢,走吧,景王爷顶多骂我几句,我还承shòu的起。”

方进石道:“那更不能去要了,我可不想让你受骂。”

梁翠容笑了道:“有了你这句话,我更不怕了,其实我跟了你以后,他就再也不骂我了,面也不见我,有事发消息给我。”

方进石见她这么说了,只好同意,二人一起出门,梁翠容熟门熟路的领着他到了方进石第一次见景王时的那个小楼。

这里看守的人看到梁翠容过来,都对她恭恭敬敬的,梁翠容带了方进石上了二楼,景王此时不在汴梁城中,这里也就没有人在,房门紧锁。

梁翠容让人打开房门,她以前在景王府时极有权势,除了赵子平和景王爷赵骇以外,无人敢惹。

这房中依然弥漫了比较浓的草药味道,地上养了一些毒物,方进石道:“这景王爷真是怪,偏生喜欢养这些毒虫。”

梁翠容道:“他不仅喜养这些毒虫,还喜欢酒呢。”她走到屋角,掀起角落中一个陈旧的大木箱道:“就是这些了。”

方进石凑近了些看去,只见这木箱中整齐的摆了十二个酒坛,酒坛之间用了黑色的烧过的草灰填满,这些黑色草灰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有一股让人吸了昏昏欲睡之感。

这些酒坛全是天蓝色的大肚细脖坛,方进石拿起一个酒坛,走到窗子光亮处细看,这酒坛青瓷烧制,入手甚是光滑,坛身有细细破片开纹。

梁翠容在一边道:“这十二坛酒,是永安县桃花谷酿制桃花酒首推第一的巩老爷子的手艺,至少已经超过二十年年头了,巩老爷子早已过世,他的手艺纵是其子也学的不像,他亲手酿制而成世间现存的九里桃花醇,已是少之又少,喝一坛就少一坛了。”

方进石道:“是么,那我们拿走了,景王爷不是心痛死了?”

梁翠容笑了道:“那也没办法了,谁让你想有面子呢?据我所知,他一共有三箱三十六坛,拿走一箱他还有两箱呢。”

方进石又把手中那酒坛拿到光亮处看了看,不酒坛的瓷片颜色好似又向刚才看过的又有不同,方进石不由脱口而出道:“这酒坛是汝瓷吧。”

梁翠容道:“好似听景王爷说起过,是京西北路汝州官窑烧制,怎么了?”

方进石感觉自己的手都要颤抖起来,别说这些桃花酒是如何难得了,就是这些瓷器,这些汝瓷的酒坛,放到后世都是价值连城的东东啊,天下间流传到后世的汝瓷仅仅只有六十五件,尤其是天蓝色釉的汝瓷,全世界只有可怜的四件!

这十二个天蓝釉的汝瓷,这得值多少钱,换多少美元!

可是他很快的又气馁了,汝瓷最贵,那是后世存世太少,此时的北宋,汝瓷刚刚开始进入官家视线,虽然也算贵气,可是远远比不上这坛子里的酒珍贵,怎么说它也只是个酒坛子,他又无法带回到后世中。

这是方进石到了宋朝以来,第二次意念中对比前生后世,思想有了很重的冲击,他尽管知dào

这些酒坛如今并不特别名贵,可是依然非常非常小心的把手中的酒坛放回到木箱中,梁翠容看他忽然很严肃起来,不仅有些奇怪。

九里桃花醇的坛子虽然名贵,可是还是要送出去的,方进石和梁翠容将这箱九里桃花醇带回家中,方进石马上到大街上买了差不多大小的酒坛子,除了三坛子以外,其它的九坛替换下汝瓷的酒坛子,重新在木箱中摆放好位置,用草灰填充,让人感觉这木箱中原来也只有九坛子酒。

这桃花酒香味极浓,正房之中经他这一折腾,充满了酒香之味道,方进石让邓安去找了几个厚实的大瓦缸,他亲自动手将这九个汝瓷的酒坛子用布包好,分放进几个瓦缸中,和邓安一起抬了,到了自家后院那练武场中,分不同地点深挖了几个大坑,将这些酒坛埋了下去。

邓安看他要掩土,赶紧提醒道:“公子,这酒坛是空的,没放酒。”他以为方进石也像是藏那些女儿红状元红酒一样,等十年二十年后,女儿出嫁儿子高中功名时再挖出来,这位方公子居然是放了空坛子埋进去,也太粗心大意了。

方进石一边掩土一边道:“我就是埋的空坛子,真希望这些瓷器能流传到后世去。”

邓安想着,原来这位方公子今日脑袋变傻了,连梁翠容也感到好笑,实在是想不通他这么做有什么原因,不过她也自知自己的丈夫有时候就是神神叨叨的,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可是后来总是证明他做的对。

她也有此习惯了,所以任着方进石去胡闹,又不是什么大事情,等方进石埋完酒坛子回到房中,梁翠容笑问:“你拿出来这三坛子九里桃花醇,干嘛不一起埋起来?”

方进石道:“这酒实在难得,也许我施大哥也未喝过呢,等他回汴梁来我给他送去尝尝。”

梁翠容叹道:“这许多时日以来,你终于做了件对的住你大哥的事了。”

好事总是接连而来,第二天一大早,张邦昌就差人前来,说方进石之前在陕西时的军职令书已经调到开封府来了,如此之快速的办事效率还是非常让他意wài

的,谢亮大总管还算记得他这位老邻居,整个西北军上百年来从未再从辽国得到一寸土地,他兵不血刃的就得到了辽国云内州的一座县城,虽然这军功最后依然是永兴军洪水营的涂高芝抢去了,可是谢亮还是心知肚明到底是谁的功劳,他虽然不想得罪永兴军主帅范致虚而追究此事,可一旦知dào

了方进石调令进汴梁,他就专门写了书信给张邦昌,力陈其功,用四百里加急送京城里来。

方进石跟着张邦昌派的人到了朝廷中最同的军事机构枢密院,枢密院下面还分有十二房,他去的就是掌管天下将官兵籍的兵籍房中签事,此时到这里也不过是签名花押确认一下而已,要等到真zhèng

有职位给他,还需yào

等些时候。

兵籍房掌管禁军诸路将官差发禁兵、选补卫军文书,十分的繁忙,纵然是有张邦昌的亲随带领着方进石前来,也要排名等候,方进石只得坐到兵籍房的院中等候唱名。

前来办事的军官甚多,这兵籍房的院子很大,到处坐了站了禁军军官,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什么地方的口音都有,乱哄哄的一片。

方进石等了一会儿,听到那令旗兵叫着:“韩世忠,绥德军韩世忠。”跟着墙角有人答yīng

一声,一个高个头军官走了过来。方进石扭头看去,竟然真是在陕西时遇到的那个韩世忠。

方进石心中一喜,高声叫了句:“韩大哥。”这院中军官很多极是吵杂,也可能韩世忠没听到或者听到以为在叫别人,他并未在意,径直的向兵籍房正厅走去。

方进石一急,又大声喊了句:“泼皮韩,韩世忠。”

这泼皮韩三个字,除了他韩世忠外别无分号,后面又喊了他的名字,韩世忠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方进石跳着跑了过来,笑了道:“韩大哥。”

韩世忠看到了方进石,大喜道:“原来是你,我说怎么在这枢密院中也有人知dào

我叫泼皮韩了呢。”

第205节 别鹤栖琴里

韩世忠去年随王渊大军到了江南征方腊,竟然运气逆天的擒拿了方腊,可惜这么大功竟然被他的顶头上司辛宁宗贪没,只给他一个小小的“宣正郎”,韩世忠气愤不过,却又无奈,正好有人推荐他到建雄军中谋事,他就从江南直上汴梁,然后转向建雄军中。

这建雄军的节度使就是王安中,如今镇守在涿州一线,建雄军自五代十国北汉成军,曾有位十分有名的节度使,就是号称“杨无dí

”的杨业,建雄军向来对辽作战,胜多败少,在北方很有些名气的。

韩世忠到这枢密院兵籍院中就是为了转换军籍,本来这样的事是无需他自己亲自过来,但是韩世忠一来想感受一下汴梁城的繁华,过几天舒心的日子,二来他也想看看这枢密院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地方,就自己跑过来了。

韩世忠不敢和他久聊,急急的先去签事将官文书,不久又轮到方进石签事文书,一通的琐事签下来,都已经过了中午了。

韩世忠看看方进石笑道:“如今你是从七品的武功郎,我是正七品的宣正郎,我还是比你大一级。”方进石道:“韩大哥如今只是个七品,可是以后定可位列三公,掌管这枢密院。”

韩世忠赶紧小心的四周看看道:“那个疯书生史浩的鬼话,你也信的?”

方进石嘻嘻笑了,二人一起出了枢密院兵籍院的门口,方进石道:“我们兄弟重逢,不如去喝上两杯?”

韩世忠竟然是为难道:“今日午后还有些要紧事情要办,此时要赶回去了,只怕这酒喝不成了。”方进石道:“那就明日好了。”韩世忠道:“明日一大早,我就要启程赶往涿州,怕也是不成。”

方进石道:“那就今日晚上如何?”

韩世忠为难道:“今晚要陪着内子去见一个极重yào

的朋友,怕也是不成。”

方进石笑道:“原来是嫂夫人也跟着来了,怪不得了,只是若不和韩大哥喝上几杯,实在不够朋友了。”

韩世忠道:“那……实在是对不住兄弟了。”

方进石笑道:“既然韩大哥有重yào

的事,也是没办法的事,若是今晚你们见过那朋友时候尚早,我就在家中摆酒静候着,或是若你们那位朋友不嫌,就全到我家中坐坐如何?我也想多认识一些朋友。”

韩世忠道:“这位朋友身份有些特殊,怕是不成了。”方进石叹息了道:“那真是可惜。”

二人又在门口聊了几句,这才惜别,回来的路上,方进石还在想着,也不知韩世忠的那位重yào

的朋友到底是谁,身份有何特殊的。

到了傍晚时分,家中准bèi

开饭,方进石和梁翠容坐在正房里刚把饭碗拿起来,邓安从外面进来道:“外面有位姓韩的军爷求见。”

方进石喜道:“这韩泼皮不是说不来么。”他放下饭碗走出门外,只见幕色中两辆马车停下门口,韩世忠站在第一辆马车前,他一看到方进石出门来,就迎上前道:“我带了内人和朋友一起过来,不会太唐突了吧。”

方进石道:“韩大哥说这样的话就太见外了,快请快请。”

韩世忠走到第二辆马车前道:“下车了。”

车帘掀起,一个女子从里面出来,她看上去个头不高,长的也不算甚美貌,可是眉间却有一种英气,她看起来身材似乎是柔弱,可是却直接从较高的马车上跃了下来,韩世忠伸手相扶,然后对方进石道:“这是内子梁氏。”

方进石见她竟然不是在陕西时见到的韩世忠的夫人白氏,想是韩世忠又娶的新夫人,就依礼躬身道:“见过嫂夫人。”

那女子也回了一礼道:“见过方公子。”方进石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忽然心中一震,不由脱口道:“你是梁红……”他猛然察觉直呼韩世忠夫人的名字是很不礼貌的事,赶紧住口。

那女子嫣然一笑,大大方方的道:“我是梁红玉,方公子怎会知dào

我的名字?以前方公子见过我?”

方进石道:“未曾见过,只是好似听人说过。”他这话漏洞太大,梁红玉奇怪了道:“我久在江南,第一次来到这汴梁城,何以方公子会听说过我的名字。”

只听她身后马车上一个女子笑了道:“这不正是说你的名头太响了么?”

方进石转过头来,只见马车前已经站了一个千娇百媚的女人,这女人让天下间任何男人见了都会多望上几眼,正是那位天下绝色的飞将军李师师。

方进石恍然大悟,韩世忠说那位朋友身份有些特殊,说的就是李师师,只是方进石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这韩世忠一个低级军官大老粗,如何和这天下闻名的李师师成了朋友了。

方进石赶紧上前了道:“原来是师师姑娘大驾光临,实在是……实在是蓬荜生辉啊。”

李师师踩了矮凳下了马车,这才笑着道:“我听韩军头说他的朋友是方公子,就过来看看了。”

方进石听到这天下闻名的李师师都记得住他姓方,而且是专程过来的,立时感觉极有面子,他连忙把韩世忠三人让进门来。

梁红玉笑了对李师师道:“还以为你随口说说的,原来你真的认识方公子。”

李师师道:“他是郓王爷的朋友,我们见过一次的。”她转了头向方进石道:“你和那位云姑娘如何了?”

方进石忙道:“她现就在后面,我让人去叫她过来。”

李师师道:“这次要好好听听她弹的曲了。”她转向梁红玉道:“这位云奴儿之前是沉香楼的头牌,琴艺一流的好。”

梁红玉笑道:“谁敢在你面前说琴弹的好,岂不是自取其辱么?”李师师道:“我是阳春之曲,和者必寡;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方公子的这位新夫人,琴艺也是很让我佩服的。”

方进石见她和梁红玉说话,似乎毫无间隙,可见两人以前相熟,这就明白了何以李师师会和韩世忠认识了,因为梁红玉跟了韩世忠的缘故。

梁红玉其实也是出身于勾栏瓦肆,早在小时候就和李师师认识,她们是同一个乐师教出来的,私底下关系很好,只是梁红玉颠沛流离的,这才数年不见,两人际遇大为不同了,梁红玉此次跟随韩世忠到了汴梁城,就来看望这位幼时好友。

方进石将三位请进正庭房中,梁翠容知dào

来了客人,从后面让人泡好上等的茶水端了上来,梁红玉看到她端庄秀丽,大气不凡,就客气了道:“这位就是那位云氏夫人了么?”

方进石急忙道:“不是,她是内人梁氏,真是巧了,你们是同姓。”梁红玉陪了笑道:“那我们可是要好好认识一下。”

李师师看梁翠容婉约秀丽,肤色似雪,个头虽然小了些,可是却有一种凌霸之气,不禁赞了道:“方公子真好福气,家中原来还有一位这么美貌秀气的少夫人。”

梁翠容道:“师师姑娘过奖了。”方进石道:“师师姑娘也别客套了,韩大哥,我们就在这里摆酒如何?”

韩世忠道:“客随主便。”

方进石就让人在这前庭房中摆上酒席,他本想着拿出一坛子上好的桃花酒来招待李师师这样的贵客,可是想到韩世忠这个酒鬼,再好的酒也是糟蹋了,就断了这个想法。

过了不大功夫,云奴儿从后面过来,梁翠容见她过来,就告辞回自己房中,方进石也由着她,梁红玉看云奴儿也是如此美貌,不禁对方进石道:“你真是太有福气了,这汴梁城中的最美丽的女子,除了皇城内,哪里也比不是你府上了。”

梁红玉心直口快,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女人,方进石听了她的称赞,顿时觉得心理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对云奴儿道:“师师姑娘上次给你的那个琴谱你练的如何了?正好两位大行家在此,不如请她们再教授一二。”

云奴儿点头答yīng

,让人回去取了自己的琴过来,纤指轻抚,流水般的弹了一曲,她想着要给足方进石面子,不能失误让李师师低看,就弹了自己虽拿手最熟悉的那曲子《小雅》。

一曲既终,李师师赞道:“这首《小雅》弹起来固然不难,可是要弹的这么随意自如,却是非下苦功不可,我的琴师弹了几十年也不过如此了,我也总弹不了这么缓急收放自如的。”

云奴儿道:“师师姑娘过赞了,云奴儿也是不敢班门弄斧,才弹的这简单些的曲子,难些的终是不敢的。”

李师师感叹道:“其实我们弹琴的都知dào

,越是不难的曲子,也越是能听出功底出来,听到这个曲子,我总是能想起当年练琴的苦来,你的琴艺也许灵动稍逊,可是底蕴却是十足了。”

云奴儿低了头想了一下,抬头道:“家中还有一位姐姐抚琴甚佳,她的琴声清灵透彻,强我十倍,我怎么学也是学不会的。”

李师师道:“方公子府中还有一位抚琴高手?能否请出来试抚一曲?”

方进石知dào

云奴儿说的是黄金绵,李师师这么说了,不请她出来好似说不过去,可是想让黄金绵出来抚琴,却有点小小的难处了,她毕竟是不太好请的。

在她眼中,李师师的名气再大,也许就不过是个乐伎而已,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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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节 双泪落君前

方进石放下酒杯道:“好,我去叫。”

云奴儿自去招呼李师师梁红玉她们,三人都自出勾栏院,反倒是有共同的话题说。

方进石走的很慢,因为他要想着怎么才可以说的动黄金绵前去弹奏一曲给李师师听,她虽然也不过是个丫头身份,可是骨子里傲气的很,她想去做的事谁也挡不住,比如说来到这方家做小妾,可是不想去做的,任何人也勉强不得,比如说秀王赵子偁让她挑选夫君。

他走到了西院的门前,也没想到个好的说辞让黄金绵无法拒绝,硬着头皮敲了敲门,开门的刘嫂看到是他,高兴的道:“公子来了。”

方进石点头道:“黄姑娘可在?”刘嫂连忙道:“在的在的。”

她把方进石让进院中,小跑着去报于黄金绵知dào

,在她的眼中,方进石长久不来这西院中,也从不在这里过夜,是一件很让她感觉愤愤不平的事,内心也实在是为黄金绵着急,她是过来人,总是觉得像黄金绵这样的独守闺房很是不值。

方进石直走到房门口,黄金绵也未见出来迎接,只有刘嫂满面堆笑的请他坐到桌前,为他倒了一杯热茶。

黄金绵甚至连抬头望上他一眼也未曾,她正自顾着在写一幅字,红烛耀下,她秀眉微蹙,低首握了羊毫笔,在一张纸上写着数十行字,全都是工整的楷体字。

方进石见黄金绵不理睬,喝了两口茶也觉得无味,就站起身来踱到近前,只见黄金绵又是作了首词:

日暮晚云收,掩却凄凉向小楼。

岂必黄昏识寂寞,无由。

倦任清江颠倒流。

颦浅愈温柔,看尽繁华画梦休。

一曲桃夭多少事,绸缪。

漫理瑶琴又一秋。

这是一首《南乡子》词牌,方进石粗通词诗,读得懂她的这首词主要讲的还是“凄凉、寂寞”,他站在一边看着黄金绵将这首词写完,心里不免有些不痛快,黄金绵始终是没有抬头看他,可是最后一行的字体,却明显的比前几行逊色少许,也许是方进石站在身旁,终不能心情完全平静下来。

黄金绵收了毛笔,再重新审视一下自己的作品,方进石赞了道:“好字,好词。”

黄金绵终于抬起头来望了他道:“这词好在哪里?”

方进石一呆,黄金绵脸上毫无一丝笑意,直直的看着他,方进石只得无奈的道:“黄姑娘写的,定是好词了。”

他明知说这样空洞的好听话,对黄金绵没有任何效果,可是实在是无话可说,只能这样说了,黄金绵道:“你当真以为这是首好词么?”方进石只好无奈的笑了笑,没有接她,黄金绵道:“这首词写一个女人无奈凄凉,思念自己之前的意中人,你也觉得是好词么?”

方进石道:“每个人都会有难过的时候,世间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谁都会有无奈的。”

黄金绵步步紧逼着问道:“可是这个女人是你的妾室,无奈之事是因为不能和她意中的人双栖双飞,你也不愤nù

么?”

方进石只得道:“我……我当然心里不快。”

黄金绵道:“我那何以看不到你有愤nù

之色?即不打我也不骂我,还称赞我写的好词,天下间还有像你这般懦弱窝囊的男人么?”

方进石让她这话噎得哑口无言,本来想着好好给她说说让她去弹个曲子而已,却没来由的让她这样嘲骂,心里怒气慢慢升腾。

刘嫂看形势不对,赶紧过来想要劝一劝,她刚说了句:“黄二姐……”黄金绵就道:“刘嫂,你先回自己房里去。”

刘嫂叹了口气,只得自己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黄金绵盯着方进石看,似乎准bèi

着和他大吵一场,方进石心想:她不知又吃错了什么药,今日找寻着来吵架。

这时,一阵寒风吹过,那窗格子竟是没有关上,顿时将桌上烛火吹熄,房内陷入一片黑暗,黄金绵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方进石走到窗前,伸手把窗子关好,缓缓的道:“怎么连窗子也不关上,这么冷的天。”

黄金绵忽然骂道:“你这个懦夫,你难道连骂人都不会么?怎么从不见你骂过别人?你是个蠢才,蠢猪!”

方进石站在窗前,头也未曾回过来,好似没听到她的痛骂,反而自言自语的道:“这窗子关不紧了,明日要记得找木匠前来修一下才成。”

黄金绵发狂的冲到他面前,伸手抓了他的衣襟骂道:“你听到了没有,我在骂你是懦夫,是蠢猪。”

方进石使力掰开她的手,整理了一下衣襟道:“你骂就骂了,我不会和你吵的。”

黄金绵怒了道:“你为何不和我吵?”

方进石道:“你自己不痛快,我何必要让你扰的也不痛快了,对我有何好处?”

黄金绵猛然愣住,定了一下,伸手拿了身边桌子上的那首词,狂怒的将它撕成粉碎,气恼的丢在地上,又一脚把凳子踢翻,怒道:“是了,全天下就我一人不痛快,我快要疯掉了,连找个人和我吵吵架都没有。”

她骂完了,最终一下子蹲在地上,许久没有什么动静。

方进石心里可怜起她来了,虽然她钟情的是秀王赵子偁,虽然她这么痛骂着方进石,可是她绝对是一个性情中人,和梁翠容的沉稳大气,云奴儿的媚眼如丝,完全是相反的类型,她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都会从表面显露出来,从不作假。

他走到桌前,用火折子去点燃了烛台,火光刚刚点起,黄金绵忽地从地上站起,冲到桌前挥臂将烛台打翻,烛台从桌面上落到地上,顿时熄灭。

在这短短的光亮时间中,方进石已然看到她泪流满面,他挠挠头皮,想要上前安慰两句,一时词穷,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

黄金绵打翻烛台,是不想让他看到在哭,也许今日对她来说,是个值得记念的日子,这日子或者和赵子偁有关,才让她脾气变得忽然狂燥,终是管不住自己。

方进石站在那里很久,虽然不怕别人说孤男寡女黑暗独处一室,可是想着前面李师师等人还在等他,总是不能太久不回去,他叹了口气,慢慢走到门口,推开房门,回头说了句:“我走了。”

方进石慢慢走到院中,听到身后黄金绵叫了声:“等一下。”

他转过身来,房中虽然没有灯火,可依稀可辨黄金绵依在门前,方进石没有说话,在等黄金绵开口。

黄金绵迟了一下才道:“你来找我,可有什么事么?”她终还是想到方进石无事不登三宝殿,来寻她定是有事了,方进石僵笑了一下道:“没什么事,只是路过来看看你。”

黄金绵却不信他的话,尽量用平淡的语气道:“你说吧。”

方进石只好道:“前面来了位重yào

的客人,想听听你弹的琴,不过算了。”

黄金绵道:“既是重yào

的客人,怎能让人家失望而回,有你那个小妾在,你还要找我,我怎能不去?”

方进石道:“今晚你心情欠佳,还是改日吧。”

黄金绵道:“你先回去多留客人片刻,我洗一下脸就过来,你放心好了。”

方进石想要再说什么,又觉得坚持不让她去弹这个琴又不给她面子,他转身离开这西院,到了前庭正房中,云奴儿看他一个人回来,悄声问:“怎么没请到么?”

方进石低声道:“她一会儿过来。”他又面带着微笑向李师师道:“师师姑娘久等了,抚琴者很快就来,实在抱歉的很。”

梁红玉起身道:“夜色已深,久留总是不便,不如改日你亲自带上那位姑娘向师师求教了。”

韩世忠也道:“还是改日再听琴了,听了一个晚上了,已够了。”他是个粗人,却难得这么耐心的陪着梁红玉李师师做了这雅事,实属是爱妻心实。

方进石微一沉吟就道:“也好,来日方长吧。”他想着黄金绵就算是前来弹琴,可能心情激荡未平,水平也会大打折扣,还是算了。

韩世忠和方进石客套几句,方进石送他们前去门口,待到那高大的照壁前时,听到身后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几位不是要听抚琴么,怎地这么快就走了。”

几人转过头来,只见屋檐挑着的不太亮的灯笼下,院子的一棵树下一个女人抱着琴站在那里,正是黄金绵。

方进石只好道:“几位客人有要事,只能等下次了。”

黄金绵走近几步,到了院中的石桌前,把手中的琴放在石桌上道:“十三弦,久不弹,客人请自便了。”原来她抱来的并非是琴,而是十三根弦的古筝。

她说了请客人自便,就是让客人不用理她了,黄金绵坐下来,按了古筝的岳山,弹出头一个音符出来。

此时她坐在灯火辉煌处,脸上一片平静,火光照耀在她的面上,从侧面看,是一位秀丽美貌的女子,她从未在别人面前展示过筝艺,此时弹了起来,声音开始平缓,渐渐骤急,便如算盘珠子丢落在盘子中的那种声响,又似乎是一人一骑,独自走在空旷的天地间,马铃声脆响,悦耳动听,她的手指越来越快,后面就如万马千军交战,筝弦之上发出金铁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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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节 天下伤心处

李师师几人本待要走,可是听她筝音响起,竟然驻足听她弹奏。

黄金绵越弹越急,筝间连绵不绝,就算是站在近前也已看不清楚她的手指轨迹了,弹到急处,“叮”的一声脆响,一根筝弦飞起,竟让她弹的断了,筝弦锋利,已经割伤了她的手指,可是她竟然未停,又弹了下去,等到曲终,又是一根弦断。

乐声停止,黄金绵直起腰来,怔怔的望着眼前的古筝,她胸口起伏,微微喘气,好似累极。

这首曲子本不需yào

弹的这么急促,可是她心情郁闷,将心中的烦恼全都发泄在这古筝之上,开头还是原曲,等到后面,曲子全然随她弹奏,已经面目全非,是一首新曲了。

过了良久,竟然是无人先开口说话,半天了李师师才问梁红玉道:“依你来看,她弹的如何?”

梁红玉明显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以原来这首《战雀台》曲子来说,她弹的一错再错了,可是弹得当真极好,让听到的人热血沸腾,却又唏嘘不已,直想呼可惜可叹不成。”

李师师长出了一口气才道:“是啊,这是我数年以来,听到的最热血的曲子了,若是那人听到,必然赏百金不可。”

她说的那人,谁也不敢再问是谁,谁都知dào

她说的那人,指的就是当朝官家宋徽宗,以赵佶的喜好和修养,听到这样的弹奏,必然赏上百金不可。

方进石抓了抓耳朵也不说话,李师师转过身来问他道:“她是你什么人?”

方进石尴尬的笑了道:“她……她是我一个亲戚。”

李师师哦了一声,道:“不知能否请她到我矾楼中再弹一次此曲?”

以李师师的名头和地位,若能到矾楼中弹奏一曲,必定可能名声远扬,多少乐师歌伎,甚至是王孙贵族都希望有这个机会,更何况方才李师师话里有话,就是想让她到矾楼弹上一曲,让“那人”听听。

方进石却是不便替黄金绵作主,忙道:“这个么……”他望向黄金绵,询问她的意见,黄金绵平淡的道:“我不方便到外面抛头露面,多谢。”

李师师道:“也不算是抛头露面,不过是在静室中,隔了帘子弹奏一曲给一个人听听而已。”

黄金绵道:“若是去了,只怕有损夫家名节,还请见谅。”她又对方进石道:“你别想着让我去。”

她这个话说出来,李师师恍然大悟,马上打消了让她去矾楼给皇帝赵佶弹奏的念头,人家是良家妇人,只怕赵佶听得兴起,非要见见弹奏之人不可,那就不太好说了。

李师师马上道:“那就不强人所难了,走吧。”她当前出门,去上了马车,方进石送韩世忠夫妇一起走了,看着他们走远,这才回来关上大门。

第208节 心若冰将释

方进石也回过头来看了看那房屋,只是说了句:“我们回去了。”

二人到了门口上了马车,一路向城中行来,走了一程,梁翠容终于忍不住道:“云奴儿到底如何处理,你有句话行不行?”

方进石平静的道:“以你的看法,应该如何呢?”

梁翠容道:“你是一家之主,你说了算。”

方进石淡淡的道:“那就我们谁也不说什么别的话,当什么都不知dào

,什么也不变好不好?”

梁翠容别过头去,有些气恼了道:“你中她的毒太深了,这样都能忍了她。”稍定了一下她又道:“这样好了,若是让她离开,我帮你想个办法留住黄姑娘,让她心甘情愿的给你做小,这样总成了吧?”

方进石微微一笑了道:“黄金绵心中另有秀王,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呢?这男女之情是半分也勉强不得的,你又有何办法?若是她真心想走,我绝不会留着。”

梁翠容道:“我自有办法,黄姑娘才艺一流,家世清白,论长相身段,哪一样比那云奴儿差了。”

方进石道:“她的去留,全都由着她,我不管,你也别多事。”梁翠容撇了撇嘴,有些不屑,转过话题笑问:“那我呢?我要是有一天真心想走,你留还是不留?”

方进石诚恳的道:“若是你,我一定要留下的,我什么都不会都不懂,离开了你只怕连饭都吃不饱了,你要是想要离开我,我非抱着你的腿大哭不让你离开了不可。”

梁翠容给他说的一乐,低骂道:“你就是什么都不好,什么都不会,还总是气我,可就是会说一些我喜欢听的话,偏偏我听了再生气也会不气了。”

方进石笑道:“那是你心地好,她那么可怜了,就不要和她计较留下她好不好?”

梁翠容脸色一紧,道:“她可怜?都是装出来骗你的,若是她真的可怜,如何统领得了辽国上百人的属下?再说了,她接近你,根本就不是喜欢你想嫁给你,是另有目的的。”

方进石道:”她有什么目的?”

梁翠容咬牙道:“她是薛正派过来离间我们,想让你抛弃我的。”

方进石去握了她的手道:“那她有没有办成?天下间没有人可能办到,除非我死了。”梁翠容大为感动,伸手去掩了他的口道:“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们这个行当,是很忌讳说这个字的。”

杀手暗探这些行当,天天游走在生死之间,却是十分讨厌说这个死字,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一语成谶了。

方进石放下她的手,轻声道:“其实她也是很可怜的人,无论是不是假装的都是事实,她无父母兄弟,辽国已亡,故土难回,许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已的,她再强也是个女人,辽人内斗,她的状况已经不像以前了,我感觉的出她想安稳下来,再不想过那种以前的日子了,你不是也是这样的想法吗?”

梁翠容低下去头,她虽然没再说什么,可是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方进石又道:“她又不是要求多高,只不过想找个安身之所,以她的的身段相貌,找个什么样的地方安身也不难,只是跟着我了,做人总是要有些良心不是么?多少烟花女子做了别人的小妾,也没有听说败了门风,留人一线天地,她一辈子都会说你的好的。”

梁翠容又叹了一口气道:“总是我做恶人,明明是来和我抢男人的,话却说的这么富丽堂皇,让人驳无可驳的。”

方进石搂过她的腰间柔声了道:“黄姑娘的事暂且由她,云奴儿你留下她,只要她没有什么外心,我就此生守着你们两个女人,再也不找了。”

梁翠容道:“当真?”

方进石认真的道:“我何必骗你?你说过不超过三个女人,我答yīng

过你的,黄金绵过些日子走了,只有你们两个,也没有超过三这个数。”

梁翠容道:“那我就再大方一次,只是若她想使坏害人,你可不能护着她。”方进石笑了道:“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这你放心好了。”

梁翠容道:“你就是太能忍了,什么都不在乎一样。”

方进石笑了道:“其实你不还是一样,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你还不是一样的骗我,若是我和你计较,我就娶不到你了。”

梁翠容嘻嘻笑了道:“谁让你一看就感觉老实好骗,不骗你骗哪个?不过后来却是倒了个颠倒,我反而被你骗到手了。”她这么说话了,心情已经大好,方进石抱过她坐到自己怀中,去亲了她的耳垂,低笑了道:“你这身衣服真好kàn

,好久没看到你穿这样的衣服了。”

梁翠容吃吃笑道:“又胡说,前些日子我还拿出来穿过一次。”方进石笑道:“方才我看你在那里威风八面,想着你晚上和我睡觉时娇声娇气的,太不一样了,肚子里都在笑。”

梁翠容一手勾了他的脖子,另外一手伸拳头在他胸膛上捶了两拳,娇骂了道:“让你乱说。”然后却又全身扑到他的怀里抱了他的脖子,伸手进他的后脖领里笑道:“又一只泥鳅。”

她是想起了当日在延州城里那个后花园中的场景,方进石也是嘻嘻笑了,去抚摸揉了她的胸口笑了道:“我要做馒头吃。”

女人就是这样,尤其是梁翠容这样的女人,方进石是最有办法的,无论她有多气恼,也总是很快让他哄的高兴起来。

第209节 桃花明薄暮

傍晚。

华灯初上。

徐王府的后门处热闹起来,这里是徐王府一些靠技艺的仆从收工可以出府的时辰,府中的一些花匠、武师、马夫、郎中、裁缝等等仆从,只要不是值日,就可以趁这个时机外出,要么回家,要么到街上闲逛。

相应的,后门处有些商贩看准时机,挑了灯笼在对面附近做些小买卖,挣这些仆从的钱,徐王府人数众多,生意当是不错。

蹴鞠者当然也是这个时辰出门,而且不用晚上值日,所以都会这样时候出去。

那罗延高宠慢慢随着人流走出徐王府的后门,忽然背后被人轻拍了一掌,他回去一看,原来是一起蹴鞠的两个伙伴,一人道:“那罗延,走啊,去春香楼喝几杯。”

高宠陪笑了道:“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另外一人调笑他道:“你又不去喝花酒又不赌的,留着钱让它生钱崽么?”

高宠尚未回答,先前那人道:“那罗延存着钱娶婆娘呢,哪像咱们……走吧走吧。”高宠也不辩驳,脸上带着笑容拱手相送,这两人相互扶着大笑而去。

高宠直起腰来,他确实有些饿了,想到前面的小巷子中吃一碗面,就向那巷子走去。

这徐王府后门的道边栽种了许多大柳树,他慢慢走到最近的一棵柳树旁时,冷不防的从柳树后跃出一人,喝了一声,出现在他面前。

这人并无恶意,只是忽然出现吓他一下,开个玩笑,高宠并没有让这人吓到,借着有些昏暗的灯光望去,突然出现的这人身材矮小,腰身纤细,脸上带着顽皮的笑容,嘻嘻的看着他。

他穿了一衣下人仆从的青衣小帽,正是徐王府中最下等的小厮的穿着,虽然这衣服已然够小,可是他的双手依然不能衣袖中完全伸出,腰间的衣带束的又细又紧,反而将胸前显得有些凸起,裤子又太宽,鞋子太大,看上去十分的臃肿,小小的帽子盖不完全下面的长头发,脸颊边几缕披散下来。

她的衣服极不合身,可是脸上却洋溢着喜悦和欢快的笑容,笑嘻嘻的望着高宠。

高宠眼前一亮,她虽然穿了男装,可是眼前却晃动着清秀的少女脸庞,高宠要花上些许时间,才能确定眼前的少女是柔福帝姬赵多富,而不是静慧。

她二人虽然长的极像,可是还是稍有不同的,赵多富热情洋溢,喜欢玩闹,说话直来直去;静慧说话轻柔,平日里小心翼翼,总是一本正经,从不和人玩笑。

高宠一笑,露出极白的牙齿,刚要开口说话,赵多富道:“你的牙齿好白。”高宠马上收了笑容,闭上嘴巴,好似不让她再看到一般。

赵多富看他忽然收口不语,不禁问道:“你怎么了?我穿成这样不认得我了?”她整了整衣服又向高宠凑近了一步,将自己的脸朝向灯火一侧,好让高宠看的更清楚一些。

高宠只好开口道:“当然认得,你怎么穿成这样了?”

赵多富微笑了道:“当然是为了能来看你了,要不是穿这件衣服,就总是有一群人跟着来,骂也骂不走的,讨厌的紧。”

高宠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赵多富道:“没到多久,我是算着时辰来的,太早不行,太晚了就呆不了多大功夫,也是不行。”

高宠道:“真是难为你了。”

赵多富嘻嘻笑了道:“别的也不太难,最难的是怎么找到这身衣服,然后去哪里换衣服。”

高宠“哦”了一声,刚要说话,身后一队巡逻的官军走过,赵多富忙得将身形藏在大柳树的后面,直到等官军走过,才又重出来道:“我们不要站在这里了。”

高宠问道:“那去哪里?”赵多富道:“你方才向那边走去,想去哪里?”

高宠老老实实的道:“我想去前面的巷子里吃碗面。”

赵多富上前挽了他的手臂道:“那走吧。”她的动作自然至极,并无做作扭捏的模样,高宠只好和她并肩一起走向那小巷子。

二人走着,赵多富低声道:“方才我听别人和你说娶婆娘,婆娘是什么?是夫人么?”高宠道:“有些地方乡下人管妻子叫婆娘的。”

赵多富低笑了道:“你们家乡呢?也这么叫么?”

高宠道:“我们家乡的农夫也是这么叫的。”赵多富掩了口笑道:“明儿我就给我爹爹说,他有几百个婆娘。”

高宠顿时收了笑容,她的爹爹就是当今天子,大宋皇帝宋徽宗,他极是宠爱自己的这个二十女儿,赵多富可以和他这么说笑,可是高宠听到“我爹爹”三个字,不自主的肃然起来。

好在赵多富没有再多说下去,那小巷子并不远,两个人很快走到了。

高宠在巷子口停下脚步道:“我原来想在这里吃碗面。”赵多富仰起头望着他道:“那就吃吧。”

高宠的意思是以她公主帝姬之尊,怎能在这又黑又狭窄的小巷子里吃上一碗面,不如换个高档一些的酒楼,可是看她这么说了,也就算了。

这卖面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伯伯,摊位也是两张矮桌几只小凳,一盏昏暗的小油灯,此时也没有什么人来光顾他的生意,高宠二人走到近前,老伯伯用围裙擦了擦手道:“还是来一大碗清汤面?”

这高宠最近经常晚上来光顾,吃上一大碗的清汤面,这老伯也已经认识他了,高宠没有回答,回头看着赵多富道:“你要不要吃?”

赵多富微笑着摇摇头,高宠走上前去道:“老伯,要一大碗清汤面,多放些花椒。”老伯伯应上一声,就走到炉火前张罗。

高宠走到小桌前道:“坐吧。”他自己坐了下来,赵多富却没有坐,她走到老伯身后道:“老伯,要一大碗清汤面,多放些花椒。”

这句话和高宠说的一字不差,老伯赶紧回过头来道:“好好好,很快的就好。”

赵多富这才到了矮桌前坐到了高宠的对面,她依然带着笑低声问:“是这么叫的么?”

高宠一愣,这才明白,赵多富之前从来没有到外面吃过饭,更不会到这样一个污垢肮脏的小面摊上吃过饭,也就没有机会向店家点菜叫饭,她什么都透着新鲜,所以刻意的去学着高宠。

高宠道:“是这么叫的,只是那大碗很大,怕是你吃不完。”

赵多富道:“是么?”她伸手去扯了高宠的衣袖看了看道:“你的袖子破了。”

高宠转了手臂看了看,衣服袖口处不知何时挂了个洞,他也不在意的道:“没事,回头找裁缝补一下就好。”

赵多富道:“我看她们很会刺绣的,我却不会,连补个衣服也是不会。”皇城内的衣服当然是不需yào

破了补补丁再穿的,不过赵多富难得知dào

衣服是可以打补丁的,对她来说也是不易了。

她说的“她们”,高宠也不敢问指的是谁,不过想来不是妃子们就是宫女了,高宠道:“你会这个也没什么用的。”

赵多富软语了道:“怎么会用不上?你的衣服破了我可以帮你补一下的,这样你就可以不用再穿着破洞的衣服了。”高宠不自禁的看了对面的赵多富一眼,以她帝姬的身份,这么美丽的少女,能说出这样的话语来,高宠心里感觉甚是甜蜜,赵多富坐在对面,双手十指交叉支在矮桌面上,下巴放在手腕上,正温情似水的望着他。

一条黑暗的小巷子,一张沾满油污的矮桌,那盏破旧油灯里的灯油里可能混了水,时不时发出“啵啵”的轻响,由于有了这位美貌可人的青春少女相伴,就让高宠感觉到了这里是那么的美好,寒冷的冬夜也好似温暖起来。

老伯伯将两碗做好,端放在两人面前,赵多富看着眼前的大碗有些傻眼,因为这碗实在是太大了,就是一个小瓷盆子,她平时吃饭的碗,都是和她的拳头大小差不多,全是上等细瓷,而眼前的这个大碗不仅大,而且是烧制粗劣的黑瓷,更重yào

的是,这碗口已经有多处破损,都不知用过了多久了。

高宠笑了笑道:“你实在不喜欢吃就不要吃了,没什么的。”他自己拿了筷子,轻轻搅动了自己眼前的那碗面,热气腾腾,闻起来就好有味道。

他用筷子挑了面来吃,低下头去喝汤,赵多富拿了筷子道:“我要吃。”她把眼前的大碗转了一下,生怕跟前的那个缺口锋利割伤了口唇,只是她却不能像高宠那样吃的爽快,而是小心细致的挑着面来吃。

高宠很快的吃完了,他停下来等着赵多富,赵多富依然慢慢的挑了,低声了问一句:“你家乡是哪里的?家里父母可好了?”

高宠收了笑容,低声了道:“我是常山真定人氏,父亲早年战死,母亲……也死去了。”赵多富道:“那家中还有其他什么人么?”

高宠道:“没有了,还有个叔叔在朝中做到了朝奉大夫,名叫高淆远。”

赵多富似乎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了。”高宠不由重复了一句:“那就好了?”

赵多富大窘,忙道:“不是,我不是说你没了父母好了,是说你叔叔朝中为官,是很好了。”

其实无论是高宠家中父母双亡没有直系亲人,还是他叔叔是朝中做官的,对她来说,都是“很好了”的。

第211节 眉语两自笑

史家班的表演完全结束了,人群散去,史班主他们开始将道具装箱放上木轮车,史达泰去收了旗幡,静慧和那红衣童子一起去收拾绳索和火把,清理场地。

赵多富缓缓的向前走去,高宠不知她想做什么,想要挡下她,可是终于还是没有出手,只是站了远处张望着。

赵多富已经走到近前,静慧低了头干活,也没有注意到她,赵多富站在那里,从腰间拿了一锭银子丢了过去道:“给你。”她丢完银子,马上转头急步就走,好似生怕别人拦下她一样。

静慧听得脚边有重物落下,转头看去,竟然是一锭份量甚足的银锭,她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小厮衣着的少年正在离去,她一怔之下,赶紧捡了那块银锭追了上前,只是这少年走的飞快,街头人流又多,很快没入人潮不见了。

她追上前去只是道谢,或是看清楚给了她这么一大锭银两的人的样子,别人走的急也只能作罢,史达泰赶过来问道:“怎么了?”

静慧将手中的银锭送到他面前道:“方才有人丢给我这锭银子。”

“是么……”史达泰接了过来试了试重量,然后道:“这汴梁城里有钱的人太多了,果然是天子脚下,比不得我们涿州乡下。”

静慧只是简单的“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转了身去继xù

干活。尽管客人给的这锭沉重的银锭,是史家班几十年来第一次被赏的这么多钱,可是她却淡然的很,因为钱多钱少对于幼年在永泰寺长大的静慧来说,也并不会让她激动起来。

史达泰叫了史班主夫妇过来看,史班主也是兴奋了问道:“是什么样的客官出手这么大方?”

静慧将手中的绳索盘好放在车上,头也未回的道:“别人丢过来,没看清。”

史达泰渐渐收了笑容,他扭头看了看静慧,然后对史班主道:“你们先回去,我有些事情去办。”说完抢了那银子就向正南走去,史班主在身后问道:“你去哪儿?”

史达泰充耳不闻,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到处搜寻,能收到这样的一大锭银子固然高兴,可是若是送银子的人是让他很不痛快的人,他就会变得愤nù

,就会严重怀疑送银的人内心企图。

因为在方才的表演时,他看到了人群中的那罗延高宠,尽管他也怀疑那罗延能否送的起这么大块的银子,可是除了他以外,谁还会平白无故的送了这么大锭的银子出来?若是平日阔富之人显摆大方,也定会在表演人多时送出,已经结束了人群散去再送,肯定不是寻常客官所为。

只是街头人太多,又是晚上时分,找了半天终还是无法找寻,史达泰想起静慧说起过,高宠现于徐王府中蹴鞠,就转了头向了徐王府后门走来。

高宠看着赵多富走了过来,就问了道:“你丢了什么给她?”赵多富平静的道:“只是锭银子。”她再不多言,径直的向了徐王府方向走去,高宠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后,两人一直没再说话,一前一后的到了徐王府的后门处。

她终于停了下来,站在少有人行的一个巷子口大柳树下,定了一下,然后轻扯了低垂下来的柳枝黯然无语,一轮如钩的新月高高挂起,月光洒落了整个汴梁城,此时已不太早了,四周都已经安静了许多。

高宠重重的出了一口气,向着她缓步走了两步,望了她的后背低声道:“对不住了。”赵多富转过身来,笑了笑道:“为何这么说?”

高宠嗫嚅的道:“因为你不开心了。”赵多富柔声道:“我没有不开心,我费尽心机的来看你,看到你我就开心了。”

高宠又不知说什么好了,只是“嗯”了一声,他其实很是懊恼自己的笨嘴拙舌闷葫芦,可是总也改不了,赵多富仰起头来,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意问了道:“你是不是很喜欢那位卖艺的姑娘?”

高宠急道:“不是的,我……”赵多富低叹了口气道:“其实我又何必多此一问了,你若是不喜欢她,也不会把我当成她,亲我了。”高宠又窘又惭,辩解不得,赵多富向前一步,轻轻投入到他的怀中,搂着他的腰身道:“我不管了,不管了,无论再难再难,今世我都要和你在一起了。”她心中爱到极至,情难自抑,不顾矜持的去抱了他,说了这样坚定的话来。

高宠反手搂了她,听到这样的话语,心中感动不已,鼻子中闻着少女香气,怀中搂抱着这柔软的身躯,终于情难自持,又低了头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赵多富内心欢喜,仰望了他的脸,目光深情,高宠俯下身来又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再看赵多富时,她却低了头去吃吃低笑,好似有些不好意思了。

高宠笑了问:“笑什么?”赵多富摇了摇头,伸手托了他的下巴,用了拇指食指卡了他的嘴角,她的指甲尖利,高宠吃痛裂开了嘴巴,赵多富嘻嘻笑了道:“你父母怎么生你的,把你牙齿生的这么白这么整齐。”

她什么都没记住,就记住了高宠的牙齿又白又齐,高宠被她卡着嘴巴,含混不清的道:“你的牙齿也很白很整齐。”赵多富道:“是么?”话语未完,去勾了他的脖子踮了足尖主动的去亲吻他。

一阵激烈的亲吻之后,赵多富轻抚了高宠的脸,软语了道:“我要走了,真是舍不得。”高宠点了点头道:“我也舍不得。”赵多富嘻嘻而笑道:“那我就不走了。”

她虽然这样说了,可是接下来又道:“看看我明晚还有没有机会再溜出来了。”高宠道:“明日康王爷大婚,徐王要带我们这些人过去助兴。”

赵多富道:“好了,那就再说了。”她挣脱了高宠的怀抱,握了他的手道:“你去里面找那个李总管,让他去告sù

张喜儿,就说我在这里。”

高宠应了一声,向了徐王府的后门走去,走上两步又禁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赵多富站在大柳树下,向他摆了摆手。

高宠心情很愉快的走到了徐王府的后门,这里有个耳房,没想到根本就不可能到这耳房中来的李大总管,竟然此时坐在门口看起了大门,这当然是有人授意了。

高宠赶紧过去向李总管行了一礼道:“李大总管,外面有人找张喜儿姑娘。”李总管一下子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也不敢多问,转身向内走着道:“我马上去叫。”

高宠看他向内府走去了,又出了府门去看赵多富,距离有些远了看不到那里,他就又向那里走了二三十步,忽然听到有吵杂的声音,高宠心头一收,加快了脚步奔了过去。

赵多富站在大柳树下等着张喜儿过来接她,想起方才和高宠亲热,她心里又是害羞又是欢喜,此时天色太晚,她不敢一个人站在黑影处,就走到路边的栓马桩前,这里有一盏灯笼照亮,徐王府有钱有势,连离府有些距离的栓马桩处,晚上也点上灯笼给路人照亮道路。

一个腿脚不太方便的男人从她面前走过,赵多富随便看了一眼也未在意,这男子已经走过去,却又很快的折了回来,他瞪着赵多富说了声:“静慧,你怎么在这里?”

赵多富抬了头看了他一眼,这才依稀认出,这男子就是方才在史家班表演时,和静慧一起演出的那个人,赵多富皱眉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静慧。”

这男子正是史达泰,他本是来找那罗延高宠的,路过这里看到一个矮个头的小厮站在栓马桩处,本也没有在意,可是走过时匆匆一瞥,竟然似是静慧,他就赶紧回过头来细看,灯火下这小厮虽然穿着男子衣衫,可是确确实实是静慧。

他甚至揉了揉眼睛再细看,赵多富让一个陌生男子这么看着,心中很是不快,愠言道:“说了你认错了,我不是静慧。”

她这么否认,史达泰更加确认她是静慧了,她说话明明是女子,又和静慧长的一模一样的,而且出现在那罗延居住的徐王府门口,史达泰顿时火起,怒道:“你深夜跑到这里做甚?还穿成这样的衣服,说!”

赵多富懒得理睬他,说了句:“要你管的着。”她生怕这人纠缠,赶紧的向徐王府门前走,她这么说话,更惹得史达泰火冒三丈了,他向左跨了一步挡在赵多富面前喝道:“你是不是又来找那罗延这个狗东西。”

赵多富本就恨他无礼,此时又听他出言不逊辱骂高宠,也火气上头,回骂了道:“你这个无礼的瘸子,我来找他管你何事!”

她骂完就绕了史达泰身侧过去,再不理会他径直的向了徐王府的后门走去,史达泰脾气本就火爆,平生又最恨人骂他是瘸子了,更加上静慧瞒着他深夜来找情敌那罗延,态度又是这么强硬,他此时完全丧失了理智,暴怒了右手搭上了赵多富的肩头喝道:“不准去!”

第212节 永怀当此节

赵多富向前奔了一步挣脱了他的手,回头怒骂了道:“放开你的狗爪子。”史达泰暴怒了回道:“你……我打死你这不守妇道的女人!”他伸掌重重的向赵多富的脸上打来,要赏她一个耳光,赵多富急切之间下意识低了一下头,这掌没打到她的脸上,却重重的打在她的脑袋上。

史达泰盛怒之下出手很重,赵多富头顶上的小帽子一下子被他打飞很远,头发一下子披散开来,她被打的踉踉跄跄向前几步,眼冒金星头晕目眩,一跤跌爬在地上。

史达泰向前奔到她近前,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怒骂道:“说……为什么要穿成这样来找这个狗贼!我……我打死你!”说着抬脚就向坐在地上的赵多富踩了下去,赵多富已经让他一掌打懵了,此时毫无躲闪的意识。

高宠远远的看到史达泰打了赵多富一掌,抢救不及,此时奔到近前,看史达泰起脚来踩赵多富,就在原地跃起,如飞鹰一般在空中收腿起脚,重重的在史达泰胸前踢了一脚,史达泰极速向后跌倒,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这一下动若脱兔,快捷至极,史达泰被他踢翻在地,飞快的又站了起来,怒骂道:“好不要脸的狗男女,你终于出头了。”

高宠不及理会他,赶紧俯身去扶了赵多富急问:“你怎么样?要不要紧。”赵多富抱了脑袋呲着牙道:“头好痛。”

高宠心中爱怜,很是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走开一下,他抱了赵多富的脑袋揉了揉,替她稍微减轻一些痛楚,史达泰看他这么亲密,更是怒急了抢过来道:“狗贼欠打!”

他冲过来挥拳来打,那罗延高宠霍的站起身来,右肘横出,格开他的拳头,挺直了身怒骂了道:“你为何打她?”

史达泰从怀中取了那锭银子出来丢在地上,然后唾了口唾沫骂道:“好个狗东西,有了几个臭钱就为所欲为了。”然后又指了赵多富骂道:“原来你这么下贱,真是瞎了我的眼!”

高宠已经无法再忍受他的辱骂,之前史达泰曾经打过他一次,那次他没有还手,是因为他想着史班主静慧他们出钱救了他一次,还收留了他,心怀感激,此时赵多富让人欺负,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忍受了。

他大步向前,冲到史达泰眼前,一记“冲天炮”,伸拳直打史达泰前胸,史达泰眼见拳到,挥臂急格,却格了个空,高宠的手臂不知怎地从他手臂下穿过,变拳成抓,一把抓了他衣襟衣服,他的力qì

极大,手臂回缩,将史达泰拉到近前弯腰,他抬膝在史达泰前胸撞了两下,跟着一脚正踢在他的前胸,将他踢飞。

史达泰身体也算强壮,而且练武之人,可是到了他面前却跟个耍小孩子一般,史达泰被他踢倒在地,又很快爬起来,骂道:“我和你拼了。”他高高跃起,在空中挥拳狠狠的向高宠打来。

高宠抢前一步,闪过他的拳头,捉了他的手腕向前一送,史达泰如死鱼落在砧板上一样,声音极响的爬在地上,连道路上的落叶都给荡飘起数片来。

史达泰额头见血,半天再也爬不起来,死撑着翻身坐在地上,他自知不敌,嘴上依旧不饶人,坐在那里痛骂。

高宠再不理会他,走过去捡了那顶小帽子替赵多富戴在头上,赵多富此时才完全回过神来,看那史达泰还在骂,不悦了道:“这狗厮实在无礼。”

高宠刚要安慰她几句,听到身后脚步声急,回首望去,只见从徐王府的后门涌出大队人来,急步向他们走过来,当前是那个李总管和一个年轻的宫女,身后跟着几十名黄门太监和手持武器的侍卫。

那名宫女正是张喜儿,她急急地走到近前问道:“嬛嬛帝姬,你上哪里去了这半天?真是急死人了。”

史达泰看这众多侍卫和太监冲了过来,又称赵多富为嬛嬛帝姬,当即住口不敢再骂。

高宠也忙的离赵多富远上一些,低头不敢再看她,生怕别人看出端倪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来。

赵多富忍不住又抚摸了一下自己头上的痛处,怒火上来,指了史达泰向张喜儿道:“这狗厮实在无礼,平白无故的袭击我,还不叫人砍死他。”

张喜儿听了斥身后的侍卫们道:“你们聋了?没听到嬛嬛帝姬的话么?还不把他抓起来!”这几十名侍卫如梦初醒,吆喝着纷纷抽刀上前按住史达泰,史达泰自知不敌,束手就缚。

张喜儿陪笑了对赵多富道:“这刁民招惹了嬛嬛帝姬,杀他十次也不为过,我看不如送到衙门里治他的罪,免得传扬出去累及名声。”她说的也是实情,赵多富看了远远站开的高宠一眼,此时当街杀人颇为不智,而且赵多富也是气极冲口而出的话,并不是真的想要杀了史达泰。

赵多富向那些侍卫们道:“你们把他送到开封府治罪,告sù

蔡绍,绝不能轻饶了。”众侍卫们分了一部分人去押了史达泰,推推搡搡的押他到开封府去。

赵多富又回头向一个小黄门太监招了招手,这小黄门走了过来,赵多富又低声吩咐他道:“去告知蔡直阁,千万不可让郓王知晓此事。”她是怕赵楷知dào

了,一则被骂,二则以后出宫就不会那么容易了。

小黄门领令而去,赵多富又对张喜儿道:“方才遇险,是徐王府中的这人出手救我,去和十四哥说说,让他重赏。”

张喜儿看了高宠一眼,答yīng

一声,赵多富也回头去看了高宠一眼,可是不敢看的太久,以免着了痕迹,遂转头道:“这便回去了。”

众人随着她一起转回了徐王府第,她自去找了地主换衣服回去,高宠始终不敢上前去替史达泰求情,虽然他方才心痛赵多富,气愤下打了史达泰,可是想着万一真的到了开封府衙门,他被判了什么重罪,甚至丢了性命,也是于心不安的。

众侍卫们押着史达泰走了没有多久,路过一处牌坊下,道旁一个老者和一个黄衣少女奔了过来,那老者着急的道:“达泰,这……你又怎么了?”

史达泰叫了声:“班主。”再也无脸说下去,此时静慧就在眼前,那方才被他骂被他打的,确确实实并不是静慧,是他真的认错人了。

众侍卫们看到忽然嬛嬛帝姬又变戏法似的出现在这里,而且很快的又换了衣服,都目瞪口呆,有侍卫上前行礼道:“嬛嬛帝姬。”

静慧看这些侍卫向她行礼,称她“帝姬”,吓得赶紧连连摆手道:“不是的,你们认错人了。”这些侍卫们看她衣着神态气度,却又都不太像赵多富,面面相觑之下,也只是心感疑惑,谁也不敢再认。

不过那领头的侍卫言语间客气了许多,对史班主道:“他得罪了嬛嬛帝姬,你们到开封府衙门问问吧。”他们押送着史达泰去向开封府,史班主和静慧无奈,只得也跟了前去。

他们二人是左等右等史达泰不回来,又联想到他怒气而去,担心之下一起寻来,却当真又出了事情,只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以史达泰这等身份,怎么会得罪了皇家帝姬。

开封府晚间只收押犯人,对于这样的平常非紧急要犯也无需马上提审,史班主和静慧也只好无奈而回了。

高宠回到徐王府自己的住处,躺着半天睡不着,如今,柔福帝姬赵多富已经成为了他幸福的烦恼,静慧的影子在他的脑海里已经渐渐被赵多富替代,或者两人其实本就是一个人,重合在了一起而已。

别人攀上了帝王之家,可能连祖宗三代都要半夜起来烧香跪拜感谢,可是对高宠来说,却是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只是这样的苦闷也只能藏在心头,无法向任何人说起的。

第二天一大早,高宠起床和蹴鞠者们一起练习,他有些无精打采的,平日最在行拿手的射鞠技术也总是射不中,场边的头目皱眉道:“那罗延,今日是怎么了?午后就要到康王府献艺,你这样如何下场?”

高宠只得低头不敢回答,旁边一名伴当笑道:”昨晚他救了帝姬有功,王爷尚未说有赏,他在等赏呢。”头目瞪了那伴当一眼,回头骂了高宠一句:“用心些。”

高宠嚅嚅答yīng

,烦心的事情虽多,可是总也不能时时去想,只能暂且得过且过了。

康王府的大门张灯结彩,府中张罗一新,门口铺了大红的地毡,一直从大门通往正堂,吹鼓手“滴滴答答”吹个不停息,今日天公也作美,太阳高起,在这寒冷的冬天里难得有这样温暖的日子。

此时的康王爷赵构也是春风得yì

,他虽然母亲在宫里的地位不高,自己也不怎么受到官家宋徽宗疼爱,可是终是皇子,岳父刑焕又是朝中官员,前来祝hè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徐王爷赵棣是个很爱热闹的人,平日里和这个九哥赵构关系虽然不是特别亲近,可是这样的日子他是不会不来的,不仅他来,还带了他府中的一些杂耍艺人蹴鞠队等等前来助兴。

高宠和徐王府中的几十人一起到了康王府中,他自到了徐王府中蹴鞠,也随着赵棣去过一两次类似的助兴。

到了将近午时,康王赵构前去刑府中接了新娘子刑秉懿过门,他身着大红新郎官服,显得十分兴奋,日思夜想终于娶了心头所爱,也是让赵构欣喜万分的了。

高宠和众人一起站在了人墙后观看,在众多的贺宾之中,他竟然看到了方进石,他会同郓王赵楷一起前来,站在郓王赵楷身后,面带微笑的看着眼前的场面,高宠在人墙后向他挥了挥手,只是人实在是太多,他又不敢喊叫,方进石竟然未看到他。

第213节 畴昔梦登天

礼乐声声,鞭炮震耳,康王赵构身穿红袍,帽插金花,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拉着一根大红喜绸,另外一端就是那位新娘子刑秉懿了。

刑焕的二个女儿,一个嫁了秀王赵子偁,一个嫁了康王赵构,虽然都不是手握重权或者有望登基的赵姓皇室,可是对于他这样的一个地位也不算特别显贵的工部侍郎来说,已经是荣耀至极的事了。

有礼司官高声宣喊着,赵构二人缓步的沿着大红地毡走到正堂前,准bèi

举行拜天地仪式,就在此时,听到大门口有人高喊了道:“官家驾到。”

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齐齐向了门口望去,赵构欣喜万分,将手中的喜绸交到刑秉懿手中,再一次整理了一下衣冠,急步前去门口迎接他的父亲,大宋皇帝宋徽宗赵佶。

方进石站在人后,远远看着门口,也是莫名有些激动,想着后世他连个县长都没见过,到了这里居然可以看到几千年来最有才气的皇帝,真是有点小激动了。

他是随郓王赵楷来的,虽然他带来的九里桃花醇是酒中的极品,可是在旁人未见识之前,也只是写上“美酒一箱”而已,不过随着郓王来,他就不会显得寒酸了。

因为赵楷送的礼物太厚重了,他是宋徽宗三十四个儿子的第三子,除了赵氏二哥赵柽早夭,赵家大皇子赵桓身为太子,常居东宫不出,他就是兄弟中年纪最大的了,此时老九大婚,当然不能轻了礼品。

赵构之前得之父皇赵佶允许,娶刑氏为王妃,他就不敢巴望着大婚时宋徽宗能亲来,因为宋徽宗要“闭关修道”数天,赵构不敢更改日子等他“出关”,深怕他是故yì

不想参加才这么说的,没想到他却事先没有半点消息的亲自前来,所以真是大喜过望了。

方进石也趴在地上作作样子,一起山呼几句,宋徽宗笑而叫了众人平身,方进石躲在别人后面远远的看去,这赵佶身材高瘦,面上有须,威严倒是不明显,倒是有些和蔼可亲的样子,他的身侧站着赵构的生母韦贤妃,身后却是站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正是柔福帝姬赵多富。

她一到康王府中,就眼睛四下乱看,自是来看看高宠有没有在了,男女之间情到浓时,那怕分开一会儿也会觉得很长,柔福帝姬回到宫中睡了一觉,第二天一大早,不顾得上头上依然还很痛,就跑到后面去找宋徽宗,缠着游说让他前来康王府中。

她是赵佶最疼爱的二十公主了,比之宋徽宗连大婚都不在意不愿意亲来的康王赵构,她说话的份量要重的多了,赵佶终于给她说去,叫了许久都不召见的韦贤妃,一起到康王府来了。

韦贤妃也是又惊又喜,事情太过突然,竟然连事先通知一下赵构都来不及。

赵多富看了一圈微觉失望,因为这里的人太多了,一时竟然望不到高宠,他身份低微,也不可能到前面来的。

宋徽宗赵佶微笑着坐到了高位,临出宫时还不忘记手书一封送给赵构作成亲贺词,其他赏赐也是不会少的,他也随便说了几句话勉励赵。

大礼继xù

进行,有了官家到来,这盛景排场又是不同,而且他身后除了一些随行的大臣外,竟然还有数十名大理人、女真人、黑汗国人一起前来。

这是他临时起意,因本来今日要在宫中召见这些使节的,就索性带到这里来,让这些使节见识一下大宋的奢华和他本人的长者风度。

此时的大理国皇帝,名叫段正严,也就是段誉,大理国一直和宋保持友好的关系。

皇家办亲事,规矩自然是极多的,这里比秀王赵子偁的婚礼,宾客身份层次又高了一大层,等大宴开起,已经下午了,宋徽宗微笑着坐在正中,看着堂下人的表演,赵棣越众而出道:“爹爹前来,可曾带了蹴鞠健卒?”

宋徽宗一笑道:“听小黄门说你府中也养了些好手,莫不是你也想比一比?”

赵棣年轻气盛,自信满满,他可不像是赵构处处小心,而且他比赵构年轻两岁,说话很是直接了道:“若是爹爹不差高太尉亲自下场,我府中蹴鞠者定不会输。”

幸亏了高俅今日没到场来,否则一定会把他的这个话狠狠的记在心里不可,宋徽宗还没有说话,赵多富在一边连声了道:“好好好,我看十四哥府中一定大胜。”

她是巴不得让高宠早些出来显露一下技艺,赶紧煽风点火,宋徽宗道:“那就比一比,看看如何了。”

当即有人去传了宫中养的蹴鞠队过来,宋徽宗年轻时就喜欢这个,几十年来宫中养的蹴鞠者都是选之又选的高手。

当即到了中庭拉开场地,双方下场比试,赵棣气盛,更是豪言胜了大大有赏,玩真的了。

赵多富终于可以看到高宠露面,只是赵棣起初不让他下场,让他做替补,只是为了他的花样实在不多不好kàn

,只等后面以进鞠球论输赢时再让他下场。

徐王府中的所谓顶尖高手,也只是在开封城中称雄而已,真zhèng

到了皇宫专门所养的这些人手中,也就落了下风了,蹴鞠不过数个回合,赵棣就没有王爷应有的沉稳风度,站在前面大声喝骂了起来,宋徽宗坐在正中笑着喝茶,偶尔还和韦贤妃说上两句。

赵棣终于忍不住了对站在场边的高宠道:“你上去。”赵多富一看高宠要上,顾不得要矜持身份,向前去走近了场边观看。

高宠走到场中,替下一名伴当,此时场中也停了下来,那些使者中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走出来道:“大宋皇帝,我等也耍一回如何?”众人一齐看去,这少年身穿金国女真贵族常穿的锦袍,身材高大壮实,正一脸的不屑看着场中蹴鞠者。

他这么不经通报上前呼叫“大宋皇帝”,实在是很没礼数,他只是随着金国使团而来,并非主要使节,因此场上几乎所有人都不认识他,但是还是有一个认识他,那就是站在人墙后面观看的方进石。

原来这个少年就是金国的西北路军的行军万户,金开国皇帝完颜阿骨打的孙子完颜迪古乃,自己起了个汉名叫完颜亮。

宋徽宗停止了喝茶,把茶碗放在桌几上这才向了完颜亮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对赵棣道:“金国使者也想上场蹴鞠,你看如何?”

赵棣毫不在乎的道:“无妨,尽管上来就是。”

蹴鞠这种精巧技艺,非是短日可以精通的,从来没听说过金人擅长蹴鞠者,怕他何来。宋徽宗笑了点头道:“那就上去耍一回合,莫太当真了。”

完颜亮等他说了此话,也不言谢,回过头向他们人丛中喊了一句道:“忽土,你就上去和他们踢上几脚,也让这些南朝人见识见识。”

原来不是他要上,而是叫了他的属下忽土上场,这忽土方进石也是认识,是完颜亮手下一个又瘦又高,长的木头木脑的亲随,完颜亮说话如此乖张蔑视,着实让许多人都对他心有厌恶起来。

忽土闷闷的答yīng

一起,走到场中,他从走路缓慢着来看,也不像是个什么高手,他一上来,宫中的蹴鞠者自动的下去一人。

此时的比试不像后世那样有两个球门,而是只有一个球门——“风EMPTY流眼”,哪个队伍踢进去算那个的,等忽土一走到场中,赵棣已经不耐烦了急急道:“开始吧。”

一声锣响,比试重新开始,徐王府中高宠一位伴当踢了鞠球,按照规矩先耍上几个花样,再传递给下一人耍,这才算开始,这人刚一起脚,忽土猛然上前,向他一起起脚去迎空中落下的鞠球,这伴当吃了一惊,急忙忙的收势,将腿踢向一边,忽土却完全不管他,一肩膀将他撞开,抢了鞠球去,跟着一带一抽,那鞠球准确的飞过风EMPTY流眼,落到后面,这动作干净利索,和高宠的风格完全一样。

他这么一蹴鞠,场下就有人叫了道:“野蛮无知之徒。”

“哪有这么蹴鞠的?”

“夷人就是夷人,一点规矩都不知。”

忽土默然不作声,只是等着宫中蹴鞠队伍开蹴。

皇城中的蹴鞠者中一人看皇帝不说话,也不敢停下来,只得拿了鞠球,依照规矩耍了两下,传递给下一个伴当,这伴当刚接了过来,忽土忽然又是上前,这次他却用屁股将此人撞开,抢了鞠球,这人一急,就又过来抢,忽土回头一肘,正打在这人脸上,他哀叫一声抱脸蹲地,原来他牙齿被打掉几粒,鼻子流出血来。

忽土连队伍都不分了,任是谁得了鞠球,他都照抢不误,且出脚狠辣,全然不按规矩。

场下开始鼓噪起来,完颜亮等一些女真人却面带笑容,喝起彩来,赵棣怒了道:“怎地有如此没有规矩的番邦夷人。”

完颜亮哈哈大笑了道:“宋人死守规矩,又有何用?胜了就是规矩,九人不敌女真一人,你们只会骂人么?”他说话全然不顾场合,实在是过份到了极点。

第214节 安禅制毒龙

就算是宋徽宗这样尊贵身份的人,脸上也显露出不悦之色,可是完颜亮却是一点也不在乎,对忽土道:“南朝汉人蹴鞠之技,也不过尔尔。”

赵棣站在场边恼怒的刚要开口喝骂,听得身后一个女子声音抢先道:“那罗延,给他点颜色瞧瞧!”

说话的正是赵多富,她脾气上来,看这完颜亮嚣张跋扈,忍不住当众点了情郎的名字,让他出头。

完颜亮扭头看到出声的是这样一个美貌的少女,再也不愿转回头去,赵多富看他这么直直的看着自己,更是怒火,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愤愤的走到场边,背对了他。

赵棣却在场边喊了句:“那罗延先下来,让邓教头上去教xùn

一下这不知dào

天高地厚的番邦夷狄。”他既然这么安排了,高宠也不好再听赵多富的话,只得退下来站到一边,这邓教头是徐王府蹴鞠队中的教头,技艺当然在徐王府中最好的。

徐王赵棣本来觉得和皇宫里的蹴鞠队比试,输赢也并不要紧,可是和番邦夷人比试,就不得不小心起来,他叫下那罗延,特意派了邓教头上场,免得坠了堂堂天朝上国的威风。

赵多富看他走下场来,就又向他站的地方走了两步,可是终还是不敢有所表示,只是趁无人注意偷偷向他笑了一笑。高宠想到她说自己的牙齿又白又整齐,心中甚是甜蜜,想对她回笑一下,又怕和她这般的眉目传情让别人看到了起疑,终是不好,于是只能低下头去,自己傻笑了。

邓教头走到场中,有礼貌的向忽土行了一礼,他不仅仅是教头,还是球头,蹴鞠队伍分球头、跷球、正挟、头挟、左竿网、右竿网、散立等,高宠的位置就是散立。

忽土到场边捡了一个鞠球丢向邓教头,让他开鞠,两人蹴鞠比赛,应该以“白打”为准,就是不射风Empty流眼,纯粹上技巧定输赢。

邓教头看他鞠球丢了过来,一脚将它踢飞到高空处,他全力而蹴,鞠球飞上天空极高,众人一齐仰头去望,邓教头似乎后背有些痒痒,手从后衣领处伸到后背去抓,看也不看那急速坠落的鞠球。

那鞠球已经落到他头顶处,他依然未动,等它将要落地时,邓教头伸出脚去,将脚尖朝天一竖,鞠球在他鞋尖上一砸,又直直弹了起来,他鞋尖面积极小,鞠球急速落下,就偏巧正落此点上,直下又直弹上天,不至于偏了方向飞到别处。

这又弹起来的力道并不太大,升起不高,邓教头曲了手臂接了一下,顺势将鞠球在身上滚了一遍,然后连耍了好几个花样,他身上好似有磁性一般,将那鞠球牢牢吸在身上,一连串极花哨的动作之后,最终将鞠球踩在脚下。

这一番动作一气呵成,十分的漂亮,场下懂蹴鞠者众多,顿时赢得一片喝彩之声,邓教头将手一扬,场外徐王府中蹴鞠队中一人又扔过来一个鞠球,邓教头喝了声:“双肩背月!”跟着又是一个花样繁复的动作,将这套“双肩背月”的蹴鞠技法使了一遍,最后又是将鞠球踩到地上。

他招手一次,场外那人就丢来一个鞠球,他连连使了花样,喝着“转乾坤”、“燕归巢”、“斜插花”、“风摆荷”、“佛顶珠”、“旱地拾鱼”、“金佛推磨”、“拐子流星”等套路的名字,一一将这些花样使了一遍,等他把最后一个“拐子流星”使完,在他的身前已经整整齐齐的排了十个鞠球,十个鞠球一条直线,就如木匠拉了墨线然后小心放在那里一样,一个也没有歪斜。

这一气下来,场下喝彩四起,连宋徽宗也是连连点头叫好,忽土看得眼花缭乱,站在场中挠头,他怎么也想不到,世间还有人将鞠球玩到这种程度,邓教头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走到场下,赵棣哈哈笑道:“邓教头辛苦了,来呀,马上给邓教头看赏。”

站在场上的忽土猛然一跳,跳到了那一排十个蹴鞠之前,他动作夸张,引得众人注意,忽土伸足出去,将脚边的一个鞠球踢出,那鞠球飞越过风Empty流眼,落到后面,他脚下不停,头抬也不抬,跟着将第二个鞠球踢飞,又是一记中标而过,这排成一排的鞠球给他不间歇的踢的越过风Empty流眼,更难得是他从第二个起就未曾抬起头来望上风Empty流眼的位置,这十个鞠球踢罢,场下安静片刻,然后场边的几个女真人喝起彩来,显得很是刺耳。

完颜亮将头一扬,得yì

的向了赵棣道:“十四皇子,也让他去踢几个试试?”

邓教头技艺一流,花样耍的极棒,可是要射鞠,却是远不如他的,赵棣也知dào

他的弱项,他转了头向高宠喊了声道:“那罗延……”

一个清脆的女声也同时喊了声:“那罗延……”正是赵多富已经有些急不可待想让高宠出场了,两人同时喊出,赵棣住口不喊,赵多富接着喊道:“你上。”

高宠这才慢吞吞的走到场上,这忽土射鞠准头甚佳,连高宠也有些不自信起来,忽土看他走了过来,去将他身边不远处的一个鞠球踢了过来。

全场又安静了下来,想看这出场的少年能否压得住这番邦来的嚣张之徒,高宠老老实实的去将鞠球接住,放在地上,抬起头来看了看高处的风Empty流眼,助跑一步,将那鞠球射向风Empty流眼,鞠球在风Empty流眼洞沿的木板擦了一下,飞越而过。

这一脚毫无出奇之处,虽然也是射中,可是擦板而过,他又是瞄上半天,比之忽土方才神技,已经落得下乘,场中除了清脆的一个女子喝彩之外,出乎的安静,甚至听得到数声叹息。

完颜亮大声道:“好神技,好准!”他这一声赞叹充满了不屑,谁都能听出他是反语,连赵棣也沉不住气在场下高声道:“那罗延,你今日怎么如此不济!”

那罗延高宠却出奇的平静,他伸出手来观察了自己的衣袖,又抬头望了望天空和墙头的旗帜,他这是在评估风速气流,忽土站在场中,脸上倒也并没有显露出不屑的神色,只是这么看着他。

高宠转了头向他道:“我们射小一些,一人一鞠,八圆如何?”忽土不解的道:“何为八圆?”

高宠没有直接回答他,转头微笑了向场边两名伴当道:“劳驾,给拨个八圆。”

这两名伴当走过去搬了梯子,爬到风Empty流眼的木架上,将有洞的木板拆了下来换个新的,板上的风Empty流眼洞的直径一下子小了许多。

蹴鞠的风Empty流眼孔洞的大小,初时有些随意,后来规定了大小,只是有些时候技艺较差的人总是射之不入,这难免就有些让人扫兴,玩不起来;可是技艺高超之人如果太大,也是无趣,后来蹴鞠制做技艺越来越高,就将这木板做成了可拆的,风Empty流眼孔洞的直径也由最大一直到最小做了十二块,号称十二圆。

平时正式比试,默认的都是中号的孔洞,也就是六圆,这数字越大孔洞越小,高宠看安装好了八圆的孔洞,对忽土道:“你先还是我先?”

忽土望了一眼高处道:“你先。”高宠也不客气,认真的将鞠球放好,轻松的射穿过去,忽土跟着也是老老实实的踢过孔洞中,再不敢低头不看。

高宠看他射完,向了场边的伴当又道:“劳驾,再小一些。”那两个人又爬上高处,换了个九圆。

高宠笑了问:“还是我先?”

忽土望了那已经又小了一圈的风Empty流眼孔洞,说道:“这次我先。”他认认真真的去放了鞠球,临起脚时又走去过摆弄了一下,终于一脚踢出,还好,鞠球穿洞而过。

高宠已经完全放开,跟着将那鞠球轻松射过,转头向二位早已经准bèi

好的伴当道:“再小一些。”

二人爬了上去,很快的换了十圆孔洞。

忽土看了那十圆的孔洞,呼吸都有些不自然起来,越来越感到压力倍增,偏偏此时又罢手认输不得,而那高宠竟然还是偶露微笑,看上去自信满满。

此时场下竟然全都安静了下来,连那完颜亮也不再大声喊叫,静静的站在一边观看,忽土放好鞠球,本待要踢出,却又停下跑到那风Empty流眼下,看了一看,这才回到场中,一脚踢出,那鞠球飞到高处,撞在孔洞沿上,而后弹落地上,它并未飞越而过,终于在这十圆上落败。

人群中竟然有几声叹息可惜之声,这十圆孔洞已经甚小,只比鞠球大了三分而已,平常蹴鞠者除了运气极好时可能穿过,有时蹴上几百次也未必能射穿一次,是以竟然有许多宋人替他惋惜,只差了这一点点。

高宠将鞠球放好,依然是那么规规矩矩的将它射穿过去,可是下面除了赵多富及赵棣的喝彩声稍大以外,并不热烈,因为众人已经习惯了他穿射而过,不再感到惊奇了。

忽土吐了一口气道:“我认输了。”

完颜亮不服了大声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不过侥幸而已。”

高宠也不理他,向两位伴当道:“再小一圆。”两人爬了上去,换了十一圆的孔洞。

这十一圆的孔洞已经只比平日用的正中十二两重量的标准鞠球大上一圈,抬眼望去,全然会给一种这孔洞难以穿过的错觉来。

忽土虽然已经自行认输,可是高宠依然道:“这次我先。”他站定了抬看望了那风Empty流眼片刻,这才一脚踢出,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抬头望去,视线随着那鞠球擦边越过孔洞中。

高宠看着那鞠球射中,叫了声:“侥幸侥幸。”他倒不是嘲笑或者做作,而是真的运气逆天,平时十一圆的孔洞,他射上十次也不过中上一两次,这次一蹶而就,着实是运气太好。

忽土自知难射中,想要再次认输,完颜亮在场下高叫了道:“忽土,你也试上一试。”

忽土无奈,只得自己去捡了鞠球,踢了一脚,鞠球重重撞在板上弹落在地,忽土只得无奈摇了摇头,叹息了道:“我射不过。”

场下赵多富忽然高喊了道:“那罗延,再小一圆。”她看情郎大出风头,心中得yì

,就更是加大难度,要他将这十二圆射到最小了。

她全然不知,这十二圆是和那鞠球大小完全一样,也就是除非拿了去用力塞过,要想射穿而过是根本不可能的,十二圆仅仅是个摆设,谁也不会安装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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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节 凤管发昭阳

高宠站在当场,只好道:“我射不过。”

赵多富道:“你没有试过怎么知射不过呢?”她对站在场边的两名伴当喊了道:“将十二圆拨上。”

两名伴当又是好笑,又是替高宠着急,可是不敢有违帝姬的话,爬到梯子上将十二圆的木板装好,这十二圆已经是极限小了,高宠看了看那小小的孔洞,只好对徐王赵棣道:“十四哥,真的射不过。”

赵棣是知dào

这十二圆是无法穿过的,就呵呵笑了道:“既然已经胜了,你就随意踢上一脚便罢。”高宠无奈,就瞄准了踢上一脚,那鞠球打在孔洞之上,终还是没有穿过,弹落在地上。

这一下虽然没有穿过去,可是目标还是很准的。

赵棣回身向了完颜亮道:“女真蛮夷,你们可心服口服了么?”

完颜亮没有回答他的话,却转头向忽土道:“他射不过,你射一个给他看看。”

围观众人不由大奇,方才忽土连十圆都无法射穿,此时更小的十二圆,难道他还想自取其辱?

忽土哦了一声,走向场边,这场边有几张石桌石凳,全都极有重量,忽土走了过去,将最近的一个石凳抱了起来。

这石凳足有百斤之重,平日一个壮汉也难以扳起,他抱了石凳走到场中,大喝一声,将石凳端着掷向高处的风Empty流眼,石凳沉重,一下子将十二圆的木板击穿个大洞,重重落在地上,将对面青石板的路面砸断,要将这如此沉重的石凳掷的这么高落的这么远,绝非一般力士所能做到的。

完颜亮对赵棣笑道:“他射不过,我的力士却能射过,到底是谁胜谁输了?”

赵棣又望了一眼那落在远处沉重的石凳,辩解道:“不过是有几分蛮力,蹴鞠之技比的是灵巧敏捷,又不是比的谁的力大。”

完颜亮道:“南朝汉人全是侏儒弱儿。”

他此言刚刚出口,听得身后有喝彩之声,转过身来,正看到高宠将那场边石桌举过头顶,步入场中而来,这石桌连着沉重的桌脚,重量至少是三四个石凳合起,高宠举着走到场中,他举得似乎还并非特别艰难,全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他下一步的动作。

高宠却并没有将它掷出,而是举了石桌向赵棣道:“十四哥,我砸坏了这风Empty流眼,不当紧吧?”

赵棣看他竟然能举起这么沉重的石桌,居然开口说话还很流利,当真是又惊又喜,急忙回答道:“不当紧,不当紧,你尽管砸去。”

高宠竟然还没有掷出,向那风Empty流眼的木板望着道:“可惜了。”这才一气掷出,石桌面积大,一下子将风Empty流眼完全打烂,木板随着石桌一起飞出,落在石凳还要远上两尺。

这一下胜负再无争论,完颜亮也不再说什么,忽土走到场边看看一下相同的石桌,只是摇了摇头,场中欢声雷动,连宋徽宗也是说了声:“当真是神力。”

场中最高兴的当然是柔福帝姬赵多富了,高宠这么大出风头,无论是蹴鞠还是比蛮力,都力压女真人一头,为大宋挣足了面子,她向了赵棣笑道:“十四哥,怎么没听到你说有赏呢?”

赵棣这才从得yì

中回过神来,大声了道:“赏,回去后当然要重重有赏了。”赵多富笑了一笑走到宋徽宗身边道:“爹爹呢?”她到处找人替高宠要好处,宋徽宗将目光转向了身边的黄门太监总管,想询问一下他的意见,这总管还没回答,赵多富就又道:“爹爹不如赏他匹御马,此次也算是出征得胜还朝了吧。”

宋徽宗在这些小事上最听赵多富的了,当即点头了对内府总管道:“也罢,赐他御马一匹,金帛若干。”

高宠赶忙过来拜谢赏赐,能得到大宋官家的赏赐,是一件极荣光的事,他此时当然不明白,赵多富为他讨的这御马用意却在别处,因为按照惯例,皇帝赐御马也就几种情况,一种是新科状元及第,再就是得胜归来的大将军,第三是出使他国的使节,第四种就是帝姬和驸马成亲时,皇帝赏赐很多礼物时多半会有御马,除此四种情况外,基本是不会再赏赐御马了。

她的用意,自然是第四种情况了,只是也只能暗暗的自喜一下,说不得的。

场下所有人都向高宠投以羡慕的目光,赵多富又向宋徽宗道:“爹爹,看他如此神力,何不召他到殿前侍卫司?”

宋徽宗又转头向了内府总管,总管淡淡了道:“殿前侍卫司有例,不可。”

他此话的意思是,殿前侍卫司是有规矩的,高宠的条件达不到,这规矩就是出身,侍卫司作为保护皇城的最重yào

军队,自宋开国以来,成员都是由皇帝远亲或者重臣之后,非普通民间选拨而来,高宠出身不够,自然不能进入殿前侍卫司供职了。

赵多富明白他话的意思,接道:“带御器械却是不用出身。”内府总管向高宠望上一眼,道:“他只怕……”他没有说下去,赵多富道:“且试他一试了。”

“带御器械”是宋皇城侍卫中级别最高的,俸禄和堂堂的一个五品知府相当了,因为整个宋室几十万禁军,却只有三千名殿前侍卫,这三千人中又挑出来六名“带御器械”的侍卫,是为精英中的精英了,带御器械侍卫可以不讲出身的,是特招的,整个北宋各年间定员人数从来未超过七人,俱能以一敌百者的高手。

此事赵多富也只能当时提上一提,并不能当场决定下来,若是高宠进入殿前侍卫中,那怕就是没有什么职,也能轮值时看到他了。

来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宋徽宗摆驾回宫,赵多富看上高宠一眼,目光中很是不舍,只是也无别法,只得随行。

康王府中继xù

开宴,来贺亲的慢慢的开始离去,郓王带了方进石也要离开,临行之时,康王特意跑来和方进石说了两句,康王府中美酒甚多,他带来的那箱酒终究还是没机会打开来。

高宠跟随着徐王府的所有人回到府里,徐王赵棣心情很好,特别给了邓教头和高宠不少赏赐,他拿出一些钱来给同伴们出去喝酒,又是热闹了半天,这才散去。

此时天色渐暮,高宠刚想洗一下休息,看门的人传话了道:“外面有人找你。”

高宠心里猜测着是谁,迈步到了后门处,只见一个少年站在那里,看到高宠出来,大声了道:“恭喜大哥,贺喜大哥。”正是他的那个堂弟高谦宝。

他消息灵通,一听说马上就来找高宠来了,高宠走过去道:“本待明日知会二叔呢,怎地这么快的就知dào

了?”

高谦宝道:“这等让我高氏一门祖上荣耀之事,怎能等到明日?快走快走。”

高宠奇怪了道:“去哪里?”高谦宝道:“家中已经准bèi

停当,就等着大哥回去向祖上敬告此事,还有众位同宗同乡候着呢。”

高宠的二叔高淆远竟然如此大肆庆贺,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不敢耽误,马上回头换了身得体的衣服,再出徐王府门来。

高谦宝带了家中马车前来,高宠刚要登上马车,侧眼看去,只见一个少女正从远处向徐王府后门而来,瞧身形正是赵多富。

高宠停了下来,不过他很快的识别出来,来的不是赵多富,而是静慧,高宠迎了上去,叫了声:“静慧。”

静慧平日走路都是低头而行,不会东张西望的,听到喊声才抬起头来,她脸上一喜,小跑了一步,却又停下,等着高宠走了过来,两人一起到了僻静的墙角说话。

高宠看她容颜有些伤感,有些慌乱,心里一痛,低声了问道:“你来找我的吗?”

静慧点了下头,而后低下头去道:“我上午来过一次,说你不在。”高宠嗯了一声,等她说下去,静慧也是个闷闷的人,低着头半天才组织好语言,抬起头来道:“他们说……你和史师哥打了一场,就把他关起来了……”

高宠道:“是开封府衙门的人说的么?”静慧低了头去道:“是,他们还说,史师哥得罪了柔福帝姬,他怎么会呢,我们不过是街头卖艺混饭吃的,见上帝姬也是难的……”

高宠道:“那是因为皇城里的柔福帝姬和你长的太像,史师哥认错人了,不仅骂了帝姬,还打了她一拳,我和他争执了一会儿。”

静慧显然吃了一惊,她就算是已经探视过史达泰,以史达泰的个性,也不会告sù

她事情的经过的,静慧定了一下,“哦”了一声,过了片刻才又道:“那是他的不对,可是怎生想个办法,让他好好的给帝姬陪个不是,那怕是……那怕是少受着罪,也是好的。”

高宠明白,她这次来找自己,其实也是全然没有半点办法去解救史达泰,这才来找自己,高宠道:“你放心好了,我去和帝姬说说,让她不要和史师哥计较,放了他就是。”

静慧抬起头来,脸上终于露出喜悦的神色道:“那就好了,只是……只是帝姬她会愿意吗?”

这点高宠还是有把握的,他微笑了道:“这个可以放心,她有时会听我的话。”

静慧会然没感到他这个话的意思,低声道:“那就麻烦你了。”

两人站在那里又是冷场,他们全是不喜欢多说话的人,高宠道:“班主他们好么?”静慧点了点头,道:“他们都很好,我……我要回去了,太晚了班主他们会担心的。”

高宠道:“那好吧,一有消息我会去告sù

你们。”静慧点了点头,说了声:“多谢你了。”

她转过身去,向来路走了两步,又回去头来,似乎有话要说,却又没有出声,高宠不由的问道:“还有什么事么?”

静慧咬了咬下唇,终于下了决心道:“我……前几天,班主安排史师哥和我订了亲了。”

高宠的心里忽然的感到了一阵的不舒服,不过他还是说了声:“那就恭喜你了。”

静慧却是连个谢字也没有说,缓缓的转过身去,慢慢的低头走远,高宠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怅然若失,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喜欢柔福帝姬赵多富不假,可是心里还总是会想起静慧来,听到这样的消息,总是会让他心里感觉阵阵的悸痛。

第216节 天寒翠袖薄

高宠看着静慧走的远了,这才重又回到马车处,高谦宝看他上了马车,向静慧远去的方向努了努嘴道:“这女人又来找你干嘛?”他见过一次静慧及史家班在街头卖艺,竟然还认得她。

高宠不想和他解释太多,平淡的回了一句道:“一些小事。”

高谦宝不屑的道:“大哥我给你说,像这种街头卖艺的女人,你可千万莫要当真了,她们都是谁有钱跟谁的货色,这不,你刚刚得了官家的赏赐,她便马上主动找来讨好你了。”

高宠自知他这个堂弟嘴巴很坏,也懒得多言,也不说什么,二人坐了马车,就来到了高谦宝的家中。

此时的高淆远家中,已经来了不少宾客,多半是高姓族人,还有一些真定乡亲,可是这些人高宠是一个也不认识,高淆远领着他和这些本家族人、乡亲一一介shào

认识,高宠也记不住这许多人,只是陪着笑脸挨个行礼。

见礼完毕,高淆远带人走到正庭,这里摆了祖先牌位,高宠今日得到皇帝赏赐,光宗耀祖,这是要告知祖先,感谢祖先荫恩,高淆远将三柱香交给高宠道:“今日你得到官家封赏,乃是我真定高氏一门无上的荣耀,你爹爹一生为国为民,拼杀半生,最后却落了个羞辱自尽而亡,他在天之灵看到你为高家争光,定可释怀而含笑九泉了。”

高宠抬头看着眼前祖先牌位,父亲牌位上书“先父高公定远大人之灵”,他有些激动了,高定远一生“为国为民,拼杀半生”,却没有带来应该得到的荣耀,他不过是蹴鞠得胜而已,就已经抵得上他父亲半生拼命,实在让高宠自己都觉得受之有愧了。

高宠恭恭敬敬的给高氏的祖先敬上香,高淆远连声道:“祖宗荫德,祖宗荫德,保佑高氏一门再上高楼,更进一步。”

一切礼毕,高淆远在府中开了宴席,高宠再次成为关注的人物,高淆远领了他到一个席间,向他再次介shào

一个老者道:“这位是刘公,官拜工部水司员外郎,和高家的故交。”

高宠赶紧又郑重行了一礼,这位姓刘的员外郎上下打量了高宠,看的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高淆远领着高宠离了这席,低声了对他道:“刘公有个女儿,年方二八,尚未找到门当户对的人家,方才我向他提亲,刘公满口应允下来了。”

高宠一愣,停了脚步道:“提……提亲?”

高淆远皱眉道:“怎地?你父亲不在了,二叔替你作主不成么?”

高宠尴尬了道:“二叔自当可以作主,只是……”他一时不知dào

如何给高淆远说,高淆远以为他脸皮薄不好意思,就又低声了道:“刘家这位姑娘长相声誉都是不差,而且会填词作赋,更重yào

的是一向贤良淑德,断不会做出有辱门风之事,这才是我最中意的,而且刘公为官多年,广有根基,你以后一路坦途,可省不少气力了。”

高宠黯然不语,过了片刻道:“侄儿想着,再过几年有所成就,再娶亲也是不迟。”

高淆远道:“《礼记》有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只有齐家才能治国平天下,你哪里小了,看谦宝比你小一岁,他小女都已经三岁了。”

高宠辩驳不得,只好不再出声,高淆远确实也是一片好心,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柔福帝姬赵多富尚不知如何再进行下去呢,这里又来了个刘姑娘。

第217节 急景忽云暮

云奴儿看他放下了茶水,就过去道:“你要不要泡一会儿热水?我已让人烧了热水了。”

方进石微笑道:“那木桶修好了?”

云奴儿道:“修是没修好,我新让人买了个大一些的。”

方进石哈哈笑了道:“那就好了,这样两个人就不会再挤了。”

云奴儿抿嘴一笑,也不回答,方进石跟着她来到后面,果然房中已经有了一个更大的新木桶,里面已经盛放了大半桶的热水,云奴儿走过去伸手试了试水温,回头道:“可以了。”

方进石坐到旁边的矮几上去解自己的衣带,云奴儿上前道:“我来。”她蹲下身来服侍他除了鞋袜衣服,方进石跳进木桶中,冬夜里泡上一个热水澡,实在是一件十分惬意的感觉。

云奴儿站在他的身后替他认真的洗好了头发,她此时此地,脸色平和,一副贤良淑德妇人模样,再也没有丝毫风尘女子的味道,方进石回头道:“还是在你这里舒服。”

云奴儿道:“若是少夫人容得,你就多来这里,我也很盼望你时常过来。”

方进石道:“今日郓王赵楷给我说,还是决意让我到江南淮东给他办茶庄。”云奴儿停了一下手道:“已经定下来了么?”

方进石点了点头道:“已经定下来了,他早些时候已经派了个总管先去做些前期准bèi

,让我这几天就走。”

云奴儿道:“要去多久?”方进石道:“不知dào

呢,少则一月,多则半年也是未必呢。”

云奴儿没有再说什么,方进石道:“我带你一起去好么?”

云奴儿迟疑了道:“可以么?”

方进石道:“怎么不可以,其实我想把家里所有的人全都带上,到江南重新安个家,可是想想不能操之过急,我看你心情可能不太好,就带着你先去,散散心也好。”

云奴儿露出了会心的微笑,点了点头,却又问道:“为何要去江南安个家,汴梁城不好么?”

方进石吐了一口气道:“不是不好,我故土总在江南,还是回那里气候习惯一些。”

云奴儿未再说话,去给他拿了木梳梳理头发,方进石又道:“等到在江南安定下来了,若是有机会,我带你回你家乡里看一看。”

云奴儿低声了道:“那里已经是金国占着了。”方进石道:“是啊,回去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对了,你家乡是在哪里?”

云奴儿道:“大定府。”方进石道:“好吧,我答yīng

你,三年内一定会陪你回一次大定府。”

云奴儿轻声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回不回去已经不重yào

了,我自小就离开了那里,家里也没有什么亲人了。”

方进石道:“我不是你的亲人么?”云奴儿已经帮他梳好头发,她停了下来,用双臂从后面搂了他的脖子,用脸贴了他的脸道:“当然是了,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了,从今而后,我一定一心一意的陪着你服侍你,永远也不离开你了。”

方进石听她这样的话,心中高兴,搂低了她的脖子去亲了她,正亲的当时,听得外面有人打门,接着听到服侍云奴儿的那个妇人开了院门,和来人说话,云奴儿道:“我去看看,可能是少夫人寻来了。”

方进石答yīng

一声,云奴儿就走了出去,过了时间不久,她就又回来了道:“是西院的黄姑娘,在前面房中等。”

方进石感觉十分稀罕,就问道:“她来做什么?”云奴儿摇头道:“她只问你在不在,其他的也没说。”

方进石想起上次黄金绵骂他骂的狠,当时想着她正难受,也不和她计较,现在想来,实在是有点气了,他看云奴儿已经拿了他的衣服过来,就问道:“你干什么?”

云奴儿道:“她在前面等你,可能有事,我服侍你穿衣服啊。”

方进石道:“谁说我要出去见她了?这水有些冷了,你再帮我倒一些热水进来。”

云奴儿只好放下他有衣服,去帮他在木桶中倒入了一些热水,方进石笑道:“还是这里舒服,我都想在这水里睡觉了。”

云奴儿无奈的只好陪着他,不去理前面的黄金绵,过了许久,只得到房门“砰砰”的被敲的甚响,云奴儿走过去拉开房门,她不过“哎”了一声,黄金绵已经挤过她的身旁,大步走了进来。

她身穿一件红色衣服,黑色的衣带,看上去很是精神,一脸严霜的站在远处盯着坐在木桶里的方进石,也不说话,就是这么望着他。

方进石却是未料到她这么大胆,明知他在洗澡还敢闯进来,不过方进石存心要惹她,却故yì

装作没看到她,将桶中的水撩到自己的肩头,连声叫:“好舒服。”

云奴儿暗暗好笑,却不敢笑出声来,她向黄金绵道:“黄二姐,他马上就好。”

黄金绵却不理她,望着方进石道:“我找你有事。”

方进石道:“说吧。”

黄金绵生硬的道:“到外面说去。”

方进石将身体向后一倒,靠在木桶沿上道:“你先到外面等一下,我洗完就出去。”

黄金绵冷冰冰的道:“我要你此时就出去。”

方进石顶着她道:“我为何要听你的?你是我什么人?”

黄金绵脸上马上显现出怒色,大步走了过来,方进石赶紧坐正了道:“你敢过来?我可没穿衣服。”

黄金绵连走连道:“我管你穿没穿衣服!”说话间她已经走到了木桶前,将脚踩在桶身上道:“你出不出来,信不信我一脚蹬翻它。”

这硕大的木桶装了大半桶热水,而且方进石又坐在里面,份量可是不轻,她踩在桶身上用力摇了两摇,桶中的水马上震荡着溢出不少,方进石真怕她脾气上来,一脚的踩翻了,那就真的太不妙了。

云奴儿赶忙过来相劝,方进石急道:“好了好了,我马上出来。”

他坐桶里站了起来,准bèi

要迈出桶来,黄金绵脸上一红,骂了声:“无耻。”马上转过身去,走到门口去,方进石道:“是你说要我此时就出去了,难道我不穿衣服出去么?”

黄金绵走到房门口,头也不回的道:“我在前面等你,若是我数到三十还不见你出来,我就一把火烧了这里,不相信你尽可一试。”

说完头也不回的去了,方进石回过去来,看云奴儿在偷笑,就问道:“你笑什么?”

云奴儿摇头道:“不笑什么,不过以我想来,你把她骗到手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方进石瞪了她一眼道:“骗到她对你有何好处,让你这么高兴。”云奴儿道:“是没什么可高兴的,只是你喜欢就好了,你喜欢我就高兴。”

方进石也无暇和她说的太多,急急的道:“快些把我的衣服拿过来,迟了她一把火真烧了这里,损失可就大了。”

云奴儿急急的服侍着他胡乱穿了衣服,方进石鞋子也不及提好,直冲到前面房中,笑了问黄金绵道:“你还没数完三十……”他话都未说完,已看到窗格子上的纸已经烧着,方进石大惊失色,急急端了墙角的洗脸水盆泼了上去,水到火熄,真是好险,若不是恰巧水盆中有水,只怕免不这里就燃烧起来了。

方进石不由的怒了道:“你想烧死人么?”

黄金绵将手中放火的烛台放回到桌面上,淡然道:“死就死了,有什么可怕的。”她走近方进石,一把攒紧了他的手腕道:“走吧。”

她拉着方进石就往外走,方进石给她攒得生痛,想要挣脱她的手腕,扭了两下没扭的开,黄金绵虽是少女,可是习武之人,力qì

要比平日里什么力qì

活也不干的方进石有力qì

多了。

方进石让她拉到院中,脚上的鞋子因为只是趿在脚上,她走的又急,没走两步就掉了一只,光脚踩在青石板的地面上非常的冰凉,方进石大叫了道:“鞋子,鞋子。”

黄金绵这才停下来看看他的脚上,松开了他的手腕,方进石赶紧单脚跳着跳到丢了鞋子的地方,低身将鞋子全都穿好,直起腰来道:“你拉我去哪里?”

黄金绵道:“去了你就知dào

了,快走吧。”她又过来去拉了方进石的手腕,此次却是没有那么重手了,方进石也乐意让她这么拉着,他也不再多问,两人一起到了黄金绵住的西院。

黄金绵院中的那个刘嫂看他两人一起前来,喜滋滋的过来奉了茶水,方进石坐在桌边刚刚端了茶起来,黄金绵一把夺了放在桌面上道:“你跟我来。”

方进石看她竟然引着自己到了她自己的房间,心里忽然一喜,黄金绵这么着急的夜晚拉了他来,又把他带到房中,莫非是……

他正在想着美妙的事情,黄金绵已经从床头的箱中拿出一套衣服放在几上道:“你速速换上这身衣服。”

方进石一愣,黄金绵已经迈步出了房门,她回身带上房门道:“快些,晚了就来不及了。”

第218节 白田见楚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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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催的急,方进石倒是不急了,他四下打量起这黄金绵的闺房来了。

这里是他的地方,黄金绵未住进来时他也曾来过,可是如今这里已经让黄金绵收拾的十分的雅致,墙壁上挂了一只横笛,张贴着装裱一新的字画,方进石凑近了看,能看的出这墙壁上全是出自她自己的手笔。

桌上整齐的放着笔墨和书籍,一张小床粉纱低垂,几双女鞋摆放在床前,窗台下还有数盆冬季常青植物,房间中微微有一种淡香,原来是桌几下一个小铜炉烧了沉香木。

桌面上还铺了一张写成不久的新诗,方进石初看之时,几乎断不开句读不下来,因为这首诗重复的字实在是太多了:

淡淡流水淡淡忧,

淡淡桃花淡淡愁。

淡淡琴声逐春去,

轻唱相思上高楼。

这首诗也不知是谁的诗,虽然这首诗的意思依旧还是“相思”,但已经从之前的“恨意”转为“淡淡”,语意之间似乎也轻快了许多。

方进石正看的入神,听得床下似乎有些动静,方进石好奇心起,爬到床下去看,只见一只白猫忽地扑出,快速跳到床头,方进石扒开床上轻纱,前去捉它,此时听到门被敲了两声,跟着“吱”的一声,被人推了开来,方进石不用回头也知dào

是黄金绵走了进来,他上前一把捉了那只白猫,抱了起来。

黄金绵看他站在自己床前,急问:“你干什么?”说着急步走了过来,方进石抱了白猫转身道:“这只猫是你养的么?以前从未见过。”

黄金绵刚想说什么,却马上“哎呀”了一声,从他抱猫的手臂下夺了块蓝色丝绸布,快速的塞到床头被了下面去了,方进石这才注意到,原来是一件蓝色的肚兜儿,他只顾着去捉白猫,抱它起身之时,连同床铺上的这件肚兜儿连猫儿一起抱了,方才自己浑然未觉,并未看见。

黄金绵尴尬万分,方进石嘻嘻一笑了道:“这贴身的小衣你也不收好一点。”

黄金绵竟然不敢抬头望方进石,却用手指点了他怀中的那只白猫的鼻子道:“都是你这只死猫,人家明明收好的了。”

她竟然扭捏了起来,方才的气势竟然让一个小小的肚兜儿打落了下去,她骂的是小猫,实则就是给方进石解释来着,方进石道:“你应该用箱子收起来,它叼出来事小,若是前面咬上两个洞洞,而你未发觉穿起来,那就好玩了。”

黄金绵微定一下才明白他说此话的意思,真是又气又恼,此生此世自小到大从来没有任何人和她说过如此轻浮的话来,黄金绵羞气之下一脚踹出,正踹在方进石的手臂之上,他双手一松,那只小猫落在地上,然后快速的钻入床下去了。

黄金绵向了门口一指,怒骂了道:“你马上给我滚。”

方进石吃她一脚,其实丝毫不痛,他拍拍衣袖满不在乎的道:“滚就滚,说不得一点玩笑,实在无趣的很,我又不是没见过女人贴身的衣物。”

他走到门口拉了门出去,背负着双手慢慢向院中走去,刘嫂看到他出来赶紧上前道:“公子要走了?黄二姐不是找你有事么?”

方进石笑了道:“她没事,只是拿我出气来了,出完气了我就应该回去了。”

黄金绵气恼的坐在床上,听得外面两人对话,这才想起此次找他来是有急事要办的,此时让这混蛋小子几句话气的差点忘记了,她赶紧站起来开了房门追了出去,此时方进石刚要拉开院子门出去,黄金绵急道:“慢着。”

方进石回过头来,笑眯眯的道:“我还以为你真的不叫住我,不去接你父母了呢。”

黄金绵一愣,道:“你怎知是去接我父母?”

方进石道:“若不是为了接你父母,我那泰山丈母娘两位老人家,你怎肯大晚上的前去后院找我?”黄金绵道:“是我父母,却和你没半点关系,你千万记住了。”

方进石转身又去开院门道:“既然和我没半点关系,你自个去吧。”

黄金绵道:“你敢不去。”

方进石微微笑着拉开了院门,迈步走了出去,黄金绵急了道:“好了,算我今日求你一次了。”

方进石又折了回来,嘻嘻笑了道:“这才对了,求人办事怎能又踢又骂的。”刘嫂看了两人斗嘴,微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回自己住的地方去了。

方进石走到院中,凑近了黄金绵道:“一定要换了你准bèi

的衣服?”

黄金绵沉着脸道:“随便你了。”方进石道:“那还是换了吧,难得你平生第一次给我买了新衣服。”

他自己主动的回到黄金绵房间里,换了方才她给的那套衣服,这衣服料子极好,正式的黑色深衣,红色衣带,大小却是正合适。

方进石很快的穿好衣服走了出来,黄金绵这次却未催促,只是打量着他走了过来,方进石展开双臂展示了一下道:“如何?”

黄金绵叹了口气道:“谢天谢地,你生的还不算太丑,可以少挨几句他们的骂了。”

方进石不由一噎,想要反唇回敬一句,黄金绵已经转身急走了道:“走吧走吧,已经很迟了。”

方进石跟着走出院子,猛然才发xiàn

,他穿的是黑色衣服红色衣带,黄金绵穿的是红色衣服黑色衣带,这是她故yì

这样配的衣服,好让人感觉两人极为相配。

马车已经在家门口静候多时,魏崇在马前梳理它的鬃毛,二人一起上了马车,魏崇跃上车前,轻喝一声,马车徐徐而行。

马铃声响,一路向东,马车中的两人沉闷了的走了片刻,方进石扯了扯他的衣袖道:“这衣服从哪里买了?多少钱?”

黄金绵淡淡的道:“没有问,不知dào

。”

方进石道:“你自己买的不知?”

黄金绵道:“我只管挑了料子,说了尺寸,从来没问多少钱。”

方进石笑道:“那裁缝如何让你取了?这是哪间布庄有这样的裁缝,明天我也做上套衣服去。”

黄金绵道:“锦线庄,随便你去了。”

方进石一呆,怪不得她说不用钱不用问价格了,原来是锦线庄,他不禁问道:“锦线庄的伙计难道认得你?”

黄金绵道:“有邓安在,打了你的旗号,他们就不会收钱了。”

方进石哭笑不得,家中的这几个女人,除了梁翠容以外,剩下的这两个女人从来不会给他省钱的,尽管施全不会向他要钱,可是也不能总这样了。

施全幸亏早些已经出门办锦线庄分号去了,尚不知他又找了两个女人进门呢,否则说不得又会骂他了。

方进石又闷坐了一会儿,掀起马车帘向外看了看道:“这是去哪里接?”

黄金绵道:“秀王府第。”

方进石奇怪了道:“为何要在这大晚上的前去,让他们二老在秀王府中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接也好了。”

黄金绵道:“公子爷和其他相熟的全都不在汴梁城中,他二老那里一个人也不认识,我这女儿的不去接他们过来,总是不好。”

方进石点了头道:“也是,早些去就好了,这么晚了,只怕回来时宵禁时分到了,怕是麻烦。”

黄金绵抱怨了道:“让你早些动身,你偏磨磨蹭蹭的半天不出门。”

方进石理亏不敢再接她,魏崇赶了马车快走,很快的就来到秀王在京城的府第,黄金绵率先跳下马车,到门前拍门,这里的看门人认识她,带了二人到了秀王府的前门正庭。

自有人亲去请黄金绵的父母,趁着人走开,方进石低声问道:“等一下见到你父母,我应如何称呼才好?”

黄金绵道:“这还用我来教你么?”

方进石刚要再说话,黄家二老已经让秀王府中的人请了出来,黄金绵赶忙迎上前去,叫了声:”爹、娘,一路可好?”

黄家二老看上去年纪都不算大,她母亲一看就是那种出身于高门大户知书达礼的人家,她笑了拉了黄金绵的手道:“好好,都很好。”黄父却是皱了皱眉头,也不说话。

方进石也凑了过去,他也不好插话,正犹豫着如何称呼黄父黄母,黄金绵轻踢了他一脚,方进石忙的深深辑了一礼道:“方进石拜见岳父岳母泰山大人。”

黄父平静的挽了一下他道:“免礼,免礼。”方进石感觉到他口气中丝毫没有亲近的成分,只是碍于礼节而已,他抬起头来望去,黄母却是慈爱的望着他,无论如何,丈母娘总是感觉会对女婿亲近一些,宽容一些。

黄金绵道:“我们回去吧。”她上前去搀扶自己的母亲,方进石见黄父肩头背了一个包袱,上前去准bèi

接过来道:“我来拿,我来拿。”

黄父后退了一步道:“不用不用。”他的冷淡抗拒,让方进石没有表现机会,黄金绵放开她母亲的手,走到父亲近前,从他肩头硬撸下那包袱丢到方进石手中道:“就让他拿了。”

黄父无奈的作罢,方进石接过黄父的包袱,不由的暗笑了,黄金绵不仅仅是在他面前凶,而且她父亲对她这样的女儿,也是十分的无奈,怪不得她敢自作主张的将自己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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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4节 桃花东去桃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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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绵站在船头道:“你当真不去?”

方进石坐在岸边石上,别过头去道:“说不去就不去,天下间哪有老子给儿子先低头的,他都不跟我姓方了,我只当没生这个儿子。”

黄金绵哈哈一笑了道:“几十岁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他不是已经写了帖子了么,这不是就已经认错了?父子间有何大仇的,你就不能大人有大量一些?”

方进石道:“我没这个大量。”

黄金绵叹了一息道:“真不去?”

方进石道:“你当我说着玩的?”

黄金绵道:“那好吧,我自个去。”她转身对船夫道:“开船吧。”

方进石在岸上站起身来道:“你也不许去。”

黄金绵道:“他可是没说不认我这个娘,他说再不姓方了,可是还是跟着我姓这个黄的,他成亲之时,若是爹娘全不在场,总是不像样子了。”

方进石道:“他若是姓方,我就去,若还是执意姓黄,我决不会去了。”

黄金绵道:“姓什么不都还是你生的?这次他成亲后,就是大人了,总是要认祖归宗的,姓方姓黄,还不是由着你说?”

方进石一愣,半天不语低头去想她的话,黄金绵站在船头皱眉道:“你倒是去还是不去?”

方进石道:“我不去。”

黄金绵转头向船夫不耐烦的道:“开船开船!真是越老心眼越小了……”

船夫的早就收了缆绳,听她命令后竹竿在水中一撑,船儿荡起碧波,离了岸边。

方进石看到船儿离岸,连连摆手大急道:“等等等等……”

黄金绵望了他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后让船夫重新摆渡过岸边,方进石不等船只停稳,一跃上了船头,黄金绵忙得扶了他道:“这么远就跳了上来,你当你还是年轻的时候?”

方进石道:“就是不年轻了我才叫停船,若是年轻时候,我就游水追上来了。”黄金绵不禁莞尔一笑,她和方进石二十年的夫妻了,深知自己丈夫有时候说话就是这样没个正路,早就习惯了。

船夫摇了木浆,船只向了大海航行,离的岸边远了,几名船夫喊着号子将那大帆升了起来,船只航行度渐快,太阳升起来,万道霞光将海面闪耀的金光闪闪,东海碧波,景色甚是壮美。

方进石和黄金绵站在船头望了一会儿风景,黄金绵道:“你不是说不来么,怎么又要上船?”

方进石道:“那个不听话的儿子可以不管,可是让你一个人出海,我就是不放心了。”

黄金绵笑上一笑,伸出手去握了他的手,微风吹拂,将二人的头吹的飞扬,黄金绵道:“一晃都快二十年了,你还记得我跟着你第一次出海时的情景么?当年你才二十二岁,如今都四十几岁了。”

方进石望着大海也叹道:“是啊,时间真是太快了,当年你穿着红衣,提着一把大刀往我身边一站,我胆量马上就壮起来了,什么都不怕了。”

黄金绵道:“其实是你在我身边,才是给我壮胆呢。”

两人正回忆着往年美好的往事,方进石忽然“哎呀”了一声,黄金绵道:“怎么了?”

方进石道:“你说这混小子此次娶的是冯宝的小女儿是么?”

黄金绵道:“是啊,他来信是这么说的。”

方进石急摆手道:“不成不成不成的。”黄金绵疑惑的望了他道:“为何不成?难不成……”

她用一种种怪怪的眼神望着方进石,方进石道:“你想哪里去了,这冯宝的女儿和我没半点关系的。”

黄金绵道:“那为何不成?”

方进石道:“你想想,冯宝长的那样,生的女儿又能好kàn

到哪里去?定然是丑的无法再看,我方家上下,无论男女哪一个不是长相俊俏,他若是娶个丑妻生个丑儿丑女儿的,坏了后代相貌就大为不妙了,因而不成不成。”

黄金绵无奈的道:“你啊……有时都不知你想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为何姓方的就一定要找个相貌出众的女子为妻了?就不许找个丑一些的?姓方的是坐朝廷当天子的?天下女子任着来选了?”

方进石给她连问之下张口结舌,黄金绵又道:“你当自己找了几个好kàn

的女人就算你运气好本事大了,别天天总想着那么多好事了。”

方进石扭扭脖子道:“也不是这么说的,就是想着冯宝那长的丑样,那混小子脾气那么怪,怎会看上他的女儿……”

黄金绵笑道:“你太先入为主了,冯宝的小女儿名叫冯衡,相貌俊俏着呢,而且聪慧过人,看过的书过目不忘,你这混儿子能配得上人家,还是人家冯夫人看在我们多年故交的份上才同意的呢。”

方进石有些不敢相信的道:“是么?”

黄金绵道:“当然是真的。”

二人又站在船头说了一会儿话,忽然间天际处隐隐传来琴瑟之音,这茫茫大海中别处并无船只,也不知此音从何而来,方进石黄金绵正自奇怪,过了一会儿,终于在南面海面上看到一艘船只驰来。

那声音正是从此船上出传来,等到再近了一些,已经能辨别出是铁筝之声,方进石奇怪的道:“这声音怎么能传的这么远了?”

黄金绵摇头也是不知,等这大船近了些,和方进石所乘大船齐头向东,只是后来这船只度更快一些,很快越过前去了。

两船相近时,方进石见这船头端坐了一白衣少年,他长相甚是不好kàn

,长长的脸微有胡须,两船交错之时,方进石似乎看到这白衣少年脚下伏着二十条黑色的蛇,也不知是死是活,不禁微吃一惊。

白衣少年的船只很快越过,方进石回头向黄金绵道:“他弹的是什么曲子?怎么从未听过。”

黄金绵摇头道:“我也不知,听乐声调子似是从西域那边来的。”

方进石又不禁看了看那渐渐远去的大船,黄金绵道:“这船只去的方向也是向东,也不知会不会和儿子的婚事有关。”

方进石也是这么想的,虽然他和黄金绵生的这个儿子气的他不成,可是终归是自己儿子,总是不免为之担心。

大船慢慢航行,在海上走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海面上太阳再次高起,黄金绵陪着方进石再一次来到船头,向了东面一指道:“前面再走一个多时辰就到了。”

又走了许久,果然在东方隐隐望见一个岛屿,船只再走的近了些,已经可以看到岛上树木繁盛,更难得的是岛屿上栽种了大片的桃树,此时正是阳春三月,桃花盛开正艳,一片欣欣向荣景象。

方进石也不由赞道:“这地方真是好。”黄金绵笑道:“好你就多住些时日,以后搬到这里也可以的。”

方进石摇摇头没再说话,船夫将船只停靠在渡头,这渡头是由一座木桥修成,方进石扶着黄金绵走下渡头,只见岛上草色青青,桃花盛开,蜜蜂正“嗡嗡”叫着忙着采蜜。

木桥尽处,木栏上有一牌子,上面覆盖着一块红绸布挽成的大红花,显示着岛上正在操办喜事,只是这大红花将牌子上的字遮盖了一半,只能看到“海”“花岛”几个字。

方进石和黄金绵走到近前,他好奇的去掀起了大红花看了看这牌子,原来下面是“东海桃花岛”五个大字,方进石念了几遍:“桃花岛,桃花岛……”

他心中忽然一动,听得前方有人大喝一声道:“欧阳锋,有本事先胜了叫花子再说此等大话。”接着听到呼喝博斗之声。

方进石急奔向前,只见远处两人正在一片桃花林中相斗,其中一人就是方才在海中遇到的那白衣少年,和他相斗的另外一人也是个年纪相若的少年,只是衣衫破旧褴褛,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却是个乞丐儿。

这两人掌风大起,震落的桃花满地,这乞丐少年身形快若闪电,不停在游走在白衣少年周围,时离时分,甚至偶然间还喝上一口葫芦中的酒,白衣少年手持一根铁杖,可怖的是这铁杖中空,一条毒蛇藏身杖中,杖头蛇头伸出,似乎是等候机会忽然蹿出咬人一口。

白衣少年大笑道:“洪七,这便是你最拿手的逍遥游么?也不过如此。”他气势若定,似是胜上一筹,那名叫洪七的年轻乞丐大笑着停足道:“不过如此你也胜不得半招。”

这白衣少年狂笑道:“那就试试看了。”他忽然大喝一声,掌风如电,一掌击出,洪七也不再游走,挺掌迎上,他掌风竟然似隐隐有龙吟之音,二人双掌相合,地上的满地落花顿时扬起,树上的桃花也给激的飘飘扬扬而落。

白衣少年和洪七双方各退一步,双方力道相若,竟是谁也没占便宜,白衣少年赞道:“好掌力,好霸道,你这掌法叫什么名字?”

洪七大笑道:“我这掌法名叫打狗掌法。”白衣少年听了怒道:“乞丐儿找打。”说着又挺身又上,双方又斗在一起。

一声尖锐之音划过,一粒小石子从远处射来,力道十分的霸道骇人,双方两人只得跳开一步分开,桃花林处出现一个黄衣少年大笑了道:“两位是来喝黄某的喜酒的还是来打架的?”

洪七道:“既来喝酒,也来打架。”

那黄衣少年道:“七兄放心,我早准bèi

好上最好的九里桃花醇,绝不让你失望。”他又向那白衣少年道:“欧阳兄,洪七方才所使的掌法名叫降龙十八掌,下次你可要小心对付才成。”

白衣少年道:“药兄,那你方才那石子弹的功夫叫做什么,我瞧也是极难对付的。”

黄衣少年微笑了道:“名叫弹指神通……”不知为何,他的声音渐渐模糊,只见他的嘴巴动,却再也听不清他说的什么,桃花林中似乎起了白雾,将这三人笼罩起来,慢慢的看不见了,看不见了……

方进石恍然如同梦中,感觉身子飘飘然的,头脑一片混乱,心头只有一个念头:明明是我儿子,他怎么成了黄药师了?我儿子怎么是黄药师了?我早应该想到的,他娘亲黄金绵博学多才,我这么机灵敏捷,才能生出这样冠绝天下的儿子来……

忽然身上一冰,感觉自己好似赤身于荒野之中,方三伟一下子从梦中惊醒,他揉揉眼睛坐了起来,随手拉亮了床前的台灯。

灯光下,身边一个美丽的女人被他惊醒,她用手拦着灯光不悦的道:“大半夜的你不睡,开灯干什么?”

方三伟回头道:“我做了一个梦。”

那女人是他的女朋友巩梅春,她随口问了句道:“什么梦?”

方三伟道:“我梦见我穿越回到宋朝了,梦见我娶了好几个美女,了大财了。”

巩梅春笑了一笑,翻了个身又睡下了道:“那你继xù

梦。”定了一下又道:“明天记得交房租,房东又催了。”然后过不多时又沉沉睡去。

方三伟看了看身边的女人,叹了一口气,他爬起来穿上人字拖,关上台灯走到桌前,摸着打开电脑,趁开机的功夫点上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

电脑屏幕的光芒照耀在他的面上,方三伟打开ord文档,打下了小说的题目《大宋桃花使》:方三伟又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装备,他头上戴着个摩托车的冬盔,脖子上绕了条围巾,身上穿了件皮夹克,里面穿了毛衣,手上戴了帆布手套……

——全文完——

2o1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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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节 万事不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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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进石和梁翠容打头给牌位上了香,然后是黄金绵,最后方进石走到云奴儿身前道:“你也过来吧。”

云奴儿抬起头来望了一下方家的祖先牌位,小心的走到旁边桌前,去把那一排十柱连在一起的香分开来,却一下子没有分开,竟是断了几柱,她又重新分开,点燃了三柱香,走到供桌前面,抬头去望了牌位,没来由的心中有些不安,她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然后将那三柱香插到香炉中,不知为何,竟然又有一柱香折断了。

云奴儿一呆,脸上有些不自然了,竟然愣在那里,方进石走上前去道:“不当紧的,换一柱香就是了。”他自己走过去点燃了一柱香,插在那香炉中,然后道:“好了,这就算是告知给先祖了,你以后就正式是方家的人了。”

云奴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方进石走过去道:“我送你回去。”他陪着云奴儿走出门口,黄金绵望了两人背影,不知缘何笑了一笑,却又摇了摇头。

梁翠容看到了,就问道:“你笑什么?”

黄金绵淡然道:“不笑什么。”她说完向外走去,走了两步忍不住又道:“看来在他心中,她还是最重yào

的。”

梁翠容道:“何以见得?就看到方才送她回去了?”

黄金绵没有回答她的话,反问了一句:“你不失望么?”

梁翠容道:“失望,可是失望也没有办法……”她扭过身来正视着黄金绵道:“你不用心里不舒服的,总有一天,他也会这么对你的。”

黄金绵急辩解道:“我哪里有不舒服了?他对谁好关我什么事?我一点也不稀罕,而且……我永远都不会让他离我太近的。”

她说完这个话忽然就后悔说话太满了,想着前几天自己还抱着他一起从着火的马车上摔了下来,想着当初自己亲口说让他抱着上了马车,来到了这里的,既已如此了,何来永远?

这好像是黄金绵自到了这个院子里来,和梁翠容说的最多的一次话了……

方进石和云奴儿一起走回到她自己住的院子里,云奴儿跟在他的后面慢慢而行,方进石柔声了道:“你怎么了?”

云奴儿道:“没怎么了啊。”

方进石道:“那我看你不太高兴似的。”

云奴儿摇了摇头却没有回答,方进石又道:“也不知是哪里买的香烛,做的太差而易断了,或是难道受潮了?”

云奴儿轻叹息了一声道:“你不用安慰我了,可能方家的列祖列宗觉得我是个不洁之人,不愿让我给方家做儿媳……”她神色黯然,看来刚才上香那件事,在她的心头压的很重。

“不过是个意wài

,你想的太多了。”方进石上去挽了她的手,假装向四周望上一望,看四下无人,压低了声音道:“我告sù

你一个秘密,你千万不要给别人说,更不要和那两个女人说。”

云奴儿抬起头来望着他,静等着他说,方进石低声道:“其实……其实那牌位上写的方家列祖列宗的名字,全是我胡编出来的,没有一个是真的。”

云奴儿大惑不解,迷茫的望了他道:“为何?”

方进石道:“因为我自小是个弃儿,只知dào

自己姓方,别的父母是谁,家乡何处全都不清楚,我不想让别人知dào

这些,因而就只好编了那些祖宗名字。”

云奴儿“哦”了一声,低下头去道:“你小时候也挺可怜的。”

方进石道:“这个秘密我只告sù

你一个人,别的谁也没有说,包括她们两个,你不要给我泄露出去了。”

若是别的女人也就信了他这个话,可是云奴儿却是半信半疑,因为她之前的生存环境练就了她不得不多疑,可是转念又一想,就算是方进石说的是假话,是哄她开心的话,可是他有这份心,已经非常难得了。

云奴儿道:“这个你也想得出来,哎,你也别总是尽宠着我了,少夫人会不高兴的。”

方进石笑了道:“你们都是我心头所爱,全都一样的宠着,这样你总是应该放心了,你断了香烛只是个意wài

,和方家祖宗让不让你入门,一点关系都没有。”

云奴儿道:“可是我总是和别人不同的,出身不好。”

方进石软语道:“那有什么关系呢,许多时候,人总是有许多无奈的事,莫说不是自己的错,就算是真的以前觉得做错了,以后做对了也就是了。”

云奴儿道:“可是若错误已经无法挽回,再也回不去了,那又该如何?”

方进石道:“那就不要去想已经生过的错事,向前去看,从今往后,和正确的人一起去做正确的事,也就是了。”

云奴儿怔怔的望了他,方进石微笑着回望着,云奴儿终于低下头去道:“若是早两年我遇到你,那该是多好。”

方进石道:“现如今也不算太迟啊。”

云奴儿道:“当真不算迟么?”

方进石走过去搂了她的肩头道:“怎么能算迟呢?我们以后会好好的,我再加把劲,来年你生个一男半女的,那一切就更美好了。”

云奴儿听他说的前半句还好,后半句听了身子不由的颤抖了一下,头低的更低,她纵然极擅于作伪,可是终还是让方进石觉,他笑了对云奴儿道:“怎么了?你不喜欢给我生孩子么?”

云奴儿急急摇头道:“不是的,我……我做梦都想给你生个孩子,可我……”她终是没有勇气说下去,方进石笑了道:“那还说什么呢,这几天我都要在你这里睡,不鼓捣出个孩子出来,我绝不收兵,我还真就不信了。”

他说的高兴,云奴儿心头越是悲伤,心中的悔意更加沉重,她此时实在没有勇气把心中的话说给他听,那样他可能会很生气很失望。

方进石挽着她走到房中,转身将门关了,托了云奴儿的腿弯搂腰抱起了她,云奴儿一手勾了他的脖子,一手去抚摸了他的脸,眼神中涌着一种爱怜,方进石笑道:“你看,我都有胡子了,再不趁早生个儿子养老,就来不及了。”

他纵然有些许胡须,也是正常现象,云奴儿终于展颜笑了一笑,方进石看她脸上露出笑容,低了头用颌下胡须去碰她磨她娇嫩的脸庞,云奴儿给他扎的有些痒痒的,笑着缩头躲避,方进石腾出一只手来,拉开了她胸前衣服,将下颌伸到她胸中前,用胡须去磨她的胸部,云奴儿格格笑着,在他怀中扭着身子,一时间满屋春天的颜色,她也暂时忘却了心中那份沉重。

方进石抱着她走向后室,云奴儿道:“这是大白天。”

方进石道:“白天又怎么了?白天不给么?”云奴儿马上扑着紧抱了他的脖子道:“给,你无论什么时候想要,我都给。”

他抱了云奴儿走进房中,亲吻她抚摸她,痛痛快快的在房中亲热了一回,临了对云奴儿道:“这次准成,我敢打赌。”

他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听得外面有人叫,方进石有些扫兴,穿了衣服出来,只见邓安站在院子外正和伺候云奴儿的那位大嫂说话。

邓安看到他出来,迎上前来道:“公子,有两位官爷正在前庭候着你呢。”

方进石问道:“是哪个衙门的官爷?”

邓安道:“他们说是枢密院兵籍房来的。”

方进石一听来了精神,这是那千盼万等终于等来的消息了,其实这中间也没过几天,张邦昌特事特办,中间使力,否则只怕等上一年也未必有消息呢。

方进石跟着邓安来到正庭,果然看到两个小吏坐在那里喝茶,方进石急忙走过去见礼,自报家门以后,那两个小吏向他拱手道:“恭喜恭喜,方校尉已下文升迁,上峰特命在下先来告知。”

方进石喜道:“同喜同喜,不知迁到何处,两位可带有状书?”

其中一个小吏笑了道:“此事莫急,只是上头已经批复,状书尚未下达,方校尉已经升为正七品的武节大夫,调往殿前司神卫军第二营中供职。”

方进石听说自己升了一级,军职从从七品的武功郎升到了正七品的武节大夫,还是有些高兴的,尽管这官也是不大,但总是比在开封府仓曹中强上百倍了,方进石又向这人问道:“不知在这神卫军第二营那一位将军属下,两位可有耳闻么?”

这小吏摇头笑道:“这个……尚未定下来呢,不过你是文职,依在下的猜想和消息,去职方馆和知杂房可能性大些,不过却是难说,要等明年开春,二月初四以后才能最终定下来。”

方进石一愣道:“还要等到明年二月,要这么久?”

这小吏道:“正月里枢密院审官司要考绩六品以上武职官员,是以要等到二月以后才有正式状书下来,方校尉正好趁此时间好好过个年,多认识些同僚。”

方进石自然知dào

这认识同僚的意思,就是让他活动活动,争取个好职位,品级虽然定下来了,可是职位还是有很大的活动空间的。

方进石赏了这两位报信的小吏一些银钱,当真是好事多磨,好不容易得了个军职,却还要等到明年,这江南去还是不去了,赵楷那里,方进石还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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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节 君家何处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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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一起出了秀王赵子偁的府第,方进石照顾着两位老人家上了马车,魏崇一声鞭响,马车徐徐启程,向了方进石家中而来。

方进石坐在赶车的魏崇身边,不时的回头望上一眼马车篷中,又看看前方街道,他心中有些打鼓,此时宵禁时间已到,若是遇到巡查的官差,那就有麻烦了。

马车一路前行,已经到了下园街中,方进石听得身后有动静,扭身往后望上一眼,只见一片火光从远而近追了上来,方进石想想坏了,定是官差来了,他心中一急,赶忙对魏崇道:“赶到路边躲一下,后面有官差。”

魏崇听了,赶紧把马车让到路边,只听身后马蹄声急,一队人马已经赶到近前,不是官差,却是一队官军。

这队官军只有四五十人,人人有马,当前十几人打了火把照亮道路,这些人在这寂静的深夜里快马奔驰,似乎有什么紧急军情,最前面的一位将军约有四十多岁,生得有些肥胖,他急急赶路,额头见汗,此人闪过方进石等身侧时,方进石看他马上斜挎着一个红色包袱,瞧形状里面应该是装着一个箱子。

这队官军一路向前,瞧也没瞧一眼路边方进石的马车,扬尘而去,方进石心中松了一口气,让魏崇赶车再向前行。

马车又向前走了一段路,转过一个路口,方进石急道:“回去,快回去。”原来前方忽地有一大队人马占了路中,竟然是许多官军,魏崇赶了马车急急转了路口过来,早些时候没法看到。

此时魏崇想要赶着马车转回头来,后面又是一队官军吆喝着奔了过来,将他们的马车挤在中间,进退不得了。

方进石暗暗叫苦,这队官军却是没有理会他们,大喊着:“让开!快些让开!”这群官兵有的挤到前面去,有的围在他马车一侧,挤得马车进退不得。

方进石微觉得奇怪,站在马车上向前望去,现前面方才过去的那一小队官兵抽了兵器,正和另外挡路的官兵对持,身后来的这一队官兵却是增援挡路的官兵的。

人声吵杂中,那身材肥胖的将军手持长剑大声喊道:“误了军情尔等谁可担当?还不让开。”

挡路的一位将军大声喝道:“谁认得你是那位?无论是谁,胆敢在御廊横冲直撞,不要命了是吧。”那胖将军大喝道:“你是哪一营的手下,我要见高太尉。”

另外一位将军答话道:“高太尉太忙,没空见你这小官。”更有另外一人答道:“咱们是殿前侍卫司,高太尉管不着。”说完众官军一齐大笑。

方进石这下听的明白,这位肥胖的大将军在汴梁城中横冲直撞,和巡查的官军相撞,言语不和,竟然拨刀相持起来了,双方平日都是在各自地头霸道惯了,谁也不怕谁。

黄金绵从马车中探头出来道:“怎么办?”方进石道:“我也不知如何是好。”黄金绵道:“若是这点小事也办不成,要你何用?”说完放下车帘退回到车中去了。

方进石也是无奈,刚转过身来,听得那肥胖将军大喝一声道:“你让不让开!”说着突的长剑挥出,向挡在面前的一个将官头上抹了一剑,此人斜斜倒在一边,他这一剑其实很有分寸,只是将此人的头盔挑掉,本意是吓他一下,只是黑夜之中看不真切,殿前侍卫军的一方有人以为他出剑杀死了这人,大喝着涌了上来,双方本就剑拔弩张之势,此时阵形大乱,兵器撞击声大作,一接之间就有数人倒地伤亡。

方进石大吃一惊,魏崇想要转马而行,却被困在中间进退不能,黑夜中马叫声,金铁声,呐喊声响起一片,众侍卫军蜂拥上前,进汴梁城者也是奋勇还击,场面难以控zhì

了。

方进石冲进马车中,急对车中三人道:“快走,快走。”他伸手扶住黄金绵的母亲,准bèi

将她拉着下到马车,忽然之间一个火把从乱军之中飞出,落在马车车上,点燃着了布帘,大火立时烧了起来,方进石挽了黄母下车,将她交到车下魏崇手中,转身又去接了黄父下车。

黄金绵从马车中钻了出来,方进石伸手去挽了她的手道:“快跳。”

此时大火已经烧的很旺,围着的官军都上前厮杀了,人群渐疏,拉车的骏马眼见火光受惊,团团转了半圈,长厮一声,向了街头狂奔而去。

方进石两人被这马匹一冲之下,立足不稳,两人一齐相拥摔倒,大火熊熊,压在黄金绵身上的方进石衣服头立即烧了起来,只是怒马狂奔,一时间竟然无法起身扑打身上火焰。

一辆熊熊燃烧着的马车在汴梁城街头狂奔,黄金绵紧搂着他的脖子,奋力向旁边一滚,两人从马车上摔了下来,这一下跌得下面的方进石几乎五脏六腑都要裂出来了,全身动弹不得,他身上依然还在燃着,黄金绵赶紧推着他在地上滚了两滚,将身上的火焰滚的熄了。

黄金绵急切问道:“你怎么样?”

方进石无力的道:“身上好痛。”黄金绵看他身上衣服被烧的一个洞一个片的,头散乱着,也不知他到底伤势如何,想要帮他找些水来,也一时无处可找,就扶着他坐在地上,凑了近前道:“你伤到哪里了,活动一下手脚看看。”

方进石道:“先别管我,你快去看看你爹娘二老如何了。”黄金绵心中也是记挂二老,看他暂时无事,就急转身来寻,没有走多远,就看到魏崇扶着黄家二老寻了过来。

双方见面都急问有没有事,得知全都安然无恙这才放心,几人来到方进石坐的地方,方进石想要站起来,却是身子一晃,魏崇上前扶住,方进石道:“二位老人家没事吧?”

黄金绵的父亲看他这样子了还是有礼,对他的成见也是少了一分,几人询问过后,都说当时“死了好多人”,方进石知dào

官军转眼就到,不敢久呆在这里,千幸万幸,不远处就有锦线庄的一家分号,几人急急的奔到那里叫开了门,这才躲在其中。

方进石去洗了把脸,他虽然并无重伤,可是也给烧伤几处,疼痛难当,黄金绵过意不去,去找了治烧伤的药膏给他涂上,一直折腾到天色大亮,城中官兵消停下来,这才慢慢的重新雇了马车回到自己的家中。

梁翠容和云奴儿听说方进石受了伤了,都是赶过来看望,等几人走后,梁翠容关起门来细细替他检查了伤势,又请郎中过来重新上了药,送走了郎中后,梁翠容抱怨道:“你也真是的,她父母过来就过来了,非要连夜的接过来,不知dào

宵禁么?”

方进石爬在床头道:“我都伤成这样了你还在骂我。”梁翠容道:“那是你活该。”她嘴上骂着,其实心里却替他难受的紧,方进石从床上爬起来,忍着痛穿好衣服,梁翠容道:“你上哪里去?”

方进石道:“怎么说人家父母是老人家,来到家中不过去问候一下总是过意不去。”

梁翠容看着他出门而去,轻叹了一声,这个男人,有时候真是没个正经的,有时候却又什么都会做的恰到好处,很通人情世故的样子,真有点搞不懂他了。

方进石陪着黄金绵一家人吃了饭,尔后陪黄家二老了一天,这老头儿对他渐渐也没那么多的敌意了,就算是有敌意他也是无可奈何的,只能被动接受这个女婿了。

第二天午后,邓安来报,说郓王赵楷使人来请,方进石听了不敢怠慢,和黄家二老说了一声,坐了赵楷派来的马车一起去郓王府。

赵楷正坐在暖阁中喝茶,他看方进石走路有些问题,就笑了问道:“你腿怎么了?”

方进石道:“前天家中失火,救火摔伤了。”

赵楷笑了道:“那你家中也太不小心了。”方进石唯唯而诺,二人又闲聊了几句,都是些随意的闲话,方进石暗暗奇怪,赵楷急急找他而来,却又不说为了何事,这却不是他的风格了。

他看赵楷不说,就直接问了道:“不知三哥找我来,是什么事?”

赵楷笑了道:“是有事,不过你猜是好事还是坏事?”方进石道:“我看三哥兴致不错,想来一定是好事了。”

赵楷点了点头道:“是好事,那会是什么好事?”方进石道:“这个……我就猜不到了,可是江南茶庄之事有眉目了?”

赵楷道:“这个早就定下了,不算是好事。”

方进石道:“那我就猜不到了。”

赵楷笑道:“那你给我说说,你平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方进石道:“自然是希望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四海升平了。”

赵楷赞叹道:“你果然是有大志向,我可以前真是小看你了,以为你会喜欢金银美人,高官厚禄呢。”

方进石尴尬了道:“三哥说笑了,其实么……金银美人什么的,我还是喜欢一点的。”

赵楷站了起来,笑着手指点了他道:“我早知你先前说的都是废话。”他向了外面一个管家道:“准bèi

好了么?”

那管家道:“已经准bèi

好了。”

赵楷转头对方进石道:“走吧。”方进石疑惑的道:“去哪里?”

赵楷道:“你跟来就知dào

了。”他先前带路,方进石跟着他一直向后花园走去,转过曲曲折折的小径,穿过中门来到后花园的偏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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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节 暂游桃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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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大门外送走了两位枢密院兵籍房的小吏,方进石刚想转身回来,只见一辆驴车从远处慢慢驶来,方进石远远的看坐在前面的竟然是施全,不由大喜过望,远远的迎了过来,叫了声:“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施全从驴车上跃下来笑道:“昨晚上才回来。”

方进石道:“大哥去北面也不给我说一声,我一直想着跟大哥去见见世面呢。”

施全道:“当时走的太急,也没有和你打声招呼,等我生意稳定了,一定带你去幽云诸州看看。”

方进石道:“那是一定要去的。”他引了施全来到家中,施全招呼跟车一起来的伙计从驴车上卸下几个箱子包袱,方进石道:“这是什么?”

施全道:“这些都是幽云那里的土产,还有一些上等的衣料,大老远出一次远门,总是要带着东西回来,你也尝尝鲜嘛。”

方进石道:“咱们兄弟之间,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吧?”

施全道:“以前当然不用,可是兄弟如今有家室,那就不同了,该有的一定要有,否则惹人笑话大哥我不会做人。”

方进石只得作罢,施全样貌虽看上好似粗野,可是实则为人细心稳健,老成持重,很懂人情世故,方进石有时想学他,可总是学不来。

他将施全让到客房,倒上香茶,想起留给施全的三坛子上佳的九里桃花醇,就从里屋抱了出来,放在桌面上道:“大哥,这是景王爷送我的,给大哥尝尝。”

施全拿起来看了看,小心的将外面的泥封除去,拨开酒坛木塞闻了一下,连连深吸了几口道:“真是好酒,一定是正宗的九里桃花醇,至少有十年以上了。”

方进石大笑道:“大哥真是个大行家,一闻便知。”

施全赶紧的把木塞堵好道:“这酒我带回去慢慢喝,莫要把酒味蒸完了。”方进石看他一提起酒来,说到桃花酒来,就跟个小孩子似的,不禁有些莞尔。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方进石道:“大哥在幽云十六州开分号,还顺利么?”

施全轻轻摇了摇头道:“生意难做,幽云历经战乱,百姓大多穷困,无多余的闲钱买绫罗绸缎,粗布也难销啊。”

方进石道:“既然生意难做,又无利可图,大哥就不要在幽云之地开什么分号了,到江南多开些分号也好。”

施全道:“尽管无利,可是我还是想在幽云诸州开几家锦线庄的。”

方进石奇了道:“在商言商,做买卖自然是避风险图利益,幽云诸州开分号即无利可图,风险又大,大哥还要去开分号,这我就有些不懂了。”

施全道:“我此次前去,把幽云诸州全都走了一个遍,让我感受最为深刻的,是那里的汉人百姓历经辽国契丹人上百年的影响,和我们中原汉人想法有所不同。”

方进石道:“有什么不同了?他们不也是汉人么?”

施全神色间有些忧虑道:“他们是汉人不假,可是居然认为辽朝契丹人的衣服比我们汉人的衣服好kàn

,不以汉人衣服华丽之美,我就想着,我要把锦线庄的最好的衣服料子运到幽云去,那怕赔着几年钱,也要慢慢改变他们。”

方进石道:“只怕要改变一些人固有的看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非短时间能办成的。”

施全正色道:“我当然知dào

,以锦线庄小小的一家布料庄,不过是杯水车薪,不过我想着能出多大力就出多大力,做上一点总是比什么都不做好强些,汉人总是穿汉人的衣服才是正理是吧。”

方进石听了施全这个话,不禁肃然起敬,中华民族炎黄子孙,虽然几千年来历经千难万难,也确实出过许多汉奸走狗,可是也总是有一些像施全这样可爱的人,一些平常的人,绝大部分的汉人,传承着汉人传统,延续着中华文明,一脉相承,薪火生生不息。

方进石本来是想劝告施全最好不要去幽云十六州开锦线庄的分号,可是此时他忽然觉得,他应该支持施全,那怕明知这些以后都是有赔无赚的生意,也要去做。

方进石道:“大哥有这个心,我除了支持大哥以外,再也没有别的话了。”

施全道:“有这个心就成了,也不要你做些什么,对了,我来时看到有两个官府的人从这里出去,他们来做什么?是你的朋友么?”

方进石道:“不是,他们是来给我报信的,前些日子,我在陕西时赚了个军职,如今调到京城来了,大哥,我没去御史台了,也不去开封府仓曹了,你不会怪我吧。”

施全道:“是什么军职?”

方进石道:“如今是武节大夫,从属未定呢。”

施全大喜道:“竟然是这么高了,应是七品了,你当大哥是傻的么?还去怪你?”

方进石道:“我只是怕浪费了大哥的一番苦心。”

施全站起来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有什么苦心的,这等好事至少应该喝上几杯,走走走,叫上冯家兄弟,再叫几个朋友一起热闹热闹。”

他听到方进石居然升了个七品军职,是真心替他高兴,再也坐不下了,拉了他就出去喝酒庆祝,走着又道:“明日我多叫些朋友街坊,你也叫你的朋友和同僚,在这里好好的摆上几席,这样的大喜事一定要好好宣扬才好。”

方进石只好听他的,二人一起出了房门,走到院子里时,正巧遇到黄金绵从外面回来,她跟着的一刘嫂手中挎了两个竹篮,也不知买的什么。

黄金绵看到施全,行了一礼道:“施大哥。”

施全还认识她,笑道:“黄姑娘,好久不见了,秀王有事传见他么?”他许久不在汴梁城中,一回来急匆匆而来,店中伙计尚未向他说起过方家的事,是以不知呢。

黄金绵尴尬的向了方进石望了一眼,不知如何回答他,只得“哦”了一声道:“不是。”

施全感觉出了她的异样,回头去望方进石,方进石道:“她住在这里的,大哥,我们走吧。”

二人一起出门,上了施全来的驴车,坐在车上时,方进石才道:“那位黄姑娘和秀王闹了脾气,暂住在这里了。”

施全道:“怎么个暂住?你平白无故留人家在此居住,毁了人家姑娘清誉。”方进石得yì

笑了道:“毁不了的,她如今是我的小妾,秀王把她送给我了。”

施全扭过头望着他,脸上带着不相信的神色道:“是么?”

黄金绵的脾气施全还是知dào

的,他以前养伤时,黄金绵去看望过他几次,黄金绵会嫁给他这个不怎么争气的,也没什么文采的兄弟做小妾,实在是一件让施全有些难以相像的事。

方进石得yì

的道:“当然是真的了,大哥离开汴梁的这段时间,我又找了两个女人入门,一位是她,还有另外一个,回头我带上给大哥见礼去。”

施全不由的皱眉了道:“你这样胡闹,弟妹没有说别的?”方进石看他语气有些不悦,忙道:“她也没说什么。”

施全没再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按理说我做大哥的,这样的私事我不应说什么,我也不是反对你多娶几个女人,你家中人丁不旺也是事实,可是你娶了人家,总是要对人家一生负责,喜新厌旧,始乱终弃是最没良心的。”

他这话说的语气很重,方进石道:“大哥教xùn

的是,对她们我全是真心诚意的,绝不会做出没良心的事来的。”

施全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大哥说话有些直,你莫要怪罪。”定了一下又道:“赶明天你带上她们,到店里挑些料子做衣服,大哥别的没有,锦缎布料还是有一些的。”

方进石笑了道:“是随意挑么?”

施全也呵呵笑了道:“自然是了……”

这两句话说完,此事就算揭过了,方进石道:“大哥何是迎娶冯姑娘啊?我可是等着喝大哥的喜酒呢。”

施全道:“今年已经快要过年了,再说吧。”他虽然依旧说的是“再说”,可是却又说今年快要过年,方进石一下子听出他这个话的意思了,今年是已经晚了,那么明年呢?看来他已经改了主意了,口气已经完全不像以前那么顽固了。

二人到了酒楼中,差伙计去请冯家兄弟过来,冯庆不在,冯宝过来了,又拉了几个别的朋友,酒席摆开,席间一片热闹,酒宴间,施全向方进石道:“你可还记得给我治伤的那个崔郎中么?”

方进石马上想起那个非常有个性的兽医崔郎中崔护,就点了点头道:“记得。”

施全道:“我在涿州时遇到他了,他准bèi

要到极北苦寒之地采些人参等药材,他手头上有几味药材难求,托我想些法子,等回头我把单子给你,你也留心一下。”

方进石点头答yīng

,这崔护虽然是兽医,可是医术却也是非常了得的,他是汴梁城中有名的御医张仙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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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节 归山深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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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随的下人替赵楷推开偏厅的房门,方进石往里一看,不由的吃了一惊。

只见这很大的房间中站满了女人,穿着各种各样花色的衣服,有高有很矮有胖有瘦,有长相好kàn

的,也有相貌平庸者,但全都是青春少女,看人数只怕有上百人,而且似是门处走廊下还有不少。

这众多的女人齐聚在一起,不叽叽喳喳的说话是不可能的,偏厅中乱哄哄的说话声一片,赵楷当前走了进来,方进石跟在他身后看着这些美丽的女人,恨不能多生几双眼睛看个够,更有近前的女人掩口看着他吃吃而笑。

赵楷走到房屋中间,那管家拿了长长的一条鞭子,在厅中空抽几声,大喊了道:“禁声,全都禁声。”场面立时安静了许多,这些少女自觉退后,中间让出一大片空地方出来。

赵楷微微笑着回头对方进石道:“从这里你挑十个喜欢的。”

方进石笑了回道:“挑了以后呢?”赵楷道:“挑了以后自然是带回你家里去了。”

方进石看了四周的这众多美丽的少女,心里感觉十分的舒服,他又问赵楷道:“三哥是要赏我么?可是我尚不知缘由呢。”

赵楷将脸一板道:“挑了再说,若是不愿意挑就算了。”他是故yì

这么说,有时候受到奖励的人心情高兴,奖励者也会开心得yì

的,赵楷现在就是这种心情。

方进石看着这上百的美丽的少女任由他来挑,感觉好像身上的伤也全好了,他向前走了几步,看这些少女有的大了胆子望着他,有的偷看他一下低下头去,还有的全然无视他,面无表情的,赵楷在后面笑眯眯的望着他,似乎在考究他的眼光如何。

方进石走了一个来回,又来到赵楷面前,叹了口气才道:“三哥若是真想赏我,还是赏些钱吧。”

赵楷奇道:“这里众多美人,难道你一个也看不上?”

方进石摇头道:“当然不是了,只是家中……还请三哥多赏我些金银吧。”

赵楷哈哈大笑了道:“你不是不想挑,而是不敢挑,没想到你还是个畏妻惧内的货色,你想要金银,我今日偏就不赏你金银,一定让你挑十个美人回去。”

方进石道:“那这个赏,我还是不要了。”

赵楷一呆,颇有些意wài

,没想到方进石竟然真的不要了,赵楷玩心大起,说道:“不要也得要,今日我就偏要送。”他走到人群中,随手点了人头:“你,你,你,还有你……”他一路点下去,也不管美丑,很快凑齐了十个少女,然后赵楷将手一挥,向那总管道:“将这十人立时送到他府上去。”说完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完成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

这十个被他点中的少女有喜有愁,有无奈有哀伤,方进石望上她们一眼,也没有说什么,赵楷向那总管又道:“这就散了吧。”

总管答yīng

一声,让这些美人全都散去,像郓王爷这等身份的人,府中随时会养了许多美貌的女人,这些女人的命运,如同飘萍一样,也许明天会高攀上枝头,成就一番富贵,也许会从此刻悲剧开始,一辈子凄惨了。

方进石等这些女人散去,这才上前问了道:“三哥已经赏了这么重的礼,这下总应该说一下赏的缘由了吧。”

赵楷笑着挽了他的肩膀道:“是你混小子运气实在太好,你可还记得前些日子,你让我写了一封书信,用了六百里加急,前去冀州让王安中到什么客栈中捉拿辽国奸细的事么?”

方进石道:“当然记得了,三哥这次赏我,可是捉到了什么重yào

的奸细了么?”

赵楷道:“重yào

的奸细倒是没有,不过这些不重yào

的奸细身上,却有一件极重yào

的东西给搜到了。”

方进石脱口而出道:“传国玉玺!”

赵楷一愣之下笑道:“原来你早就知dào

这些奸细身上藏有玉玺,这才让我用禁军的六百里加急是吧?你若是明说,我就亲自赶过去了。”

方进石道:“我只是有所耳闻,当真是不敢确定的。”他心中却是在想着,这传国玉玺如何在那准bèi

要刺杀萧布的人身上,这中间曲折过程,一时也相像不到了,也不外乎是准bèi

送到金国去,碰巧而已了。

赵楷道:“建雄军节度使王安中一得到这玉玺,大喜过望,赶快送到汴梁城中来,经过朝中上下传看,当真是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那方玉玺,绝对不假,王安中立了大功,加官进爵自是不少。”

方进石道:“那这十位美人,也是这位王宣抚送的?”

赵楷道:“他的礼物哪有这么快,这是我自己先送的,我已将一切言明,他到时礼物必定不会轻了。”

方进石关心萧布,就问道:“不知这些奸细可曾全部捉拿到案了。”

赵楷道:“听他信中说,一个不剩全都活捉了,不日将押到京城来审。”方进石听了他这个话,稍稍放下心来,无论萧布是否被擒,都一时半会儿没有生命危险,他其实并不在意萧布的,只是想着云奴儿关切,能给她一个交待那是最好了。

赵楷找他也没有别的其他事,就是告sù

他,王安中因为他的消息,立了大功,得到了传国玉玺。

方进石其实认为,那个刻着“受命于天即寿永昌”的图章也没有什么重yào

的,他并不能体会到这方图章对于中原王朝的“正统”有着怎样的意义,尤其是赵宋一朝,万里江山是从周世宗柴荣后人夺得的,总是显得有些名不太正言不太顺,而且还缺少这样一方代表中原正统的图章,好像总是有些说不过去的。

他又和赵楷说了一会儿话,赵楷留下他吃了饭才放他回去。

方进石从郓王府中出来,坐了郓王府总管安排的马车回家,在路上他就能相像的到,家中一定是热闹非凡了,凭空的多了这十个女人出来,黄金绵不会说什么,可是她父母都在家中,说不得会很生气,刚刚添得的一点好印象肯定会马上消失。

云奴儿应该不会说什么,最多也是不高兴一下,可是梁翠容……

方进石有点不敢去想了,梁翠容再好忍耐力,也一定是气的不成了。

他从家门口老远的就下了马车,徒步走到门口,大门口邓安笑脸相迎了道:“公子回来了。”他尽管没有说别的,可是脸上却是有一种怪怪的笑,方进石和他打着哈哈,进了大门,梁翠容却正站在照壁处平静的等着他,院中竟然静悄悄的,也看不到郓王赵楷送来的十个美人。

方进石硬着头皮走了过来,梁翠容道:“你回来了。”

方进石点点头,他在路上盘算着如何应对梁翠容,此时她平静至极,丝毫没有骂他的意思,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不过她又专门在大门处等着他,却又不太寻常。

梁翠容道:“郓王爷对你真是好,知dào

我们家中人少,一下子打了十人女人前来凑热闹。”

方进石道:“你……你都知dào

了。”

梁翠容道:“我当然知dào

了,方才送她们前来的郓王府的人已经说过了,你替郓王爷立了大功,他奖赏你来着。”

方进石道:“她们都是郓王爷硬要送来的,非是我愿意的。”

梁翠容道:“我知dào

,我已经打她们有人到厨房花园中帮忙去了,还有的几个送到西院和南院中,让帮着那两位做饭洗衣,不用再给她们再送饭什么的了,省了不少麻烦事呢。”

方进石顿时无语,梁翠容这么安排,是一点毛病也挑不出来,他还真不好说什么,这十个从郓王府中出来的少女,其实多也是平时的下人丫头,虽然这里比不上郓王府,可是也没有那么多规矩,十之都不会抗拒的。

本来方进石感觉十分棘手的事,竟然这么平静的就化解了,实在是想象不到的,家中添几个丫头下人,丝毫不会显眼,黄金绵的父母也不会多说什么的,云奴儿心中也会好过一些。

方进石虽然感觉自己有些好女色,毛病虽然有,但不是贪婪之徒,他想的更远,这些女人日后等到金兵一到,必然生灵涂炭,极有可能被金兵劫掠而去,不如趁早就替她们找个安身之所也好。

他虽然自知身单力薄,实力有限,可是总想着能多救一人总是一人,总是好的。

家中平平静静的又过了几天,方进石的伤势慢慢的好了,黄金绵的父母终于还是回潼关去了,尽管方进石感觉黄金绵这么的嫁到家中来,她父母面上不太好kàn

,想假办一场婚礼摆几桌喜酒,但是黄金绵冷眼拒绝,他也只好作罢了。

转眼腊月十五就到了。

过了十五,离新年就只有半个月了,在汴梁城过了新年以后,方进石就要听赵楷的命令,到江南给他和驸马爷蔡鞗置办茶庄去了。

腊月十五,是要给祖先上香的日子,方进石让云奴儿换上正式的深衣,到正房去上香,这样就正式承认她入了方家的门,梁翠容尽管心中不愿,但也没太阻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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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节 汀月生眉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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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冬夏寒暑,徐王府的蹴鞠队晨起到院中练站桩,这是几年来的老规矩了。

那罗延高宠洗了脸换好衣服,随着蹴鞠队中的同伴一起到了后院场地,邓教头向他招了招手,高宠走到他的近前,邓教头道:“李总管传话来,让你今日到城东御马栏厩挑选御马,赶紧准bèi

一下,这今日的桩就免了。”

那罗延哦了一声,心中不免奇怪,虽然说柔福帝姬赵多富为他讨到了一匹御马的赏赐,但从来没有听说过,这赏赐的御马可以自己去挑选的,依他想来,当然是赏赐什么样的就要什么样的马了。

不过高宠不敢说什么,生怕是因为自己没少见多怪,在同伴们羡慕的目光下,高宠转回来自己居住的地方,换了一身最漂亮得体的衣服,这衣服是徐王爷赏赐的,大红色的长袍,衣服上绣了金线边,玉带镶了亮闪闪的银饰,虎头靴子白鞋底,都透着这身衣服的贵气。

高宠这是第一次穿这身衣服,也是平生头一次穿着这样华丽的衣衫,这身衣服虽然名贵,可是高宠穿惯了粗布衣服,感觉有些别扭。

他想想感觉这衣服不太适合自己,就动手摘下帽子,解了衣带,准bèi

把这衣服脱下来换上自己平时穿的那些衣服,听得门“吱”的一声响,一个小个头的小厮从外面探头进来。

这小厮是后门门房的,高宠也是认得的,他对这小厮喊道:“小乙哥,有事么?”

小厮这才推开房门走了进来道:“外面有个老汉找你,让我通传。”高宠道:“我换件衣服就出来。”小厮望着他道:“徐王爷赏赐这么好kàn

的衣服,你舍不得穿么?”

高宠道:“不是,总是觉得不太习惯。”

小厮打量了他几眼道:“这些日子,少不得徐王爷会带你见客,可能有不少王公贵胄呢。”这小厮虽然没有把话说的太透,可是高宠也明白他的意思,他一战成名,连大宋皇帝都赏赐御马,若还像以前那样的穿衣打扮,可能徐王爷也会不高兴的。

徐王爷赵棣虽然说在别人眼里,是个不学无术只好声色犬马之徒,可是他却没做过什么严重的坏事,以他的身份也不需yào

欺负一般的老百姓,而且他对府中的下人却是不错,因而高宠内心对他也是比较有好感的。

想想如果穿的破旧会损了徐王府的名头,高宠就又重新把那华丽的衣服换上,他跟着这小厮走到后门处,远远的就看到府门对面的大树下站着一个老汉和一个少女,正是史家班的史班主和静慧。

高宠一看就知dào

他们是为了史达泰的事情而来,他快步走了过去,静慧抬头望着他走了过来,低下头去,高宠本就生的英武高大,相貌堂堂,如今这华贵的衣服一穿,光彩照人大步而来,自有一种慑人的气度。

想想那个如今身在开封府大牢的史达泰,他身有残疾不说,而且脾气又暴,更重yào

的是多数时间里都有些不可理喻,从来不会软语温柔。

一个是落魄的走江湖吃了这餐没下顿的倒霉后生,一个是新近得了皇帝赏赐风头渐起的潜力少年,看到高宠,有一种别样的滋味涌上静慧心头。

高宠走到大树下,向史班主拱手弯腰行了一礼道:“班主好。”

史班主道:“那……高公子好。”回了一礼,他本想叫那罗延的,可是见他如今衣衫华贵,竟然再不敢像以前直呼名字了,高宠赶紧又再次拱身行礼道:“班主怎么如此多礼,折杀那罗延了。”

史班主唯唯诺诺道:“应该的应该的。”

高宠正色道:“史家班上下对我有救命之恩,班主又是长辈,可千万再莫叫什么公子了。”

史班主这才点头直起身来,高宠道:“班主可是为史师哥的事前来?”

史班主道:“我知dào

达泰生性鲁莽,做事冲动,可想不到他竟然有胆子得罪帝姬公主,你看……能不能给帝姬公主说说好话,陪个不是……”

高宠急道:“班主放心,我保证史师哥不会有事的,我定会替他向帝姬求情,只是若非召见,我也是难见上一面的,须得时日有机会才成。”

史班主道:“我就说了,人家是帝姬娘娘,怎么会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只是想着你在徐王府做事,能让王爷说句话……”

高宠心想:在赵多富那里,可能我的话比徐王爷的话更管用。

当然这个话他也只是想想而已,徐王爷可以进到皇宫里面见嬛嬛帝姬,他却是没有这个本事了,只能等着嬛嬛找机会见他。

送走了史班主和静慧,高宠在想着如何才能见到赵多富一面,他殴打史达泰一事终是不敢给史班主和静慧说起,实jì

上高宠早就后悔当时出手太重了,只是当时心痛赵多富而气极,后来想着史达泰在开封府大牢里受苦,不免心中愧疚。

开封城东的御马栏厩建在一处山坡下,是一处人工所建的草地,这里养着百匹好马,是专供大宋皇室备用的,而当得起“御马”的不到百匹,这些御马万金也买不到,只有皇帝的赏赐才可能得到,赏赐御马是一种无上的荣誉。

高宠穿着新衣,跟着宫里来的黄门太监到了这御马栏厩,穿过戒备森严的军寨,到了后面宽阔的木栅栏围成的马厩处,到了这里,虽然还看不到太多的马匹,耳边已经能听到许多马厮鸣声和铃铛声。

带高宠来的黄门太监并没有直接带他去挑马,而是带他到了前面一处豪气的山庄,这里亭台楼阁一应俱全,景色怡人,黄门太监领了高宠到了一座小楼,推开房门把他让到里面道:“在这里等着吧。”说完转身出去了,并随手带上了房门。

这房中并无别人,装饰的干净典雅,墙壁上挂了许多画作诗句,高宠只是粗通文墨,也欣赏不来这些雅作,他坐在那里等了许久也无人前来。

等了大半个时辰,外面终于听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高宠听得有人来,赶忙坐正,整了整衣衫,双门推开,一个圆脸高个头的宫女走了进来。

高宠赶紧的想要站起来迎接,这高个头宫女道:“别动。”高宠听她这么说,只好坐在那里不动,这宫女走到近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好好打量了高宠一遍,看得高宠脸上烧了,他从来没有被人这么看过呢,可是这宫女似乎毫不为意,看完了才问道:“你是那罗延么?”

高宠看她不看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回道:“在下正是。”

这宫女道:“怪不得嬛嬛帝姬看上你了,长的还真不错。”她看人这么直接,连说话也是这么直,高宠尴尬的笑笑不语,不过听她这么说,高宠已经知dào

她一定是柔福帝姬赵多富身边的人,他也就明白了,为何要让他来挑马,那一定是柔福帝姬的功劳。

这宫女就是张喜儿,她一向大大咧咧的,赵多富本不想让她知dào

,只是要用的着她,只好给她说了,张喜儿这才这么认真打量高宠。

张喜儿又看了一眼高宠,转身道:“跟我来吧。”说完领着高宠走出了这房门,顺着走廊向了后面走去,张喜儿走了一程,忍不住回头道:“你怎么认得嬛嬛帝姬的?我天天跟着她,怎么从没见过你?”

高宠一呆,想着怎么回答她这个问话,张喜儿又自己道:“我还是不问了,免得她又骂我多嘴。”高宠巴不得她不问了,也就闷头走路,走到长廊的尽头,转过一个朱漆大门,就来到了一片树木前。

大门边上有几人牵了几匹马等候着,带头的就是领着高宠来的那个黄门太监,这太监一看到张喜儿忙迎上来陪着笑道:“喜儿姑娘来了。”

张喜儿点点头,向这太监道:“把马给他,让他试试。”黄门太监连声答是,向了牵马的马夫招了一下手,那马夫就把马牵到了高宠面前,然后爬在地上。

这是让高宠踩着他的后背上马,这马夫呆在这天子马厩中,天天伺候的都是权贵子弟,这样伺候主人上马已经习惯了,可是高宠却受不得这种礼遇,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把马拉前两步,踩着鞍蹬轻轻上了马背。

张喜儿已经踩了另外一名马夫的背上了另外一匹马,她居然是会骑马的,她向高宠说了一句:“跟着我来。”说完打马扬鞭向前飞奔而去。

高宠催马跟在她的后面,张喜儿骑的并不快,二骑奔过两个小山头,就到了一片树林前,林前停了一辆豪华气派的小轿,四名轿夫两名宫女垂手站在轿前。

张喜儿到了这小轿前停了下来,然后手指林中小道,向高宠道:“你从这里进去。”

高宠下了马,向着张喜儿笑笑,走向林中小道,这林子树木并不多,道路也是人工整修过,高宠猜想着,他走着走着,赵多富说不定会从那棵大树后忽然跳出来打一下他的后背,或者是远远的向他做个鬼脸。

结果,他穿过林子,这样的情况都没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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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节 嬿婉及良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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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树林不太大,高宠沿着林中小道一直穿过这树林,前面就是一处断崖。

一个翠绿衣衫的少女抱膝坐在断崖前的一方石块上,崖上山风很大,吹得她的头衣带乱舞,她平静的坐在那里,就那么望着面前的山谷。

这少女正是柔福帝姬赵多富,以前高宠每次见她,赵多富都很活泼可爱,话儿很多,很少安安静静的,此时她就这么坐那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高宠走到她的身后,轻轻说了句:“你在看什么?”

赵多富回过头来,看到他,面上已换了笑容,她也只是笑了一笑,然后又回过头去望着远方,轻声道:“没看什么。”她定了下手指前方道:“你的家乡,是在这个方向吧?”

她指的就是向北的方向,高宠走到她身边道:“是啊,我家乡是河北路真定府,离这里有好远呢。”

赵多富嗯了一声,然后道:“那里好不好?”

高宠想了一下才道:“当然是远不及汴梁城繁华好玩,那里几百年来历经战乱,老百姓生活的很苦,幸亏这几十年来没有战事,我们那里的人才好过一些。”

赵多富忽然问道:“那我的家乡在哪里?”

高宠一下子愣了,这看似简单的问题,要回答的清楚明白也不是那么容易了,高宠思索了一下才回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都是你的故土。”

赵多富摇了摇头道:“就算是天下都是我们家的,可是我们总有个根的,我问过了,他们说我们家几百年前也是北方的,比你的故土还要向北二百里呢。”

高宠道:“这我就不知dào

了。”

赵多富道:“他们说那个地方叫涿州,也是河北路的,说起来,我们还算同乡呢。”高宠听她说了这么多,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原来她是套的这个近乎,他不禁笑了。

赵多富站了起来,走近高宠,抬头望着他的脸道:“你穿上这身衣服真好kàn

。”高宠道:“我还有点不习惯呢。”

赵多富轻轻投入他的怀中,双手去圈了他的脖子道:“你这么高,我太矮了。”她的目光充满情意,高宠搂了她的后腰,情难自禁,在她唇上深吻了下去,赵多富深情的回应他,两人在这断崖边深情相拥相吻,一直吻到不能呼吸才分开。

赵多富微微喘息,伏在他的胸膛上低声道:“你知不知dào

,我和你一分开,就觉得心中空空的,很不舒服。”高宠抚着她的头道:“我也是,天天总是想着你。”

赵多富抬起头来道:“那我们从今往后再不分开好不好?”高宠一愣,赵多富柔声道:“你不愿意吗?”

高宠赶忙道:“我当然愿意了,可是……可是我们只能一步一步的来,慢慢想办法。”赵多富道:“我不要慢慢想办法,过了年我们就离开汴梁,向北去也好,向南去也行,总之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高宠迟疑道:“很快就要过年了,我单独一个,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却不同,你是大宋帝姬,你若不见了,只怕会天下大乱的。”

赵多富道:“我不要做什么帝姬了,我只想跟着你,再苦再难我也不怕,死也不后悔。”她将脸紧贴高宠的胸膛道:“我给你做婆娘,一辈子跟着你,好不好?”

面对一个这么热情如火的美丽少女,而且这个少女还是堂堂的大宋帝姬,她抛弃一身荣华,完全不顾后果的甘愿跟着他这样一个无名小子远走天下,高宠没有理由不动心了,事实上他和柔福帝姬认识的时间不长,在一起的时间也有限,甚至开始时高宠心中一直有着静慧的影子,他可能有时把赵多富当作成静慧了。

可是赵多富不顾一切的去爱他,硬生生的把高宠心中静慧的影子赶走,自己占据了他的心,高宠的原本是非常顾忌她的身份的,高宠是被动的,他是被赵多富奋不顾身的热情拉过去的。

两人又在断崖边缠绵了一会儿,山风愈大,寒意渐重,高宠提议回去,赵多富虽然舍不得,不过也是听他的话,两人挽手回转,走到林中时,赵多富道:“听别人说,那个女真番邦蛮子意欲向我爹爹提亲。”

高宠吃了一惊,马上停足不前,他知dào

赵多富说的“番邦蛮子”可能就是那个前日蹴鞠比赛的完颜迪古乃,赵多富接道:“你放心好了,我爹爹绝不会同意的。”

高宠这才放下心来,他这才明白赵多富忽然让他带着私奔,可能这个也是极重yào

的原因,虽然这次宋徽宗不会同意,可是赵多富年纪渐长,谁也难保宋徽宗不会很快的把她嫁出去。

高宠挽着她的手又走了两步,道:“那天晚上得罪你的那个史师哥,你饶过他行么?我让他给你陪罪。”

赵多富道:“向你陪罪就行了,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她停下来摸了摸头道:“这里碰到还隐隐作痛呢。”

高宠拨开她的头看了看道:“没有什么外伤的,再过一两天就好了。”赵多富笑笑道:“本来很恨他的,可是看你很快出现来保护我,就没那么恨他了,等一下回去我让张喜儿找人陪你去开封府衙门里,把他放出来。”

高宠看她善解人意,一点也没有皇家权贵的嚣张和娇气,心中对她更是喜欢。

两人挽手一起走到林边,高宠松开她的手,怕给她一起来的随从们看见,赵多富却伸手挎了他的手臂道:“她们不敢乱说的。”挽着高宠一起走出树林来。

林外轿子旁边的几位宫女轿夫看到两人挽手出来,都低下头去,张喜儿看到动动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可终还是管住了自己的嘴巴没有说出来。

高宠和赵多富一前一后回到汴梁城中,赵多富交待让张喜儿找了内务府的大太监,陪了高宠一起到开封府衙门要人,有了这么强势的大人物,史达泰也是由皇宫里的人送来,本身并无大罪,开封府自不会说什么,高宠在外等了没有多久,就见史达泰在两名差人的陪同下走出了开封府北牢。

史达泰在牢中关了几天,却并没有吃什么苦头,高宠看他出来,就向前走了两步,厚着脸皮叫了声:“史师哥。”

史达泰没有理睬他,向了他身后张望,高宠知dào

他在找静慧等史家班的人,就又道:“忽然得知史师哥可以出来,我尚未知会史班主他们,就一个人先来了。”

史达泰这才“哦”了一句,他此时脾气变好,可能是在牢中这几天想清楚了,也知dào

那天晚上真是认错人了,出手伤人,听说还打的是当朝帝姬,心里还在想着,就算是不被杀头,可能也要被关上十年八年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出来了。

史达泰看到高宠来接他,就明白是高宠中间出了力了,不过他死要面子,不会当面表示感激的,高宠知他脾气,也不在意,他向史达泰道:“若是史师哥能自己回去,我还有事,就先行告辞了。”

史达泰没有理他,自个转过身去,一拐一瘸的孑然背向高宠向另外一个方向渐渐远去。

张喜儿不禁道:“这人也真是的,明明是他的错,放他出来,连一句好话也没有。”

高宠道:“他就是这样的,喜儿姑娘,多谢你了。”

张喜儿扁了扁嘴,也没多说什么,她虽然极不看好高宠和柔福帝姬的未来,可是做为陪着嬛嬛帝姬长大的宫女,她也不好说什么。

高宠别了张喜儿,自己回徐王府,他刚走到徐王府门口,一个汉子迎上来向他拱手道:“高公子。”

高宠看了看他,并不认识,还了一礼,这汉子道:“有位贵人想见你,高公子这边请。”

高宠暗暗奇怪,不过他还是跟着这汉子穿过一条街,到了一条背街小巷子中,这小巷子中停了一辆宽大的马车,一名车夫两名随从垂手站立在巷子口,这汉子带了高宠走到马车前,躬身向马车行礼道:“高公子带到。”

车帘一掀,露出一张少女的脸来,竟然还是柔福帝姬赵多富,高宠又惊又喜,赵多富低声向高宠道:“你快上来。”

高宠依言登上马车,掀帘钻了进去,赵多富笑吟吟的让他坐下,她换了一身平常汉家女儿的衣服,高宠道:“你不是已经回去了吗?”

赵多富娇声道:“人家舍不得你了嘛。”高宠呵呵一笑,赵多富又道:“皇城使赵三哥出到洛阳去了,我见机会难得,就跑出来再玩一会儿了。”

高宠道:“那也得小心一点才好。”赵多富笑道:“本来我是不敢的,只是想着不用多久就可以跟着你离开这里,索性就胆子大一点。”

高宠道:“那你想去哪里?”

赵多富收起笑容,凑近了高宠些道:“我想去见见那位史家班的姑娘,你带我去好不好?”

高宠道:“你为何忽然想见她了?”

赵多富道:“我想认识认识她,想近一些看看,我们俩个有多像,成不成嘛?”

她这么软语相求,在高宠面前,她已经完全不当自己是堂堂的大宋公主,高宠道:“你就不怕人家不欢迎我们,赶我们出来?”

赵多富道:“那有什么关系呢。”高宠见她执意要去,也由着她了,他向那车夫言明道路,马车启动,向了史家班所在的地方而来。

马车慢慢向前,赵多富拍拍马车角落里的两个木箱,对高宠道:“这些先给你。”高宠道:“这是什么?”

赵多富笑了道:“你打开看看不就知dào

了?”

高宠掀起箱盖,木箱里面整整齐齐码了一封一封的金锭,黄色的光芒耀眼,看的人眼花,高宠相信,他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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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节 语燕雕梁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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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云寺建在城北一座不太高的山上,此时临近年关,寺中的女尼们也在做着过完年以后香客集中上山祈福的应对准bèi

,此时香客并不多。

高宠和方进石二人来到山下,像上次来这里一样,寄存了马匹,徒步走上山去,方进石站在山门处故yì

道:“这里已经来过,也没有什么好kàn

的,不如回去吧。”

高宠赶紧道:“既然来了,到里面去看看也好。”

方进石看在眼里,暗暗笑,两人一起入了澄云寺,前去找观云大师,观云大师其实早就等候多时了,客套几句以后,带了两人一起来到后门处,观云大师道:“高公子,这边来请,方公子,你暂时在偏殿喝茶可好?”

方进石道:“当然好了,上次在寺中喝过的金眉茶,回去后找了数处茶庄,都不如贵寺的茶香。”

观云大师道:“好好好,马上让人奉金眉茶过来,方公子稍候。”她说过后,带了高宠向了后山走去。

二人走了一程,到了后山那片树林旁边,观云大师驻足不前,对高宠道:“高公子,你自个沿路向前吧,老尼不送了。”

高宠知dào

柔福帝姬赵多富必定是就在前方,当下谢过观云大师,自己沿路向前,拐了一道弯后,就见五六名宫女和侍卫站在道边,赵多富由张喜儿陪着坐在道边亭子里。

她今日又穿了平凡百姓家女儿的衣服,好似最近她的衣服布料越来越差,饰也越来越少,赵多富看到高宠过来,面上一喜,就站了起来,高宠走近了向她行了一礼道:“见过嬛嬛帝姬。”

赵多富笑了笑,对高宠道:“你把这两个箱子挑了,跟我来。”然后又对张喜儿一众宫女道:“你们在此候着。”说完自顾着向林中走去。

高宠望望地上摆放的两个小箱子,它们已经用一根扁担绳索穿过,都并不大,看上去只是两个普通的箱子,高宠走过去挑了起来,份量也不很重,他挑了跟在赵多富后面,一路从林中而下,几名宫女包括张喜儿都不敢违命,乖乖等在那里。

穿过树林,就又来到一段墙边,墙上有一道小门,原来这里还有一条小路,只是不被人注意,赵多富走到门前停了下来等高宠走近了,柔声道:“累么?”

高宠摇头道:“一点也不累。”不过赵多富还是走到他的近前,用衣袖在他额头上抹了两下,无奈高宠挑这两个木箱很是轻松,一点汗水也未有,赵多富竟然微觉失望,她走到门前,在木门上打了两下,木门左右洞开,原来是两名大汉站在门前守着,他们向赵多富躬身行礼,并不言语,赵多富也不理睬他们,自顾了和高宠一走出了木门,沿着小道继xù

向前走了一程。

高宠看这一路上虽然寂静,可是远处总是似乎有人远远看守,外表看上去平静,实jì

戒备森严,他不知赵多富带他去往何处,他也不问,一直跟着她走去。

又走了没有多远,就见小道旁边有一座残破的小庙,庙门早已经没有了,庙的墙体斑驳,门头也没有匾额,赵多富走到这里停下来道:“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下。”

高宠其实一点也不累,不过他感念赵多富体贴就同意了,他就走到庙前放下挑担,赵多富看了庙里望了一眼,看了看供奉的神像问道:“这里供的不知是那位神仙。”

高宠认真望了望道:“应该是红喜神月老星君。”

赵多富听了,就走到庙中,仰望着神像看了一会儿,然后盈盈下拜,低声道:“请月老星君保佑我二人顺顺利利,永结同心,平安到老。”高宠听到她诚心祷告,心头感激,就走过来刚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听得赵多富猛然后退,脸色大变急道:“是谁?”

高宠抢到她的身前抬头望去,只见庙中角落布幔处露出一双脚来,任谁也不会想到这小庙中,尤其是在这戒备森严之处竟然有人。

布幔之后那人笑道:“好你个二十姐,原来你还有这样的秘密。”这个人虽然暗藏在此并不现身,但是语言之间好似并无多大恶意,听声音年纪似乎也不大。

高宠回头低声对赵多富道:“我去揪他出来。”赵多富急急拉住他的衣袖道:“不用。”

高宠听了不禁奇怪,赵多富竟然大了胆子从高宠身后走了出来,向那人道:“一个是你,一个是十四哥,就你们两个天天没个事干,只知dào

玩儿,又平白躲到这里做甚?”

布幔后探出一张少年的脸,嘻嘻笑了对赵多富道:“我只说了一句话,你就知dào

是我?”

赵多富也笑了道:“除了是你,谁还会和我如此说话?”

那少年手扯了布幔,依然不出来,只是探头道:“二十姐这就请自便了,不送不送。”

赵多富道:“你为何躲在这里不敢出来?”

那少年想了一下,松开布幔走了过来道:“躲在这里玩一下,就出来,就出来。”高宠望着走出来的少年,他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依然是一脸的稚气,身材瘦弱,皮肤白皙,身上的衣服料子极佳,一望就是极富贵人家的公子。

赵多富看了他一眼,向高宠道:“我们走吧。”说了转身欲走,那少年躬身相送,赵多富忽然转过身来,直奔到那布幔前伸手一拉道:“我看看是哪家的姑娘。”

她就已经看到这少年身后布幔藏了一个女子,两人正在这小庙中私会,却给赵多富撞到了,她本来要走忽然转身,那少年猝不及防,给她一下子绕过,又急又恼也是无法。

布幔之后果真是躲了一个女子,却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道姑,赵多富一望到她,不由说了句:“是你。”

这道姑二十岁上下,生得很是好kàn

,此时她忽然被拆穿,脸色赤红,赶紧下拜道:“见过嬛嬛帝姬。”

赵多富急忙躲开,转身向庙外走去道:“罢了罢了,当我没看见。”她走的甚急,高宠赶紧去挑了两个木箱追了上去。

赵多富走了几十步,转过一道弯这才停下等高宠挑了木箱赶过来,向了高宠笑道:“真是没想到有这么巧。”

高宠道:“方才那个是谁?”

赵多富道:“一个是十八哥信王,一个是玉清妙静仙师身边的,名叫罗大姑。”高宠嗯了一声,说道:“当真是巧了。”

赵多富道:“巧什么巧,我说十八哥怎么也总要亲自来看望仙师呢,原来事实如此。”

高宠道:“我们也是去看望这位仙师么?”

赵多富道:“你以为呢?这位妙静仙师在宫中时,那时我年纪尚小,对我甚好,有年我得了病,她当时入主中宫,不顾忌太医说不得接近我之言,亲来过问,我一直记在心里。”

高宠道:“原来如此,这位仙师对你真的是好。”

赵多富道:“她其实就是以前的孟皇后,不仅对我很好,对所有的人都是贤良淑德,慈爱有加,当年刘婕妤诬陷冤害她,捉了她身边黄门太监宫女数十人,这些人受皇后大恩,纵然肢残舌断,也无一人肯构陷于她,只是后来……哎……。”

赵多富长叹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高宠知dào

牵涉宫中争斗,也不再多问,赵多富叹息之后,拍拍高宠挑着的担子笑问道:“你猜上一猜,我们送给妙静仙师的是什么礼物?”

高宠道:“这我哪里猜的着?”

赵多富娇声道:“你猜一猜试试啊?”

高宠道:“当是些道观中的用的书经或者香烛吧?”

赵多富道:“是酒。”高宠吃了一惊道:“是酒?”

赵多富点了点头道:“是酒,玉清妙静仙师喜欢吃酒,你虽然是男子汉大丈夫,论酒量一定是不及她的。”

高宠只好道:“我其实喝酒也是不行的。”赵多富道:“是了,那些人是不许给她酒喝的,也只有我亲自来,那些人才不敢查看,她才有酒喝,对了,那位观云大师,其实以前是她身边的宫女,不过那些人不许她跟着仙师,她才去澄云寺了。”

高宠这才明白,赵多富为何要从澄云寺而来,玉清妙静仙师是以前的皇后,如今被软禁在这里澄云寺后山,外人无法轻易接近的。

高宠道:“方才信王见到我们,回去以后不会说什么吧?”

赵多富笑了道:“本来他是可能会乱说的,只是此时他更担心我会不会乱说了呢。”高宠想想也是,不过以他一个皇子之尊,却会喜欢一个比他还要大一些的道姑,还要像俗人一般躲到庙中偷偷摸摸,实在是太让人意wài

了。

不过,赵多富不是也是大宋帝姬么?她一样喜欢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乡下少年了。

赵多富凑近了高宠低声道:“你说,方才十八哥和那位罗大姑,偷偷躲在那里,在干什么……?”她说这个话的时候,眼波流转,脸上浮现出一些红云,神色间有些扭捏,又有点调皮的神情,高宠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道:“我……我也不知dào

。”

赵多富脸色一收,向后用手肘撞了高宠道:“走吧。”

高宠看她走的急,笑了笑摇摇头,挑了担子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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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节 回首见旌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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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宠回过头来看看赵多富,她正微笑着看着高宠,高宠合上木箱盖子,然后道:“为何给我这么多金子?”

赵多富道:“有了这些钱,你可以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且我们以后逃到别的地方去,日子也会好过一些的。”

高宠看她都这么说了,足以说明赵多富已经是铁了心的要跟着自己私奔。

说实在话,高宠虽然口头上答yīng

了她,可是心里却还是觉得,这样做实在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有很多问题要去解决,甚至准bèi

逃往何方,高宠都还没有去认真想过。

他实在不忍心去泼赵多富的冷水,柔福帝姬也不知dào

以后将去往何方,她从来没去过远处,对天下各处一无所知,不过在她看来,只要能和高宠在一起,无论天涯海角,对她来说全都一样。

说到底,她只不过还仅仅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单纯少女。

黄金是个非常好的东西,可是要带上这么两大箱子黄金私奔,实在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所以高宠知dào

再让赵多富把这些黄金带回皇宫里去,她多半是不肯的,现在要想想如何处理这两箱子黄金了。

马车赶到史家班所住的地方时,已经是华灯初上时分,这几日天气暖和一些,晚间也不是那么冷的了,街头的行人比之前多了不少。

离史家班所住的地方还有些距离,高宠就让马车停了下来,对赵多富道:“我们走路过去可好?”

赵多富点头同意,两人下了马车,高宠想着总是不能这么空着手去,就拐到道旁店铺中买了些礼物给史班主夫妇,还顺便给史班主的小儿子买了些小孩子吃的东西,提了向史班主住的房子而来。

二人尚未走到近前,就听到里面史达泰的声音大声的嚷道:“你不想离开这汴梁城,还不是因为那姓高的在这里,我就知dào

,你忘不了他。”紧跟着一声剧烈的摔盆子的破碎声。

高宠不禁停足不前,站在那里迟疑着还要不要再进去,赵多富抬眼望了下他的脸色,伸手拉住了他的手,低声道:“他们好像在吵架。”

高宠嗯了一声,若是换作往常,在这种情况下,高宠一定会掉头回去,可是今晚拉着赵多富而来,那又是不同,高宠迈步走到房门口,伸手推开了已经被烟熏的乌黑的木门。

屋中点了一盏如豆的昏暗油灯,静慧正低头去收拾那已经碎成数片的木盆残片,她一向逆来顺受,纵然是史达泰这么凶的骂她,她也不顶嘴回击。

史达泰站在屋中,脸色铁青的望着蹲在地上的静慧,史班主坐在矮凳上,神色木然,他挽着裤腿赤足踩着鞋子,他面前地上有一圈圆形水渍,似乎方才用那木盆洗脚。

史班主的妻子和孩子不在房中,此时也不知去哪里了。

房中这几人听到木门响声,一齐望了过来,静慧只是望了他一眼,接着低头继xù

收拾木盆,史达泰看了高宠一眼,扭过脸去,但是也没有说什么,高宠打了他一顿,史达泰知他厉害,开始怵他,而且高宠身份渐高,史达泰也不敢再过于放肆了。

赵多富没有跟着他一起走进房中,她等在门外,高宠一个人走了进来,他向史班主笑着道:“班主好。”说着把手中的礼物放在桌面上。

史班主赶忙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连声道:“好好好,高公子好。”高宠走近了他一些,扶住他道:“您老坐,别叫什么公子了,我还是那罗延,你的徒儿晚辈。”

史班主连连点头,脸上显现出真诚的笑容来,高宠扶了他重坐回矮凳中,然后道:“你的身体还好吧,前些日子的伤还痛不?徐王府中有一种从大理国来的治伤的药特别好用,我给你带来了一些。”

史班主连声道谢,在他面前,一个是跟着他不过半月有余,却依然时刻记挂着他的伤的少年;一个是他养了几十年,刚刚踢了他洗脚盆的徒儿,此时在他的心中,是否有一些后悔把静慧许给了徒儿。

史达泰靠在墙壁上,双手交叉抱肩冷眼望着高宠不一言,静慧收拾好木盆残片,将它放在角落中,坐在油灯下去缝补衣服,她竟然也没有去看那罗延高宠,似乎已经完全和高宠成了陌生人。

高宠和史班主闲聊了几句,这才道:“班主,我带了位客人还在外面呢。”

史班主赶忙道:“怎么不赶快请进来,外面天那么冷。”

高宠这才走到门口,向外面等候在赵多富道:“进来吧。”

赵多富慢慢走了进来,高宠拉着她的手走到史班主面前道:“班主,这位是赵姑娘。”

赵多富向史班主福了一福,说了声:“班主好。”她缓缓直起腰来,昏暗的灯光照耀在她的脸上,赵多富微笑着,笑容灿烂的如春天的花朵一般。

史达泰的脸色渐渐不安起来,交叉的双臂不自觉的放了下来,倚着墙壁的腰身也站直了。他虽然和赵多富照过面,不过那晚灯火有些昏暗,他先入为主的以为赵多富是静慧,也没多看,此时赵多富站在灯火处,史达泰望了她一眼,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他除了内心愧疚误伤了别人,而且赵多富富贵到天边的身份,都让他不敢去望。

史达泰内心中,其实是有一种深深的自卑感,自卑自己行动不便的腿脚,自卑自己低贱的跑江湖身份,自卑自己穷的经常连饭都吃不饱的贫贱人生,自卑是他脾气暴躁的根本缘由,所以当一个堂堂的大宋公主来到这破旧的房屋中时,史达泰竟然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了。

静慧再沉得住气,可是当高宠手拉着一个姑娘的手走到这屋中的时候,她还是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抬头去望了一眼,可是这一眼望去,她竟然再也不能把目光移开,昏黄的灯光映照在柔福帝姬赵多富的面上,赵多富正微笑着向静慧也看过来,目光接处,两个少女都无法再将目光移开,她们的心中都产生了一种奇怪而复杂的感觉。

她们有极为相似的相貌,相仿的年纪,一样的身材,不过却有着不一样的命运,一个是至尊至贵的皇家帝姬,一个是连出家为尼都不得的社会底层,上天有时总是会厚此薄彼的。

连史班主也揉了揉眼睛,一度怀疑自己老眼昏花,高宠拉着赵多富的手进来,她此时虽然一身平常百姓女儿家的衣服,可是终还是难掩贵气,而且赵多富和静慧最大不同之处在于,她从不会像静慧那样总是喜欢低头不语,天生富贵的赵多富活泼多嘴,时常场中她最大最贵,自然也不会低头受气。

史班主道:“赵姑娘光临,老朽却是这般样子迎客,实在……实在是失礼。”他一时搞不清楚赵多富身份,内心却暗暗称奇,赵多富把目光从静慧身上收回,转头向史班主道:“班主太见外了,你曾帮过那罗延,他带我来拜见班主,也是应该的。”

她这话说的很是乖巧,又另有深意,静慧望了望高宠,低下头去。史班主道:“赵姑娘客气。”

赵多富道:“早就想来拜见班主几位了,可总是时不凑巧,想着过些时日,我们就要离开汴梁,只得晚上前来,实在打扰,还请班主莫怪。”

史班主向高宠道:“你要离开汴梁?”

高宠抬起头来道:“过些时日,我和赵姑娘想要到别处去,怕是有些日子不能来看望班主,特来辞行。”史班主望了望史达泰,只是“哦”了声。

赵多富向高宠道:“天色不早了,我们不要再打扰班主休息了好么?”

高宠点了点头,向史班主告辞,史班主赶忙穿好鞋子,送两人出房门,高宠转身又再辞行,史班主送他们到了巷子口处,静慧跟了出来,分别之际,一直没有开口的她却向赵多富道:“多谢赵姑娘。”

赵多富也不知她说的是多谢前些日子赠银呢,还是谢放史达泰出牢房,不过已经不重yào

了,赵多富回道:“姐姐也保重。”

静慧只是淡淡的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一直目送两人慢慢离去,远远的望着他们上了马车。

静慧扶着史班主回到房中,回想了一下道:“也不知这赵姑娘是何来路,看样子定是大户人家的千金。”

一直站在屋角,至始至终都没有开口的史达泰道:“她不是千金,是万金之身,她是皇城里的二十帝姬。”此话一出口,史班主张着的嘴巴半天没合上,半天才颤声了道:“帝姬娘娘?亲自前来拜会我这老头子?”

无论如何他也没有想到,那个前些日子还病的快死的乞丐那罗延,会带着一个想都不敢想的帝姬娘娘深夜前来,至于静慧,当得知赵多富真实身份之时,那一种无比复杂的念头和感觉,终难排解。

华贵的马车慢慢行驶在汴梁城中青石板路上,赵多富抬眼望着高宠道:“你会不会怪我多嘴,给他们说了我们离开的话?”

高宠摇了摇头,然后道:“我答yīng

你要离开的,本就是事实,他们不会多嘴告sù

别人的。”

赵多富道:“我也只是想让那位姐姐知dào

,这个世上还有一个和她生的很相像的人。”高宠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忽然想到,赵多富其实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女人,她来见静慧,不仅仅只是这个目的,更重yào

的可能是让静慧知难而退,从此和高宠扯清楚,断了念想,无论如何,静慧都不会也不最再和她来争了。

赵多富又问:“我今晚没说错什么吧?”高宠道:“你表现很好,我都吃惊你能这么会说话了。”

赵多富嘻嘻一笑,搂住了他的腰,将头靠在了高宠的臂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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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节 风枝惊暗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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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高宠真的看到玉清妙静仙师的时候,吃惊的看到这位前皇后正在一座破旧的小道观中教几个孩童读书,这些孩童衣衫破旧,像是附近乡下农夫的子弟。

这小道观的殿中摆放了几张矮小的破桌案,几个孩童认真的伏在那里写字。

妙静仙师约五十多岁,穿着一身干净的道袍,来回的看着这些孩子写的字迹,口中念授:“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

这些小孩子把这些她教的字书写下来,她来来回回的念了这七八句,赵多富和高宠站在门外,玉清妙静仙师看到赵多富,停下来向她摆摆手,示意她回去,自己没空见她。

赵多富回头对高宠道:“我们把酒坛放在门口,回去吧。”高宠点了点头,依言把挑担放下,赵多富轻叹息了一口气,转身而行。

高宠跟着她走了两步,耳边听着那些小孩子念书的声音,忍不住回头再望一眼,再回头跟上赵多富的脚步,低声轻吟道:“剑号巨阙,珠称夜光。果珍李柰,菜重芥姜。海咸河淡,鳞潜羽翔。龙师火帝,鸟官人皇。”

赵多富听到了扭头笑道:“你原来读过私塾的,那为何不考个功名来?”

高宠道:“我少时贪玩厌学,又总打架,只学过《千字文》这些蒙书而已。”赵多富道:“那你父母不是很生气?”

高宠低了头没再说话,赵多富想起先前他说过父母早亡,微觉自己说话有点随意了,高宠定了一下道:“我方才听妙静仙师教授这《千字文》,想起小时候我母亲也教过我这个,却只学到鸟宫人皇这里。”

赵多富道:“那为何后面的不学了?”

高宠迟疑着道:“因为……因为后来她就不见了……故去了,再也不教我了。”

赵多富心中一软,去拉了他的手,高宠握着她的小手,抬头望去,赵多富微笑了道:“我会这《千字文》后面的,以后我教你把它学全了。”

赵多富的笑容灿烂,高宠被她的快乐感染,感觉人生也并不是全都是烦恼的事情,甚至他这个时候才开始感到自己的幸运,幸运的是他遇到了赵多富这样的姑娘。

赵多富的身份地位固然极为重yào

,可是她的热情可爱,她的善解人意,她的不顾一切,都深深打动了高宠的内心。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既然是窈窕淑女,君子只管去“逑”就是了,想那么多这淑女的地位身份如何,你就怕了么?就不去求了么?

方进石坐在澄云寺偏殿中,细细品了一口面前的茶水,然后向给他倒茶的那个独手女尼道:“这澄云寺中的金眉茶,找遍整个汴梁城,都找不出第二家这么香这么对路的味道来了。”

独手女尼笑了摇摇头也不说话,方进石又把茶杯端起来小心的抿了一口,回味了一下又道:“这茶叶的焙茶技艺,大师的煮茶方法,都将这杯茶的味道做到极妙,只是可惜此茶只有寺中有,我下山之后,就再也喝不到这么好的茶了。”

独手女尼再笑笑,转身出去了,过不多时又回来,将一个小瓷壶放在方进石面前的桌面上,方进石看了一下,里面放了多半壶的茶叶,不由喜道:“这是大师送我的吗?”

独手女尼点头道:“是。”

方进石道:“那就多谢大师了,大师定是江南人吧,要不也难煮的出这上好的金眉茶来。”

独手女尼却摇摇头道:“不是。”

方进石有些奇怪,因为她说不是江南人,却煮的出地道的江南金眉茶来,不过方进石不喜刨根问底,也就不问了。

他将那杯中的茶慢慢品完,独手女尼又为他新倒上一杯,方进石又喝完一杯,无意间抬头望去,正好那独手女尼目光也向他望来,看到方进石看她,忙低下头去,方进石这才察觉,这独手女尼平日里倒完水就退下的,今日却一直站在这里没走,似乎有话要说。

方进石问道:“大师有事要在下去做?”

独手女尼低头想了一下,像是下了决心,抬头来点了点头,却又不说话。

方进石只好自己问道:“大师有事不妨直说,只要在下能办到的,一定不负大师所托。”

独手女尼犹豫着走到桌前,在桌面上张开手,将一个小小的物件松开手放在桌面上,方进石看到她放的是一个小小的金锁,上面铸了四个小字“长命百岁”,这金锁看上去应该有些年头了,是一个平常百姓家给小孩子戴的长命锁。

方进石看着这长命锁,对独手女尼道:“大师是想我转交给别人么?”

独手女尼认真的点了点头,却又不说话,方进石道:“大师要交给何人?”

独手女尼这才道:“方公子须得答yīng

,永远也不要透露半点关于我的消息给他才成。”

方进石为难道:“这个……大师要先告sù

在下所交之人是谁,我才能答yīng

大师的这个要求。”

独手女尼犹豫了一下道:“若是方公子觉得难做,那就罢了。”她说完伸手去拿回桌面上的那个长命锁,方进石抢快一步按在上面道:“在下答yīng

大师就是,决不会告sù

转交之人大师的半点消息的。”

独手女尼似乎松了口气,双手合十向方进石行了一礼道:“多谢。”

方进石道:“可是大师依然没有告知在下,这是要转交给何人的。”

独手女尼道:“烦请转交给同方公子一起前来的那个高公子。”方进石哦了一声,细看那金锁,想从上面找些线索来推断一下,这独手老尼为何要送一个这样的长命锁给高宠,只是这金锁实在是一件普通之物,并无特别。

独手女尼又道:“还请方公子暂且不要把这长命锁给他,等待合适时机再给。”

方进石道:“何时为合适时机?”

独手女尼道:“等高玉郎成亲以后,孩童满月之时,方公子以叔伯之名相赠,最为合适。”方进石听到这独手女尼这样奇怪的要求,就知dào

这独手女尼和高宠的关系决不一般。

独手女尼说完退了出去,到了院子中还向方进石躬身再行了一礼,以示感谢之意。

方进石一直等了很久很久,才见高宠和观云大师从后山而回,他也并不问高宠到底去了哪里,高宠也不好和他说起,索性也装聋作哑,两人从山上下来,取了马匹,上马之际,方进石问道:“高宠,你还有个名字叫做高玉郎么?”

高宠道:“这是幼年孩童时的名字了,你怎么知dào

?”

方进石以玩笑的口气道:“听说别人夸你长的好,就给你另外起了个名字叫高玉郎。”

高宠笑道:“别人乱说,你也拿来取笑于我。”方进石摸摸自己的脸道:“我倒是巴不得有人这么取笑我呢,叫我一声方玉郎我就开心了。”

然后两人一起笑了。

方进石在城门处和高宠分别,骑了马慢悠悠的回到家中,一进门就看到梁翠容正指使着下人们打扫院子,杀鸡宰羊,张挂灯笼,梁翠容一看到他,就忍不住数落两句:这都眼看要过大年了,还总是不沾家的到处乱串。

方进石也不生气,他也知dào

梁翠容一向主持家务,做事得体合适,他这才能悠哉悠哉的无所事事,家里另外两个女人,黄金绵不愿管这些事,云奴儿不太会插不上手,只能落在梁翠容身上,谁让她是正室呢。

梁翠容数落完他,回头又给了他一张请贴,方进石打开一看,原来这家主人乔迁,请他去喝酒,请帖的落款写的极草,方进石看了半天,才勉强认出一个“宋”字,就转头向梁翠容道:“这个是谁送来的?这名的字太草了我不认得。”

梁翠容道:“让你平日多读点书你也不肯,连人家的名字也看不明白,这不就是宋钱了。”

“宋钱?”方进石在脑海中想着有那一位官衙的朋友叫这个名的,梁翠容道:“宋钱你也不记得了?就是那个有六个手指的,很会做兵器的。”

方进石顿时想起,脱口而出道:“巧手宋!”

梁翠容道:“是巧手宋宋汴第五个的儿子,在陕西之时,我们见过他的。”

方进石道:“是的,他做的箭弩十分厉害,他也回汴梁城了么?”

梁翠容点头道:“听说已经回来半个月了。”

方进石道:“这个酒一定要去吃,几次要去吃他老娘做的宋家鱼羹,都未能吃到,这次非要让他看我面子,好好尝尝不可。”

梁翠容嘻嘻而道:“你面子很大么?能带我一起去成么?”

方进石颇感意wài

,梁翠容虽然是以玩笑的口气说了这样的话,可是这还是第一次她主动提出要跟方进石出去,自从她真zhèng

的做了方家的少夫人,还从来没有正式的跟他出去过呢。

方进石道:“这个当然可以了,只是你怎么忽然想跟着我出去了?”

梁翠容道:“我也想尝尝宋家闻名天下的鱼羹汤,难道不成么?”方进石知她必然有别的目的,不过她此时卖关子不说,也就随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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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节 路尘如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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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宠和赵多富的马车一直走了很久,到了御廊大街上,这里离皇城已近,虽然两人蜜意正浓,都舍不得分开,可是还是没有办法,只得依依而别。

临别之时,赵多富道:“明日我想到澄云寺看望观云大师,你若有空,就去看看风景也好。”高宠当然听得出她这话中话,答道:“也好,我明日午前就到。”

赵多富笑了道:“也不用太早,我想要早些也是不成,也要午时才到了,我们还在上次那个地方见面。”

高宠挠头道:“那里是后寺,只怕是那些寺中的比丘尼这次不让进去。”

赵多富道:“那你还找你那位朋友帮忙,他好像很有办法的。”

高宠嗯的一声答yīng

了,他本来就想找一下方进石,请教一下他和柔福帝姬私奔的事,高宠尽管勇猛,可是总是觉得自己没有经验,在他眼里,方进石是一个非常有办法的人。

赵多富跃下马车,道旁边早有另外一辆马车等候了,她走了过去,早有属下迎接过来,高宠赶忙道:“那两箱东西也带回去吧,我不知放在哪里才好。”

赵多富回笑道:“你是男人,你来想办法,我可管不着。”说完这话,她嘻笑着上了接她的马车,渐渐远去。

高宠望着她的马车终于不见,这才转过头来,对车夫言明方进石家的路线,一路而来。

到了方家,其实时间还早,不过邓安却说方公子已经睡下了,这让高宠愕然不已,他把两箱金子搬了下来,想着终是不能把这两箱金子带到徐王府中去,这大晚上的,让高宠唯一想到的就是把这两箱金子存放在方家了。

所以高宠又请邓安去叫方进石出来,过了好半天,高宠在客房中已经喝了三遍茶了,才见方进石走了进来,高宠赶紧站了起来道:“这天色尚这么早,你怎么就睡下了?”

方进石白了他一眼道:“无事可做,不睡觉还能干嘛?”

高宠呵呵而笑,笑过以后正色道:“深夜前来,是有两箱东西想存放在你家中,不知可否?”

方进石瞄了一眼高宠脚边的两个箱子,笑了道:“若是金贵之物,就别存放了,免得丢失损坏了我赔不起。”

高宠不由又暗暗赞服起方进石来,他居然提前猜想到了这两箱东西是金贵之物了,其实他也不想想,自己夜晚前来,不带回自己住处,不是贵重物品才怪呢。高宠打开两个箱子,里面的金色光芒耀眼,方进石也吃了一惊,问道:“哪里来的?”

高宠合上箱盖,平静的道:“别人给我的。”

方进石坐到座位上喝了一口茶才道:“是那个大院子的人送给你的?”高宠奇道:“什么大院子的人?”

方进石道:“这汴梁城中,最大院子的大院子。”

他这话已经说的透了,高宠沉思了一下才道:“你看我这些金子该不该收?”

方进石道:“除非你是傻子,这是天底下有多少人想要这金子,又有多少人想要见上一见送你金子的这人而不得,你却还在问该不该收,我真是无话可说。”

高宠道:“可是她身份太贵,感觉总是难办,而且……我也不是看中了这些才……才和她好的。”方进石道:“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她愿意诚心的就行了,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以后能生什么事,都很难说,不过以我看来,你们多半是会成功的。”

高宠眼睛一亮,忙道:“当真?我还想着和她一起逃到别处去呢。”

方进石道:“若是你们想要逃走,成功的机会只有一成不到,若是听我的话,沉的住气一年半载的,那就完全不同了。”

高宠望着他,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回去慢慢想清楚。”方进石打了个哈欠,站起来道:“那我就不送了,好困,你自己回去吧。”他就这么回去了,高宠愣了片刻,才想起要约他明天一起去澄云寺的事,不过已经来不及说了,想着只好明天来找他。

方进石走回到后面院子里,推开房门走了进去,云奴儿披了衣服坐在炉前,方进石走到近前道:“你怎么也起来了?”

云奴儿道:“你睡下又起来,我就睡不踏实了,生怕有什么事。”方进石道:“哪有什么事,一个傻小子有艳福不会享,跑来问我怎么办。”

云奴儿笑了,然后问道:“你怎么回答的?”

方进石道:“我自然教他,该抱就抱,该亲就去亲,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云奴儿道:“你好的不教,就只教这些不好的。”

方进石道:“这才是好的呢,若不是当初我一见你就让你脱衣服,而是和你客客气气的,哪有今天这样好kàn

的女人给我暧被?”

云奴儿吃吃笑了道:“就算是你对我客客气气的,我也一样给你暧被子。”方进石哈哈大笑,去搂了云奴儿道:“回去继xù

睡觉去,这次谁再来打扰,我一定斩他几刀不可。”

这一觉方进石一直睡到天光大亮,早起来时,施全差人前来,请方进石的家人去他的锦线庄挑衣料做衣服,梁翠容想着家里人数虽然不多,可是也是不少,至少从郓王府来的几位姑娘也要挑些衣服过新年,就带了她们去了,方进石特意叫云奴儿跟着去,叫人去请黄金绵去,她却说不想去,方进石也由着她来。

方进石站在门口,看着这些姑娘叽叽喳喳的跟着梁翠容坐了马车一起去了,不由的笑而摇头,他转回家中,坐在堂上刚刚休息了一下,就听到外面有人声说话,似乎是高宠的声音,方进石就又走到门口,只见高宠拉了一匹白马停在宅门前,正和邓安说话。

方进石一看到这匹白马,不由的赞了一声,这马实在是太漂亮了,全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毛皮亮,配的马鞍奢华而精巧,马鞍上的木头全是上好的沉香木,连马的铃铛都是镂空的银饰打造而成,这样的马鞍绝对是价值不菲了。

方进石赞叹道:“这马儿真是不错。”高宠道:“这是嬛嬛帝姬给我挑的御马,今天一大早就送来。”

方进石赶紧走了过来,去抚了马背道:“去找个空旷的地方,我也骑骑。”这话正合高宠心意,他顺势道:“那我们就到城外去,溜溜马去。”

方进石也有段时间没好好出去玩一下了,就当即答yīng

,回去拉了那匹枣红马,和高宠一起出了北城门。

一出城门,方进石就换了高宠的白马来骑,他骑了奔了好大一会儿,回过来对高宠道:“果然不愧是官家封赏的御马,又快又听话,跑起来真是稳当。”

高宠道:“若让我选,我宁可选这匹枣红马,这匹白马虽然不错,可是太过金贵,养马之人不敢让它长时间奔跑,后劲明显不足。”

方进石笑笑并不认可,高宠道:“此地离澄云寺不远了,不如去看看风景如何?”

他不擅于说慌,理由编的也过于勉强,方进石一愣之下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不过他也无事可做,索性就做个顺水人情也好,不过方进石也不点破,应允后两人上了马,向了澄云寺而来。

快要到澄云寺时,迎面官道上来了一大队人马,这队人马有两三百人,头前队伍是大宋官府的官员,旗帜依仗上书“鸿胪寺”,后面跟着的百人却是和汉人服装形似的异族服装,原来是主管外事的鸿胪寺迎接高丽国和日本的使节前来朝贺。

这些使节赶在过年之前到达,主要的目的就是恭贺天朝上国新年,称之为贺旦使。

方进石看着这大队人马走过,忽然想到之前郭京过堂时说过,高丽使节三十余年未曾遣使来大宋了,怎么今日就来了呢?难道郭京真的就是能掐会算,料定了高丽国使者会很快到来了?

等这些使节们走过,高宠道:“看我天朝上国威名远播,来贺之邦络绎不绝,连几十年断了的高丽国都遣使来贺。”

方进石道:“也不知高丽国使节是走水路坐船跨海而来,还是从6路舟车而来。”

高宠笑道:“这些使节是怎么来的,又有什么关系呢?难不成他们乘车马而来,朝廷就会赏赐的多一些礼物吗?”

方进石道:“关系大着呢,若是坐船从海上而来,可能就是真心结好大宋,若是从6路而来,十之是与金国人有关,极有可能对我朝不利。”

高宠一怔,问道:“你怎么知dào

?”

方进石道:“因为他们从6路而来,必然经过金国的地界,以金国人的贪婪,怎么会任由他们携带着贵重的贡品送到大宋呢?他们能过来,必然是金国人点头的,女真人为何同意呢?若是从海上而来,他们为何此时而来呢?自然是因高丽之前事辽,辽国已亡,他们要找个靠山,就想起大宋来了。”

高宠想了一想,是这个道理,不由的更加叹服起方进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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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节 征人倚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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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方进石起床来,梁翠容已经早早就准bèi

好了礼物,让魏崇套好了马车,方进石更加断定,梁翠容必然有事。

吃过早饭,稍事休息了一下,梁翠容就催促赶去宋家,二人上了马车,魏崇赶着向了城东而来,原来这宋钱新迁的地方居然是在汴梁城外乡下。

乡下的农舍也开始准bèi

迎接新年了,汴水河边,一座搭建别致精巧的木楼就是宋钱的新家了,方进石的马车停在门前,他跃下马车,就看到宋家的五公子宋钱站在木楼上向他拱手行了一礼,跟着下楼前来门前迎接,方进石走进门来,就见一条丈余宽的小河将木楼和大门相隔,一副铁索吊桥慢慢放下,宋钱把自己的家制成如同城门护城河一样。

宋钱从里面迎了出来,口中道:“方头领大驾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

方进石赶紧道:“宋五哥客气了。”他凑近了宋钱道:“在下来意,三分是来贺宋五哥乔迁,另外七分是馋嘴来吃五哥家的鱼羹来了。”他这话好似和不见外的一个老朋友说的一样,一下子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宋钱哈哈大笑,连声道:“有的有的,定不会让你失望。”

之前宋钱对方进石并无特别交情,此次相见,宋钱见方进石说话很是讨巧,毫不做作,心中对他倍增好感,方进石叫魏崇拿了礼物过来奉上,梁翠容也过来行礼,称他为“宋五哥”,宋钱也把自己浑家叫来见礼,这是一个有些瘦黑的汴梁本地妇人,相貌平平,粗手粗脚,有些肥胖。

不过方进石还是对她多看了两眼,因为后世“宋嫂鱼羹”实在是太过有名,方进石虽然不知dào

,流传到千年以后的这道名菜中的“宋嫂”,究竟是不是指的就是眼前的这位貌不起眼妇人,可是他还是很期待那传说中的宋嫂鱼羹汤。

宋钱把方进石让进木楼中,客套了两句,方进石看宋钱说是乔迁之禧,可是此时竟然没有一个客人,不免心中奇怪,随意道:“五哥什么时候回来的?不知陕西那边如何了。”

宋钱笑道:“回来不过半月,云内州府还是老样子,金国女真人和刘将军又小战了几次,败多胜少,已经不敢再去攻城,你岳父还在谋划着重新夺回宁仁县城呢。”

方进石道:“重夺宁仁县没什么,只要不打柔服县的主意就好。”

宋钱道:“柔服县城也不好打,范致虚又调了永兴军的人马增加柔服县城防,再说柔服县至少还挡了西夏军来犯,打两路敌军总是好过面对三路。”

方进石呵呵笑笑不语,宋钱又道:“方头领回到汴梁城在做什么?听说已经在官府吃皇粮了?”

方进石道:“也不过是混口饭吃,品阶太低不值一提。”

宋钱点点头,对方进石道:“你不是说想要吃鱼羹汤么?后院已经准bèi

好了,他们也在。”

方进石不知宋钱说的“他们”是谁,不过有鱼羹吃,已经足够了,他和梁翠容被宋钱领路,穿过庭堂到了后院,这是一个小小的农家院落,右侧有三间旧房,两间紧闭屋门,两间敞开了木门。

一间里面全是刨花斧头锯子木料等,也无人收拾一下,像是一个木匠做工的所在。

另外一间门前架了碳火炉子,此时炉中早已冰冷,地上横七竖八的放着大锤铁棍,俨然是一个铁匠铺子。

若是宋家人不会木匠铁匠,也称不起巧手宋这个名号,宋钱笑了道:“家中凌乱,见笑了。”

方进石道:“若宋五哥家中没有这些,我倒是奇怪了呢。”他这话刚刚说完,听到身后有人喊了声:“四姐,姐夫。”

这声音清脆悦耳,是一个少女的声音,方进石回过头来,只见一个个头小小的女孩,抱了一只白猫,怯生生的从身后面的走道走过来,竟然是梁翠容最小的妹妹刘浣青。

方进石一见到她,不由的大为奇怪,梁翠容已经笑着走了过去,拉了她的手道:“二姐呢?”

刘浣青道:“和二姐夫一起在屋中呢。”

方进石顿时明白了,原来是梁翠容的二姐和她丈夫解万里一起到中原来了,这小姑娘刘浣青就一起跟过来了,怪不得梁翠容一定要跟着他前来呢,解万里和宋钱自小邻居,一起长大,他如今辽将身份,前来大宋是为不便,就住到宋钱家里来了。

所谓乔迁云云,不过是借口,这里一看就是多年的老房子了。

宋钱将方进石让进后面的屋中,这里和相邻的木匠铁匠的屋子凌乱完全不同,装饰的相当典雅别致,梁翠容的二姐一身宋人服饰坐在那里喝茶,解万里正拿着一把造型别致的弓弩拉弦。

方进石夫妻走到屋中,解万里放下手中弓弩,二姐也站了起来,方进石上前说话,并问了云内州府的情况,解万里之所以此时回到大宋汴梁,一来是战事缓和,时间难得,二来他父亲亡故三年,想重新修坟,这自然别人代替不得,三来妻子从来没到过大宋,回来看看并到家乡认祖归宗。

几人坐下说话,又聊了一会儿,宋家五嫂终于将鱼羹端了上来,方进石迫不急待的将碗端起来吃了两口,这宋家鱼羹果然和别处不同,最为接近方进石曾经所熟悉的味道。

这几碗鱼羹吃了好大一会儿,饭过后梁翠容姐妹三人自去一边说话,解万里宋钱和方进石坐在屋中品茶闲聊,解万里又拿起屋角那张弩道:“你新做的这张弩,拉力只怕有四石六斗,不知能射多远。”

宋钱道:“我们到外面试试,让你亲眼看看。”三人拿了那强弩走到院中,解万里费劲的将弩箭弓弦拉起,抬望山,向宋钱家后面的山林旷野躲了一箭,飞羽如流星一般划过天空,落在极远的地上,三人走了过去,解万里捡起那支箭来,这箭经过这么远的飞行,却依然将地上一段枯木穿透。

解万里回头望了望开弓射箭处道:“只怕有三百步了。”

宋钱道:“比之官军所用的神臂弓如何?”

解万里道:“当是不相上下,只是上弦比神臂弓费力的多了,一般将士上弦三五次就没力再射了。”

方进石走过去,接过解万里手中的弓弩道:“我试试。”他费了全身力qì

,脸红脖子粗的竟然也没有把弦上到位置,惹得宋钱和解万里都不由的笑了。

解万里道:“这弩不如神臂弓自如,上弦又重,你做来有何用?”

宋钱轻蔑的望了他一眼,不屑的道:“我让你见识见识。”他接过方进石手中的弩,走回到自己院中,到木匠房中取了一个小方木匣安装在箭簇的位置,然后向地上一躺,用双脚蹬了弓弦,很快的上弦,抬望山后双手一松,一箭飞出射向远处,解万里愣神之间,宋钱躺在地上根本未起身安装箭簇,只是双脚上弦,第二支箭就跟着飞出,他躺在地上极快的上弦,木匣中的一支接一支的射出,片刻之间就将木匣中的十支箭射完。

宋钱躺在地上将那弓弩上的木匣向前一送,向后一拉,木匣就脱落了,他跟着又将一个木匣很快安装在弩上,然后依样射出十箭。

这二十支箭躺在地上射出,度极快,因为他木匣中藏有十支箭,不需yào

像神臂弓弩那样要射一支安装一支箭,这是个连射弩。

解万里呆了一会儿,想了一想,这弓弩虽然拉力需yào

四石六斗,可是若用脚蹬上弦,却并不困难,他抬眼望了一眼宋钱,宋钱正笑眯眯的看着他,准bèi

听他的意见。

解万里道:“这弩是把箭射的极快,可是躺在地上看不到敌军,准头可以说全靠盲射,因而作用不大。”

宋钱道:“是的,一个人盲射是作用不大,可是若是有一个成千上万人的方阵一起用这样的射盲射呢?”

解万里一下子愣了,这样的射,这样的射箭距离,若是漫天的箭雨一起射向一个地方进行覆盖,那场面一定是相当骇人的。

宋钱又道:“这个是我从万轮弩想到的,万轮弩威力虽大,可是体大沉重,极为不便,更重yào

的是只能限于胡同狭窄小道,我在云内州时又看到女真人的轻骑拐子马,无论是什么精锐的骑兵与之对抗,都不免一败而溃,几乎不可与之争锋。”

方进石不由心头一动,忙问道:“宋五哥,你这弩可破金国的拐子马么?”

宋钱摇头道:“金国拐子马全是精锐骑手,度极快又不畏死,配合又熟练,破之甚难,不过我在想,若是射拐子马的箭又多又密,射的又远,定有机会,拐子马的轻骑全是轻甲甚至无甲,这就是拐子马的弱点所在,这就是我潜心捉摸这强弩的原因所在。”

方进石想了一想道:“这弩虽然准头差了,可是若是有人指挥角度,喊着口令,准头也会增加不少,经过时间久一点的严格训liàn

,必然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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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节 造端何其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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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钱道:“我只管做出利器,至于如何训liàn

军士,我却不知了。”

方进石对训liàn

军士也是不懂,当即闭口不说了,解万里道:“这种弩制作一个当值多少钱?一个熟手工匠多久能做一个?”

宋钱拿起那弩弓道:“这弩制作倒也简单,比神臂弓还要省事一些,不过倒有一点不好。”

解万里道:“什么不好?”

宋钱将弩弓的弦用手指弹了一下才道:“就是这弓弦,因为射的太快,损的也快,非用上好的牛筋牛皮混别的材料制作不可,你也知dào

大宋农田甚多,农夫多不舍得杀牛取肉,本朝自宝元年间虽然开禁可杀牛,可牛筋牛皮仍然难得。”

解万里道:“若是在辽,这倒不难。”

宋钱看了看他却没再说什么,因为解万里说的根本就是废话,这里是大宋,不是辽朝。方进石在一边道:“我倒是听说过金国的拐子马,就是没有亲眼看到过,宋五哥,如果我朝官军有了你的这个弩箭,对付女真人的拐子马,胜算如何?”

宋钱道:“以你看,能有如何?”

方进石笑道:“小弟又没见过拐子马,如何知dào

,不过想来六成以上胜算也应是有的。”

宋钱道:“别说六成了,一成胜算也没有。”

方进石一下子给呛住了,宋钱道:“金国的拐子马,在每一拐子都分为三种杀势,一百六十步时,女真骑者用弓箭攻之;六十步时,以长矛长枪投掷攻之;近战时以狼牙棒重斧长刀攻之。”

解万里道:“正是如此,拐子马非常凶悍急,难以正面相迎敌。”

方进石道:“那我方也依样不可么?”

解万里道:“女真拐子马骑者,俱是骑兵精锐之中的精锐,每一拐子全都要经过长期训liàn

磨合,各拐子之间又要配合恰当,非一朝一日之功,且每一骑者不仅长射箭,会投掷,更要使的动重兵器,一时间也难以凑齐这些人来,金国处心积虑多年,后备源源不绝,一有战损可以马上补上,别的军队仿也仿不来的。”

方进石低头不语,这些都是实情,更重yào

的是,这些拐子马的骑者全都要靠不怕死的气势,冒着对方敌军的箭雨冲击,要凑齐这些人,实在是不太容易。

宋钱却又道:“拐子马虽狠,可是也并非全无弱点,轻甲就是它的弱点,金人距离一百六十步才能开弓,可是我这弩三百步外也能穿透枯木,因而这三百步外到六十步内,便是我这躺弩的用武之地,重点就是我的弩箭要密要快。”

解万里道:“就算是金国的拐子马损失过半,可是若是有一半拐子马冲到近前六十步内,投掷第二波长矛长枪,跟着转眼就冲到近前,我军弓箭手多还是躺在地上,岂不是任由宰割,没半分还手之力了。”

宋钱道:“对付拐子马第二波冲势,我也有一样器物应对,其实你也见过用过,就是床子弩。”

解万里愣了一愣,然后笑道:“老五,你在说笑么?”

宋钱一脸认真的道:“怎么会是说笑呢?”

解万里道:“怎么是床子弩呢?床子弩利于远射,又大又笨重,六十步的距离,拐子马杀到近前也不过是瞬息之间,只怕床子弩一簇即出,第二支长簇尚未安装好呢。”

宋钱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带你去看看我新做的床子弩。”他说完起身走到院中,领着解万里和方进石来到另外一间关闭房门的房前,转过身来得yì

的对二人道:“且让你们见识见识。”说完双手在背后将屋门用力一推。

双门洞开,方进石从他身后向屋中望去,果然有一木架放在屋子正中。

这木架却甚小,倒好像一架纺棉花的木车,比之方进石解万里之前见到的床子弩全都小了好几号,是床子弩的微缩版,奇怪的是,车尾木架上多了一个和船上舵轮差不多的小木轮。

解万里前走了一步看了看道:“这么小的床子弩,能射多远了?”

宋钱本来面向二人,此时转身走到屋中,将手按在床子弩的弓弦上道:“很近,它的弓相对较软,二百多步远已是极限。”

解万里道:“不能及远,又有何用?”

宋钱道:“不能及远,可是却快,大的床子弩少则三五人引弓射箭,我这小床子弩只需一人即可,大的床子弩上有五张强弓,我的这弩只有两张软弓,弓软却易上弦,这木轮就是上弦所用,再配上方才躺弩那样的箭匣,拐子马投一矛我却可六箭。”

解万里道:“总是和他比快。”

宋钱嘻笑道:“非也,我是欺他无甲。”

方进石插了一嘴道:“若是还有部分拐子马冲入到我方阵中,那又如何应对?”

宋钱收了笑容,竟然沉默了,半响才道:“这个第三波冲势,我尚未想到应对办法。”

方进石和解万里不禁大失所望,宋钱的躺弩和小床子弩确实是厉害,对付以快冲击的拐子马来说,前两波攻势已经足以造成重大伤亡,可是关键的第三波近身而战,却是毫无办法,那么就算是前两波占尽便宜,可是一旦给拐子马冲入阵中,以女真人的狼牙棒重斧长刀来应对弓箭手,甚至可能有些兵丁还躺在地上呢,肯定是虎入羊群,砍瓜切菜了。

那么第三波最关键的近战抵挡不住,我方阵势一乱,结果当然是前面的努力全都白费,必败无疑。

解万里知dào

宋钱性格,他为人偏激,痴于技术,怕他钻牛角尖,就安慰他道:“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有时只要杀伤敌方两三成,就足以使之胆寒败退,哪里还敢再冲向前,老五也不用太过执着。”

宋钱道:“最近苦思万种法子,都不尽如意,难道当真是天下再无寒器真zhèng

克制金国轻骑了?”说完摇了摇头,方进石看他神情,不由的道:“宋五哥也不必过于急于求成,今日想不出,说不得明日就想到了,我回去也请教一些军头,过些时日再和五哥商讨,也许那里五哥已经制成了第三种神奇的武器也是未必。”

解万里也道:“正是此理,有时越想做成一件事,却偏偏越做不成,有时无意间就做成了。”

宋钱走到房屋角落,翻看桌案之上的一些图纸书籍,头也不抬的对二人道:“你们且请自便,我自己先想上一想。”说完竟然再不理会客人,自己琢磨去了。

解万里和方进石对望一眼,解万里向他摇摇手,示意他出去,二人一起走出宋钱的屋子,解万里道:“他就是这样,有时候想个几天几夜,也是正常。”

方进石很能理解像宋钱这样的技术狂人,内心中也很敬佩这类人,当然对于宋钱的怠慢也一点不在意。

二人走到院中,解万里道:“此次前来汴梁略显仓促,即未上门造访,也未事先告知,还请兄弟见谅。”

方进石道:“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多礼数,明日我们两家汴梁城外寻一处安静所在,好好的聚聚,让她们姐妹多团聚一下如何?”

解万里叹了口气道:“怕是不行了,岳父那里危机依旧,再说多呆在这里久了只怕生变,我带着家眷总是胆小,今晚就想动身回去了。”

方进石道:“还想着请二姐到家中小住些时日呢,看来只能下次了。”

解万里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其实说真的,我也想过着你们这样的日子,他们都说四妹嫁的最好,生活安定无忧,远离战场才是最好的。”

方进石一时无言,他对这位擅于攻防的连襟还是比较佩服的,解万里笑道:“我们去看看她们姐妹都在聊些什么。”

方进石点头同意,二人一齐走进梁翠容姐妹三人说话的屋中,三个女人聊兴正浓,二人进来和她们也随意聊了一会儿,解万里的夫人刘家二姐道:“小妹就全靠你们了,总是你们带过她些时候,她和你们不生份。”

梁翠容握着刘浣青的手笑了对她道:“二姐就放心好了。”

方进石听说这位小姑娘又要留在他的家中,抬头望去,刘浣青镇定的抱了她手的那只白猫,也不吭声,方进石心中想的是,此时不同往日了,之前在延州城时,家中只有梁翠容一个女人,什么都好说,此时汴梁城家中还有黄金绵和云奴儿,这小姑娘年纪虽小,有时也比较文静,可是有时候说话呛起人来,能把人气死,方进石可是领教过她的厉害。

她此番来到家中,不知又会惹出什么事来。

天色渐晚,解万里急于赶路,方进石也就告辞,宋五嫂送他们出门而去,宋钱竟然一直未出门相送。

坐在回汴梁城的马车上,方进石看着坐在梁翠容身边的刘浣青,她抱了那只白猫一直不说话,方进石有心要讨好她,就看着这白猫笑着问:“这白猫还是延州的那只么?”

刘浣青只是点点头,也不回答,方进石又道:“我之前也喂过它两次呢,不知它还记得不记得,我动它一下,会不会抓我?”

刘浣青道:“你一直喂养它它就会记得,若是三心二意几月才想起它一次,它就不记得了。”

方进石抬头望了梁翠容,她也是笑笑,尽管这刘浣青只是无心之言,可是已经让方进石感到,要当好人家的姐夫,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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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节 长揖不受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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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楷沉着脸说了他几句,主要是怕他滥权而胡作非为,此时骂过,换了笑脸道:“不过须强势之时也不能过于软弱,天大的事有我和蔡驸马顶着呢,别要什么事情都办不成,最重yào

的是把茶叶尽快收齐运到金国去。”

方进石故yì

了道:“如是我差事办的好,回来以后三哥还能保着我那七品军职,那就最好不过了。”

赵楷装生气,骂道:“要那小小的军职何用,办好江南差事,我另有重用,决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赵楷的这句话,让方进石彻底吃了个定心丸,他高高兴兴的辞别了赵楷,临行之时,赵楷又赏了他不少银钱,让他安置家用。

方进石回到自己家中,到了庭院里就见到了高宠,他是方进石派人去请来的,二人到了房中坐下,高宠道:“听说你准bèi

到江南去办茶庄,为何好好的官差不做,要去做商贾?”

方进石调笑他道:“我又没有什么女子送金子给我,一家子这么多人吃饭,不去挣些钱来,如何养的活她们。”

高宠正色道:“你也来取笑于我。”

方进石收了笑容道:“其实在徐王府中蹴鞠,也并非不可,只是依我看,对你来说却未必是长久之计,何不想着离开?”

高宠道:“非是不愿意离开,最近得了官家封赏御马,我二叔又知会同乡及同僚知dào

,有别的王府想请我去做教头,前些日子又想着去试试皇城侍卫司的路子,一时难决。”

方进石道:“非是你对自己前程难决断,而是那位姑娘让你难办了。”

高宠沉默了一下,抬起头来道:“那么依你之见,我当如何决断?”

方进石道:“此事关乎人之生死富贵,他人的话都只是说说而已,拿主意的还是靠你自己,总之我只说一句话,第一莫做,第二莫休。”

高宠细细口味方进石这句话,一不做,二不休,若是不去做,就什么也不要去做,若是已经开始去做了,无论如何也要一做到底,不能中间三心两意了。

可是事实了,他好像已经开始做了。

方进石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站了起来准bèi

就此结束谈话,高宠也站起来道:“那么……若是不休做了,机会有多大?”

方进石指了指屋顶,高宠顺着他的手指望望屋顶,摇摇头表示不解,方进石道:“天下之事,尤其是大事,总是谋事在天,成事在人,我又不是神仙,自然也不知dào

以后的事到底会怎样,只是你闷着头认真去做了,机会总是比不敢去想不敢做要大的多。”

高宠听了他的话,心头豁然开朗,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赞道:“你好像什么都懂,我能遇到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幸运的很。”

高宠一般很少去称赞别人,方进石听他这么一赞,顿时自我感觉非常良好,笑道:“我其实什么也未说,方才说的也全是费话。”

高宠道:“不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知dào

我应该如何去做了。”

方进石眨了眨眼睛,嘻笑道:“你想如何去做?”

高宠道:“忍!等待机会,做好准bèi

,总之,我此生决不负她。”他忽然的就这么下了决心,再也不能坐在这里和方进石闲聊了,走向门口道:“我这就去告sù

她。”

方进石送他到了门口道:“我准bèi

到江南找个地方安个新家,希望有一天你也可以带着心上人到我家中作客,再看你精湛的蹴鞠技艺,与你把酒言欢。”

高宠道:“我相信总是会有这么一天的。”说完就急急的去了。

方进石回到自己正房中,想换个鞋子前去找锦线庄找施全也告个别,却现自己这几天穿的那双鞋子不见了,正好梁翠容走进房来,方进石就问道:“我的那双鞋子怎么不见了?”

梁翠容道:“你不是说让我帮你收拾行装,明天一早就出门走,我收拾到箱子中了。”方进石皱眉道:“江南那么大,哪里还买不到一双新鞋子,何必带那双旧鞋子了。”

梁翠容听了悠悠的说了句:“是了,旧的鞋子如何比的了新的鞋子呢?”

方进石这才想到,那双旧鞋子是梁翠容帮他买的,此次只带了云奴儿前去,不带她去,梁翠容再大度有肚量,心中还是难免有气的。

方进石上前去搂了她的肩头道:“这家里不是还要靠你才行嘛,你去了这里还不是乱成一锅粥了,再说了,你妹妹不是刚刚来汴梁么?”

梁翠容挣脱了他的手臂,坐到远处一点的地方道:“什么事都让我去安排处理,黄家二小姐不成么?云奴儿以前也不是分派别人做事,如何不会了?”

方进石道:“她哪里比的上你了……”不等他说完,梁翠容反过来问他道:“是你偏心,喜新厌旧,有了新人就不要旧人了。”

方进石给她吃了一噎,上去赔不是,梁翠容以前虽然骂他,可是却从来不会这般取闹,今日却是火气极大,可能是方进石只带云奴儿不带她惹火到她了,如何哄也哄不下来。

天下间的女人有很多种,有一种女人总是喜欢在临分别时特别无理,也许她的心中希望通过一些吵闹,可以让男人多长些记性,醋意是一方面,但是有意识的去激放大这些醋意,却是手段。

梁翠容就是这样的一种女人,在汴梁城中的这段安定生活,已经慢慢的让她从女人向女主人转变了。

这些方进石是不懂得,他给气的只好出了正房,到了云奴儿那里,把事情给云奴儿说了,云奴儿道:“要不,我去给少夫人陪个不是吧,或者我不去了,她毕竟是正室,不去总是不好,或者我们三个都去吧。”

方进石气道:“不用理她,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就莫要改了。”他自己也不换鞋子了,就去了施全的锦线庄,施全给他找了四五个得力的伙计算帐先生,明天一早,一起到江南淮东去。

正月初五的东京汴梁城天气依然很冷,方进石很早就起了床,和云奴儿收拾停当,吃过早饭,魏崇已经套好马车,方进石叫上邓安也去,毕竟他在很多时候,比魏崇有用的多,梁翠容虽然前夜和方进石争吵了一阵,不过还是过来查看他是否带足了行李物品。

过不多时,郓王府赵楷给方进石指定的几名仆从坐了马车依约到来,施全找的人更是早早等候,等到起程时间,黄金绵都未曾出现来给方进石送行,她既不来,方进石和梁翠容也不会派人专程去叫她来相送,她若是不想来,就是去叫了她还是不来的。

魏崇马鞭一挥,这个由五辆马车组成的小小车队缓缓开始启程,出南城门向江南而来。

正月初十。

送走了方进石,梁翠容心头一直有些后悔,后悔他临行之时还和他争吵,算来他已经走了五天了,也不知此时走到哪里了。

她心头没来由的有些烦躁,回头问身边的小妹刘浣青道:“今日初几了?”

刘浣青笑回道:“四姐方才已经问过了,今日是正月初十了。”梁翠容哦了一声,刘浣青又道:“四姐夫才走几天,你就想他了?”

梁翠容听了白了她一眼道:“谁说的?”刘浣青道:“不用谁说,看也看的出来,其实要是换了我,我想要跟着去,就一定能去不可。”

梁翠容道:“你这么本事大?”

刘浣青道:“他耳朵软,你求几次不就行了?”梁翠容顿时无言,此时外面有下人在窗外道:“少夫人,外面有人来访。”

梁翠容道:“何人?若是不相干的,就说方公子到江南办事去了,不在家中。”

那下人在外面道:“来人说是找少夫人的,他说他叫刘统。”

梁翠容皱眉道:“你回他说,我不便见客,让他走吧。”那下人答yīng

转身走了,过不多时又回来了道:“那位刘爷说十万火急之事,一定要见到少夫人不可。”

梁翠容十分不悦,带了怒气到了会客的正庭,只见刘统站在屋中正在等她,梁翠容坐了下来,用不高兴的语气道:“景王爷不是答yīng

我从此以后不再过问任何事了么,怎么地又来找我?”

刘统上前躬身行了一礼道:“此次却不是王爷差使,是金统大派人前来找我,问少夫人为何未回他的信使。”

梁翠容淡淡的道:“就为这事?你回去告sù

金蛇,我已经嫁人从夫,再不管江湖任何事了,让他以后别信使给我了。”

刘统道:“金统大也知不应该再来打扰少夫人,只是他担心那两个叛党一直对少夫人心怀怨恨,怕少夫人一不留神吃了亏去,特意传递消息,却是一片好心,少夫人不回信,金统大更加担心,就让在下来看看,夫人无恙就放心了。”

梁翠容一下站了起来,脸色突变道:“什么叛党?那两个人还未死么?”刘统道:“原来少夫人当真不知,真是怪了,金统大说三番五次信鸽给少夫人都未回音,差人送信也无动静,这才……”

梁翠容又重新坐下来,竭力镇定下来,对刘统道:“你且说说,这两人怎会走掉了?”

刘统道:“详情我也是不知,想是必有重大内情,只知金统大已经带人追了两月有余,这两人为人极是狡猾,数次给他们逃脱。”

梁翠容道:“金蛇现在何方?”

刘统道:“淮西一带。”

梁翠容的脸色又是一变,她向刘统道:“请给我安排最快的马车,我要到江南去,同时通知所有府中人马,全力寻找我丈夫的行踪,一旦现知会他停在当地莫要再动,等我过来。”

刘统道:“少夫人放心,我得到消息就已经安排。”

梁翠容恨恨的骂了声该死,打走了刘统,本想要出门而去,却又转身向了黄金绵住的院子而来。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黄金绵此时正在认真的写一幅蝇头小楷,梁翠容自她搬进来后,从来也未到过她的房中,她急急而来,黄金绵却只是抬头望了她一眼,说了句:“少夫人有事?”说过之后却依然不停笔。

梁翠容道:“自然有事,十万火急之事请秀王爷帮忙。”

黄金绵道:“既然请秀王帮忙,少夫人应该到秀王府去。”

梁翠容忍着性子道:“等着你把这字写完,也许只差这片刻功夫,你我两个说不定都要成为寡empty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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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节 深雷隐云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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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在方家大门前,刘浣青抱着她的白猫从马车上下来,抬头打量了方进石家的大门。

方进石道:“这里比延州府如何?”

刘浣青道:“还行,比延州府那里旧一些了。”

方进石也不解释什么,引着她们姐妹进了府中,刘浣青站在院中,看着来来往往的姑娘们,这些都是前些日子郓王赵楷送的那十位,转头向方进石道:“四姐夫,你已经有几房了?”

方进石愣了下,道:“什么?”

刘浣青认真的道:“加上我四姐,你如今已经有几房妻妾了?”

方进石没想到她问的如此直接,不想回答她的问题,转头向梁翠容道:“快要到开饭时间了吧,你带她先去休息一下,找个房间。”

梁翠容对她的这个小妹也是无奈,走上去拉了她的手道:“走,我们去看看房间去。”

刘浣青却对方进石道:“连这个都不敢回答我,果然……”她没有再说下去,方进石忍不住问道:“果然什么?”

刘浣青道:“我的读书先生说你是多智却无勇,敢做却不敢当,我看果然是这样。”

方进石看着眼前这个只有十二岁的小姑娘,刘浣青也直视着他道:“我说错了么?”

方进石尴尬一笑,连声道:“没错,没错。”

他早在云内州府和延州城时就已经领教过他这个小姨子的厉害,此时只好陪笑,梁翠容走过去拉了刘浣青的手向里面走着道:“哪有你这么说话的,他一向敢作敢当的。”

刘浣青给她拉的走着说道:“我这是给你讨不平……”声音渐远,两人转过墙角不见了,方进石苦笑一下,走到门外又上了马车,对魏崇道:“走,到郓王府一趟。”

魏崇也不问他去做什么,赶了马车去向了郓王赵楷的府第,经过通传,方进石在暧阁中见到了郓王赵楷。

赵楷一看到他,让他坐下来就马上道:“我正有事想找你呢。”

方进石行了礼道:“三哥找我有何事?”

赵楷道:“还能有何事,自然是到江南之事了,前些时候总是忙了别的事情,竟然给误了,蔡驸马今日又提起,问金国的茶叶何时开始启运。”

方进石道:“此时是冬季,到江南收的茶叶也是陈茶,此时也不忙于收茶叶,待到清明时节,新茶开始采摘,再开始准bèi

收茶也好。”

赵楷道:“女真人有个茶叶喝就觉得是件奢华之事,还管什么新茶陈茶了,蛮荒之地,他们分的清陈茶新茶么?你只管去收,无论多陈多旧,只要是茶,全都运到金国去。”

方进石听赵楷这么说了,只得道:“也好。”

赵楷盯着他道:“那你何时动身?”

方进石为难道:“年关已近了……”

赵楷哈哈一笑道:“我自然不会这么不体谅你,让你跑到江南去过大年,不过年关一过,最迟初五,你就要给我动身。”

方进石低头不语,即未答yīng

也未否决,赵楷道:“你有何为难之处么?”

方进石道:“不瞒三哥说,我之前在陕西之时,有个军职,如今已经调令到汴梁城中来了。”

赵楷“哦”了一声问道:“是何军职?”

方进石道:“之前是武功郎,如今是武节大夫。”赵楷点了点头道:“怪不得你不想替我去到江南了,竟然已经是军中七品了。”

方进石急忙解释道:“三哥莫要误会,在下一定初五之前动身前去江南。”

赵楷道:“你替我跑腿办事,我还会差你便宜不成?这武节大夫之职不要也罢。”方进石听他这么说了,这才心中稍定,向赵楷道:“多谢三哥了。”

赵楷道:“金国人大量向我朝购进茶叶丝绸瓷器等,蔡驸马觉得先前的本钱太少,想要再多做一些,他派了一个亲信,名叫蔡孟,已经先期去了江南,他购丝绸瓷器你购茶叶,一起装船了运向金国。”

方进石道:“若是论到事时,一时难决,我和这蔡孟看法不同,该以谁为主呢?”

赵楷道:“若论不下,就书信快马来报就是了,不过太小的事就不要报了,我信的过你。”

方进石听他这么说,是给了自己便宜行事的权利,内心十分高兴,郓王都已经这么说了,想来以后的好处肯定不会少于七品的武节大夫,以郓王的权势,一个七品军职,实在是太小了。

方进石高高兴兴的从郓王府出来,想着过了年就要到江南去,应先和施全说一声,打个招呼,就向了施全的锦线庄而来。

锦线庄此时正是繁忙的时候,大过年的,百姓当然想要添置新衣了,施全听了方进石说完以后,皱眉道:“为何好好的军职不做,却想着去行商?”

方进石道:“郓王和蔡驸马势大,以后前途无量,再说此次本金数量甚为极大,人生能遇到几次这样的大手笔?兄弟真想试一试。”

施全听了想了一会儿,才道:“兄弟已经成家立业,想要做什么由你决定,我只是可惜那七品军职。”

方进石走上前去,搂过施全肩头亲热的道:“我也知大哥是为我好,想象一下,上百万缗的钱由我调用,何等豪气冲天,不比那小小的七品武官来的痛快?”

施全道:“那你更要千小心万谨慎,不能出一点差迟,我如今只担心你经验尚浅。”

方进石道:“大哥多虑了,这单买卖客人已经明确,而且是先钱后货,价格由我们来定,若是这样都给做赔了,那不成是傻子了么?”定了一下他又道:“就算是老天爷都让赔钱,亏本的也是郓王爷蔡驸马,怕什么,他们也亏的起。”

施全当然明白这个道理,道:“那你也要当心些,至少能学点人情世故,多认识些朋友也是好的。”

方进石连连答yīng

,临走时又道:“我过年后到江南去,大哥就从锦线庄的老伙计中找几个得力的,会做生意懂行的,让我带到江南去成不成?”

施全略一沉吟,马上点头道:“也好,找一些有经验的人给你出出主意,也少犯点错。”

方进石这才离开锦线庄,这事基本上就这么定了,方进石想着,这汴梁城虽然好,可是不能久呆,总要尽快到江南早做打算才好。

忽然他想起刘浣青说他“多智却无勇、敢做却不敢当”这个话其实也没有说错,他确实不是个很有大志向的人,贪图享乐永远是他的本性。

回到家中,方进石先和梁翠容说了,她听了以后有些不悦道:“这汴梁城住的好好的,为何要想着南迁淮东?”

方进石道:“此时好,过上些时辰就不好了,江南也算是繁华之地,又是我故土,当然要叶落归根告老还乡了。”

梁翠容看了他一眼道:“你才多大岁数,还告老还乡?延州城的家刚刚安定,你就跑到这汴梁,汴梁刚刚住了这几个月时间,你就又要南迁了。”

方进石道:“我正想说呢,应该找个时间到延州府去一次,把那里给卖了,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他忽然文绉绉的背了一白居易的诗,梁翠容从来不曾听过他背诗,一下子也给逗乐了,笑了道:“难得,难得,郎君前些日书没白读,竟然会白乐天的诗了。”

方进石也笑道:“其实我会的很多呢,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树生花,群莺乱飞,此等景象,东京汴梁是没有的,离三月还有三个月时间,到时我带你去江南看扬州瘦西湖,姑苏寒山寺,数不尽的美景,岂不是好?”

梁翠容轻叹息了道:“其实你要搬到哪里去,还不是你说了算?我们这些女人只能跟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方进石去搂了她的腰笑骂道:“竟然敢骂我是狗是鸡,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去亲她摸她,梁翠容一边扭腰躲了一边笑骂道:“要死的,莫让那小鬼头看到。”

她说的小鬼头自然是指刘浣青了,方进石虽然宠着云奴儿,可是一直也没有冷落梁翠容,有时候反而会刻意的讨她的欢心。

新年到了,方家除了庆贺新年外,也在为着方进石来年正月初五到江南做着准bèi

,方进石将高宠带来的那两箱黄金存放在施全的店中,让他代为保管。

正月初一的五更,在梁翠容的安排下,祭拜了祖先,下人都赏了些钱,让他们回家去,方进石已经言明过了年后要到江南去,郓王爷送的那些个女人,如果不愿意去的,方进石当即遣散她们回家,结果只有两个女人愿意到江南去,其他的都想留到汴梁城中。

方进石暗中叹了一口气,就遂了她们的愿,晚上到云奴儿房中,二人闲聊时,云奴儿柔柔的道:“你此去江南,何时回来?”

方进石道:“看到时事情办的如何再说,我先带你去,后面安顿好了,再让她们过去。”

云奴儿一愣道:“带我一个人去?”

方进石道:“当然了,我之前不是答yīng

过你的?你不愿意么?”

云奴儿赶忙道:“怎么会呢,只是少夫人会不会不高兴?”

方进石道:“正因为这汴梁城的家里也少不了她,我才不能带着她去,我看你心情一直不太好,就带着你到江南散散心,看看江南的风景。”

云奴儿道:“只要跟着你,无论在天下任何地方,我都不会心情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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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节 羁危万里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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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绵终于停下了手中的笔,淡淡的道:“他不是到江南去了么?”

梁翠容道:“有两个仇家对我们恨之入骨,我本以为这两人已经被剪去了,不想他们并没有死,必然对我们下手,他此次去江南,这二人绝不会放过这难得的机会,黄姑娘,江南一直是秀王爷的势力所在,还请你去秀王府走一趟,以求策应。”

黄金绵依然不急不慢的道:”秀王久不在汴梁,我也不知他去了哪里,请恕我无能为力。”

梁翠容听她这么说,叹了口气道:“那好吧。”

她再不多言,转身出了黄金绵住的院落,赶紧先去找张邦昌,想借助官府的力量寻找一下方进石一行,一面又派人给郓王赵楷报个信。

只是方进石几辆马车已经出五天,那两个恶人有没有开始动手,谁也不知dào

,梁翠容所能做的,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找到他们,余下的只能求老天爷了。

黄金绵站在窗前,静静的看着院中,定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对屋中的刘嫂道:“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你帮我收拾一下,我要出门一些日子。”

刘嫂道:“黄二姐要去哪里?可是到江南寻方官人。”黄金绵道:“虽然仅是有名无实,可是终还是……做做样子给别人看看也好。”

刘嫂忙道:“一定要去,黄二姐去求求秀王爷,说不定他有办法。”

黄金绵道:“我这就去。”

她自个出了大门,前去找秀王赵子偁,其实以她的个性,自出了秀王府,那怕再难再苦之事,她也不愿意再去向秀王开口,只是此次却不同了。

自从离开京城开封,方进石就让马车慢慢而行,一则天气依然寒冷,二来这长途赶路甚是辛苦,他怕云奴儿受不了这苦楚。

一直这么慢悠悠的走了四五日,一路之上方进石出手大方,让一同前去江南的郓王府随从和锦线庄的伙计都对他毫无抱怨,他说停就停,说走就走,谁也不会催促他。

马车缓慢的向前行驶,车轮轴“吱吱”作响,马铃声在这寂静的道路上格外的清脆。

方进石手捂着嘴巴长长的打了个哈欠,将后背靠在马车板壁上扭了两扭,坐在旁边的云奴儿看到笑了问道:“你困了么?”

方进石道:“困倒是在其次,就是赶路实在是太无聊了。”

云奴儿抿嘴笑了一笑,坐到他的身边,伸臂搂了他的腰,将脸贴在方进石的胸膛上,方进石看她忽然这样,有些奇怪的道:“干什么?”

云奴儿道:“你不是觉得赶路沉闷么,我给你亲给你抱,你就不会闷了。”

方进石见她此时这么的刻意讨好自己,不免心中很是得yì

,道:“我纵然有些好女色……可是……可是我有时候想高雅一些,做些修身养性之事。”

“高雅?”云奴儿抬起头来望了望他,松开了他的腰,直起身想了一下道:“那我弹曲唱词给你听。”

方进石点了点头道:“也好,许久没有听到你弹曲子了。”

云奴儿道:“琴在后面的那辆车上,我去取来。”方进石听到琴还在后车,觉得麻烦,就拦住她道:“那就算了,看来我永远是个俗人,想高雅也高雅不起来。”

云奴儿笑笑不语,方进石向她招了招手,拍了拍自己膝盖,她顺从的移过来坐进方进石怀中,方进石一手搂了她的细腰,一手习惯自然的从她的腰间衣服下游到胸部抚摸,边揉边道:“唱曲虽好,可哪有这样解闷来的舒坦。”

云奴儿低笑着双手搂了他的脖子,扭着身子挺起胸来迎合他,方进石亲了她一会儿,低头在她耳朵边小声道:“我们敢不敢在这车上……”他后面的话没有说,云奴儿也听的懂他的话,她直直腰身,然后伏在他的肩头低声道:“你什么时候想要,我都给你。”

方进石感觉她抱自己抱的更紧了,他反手抱了云奴儿的后脑,深深的在她的唇上亲了下去,右手在她胸口的力度大了一分,云奴儿脸色红润,呼吸渐重了……

方进石忽然停止了亲吻,定了下来若有所思的样子,云奴儿不禁问:“怎么了?”

方进石低语道:“有点湿湿的。”说着话从云奴儿胸前衣服下把手抽了出来,看了一看然后拿到鼻子前闻了一下,云奴儿脸色刷的变白起来。

方进石坐直了身子,将手在自己衣服上抹了抹,怀中的云奴儿想要从他身上坐起,方进石低喝道:“别动。”

云奴儿再不敢动上一动,方进石搂着她,伸手去解开了她的衣服,扯开她的肚兜儿,把两只小白兔露了出来,在上面分别用力抓了几把,然后道:“奇怪,一个有水一个却没有。”

云奴儿望了他一眼,目光有些躲闪和畏惧,方进石将手上粘粘的汁水在自己衣服上擦拭干净,又低头在小白兔上亲了几亲,这才帮她把胸前衣服掩好,抬头望去,云奴儿神色间竟然有些木木呆呆,低下头去。

方进石低下头去望她的脸,道:“怎么不敢看我?”云奴儿一时无言,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又低垂下头不敢看他,之前她的巧舌如簧说话大胆,变得胆怯懦弱起来,连话也说不了出来了。

方进石换了个方向抱她,用食指挑了云奴儿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望着她微笑着道:“怎么又害羞起来了?难道你就没有半点感觉?”

云奴儿终于开口低语道:“我……我没感觉到什么不一样的。”

方进石道:“又来骗我,不过也好,证明我没日没夜的把心思放在你身上,总算是没白费,终于大功告成。”他把云奴儿放在地上站好,认真的把她的衣服穿的整齐了,然后笑了道:“等到下一个城镇里,要去找个郎中好好的给你把把脉,你啊,这个事情终是瞒不过的,何不早些说给我听,也许我早知dào

几日,就不带你出来了,你是怕我知dào

了不带你出来么?”

云奴儿鼓了鼓勇气,抬起头来道:“我……我是故yì

不告sù

你,因为……因为……”她觉得要说出这个秘密来,竟然是如此困难,吞吞吐吐的,脑中在想着自己怎么说,才可以让他不那么失望,不那么难过,可是好像无论怎么说,他都一定会非常失望,他所做的努力都是白费,那就再也不会有那么欢乐安定的日子了。

方进石望着她,接了她的话道:“是因为你想让我自己察觉,这样才更惊喜是么?”他迈前一步,伸臂把云奴儿重新抱在怀中,脸贴着脸低声道:“这是新年来最好的消息了。”

云奴儿只是抱紧了他,她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却终是忍了下来,方进石抱了她一会儿,拉了她的手坐了下来道:“早知这个好消息,我就辞郓王了,如今带着你长途跋涉的,这么辛苦的赶路,万一有什么不好的,就太对不住你了。”

云奴儿微微摇摇头低声道:“我没事。”

方进石哈哈笑道:“小心一点总是对的,看来我以后也要忍一忍,不能总想着和你做那事。”

云奴儿看到说的高兴,先前鼓起的一点勇气再也提不起来了,只好强装笑颜,心中想着:“他总是已经知dào

了,晚上有机会再和他说了。”

方进石道:“听他们说再走不到二十里就是个大镇子,到那里我们就住下来不走了。”云奴儿“嗯”了一声,将脸伏在他的膝上,方进石轻抚着她的秀和后背,目光中充满平和。

将到傍晚,来到了一个大镇子上,这镇子南北通衢,甚是繁华,方进石让邓安去找了一个最贵的大客栈,包了一所小别院,准bèi

好好的休息一天再走。

这小别院中有个荷花池,池子不大,此时也没有什么好的景色,只是这小别院清静,方进石让大伙儿住下来以后,马上派了邓安前去到镇上找最有名的郎中前来给云奴儿诊脉,那郎中诊过以后,向方进石道:“恭喜大官人,怕是已有三四个月了。”

方进石大喜,给了这郎中一些赏钱,郎中连连谢了,待转身写药方时,忽然停了下来,方进石不解的问道:“有何不对么?”

郎中忙的笑了一笑道:“大官人放心好了,一切平安,只是方才好似闻到了赤黄萝的味道。”

方进石道:“那是什么?”

郎中道:“是一种很少见的草药,多用于驱灭蚊虫,常人倒也无害,只是有喜的妇人还是远离的好,待会官人在这房中好好找找。”

方进石答yīng

了,送走了这郎中,方进石马上找了店家过来,让他们把驱虫的药拿走,店伙计一脸的委屈道:“哪里有什么草药,这大冬天的也用不上了。”

不过方进石也不敢掉以轻心,马上又换了一间屋子,这才罢休。

晚上之时,方进石本欲在房中吃饭,云奴儿听外面热闹,对他道:“一直呆在房中太闷了,我们到前面那楼上坐坐如何?”

方进石不忍拒了她的兴趣,反正只是到酒楼中坐坐也不要紧的,也就同意了。

这客栈的酒楼也是很大,有上下三层,方进石扶了云奴儿上了最高的一层,站在楼梯前俯视街头灯光点点,听着巷尾小贩的叫卖声,别有一番小镇风情。

这楼上地方很大,还隔了几个雅座,客人此时却是不多,雅座中也不过一两个透出灯光,大厅中放了三十几张桌椅,也不过三四桌有人而已。

方进石和云奴儿上到楼来,云奴儿道:“我们坐到那边去。”二人走到靠窗子的桌前,早有伙计上前招呼,方进石叫了两份小点心,让伙伴泡了两杯清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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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节 随意春芳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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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三,大宋汴梁皇城文德殿中,朝中大臣们和当朝天子宋徽宗一起齐贺天地同春,并接见四方来贺的贺旦使节。

丞相蔡攸率先出班道:“藩镇及各邦使节仰慕我大宋国威,前来朝贺,尤其是高丽国,已经有多年中断不来朝贺觐见,如今我朝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高丽国竟然也顺应天意,派来交好。”

宋徽宗连连点头,蔡攸比之父亲蔡京拍马屁功夫更胜一流,他曾经为了逗皇帝高兴,堂堂一个丞相居然学扮小丑,只为了博君一笑,此时察看皇帝点头,马上又接着道:“高丽国此次备礼是所有各邦使节中最重的,不仅有各种奇珍异宝,尚有高丽国两位公主一并送来服伺官家,以示高丽国主诚意。”

宋徽宗不仅眼前一亮,问了声“果真是高丽公主?”

蔡攸道:“据臣下所查,真是高丽王的女儿,绝无虚假,礼单在此。”有人将高丽国的礼单奉到宋徽宗的龙案上,宋徽宗打开来慢慢观看,蔡攸不失时机的高喝一声:“传高丽国的使节进觐见。”

高丽使节被黄门太监带了进来,宋徽宗立时被两位窈窕美貌的女子吸引住了,这两位女子不仅生的好kàn

,更难得的是长的一模一样,是个双生的姐妹。

蔡攸看了一眼宋徽宗的表情,已然知dào

高丽国主送的礼送对了,其实宋徽宗并非沉溺女色之君,高丽国送的公主虽然美貌,可是终比李师师之流差的远了,更别提宋徽宗佳丽甚多,这对姐妹花特别之处,也是让宋徽宗唯一感兴趣的是她们的身份是公主,若别国朝觐连公主都送来,那就是无上的光荣和诚意了。

至于这公主身份是真是假,已然不重yào

了,只要高丽国使节说是就可以了。

高丽国使节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宋徽宗点头颔,高丽使节是一个大胡子,他高声道:“奉国主之命前来朝觐圣主,共贺天地,重修旧好,敝国主请乞三件事,请圣君恩许。”

蔡攸道:“高丽国主所请何事?”

高丽使节道:“其一,敝国主请天朝上国遣使前往,互通文书,以永世相好。”

宋徽宗点头道:“准。”

高丽使节又是谢过,然后才道:“其二,敝国主久闻天朝上国有得道仙师,仰慕之极,烦请圣君恩准仙师到高丽国讲经授法,得传大道。”

宋徽宗沉吟一下,向左右小黄门道:“此也准,去请素信法师前来。”

那小黄门忙的去了,过不多时,一位鹤童颜的老道踩着方步翩翩而来,他向宋徽宗行了一礼,站于旁边,宋徽宗向他道:“今日高丽国主遣使前来,他们久闻仙师大名,想邀仙师东游,不知仙师意下如何?”

素信法师尚未开言,那高丽使节已经抢先道:“只是敝国主想请的并非这位仙师,而是另有其人。”

这话说的虽然很是没有礼貌,可是已经足以引起宋徽宗的好奇心了,他转向高丽使节道:“高丽国主想请的是哪位仙师?”

高丽使节却是住口不语,素信道长此时上前道:“道君,不知还曾记得上个月时,本道所赦封的一个密匮么?”

宋徽宗号称道君皇帝,这老道竟然直呼其法号,宋徽宗却毫无在意,点头道:“此密匮已依道长所言,封于武德殿,昼夜重兵看护,不得任何人接近。”

素信道长道:“此时吉时已到,请取来。”

宋徽宗看了一眼身旁的大总管,马上有黄门太监到了武德殿中,恭恭敬敬的迎来了一个小小的黄布密匮,素信道长先是行了一礼,然后小心的打开密匮,从中取出一封手札来。

他小心的将手札奉于宋徽宗案头道:“道君请看。”

宋徽宗慢慢找开这手札,顿时吃了一惊,道:“道长真神人也。”众人不解,宋徽宗使人将这手札与高丽国使节的礼单一齐与众百官传阅,众人看过,都不由称奇,原来这封存已经月余的手札上面所书的内容,竟然与礼单一模一样。

素信道长道:“此密匮中手札,其实并非本道所留,而是在下师弟郭京仙师所书。”

高丽使节此时才道:“敝国主所求道长,正是这位郭仙师,乞请圣君恩准。”

宋徽宗向素信道:“道长何时有个师弟,怎从未曾听道长提起过。”

素信道长道:“本道这位郭京师弟,入门晚了八十年,却一直在恩师陈抟老祖教诲下,道行比本道还要高深,不过他修行于市,大隐于民间,是以知之人甚少。”

宋徽宗一听说还有这样道行高深之道,马上派人去请,蔡攸却问高丽使节道:“不知贵使第三请是何?”

高丽使节长躬一礼道:“其三请求更为简单,敝国主听说天朝上国造舟船技艺高明,还请上国能派遣五百名熟手工匠,随大宋使节一起到敝国教授造船之技。”

这个要求对宋徽宗来说,实在是太容易不过,他一个“准”字尚未出口,堂下两个声音同时高呼道:“不可。”

宋徽宗及朝臣转头望去,两人高呼之人,一个是御史中丞秦桧,一个是日本国使节。

日本使节显得已经急了,抢上来道:“圣君万不可同意高丽请求,如今金国已经出兵高丽,高丽国已成金国附庸,金国借道高丽欲向我日本开战,只是苦无战船,日本和天朝上国百年交好,每岁来贺,天朝上国不能弃善邻而援邪恶之邦。”

高丽使节也急道:“圣君莫听日本使节胡言乱语,敝国只是造船出海,运送天朝上国贡品,我朝国主连公主都亲到汴梁以示诚意,日本有什么诚意说是善邻?”

宋徽宗无语,蔡攸也不知谁对谁错,他转头向了方才高呼不可的秦桧道:“秦会之也说不可,是何道理?”

秦桧出班道:“水师乃国之固本,进退得宜,坚船乃我朝独有,怎能轻易传于外邦?”

蔡攸听后笑道:“大宋又不靠水师,天下各邦哪个不会造船?秦中丞多虑了。”再也不理秦桧,转向宋徽宗道:“请官家恩准高丽乞请。”

宋徽宗却未当即同意,日本使节上前道:“敝国君上除了例年的贡品以外,也另有礼和往年不同。”

蔡攸来了兴趣,道:“请呈上来。”

日本使节道:“此物乃利器,不敢呈上。”蔡攸道:“即是礼物,又有何妨不敢?”

这日本使节这才命随从到驿馆取了利器过来,庄重的呈送到大殿之上,原来日本使节携来的是一把细长的战刀。

蔡攸看后不屑道:“此刀有何奇异之处?”

日本使节道:“此刀锋利,可断它刃,经久而不钝。”

蔡攸笑道:“这有何出奇之处,我却不信,我有一刀,可敢来试试?”他向了殿外侍卫司中叫人回去拿了一把弯刀过来,向日本使节道:“你和我这把刀比比,看能不能断之。”

日本使节为难道:“怕是损了蔡相公宝刃。”蔡攸道:“无妨,你就和他试上一试,损了绝不怪你。”说完叫了一名侍卫过来,持他的弯刀想立。

日本使节为显自己带来的刀锋利,大了胆子和蔡攸的弯刀去试,那侍卫挥刀相撞,“叮”的一声,双刀相撞,日本使节手中刀头落地,蔡攸的弯刀头却是无损。

蔡攸哈哈大笑道:“如此破刀也敢称之锋利,太欺我上国无刀了。”日本使节低下头去,半天说不出话来。

日本使节不知dào

的是,蔡攸的那把弯刀出自波斯,并非中土之物。

过不多时,当郭京大步走上开封汴梁皇城文德殿的时候,他的人生达到了新的顶点。

他不再是一个混迹于开封府街头的无赖道人,而从此以后他成了宋徽宗“讲经传道”的座上客。

在东京汴梁城的众无赖闲汉中,郭京和高太尉一样,成了另外街头巷尾流传的神话。

高丽使节请他到了高丽一游,但是到了幽州,郭京转道去了上京会宁府,在会宁府他见到了汉名叫完颜宗弼,女真名叫完颜兀术的金国四王爷,那个手指戒指上有只银鹰的王大官人。

完颜宗弼冷眼望着郭京道:“你知不知dào

,你信口胡言,差点坏了大事,高丽国搜遍全国才找来两个你胡乱写的女子,要送她们到宋室来,为此还杀了一个女子的丈夫。”

郭京看到完颜宗弼冷冷的眼神,心中惧怕,冷汗都要冒出来了,完颜宗弼又道:“你过几天归去,记住,我能让你一飞冲天,也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郭京赶忙伏身跪道:“郭三绝不敢负四王爷所托,王爷要郭三做什么,郭三就做什么,万死不辞。”

完颜宗弼大笑道:“我要你助我取大宋江山。”郭京脸如土灰,却半个字也不敢说出口。

此时在大宋汴梁城中,方进石前去郓王府中向郓王爷辞行,赵楷道:“此去江南,莫要强买强卖,更不许说是郓王府和驸马府的,若有违者,拿你是问。”

方进石陪笑道:“我自有分寸,决不敢坏了三哥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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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节 余亦能高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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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经入夜,远处传来一些琴筝乐器之声,偶然间还有焰火升起,在空中爆了,绚丽的照亮天空,毕竟还是正月,这里的百姓还在庆祝新年。

方进石扶着栏杆向外望着,对云奴儿感叹道:“过新年真好,你看那里,这焰火多好kàn

。”

云奴儿道:“是啊,宋人的工匠真是巧手,也不知这烟火最开始是怎么想出来的,不仅能升上天去,还能分这么多种颜色出来。”

方进石笑了道:“过不了几百年,人也能像这烟火一样升到天上去,你信么?”

云奴儿道:“我信,宋人什么都能做到,无所不能的。”

方进石哈哈一笑道:“能上天你都信?”

云奴儿道:“你说什么我都信。”

方进石道:“也不能这么说,说的对的就相信,不对的也要提出质疑。”

云奴儿道:“你是我夫君,总不会害我,那怕是说的不对,也是闹着玩的,整日里怀疑这个怀疑那个,总会很累,我可再不愿那样了。”

方进石去握了她的手,软语道:“那你就这样最好了,我有什么都不会骗你,你也不骗我,我们两个坦诚相待,谁也不会累了。”

云奴儿道:“我以后绝不骗你。”

方进石认真的点了点头,两人又看了一会儿烟火,方进石低笑了道:“其实我都想跑下去买些烟火来放,多好kàn

的天空。”

云奴儿道:“那我们下去买一些。”

方进石笑着摇了摇头道:“还是不要了,再怎么说,我都是有家有妻的人了,总也不能天天童心未泯的,只想着小孩子的玩意儿。”

云奴儿终于笑了道:“你就算是买了烟火燃放,谁还会问问你是不是已经成亲了?这黑灯瞎火的,旁人也不知是大人还是小孩子放的啊。”

方进石用手轻轻碰触了一下她的小腹,笑道:“还是再等几年了,到时候我带着这小子一起放烟火,那才好玩呢。”

云奴儿道:“是……啊。”她的语调已经有些变了,将头扭到一边,害pà

方进石会现她脸上的异样神情。

方进石毫无察觉,重又握了她的手向楼下张望观赏美景,只听到身后楼中有一中年男音击节而歌,喝的是一词牌:

迟日惠风柔。桃李成阴绿渐稠。把酒樽前逢盛旦,凝眸。十里松湖瑞气浮。

功业古难侔。宜在凌烟更上头。已向眉间浮喜气,风流。千岁三分万户侯。

这是一《南乡子》词牌,方进石此前多混勾栏瓦肆,经常有人唱曲,这词牌甚是有名,虽然各个词的内容不同,可是词牌调子却是一样的,是以他也知dào



方进石回过头来,只见击节而歌的人坐的离他很远,因而先前也并不在意,方进石走的近些,看唱曲之人背对着他,却看不到脸,是一个中年儒生。

这人对面还坐着一个头梳髻有些奇怪的人,这人已有三十多岁,他虽然穿了一身汉人的黑袍,可是腰间却斜插了一把中土少见的长刀,这刀刀身极窄,刀身细长而微弯曲,是一把日本武士刀。

唱曲的男子背对着方进石这方向,他只能看到这人手持竹筷击打桌面,声音虽然嘶哑不悦耳,可是也唱的很是豪气,颇有些味道。

这两人面前的桌面上酒残菜冷,想来已经在此多时,在这灯火不是特别明亮的酒楼中,唱上一些词牌,而后在墙壁上题写几佳作,也是宋朝文人喜欢做的事。

这人一唱完,对面那腰插长刀之人赞道:“紫岩先生此作,虽是此间不太应景,听后却着实让人胸中豪气顿生,立减几分小弟此前的消极颓废。”

对面的那位紫岩先生道:“此乃去年夏天旧作,一时写不得新词,倒让浩川见笑了。”

那位被称为“浩川”的中年人道:“紫岩先生的才情豪气,且志向高远,向来让在下钦服,几次想要拜先生为师,先生总是不允,实在是柳生浩川遗事。”

紫岩先生道:“你我二人神交已久,朋友就好,何须再拜师于我,那样你我倒要拘礼了。”

他这话说完,身后一人大笑道:“志向高远,万户侯也!”这人说的是方才这个紫岩先生词作,语气中十分的不屑嘲讽。

众人一齐回过头来望去,只见一名衣着十分华丽的少年站在雅间的门口,手中端了一只酒杯,向着紫岩先生和柳生浩川的桌旁而来,刚才出声的就是这名少年。

他的脸色已经喝的红涨,走到紫岩先生面前,竟然手按在这中年儒生的肩头接着道:“这位先生的词作高雅,只是最后这气度不够,未免美中不足。”

紫岩先生皱眉头将身子歪了歪,把他的手推落,然后站起来道:“方才那词有些夸大,莫说万户侯,就是百户十户也是梦想,敝人只管自己家中一户就足矣,见笑见笑,不知公子志向何为?”

这已经有几分醉了的少年虽然无礼,可是这紫岩先生见他识文认字,也是个读书人,就礼让了他三分,顺便也揶揄他一下,问他志向是什么。

这少年将酒杯置于桌面,然后双手叉腰定了一下打了个饱嗝,这才右手伸出三个指头道:“吾志有三:国家大事皆自我出,一也。帅师伐国,执其君长问罪于前,二也。得天下绝色而妻之,三也。”

他此言一出,满堂俱惊,因为这句话口气实在太大,这少年志向有三个,第一个,国家大事都由他来作主,第二,出兵讨伐别国,将别国的君王捉拿过来问罪,第三个,取尽天下绝色美女作妻子。

方进石从这少年从雅间出来已经认出,他就是金国完颜亮,女真名叫完颜迪古乃,也不知他是与何人在此吃酒,更不知他怎么就从汴梁城到了这无名小镇来了。

对于完颜亮这样的人生志向,方进石开始有些笑了,后来觉得这个完颜亮说的当真极好,天下多少男子不也是曾经有他这样的理想吗?包括他方进石也是一样,只是多少人会当这个是幻想,不会真zhèng

说出来让人取笑,也不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紫岩先生怔了半天,完颜亮向他大笑道:“先生觉得我这志向如何?”

紫岩先生盯着他道:“公然口出忤逆之言,难道不怕满门抄斩么?”

完颜亮狂笑道:“我乃大金国王子,大宋律法能耐我何?”他说话之时,雅间之中已经奔出五六名同伴,包括那名随从忽土,这几人中有人身穿女真服饰,站在他身后给他助威。

紫岩先生虽是文人,可是面色丝毫不惧,厉声道:“此乃大宋国土,非是尔等金国,岂容鼠辈猖獗!”说完此话,竟然从对面柳生浩川腰间抽了长刀出鞘。

女真人也是一阵刀剑出鞘,眼见一场大战就在眼前,方进石赶紧拉了云奴儿走向楼梯,只是此时楼梯正好七八人飞奔上来,挡住去路,这些人中未奔到近前就有人高喊一声道:“住手!”

高声呐喊这人身穿官衣,衣色是个彼有些品级的官,他们是当地官府中人,金国贵客到此地游玩,生怕出事,就在楼下候着。

这官员走到众人面前道:“各位还请住手,莫要伤了和气。”

完颜亮向这人道:“你若迟来半步,我定要这人好kàn

!”来的这官赶紧陪礼道:“贵客莫怪,莫怪。”

紫岩先生向这官道:“这些女真人到我大宋国土污言秽语,口出狂言,无视我大宋法纪,还不快些拿了!”

这官员却是认得这位紫岩先生,陪笑道:“原来是张太常,他们乃外邦使节,蔡相公特意关乎,从下自有处理,还望莫怪。”

他推出丞相蔡攸的名号,紫岩先生望了几个女真人一眼,恨恨的把那日本武士刀还入柳生浩川刀鞘中,然后丢了缗钱在桌面上对店家道:“结帐!”

那位柳生浩川自始由终都只是抱肩膀而望,也不出手相助。

方进石见到危险虽然已经暂时除了,可是呆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思,云奴儿现在更是不能受到任何伤害,就拉了她的手道:“走吧。”两人一起向楼梯而去。

虽然那当地官员和完颜亮说话,不过完颜亮眼尖,还是看到了方进石,大喊一声道:“那个你,别走!”

他这么一喊,站在楼梯口把守的本地官兵马上拦住了方进石二人,方进石无奈的只好停了下来,完颜亮大步走到方进石面前道:“果然是你,你叫什么名字?”

原来他只是想起认识方进石,只是叫什么名字却想不起来了,方进石将云奴儿拉到自己身后,然后才向他拱了拱手道:“方进石,见过完颜将军。”

完颜亮哈哈一笑道:“先前只注意到这位美貌的小娘子,没注意到你,她是你夫人么?”

方进石听了他的话极为不舒服,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好道:“是的。”

完颜亮道:“此地遇到你也算不易,不如就一起喝几杯?”方进石道:“内人身体不适,想要回去休息一下,改日再陪完颜少将军如何?”

完颜亮道:“何须改日,就在今晚此地。”他口气极硬,方进石内心有些悚了这人,迟疑之时,完颜亮又接道:“放心好了,你夫人虽有些容貌,我却未必看在眼里,待明日我送你几位一样的也未尝不可。”他又转向忽土道:“你送他夫人回去,守在门口,若有人靠近一步立杀之。”

方进石道:“多谢少将军。”他自知今日不和这完颜亮喝酒不成了,微一沉吟道:“少将军可由在下去安顿好内人再来如何?房中还有几坛好酒一起拿来给少将军尝尝。”

完颜亮摆摆手道:“去回。”方进石这才陪着云奴儿一起下楼,那紫岩先生和柳生浩川也结完帐准bèi

下楼,方进石就停下来让二人先走,紫岩先生临下楼之时,望了方进石一眼,似乎有些不屑,可能是方进石和完颜亮认识,说话中有些献媚之意。

方进石这才想起,这位紫岩先生以前也是见过,当日在汴梁城外,这位紫岩先生被萧布一伙意wài

擒了,方进石和高宠去请官军来救过他。

只是二人不过相过一面,这位紫岩先生可能都不会注意到他的。(小说《大宋桃花使》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oo%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度抓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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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节 苍山夹乱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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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进石陪着云奴儿回到自己居住的房中,他自己到江南去,特意带了十几坛永安县的桃花酒,这些酒虽然不是最上等的货,可是也有七八个年头了,想着到了江南难免打点一些有头面的人,带着总是有用的着的地方。

此时他取了两三坛出来,对云奴儿道:“我去陪那疯子喝酒,你早些睡了。”

云奴儿道:“我等着你。”

方进石忙道:“不用了,也不知要喝到什么时候,你先睡吧。”

他走出房门,有些不放心,专门去叫了魏崇过来,让他好好守在门口,一切安排停当,方进石这才和跟着来的忽土一起,又回到前面的小楼上。

几个女真人和宋朝陪丛的官员酒意正浓,方进石抱了酒上来,酒宴又重新摆开,这几人除了完颜亮以外,其他人方进石是一个不识,不过并不妨碍他很快和这些人打成一片,这就是他的本事。

无论你看不看上眼,都要尽可能的不去得罪他们,这是方进石的一种处世生存之道。

所以方进石就端了一杯酒向完颜亮道:“少将军,我敬你一杯。”

完颜亮拿起来道:“你淹死我北征云内州兵营上万军士,这杯酒就当是你向我陪罪了。”说完一饮而尽。

方进石尴尬的道:“少将军喝多了。”

完颜亮道:“你当我是真醉了?还是当初那句话,若你跟我到会宁府去,我保你一个万夫长的品级。”

方进石道:“少将军太看的起在下了,无奈在下受不了北方苦寒,有负少将军美意。”

完颜亮道:“你觉得官职小了?”

方进石正想找个什么理由混过去呢,听得雅间外面一片大吵,众人一齐停了下来,坐在门边的一个女真武官拉开门大喝道:“什么人!”他这三个字后立时住口,后背一把带血的尖刃透出,原来前面给人刺了个透心,跟着门口来了一人,将他尸身一脚踢倒。

方进石向来人望去,竟然是方才和紫岩先生一起喝酒的日本浪人柳生浩川,当时他默不作声,没想到送走了紫岩先生马上返回,提刀来杀。

方进石幸亏坐在最里,忽土等女真人马上抽刀出来迎战,这柳生浩川丝毫无惧,竟然又给他砍杀一名女真人武官,楼梯口处已经有人高喊道:“捉刺客。”是那护卫的大宋官兵到了,说来也气,他们守在这里一直平安无事,稍一松懈马上就出事了。

柳生浩川奋力砍出两刀,退出雅间以外,纵身向楼下一跃,没入了黑暗,忽土提刀跟着跃下追去,其他人只能又返身跑下楼梯去追,喊杀着向了远处。

方进石看完颜亮也跟着提刀下楼去追,桌面上扑着金国武官的死尸,鲜血敞了桌面一滩,情景十分可怖,他定了定神,也跟着官军下了楼梯,此时也无人理他,方进石再不想和这些女真人混在一块,又担心云奴儿等一起来的人有事,就自己小心的回到租住的小院。

一进院门,负责守卫的魏崇马上警觉走了过来,方进石对他这点还是很放心的,上前道:“有没有什么动静?”

魏崇摇了摇头也不说话,方进石道:“前面有人打架,杀死了两个女真人。”魏崇哦了一声,方进石道:“给大伙儿说一声,晚上莫要睡的太死,你也去休息吧。”

魏崇答yīng

后离去,方进石看自己居住的房中灯火依然在亮,云奴儿一直未睡,一直的在等他,方进石去敲了门进去,屋中有一种淡淡的中药味道,云奴儿显然有些困倦了,精神有些不佳,毕竟此时已经夜深,她洗了头未干,就随意披在肩头。

方进石看她这么困了还在等,心疼着道:“你不用等我的,为何不自己先睡。”

云奴儿笑了一笑,柔声道:“没你抱着我,总睡不踏实。”方进石走过去揽了她的腰一起坐在床头,低声道:“方才那日本人回头行剌女真人,杀了他们两个人。”

云奴儿道:“怪不得方才外面有些吵了,没伤到你吧?”

方进石道:“我没事。”他用鼻子吸了两下道:“怎么有股药味?”

云奴儿道:“我怕你又喝多了伤身,给你煮了醒酒的药汤,你要不要喝了?”

方进石摇了摇头,然后道:“不用了,今天没喝多少杯,还记得不,我们在柔服县时,我也是喝多了,你都不让我到床上睡。”

云奴儿道:“是啊。”她忽然想到,若是当时一刀刺了下去,那会是多么让人后悔的事,或者那天晚上真的和他愉快的成了夫妻,那就再也不会有今日这样的痛苦事了,人生无奈,原来是命中注定的。

方进石打了个哈欠道:“睡觉了,已经很晚了。”云奴儿习惯的蹲下给他脱鞋子,方进石忙拦住她道:“我以后自己来。”他怕云奴儿身子不便,要特意多加小心了。

二人吹熄了烛火,拉上床幔睡觉,躺了一会儿,云奴儿在黑暗中钻到方进石的怀中,她早已经全身没有半缕,身子光滑的如同泥鳅,她去抱了方进石的脖子热烈的亲吻他,身子如蛇一样缠了上来,方进石和她睡了这么多次,她都没有一次是这么主动的,方进石趁她亲吻间隙,低声道:“今晚好累,就不要了。”

云奴儿伏在他耳边道:“你白天在马车上不是想吗?我给你补上。”方进石道:“不要了,对他不好怎么办?”他伸手去摸了云奴儿的小腹,云奴儿道:“郎中又没说不能行empyt房。”

方进石道:“那也要明日再去问一下郎中才好,今晚就忍一忍了。”

云奴儿又扑到他身上道:“我想要,我要你好好舒服舒服。”说着向上爬了爬,将自己的胸膛压在他的面上,这个夜晚她是疯狂的,方进石享shòu

她的这种放荡,却未曾去细想她为何会忽然如此的放纵。

当方进石被屋檐下挂着鸟笼中的鸟鸣吵醒,已经是上午了,他又在床上赖了好大时候才起床来,云奴儿给他打来了洗脸水,他好好的洗了把脸,梳洗过了吃了早饭,临要出房门时,方进石目光扫过窗台,神色凝重起来,他慢慢走了过去,用手指轻轻穿过窗格的糊纸上的一个小洞。

云奴儿看他奇怪,走过来道:“怎么了?”

方进石缩回手来,转身后脸上重又换上笑容道:“没什么。”云奴儿道:“好好的窗纸,你为何戳穿个洞来?”

方进石道:“昨日让店中伙伴打个茶水都不太愿意,我把这窗纸搞破了,他们就要费力qì

换新的不成了,我要他们知dào

我很不满yì

。”云奴儿叹息道:“你啊,有时候真像个小孩子,一张窗纸值几个钱,又不费事的。”

方进石嘻嘻笑着走过去搂了她的腰一起向外,再也不提窗格纸了,云奴儿当然不知dào

,方进石每次到一个地方,总是会特别留意窗纸,门缝等一些地方,每个人在睡觉时,在自己的私密空间里,都不希望外面有一双眼睛在偷窥着,那种滋味实在是让人心头惊惧。

这么久都没有现过什么问题,却在昨晚,这窗纸竟然又破了,能让方进石这么留心窗纸的人,当然是那个让人想想都不舒服的雪里飞薛正。

方进石表面上却依然当作什么事也没有生一样,他极力的不想让云奴儿现自己的任何异样,可是他一走到院中,就提醒魏崇和邓安认真检查所有的马车,注意所有一起随行的人员,并从魏崇那里找了把刀放在自己乘坐的马车上。

因为昨夜这里死了人,所以官府已经对了开始清理封查这家客栈,完颜亮等那些金国人也不知所踪,方进石也懒得管这些,他让人收拾好东西,继xù

赶路,只是提高警觉,再不敢大意,一路上只走大道,留宿也只在繁华大镇上。

这一日终于到了淮东诸地,进入泗州地界,这淮东此时虽然也是寒冷,却已经比汴梁城好的多了,一路上方进石也不时和郓王府的和锦线庄的掌柜们谈论收茶叶之事,都说要完成最大限量的收茶,必得找江南的一些大茶商不可,是以一路上方进石听说有大茶商,就让人去提前联系一下门路,有可能性合zuò

的,就留下一两人细谈。

泗州城南的泗水渡头,此时的一片繁忙的景象,此时大年刚过,人来人往,方进石等几辆马车想要过江,却一时找不到大船来。

邓安和锦线庄一起来的掌柜去找了几趟,也没有找到合意的船只,邓安回来生气道:“疯了疯了,有钱居然都找不到大船来,这里的人实在太难说话。”

那掌柜的也道:“这里能载马车的大船只有两三艘,偏巧这渡口今日又这么多人,大船要到洪泽湖中去寻才行。”

方进石站在江边看着这许多人潮,叹了口气也是无法,只好和随行的人道:“那就先找个地方住下,找好大船明日再走吧。”

一直很少说话的魏崇从马车上跃下,说了句:“我去找。”然后就向了西而去,邓安和方进石都十分意wài

,因为他一向不怎么会说话,更怕和别人说好话,这些对外应付的事,之前都是邓安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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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节 花开两生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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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拂晓,方进石一觉醒来,听得外面船头风声疾急,吹的旗帜猎猎之声,他睡的船舱正在船帆桅杆下不远,是以听的更是分明。

云奴儿道:“外面起风了。”方进石扭头看去,原来她早就醒来,或者也是一夜未曾睡好,方进石道:“是何时辰了?”

云奴儿道:“不知dào

,可能天要亮了。”这小小的船舱中密不透风,很是黑暗,方进石爬起来去穿鞋子,对云奴儿道:“你也起来吧,我出去看看。”

他正低头穿鞋子,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跟着一人敲了船舱门喊道:“方头领,方头领,大事不好了。”听声音正是石虎。

方进石心头一紧,忙问道:“怎么了?”

石虎在外面道:“我的那些船工全都暴毙而亡了。”

方进石心中巨震,急急的伸手拉开船舱门,只见石虎脸带惊慌的站在门前,方进石披上衣服道:“我去看看。”他刚走两步,云奴儿在船舱中道:“带上刀。”

她衣衫不整,不好送刀出来,方进石听了她的话,转身回船舱中取了床头上的那把刀,对云奴儿道:“关好舱门。”他转身出来,跟着石虎向了船头走去。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江面也起了风了,吹得旗帜猎猎而响,天上乌云满天,太阳从东方天际升起,只露了半个脸,阳光从乌云丛中穿出一两道光束,在这样的一个天气里,大船之上一片死寂,没有半点动静。

方进石的心提了起来,跟着石虎走到船头,只见船头一片狼藉,二十多名船工横七竖八躺倒一片,这些暴毙的船工全身都无外伤,多是伏面贴地而亡。

方进石远远的站立没有上前,石虎道:“可能是排帮的人干的,居然下毒毒死这些无辜的船工,实在该杀!”

方进石铁青着脸看了片刻,也不说话,跟着神色一变,急转身而行,石虎一愣之下急追了几步已经到了他身后,问道:“方头领哪里去?”

方进石停了下来转过身,向了石虎道:“我去看看我的人,是你……”他神色忽然间大变,“是你”两个字大呼而出,似乎看到了让他万分意wài

十分吃惊的人,石虎不由的转头去看,可是身后却空空无一人,回头之际听到刀头风声,下意识的低头闪避,一把刀尖划过他的肥脸,将他的脸上划了一道伤痕。

石虎定神看去,只见方进石站在他面前持刀而立,原来刚刚方进石不过是诱他回头,前去偷袭,只是方进石一则想要活捉石虎,二来武艺稀松,竟然大好的机会白白浪费了。

石虎大怒,挺枪直刺,方进石手忙脚乱的挥刀去格,石虎长枪在他刀口一挑,方进石拿刀不住,单刀脱手飞出船外落入江水中。

石虎长枪直进,已经点在他的胸口,方进石后退一步,后背已经靠在木柱之上,石虎怒道:“你为何偷袭我?”

方进石丝毫不惧,大喝道:“那你又为何害我?”

石虎怔怔的看了他片刻,收了长枪,半天才道:“你怎么知dào

?”

方进石冷眼看了远处船头那些船工的尸身道:“那些人全是装死的。”

石虎也看了看那些船工,喊了声:“全起来吧。”那二十多人果然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他们的身下多半都藏着兵器,一齐围拢了过来。

石虎赞道:“果然有些本事,只是你并未近前细看,如何看的出来?”

方进石本懒得给他说,不过还是忍不住道:“这些船工比昨夜多了三人,且没有最胖的那位。”原来他在远处已经将地上装死的尸体数了一遍,并留意到先前最胖的那名船工不在这些人之中,那人太胖,特征最为明显了,原来在一夜之间,这些船工全都换了人。

石虎道:“没想到你这么细心,你的两位旧识想约你见见面,就让我来请你,这便走吧。”

方进石道:“我那些随从呢?”

石虎道:“他们尚在梦乡,就不要打扰他们的好梦了,石大爷心虽狠,手却不辣,更不想太过得罪官府,你放心好了,只要你听话,他们绝无性命之忧。”

方进石只到前面船头这般动静,后面魏崇那些人却并未有人过来查看,也无任何动静,对于林教头他们来说,除非已遭到暗算了,否则断不会如此。

方进石向后舱走了一步,马上就有数名船工挤了上来,挡在他的面前,这些船工自然是和昨晚之前的那些人不同,不会对他客气的。

石虎轻蔑的道:“你不用担心你的那位美貌的夫人,她已经先行一步了。”然后他向那些船工一挥手:“带他上来。”

几名船工推着方进石来到船头,方进石向了船尾望去,只见满天的朝霞下,一叶小舟正沿江而下,船上坐立三四人,中间一位女子虽然已经看不清脸庞,可看身上衣着正是云奴儿。

方进石心头渐渐沉了下去,他明白,迎接他的肯定是一场无比艰难的考验,也许真的就把命丢在这里,他再看了一眼上游刻字的山峰,虽然此时已经看不到那方石壁,可是那鲜红的“断石矶”三个大字依然好似就在眼前,断石矶,难道就是我方进石断石之处么?早知dào

就不要改这样的一个名字了。

石虎高喊一声:“把船划过来。”有手下船工划了另外一艘小船过到大船船舷边,这些小船全是这些人昨晚划过来的,石虎跳下小船,招呼着手下人将方进石双手绑了,押到这小船上,临开船时,石虎对方进石道:“你若是想跳江而逃,我绝不拦着你。”

方进石知dào

他说的是反话,别说他水性不佳双手被绑,这些船工一定是久在江面上厮混,他可能跳江也不过是多遭些羞辱罢了,石虎肯定不会给他逃走的机会,只会想要耍戏他。

这小船顺江而下,离那大船越来越远,终于看不到了,方进石抬起头来,看天空霞光渐去,太阳再也看不见,乌云越来越多,风吹浪来,颠簸的小船直上直下,让人翻胃。

雨雪就要来了。

石虎几只小船又向前划了一会儿,靠到了左岸一处平滩,石虎安排两人看守船只,剩下人押了方进石,踩着岸上湿滑的草地,向了不远的山坡上爬去。

山坡上的风更大了一些,吹的人走路都有些困难,灰土吹的人满脸都是,石虎押着方进石上了山坡,又下了一道山坡,到了一片松柏树林之中,这松柏树林虽然看上去多是人栽种而成,可是林中枯枝败叶满地,不见任何路径人迹,走路这余,不时有树枝拦路摆打身上,脚下时有踩断树枝“叭叭”之声,这二三十人全都不说话,只听到沙沙的脚步声。

方进石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石虎道:“马上就要到了,你这么急着去看自己的墓地?”方进石恨恨的望了他一眼,再不说话了。

二十余人穿过松柏树林,终于到了几间房屋之前,这些房屋多半破旧,数间塌的只余一半或者无屋顶了,也不知是山中农夫的旧居还是旧庙破观,方进石大老远的就听到有人拿了凿子在“咣咣”凿石块的声音,转过墙角到了正门前,果然见两个石匠模样的人在凿石碑,身边又有两人监视,其中一个看到方进石众人过来,抬头望了一眼他们,监视他的人一马鞭抽在他的背上,怒骂了道:“看什么看,还不快做!”这人不敢吭声,赶紧继xù

低头凿石。

石虎居然笑了道:“过去看看。”他让人押了方进石走到这两名匠人凿着的石碑前,方进石低头去看,只见这石碑虽然没有凿好,可是已经用墨黑书写了几个大字“狗杂种方进石葬之地”,那个“葬”字上又用白色粉灰改成了“猪”字,似乎之前骂的还不够狠,另外有几方稍小的石板,已经用墨黑写了“狗杂种方进石葬脚之地”,“狗杂种方进石葬手之地”,“狗杂种方进石葬腹之地”,这样的石板一块有六块,都是只写了墨黑字迹,等着这两个石匠来凿刻字迹上去。

若是平日,方进石看到这样的石板石碑,定会出会心的笑来,可是此时此地,他的后背已经冷汗直流,这分明是想要把他大卸八块分别埋葬的意思,还生怕别人不知,特意给他刻碑石作记。

这些碑文,足可见欲杀他之人对他恨意之深,想杀他心之切,他就算是向了这人磕头求饶,这人也绝不会对他半分怜悯。

这几座破旧的房屋也许就是他的埋身之处,方进石有些踌躇不前,石虎在他肩头推了一下,冷冷的道:“别人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却连自己的墓碑都能看到,天下间几人可以看到自己的墓碑?说起来你也算是幸运的很。”

方进石听他这样的嘲讽挖苦,恨恨的道:“若有来日,我定叫你记得今日之言!”石虎长笑一声,大声道:“那你就等着来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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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节 兵势且见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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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安看着魏崇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道:“老魏若能找到船来,今后我替他看门赶车,再不在他面前说大话。”其实他和魏崇这大半年来私交还算不错,此话不过也是说笑而已的。

方进石就下了马车站在江边看了片刻风景,只见江心不远处本来停了一只小小的乌篷小船,船夫见他们等在岸边,就向他们摇了过来,到了岸边一丈多远时,船头的船夫收了木浆,向岸上的方进石几人道:“客官要过江么?”

方进石抬头看看这船夫,他不过二十三四岁的样子,身材又瘦又高,肤色黝黑亮,他这么冷的天居然只是穿了夏天才会穿的夹褂,而且还半敞了怀,他看人的时候有些眼斜,让被看的人十分的不舒服,奇怪的是,这船夫头上竟然缠了一块白布,竟然是还在服丧期间。

这乌篷小船的船舱壁上挂了一把连鞘单刀,和他的这艘破旧的小木船很不相配,船头的放着一个小火炉子,釜中冒了白烟,也不知dào

在煮着什么东西。

邓安向了这船夫道:“你这船只太小,渡不了我们这许多人,还有马车呢。”

船夫向方进石道:“有人让我询问这位公子要不要渡江,别人我是不渡的。”方进石不禁有些奇怪,对船夫道:“请问是何方朋友,还请告知。”

船夫道:“你若想渡,我就摇近一些渡你一人过去,若是不想,问也不用问了。”

方进石看了自己的这些一起到江南去的随从,邓安道:“公子,我们还是明日一起渡江的好。”方进石也不过是好奇是什么人让这船夫渡他过去,但是这船夫明显有些不对,他也不会自己一个人过江的,他向这船夫拱了拱手道:“在下还有些朋友一起,多谢这位大哥了。”

这船夫也不坚持,甚至理也没再多理他一下,向了船后道:“问过了,他不敢,这就回去吧。”想是那乌篷船的船尾还有一个,就是船夫说的让他询问方进石之人,只是那后面的人并没出声回答这船夫,这船夫也就摇了小船渐渐远去了。

方进石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这到底会是何方朋友,邓安忽道:“老魏回来了。”方进石扭头望去,只见魏崇和一个中年汉子正从渡头的远处走过来,这汉子身材又矮又胖,肥头大耳,和人说话总是先笑呵呵的,他离方进石尚有二三十步,就加快了步子走了过来道:“方头领来到这泗州也无人提前知会一声,没去相迎失礼失礼。”

他说话十分客气,而且叫方进石为“方头领”,这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称呼他了,方进石一边说着:“客气客气。”回头去看魏崇,魏崇赶上来给方进石介shào

道:“这位是石虎,他是秀王泗水一带生意上的管事之人,也是邵大伯的连襟兄弟。”

方进石赶忙道:“原来是石大哥,失敬失敬。”这石虎原来是秀王的人,魏崇想要去找船只渡河,自然就想到了秀王的人马,这淮东是秀王赵子偁的封地,虽然此时已经不像是汉朝之前,封地之王在自己领地可以说一不二,但秀王一脉久居淮东,势力也是很大。

石虎道:“方头领的大名,兄弟可是早就如雷贯耳了,今日一见果然风empty流倜傥,着实不凡。”

方进石看这胖子实在会说话,被他一恭维也是十分喜欢,邓安在一边向魏崇道:“可有船只渡江?”

魏崇还没说话,石虎抢先道:“这位兄弟看不起秀王府是么?到了泗州府,还会让方头领过不了这小小的泗水?”他这话意思虽然有些不太客气,可是笑迷迷的说出来,却分明是把方进石当成了自家人了,方进石道:“那就麻烦石大哥了。”

石虎道:“不过一句话的小事,何称麻烦,今晚方头领随我返回到泗州城里,我叫上一些朋友给方头领接风洗尘,明日一早就用大船送你们一路顺水顺风而下,直达平江府都不用上岸。”

方进石道:“石大哥太客气了,无奈兄弟到平江府有急事,最好能尽快赶到,不知今晚能否找到船只过江就最好了,回头再好好请石大哥和其他兄弟们好好喝一场。”

石虎道:“也好,既然方头领有急事,那就以后再好好喝酒了,我让人马上安排大船,至少送你们出了洪泽湖才行。”

方进石又一次谢了,石虎马上安排人手去办,他和方进石魏崇一起到了附近的酒楼中坐了一个时辰,果然一艘高桅大船停在岸边。

方进石又和石虎说了几句客气话,邓安已经安排方进石的随行人等开始登船了,石虎执意的要送他们出了洪泽湖区,方进石看如果这大船离了他的应酬安排,也是不行,就同意了,一起登船而行。

这大船分了两层,船上有二十多名船工,高桅将白帆挂起,在河风吹拂下顺河而行。

大船走了二个时辰,天色已经渐晚,夕阳西下,洒下万道霞光,此时河道转了个弯,河面一下子变的很宽阔,水流也缓慢起来,两岸河堤处几乎已不见人烟,房屋极少。

石虎高喝一声道:“打起精神来,断石矶到了。”那些船工们有人应了一起,持旗帜攀上桅杆,向四下张望。

方进石也是精神一紧,上到船头向四下观看,石虎从舱中提了支长枪出来道:“此地往下二十里水路,经常有河盗出没,抢劫过往商船,还是小心一点。”

方进石点了点头,他忽然后悔起来,为何就这么听从了石虎的建议,弃6路不走却走水路,他所带着的这些人,除了魏崇以外,全是些不能打的文弱之人,尤其还带着云奴儿这样的身体不便的女人。

舟船过了一坐山崖,方进石看到石壁上刻了三个红色大字“断石矶”,总是有一种不祥的感觉,自古将军犯地名,方进石看到这样的地名,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他下到船舱,对魏崇道:“此地多有盗贼,当心行事。”魏崇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半天才抬起头来问道:“什么?”

方进石道:“听说此河段经常有盗贼,我们要当心才成。”

魏崇这才道:“公子放心好了,一切有我。”

方进石拍拍他的肩头,走进船舱之中,里面的云奴儿已经听到他和魏崇说话,看他进来关切的道:“有什么不对?”

方进石道:“有些不对,不过也可能是我多心了。”

云奴儿嗯了一声,过了半响道:“你答yīng

我一件事好么?”

方进石道:“何事?”

云奴儿道:“我要你答yīng

我,如果真有什么不好的事生,你绝都不能为了我而将自己置于险地。”

方进石望着她的脸,半天才道:“好,我答yīng

你。”

云奴儿一下子愣了,因为她以为方进石会对她说出什么绝不放qì

的话,未曾想到他居然这么痛快的就同意了,她心中未免有些失落。

方进石看她神情,笑了笑道:“怎么了?”

云奴儿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

方进石去拉了她的手道:“姓方的有很多不好的地方,比如说花心好女色,有时也胆小怕惹事,又胸无大志,但是我却有一样好的,那就是任何时候都不会放qì

自己的女人去逃命。”

云奴儿忍不住道:“那你又方才那么快的答yīng

我?”

方进石道:“因为此时此地,已经无路可退了,不答yīng

你又如何?”

云奴儿变色了道:“你这话是何意?你以为我在背叛你?”

方进石怔怔的看着她,停了一下才道:“若是我怀疑你,我就不会和你说这样的话,等到他出现的时候再看你如何去做,岂不是看你看的更加清楚,我告sù

你这些,是因为我相信你绝不会为了他而出卖我。”

云奴儿道:“原来,原来你全都知dào

的。”

方进石道:“我的一个很会打听消息的女人,她虽然经常会骂我,可从不会害我。”

云奴儿道:“我却总是害你。”方进石道:“那是以前,我知dào

后来的这些日子你一直很用心的服侍我,想以后都要跟我在一起了,是不是?”

云奴儿垂道:“是,可是……可是我……”她后面话还没出口,听到船头有人高喊道:“水贼来了。”

方进石神色一收,对云奴儿道:“你在这里别出来,我到上面去看看。”

他快步奔上船头张望,只见江面上不知从哪里漂出二三十条竹排,每个竹排上都有三四人不等,全都是手持武器,大声呼喝着,这些竹排度极快,一齐向了大船涌了过来,将这大船团团围住。

石虎站在船头高喊一声道:“是排帮那一位当家的?泗州石虎在此。”

左竹排上一名汉子将手放入口头吹了声响亮的口哨,这些竹排上的大汉们都很快安静了下来,这汉子左手持竹篙右手叉腰站在竹排上,向了石虎道:“十里波姓曲的,石大爷认得咱乡下人么?”

石虎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这才道:“原来是曲老三,久幕大名,今日得见当真三生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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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节 山风吹空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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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狂风吹过,将这破败的房子屋檐上的一片瓦吹落在地,碎成数片,大风过后,如牛毛一般细小的雨滴落了下来。

几名船工推着方进石进到院中,只见这院子倒也不小,种了一些树木花草,只是早已无人管理,院子角落有一口井,辘轳歪斜在井口几欲掉进井中,一副萧索破败景象。

地上的枯叶已经很厚,细雨落在地上沙沙作响,方进石一进入院中,当庭而立的一个男子快步迎了上来,向方进石长躬一礼道:“贵客到来,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客气的如同当真是前来迎接一位重yào

的贵客,他直起身来,方进石看他一身红色的新衣,鞋子也是崭新,好似专门穿了这样的衣服来迎接他似的,正是雪里飞薛正。

他此时看上去比之在陕西之时苍老了许多,尽管他尽量好好的收拾打扮了一下自己,可是依旧难掩这半年来的疲惫不堪,他的一只腿已经瘸了,走路比史达泰还要不方便的多。

方进石内心很是厌恶如此做作之人,明明此时此地两人已经势如水火,恨不能扑上去咬上两口,他却一定要装作很客气很有礼数的样子。

方进石没有理他,向了四下看了看,这院中除了薛正,还有四五名壮汉在墙壁下望风,已经只余半边的屋顶下,一位年轻的公子手扶一根木杖坐在台阶上,他双目用黑布蒙了,正是那位安命侯赵子平。

他和薛正双双残废,数次死里逃生,全是拜了梁翠容所赐,此时使诡计捉了她的丈夫方进石,决不会轻易放过他的,所以方进石见到二人,心情更加沉重。

赵子平手扶木杖缓缓站了起来道:“是那狗杂种捉来了么?”他双目已盲,方进石不说话,他也不知。

薛正走到他近前道:“侯爷,正是贵客到了。”

赵子平咬了牙恨恨的道:“那还多费什么话,一刀砍了,派人送他的狗头给银蛇那贱人,好出出我心中这口恶气。”

薛正道:“如此不是太便宜他了,这几天来我日思夜想,在挑选一种即有味道又解恨的杀人方法。”

赵子平道:“迟则生变,还是快些一刀杀了,马上离开这里。”

薛正道:“侯爷尽管放心好了,他活不过明天早上的。”他瘸了腿走到这院子墙角,回头对两个站立的壮汉道:“你们把这石板掀开。”

他面前是一块寸厚的青石板,也不太大,两名壮汉听了他的命令,走过去将那大石板掀了起来,下面也只是一些泥土和枯树叶,半无异常。

薛正道:“把这里挖一挖。”两个壮汉听令,去外面取了农夫用的铁耙铁铲挖了起来,这些农具全都比较新,决不是这里原来主人丢弃的,而是自己带来的,可见这薛正准bèi

多时,什么都想到了。

这两人不过挖了一尺多深,就铲到了一根白骨,两人停下不敢再挖,薛正道:“为何停下了,再挖!”两人不敢违命,又刨了几下,竟然挖出了一具人的骷髅。

薛正道:“这就是那位李都头,几年前,银蛇带着我们在这里杀了他,将他压在这石板之下,没想到啊没想到,今日她的丈夫也要死于这同样的地点,死于她独创的杀人方法。”然后他回头向方进石冷冷的道:“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方进石道:“作恶多端的才叫报应,好人如果遭遇不幸,那是劫数。”他尽量先用平静的口气来说话,先不去刺激薛正,尽lì

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脑子飞快的转着,想要寻找那怕一丝一毫的求生机会,只是这里地处荒野,孤立无援,周围全是敌人,实在机会渺茫。

薛正居然笑了一笑,对那两人道:“将李都头的骨头丢进井里去,让他给方公子让让地方。”两名壮汉听令,去收拾了那具白骨,将井口的辘轳抬到地上,把白骨丢到了枯井里。

薛正又道:“把这坑挖的深一些,方公子躺的也舒服一些。”然后他又向方进石道:“不知她有没有给你说过她是如何处死李都头的,我们几人将李都头押到这里来,提了这井中的冷水给他硬灌了下去,足足灌了一大桶,李都头鼻子不住的向外冒水,肚子涨的和瓜一样,我们用石板压在他的肚皮上,等些时辰再灌再压,李都头在这里哀嚎了三天才死。”

尽管此时天下着细雨,依然还是很寒冷,可是方进石听了这样的话背心依旧汗下,这薛正就是要用这样的话这样的方式来吓他,像猫玩老鼠一样的慢慢突pò

他的心理极限,这样他就最得yì

了。

方进石咬了牙道:“就算是今日我死了,他日你一定比我死的惨上十倍百倍。”

薛正盯着他道:“不错,我也相信你这样的话,只是我就算是死在她的手里,也永远无悔,不像你这狗杂种,娶了一个又一个,总是不知她有多好。”他这话竟然说的方进石一下子答不上来,薛正人品再差,可是对梁翠容却是始终如一的坚持,方进石自问这点,是比不上他的。

薛正看他不答,又道:“我哪里比不上你了?你又蠢又笨,文不成武不就,只会花言巧语的骗女人,若留你在这世上,天地亦所不容。”

他竟然慷慨激昂起来,方进石冷笑道:“我是比不上你心狠手辣,也不会乱杀无辜人神共愤,更不会对她使用任何卑鄙无耻的手段,天地容不容我都不要紧,只要她心中容的下我,也就足够了。”方进石的这几句话平淡而出,尤其是最后一句话,天下容不容都不要紧,只要梁翠容心中容的下他,已经足够,这句话直击薛正内心最深处,他虽痴狂,却挣不到她内心中半点位置,这才是薛正最最悲剧的。

一句最有力度的反击,有时比十句百句强调还要让人打击沉重,薛正忽然狂一般冲到方进石面前,挥拳在他的面上重重击了一拳,方进石双手被缚无法躲闪,吃了他这一拳,脸颊火烧一般的疼痛,只是他却是笑着看着薛正,目光中的蔑视显露无遗。

薛正看着他的笑容,气恼了一会儿,呼吸竟然慢慢平静下来,他松开了拳头,把方进石一推,再不理他走出门去,然后听到他在大门外骂道:“几块石碑刻了这么久!这么久!”跟着听到马鞭“叭叭”的打人声,跟着听到那两个凿石碑石匠的哀嚎求饶声。

他竟然要在方进石面前保持风度,却到外面找两个石匠泄内心的扭曲愤nù



此时赵子平坐的远了,薛正到了门外未回,石虎站在方进石身后不远的地方打了个哈欠,方进石眼见机会难得,向了石虎道:“你这么做,也不过是为了钱是么?”

石虎抬起头来望了望他,方进石赶忙道:“你也知dào

我此次到江南来是受了郓王爷之爷来买茶,我可以调动几百万缗的钱,若你救我,我给你十万缗。”

这十万缗是个巨大的数字,石虎一辈子也挣不到这么多的钱,包龙图执掌开封府,又是龙图阁大学士,一年也不到两万缗钱币,对于这么大笔的钱石虎难保不动心,此时此地,虽然他听命于赵子平和薛正,可是却是以他的实力最大,只要他肯反水,局势立转。

石虎的神情却是迟疑不决,既不答yīng

也不说话,方进石听薛正似乎走回来了,急急低声说了句:“二十万缗!”石虎依然不语,只是低下头去。

薛正缓缓从外面走了进来,方进石看着他的神色,心里的凉意腾起,他嘴上虽还硬气,可是面临生死大难,总也难以英雄气概起来,也许真是薛正之前的心理暗示起了作用。

石虎等薛正走到近前,忽然道:“方才他出二十万缗买自己的命。”方进石听到他这句话,心中一下子凉了半截,薛正丝毫没有意wài

,转头向了石虎道:“那你想如何?”

石虎也不多话,急走到门外提了木桶绳索进来,把绳索系在木桶上丢入井中打水,然后向手下船工道:“按住他,我来灌水。”他好像生怕这薛正一个不高兴怀疑他,要亲自动手表现一番忠心,左右两名船工上前死死按住方进石,将他的脸按在旁边大石上,方进石失望至极几乎气晕。

薛正道:“且再等一等。”他走到方进石面前,凑到他脸极近的地方,用很低的声音道:“我就知dào

你想困兽犹斗,要垂死挣扎,我告sù

你,一点用也没有。”

他临了还拍了拍方进石的脸,然后对按住他的两名船工道:“放开他。”那两人松开方进石,让他站立起来,薛正道:“我再给你一个机会,这个可是你的熟人,你若再说不动他,可是再没有机会了,你就认命吧。”

薛正回头向了门外道:“你进来吧。”

门外一人慢慢的走了进来,是一个高瘦的中年汉子,他低着头,神情极为消沉,竟然不敢抬头望这边一眼,正是魏崇。

方进石看到他,平静了一下气息,然后慢慢道:“我早已猜到是你,只是却一直想不通,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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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节 操刀良在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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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水贼曲老三道:“石大爷客气了,兄弟几个近段日子给官差追的紧,有上顿没下顿的,全都急红了眼,心里一急,这握刀子的手可能就不太听使唤,若遇到不顺心的事,可能就不只是越货了,还请石大爷给手下人说一声,别闹出人命来了。”

他话虽然客气,可是言语之中却极是恫吓,石虎道:“兄弟也知dào

排帮几位兄弟的不易,李老大那里我也有孝敬,这船中的都是秀王爷的贵客,还请曲老三给在下几分薄面,回头定会重谢。”

曲老三将脸一板道:“我平生最恨用别人来压我,还啰嗦什么,并肩子上啊。”他用抽刀一挥,向身后手下道:“杀了姓方的。”说完抢先攀了船舷,登上大船。

石虎脸色一寒,将手中长枪一亮喝道:“曲老三,当真这么不给面子么?”

曲老三将刀一横,大声道:“你不挡我财路,我就给你面子。”说着绕了他向船后舱走去,石虎挺枪向他后背刺去,曲老三早有防备,回身一刀格开,两人顿时打在一处,曲老三带来的手下纷纷攀了船舷上到大船上来,石虎的船工却全都是劳苦大众,却不敢上前相博,全都习惯性的抱了脑袋蹲在地上,看来他们已经经lì

过多次水盗抢劫。

单是石虎一人,难敌这许多水贼,方进石见势不妙,赶忙跑下船头到了自己人一处,从郓王府中跟出来的还算镇定,锦线庄跟过来的数人都是满面惊惧,不知所措。

不过数个回合,石虎就让曲老三和其手下合力擒下,他小腿中了一刀,鲜血直流,曲老三得yì

的从船头提刀赶到船尾,向这里聚集的方进石带来的人群高喊道:“谁是姓方的?”

云奴儿抱了自己的那把琵琶站在方进石身侧,她一只手已经握住了琵琶的头部,方进石知dào

里面有一把短剑,他拉了拉云奴儿的衣袖摇摇头,然后向前走了一步道:“在下姓方。”

他就这么随便的站在那里,脸上没有半点的慌乱,曲老三对他的镇定感到很是意wài

,他将刀虚挥一下才道:“有人出钱要杀了你,爷为钱而来,非是和你有仇,到了地府莫给说错了。”

方进石大笑道:“没想到你这做贼的说话还这么有趣儿,淮东和其他地方的人果然不同。”

他这么一说话,似乎全然不把当前危险的情况看在眼里,曲老三从来没见过这等情况,有些傻眼了,他怒了道:“砍了你的脑袋你就不觉得有趣了。”说完提刀要上,方进石急道:“且慢且慢。”

曲老三道:“你还有什么遗言快些说来,大爷等不及了。”

方进石道:“没有什么遗言,只是想问一下我这条命值多少银钱,谁出的价,也好向地府告知。”

曲老三已经完全给他不在乎的态度气的狂了,再不多话,冲上来就向他挥刀砍去,魏崇早已准bèi

好,提刀来迎,曲老三大喊道:“一个不留,全杀了。”手下人一齐冲上来,向了人群砍杀。

跟随方进石而来的郓王府随从们一齐上前相迎,这些人或是手持简单武器木棒,或是直接空手相迎,曲老三久战不下魏崇,耳听场中惨叫声四起,偷眼望去,自己手下手持武器,竟然远不是这些被抢劫者的敌手,三下两下,不是给抢了兵器砍翻,就是倒地不起,更有几人眼见不敌,仓惶奔上船头跃入江水中逃命。

曲老三猛砍一刀,趁着魏崇闪避之余,急后跃,快从船头跃到江中,郓王府中领头的一位壮汉捡了地上长枪,站在船头跟着向了水中猛力掷出,水中慢慢浮起一片殷红,久久不去。

云奴儿望着场边一直静静看着打斗的方进石,走了过去,方进石向了方才投枪的壮汉道:“林教头兄弟们辛苦,这些强盗就劳烦各位看管好了,到了前方交给当地官府处置。”

那林教头也不多言,只是淡淡说了句:“自会去办。”他带来的这些属下不过二十来人,打斗时多是手无寸铁,拿下这些盗贼竟然无一人受伤,武力之悬殊可见一斑。

方进石道:“那就有劳了。”

石虎在两个船工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向方进石抱歉着道:“着实对不住了,不曾想会出这样的事来,还好方头领手下人厉害,否则真不知如何向秀王交待。”

方进石道:“石大哥也尽了力了,累及石大哥受伤,真是过意不去,不知船上有没有郎中?”

石虎摇摇头道:“这点小伤不当紧,还是赶紧开船,莫要让排帮其他分号赶过来就不好了,要到了6上才算平安。”

方进石点头称是,这些船工马上重新开船,向了下流而去。

方进石安顿好随行的人,回到自己的船舱之中,云奴儿上前去给他倒了一杯茶水,方进石端起来喝了一口,然后对她道:“方才有没有惊着你?”

云奴儿摇摇头,却又跟着点了点头,方进石放下茶杯,搂过她的腰来拍拍她的小腹,然后道:“别的都不怕,就怕他受惊了就不妙了。”

云奴儿这才道:“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却又怕那些人伤到你。”

方进石笑了一笑道:“那些人是郓王爷从皇城侍卫司中挑出来的高手,尤其是那位林教头,不仅是八十万禁军的教头,还是十万人里挑一的带器械卫,这些个小毛贼他们还瞧不在眼里呢。”

云奴儿道:“原来你早有准bèi

。”

方进石道:“不是我早有准bèi

,是我身负郓王爷使命,替他使用这几百上千万贯买茶,这么多的钱难保个不眼红的,请几个得力的保镖来也是理所应当的。”

云奴儿道:“你又不是随身带着这许多钱。”

方进石道:“这叫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别人的话,有时也不能什么都信。”

云奴儿道:“那若是你最亲近之人,比如你的女人呢?”

方进石正容道:“若是连自己枕边之人都怀有二心,时时提防,那人生就太没意思了,死不足惜,成全了她又如何?”

云奴儿长长叹了一口气,半响才道:“你的想法总是和别人不同,可是又觉得你说的都对。”

方进石道:“其实谁也不想总提防着别人,只是别人要害你,总是不能什么都不做,好了,我出去看看,总是到了6地城中才让人安心。”

他安顿好云奴儿走出船舱,排帮的盗贼都已经被绳捆索绑的押在角落,林教头上前道:“这些人全都不知是何人让来的,可能只有那曲老三知dào

。”

方进石早就想到了,也不在意,石虎安排船工再次开船,方进石见天色渐晚,只是两岸荒凉无人烟,不敢轻易靠岸,想那怕是晚间赶路,也要找个集市大镇停泊。

大船又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忽然停下不走了,船工来报说大船居然搁浅了,石虎又气又恼,骂了半天船工,这等大船搁浅,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晚间又不好处置,非要明天天亮找别的大船来拖,人工来推。

方进石一时也无法,只好让人就在这船中休息,提高警觉,好在船在水中,防备起来也相对好作一些,唯一麻烦的事是没有携带足够的粮食菜品,石虎安排人放下大船上的一个小舢板,划到岸上到远处的集市中买酒买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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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节 年年肠断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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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崇神情木然,抬头望上一眼方进石,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神,马上又低下头去不语。

薛正在旁边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怪只怪你平日对他吝啬小气,一点也不关心他的死活。”

方进石怒道:“若他是这样的人,你敢让他出来见我?”薛正一下子给他噎住,说不出话来,赵子平在一边道:“他先跟秀王,再跟着我,再反水跟秀王,此时今日也同样能再听我的命令,他就是一条狗,谁给他吃的,他就跟着谁。”

魏崇的脸上显现出痛苦的神色,却是将头低的更低,也不反驳一句,方进石道:“你们不过是抓到了他的把柄,又在得yì

什么?若是以后没有把柄在手,他必会杀了你们。”

这句话他本来不想说出来,可是又还是这么说了,无论今日如何,以后他的这个提醒,终会成为魏崇头上的利剑,薛正赵子平要好好的保护好自己手中的把柄,一旦失去,魏崇会立即反叛,或者先下手除去魏崇,是个最保险的办法。

薛正道:“无论你如何挑拨离间,他都不会帮你的,你众叛亲离,你以为自己很聪明很有本事,其实所有的人都在骗你,你是个蠢才,大大的蠢才!”

方进石就这么冷冷的看着他,薛正道:“你不信?”他向了后面道:“你出来吧。”

云奴儿慢慢的的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她竟然带着微微笑,神色间一点关切忧伤之情都没有,她的容貌依然是那么的美艳动人,走路的姿态依然是那种极为规矩的礼节,丝毫没有因为这里是荒郊野外,方进石情形危急而有所改变,她依然抱着那把琵琶,一切如同方进石在柔服县中第一次见她那样子。

她慢慢的走前一些,走到薛正身侧,和他并肩而立,薛正笑了道:“当初我让你去骗这个傻瓜,当真是为难你了,若不是你的消息及时,我只怕早就没命了,我也不可能出这口气,今日过后,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云奴儿柔柔的道:“我早就恨死他了,你知dào

的,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那怕去死也愿意。”薛正听了哈哈一笑,向了方进石道:“你听到了,这就是和你同床共枕的女人说的话,所有的人都是骗你的,当你的傻子,就是她腹中的胎儿,也是我薛某人的,可笑你还如此紧张的对这个孩子,我让你临死之前知dào

真相,也算报答了你一些吧。”

方进石望着薛正狂笑的脸,再看看云奴儿,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他的内心中却一点也没有怪罪云奴儿的意思,他想起不久前的那个冬夜,他和云奴儿缠绵过后,相拥而眠,也不知说到了什么,云奴儿对他说过同样的话——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那怕去死。

薛正听到他的叹息声,高兴了起来,他真zhèng

的让方进石心理感到了很痛苦,这比让方进石生不如死还要让他兴奋,薛正马上大笑道:“此时才知dào

自己有多蠢,可惜已经太迟了,你就这么的死了,连个后代也没留下,你到了地府你爹娘会不会骂你?我若是不久以后得到她,一定会让她也给我生个后代,你在地府之中知dào

,会不会气的吐血?”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他此时终于得yì

起来,他不马上杀死方进石,就是想要证明自己永远比他聪明,比他强的太多,最后胜利者永远是自己,虽然此时梁翠容不在当场,可是让方进石自己承认失败,已经成了他最大的快乐。

方进石等他笑完,冷然道:“我不知dào

一个将自己女人送到别人怀中的男人,是不是应该称之为畜生!”薛正笑容骤收,脸上显现怒色,方进石不等他开口,向了云奴儿道:“你实在太会装模作样了,我永远也不会喜欢这样的女人,死了也不喜欢。”

云奴儿不由一怔,站在当场,薛正道:“喜不喜欢你都要死了,所以这些话都是屁话。”他向石虎高喝一声:“把冷水给他灌上。”石虎答yīng

一声,叫手下人重新按了方进石的头到石块上,提了水桶走了过来。

云奴儿右手在琵琶头上一抽,将那短剑抽出,向了身侧的薛正的前胸猛刺了下去,剑身已经刺入他的身体,剑柄抵在他的身上,却没有鲜血流出,薛正的脸上也没有显现出任何痛苦的神色,只是平静的看着她,云奴儿大吃一惊,收了短剑来看,只见那剑身已经完全缩入剑柄之中,连个小尖也没有露出来。

云奴儿痴痴呆呆的,一时想不出是怎么回事,薛正从她怀中抢过琵琶,退后一步道:“这个琵琶是我当年送给你的,只告sù

了你琵琶的机关,却忘记告sù

你这把剑有时也会杀不死人的。”云奴儿气苦至极,只是咬紧了牙关。

薛正拿了琵琶在手又看了看,连叫了两声:“可惜可惜。”然后将这琵琶急挥,使劲砸在身旁柱子上,弦断琴裂,出巨大的声响,薛正随手将琵琶丢在地上道:“女人都是这么下贱,全都是一样。”

云奴儿回望去,方进石虽然已经瞧见刚才的事情,可是苦于被石虎手下几人按住动弹不得,有人用手将他的嘴巴撑开,石虎将水桶中的水倒了下去,呛的他咳个不止,几乎憋死。

云奴儿喝道:“慢着,我有话说。”

石虎闻声停下了手,云奴儿转头向了薛正道:“我愿意用我自己的命,来换他的命,若是不够,加上我腹中胎儿一起。”

薛正望着她,用很平淡的声音道:“你太傻了,用这个来要挟我,一点用也没有,你越这样,他越死的难受,这个孩子我一点都不喜欢,死了最好。”

云奴儿点了点头道:“好吧。”她转过头来走到院子中来,石虎几人也不知她要做什么,只是提高了警觉,薛正也未喝止她,只是在她背后冷冷的看着。

此时雨慢慢的下的大了,雨点击打在瓦片和树叶上,出“啵啵”的响声,荒凉的土地上开始泥泞,云奴儿走进雨中,雨水很快打湿了她的衣服头,她的脸上滴下水滴来,也分不出是泪还是雨,她走到方进石几人面前数步站定,望着他凄然笑了笑道:“我一直都没给你说实话,我真的很想给你生个孩子,听到你说的那些话,我心真的好痛。”

方进石想要说些什么,却给几个壮汉死死按住,他已经被灌了不少水,有口难言,云奴儿轻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喜欢这个孩子。”

说完这个话,她的身体慢慢的倒地,雨水浇过她的衣裤,马上变得血红,她的右手抱腹,左手按在泥中,一把短剑的剑柄从指缝透了出来,血水从指缝间突突向处奔涌,她秀眉微蹙,脸上浮现着苦楚,眼睛却是看着方进石。

原来云奴儿在说话之时,将那可以缩回去的短剑一直拿着,她用手指硬捏住剑身未端,使之不能向剑柄内缩,猛刺入自己小腹向下剖开,她此意已决,悲观之下,是不忍看着方进石被折磨而死,先他而去。

方进石大悲之下怒吼一声,拼尽全力挣开按住他的几名壮汉,向前急奔两步,却是一跤摔倒在云奴儿面前二尺之地,云奴儿的鲜血和着泥水流淌过去,染红了他的衣服。

石虎几人急奔上前死命的按住他,方进石挣扎数下几不得脱,急的大喊大叫,云奴儿拼尽最后一丝力qì

,再向前冲了两步,一跤跌倒扑在他的身上,石虎几人铁石心肠,也为之不忍,放开了方进石,只是他的双手仍不得自由,抱不得云奴儿,只得大悲而叫她的名字,云奴儿艰难的抬起左手,在他的脸上轻抚一下,为他的脸上抹上血泥之色,云奴儿用极低的声音道:“我……”

她的声音太低,生命越来越远,雨声又大,方进石虽然在她面前,却是依然没有听到她后面说的什么,她抚摸方进石的手缓缓落下,头慢慢埋入到泥水之中,雨势更大,打在她的身上,她永远再也不会醒来了。

血水横流,一直淌在远处的草地里,方进石悲声大作,薛正铁青着脸,慢慢走了过来,他的鞋子踩着泥泞,踩着云奴儿的鲜血走了过来,薛正在云奴儿的尸身前停了下来,用他沾满了鲜血和泥巴的鞋子踩在云奴儿后背,用力将她的尸身翻了个半边,然后跨过她的尸身,来到方进石的面前,蹲下来狠狠的道:“是你害死她的,你心里一定后悔死了吧?”

方进石抬起头来,他的目光如同豹子一般,死死的盯着薛正,恨不能将他生吞下去,他一直是个很乐观的人,也几乎不会骂人,他信奉的信条是开心就好,人家对他的好,他会永远记在心上,人家对他的不好,他也许很快的就会忘记了。

只是从这一刻,方进石体会到了什么是恨,人只有经lì

过一些事情,心态才会改变。

云奴儿死了。

她的热情如火,她的喃喃情话,她那温热绝伦的身子,都随着这春雨化为乌有,在这荒凉的泗水河畔,云奴儿香消玉损。

也许在某个下雨的日子里,方进石会凭栏望着雨中的风景,轻哼上两句:“冬月时,向阳食,哥郎上南山,愿哥多射鹿,趁早把家还,雪儿紧,北风寒,众力擒虎狼,送奴添衣裳……”

这几句契丹小调,是在耶律红鸟死时,萧阔海轻声吟唱的,当时方进石就站在他的身后,记住了这契丹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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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节 何时悔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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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偏要进去躲雨,你奈我何?”

雨声中听到门外一人高呼,跟着“呯呯”两声闷响,门外一名守卫被人从外面扔了进来,重重摔在地上水洼中,跟着大门处,一个又瘦又高的黝黑男子出现在大门。

院中薛正等人都吃了一惊,全都扭头望去,只见这人二十三四岁,身披了蓑衣斗笠,肩头扛着一把大大的无鞘砍刀,他走进门来,抖抖身上的雨水,自言自语的道:“私自封山占地,路人躲个雨都不让,还有王法吗?亏得爷还是个官军呢。”

他说话看都不看眼前的这些人一眼,只顾将自己身上的雨水抹去,对院中的尸身和鲜血看都不多看一眼,全不关心,方进石抬眼望去,原来这人正昨日在江边让他搭小船的那个船夫,只是不知为何他又忽然来到这里。

石虎看着他来,又听他自称官军,全都警觉戒备起来,薛正道:“你是何人?”

船夫取下斗笠,一面用力甩那上面的雨水,一边随口回答道:“某家平日里打鱼渡客,有时候也聚义兄弟做些没本钱的买卖。”

他说了这话忽然停了下来,自己笑了道:“贼娘的,都招安快一年了,离了兵营就差点忘了!”他刻意的表现自己说话风趣,场中所有的人却没有一个能笑的出来,薛正道:“原来是位军爷。”他说完这话,向了方进石身边移动了二步,同时悄悄的拨刀在手。

船夫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一拍脑袋道:“对了,我如今是官爷了,官军遇到这等杀人越货的事情,若是不管上一管,好似不大好是吧?”

薛正向石虎使了个眼色,石虎又看了门口站着的一个手下,那人赶忙向门外张望,这船夫看到了将刀柄在地上一砸,雄纠纠的道:“对付你们这些人,爷一个人就足够了,何用帮手,快些将他放了,保你们不死。”

石虎冷然道:“那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他向手下一摆手道:“上!”两三人手持武器向了这船夫前后夹击扑了上来,这船夫刀头一横,看也不看的向身后一刀递出,身后偷袭那人直撞到他刀头之上,躲避不及,当胸穿过,船夫侧身躲过前方两把刀,跟着横刀上前,一刀一个,将两人砍杀。

他接连快杀死三人,出刀干净狠辣,所有的人都为了之寒,这船夫哈哈一笑,挺刀又向前,主动向了左近一人砍出,这人茫然呆呆的毫无防备,怔怔的站在那里被他一刀将头削了下来,人头滚落到了很远的水坑中,他的尸身却站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倒地。

这场面实在太过让人惊悚骇人,石虎手下的人多半只是为钱而来,此时一窝蜂的四下而逃,有人向后院跑有人爬墙,薛正低喝道:“杀了姓方的。”他竟然不敢动手,随着这些人向后奔去,这船夫早已瞧出他是主事者,跨步去拦,魏崇忽的挺刀递出,这船夫只得提刀相迎,魏崇还了一刀,两人连拆几招,拦住了这船夫。

石虎却没有急于逃走,他偷空抽刀在手,向了地上的方进石头顶一刀斩落,要在逃走之前将他杀死,方进石避无可避,在劫难逃之际,房顶之上一条白影如流星一般已经冲到石虎面前,石虎只觉得掌中的刀被力量一带,向旁一偏,跟着双目赤痛,眼前一片黑暗,石虎受痛只得弃刀抱面蹲在地上。

方进石看到屋顶上飞下一人拨开了石虎的刀,这人极快的双指如钩,插到了石虎的双目,动作连贯一气呵成,她是一位十岁的少女,穿了一身白衣白裤,只有衣带是蓝色,头上还别着一朵小白花,是尚在服孝期间的孝衣,她头又黑又密,圆脸小鼻子,眼睛大大的,神情间稍带哀伤,生得虽不如梁翠容云奴儿这般惊艳美貌,可是另有一种野性的美丽。

她竟然是乔凌儿,那位在陕西认识的结巴姑娘。

方进石只是望了她一眼黯然无言,乔凌儿赶忙捡起石虎的刀将绑着他的绳索割断,方进石一得自由,挣扎着站起来劈手夺了她手中的刀,阴沉着脸向了石虎砍了一刀,血光一闪,石虎的肩头中了他一刀,石虎大惊之下,一下子跪了下来急叫:“饶命,饶命!”方进石不等他多喊几声,一刀刺入他的胸口,跟着又接连刺了七八刀,石虎的胸膛给斩的血肉模糊这才停手。

方进石提了刀扭头望去,场中除了死尸以外,人已经逃得干干净净,包括魏崇和薛正,那船夫持了刀站在庭中,用布去擦拭刀头上的鲜血,这些人逃就逃了,他也并上前追赶。

方进石阴着脸提刀追出门去,听得不远处有人摔倒的声音,他寻声望去,只见赵子平一身泥水的正从地上爬起,他双目已盲,逃命之际竟然无人管他,将他留在了这里。

方进石走了过去,提了他的衣后领拉他起来,然后道:“侯爷这边请。”

赵子平惊慌之余,也不知听没听出他的声音,只是惊叫挣扎,方进石拖着他走到院中,按在云奴儿尸身面前,一刀斩了赵子平的脑袋。

他丢了刀,俯身去将泥水里的云奴儿抱了起来,用衣袖抹去她脸上的血污泥水,雨势依旧很大,将这里的血迹越冲越远,方进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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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节 谁棹满溪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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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大堆铜钱堆在地上,叫骗子的人马上住了口,人群越集越多,场面有些失控,幸好那谢都头也带差人赶来,才压下去了人潮。

四海钱庄的掌柜季长安大声道:“四海商号立足江南,做各方买卖,以后还仰仗各位乡邻多多光顾,这便开始赏钱了吧。”他叫来谢都头,按了先前应予的八千贯,以谢都头纪录之数按人头平均放,人群中有人情绪高涨,还有人对能领到钱的各种羡慕眼红。

方进石静静的看着这场热闹的场景,虽然这赏钱和他有关,可是他却一点兴趣也提不起来,转身往后走入院中,才走了数步,身后一人喊了一声:“方公子慢行。”

方进石停足扭过头来,只见季长安带了七八个大汉走进门来,出声叫他,方进石等他走近,随手行了一礼道:“季掌柜有礼。”

季长安深深一躬,直起身来道:“不敢,在下季长安,是四海钱庄的掌柜,奉命掌管四海商号进出帐目,金银钱帛往来,方公子前来淮南,未曾远迎不说,还让公子路上遇到强盗劫掠,实在是让人汗颜,如今寻得方公子平安,这下终于可以向孟大先生交差了。”

方进石道:“孟大先生是……?”

季长安抱了抱拳道:“原来公子先前和孟大先生不识,孟大先生是驸马府的,和方公子一起掌管四海商号,我已经派人送信给他,孟大先生本欲亲自前来迎接公子,无奈事务繁多脱身不开,只得在平江府等侯公子。”

方进石这才明白,这孟大先生就是蔡孟,他是蔡驸马派到江南的,和方进石由郓王赵楷派来一样的性质,两人合zuò

,一个代表驸马府,一个代表郓王府,共同掌管双方出资组成的四海商号。

方进石呆过几天蔡驸马府,却连听都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后来听到别人说,他是蔡家几辈子打不着的一个同宗,原来在蜀中一带做小官,不知怎么就被蔡驸马委派到这江南来了,他先于方进石两个月而来,正式成立四海商号,置四海钱庄管理钱财,郓王赵楷这边却是一直定不下来,虽然方进石对他的脾气,又是方进石先提出来建商号收茶的,可赵楷担心方进石过于年轻没经验,想找个更有经验一些的,犹豫不决了些时日后终于下定决心让他前来。

方进石前来之时面见赵楷,赵楷再二叮嘱,和蔡孟合zuò

不可闹僵,不可争权夺利,万事若有解决不了的,马上书信回汴梁城报gào

,蔡孟主管瓷器、布帛、丝竹及出海大船贸易,方进石只管一件收茶叶就可以了。

方进石道:“外面的这些,也是孟大先生安排的?”

季长安道:“正是,孟大先生说,昔日商鞅百金立木,宣示其诚信,今日就借公子失踪之事效法之,四海商号实力雄厚,却成立日短,百姓不知,更不知商号诚信如何,此一次虽花费了些钱财,可是一传十,十传百,江南各地百姓会很快知dào

四海商号,也会相信四海商号的诚信,各地商户也会乐意和四海商号做买卖,花的这些钱也算值了。”

方进石早就想到了这层,此时听这季长安说出来,对这位未谋面的蔡孟先生,方进石心里默默点头,这和后世的借势炒作,大打广告何其之像。

季长安又道:“孟大先生得知方公子中途遇袭,十分担忧,业已请官府及江湖朋友帮忙,打听消息擒拿凶手了。”方进石听了心中对这孟大先生的印象又好了几分,他和季长安说着话走到后院,季长安看到墙角摆的香烛和檐下的棺木,叹了一口气,走过去行了一礼叹息道:“听说方公子的小夫人遇袭不治,红颜薄命,可惜可叹啊,孟大先生已经着人在平江府找了得道高僧相候,到时为小夫人诵经度。”

方进石又再谢过了,季长安道:“若是公子想要尽早赶到平江府,我让人安排,若是想要休息一下也成。”

方进石道:“还是尽快赶路吧。”

季长安道:“好吧,我找人安排车辆人马。”他告别方进石转身去安排行程,这泰平州府离平江府不过两三百里,方进石一行在季长安的陪同下,又一路奔波劳苦,终于来到了平江府。

到了平江府城下时,四海商号有二十多人在城门迎接,当先之人是一个不拘言笑神色冷峻的老学究,季长安向方进石道:“这位是四海商号的大管家,名叫孙德。”这孙德只是平淡的道了一声:“孟大先生请方公子笠泽去住,那里已经一切安排好了。”

季长安道:“孟大先生呢?”

孙德道:“孟大先生有急事到了海边码头,不日即回。”

季长安回头望望方进石,方进石道:“既然孟大先生已有安排,那就到笠泽好了。”孙德看他居然不说什么,自己好似感觉也有些不好意思,神情间稍稍缓和了些道:“笠泽虽远了些,可是水6方便,山青水秀,水路可达海上也可达数处州郡,方公子北方来客,看看江南乡俗,住在那里也可兼顾南北生意。”

方进石道:“哪里都好,烦请带路。”

孙德这才带了人马从平江府城门前转了马头,一路带着方进石随行之人,又走了将要百里,才来到了笠泽镇。

这笠泽镇果然如这孙德所说,山青水秀风景如画,河道纵横交错,陌上多见扛着锄头的农夫渔家,街上行人朴实有礼,这里就是一座世外桃源。

孙德领着方进石来到镇子尽头的一座府宅高楼前停下来道:“就是这里了。”

方进石抬头望去,这府第青砖青瓦,修茸一新,门楼建的极高,门头上题写了四个字“耕读方第”,地上青砖铺设平整,大门两边青松翠柏,两只大大的石狮子蹲在两旁,红色木柱和朱红大门刚刚漆过不久,颜色崭亮一新,数名青衣小厮妇人在门前打扫修剪树木。

孙德向方进石道:“这里尚未完全整修完成,下人也是不多,公子先住下,若是那里不合心意,尽可改来。”

方进石抬头看看门头,道:“何用这么大的地方,只怕得不少钱了。”

孙德道:“四海商号乃古往今来第一大商号,方公子乃这大商号的少东,若是府第小了差了,惹人笑话,失了四海商号的名头不是?再说若是京师之中的驸马帝姬王爷们心情好了,说不得来看看,仓促之间再找合适的地方,不如提早预备,也算一举两得。”

方进石无话可说,孙德前面引路,进了大门就是一个不大的院子,其后面一排房屋,有七八间之数,孙德道:“这里就做公子待客及号令手下的地方,若是熟客贵客,后面还有待客之处。”方进石道:“这里原来是何人所建?”

孙德道:“是傅大学士所建,他曾奉为太子宾客,官居三品。”

方进石道:“那这傅大学士又为何……”

孙德道:“宦海沉浮,有高有低也属常见,谁又说的清呢?方公子只管住下,我已请人看过风水,此宅只是不利于读书人,对公子无忧,反而有利。”

方进石不关心风水,也不在意,孙德领着他穿过这排房屋,到了二进,方进石看到眼前景象吃了一惊,原来后面是个小湖泊。

湖面之上建了许多亭台楼阁,三条道路跨湖面穿楼阁直到对岸,三条道其实就是三座桥,左右俱是石桥,只有五尺多宽,曲曲折折在湖面上连接水面而那些的亭台楼阁,中间一条木桥宽处两丈有余,桥下粗木搭建,桥面铺了木板,结实而平整,可以打马而过。

湖面对岸是个巨大的土台,三四十名石匠正在铺设地面石板和石阶,雕刻着美丽的花纹的石柱石屏早就立好,土台再向上去就是高大的正房,这屋子极高极大,比之许多名寺院的大雄宝殿还要高大,房屋都是按照中轴对称而建,共有三进,一处比一处高。

方进石只看了前面两进,对孙德道:“这里实在太大了,我如何受的起?”

孙德道:“公子暂时安心住着,孟大先生说,这里原本买下来想作为四海商号的总堂,后来觉得离城太远,深感大为不便,只是此时地价太低,若是贱价卖了又是可惜,若公子实在不喜欢,觉得偏僻,等地价高时再出手卖了就是。”

方进石只得不再坚持,孙德又道:“已经请风水先生选了几处墓地,待公子过后决断,一切都有安排。”

方进石又不禁伤心起来,带着云奴儿一路南来,待到了地头,她却永远再看不到江南的风景了,若运她回汴梁,实在是不易办到,还是把她安葬在这风景如画的笠泽,让她入土为安的好。

至少方进石已经打算在这江南安居,若有一天安定下来,必然会将她迁到祖坟,这也许是她的一个心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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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节 经冬复历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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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教头跟在方进石后面,一行人走的很慢,终于走到了江边,江边只有两只小船,一只是林教头他们来时乘坐的,另外一只较大的就是乔凌儿郦师哥的那只乌篷船,石虎的属丛和薛正他们逃走,把其他的船开走了。

小船太小无法载的住许多人,郦师哥跳上船头,扶住了篙桨,乔凌儿道:“我师哥送你,成么?”她说话小心翼翼,害pà

惹了方进石。

方进石经过这较长时间的下山坡,情绪稍稍平复,低声说了句:“多谢。”他背着云奴儿的尸身上了乌篷小船,乔凌儿扶着尸身在船上平放下来,郦师哥摇动木浆,乌篷船向了先前的大船而去。

天空时不时还会飘些细雨,乔凌儿进到船舱之中取了块蓝布匹,犹豫着盖在云奴儿的尸身之上,等盖到她的面容之时,她偷眼观望了一下方进石,方进石别过头去,她这才慢慢的盖上。

那艘搁浅的大船此时已经风浪平静,云奴儿的尸身被运上大船,邓安连连摇头叹息,在自己膝上重拍一记道:“老魏……老魏……他这是图个什么啊。”他这个问题方进石也不知,魏崇时时提醒众人小心敌人诡计,不吃石虎手下人送来的食物,用江水淘米,谁会想到他自己却给这些人饮食中下了蒙汗药,也许他先前不这么表演一番,以林教头及侍卫司众人的经验,也不会中了他的招。

方进石问了一下随行人员的损失,除了两人轻伤,所有银钱全部被洗劫一空外,再无其他损失,却唯独害了云奴儿的性命。

这大船离岸边虽已经不远,可是搁浅在这里,谁也暂时无办法,偶有船只经过,寻求求助也不肯,林教头道:“出了这等大事总还是要报官,否则以后麻烦不断。”

方进石知他说的有理,想了一下交待他带了另外两个侍卫司的到泗州府衙报官,他们是官府中人,品级又不低,会比较好说话,林教头带了人去了。

方进石望了望邓安,张了张嘴巴却没有出声,他想上邓安上岸去到城里,为云奴儿买口好的棺木,马上又想到所带的银钱全都被石虎手下的人抢走了,哪里还有钱去买棺木?

方进石望望躺在船板之上的云奴儿,不禁又是一阵伤悲,邓安明白他的意思,上前道:“公子放心,我到岸上好好想个办法,那怕请林教头向官府中的借,也要给三夫人置个棺木回来。”

方进石也很无奈,高高兴兴的从汴梁城到这淮东来,却凄凄惨惨的困在这泗水江畔,乔凌儿向邓安道:“我师哥送你上岸吧。”她望了望方进石,低下头和郦师哥邓安一起走下船去。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此时此地,船上除去离开的林教头等人,竟然连个饭都没有的吃了,而且困在江边浅滩,除非游水过去,否则上岸也是不易,方进石无心吃饭,锦线庄掌柜伙计和郓王府的也不好上来打扰他,全都只好忍着。

林教头很快带了官差前来,他陪着官差乘船只去那岸上山坡去连夜勘察。

船头有人燃起烛光,方进石坐在船头,他身边躺着云奴儿的尸身,一直换了三次烛台,有人喊了一句:“回来了。”

方进石抬头望望,邓安和乔凌儿一起上了大船,邓安低声道:“明日城外有人会送棺木过来,已经办好。”方进石听了木然不应,邓安叹息上去拍拍他,又道:“是那位乔姑娘出的钱。”

方进石知dào

乔怀山在陕西时已经去世,乔凌儿衣着白衣,她师哥也有孝衣,是给乔怀山守孝,看样子乔怀山也不会给她留下什么钱的。

乔凌儿和她师哥还给带了饭来,这才解了无饭可吃的窘境。

第二天一早,乔凌儿和她师哥又过来送饭,方进石渐渐缓过精神来,私下里问了那位郦师哥的名字,他叫郦琼,是乔凌儿的三师哥。

乔怀山一生勇武,武艺高强罕见敌手,共教了三个徒弟,大弟子张宗鄂,二弟子王德,三弟子郦琼,这郦琼之先前也是个强盗,后来受了朝廷招安,现在淮南东路宗泽军中任兵马钤辖,是从七品的军官。

乔怀山病故在陕西,王德已回五原,张宗鄂伤悲之下,找人处置丧事,乔凌儿扶灵南归,到了乔怀山故里泗州府安葬,郦琼闻讯而来,也替师父守孝些时日以尽孝道。

乔凌儿在泗州江面上看到了方进石,就告sù

了郦琼,说这人在陕西时给帮了很大的忙,郦琼就划船过去请方进石渡江,他却小心不敢,后来郦琼看石虎几人大船开来,以他多年的强盗生涯,看出了些门道,告sù

了乔凌儿,这才随后远远跟随,只是后来现有异再去寻找方进石下落,到达那荒院时已经晚了片刻。

等到午时,有棺材店的伙计送棺木到了岸边,邓安小心的问方进石道:“你看是将在三夫人的遗体放在船上呢还是置于岸上?”

方进石迟疑未答,邓安道:“还是放在岸上好一些,土能掩人水不埋人。”方进石不知dào

有这些规矩的,只是答yīng

,几人抬起云奴儿的遗体运到小船上,方进石道:“想办法将马车也运到岸上,尽早启程,我要陪着她到平江府。”

邓安本想劝说一下方进石,找个坟地把云奴儿就在这泗水江边葬了,可是看他脸色,就把话吞了回去,他却不知dào

方进石此次来到江南,是想举家搬迁到平江府去,以避免不久到来的金国侵扰,把云奴儿丢在这半路上,那是万万不行的。

盛殓好云奴儿,方进石在江边又停了两日,林教头从官府托关系又借了可以开平江府的路费,同时留下两个处理此案的侍卫司随从,这才重新准bèi

上路。

也真的亏了郦琼将赵子平的人头处理,否则泗州府衙门也不会这么快按一般强盗抢劫处理案子,那艘大船也也想法拖到附近深水码头,交给官府处理。

这两天的天气渐渐好转,今日还出了太阳,此时夕阳西下,将霞光铺在水面上,乔凌儿提了香烛白布的篮子,来到方进石他们暂时停留的岸边,这些东西是上次邓安交待请她代买的。

云奴儿的棺木已经停在一辆木车上,其他的行李也已经收拾好,只是方进石却不在这里。

乔凌儿将篮子交给邓安,四下看了看,邓安明白她在看什么,就向远处指了指道:“他去了那里了。”

邓安指的是下游,乔凌儿哦了一声,又在这里呆了一会儿,然后沿着江岸向了下游走去,走了好远也不见人影,心中想着是不是方进石已经回去了?转过一个岸边的沙丘,只见两件衣服一双鞋子放在江边。

乔凌儿向四下望望也不见人影,看那衣服正是方进石的,她心中一凛,心中暗想:“莫不是他想不开,跳江自杀了?”

她急走两步走到江边,方进石从她面前的江水中冒了出来头,然后直身站在腰深的江水中,原来他刚刚伏在水中潜水。

乔凌儿微微吃了一惊,不过看他平安稍稍放心,更让她放心的是方进石站在江水中依然穿着裤子,虽然赤了上身,也不至于太过尴尬。

乔凌儿道:“你在干……什么?水很冷的。”方进石抹了抹头脸上的江水,平静的道:“我想好好冷静冷静,把身上洗干净了也好赶路。”

乔凌儿哦了一声,不知说什么好,结巴带给人的往往不仅仅是语流畅的问题,自卑的人还因为怕别人笑话而少说话,从而变成不会说话,不会安慰人,尽管乔凌儿心中想到了去说两句安慰他的话,却是不知dào

怎么说才好。

她其实心肠极好,性格柔弱了些,她和梁翠容的柔弱完全不同,梁翠容是假装出来的,她却是实实在在的。

方进石道:“我等一下就要离开这里了,一直没有向你和郦师哥说个谢字,郦师哥在那江边么?”

乔凌儿道:“郦师哥有事没来,他明天……明天也要回军营,要……要有些准bèi

。”

方进石道:“那看来只有下次见到他时再好好谢过了,这次也没去给乔老伯磕个头,下次一并补上。”

乔凌儿又是哦了一声,然后道:“你站在水里不冷么?”

方进石低头又洗了把脸,迈步走出水来,在乔凌儿站立地稍远的岸边上了岸,对乔凌儿道:“你帮我到那里取件衣服过来。”

乔凌儿答yīng

一声,低了头回去,走了远处回头望上一眼,心中有种特别的感觉涌了上来,方进石似乎和她没多少客气,就让她去拿衣服,一点点也不生分,在她认识的不太多的人中,是没有的。

这种感觉,居然好像是她父亲乔怀山又回来的那种感觉,在乔凌儿成长的这么多年里,乔怀山一直在她的身边,她所依靠的也只有乔怀山,乔怀山的这么故去,乔凌儿一下子没有了主心骨,觉得空空的。

此时,她感觉这个男人这么像她父亲那样的和她说话,更何况这个少年其实在她的内心中,一直都是念念不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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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节 问君何独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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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德对方进石道:“此间若要全部修好,至少也需得半年以上,我看方公子还是先搬过来住着为好。”

方进石道:“一切听孟大先生的安排。”孙德听到这话,嘴角不自主的露出一丝笑意,然后转身向方进石道:“平江府中还要照顾生意,方公子,等下另有人过来听候方公子的使唤,我这就告辞了。”

方进石黯然点了点头,送这孙德和季长安走了,这笠泽另外有当地人过来招呼他们,带了方进石及随行的人安排住处,邓安站在院中凭栏而望,感叹了一句:“这里比延州城那里,还要大上两倍了。”

他一回头,看到方进石站在那里,脸色深沉,邓安从来也没有见过他这样,想来云奴儿的死,魏崇的忽然背叛,给他的打击也是很大的。

当夜在这里住了一晚,方进石一晚上没出房门,邓安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深沉过。

第二天一早,有人拿过选好的墓地给方进石看,当然,这也是孟大先生安排的,虽然这孟大先生未曾谋面,但是他把一切都全部安排好了,可是方进石心中,却没有对他怀有半分感激之情。

方进石选了一个离此不远的墓地,这块墓地有山有水,风景还是不错,对于风水他也是不懂,孟大先生又安排了和尚道士前来诵经度,方进平静的看着这一切,做自己该做的事,脸上再也没有痛彻心扉的那种表情,似乎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云奴儿将下葬的时候,邓安过来报gào

说,少夫人到了。

方进石抬起头来,看见梁翠容带了人进来,方进石看到她,无言了好久。

梁翠容抬头望着云奴儿的棺木,轻叹一声低道:“都怪我不好,全是我引起的,若不是我,哎……”

方进石平静的道:“有些事情也是没办法的,出了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想的。”

梁翠容知dào

,此时此刻再说什么,都已经于事无补,她默默地陪着方进石看着云奴儿的棺木缓缓送入墓中,那个千娇百媚的女人,变成了眼前的一抔香冢。

又过了一天,梁翠容陪着方进石站在院子中的湖边,她望着湖中正在种植荷花的工匠,问方进石道:“你当真要把家安在这里,不再回汴梁,也不再回延州府了么?”

方进石道:“这里不好吗?”

梁翠容道:“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你这么做自然有你的道理,我跟着你就是了。”

方进石道:“我祖上就是这淮东的,住在这里也算叶落归根了。”

梁翠容四下看看,望望远处的亭台楼阁,感慨道:“这孟大先生对你也当真不错,光是这么大的院子,也是值不少钱的。”

方进石也回头看看,淡淡的道:“这里是乡下,也值不了什么钱的,若是在平江府那又是不同。”

梁翠容道:“孟大先生把你安排在这里,其实就是不想让你分他的权,如今这四海商号全是他的人,你想做什么事只怕也是不容易。”

方进石道:“在泗州城外的泗水江时,薛正他们未动手之前,有个排帮的强盗曲老三前来打劫我,差点破坏薛正他们的计划。”

梁翠容点点头道:“这个曲老三我已经派人寻找。”

方进石平静的道:“排帮的强盗向来只抢货不杀人,很少坏了规矩,可是这个曲老三,上船来二话不说就要杀我,实在是很奇怪。”

梁翠容道:“雪里飞谨慎小心,他绝不会使用曲老三这样的人来杀你,更不可能在江面上就动手。”

方进石道:“指使曲老三的人,并不知dào

郓王派了人保护我,对我的底细也不是特别清楚。”

梁翠容想了想,然后道:“我有一点想不明白,就算他们这次得手了,郓王又会派别的人来,他们这么做岂不是毫无用处?”

方进石道:“那是你不了解郓王赵楷,他其实多是书生意气,做事优柔寡断,早就想派我来却又一拖再拖,我若出事了,可能他就相信蔡驸马,再也不会派别人来,即使派了别人来,有害我立威在先,对他们也极有好处。”

梁翠容道:“若果真如你所说,你想怎么办?”

方进石眼睛里闪现出坚定的目光,有一种低低的声音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笔财富,你我夫妻三辈子也挣不到,别人已经拔刀相向,我们越后退别人会逼得越紧,没有人会可怜我们的,更不会对我们手软。”

梁翠容望着方进石,忽然有种陌生的感觉,她原本希望可以远离是非退出江湖,从此相夫教子,现在看来很难了,梁翠容道:“只怕这个孟大先生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这里是江南,要得到秀王赵子偁的支持才行。”

方进石道:“这个是一定的,不过孟大先生也一定会想到这个,他一定会小心应付,秀王助我,也只能明着来。”

梁翠容道:“你找到了能暗中帮zhù

你的人么?”

方进石道:“我想冒一下险,你过几天回汴梁城去,帮我带封信让张少宰转给蔡相公。”

梁翠容道:“你想利用蔡攸的力量,他可和蔡驸马是兄弟。”

方进石道:“所以我说冒一下险,不过依我来看,蔡攸一定会帮我。”

梁翠容低下头,她觉得利用一派的力量打击另外一派,而且两派是亲兄弟,实在是一件风险极高的事情,若局势稍有改变,或者一个不小心,必然会遭到灭顶之灾,谁也救不得,只是方进石决心已定,她没有理由不支持他。

方进石亲笔写了封密信,交给梁翠容回汴梁,为了安全起见,随行的不仅有她带来景王府的人,方进石还专门让林教头一起同行保护。

转眼间方进石已经来到江南十多天了,可是依然没见到孟大先生,方进石沉住气也不多问,有时到云奴儿的坟上看一看,大半时间都躲在房间里不出来。

这一天,邓安拿了一封信过来敲门,对方进石道:“秀王府派人送来一封信。”

方进石接过来拆开看了看,对邓安道:“我知dào

了。”说完就要关门,邓安抢先一步按在门上道:“他们都让我过来问一下,何时开始收茶。”

方进石回头拿了件衣服,对邓安道:“你帮我备了马车,我到秀王府回来再说。”

邓安赶紧跑到前面去,让人给方进石准bèi

好马车,方进石收拾停当,坐了马车一路向秀王府而来。

秀王的府第在处州,离方进石所在的笠泽尚有很远,秀王府修建得高大而壮观,里里外外全都粉刷一新,秀王赵子偁以前常年在外奔波,十五岁以后少在王府居住,最近这几个月,却半步也没离开过处州,因为要陪伴那个新婚不久的邢氏夫人。

方进石在秀王府的客房等了没多久,邵云邵大伯走进来道:“公子爷有请。”方进石跟着他来到后院,只见秀王赵子偁手握一把长长的长刀,正对准了院中间一根碗口粗的木桩削去,刀光闪过,那木桩被齐齐断为两截,赵子偁好似并没费多大力qì

,他仰头看了看长刀的刃口,赞叹道:“好刀好刀。”

邵大伯带着方进石来到他的身后,方进石躬身行了一礼,叫了声:“公子爷。”

赵子偁转过身来哈哈一笑道:“你架子好大,在汴梁城时扫我面子,到了这江南也不来拜会我,还要我写信去请你才肯来。”

方进石连称不敢,赵子偁道:“你不来看我也就罢了,你的女人留在我府中数日不归,你也当真放心得下。”方进石一愣,顿时恍然,原来黄金绵也到了江南寻他,一直住在秀王府中。

赵子偁道:“你赶紧将她接走,我不留她好似太过无人情,如果长期留下又说不过去,非是我小气。”

方进石连连答是,赵子偁让邵大伯去叫黄金绵,回过头来将手中的那把刀递到方进石面前道:“你且看看这把刀如何。”

方进石接过刀来看,这把刀入手沉重,刀身细长微有弧度,他看了看道:“这把刀好似非本朝工匠所造。”

赵子偁微微一笑,然后道:“不曾想你对刀剑利器也有点见识,这是我的一位日本客人赠于我的,本来是日本使节作为朝贺之礼想夸耀一番,却给蔡相公用异族利器比了下去。”

方进石道:“此刀比之我军中将士所用之刀如何?”

赵子偁道:“比之锋利的多。”

方进石道:“比之蔡相公那异族利器又差了多少?”

赵子偁道:“这又远远不如,可是那异族利器造之复杂,所用金铁稀少特别,是以价格高昂,非普通人可以使的,这日本刀却又不同,比我朝将士所用刀锋利,造价却相差不多。”

方进石道:“那何不请日本匠人多造,公子爷买来就是了。”

赵子偁只是笑了一笑道:“我又非兵部军器械制所,如何管的了这些闲事?”方进石听的出这赵子偁此话心口不一,他不过是不肯承认罢了,之前他资助辽国耶律大石的那些兵器铠甲,可全是上等货,这些货从何而来,怕不只是随便就可购买而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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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节 千念集 暮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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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进石正在寻思着要不要跟着这谢都头前去,邓安此时才带着林教头前来,方进石向林教头道:“这位谢都头要我到泰平州城里住,你看如何?”

林教头道:“一切由公子作主。”

方进石见他不反对,定了决心,对谢都头道:“就依谢都头之言,这就给掌柜的说一声,结算了房钱马上动身。”

谢都头拱拱手道:“好说,方大官人尽管去收拾一下,房钱就由小可作个地主吧。”他跟着拿出半吊钱来交给手下一名官差,这人快的去了,这谢姓都头久在官面,知dào

方进石来头不小,要不然也不会惊动如此多的官府差人,很会做人的替他付了这些小钱。

方进石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说了句客气,他转身欲往后走,身后马上有两三人挤在过道中拦住去路,只是他们再也不敢伸手拉扯,人群中也全都鼓噪起来,有人喊道:“不能让他走。”

“走了这五千贯找了谁去要?”

“是我等先找到的,不能让他走了。”

方进石回头看看谢都头,这谢都头笑了道:“方大官人可能尚不得知,自昨日午时起,听说淮南东西两路十八个州郡,无论是官府的驿站,还是民商的客船,江湖的码头,歇脚的大车店,甚至是道观僧寺,全都有人或是传说宣扬,或是张贴悬赏寻人,或是关卡城门之处辨认,全都动起来寻找方大官人了。酒楼瓦肆,莫不议论公子之事,闲汉歇息,全是商讨公子之踪。”

方进石不仅摸摸额头,这样的寻人实在动静太大了,谢都头看他神色,会心的笑了一笑又道:“这还没完,许多街头闲汉平日聚赌闹事,昨之今日全都出门寻人,宅门洞下乞儿全不讨饭,都四下乱窜打听,希望可以找到大官人而一日富贵,我手中的这副方大官人的画像,是昨晚泰平城权知泰平州李知州召集城中能画之人连夜临摹而来,听说有书商还在商讨雕版印制之事。”

方进石越有些冒汗了,动这么多人寻找不说,居然还准bèi

将他的画像雕刻成版然后印刷,他刚到这江南两淮之地,他的大名已经传遍了整个淮南两路,方进石只好道:“没想到为寻在下,竟然动用了这许多人。”

这谢都头又笑道:“这还不是大官人你身份高贵,太于值钱了,自昨日午后起,南府工曹设了辨认公子之处以来,听说已经送来了不知多少个方公子了,凡是姓方的,或者汴梁来的,甚至只要是北面来的面相年轻的,全都送到辨认,冒名者之多,仅这附近五镇三十保,据说已经过二十余人了。寻得方大官人的赏金,已经从昨日的一千贯,升到此时的五千贯了……”

他这个话刚刚说完,身后一句捕快低声道:“来时不是已经升到八千……咳咳咳咳……”原来是这谢都头低手臂一肘击出,正中他的肋骨,阻止他再多嘴多舌说下去。

方进石自然知dào

是什么意思了,这里有许多百姓一起寻找,此时已经不好处置,若再让这些百姓知dào

寻人的价格已经达到了八千贯之多,只怕更不好离开,若以后真付了这钱,又要多出三千贯来了。

怪不得这么多人来寻,单单是寻个人就可以至少得到五千贯钱,可能谁都想要费上点时间试上一试,而且这又不是捉贼拿盗,需yào

担上风险,自然可能全城疯狂了。

更多的人可能也并非抱有多大希望,只是凑些热闹,这场寻人活动,声势造的极大,尽量让更多人知dào

,这里面的成本已经远远出这八千贯钱了。

方进石看看这场中的百姓,对谢都头道:“这可如何是好?”

谢都头道:“方大官人尽管放心。”他跳上身旁一张桌子,向了场中人挥手示意安静,然后道:“众位乡邻,谢某绝不会侵没了各位的赏钱,只是也不能不让方公子离开是吧,这样好了,请掌柜的记下各位姓名,等黄通判到了再议如何分赏如何?”

这谢都头说的客气,跳下桌面马上对身后两名官差命令道:“去守住门口,莫再让任何人进来。”

两人领令而去,他又让人守了向后的通道及楼梯,召唤客栈的掌柜过来登记人名。

他这才向方进石道:“还请大官人尽快收拾一下,很快就有人来接。”方进石看他办事很有经验,不愧是久在府衙中混的,暗暗点头,他这才得以彻底脱身,和邓安林教头一起向后院走去。

先前紧抓了方进石右臂那人忍不住高呼了声:“是我最先找到的,我要多分一些。”谢都头脸色一沉,向登记人名的客栈掌柜道:“将他的名字抹了。”又对两名官差道:“将他丢到店外去。”两人上前架了这人,到了店外一甩,这人本想要多分一些,如今却一个子也得不到了,再想和官差吵嚷,他又没这个胆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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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节 少壮不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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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子偁道:“据说蔡相公那把弯刀出自波斯,我有商船下月启程出前往波斯,看看到时能不带上两把回来,也好见识见识这闻名于世的波斯弯刀。”

方进石不由的道:“公子爷有商船出海往返波斯诸地?”

赵子偁笑笑道:“如果不是靠着商船,如何养得起我这许多手下,听说波斯诸国风土人情和我大宋很是不同,走船的手下回来说,波斯国也是物产丰富奇人异士辈出之地,一直想去看看,却又一直不得空。”

方进石道:“我中土大宋国在那些波斯人眼里,也是一样神奇而强dà

,不知dào

有多少波斯人想来也来不了的。”

赵子偁道:“此言倒也不错。”

二人正在说话,邵云邵大伯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两个女人,当前一个少妇衣着穿戴雍容华贵,眉目含笑,怀中抱着一只白色小猫,正是那位赵子偁的新婚夫人邢氏。

她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穿了一身粉红的衣衫,正是黄金绵。

方进石看到黄金绵,冲她微微笑了一笑,黄金绵却好似不认识他一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他都没有多看一眼,平静得让人心凉。

方进石收了笑容,走上前去向邢氏夫人行了一礼,恭恭敬敬的道,:“见过王妃夫人。”

邢氏夫人还了一礼,然后拿过黄金绵的手笑着道:“你这个二房丫头,琴棋书画什么都懂,人又乖巧又长的好kàn

,你呀,可是占大便宜了。”

方进石赶忙又是还了一礼道:“还不是因为公子爷教的好,又看的起我。”

邢夫人看了一眼赵子偁才又道:“本想多留她几日在此小住,多陪我说说话,可想想你们……她跟着你也没多久,舍不得也不行了,她表面不说,实则心中一直挂念着你呢。”

方进石故作笑颜对黄金绵道:“是么?夫人这么喜欢你,那你留下来多陪多几天夫人也好。”他说这个话的时候,眼睛看着黄金绵,黄金绵低下头去并不回答他,如未听到一样,邢夫人见此情景,拍拍她的手背道:“既然你夫君都答yīng

了,何不多留几日来陪陪我?”

黄金绵这才抬起头来,用很平淡的语气道:“多谢夫人,我还是跟他回去了,过些日子再来看夫人和公子爷。”

邢夫人向方进石笑了道:“看来她还是舍不得你。”

黄金绵向邢夫人施了一礼,然后缓步走到方进石身旁,拉了拉他的后背衣边低声抱怨道:“怎地今日才来接我,这些日子我一直在记挂着你,看不到你总是心惊肉跳的放心不下。”

她说的这些话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足以让方进石身旁的赵子偁和邢夫人听到,黄金绵从来没有用这么温柔、这么贴心的声音和他说过话,方进石心中很明白,她此时的这个话是故yì

说给秀王赵子偁和邢夫人听的。

赵子偁却赞许的微微点了点头,他刚想说什么,邢夫人怀中那只白猫突然跃起,向院子中一只刚刚落地的麻雀飞扑而去,邢夫人不防“哎哟”了一声,低头拉上衣袖去看自己手臂,赵子偁疾步走上前去拉着她的手臂道:“有没有抓伤你?”他紧张之情溢于言表。

邢夫人微笑着摇了摇头,赵子偁替她揉了两下手臂,放下她的衣袖道:“之前好似隐隐听郎中说过,有了身孕的女子不能养猫,你纵喜欢养猫,看来也要忍一些时候了。”

邢夫人温柔的道:“好吧,一切由你。”

那只麻雀飞到天际不见了,未捕到麻雀的小猫“喵喵”地叫了两声,邵大伯走到院中捉了抱了回来,赵子偁道:“着人把府中所有的猫全部用笼子关起来,勿让靠近夫人。”

邵大伯答yīng

一声抱了白猫走了,赵子偁转回头对方进石感叹道:“这只长毛猫来自于波斯,是别人前日当重礼送给我的,区区一只猫,到了这里也成了金贵之物了。”

方进石道:“方才我也觉得这只猫有些特别,和寻常所见的猫有些不同,我小姨妹也喜欢养猫,家里也总养着一两只来。”

赵子偁听后哈哈大笑,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道:“方进石呀方进石,也不知你此话是有心还是无心,连我都分辨不出了,若不把它送给你,好似小气了有愧你一般了,秀王府中最有才气的丫头都给你要去了,眼见我这只波斯猫也要不保,这样下去,我还如何再敢让你来我府上作客了。”

赵子偁此话虽然是说笑,可是方进石却有些尴尬,急道:“我不过说说而已,公子爷千万可不要当真了。”

赵子偁笑道:“我若不给,反倒是显得我肚量小了。”

方进石其实真的无心向他讨要这只猫,也真是随便顺嘴一说,不过他既然肯给,那就索性接过来要了,赵子偁又说笑道:“这只波斯猫是四海商号的孟大先生前日送我,你如今替蔡驸马和郓王做事,这只猫经我的手转了一圈,又回到四海商号,赵楷一文钱未出,我就要承他一个人情,实在划算的很。”

方进石不由一愣,问了句:“公子爷先前识得孟大先生么?”

赵子偁道:“先前不识,前日他专程来拜访我,商谈四海商号雇我商船商队出海之事,顺便送了我这只波斯猫。”

方进石道:“不知公子爷是否愿意合zuò

?”

赵子偁道:“孟大先生许我商船每次出海三成之利,若四海商号每季出海回来,所盈三成之利不够八万贯,孟大先生也照付我八万贯,春秋两季装船出海,仅雇船一项我最少也有一十六万贯可收。”

方进石听了叹息一声道:“这孟大先生果然大手笔,方某连想都不敢想让利三成,真是自叹不如。”

方进石叹气的缘由不仅仅是孟大先生的大手笔,还有他料敌在先抢在前头的做法,如此让利给秀王赵子偁从而拉拢,让秀王无法拒绝这等优厚的条件,这等于又堵了方进石的一条路。

赵子偁拿起那把长刀,用大拇指试了试刀口的锋利,然后道:“这把刀若是用作买卖之货物,也不过挣些银钱,若用作战场之上生死搏杀,说不定凭此刀让你一战成名,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才是正理,你说是么?”

方进石平静地道:“此刀可以作为杀人的利器,也可以当成做买卖的普通货物,无论是大商人还是大将军,刀其实还是这一把刀,并无任何不同,大将军虽好,可也并非人人可为,商人却是很容易做的。”

赵子偁眉头一皱,不悦道:“大商人的生意再大,也不过是不入流的下乘,你买卖做得再好,也不过是为大宋增添了位大掌柜,大宋有钱的商人还少么?大宋从不缺少商人,却缺少能带兵打仗的大将军。”

方进石道:“公子爷看错我了,实则我武不能上阵杀敌,文作不得文章经略,更不会排兵布阵,公子爷推荐我去带兵打仗,无疑是要我去白白送死。”

赵子偁大怒了道:“简直是胡说八道,原来我真是看错你了,其实你根本就是个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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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节 露从今夜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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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面上忽然一阵狂风吹过,船头起伏颠簸了几下,黄金绵侧身扶紧了船板,站在她身后不远的方进石道:“你还是坐到中间来吧,船头风大,万一落水了可没有人下水去救你。”

黄金绵回过头来望望他,转回头去依然坐在那里,方进石看她不听劝告,也是无奈,过了一会儿,黄金绵回过头来向他“喂”了一声,方进石抬起头来看望着她,黄金绵换了一副笑颜,笑吟吟地拍了拍身边的船板道:“你坐这边来。”

在方进石的印象中,黄金绵从来没有对他这么亲热过,方进石慢慢的走到她的面前,站在她身侧,黄金绵娇笑道:“你坐下来嘛!”方进石稍做迟疑,黄金绵拉拉他的衣袖,向船头又让了半个屁股的位置,方进石紧挨她坐了下来,船身颠簸,船头起伏,有时把二人的肩头摇的撞在一起,黄金绵回头望了一眼,邓安和那个船夫很是识趣的躲到船尾低声聊天,黄金绵微微害羞,感觉自己的双颊有些热热的。

方进石知dào

她有话要说,不过他不会主动去问,只是这么默默的坐着,黄金绵心中有话,却不想直接说出来,本想等他说起别的,然后把话题绕进来,谁知他就像泥菩萨一样坐在那里半天不说话,过了许久,黄金绵终于忍不住了,后肘击出在他的胸膛上轻轻撞了一下,娇声道:“说话呀!”

方进石吃痛苦着脸道:“我说什么?”

黄金绵板起脸道:“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实在不想和我说话也就算了。”

方进石望着江面平静的道:“其实这人世间的缘分,老天爷早有定数,有时真的勉强不来,强求不得。”

黄金绵望着他的脸道:“你此话何意,是在说我么?”

方进石道:“不是,我在说云奴儿。”

黄金绵长长地叹息一声,然后道:“想想她也是可怜之人,我看你把她接进家中来,她对你也是真心诚意的,只是可惜……”她没有说下去,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方进石道:“你们两个当时都不容她,我也是心烦,这才想着带她到江南来,却不曾想反而害了她。”

黄金绵急道:“我何时不容于她……算了,此时说这个也没有什么用了。”

方进石垂下头来,低低的道:“是没有什么用了。”

黄金绵定了一会儿,轻轻吟道:“懵懂一错千古恨,琴丝永断不复弹。”方进石一下子没有听清,就问道:“你再读一次。”

黄金绵道:“回头我写给你好了。”

方进石细想着她的这两句诗,虽然他没有记全,可是这两句对于云奴儿来说,是再合适不过了。

二人又静坐许久,黄金绵道:“公子爷自成亲了以来,脾气越来越不好了,我先前从未见过他接连骂人的。”

方进石道:“先前之时可能他不好当着你的面骂人,我却见过他骂邵大伯,骂过熊老四,他统领这么多人,若是没有些威严,也是不成的。”

黄金绵回头看着他道:“那他为何此时又好当着我的面骂人了?还骂的是你,分明是做给我看的。”

方进石道:“只怕这是你想多了,越是当成自己人,公子爷越是骂的凶,反倒是外人都是客客气气的。”

黄金绵不悦道:“反倒是我帮你出头出错了,活该你给他骂。”

方进石道:“他是王爷,我还想着以后靠着他出头呢,骂上几句又落不到身上,又有何关系呢?”

黄金绵道:“你就不能有些骨气,让我也高看你一次?”

方进石道:“这不是骨气,这是意气用事,我若是放着能利用的贵人不用,反而和他对着干,别人除了笑我傻以外,不会有人说我有骨气的。”

黄金绵道:“我说你有骨气不成么?”

方进石尴尬的笑笑却不回答,黄金绵道:“我以后不许你再去找秀王,也不许你参合他的任何事情。”

方进石道:“好吧,等我以后足够强的时候了,等你何时不把我往你房外驱赶,那时再说吧。”

黄金绵不禁烦恼的抓了抓自己额前头,她抬头看去,方进石平静的望着她,黄金绵烦燥上来,伸脚在方进石小腿上重重踢了两脚,两人并肩而坐,方进石也不躲闪,只是弯腰拍去她踢的鞋子灰印。

黄金绵定了一会儿,回头去望望邓安和那船夫,确定他们听不到了,然后回头对方进石道:“好了,你若答yīng

我再不找秀王,从此和他井水不犯河水,我……我就不再赶你出去。”

方进石道:“晚上也不赶了么?”

黄金绵咬了牙齿道:“不赶了。”

方进石道:“当真?说话算话?”

黄金绵终于扛不住了,站起来道:“信不信由你,我不说了。”

方进石也向了邓安他们望了一眼,道:“我相信你的话。”他坐着未动,抬了自己右手伸在黄金绵面前,黄金绵迟疑片刻,又向了船尾方向望上一眼,这才伸手去握了他伸出的右手。

方进石紧握她的手用力向后一拉,黄金绵不防身子前倾,收势不住一跤坐倒在他的怀中,方进石伸臂扶住,顺势揽了她的腰间。

黄金绵又羞又急,挥臂推他胸膛,想要挣扎着坐起,方进石道:“我就知dào

你是敷衍我来着。”

黄金绵听了停止了挣扎,任他搂抱着腰间,方进石慢慢的凑近她的面前,离她的脸不过三寸了,看样子他竟然想去亲她的唇,黄金绵急忙扭过头去,虽然暂时躲过嘴唇,却将自己耳朵送到了他的唇上,让他亲了一下。

黄金绵感觉自己的脸在烧,用手去捂在自己方才被他亲到的耳朵上,她的心头咚咚直跳的厉害,有些不知所措,方进石却揽着她的腰,将她放在自己身侧的船板上,还是先前她所坐的位置,然后松开了环在她腰间的手臂。

黄金绵有些不解,也不知为何他会放开自己,方进石却站起来道:“若是向前半个月,必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什么都会答yīng

你了。”

黄金绵哦了一声,算作回答他,方进石将双手负在后面,望着江面道:“你刻意不让我找秀王,却显得你心中依然是放不下,我就算是得到了你的人,你的心却在别处,我还要时时的提防着你离开,提防着被人利用,实在是没意思的很。”

黄金绵咬了牙根道:“人生在世,有时本就无趣的很,你骗骗我都不肯了么?你不是一直很想得到我么?”

方进石回过头来摇了摇头,他看着黄金绵道:“也不知忽然怎么了,我一下子野心勃勃,不仅想得到你的人,还想得到你的心,想得到所有我心中想要的一切。”

黄金绵道:“你会很失望的,可能两样你都得不到。”

方进石不再看她,面对河面双手握拳伸了个懒腰,然后才道:“我会争取,我信奉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人生总不能尽是完美,遗憾残缺也是没办法的事。”

黄金绵望着他的后背,细细的想他方才说的话,方进石转过身来走向舱中,路过她的身旁时道:“记得回家以后,把你那两句诗写给我。”

他大步有力的走到船舱坐下,向船尾依旧在和船夫说话的邓安喊道:“邓安你过来。”

邓安闻声马上走了过来,方进石道:“回到笠泽以后,你把所有人召集起来,我有话要讲。”

邓安看他忽然精神极好,陪笑道:“公子可是准bèi

开始收茶办茶庄?”

方进石道:“我们这几十人到这江南来,不做正事难道是来游山玩水的?”

邓安笑了道:“其实兄弟们一直都憋屈着不敢问公子,他们说若是整日无所事事,就想要回汴梁去了。”

方进石大笑道:“放心,过些日子他们一定会叫着事情太多太过忙碌,反而又来怪我了……”

船头坐着的黄金绵听到舱中方进石爽朗的笑声,好似之前云奴儿去世的阴霾已经过去了,他变得充满热情,变得成熟起来,也经得起人生的挫折起伏。

黄金绵摸摸自己被他亲过的耳垂,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几多羞涩几多美妙,甚至还有几多遗憾,她先前也被方进石抱过两次,却没有一次像这次让她心潮起伏,她坚定的认为自己和秀王顶撞,是因为不忿于秀王妃邢夫人成亲没有多久,就已经身怀有喜。

而在此时,她又觉得自己那么做,真有几分维护方进石的意思了。

方进石带了邓安他们回到笠泽,让人安排黄金绵的住处,这里离他自己居住的地方不过隔了一道墙壁。

晚饭过后,黄金绵收拾停当,铺开纸张,将日间那两句诗写了下来:“懵懂一错千古恨,琴丝永断不复弹。”

她写的极是用心,反复写了数遍,直到自己很满yì

了,吹干墨迹,黄金绵又再看了一遍,拆了起来走出院子。

抬起头来,黄金绵看到满天星斗,好像这才注意到此时已经月过中天,她竟然想着连夜去送给方进石看,她感觉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好似自己是一个怀empty春的少女,拿了自己的得yì

之作连夜赶快去让情郎称赞。

黄金绵停足回转,再回头望上一眼方进石的住处,似乎隐隐有人声,她登上自己院中一处高台隔墙望去,只见方进石居住的房屋依然灯火通明,人影被烛火掩映在窗纸上,他也许正在和手下人评说。

黄金绵下了高台,想着他这么深夜了还不睡觉,也不知要说到几时,散时也许就饿了,她有意去找厨下给做些吃的,可是细想一下终还是下不了这个决心去做,总觉得脸面抹不开。

她回到房中和衣躺下,眼睛望着房梁,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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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节 天行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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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面上的那只白色波斯猫忽地跳到地上,方进石松开她的手去捉了,笑道:“可不能给它跑丢了。”

黄金绵刚要说话,窗外传来了脚步声,跟着邓安在外面道:“公子,李总管到了。”

方进石走到房门前拉开了门,邓安和一名花白胡子的老者站在门外,这老者是笠泽府第的总管,是本地人,方进石道:“外面天冷,李总管进来说话吧。”

李总管和邓安迈步走了进来,方进石将波斯猫交到黄金绵手中道:“你回去休息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商议。”

黄金绵听话的接过小猫,转身走了,邓安看她深夜居然在这里,看了一眼方进石,方进石只作未见,向李总管道:“深夜请李总管前来,实在是打扰了。”

李总管躬身行了一礼道:“不敢。”

方进石请他坐了下来,然后道:“李总管来了这里多久了?”

李总管道:“不到一年呢。”

方进石道:“李总管都一把年纪了,还要在此操劳,方某实在是于心不忍,这样吧,我多付李总管两年的工钱,李总管就不用再日日在府中操劳了,不知意下如何?”

李总管吃了一惊,忙道:“方公子不要老奴了?”

方进石道:“李总管多虑了,只是你老年纪大了,回家颐养天年不是更好?”

李总管沉默了一下道:“老奴是孙掌柜的叫来的,还请方公子给孙掌柜说一声。”

方进石道:“我自会和孙德说的,夜已深了,请李总管回去休息一下,明早将地契房契及帐目交割给邓安,帐房自会付给李总管两年的工钱。”

李总管无奈,只好站起身来回去了,邓安送李总管回来,向方进石道:“公子何以要辞了这李总管。”

方进石道:“不止李总管,明日你去和胡掌柜的商量一下,这府中的帐房,前后门的家丁及打理我书房的下人,全部要换了我们的人。”

邓安道:“公子这是要摆明了和孟大先生对着干了。”

方进石道:“来而不住非礼也,别人要做初一,我也没办法不做十五了。”

邓安答yīng

着要退出,方进石将黄金绵方才书写的绵线庄的那张纸递了过来道:“你明日去做一个招牌,就按这上面的字来做。”

邓安看了看道:“做成的招牌要挂到哪里去?”

方进石道:“平江府城。”

第二天,方进石让胡掌柜找绵线庄的可靠的伙计顶替了原来的帐房先生,邓安去做了个大大的绵线庄招牌,让李总管交了地契房契,处理了一天府中的杂事,休息了一天,第三天的一大早,他又带了胡掌柜,用车拉了招牌,向了平江府城而来。

胡掌柜的道:“公子,先去哪里?”

方进石道:“先去四海钱庄拿钱出来。”

胡掌柜领着伙计先去四海钱庄,凭之前四海钱庄开出的寄附兑便钱会子票取了五百贯钱出来,方进石道:“胡掌柜,先前我等去看的那湖光锦绣布庄,全买下来你看价值多少?”

胡掌柜迟疑了半天道:“这个不太好说,可能要两三百贯到五百贯不定。”

方进石点点头道:“好,这五百贯钱胡掌柜带过去,找那湖光绵绣的东家商议,今日日落之前想办法将湖光绵绣的招牌摘下来,把绵线庄的牌子挂上去。”

胡掌柜呆了一呆,然后道:“若是那东家执意不卖又该如何?”

方进石道:“若是五百贯还商议不下,或者日落之前摘不下他的招牌,那就不用再议了,明日再找别家布庄。”

胡掌柜道:“做买卖议价格,若是我们太过着急,只怕价高商讨不下来,极为不利。”

方进石道:“胡掌柜不必顾虑太多,只管去买来就是。”

胡掌柜见他坚持,也不再说什么,带了几名伙计去了,方进石看了看街对面四海钱庄的招牌,向剩下的几名伙计道:“走吧,过去拿钱去。”

几名伙计疑惑着跟着他走了过去,方进石前日来过一次这四海钱庄,这店中伙计众多,迎来的伙计并不认识他,指引着他来到一方桌前,这桌前坐了两位帐房先生和一位朝奉,手桌面铺了笔墨珠算,看到方进石行礼道:“不知这位公子有何买卖来照顾本号?”

方进石坐了下来,看看四周道:“四海钱庄可否抵押典当?”

那朝奉道:“原来公子想抵押典当,四海商号向来诚信为本,童叟无欺,不知公子是想抵押珠宝玉器呢,还是商船货物?”

方进石道:“房屋田产可否抵押?”

朝奉道:“自然可以,只是公子来取房契地契过来才成。”

方进石将笠泽那宅院的房契地契丢在桌面上道:“这里就是。”

那朝奉取出大概看了一眼道:“公子的房屋田产在笠泽?”

方进石道:“不成么?”

朝奉道:“不是不成,非平江府城的田产,需得当地保正到场……”他忽然住口不说,用疑惑的眼神看了方进石一眼,然后将那房契地契拿到两位帐房先生面前,用手指指点了房契一处地方给帐房先生看。

那帐房先生接了地契来认真的看了,又看了看方进石,然后才道:“不知这位公子想典多少贯。”

方进石道:“五千贯。”

那帐房先生迟疑了一下,向招呼客人的店中伙计招了招手,向他耳语了两句,这店伙计马上出门去了,方进石知dào

他一定是去向季长安报gào

去了,也不在意。

帐房先生手指在算盘上划拨了两下道:“若是只看这房契地契,似乎押不了五千贯之多。”方进石问道:“那贵钱庄给押多少贯?”

这帐房先生却不好说了,只好道:“公子的地契是新做的。”方进石道:“那你说这地契是假的了?”

帐房先生赶紧道:“在下可没这么说,地契是真,房契也是真,只是……只是公子的这地契房契实质全都是四海商号的,用四海商号的地产房屋来抵押典当四海商号的钱,本号向来无此规矩,天下间任何一家钱庄也无这等规矩。”

方进石道:“那么说贵钱庄是无法给本公子抵押典当了?”

帐房先生道:“此事在下也做不得主,就是店中掌柜也做不得主,已经派人去请大掌柜了,公子稍等就到。”

方进石伸手夺了这帐房先生手中的房契地契,卷了起来站起身来道:“原来自家钱庄不能典当自家的房屋田产,那我找别家钱庄去。”

朝奉和帐房先生一急,赶紧道:“公子莫急,季大掌柜很快就到。”

方进石道:“本公子也并非一定要在四海钱庄典当,你们大掌柜来不来,与我何干?”他说完转身要走,几名店伙计马上挤到他身后一排站立,那朝奉道:“这位公子还是在此等待了好。”方进石不理睬他们,转身就要外走,两名店伙计伸手按住他的肩头,其中一人道:“公子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方进石大怒了厉声喝道:“松开你们的手,四海钱庄是强盗窝黑店么!”

朝奉上前来一把夺去他手中的房契地契道:“这混小子不知死活,居然敢来四海钱庄滋事,拿了见官差去。”

两名店伙计上来架了方进石的臂膀,挽了他的手臂,要拖他出去,忽听一声断喝道:“住手!”跟着人圈外挤进一人,正是季长安。

那朝奉急忙上前,将手中的地契房契递送过来道:“就是这小子……”他话未说完,季长安沉着脸一脚狠狠踢出,正中这朝奉的小腹,朝奉被他一脚踢的踉踉跄跄后退几步,撞倒了桌椅板凳。

两名架着方进石的店伙计见状马上松开了方进石,季长安从地上捡起那房契地契,换了一副笑脸来,走到方进石近前道:“方公子,这些伙计不识得你,还望莫要见怪才是。”

方进石道:“季掌柜的来的好快啊。”

季长安笑了一笑道:“我就在左近喝茶,听到消息后马上赶过来了,方公子,我已经问过孟大先生了,他会尽快赶到平江府城来见方公子的。”

方进石道:“孟大先生事忙,不像我天天无所事事的,季掌柜只管安排,全依着孟大先生方便。”

季长安对他这含有嘲讽之意的话语并不在意,笑道:“孟大先生已经有所安排,也就在这几天会过来,他还说让我带着方公子到各分号走走,认识一下这些掌柜的,孟大先生还说,以后四海商号中所有人都尊称你为方小公子。”

他说完此话将笑容一收,向站着的几个伙计帐房先生等喝道:“蠢才!还不快见过方小公子!”

几名伙计帐房赶紧向方进石行礼,齐声道:“见过方小公子。”

方进石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今日来我不过是典当些银钱,只是平常客商,无需多礼。”他回头对季长安道:“季掌柜,我来典当银钱使使,不算坏了规矩吧?”

季长安道:“四海商号并未规定自家人不可典当,方小公子尽管当来就是。”

方进石道:“那好,大宋律法《宋邢统》也未有规定自个人不能典当自己的房屋田产,若是四海商号不给抵押典当,在下也强求不得,那就去找别家钱庄典当了,在下急于用钱,少典当一些也是成的,不知这平江府城哪家钱庄公平合理,季掌柜给说一下成么?”

季长安道:“平江城中最公平合理的当属四海钱庄了,方才季某已经说过了,方小公子尽管典当就是了。”

方进石向了那帐房道:“我这房契地契可否低押典当得五千贯?”

那帐房先生微微迟疑,向季长安望来,季长安道:“方小公子是四海商号的少东,他说多少就是多少,莫要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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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节 十万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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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黄金绵吃过下人送来的早饭,拿过自己昨晚写的字,又看了看,走到前面去找方进石,她转过院中湖边,就远远的看到方进石和几个绵线庄的伙伴掌柜们一起走向大门而去。

邓安站在远处张望相送,黄金绵走到邓安旁边,问道:“他这是要去哪里?”

邓安回头看到是她,急忙行礼回答道:“公子说不能等着这孟大先生前来看他,他要主动去平江府拜访孟大先生。”

黄金绵嗯了一声,没赶上来让他看这字,她内心有点小小的失望,她慢慢转头回来,走到方进石居住的院落门前时,黄金绵想到,可以把这幅字放在他的桌上,他回来时就可以看到。

她走了进去,方进石居住的这个院子还是黄土乱石,地上也很不平,府第建造时日尚早,这个院落只是建了主体房屋,并没有装饰修补附属的偏房和院子中的花木,偏房有几根木柱还是木头原色,没有上漆。

一名老妇正在正房的书房中打扫,黄金绵走了过去,那老妇也没理会她,自顾收拾桌椅,黄金绵一进到这屋中,就闻到一股焦油的味道,这是长时间点了火烛空气不流通才会有的,一张大木桌放在正中,桌面上放了笔墨纸砚,只是那方砚台打翻,黑墨流了桌面乱糟糟的丢了几个带墨迹的纸团,还有几本书七零八落的摊开在桌面,地上还掉了两本。

这房中的凳子有十七八张之多,有高有矮样式好几种,黄金绵可以想象的到,昨晚方进石召集随他前来的人在这里议事,可能一直到天光大亮,这宅子虽大,却未必一下子能凑齐这些人所坐统一样式的凳子椅子,也许他是一夜未睡,天亮就出到平江府去了。

黄金绵走到桌前,弯腰捡起地上的书,她有些好奇这方进石毫无文采,会找些什么样的书放在他的案头,翻转过来书面,只见上面印着《平江府城图志》六字,是一本平江府的地方志书,她再看另外几本,全是淮南东路的几个州郡地方志书。

黄金绵将这几本书收拾整齐放在桌上,几个透着墨迹的纸团引起了她的兴趣,黄金绵打开一个纸团,只见上面写了“天行健”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她又打开了另外几个,有的只有这三个字,有的多了几个字“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黄金绵打开最后一张纸团,上面还是这一句话,只是跟着这句话又写了几个小字:“后面忘记。”然后纸面上是几点墨点。

黄金绵不禁心中一乐,她在桌面上将这张纸铺平整了,取过毛笔看了看,将砚台收拾了一下,倒上水磨好墨,坐了下来,用工整的小楷字在这张纸后面空白处添上了一句:“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这几个字她写的极是工整用心,对比之前纸面上留下的那行字,实在是有天壤之别,之前那些字墨又厚又浓,如同小孩子启蒙刚学写字一样,后面黄金绵的这行字,却是提按分明亦浓亦纤,刚则铁画媚若银钩,极见功底的一幅上佳书体。

黄金绵写完拿起来看了看,十分满yì

,她放下后又拿笔,在那“后面忘记”四个小字后跟着写了四个同样大小的小字:“吾来教汝”。

黄金绵看那老妇收拾了凳子椅子出了房去,将自己写的那字放在桌子正中,用了镇纸压好,这样方进石一回来就能看到,她再欣赏了自己的字体,想象着方进石回来拿起这纸张时的表情,内心觉得志得yì

满,放在以前,她是绝不会做出这么无聊的事情来的。

黄金绵将桌面收拾了一下,看到那刀宣纸,从中抽出一张铺开来,提笔思索一下,用了当朝官家最著名的瘦金字写了“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九个字,这句话出自《后汉书》,黄金绵是戏谑他屋中凌乱,本质上还是炫耀比他强上万倍的字迹。

黄金绵将后来写的这张字压在那先前的纸上,拍拍手走出这书房,她走到院子中间,抬头望望头顶上的蓝天白云,感觉好似这最近几年以来,心情从来没有像今日这么愉快过。

方进石带了绵线庄来的胡掌柜及几个伙计走在平江府城中的大街上,路过一家布庄时,胡掌柜随口道:“也不知这里的布料成色如何。”

方进石听了停了下来,抬头望了这布庄的招牌,上面写着“湖光锦绣”四个大字,门头也是甚高,看样子也是个大布庄了,方进石道:“进去看看。”

几个掌柜伙伴出身布庄,当然也有心了解一下江南同业的行情,方进石带了几人走入这湖光锦绣布庄,早有布庄的伙伴迎了上来,方进石自知不懂也不多说话,全由着胡掌柜和绵线庄的伙计出头和店中伙计搭话,在店中看了一会儿,方进石悄声问那胡掌柜的道:“如何?”

胡掌柜的低声道:“有些上好的料子,不过刺绣的手艺做工却是不好。”

方进石听了点了点头,道:“那就买几匹好布料回去吧。”胡掌柜也不知他买这些布料做什么,就依他的话挑了几匹布料,方进石顺便问了湖光锦绣店中的伙计四海钱庄的位置,几人抱了布料出来,直奔四海钱庄而来。

平江府的四海钱庄用了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已经做的让平江府的百姓家喻户晓了,方进石他们来到四海钱庄一看,门口站立几名伙伴专门指引客人入内办事,方进石只说来看看,就让门前伙计带入了堂中。

这办事的大堂很大,人声鼎沸的,中间摆了长长的桌子,甚至延伸到院子里去,方进石看着这四海钱庄生意如此之好,感觉这孟大先生和他的手下果然是行商的好手。

他转了一下,正想找一下四海钱庄的掌柜问一下季长安,一名伙计走了过来道:“这位可是从汴梁来的方公子?”

方进石道:“正是。”这伙计道:“大掌柜的有请。”

方进石正想问一下这大掌柜是谁,那伙计扬手让他向楼上去看,方进石依他手势望去,只见季长安站在这钱庄的二楼,向他招了招手。

方进石在那伙计的指引下来到楼梯处,向二楼上去,身后的胡掌柜有些不满道:“这钱庄虽大却没半点规矩。”

方进石回头道:“怎么说?”

胡掌柜道:“方公子主事四海商号,这季掌柜身为下属,不下来迎接,却让方公子自己上去。”

方进石也不回答他,领着他们上到二楼,季长安这才迎了上来道:“方公子怎么来了也不先说一声,让我去接你。”

方进石道:“季掌柜的事忙,生意要紧,我自己来就可了。”

这二楼有几张桌子,是为特别尊贵的大客人而设,此时也没什么贵客在此,季长安将方进石让到桌旁,有丫头奉上香茶,寒暄过后,方进石道:“我看这里生意很是不错,全是四海商号的银钱往来么?”

季长安道:“多半是的,也有别的商号过来抵押典当,换银作保也有一些。”

方进石道:“我奉命来这淮东掌管收茶运茶之事,季掌柜可否清楚?”

季长安道:“方公子未到之前,季某就已经得到正式消息了。”

方进石道:“做生意自然得有本钱,赵三哥在我临来之前告sù

我说,到了淮东自然有钱庄调我些本钱于我,不知dào

能调多少。”

季长安迟疑了半响才道:“这个……这个要孟大先生和方公子商讨才成,季某作不得这个主。”

方进石早猜到他会这么说了,也不在意,喝了一口茶道:“也不知孟大先生如今在何处,季掌柜可否带我去拜会一下孟大先生?来了这些时日了也未曾和孟大先生见面,想想实在是失礼的很。”

季长安道:“孟大先生整日忙于生意,四下奔波,要预先安排才好……”他话锋一转,对方进石道:“其实在方公子到来之前,孟大先生已经安排和本地的一位周掌柜合zuò

收茶,方公子只需有时和周掌柜喝喝酒过问一下,收茶之事自有周掌柜去做,方公子也乐得清闲自在,这江南富庶,好玩的地方甚多,方公子也不急于一时做这些俗务不是?”

他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要把方进石排挤在外,名义上是让他游山玩水乐个自在,实jì

是让他无权,方进石有些气了,向了季长安道:“如此说来,我想自各开茶庄收茶叶,是做不到了?”

季长安道:“也并非如此,不过孟大先生早有安排,不好更改,方公子想要开茶庄,最好还是和孟大先生说过才好。”

方进石道:“若是孟大先生不点头,是不是一个铜板我也从这四海钱庄调用不到了?”

他忽然这么说了,季长安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才不至于过于得罪,他想了想才道:“季某也知方公子难处,这样好了,季某就让人给方公子的府上调用五百贯补贴家用,回头我再和孟大先生商量如何?”

方进石低头想了一下,端起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马上换了笑脸向季长安道:“如此多谢季掌柜了。”他转头向胡掌柜道:“有劳胡掌柜和兄弟几个下去拿钱。”

他当机立断,毫不嫌这区区五百贯钱少,季长安本已经想好说辞,没想到他却干净利落,大大方方在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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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节 小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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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房先生赶紧把方进石所拿的房契地契再收过来,手脚麻利的做好了抵押典当的所有手续文书,再也不提非本城的地契要保正来的话了。2

方进石也不理会季长安,只在这店中转了两圈,等那文书制好,季长安取了满面带笑的走过来向他道:“小公子,这些钱是马上就提走呢,还是暂时停在柜上?”

方进石从他手中取了文书,放入自己怀中才道:“今日就不取了,过两天我再提走。”他也不和季长安再说什么客套的话,大步带了绵线庄的几个伙计走出四海钱庄。

季长安一直等他走出去好久了,回过头来将那房契地契交给身边一名中年文士道:“这人做事有点意思,谁也没有想到他会拿了地契来典当。”

这中年文士一身儒衫,脸色黝黑,个头不高,看人目光中总是有些让人捉摸不定的东西,让被看的心中发毛,他自季长安进来一直跟在他的身后,没有说一句话,此时他接了过来地契随意翻了一下,还给季长安道:“先前看他年少,我倒是低估了他,看来以后要对他用些心思了。”

季长安道:“若是他没有什么过人之处,郓王府那么多人,何以偏偏派了他来,就算是他和郓王爷关系不错,可这么大的生意,郓王爷也不会派个平庸之辈过来看着。”

这中年文士忽然冷冷的道:“季掌柜这是在提醒蔡某人,你也是郓王爷选派来的么?”

季长安道:“孟大先生言重了,蔡驸马府和郓王府两府合zuò

,自然是驸马府为主,郓王府为辅,做决断的还是孟大先生你,这点季某很清楚。”

这中年文士正是蔡孟,那位一直不见方进石的孟大先生,他听季长安说了此言,上前去拍了他的肩头道:“非是我不肯放权给他,只是这么大的生意,稍有不慎,损失也必是巨大,我是怕他年轻气盛,处事经验少了些,还是再观望些时日再说了。”

季长安道:“孟大先生所言极是,季某无敢不从。”

孟大先生道:“明日我要去一趟金陵,回来之时就会安排和他见面,这些日子,季掌柜要多加留心些,莫让他搞出什么乱子来,郓王爷那里可不好交差了。”

季长安道:“孟大先生所言极是。”蔡孟嗯了一声,带了自己手下转身出了这四海钱庄,走了两条街,到了一座雅致的小楼,这里是四海商号的一处分号,四海商号的大总管孙德迎了出来,蔡孟对他道:“你去找周金鹏过来。”

孙德一愣,马上安排人去请,他转回来看着孟大先生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道:“大先生,要不要连季长安也找过来?”

蔡孟皱眉冷峻的看了他一眼,孙德再不敢问,蔡孟这才道:“季长安这人,表面和我们一团和气,实jì

上他另有打算,你可要早做准bèi

。”

孙德当然知dào

蔡孟这早做准bèi

是什么意思,低声道:“已经在物色人选了。”

蔡孟点了点头坐了下来道:“昨日收到蔡驸马的信,说让这姓方的小子主事收茶叶生意,让我们先调两百万贯钱给他做本。”

孙德道:“那大先生如何处断?”

蔡孟拿起桌面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才道:“蔡驸马的命令当然要遵从了,只是……”他顿了一下才接道:“他若是吃的多,我们就会少了,好容易怂恿着蔡驸马拉着郓王出了这么大的本钱出来,决不能便宜了外人。“

孙德道:“吞下去的谁也不想吐出来,只是若逼的太急,他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事来,郓王那里也不好kàn

。”

蔡孟嗯着点点头,回头又道:“要对付一个人,无外乎就是一拉一打,打的他不敢,拉的他俯首帖耳唯你是从,只要看你如何去作了。”

孙德道:“在下明白,我自会安排周金鹏去做,一拉一打双管齐下,不怕他不听话。”蔡孟笑道:“对他这样的人,打要打的狠,拉要拉的让他动心,钱和女人,年轻人是扛不住的。”

孙德连声应允着,陪笑着又给他续上一杯茶水……

方进石不会知dào

,他一直想见上一面的孟大先生方才就站在他的身后,他带着伙计走出四海钱庄的商号,感觉神清气爽,按照自己的设想拿到了五千贯,那么他的计划就顺利的开始了第一步,只要有了最基本的本金,下面的事就好做多了。

他们几人走到湖光锦绣布庄的那条街上,大老远的就看到胡掌柜和他带着的伙计坐在布庄对面的一座茶铺中饮茶。

方进石几人走了过去,胡掌柜看到他来,赶紧站了起来,方进石面带笑容的道:“招牌取下来了?”

他说这话时去望了望街对面那湖光锦绣的招牌,那招牌依旧,并没有换上绵线庄的牌子。

胡掌柜的向他行了一礼道:“公子,在下无能,这招牌摘不下来。”

方进石自己坐了下来笑道:“怎么了?是他出价太高,还是执意不卖?”

胡掌柜的道:“是这店东太过固执,我找人清算过,这店面最多值三百贯,他却说至少问我一千贯,少一文他都不卖,说的我口水都干了,把我等赶了出来。”

方进石道:“那你向他还价多少?”

胡掌柜道:“总是不能亏的太多,至多给他们出三百五十贯了。”

方进石看看天色,去倒了一杯茶喝过,然后看看这喝茶的茶铺道:“这茶铺地方倒也不小,你等下向这茶铺的掌柜问问?”胡掌柜听了抬头望望这茶铺,倒茶的伙计一溜烟的跑了进去,不久就拉着茶铺的掌柜出来,掌柜的开口就问:“几位客官想要找铺子开店?看看我这铺子如何?”

方进石向胡掌柜笑笑道:“胡掌柜,你就看看估个价,我到对面看看。”

他不再理会这茶铺掌柜和胡掌柜商议的如何,自己带了两个伙计走到对面的湖光锦绣布庄,这布庄其实生意也是不好,人并不多,店伙伴迎了上来,方进石道:“掌柜的在么?我找他商议个事情。”

湖光锦绣的掌柜就在一旁,听到他的话接道:“不是已经说了么,我这店子不卖。”

方进石转头向这掌柜的道:“店子不卖,可是这些布匹也不卖么?”

掌柜的本没有好气,可是听他说不是来收购铺子的,只是来买布的,就走到近前道:“布当然要卖了,你要什么料子的?”

方进石走到布料的架子前,伸手拿了一筒粗布看了看道:“这筒布卖多少钱?”那掌柜的轻蔑的道:“这布料是乡下农夫才会穿用,三十文钱就可以买一筒了。”

方进石用手摸了摸道:“这样好了,你把你店中所有的低于五十文一筒的布匹,有多少算多少,给我送到对面的茶铺中去,我全部要了。”

湖光锦绣的掌柜不仅看了看方进石道:“我这店中有几百筒这样的布匹,你全要了?”

方进石道:“才几百筒?太少了,此时太阳尚未落山,你若有办法去找这低于五十文一筒的布料,在定昏之前所能找到并送到对面茶铺的,有多少我买多少。”

那掌柜的道:“当真?”

方进石笑了一笑,回头对跟他前来的伙计道:“等一下让胡掌柜的付一百贯的订金给这掌柜的。”他再不废话,随即走出了这湖光锦绣布庄,身后那伙计紧跟两步走近了些道:“方公子,江南富庶,这些粗布少有人要,别人卖都卖不掉,我们要来何用?”

方进石停了下来,回头道:“布匹自然是用来做衣服的,难道还能用来在河中拉网捕鱼不成?对了,你马上去找了找这平江府城中的裁缝,问问工价,看能找来多少裁缝做衣服。”

这伙计愣了半天,再想问个清楚,方进石已经大步走到茶铺去了,这伙计挠了半天头,也想不出他买来这些粗布做衣服能卖给谁,只得领令而去。

方进石一进茶铺的门,就听到茶铺掌柜的道:“再加十贯,我连后房中的几柜茶叶也送给你们了。”

胡掌柜道:“已经加了不少了……”方进石过来道:“好吧,就再加三十贯。”

茶铺掌柜听了顿时眉开眼笑的道:“还是这位公子痛快豪爽。”

方进石这才回头向胡掌柜问道:“商议了多少贯?”胡掌柜的低声道:“一百四十贯。”

方进石哈哈一笑,向茶铺掌柜的道:“也好,就给你一百七十贯,不过你要帮忙把我这招牌给挂上去。”

茶铺掌柜高兴的赶紧招呼店中伙计去摘了自己茶铺的招牌,将胡掌柜他们带着的绵线庄的招牌挂了上去,那掌柜的甚至还让伙计赶紧去买炮仗来放,方进石站在街上,看着面前的绵线庄的招牌,对胡掌柜的道:“这不是在日落之前把招牌挂起来了么?”

胡掌柜的虽不认可他的做法,可是也不好反驳他,只好道:“正是正是。”

方进石笑道:“不过今晚几位可要辛苦些,等下那湖光锦绣的掌柜会送不少布过来,要把布收到这新的绵线庄中来。”

胡掌柜道:“不是来开茶庄的么,怎地又开起布庄来了。”

方进石道:“布也要做,茶也要做,茶铺做布庄,实在是个好兆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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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节 绵线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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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进石对季长安道:“还请季掌柜的回去给孟大先生说一声,给约定个时间,我好拜会。”季长家道:“我回头马上转告孟在先生,尽早安排,不过孟大先生奔波生意,行踪不定,还请方公子耐心等候一下。”

方进石道:“那今日我就告辞了,待空请季掌柜的吃酒。”季长安含笑谢了,方进石走下楼来,四海钱庄的伙计得了季长安的安排,要取五百贯宋钱给胡掌柜几人,方进石道:“暂且存着,明日再来取了。”

方进石领着几人走出四海钱庄,胡掌柜道:“只给了区区五百贯,如何做的了大生意?”

方进石回过头来面带笑意道:“五百贯已经是很多了,当初我忽然有二十贯钱的时候,我就觉得我是城中最有钱的富人了,曾经有过请城中所有乞丐吃酒的想法。”

一名绵线庄的伙计道:“那公子后来有没有请了?”

方进石笑道:“后来我去问过,原来那城里乞丐也是有帮派的,我若是放出消息出去,马上周边城中的乞丐也会赶来,便是每人几个炊饼一碗菜汤也要上百贯钱,这才不敢请了。”

身后的伙计都笑了,胡掌柜却苦着脸道:“这五百贯钱若是想做个昨晚我们商议的那样子的买卖,肯定是不够了。”

方进石道:“有总是比没有强的多了,至少大伙儿吃饭有了着落,我们这几十人每日也要不少钱呢。”

胡掌柜的看他乐观,也就不说了,方进石带着他们回到笠泽家中,已经是深夜,所有人奔波了一天,都已经是人困马乏,方进石看到邓安,就问道:“这里的管家何在?”

邓安道:“只怕已经回家去了。”

方进石道:“你去找他过来,我有话说。”

邓安答yīng

一声,安排人去请这宅府的管家,方进石走到自己的书房,坐在椅中伸了个懒腰,一瞥之间,看到了桌案之上的纸张,他拿了过来,只见第一张用了瘦金体书写了“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九个字,他虽然对书法不通,可是也知这字写的极好,他猜到可能是黄金绵所写,翻到第二张,看到了天行健那页纸的“吾来教汝”四个小字,方进石笑了一笑,黄金绵性子直,说话办事有一是一有二是二,从不拖泥带水,不想却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方进石放下纸折了起来,站起身来去收拾了一下桌面,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跟着轻轻的两声叩门声,方进石走了过去拉开房门,只见黄金绵站在面前,手中抱了一只长毛小白猫。

方进石笑了一笑,侧身让开位置道:“进来吧。”

黄金绵迈步走了进来,方进石坐回位置,看着她手中的白猫道:“这猫是哪里来的?”

黄金绵道:“是公子爷派人下午送来的,不是你向他讨要,说准bèi

送给你的那个小姨妹刘浣青么?”

方进石道:“这么大老远的,秀王就送一只小猫过来,就没送点别的?”

黄金绵道:“你还期望着秀王送你什么?送你些女人?”

方进石将那桌面上她写的纸张捡起一扬,哈哈一笑道:“那还是不要了,秀王府出来的女人,嘴巴太会骂人,又喜欢笑话我没文采,一个就足够了。”

黄金绵道:“你多读些书学些文采,就不会有人笑话你了。”

方进石道:“年纪大了,再怎么学也比你不过,你喜欢笑话就笑吧,又不是外人。”

黄金绵听了他这个话,微微不好意思,赶紧岔开话题道:“秀王爷还送了些家具用物过来,还有一些上好的瓷器。”

方进石道:“秀王也真是的,怎么不送些钱来,这个是我最缺少的了。”

黄金绵道:“他会说,四海商号还会少了钱了?”

方进石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摊了两手道:“四海钱庄是有钱,金银满堂都是,只是人家只给我吃饭的钱,又有何用。”

黄金绵抱了白猫也是不语,方进石道:“秀王送东西过来,我以为你会让人丢到河里去呢。”黄金绵道:“他是送你的,又不是送给我的,若是送我的,看我丢不丢?”

方进石道:“我的不就是你的么?你的不也是我的么?连你的人都是我的。”

黄金绵听了将脸一板,作势要走,方进石站起身伸手去抓了她的手腕道:“别走,我还有事让你帮忙呢。”

她走的并不坚决,方进石轻轻拉着她就走不动了,她微微一挣,有些不好意思,方进石手中加了些力道,让她挣脱不得,扯了她的手走到桌前道:“你过来给我写几个字。”

黄金绵居然听话的坐到了他先前的椅中,方进石松开了她的手腕,回头看看房门没关,就走了过去关上房门道:“这么冷的天你也不关上门。”

这房门是黄金绵故yì

不关,毕竟深夜来找他,怕是别人笑她,此时见他关上房门,想要说什么,终还是没有开口。

方进石走回到桌案前,拿起那张“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纸张道:“你的字当真是极好,我这辈子也练不到这样的了,装裱起来拿出去卖也能卖上些钱吧?”

黄金绵听了他的称赞,心中有些得yì

,微笑着道:“字我就不知了,不过我画过一张牡丹图,给我父亲拿给潼关的知州看,知州居然不还了,送回来十贯钱。”

方进石嘻嘻笑道:“那我就放心了,若是以后哪天我们破落了,你只画些画我们也饿不死了。”

黄金绵抿嘴一笑也不接他,方进石道:“若是我请你写几个字,你想问我讨多少钱?”

黄金绵眼珠转了转然后道:“十万贯。”

方进石佯装大吃一惊呼道:“十万贯?”

黄金绵道:“很多吗?才十万贯就觉得多了?”

方进石道:“好吧,是不太多,大不了我到时将你卖了,你也值得十万贯是吧?”他忽然的这话痞气太重,黄金绵气极顺手抓了桌面上砚台中的笔,伸到他脸前道:“你再说。”

方进石笑嘻嘻的道:“写在我脸上,是不是就少讨我一点钱?”

二人相距不过一尺,方进石笑着望着她的眼睛,黄金绵不敢直视他,低下头避过他的目光,坐正身子铺好一张宣纸道:“你要写什么字?”

她的声音小小的,想偷眼看上一眼方进石却也不敢,虽然她跟随秀王赵子偁多日,可是赵子偁一来奔波忙碌,为人正正经经的,和她商讨事情,谈论诗词歌赋,都是心意相通,言语得当,从来不会用这么痞气的说话方式和她说话,别人若是稍稍过分的话,黄金绵都会立时翻脸,谁也不怕得罪,可是方进石这么说了,她不仅没有感到难堪,反而内心有一种喜欢的感觉。

性格直接果duàn

是一回事,没有和男子谈情说爱花前月下过,又是另外一回事。

方进石道:“你就写绵线庄三个字吧。”

黄金绵嗯了一声,用笔在砚台中蘸了蘸墨汁,方进石赶紧用镇纸压好纸张,黄金绵道:“要用什么字体来写?”

方进石指着她先前写的纸张道:“就用这个来写吧。”

黄金绵平息了一下气息,握了笔在纸上用瘦金字体写了“绵线庄”三个字,方进石站在她身后看她写字,虽然他不出声,可是让黄金绵感到无形的压力,这三个字她写的极不满yì

,方进石等她收了笔,赞道:“写的好。”他其实多半是不懂好坏的。

黄金绵看了一看,将那纸张团了道:“好什么好,好丑。”

方进石笑了笑并不说话,黄金绵又重新铺好一张纸,拿了笑准bèi

重写,抬头望去,方进石站在她身边观看,黄金绵道:“你站的远一些莫要看,要不我写不好。”

方进石听话的走远了一些,背过身去,黄金绵微微一笑,凝神用心写了绵线庄三字,看着比上一幅写的好的多了,她自己也满yì

了,这才道:“行了。”

她转头看方进石时,不禁笑了,方进石取了一匹红布盖在自己头上,转身来道:“你真的写好了?若是不好kàn

,可莫要怪我看着你写了。”

黄金绵道:“写好了,快取下来,你当自己是新娘子么?”

方进石这才取了下来道:“新娘子是你才对,这些布料是今日我买给你的,手工差了些,不过已经是那布庄中最好的了。”

黄金绵低下头去道:“你为何想到送我布匹了?”方进石道:“我先前不是给你说过我野心勃勃的了么?若是不对你好些,如何得到你的人又得到你的心?”

黄金绵出了一口气,一时竟然无言以对,方进石走到桌前,拿起她写的字纸,认真看了看道:“当真是好字。”

黄金绵道:“若不好的话,如何值得了十万贯?”

方进石去取了一串铜钱拿过来,按在她掌心道:“这是一贯钱,我还欠你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贯钱,若是你一直在我身边,我时常能看到你,用一辈子时间我也要把钱还给你,绝不食言。”

他拉着黄金绵手,郑重的说了这些话,黄金绵丝毫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挣脱他的手,听着这不是海誓山盟却胜过海誓山盟的话语,感觉自己的鼻子有些酸酸的,她之前多么期望秀王赵子偁有朝一日会对她说出一些盟信的话,可是秀王永远不会对她说,偏偏是这个以前她怎么也看不起一无是处的男人,说了这样让她感动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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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节 万贯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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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茶铺掌柜和伙计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离开,他们得了便宜,许多东西也都不要了,说是送给绵线庄使用。∷四∷五∷中∷文

方进石看着胡掌柜等几个伙计道:“快去买些饭吃,等一下……”他看到对面湖光锦绣的伙计已经推车装了布匹过来,只好道:“还是收完了布再吃饭了。”

谁知这湖光锦绣的掌柜实在有人脉,一直用车推了茶铺中满满前堂的粗布才算完,几个伙计坐在布堆里看着这么多粗布面面相觑,胡掌柜忍不住道:“这些粗布绵线庄近几年来都不进货了,施二郎说会坏了绵线庄的金字招牌,如今进了这许多粗布,不知要卖到何年何月才卖的完了。”

方进石道:“也不用太久,如果顺利能做成衣服,想来十天之内就会将这些布全部清空了。”

胡掌柜的当然不信,不过不好驳他面子,只是说了句:“但愿如公子吉言了。”

当天方进石找了间客栈休息,第二天一早,他就早早跑过来,让伙计去找城中肯来挣钱的裁缝齐集到这新开的绵线庄前,一共找来了四五十人,方进石召集这些人讲明价格,让这些裁缝把收到的布料全部做成衣服,也不要求手艺技术,做的是最省事的短打常服,他又让人找了城中肯做活的妇人姑娘,在每件衣服的后背全绣上“绵线庄”三个字。

胡掌柜见了皱眉道:“本已难销,若是后背绣上了字,更是没有人来买了。”方进石道:“你且只得照了我的话去做。”

胡掌柜及绵线庄的伙计无奈,只得听从他的吩咐,将这些布匹分发给找来的裁缝去缝制衣服,方进石看事情按他的计划有序进行,就叫了两名伙计陪着他坐船回笠泽。

谁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看他成竹在胸的样子,只得闷头照他的话去做。

方进石走进笠泽的大宅,邓安迎接上来,方进石问道:“昨日有没有人赶我们出去?”

邓安道:“没有,不让我们住在这里,还能请我们搬到平江府城去?”

方进石道:“正是因为别人不请,我们只好自己去了,你去收拾一下,留下一些人在这里,若是有人赶了再说,其他的人全随我去平江府。”

邓安道:“留下多少人?”方进石已经不耐烦了道:“这个也要来问我,自己看了办。”他走到自己住的地方推开书房的门,里面已经打扫的极为整洁,地上还放了几盆花木点缀,椅凳全换成了统一的,墙壁上挂了几幅装裱好的写了励志的书画,全是黄金绵的手迹。

方进石十分满yì

,他坐在那里休息了一下,然后叫了院中打扫的老妇去请黄金绵过来。

黄金绵不大一会儿就过来了,她穿了一件白色蓝边的衣衫,头发斜插了一只金步摇,她缓缓走近,碎步款款,金步摇光华灿灿,摇曳生姿,顾盼之间益增妩媚,她肤色虽然不如梁翠容白皙,可是身材却比她高了一头,穿着这样的衣服很是精神,方进石自她进房门,目光就停留在她的身上,一直走到他的近前,他都依旧微仰转头望着她。

黄金绵皱眉道:“你不知这么看着别人,是非常失礼的么?”

方进石微笑道:“女为悦已者容,你打扮的这么好kàn

,不就是让我看的么?”

黄金绵道:“我一路过来,许多人也是看到的,怎成了单为你而容了?我是为自己而容。”

方进石道:“可是再多人看,他们也只能眼红羡慕我。”黄金绵给他这么一捧,转过头去自己笑了一笑。

方进石望着她的头发道:“你生的好kàn

,衣服也好kàn

,身段也好kàn

,却只有这头发不好kàn

。”

黄金绵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道:“头发哪里不好kàn

了?”

方进石道:“未嫁女才会梳这样的头发。”

黄金绵收了笑容道:“我觉得很好就成了,何用管的了别人如何看。”

方进石轻轻叹息了一声,低头道:“是了。”

他不过是稍稍低落了一下情绪,黄金绵心中不忍,跟着道:“你若想让我为你把头发挽起来,还了我那十万贯钱即可。”

方进石笑了道:“十万贯而已,又有何难?”

黄金绵道:“不难么?只怕你一辈子也还不成我了。”

方进石正容道:“这样好了,我们打个赌如何?”

黄金绵道:“赌什么?”

方进石道:“若是我一年之内将十万贯放在你面前,你便让我得手如何?”

黄金绵万没有想到他忽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一下双脸颊飞红,顺手操起桌面的一本书的他头上打了一下道:“你……你这杀千刀的,叫你再胡言乱语。”打完后将书丢在桌面,别过脸去不再理他。

方进石脸上带着无辜的茫然表情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这得手非是你想的那样。”

黄金绵听他这么说,转过头来,方进石正正经经的道:“真是你想的错了。”

黄金绵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低语道:“那你说的……说的得手……是什么?”

方进石将头斜斜的望着房梁,慢慢再放平目光,看着桌面上的书,忧伤深沉的表情带在脸上,他低低的道:“我所说的得手……”

黄金绵看着他的面容,静静等待着他说出忧国忧民、情怀济世的语言,方进石用极快的语速道:“我说的得手,自然是将你扒光衣服按在床上行夫妻之礼。”他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黄金绵看着他得yì

忘形的大笑,气的胸膛起伏,起脚在他腰间狠踹了一脚,转身跺着脚走出门去,她实在是气的不成,走过花园时还被低矮的树枝撞了一下,黄金绵踢了一脚那树干,骂了声:“混蛋!”

一辈子也不曾有人和她说过如此粗俗直接的话,她感觉深深的被方进石耍戏了,尊严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她不过坐在湖边休息了片刻,竟然好似不气了,生气也不过仅仅这片刻而已,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是真的特别生气,只是羞涩而已。

她甚至在想着,那一脚会不会太重了,有没有踢痛了他。

黄金绵坐在湖边坐了好大一会儿,想回到自己住处,感觉没意思,想去看看方进石和他聊聊天,却又不好意思去,她瞧见对面邓安正在招呼着人将一个个箱子搬运上马车,好奇的走了过来,向邓安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邓安道:“方公子说要搬到平江府城去。”

黄金绵道:“何时动身?”

邓安道:“明日一早就动身。”

黄金绵哦了一声,想了一想,向方进石的居所了过来,她一直走到他的房门前,此时房门紧闭,是她走时摔门而去的时候关上的,黄金绵纠结了好大一会儿,才终于下了决心去敲了敲门。

方进石在里面道:“你推门就进来了,还敲什么门的。”

黄金绵只好自己推门而入,方进石正在桌前写字,黄金绵走近了些,看他在纸上乱七八糟的涂鸦着,也不知在画什么符,就好奇的道:“你在做什么?”

方进石道:“我在想着,若是我派人去另外一家商号取东西,这商号的伙计并不认得这取货的伙计,如何才能相信他让他把货取走。”

黄金绵道:“这有何难,约定信物或者书信不就成了?”

方进石道:“书信图章容易伪造,信物又太麻烦,又须得独一无二。”

黄金绵道:“可以约定暗语。”

方进石道:“店中伙计全是粗人,万一临了忘记,岂不误事?”

黄金绵道:“那你画的这些符又有何用?”

方进石道:“我想设计一种……一种密码,一种密语,别人又伪造不出,又不误事。”

黄金绵静静的看了他好一会儿,方进石道:“怎么了?不可行么?”

黄金绵掂过他面前的那张纸来,一撕两半,在桌面上展开,将两半纸张对缝拼好在桌面上才道:“你一半,我一半,合在一起就好了。”

方进石看后笑了道:“这么容易之事,却教我想了好久。”

黄金绵道:“有些人偶尔聪明一下,却认为自己时时都是聪明的。”

方进石道:“我偶尔聪明一次,你时时聪明,我们合在一起就好了。”黄金绵抬手要打,方进石笑着望着她的手道:“你再打我几次,那十万贯就没了。”

黄金绵放下手来,低下头来偷偷笑了笑,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方进石的眼睛,面带笑容的道:“那十万贯,还赌不赌?”

方进石也看着她道:“你肯赌么?”

黄金绵并不回答他,她走到墙壁处看了看自己的字画,过了好一会儿,她微微笑着回头道:“我值十万贯么?”

方进石道:“值!”

黄金绵斜斜的看着屋顶角,似乎想了想道:“想想十万贯也是挺多的,我作一幅画即使卖上十贯,也要一万幅才行。”

方进石道:“画上这一万幅画,也要好几年,也要有人买才成。”

“是啊。”黄金绵先是感叹了一声,跟着道,“为了这十万贯,我和你赌了,你若能办到,我就好好的安安心心的给你做小妾,一辈子跟着你。”

方进石看着她道:“我一定做的到。”

黄金绵笑笑再也不说别的,慢慢的走出他的书房,她好似忘记问他,若是做不到怎么办。

她也同样忘记了,她其实来是想问问他,明日真的要搬走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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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节 女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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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黄金绵吃过前面厨房送来的早点,邓安叫下人来催促她收拾东西,说是方公子让她一起到平江府城去。

黄金绵也没有什么收拾的,她带了那只波斯长毛猫,和方进石坐马车前去平江府城,黄金绵问道:“为何不把我留在笠泽了?”

方进石道:“我如今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个女人陪着,而且有你时时在身边提醒着我那十万贯,我就不会松懈,遇到难事才会坚持下去。”

黄金绵道:“你能否不要总提起那十万贯?”

方进石道:“不能,我见到你就提一次,以免得你反悔不认帐,做人要有目标,有了目标才会去努力。”

黄金绵道:“那我岂不是天天被你烦死?以后我要躲着你,看到你也用棉花塞住耳朵。”

方进石哈哈一笑道:“那我去做个木牌,上面写上字,天天在你面前举着。”

黄金绵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早知如此……我已经后悔了。”

方进石得yì

的道:“悔之晚矣!”

黄金绵坐在那里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了一句:“若是你真这么天天烦我,还不如早早的让你得手算了。”

方进石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反问了一句道:“真的?”

黄金绵看着他,平静的点了点头道:“真的。”

方进石凑近了些她道:“什么时候?”

黄金绵道:“你想什么时候?”

方进石咧开嘴巴笑了道:“自然是越早越好。”

黄金绵道:“今晚好不好?”

方进石大喜了道:“好,当然好了。”

黄金绵看着他的脸,慢慢的道:“那如果你得手了,那你以后就失去了奋斗的目标,遇到难做的事就会放qì

,再也不会努力去寻你想要的东西,岂不得不偿失了?”

方进石道:“怎么会呢?达成一个目的,就会有新的目的去奋斗,去坚持,越做越好,越来越强dà

。”

黄金绵道:“你下一个目标,是要得到更美貌,更讨你喜欢的女人是吧?”

方进石一时语塞,回答不上她这个话,停了一下才道:“我的目标又不是只有女人。”

黄金绵平静的道:“你的目标就是只有女人,好kàn

的女人。”

方进石道:“当然不是了。”

黄金绵道:“那除了得到我,你下一个想要得到的是什么?”

方进石想了一下才道:“想得到天下间最多的财富。”

黄金绵依旧用那种平常的语气道:“得到了以后呢?”

方进石给她追问的没有话说,只好道:“我也不知了,总是有了钱以后,会帮zhù

别人,让天下受苦受难的人,日子过的好一些。”

黄金绵却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他,方进石自知说的不好,低语道:“我是个凡人,更是个俗人,做不得圣贤之事,也没有救民于水火的大志向,最多是尽我所能积点善德罢了,我不否认最是喜欢钱和女人的。”

黄金绵这才出声道:“哪个男人不喜欢钱和女人,这也没什么,若是你想着让天下受苦受难者日子好过一些,我会陪着你一直去向这个目标努力。”

方进石道:“真的?”

黄金绵道:“自然是真的。”她定了下又加了一句道:“先前说的话,也是真的。”

方进石看着她,她的脸上微有笑意,丝毫不回避他的目光,方进石道:“为何你忽然改了主意了?”

黄金绵仰起头看看车顶,想了一想才道:“其实我也不知为何改了主意,可能我不想再虚度光阴,可能也觉得你做的事是正确的,想和你一起去做,我想相信一个男人一次,就是这样了。”

方进石道:“若是你以后感觉不是你想的那样,那又如何?”

黄金绵道:“那我就离开你,从此再也不会回来了。”

方进石道:“那岂不是很伤心?”

黄金绵道:“那又有什么办法?人生在世,总是受苦受难的时间多,快乐的时间少,不如意者十居,若认准了去做就是了,后悔伤心,到来临时再说吧,若总是想着瞻前顾后,一辈子就过去了。”

方进石觉得她说的极有道理,甚至极有禅意,她这些话,梁翠容说不出来,云奴儿说不出来,他所见过的女人中没有一个可以说的出来,包括他自己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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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节 俏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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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江府的太阳总是升起的很早,方进石已经有些习惯了汴梁城的日出时间了,却不得不重新适应起来。他让伙计们在平江府城找了一个小小的院落,晚上就住在那里。

他吃过早饭,到了茶铺改成的锦线庄前,看着黄金绵写就的招牌,看了半天,胡掌柜的走过来道:“方公子看什么?”

方进石收回目光,道:“胡掌柜,你说我没和施二哥商量,就擅自挂了这个招牌出去,他会不会不高兴了?”

胡掌柜道:“只要不是砸了招牌的事,我想施二郎应该不会说什么,其实锦线庄在江南也开过几家分号,只是江南丝绸众多,民众百姓和汴梁城中品味不同,汴绣少有人买,分号最后开不下去,只留下一两处了。”

方进石哦了一句,想了想才道:“那我让施二哥从汴梁城中急调两船汴绣过来,岂不也是要亏本?”

胡掌柜迟疑了半天才道:“做买卖之事也很难说,也许方公子运气好些呢?”他这个话其实是给方进石面子,说的委婉了一些,按他的想法,方进石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料,买了大批的粗布做质量很差的衣服不说,又是忽然要运京城里的汴绣过来,必赔无疑了,只是他是下人,也只是私底下个人牢骚而已。

方进石认真点了点头道:“胡掌柜,你回头帮我算一下,除去本钱和运费,同种质量的布料,我们绵线庄的比起本地店铺的价格,还可以降低多少。”

胡掌柜道:“早就已经算过了,最多持平,有些种类还要略亏一些,这也是施二郎在江南不开锦线庄分号的原因所在了。”

方进石听了反而嘻嘻一笑道:“那就是我们这锦线庄也是开不起来了?”

胡掌柜道:“江南的茶叶比汴梁城便宜许多,我们本来是来收茶的,布料绸缎生意却是很难。”

方进石又一次抬起头来看看那门头上挂着的招牌,自信的道:“锦线庄仅仅靠卖布料绸缎是不太容易在这江南立足。”

胡掌柜一呆:“布庄不卖布匹绸缎,那卖什么?”

方进石没有回答他这个问话,转身向店中走了道:“看看这些粗布衣服做的如何了。”这些粗布衣服也是胡掌柜死活想不明白的地方,衣服布料低劣不说,后背又是绣了“锦线庄”三个大字,除了给店中伙伴自己穿着表示是这店铺中的人以外,卖给任何人别人也是不要的,可是做这么大批的衣服给伙计穿,也实在是太多了……

黄金绵从外面走进来,看到桌面上摆满了许多茶碗茶杯,方进石坐在那里一个个的品味茶水,黄金绵嘻笑道:“你倒是会享shòu

,搞了这么多好茶来喝。”

方进石听后苦了脸道:“我喝了大半天的茶水,肚子涨的难受,这嘴巴里已经全是苦味了。”

黄金绵好奇的道:“那你还喝?”

方进石道:“既然准bèi

做茶叶的买卖,自然是要知dào

一点茶叶的品鉴方法,不亲自去试试如何知dào

。”

黄金绵看着他道:“你真的变了,之前整日里游手好闲的,没个正经事做,如今却什么都想自己亲自动手一下才行了。”

方进石放在茶碗来道:“你知dào

我为何那么喜欢云奴儿么?”

他忽然说出这个话来,黄金绵不禁一愣,有些气馁,低声道:“自然是她生的好kàn

,又最会讨你的欢心了。”

方进石先是摇了摇头而后道:“我若是做了一件让她称赞的事,她就会主动跑过来让我抱一抱,亲一亲,当作奖励我。”黄金绵只是嗯了一下,没再说什么,方进石盯着她道:“你也可以的。”

黄金绵道:“她是她,我是我,她能做到的事,我却未必做的到。”

方进石笑了一笑,向她招招手拍拍自己身旁,示意她走到身边,黄金绵却不过来,远远的站在那里道:“有话你说,我听的到。”

方进石道:“秀王那里如何了?”

黄金绵道:“公子爷已经答yīng

下来了,帮你运一批汴绣到平江府来。”

方进石叹了一口气道:“江南的绸缎布料比汴梁还要便宜,我运的越多,亏本越大。”

黄金绵微吃一惊道:“你怎么不早说,马上给秀王说一声,暂缓一下还来的及的。”方进石道:“虽然亏本,不过这个布匹还是要运来的。”

黄金绵瞪大了眼睛道:“亏本你还要运?”方进石笑道:“我自有我的道理,你坐到我身边来我告sù

你。”

他微微笑着看着黄金绵,黄金绵看了他好大一会儿,终于也是笑了,轻叹了一口气道:“你总是得寸进尺的,真拿你没办法。”她缓缓走近方进石身边,方进石搂了她的腰间向自己怀中一带,黄金绵嘤咛一声被他重重抱在身前,她抬起头来,方进石用食指中节挑了她的下巴道:“你告sù

我,什么样才算得寸进尺?我自己的女人,自己要抱一下亲一下,还要和你商量半天是么?”

黄金绵觉得他的话语气重了,赶忙去搂了方进石的腰间道:“你不是正在抱了我吗?”她此时反而有些害pà

方进石会生气,之前的故yì

和他作对早已荡然无存了,方进石去亲了她片刻,他温柔的道:“冷么?”

黄金绵半躺在他的怀中摇了摇头,方进石听了去解她的衣带,将手伸到她衣服下面摸索着脱她的内衣,黄金绵面上飞过一片红霞,双手抓了自己衣襟低笑道:“不要。”

方进石微微笑道:“你不是说不冷么?”黄金绵低笑道:“不冷也不能……”她不好意思说下去,只是向前扑着贴到他的胸前,方进石伸手进去到她衣服后背,将肚兜儿的细绳解开,连着外衣全部从头上捋了下来,黄金绵光着上身抱了他,双目紧闭不敢看他,任由他亲又摸了半天才敢睁眼。

方进石抱的手臂都麻了,换她坐在自己另外一边,他伸指在桌面茶碗中沾了茶水,用水在黄金绵的肚皮上写字,黄金绵又羞又痒低别过头去低笑,方进石笑道:“你猜我写的是什么字?”

黄金绵嘻笑着摇摇头道:“不知dào

。”方进石哈哈一笑,又去沾了茶水道:“那我再写一次。”黄金绵不等他再写,低笑了道:“是个方字。”也幸亏是这方字笔画甚少,沾一下茶水可以划完,虽然她猜的正确,方进石仍然还是又重写了一遍,不过这次写在她脖子以下"双__峰"以上的位置,黄金绵低头看了看,复又上去搂了他的脖子道:“你……你真的是太坏太坏了。”

方进石搂了她道:“我给你身上写这个字,是要你让记得,你是姓方的女人,以后不可以让姓方来求着抱你亲你,知dào

么?”

黄金绵也将自己的双手从方进石的衣服下面伸到他后背,用锋利的指甲掐了他后背的肌肉咬了牙齿连声说了两遍道:“记得了记得了。”她咬着牙关说了这样的话,又狠狠的掐了他,说话的口气却显得十分欢愉,女人是猫,黄金绵之前的表现就像一只虎,那不过是一只还不曾被驯服的假老虎,她本质上还是一只猫。

驯服一只老虎不容易,可是驯服一只貌似老虎的猫却不难,关键是找对方式方法,方进石的方法就是不要和她作对,有时忍让一些,一有机会就解下她的衣服狠狠的去亲吻她,那怕像她这样脾气有时有些不好的女人,也会有像猫一样温顺听话的时候。

方进石将她抱着又狠狠的亲吻了片刻,甚至想着就此剥下她所有的衣服马上完全占有她,听得院门外有人喊着方公子,方进石知dào

是店中伙计来了,他本就让几个伙计约在此时一起到四海钱庄拿那五千贯,方进石尽管感觉扫兴,不过他还是能管的住自己,放开黄金绵应了一声,回头对黄金绵道:“我先去办件要紧的事,你自己收拾一下这里。”

黄金绵慌乱的穿起衣服,方进石整理好自己的仪容,临出门时,又回身抱了她的细腰到自己身前亲了一口道:“晚上换上那件大红色的衣服,陪我睡觉。”黄金绵愣神之间,他已经拉开了房门走了出去,和伙计一起外出去了。

黄金绵看着他走的远了,回身来收拾了桌面上的茶碗茶杯,心头却在想着方进石临走的那句话,晚上陪他睡觉,又为何让自己换上那那件大红色的衣服?难道他当那个是红色的新娘子凤冠霞帔么?睡觉,睡觉……黄金绵的心头想着,我为何有些憧憬期待了,这可太羞人了……

方进石领了四个伙计一起到了四海钱庄,这里依然热闹非凡,他一进门,就有四海钱庄的伙计走过来,恭恭敬敬的唱诺行礼道:“方小公子好。”他上次来过一次,这里的伙计掌柜全都已经被季长安交待过了,全要对他客气恭敬,当他是少东家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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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节 江南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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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进石对他拱手道:“原来是周掌柜的,失敬失敬,方某刚到,未曾来的及拜会周掌柜的,还望恕罪。”

周金鹏忙道:“岂敢岂敢,方小公子太客气了,周某的小号依靠着四海商号的这只大船才有饭吃,怎敢让方小公子屈尊降贵,方小公子以后有何吩咐,只管让人传话过来,周某人随叫随到。”

方进石又和他客套了两句,看了他身后那些大汉的小推车道:“周掌柜的这是……”

周金鹏道:“这些茶都是从远处运来,准bèi

在平江府集多了一起到海上装船。”

方进石道:“瞧这些茶叶并不算多,周掌柜也要亲自押运,实在是辛苦。”

周金鹏道:“正想和方小公子商议此事呢,孟大先生给小号定的茶价不高,要的数量又是极大,周某人想尽办法到处找茶,也不过收上来寥寥无几,孟大先生极为不满,不仅前日里派人责骂,且扣了小号的部分银钱不预结算,听说方小公子过来,还望公子和孟大先生那里通融通融。”

方进石道:“压着你多少银钱?”

周金鹏道:“也不算多,只有三十几万贯,小号是小本生意,实在难以支撑下去了。”

方进石吓了一跳,这周金鹏看衣着打扮并不出彩,所带的随从也并不多,却一下子压了他这许多贯钱,实在是一点也看不出来有这么大的生意。

方进石道:“周掌柜的何不找找季掌柜的?”

周金鹏苦着脸道:“不是没找过,只是季掌柜没有孟大先生的信令,无能为力。”

方进石道:“日后我见着孟大先生时,替你说说话,有用没用,我也是不知,周掌柜莫要抱太大希望就是。”

周金鹏转忧为喜,深深一躬道:“多谢方小公子了,方小公子是四海商号的少东,怎么会没用呢?”

方进石重申了一句道:“有用没用真是不知,周掌柜也要做些别的打算,莫到时怪我就是。”

周金鹏赶紧又是道谢,方进石道:“我要赶到平江府城,周掌柜,我们这就分别,以后再会了。”

周金鹏道:“我这些茶叶也是要送到平江府城的,正好顺路,一路同行如何?”

方进石想想也不用赶路太急,就道:“也好,正要向周掌柜请教一下收茶之事,前方休息之时再细谈如何?”

周金鹏答yīng

下来,恭敬的送方进石回自己马车,方进石上到自己马车上时,想起来问了一句:“周掌柜的商号叫什么名?”

周金鹏忙答道:“小号东江平。”

方进石点点头记下来了,弯腰钻进自己马车,马车车夫轻吆喝一声,挥鞭打马慢慢而行,向了平江府而来。

方进石坐在车中低头想了一下,抬起头来看黄金绵坐面里角笑吟吟着看着他,方进石拍拍自己身旁位置道:“为何坐那么远,坐到我这里来。”

黄金绵笑笑摇摇头道:“我不去。”

方进石道:“又怎么了?”

黄金绵道:“不怎么了,你的手太不老实了。”

方进石道:“太老实了还有什么意思?”他说完就起身去角落里捉黄金绵,黄金绵躲了两躲,已被他挤入死角,看他又伸手过来,右手迎了他的手臂,一缠一拿就折到他的手腕,方进石吃痛,连低呼道:“痛,好痛!”

黄金绵放松了他一点道:“你再过来,我就折断你的手。”

方进石忙道:“不敢了,你放开。”黄金绵这才松开他,佯装生气白了他一眼,方进石揉揉自己手腕道:“你想谋杀亲夫啊,这么用力。”

黄金绵道:“好好坐在那里别动就是。”

方进石猛扑上前去搂抱她,口中道:“我就要动。”

黄金绵用手一扳就扳到了他的中指,用劲下折,让他吃痛求饶,方进石忍受痛低声道:“等一下动静大了,别人以为我们在打架,会全围过来看。”

黄金绵一听,松开了他的手指,方进石前去抱了她的腰间,黄金绵急忙挣扎,方进石在她耳边道:“你再动我就叫救命了。”

他若是一喊救命,手下人定会马上停车围过来的,那场面就实在不好kàn

了,黄金绵怕他真喊,再不敢动,她身手比他高明,却是无法应对他这些无赖的手段,方进石抱了她坐到角落里,嘻嘻笑着道:“你此时若替我喊救命,也会有人过来围观了。”

黄金绵伸手抱了他的脖子,在他耳朵旁低声叫一两声:“救命,救命。”方进石哈哈笑道:“晚上到床上再喊不迟。”说着低头去亲她,黄金绵躺在他的怀中任他又亲又摸,过了片刻又抗不住让他脱掉了上衣,方进石按在她的胸前揉着,口中道:“东江平,东江平,他的商号好似在汴梁城中见过。”

黄金绵低低笑着伏到他的腿上,用胸脯连他的手压在他的膝盖上,方进石道:“你笑什么?”

黄金绵低笑道:“东江平,不就是我们在汴梁家中后门对面的那家茶庄么,邻居你都不记得了。”

方进石顿时想起,将她的身子挺直了搂了腰身亲了一口道:“还真不记得了。”

黄金绵笑着不回他,方进石道:“若是从汴梁城运货到这平江府中,最快的是什么?”

黄金绵道:“自然是官府的八百里加急。”

方进石道:“八百里加急又不能运大批的货物。”

黄金绵道:“大批的话,当是官府的漕运,从汴河入运河而来。”

方进石道:“那也不成,商行的货,官府的漕运不给运。”

黄金绵想了下道:“那要么是6上行车,要么是河上渡船了,据我所知,秀王有两条不太大的船,往返于扬州和汴梁,中途换人不停歇船只,是最快的了。”

方进石点了点头道:“我想让施大哥从汴梁城调一些汴绣到平江府急用,看来明日要去拜访一下秀王才成。”

黄金绵道:“为何此时不去?按以往的规矩,此时去和秀王说,飞报知会汴梁城中装船最为合适,明日初五,秀王依例去巡查各分号,谁也不知他会上哪里,你要找他可就难了。”

方进石一愣,半响道:“有这等事,可是我放心不下城中新开的绵线庄,那五千贯钱也要我亲自过去才能拿到,真是不巧了。”

黄金绵搂过他的脖子低声道:“我替你去给秀王说,好不好?”

方进石看着她,摇了摇头道:“不成?”

黄金绵脸上笑容一收,正容道:“你不相信我?”方进石道:“当然不是了,因为今晚……呵呵……我们总不能误了好事。”

黄金绵松开手看着他片刻,又重新抱了他的道:“好吧,其他什么也不顾了,免得你抱怨我不给……和你……言而无信……”她措词几次不知如何说才好,那些话实在是羞于出口。

方进石又抱着她想了一会儿,最后叹了一口气道:“真是败兴,误了时辰又不成的,还是你去找秀王才行。”

黄金绵笑着离开了他的怀抱,捡了地上的肚兜儿去穿,方进石无奈着接过来道:“我来帮你穿起。”他替黄金绵重新穿回上衣,黄金绵看他不太高兴,过去搂了他道:“好了,总是大事要紧,我总是你的,逃也逃不掉的。”方进石又亲过一回才算完了。

到了前方镇上,方进石让邓安和两名信的过的好手陪了她一起去秀王府,这里通商大镇,一路之上全是官道,方进石也放心的很。

周金鹏看黄金绵走远,过来道:“方才哪位是少夫人吧,怎么不一起走了?”

方进石知他看到黄金绵从他马车上下来,又没必要瞒他,就道:“她是我的一个小妾,到前方镇上走个亲戚而已。”

周金鹏忙道:“方小公子的夫人品貌一流,小公子又对之疼惜有加,连赶路也带着,实在是羡煞旁人也。”

方进石和他打着哈哈而过,周金鹏一路之上抢着付帐,不仅是对方进石,对跟着他的人也是出手大方,刻意讨好,不知不觉的就来到了平江府城中。

此时已经华灯初上,夜色降临,平江府为江南大城,自然少不了歌舞升平,方进石一行到新开的绵线庄中转了一圈,那些裁缝还在日夜赶工的做衣服,他交待胡掌柜的先给随他前来的人找下住处,安排膳食,坐了没有多久,周金鹏安插好自己的属下,就赶了过来,他执意的要请方进石去喝酒听曲,方进石推辞两次推辞不下,想着以后还要和他合zuò

,也想和他关系搞的近一些,就同意了,他带了几名高手一起,在周金鹏的安排下,到了不远处河面上的一家勾栏院中消遣。

周金鹏不惜重金,找的这家勾栏院是平江府城中一等一的豪华气派之所,虽然比不了汴梁城中的众多楼,也没有像李师师这般名头响亮的勾栏行,可是在这淮东之地也算是最好了。

方进石在周金鹏的陪同下走到河边,听到画舫上女人的嘲笑之声吵杂,笑了说道:“这里好热闹。”

周金鹏马上道:“方小公子若是不喜欢热闹,我立时安排。”

方进石以开玩笑的口气说了声:“如何安排?周掌柜的想要全部将客人赶走么?”

周金鹏道:“小公子莫怪,周某安排不当,还请到前方茶楼中喝茶小茶。”他跟着回过头来对自己手下道:“你去安排,五千贯之下莫要烦我。”

方进石本想阻拦,想想又想知dào

这周掌柜是否可以办到,就没再多说话,和周金鹏到了旁边茶楼中不过喝了一杯茶,那属下来报:“周掌柜,已经买下了。”

周金鹏问也没有问价格,向方进石道:“方小公子,此刻可以过去了。”

方进石跟着他们一起重又回到那勾栏画舫,方才热闹非凡的烟花之地一下子平静了许多,几十名花枝招展的女子列队站在两旁,等着他们上船。

方进石知dào

,这就是金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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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节 兴隆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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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进石此次到来时,已经不用和寻常客商一样到厅堂柜面上了,而是由着一个伙计客客气气的请到上次来的二楼来,这二楼其实也是隔了几个雅室,方进石听到有人说话之声,探头看了一下,只见一间雅室中,季长安正陪着一个官吏喝茶聊天。

他虽然不过探头看了一眼,却正好给季长安看到,他站起来向方进石道:“方小公子来的正好,还请进来叙话。”

方进石就迈步走了进来,季长安将他向那官吏介shào

道:“这位是四海商另外一个少东,方小公子方进石。”方进石抬头望去,只见这官吏年纪二十岁,身材消瘦,面相有些贼眉鼠眼的,方进石依礼向他拱了拱手道:“失礼失礼。”

季长安这才将这官吏介shào

给方进石:“这位是平江府城直属户部的斛斗案王雕儿王主簿。”

方进石毕竟在开封府衙混过几天,知dào

这斛斗案是直属三司中的户部副使管辖,主要管理粮食储存等的官吏,这人的名字倒是有趣,也不知dào

他父母怎么给他起的。

王雕儿向方进石回了一礼道:“少东公子来的正是时候,那就好办多了。”

方进石不知dào

他们所议何事,就向季长安以询问的目光望去,季长安忙道:“王主簿要向四海钱庄暂借一些银钱。”

方进石道:“借多少?”

季长安道:“七千贯,借期一年。”

王雕儿急忙插话道:“方少东请放宽心,一年之后,必定连本带息一齐偿还。2”

方进石看了一眼季长安,想从他那里得到些暗示,可是季长安却面无表情的在等他说话,方进石也不知dào

这其中有什么弯弯道道,不过按常理来说,仅仅以这位王主簿的俸禄来借这七千贯之多,实在是有些让人难以相信了。

方进石看季长安不语,就转头向王雕儿道:“不知dào

这七千贯……王主簿有何急用?”

王雕儿道:“也并非是王某个人所用,而是有位朋友从交趾运送一批占城稻米到北方去,不日就会路过平江府城,王某人想留下这批稻米。”

方进石笑了道:“想是这远从交趾而来的稻米便宜,王主簿想买进卖出赚上一笔。”

王雕儿道:“这批占城稻米是不贵,可是最重yào

的占城稻米更易种植存活,且产量比本地稻米再加三成,这批稻米运到北方就是当粮食吃掉了,实在可惜,若是做种粮,必然来年产量丰盈,贵号只有赚不会亏本,双方有利何乐而不为呢?”

方进石回头看看季长安,季长安道:“只怕此事还须孟大先生点头才成,王主簿身在官门,还请明白小号的难处。”

虽然王雕儿是官吏,可是在背后靠山是蔡驸马和郓王府的四海商号眼中,实在是算不得什么,王雕儿也是明白,只得叹了一口气道:“那……我也是明白,王某也不过是牵个线而已,当是我没说了。”

他说完准bèi

拂袖而去,方进石道:“也不过是七千贯而已……”王雕儿忽然听他这么说,回头去看他,方进石却又道:“王主簿朋友的货何时到达,到时我找人去看看。”

王雕儿脸上一喜,忙道:“也就是这两天船队就会到平江府了。”

方进石道:“那……若是我这两天可以见到孟大先生,就向他提上一提,王主簿暂且回去,船只到了再议如何?”

王雕儿赶紧答yīng

,起身要走,季长安缓缓的道:“方小公子是四海商号的少东之一,按道理区区七千贯,也用不着事事都问孟大先生的。”

方进石听了他的话,回头看看季长安,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方进石又问了一句道:“是么?”

季长安平静的道:“只要方小公子肯点这个头,来年万一天灾什么的亏了本钱能够向京城那里交待下来,又有何不可!”

方进石听了他的话,禁不住对他认真看看,这才回头向王雕儿道:“王主簿暂请回去,运粮的船只一到,我自然会派人前去查看跟进,若无问题一定会留下那占城稻米了。”

王雕儿大喜,又说了几句场面客套话才别了而去,方进石看他去的远了,这才回头向季长安道:“真是要多谢谢季掌柜的信任。”

季长安淡然道:“非也非也,方小公子要谢的是赵三哥的信任才对,若方小公子身不在其位,季某也不敢说那样的话。”

方进石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之前一直还以为这季长安和孟大先生一伙,处处设绊子为难他,却不想季长安这么支持他,方进石道:“无论怎样,都要多谢季掌柜的提点,孟大先生也不知dào

何时回来,还请季掌柜多帮我留意一下。”

季长安道:“孟大先生整日忙碌,神龙不见尾的,不知方小公子急着见他,所为何事。”

方进石道:“早些拜会孟大先生也是礼数,而且也想让他划调些本钱给我。”

季长安道:“你此时见他,就是自低身份九分了,驸马府再大,也不过是姓蔡的,郓王府是姓赵的!”他这个话说的份量相当的重,方进石心头雪亮,这不仅仅是他和孟大先生之争,也是蔡驸马府和赵楷的郓王府的权利之争了,情况骤然升级起来,方进石想了一下,也不知dào

如何回他的话。

季长安接着道:“方小公子想要做什么生意只管放手去做就是,来之前赵三哥可是有令,到江南来,这里是方小公子最大,四海商号别的没有,就是财大气粗,这四海商号有半数以上的钱是要经四海钱庄的。”

方进石听了他这话心里激动,提高了些声音道:“我要一些本钱,不用孟大先生点头么?”

季长安道:“那要看方小公子需yào

多少了。”

方进石道:“十万贯,十万贯行不行?”

季长安道:“三天之后可以。”方进石兴奋至极,还是忍不住问上一句:“万一亏了呢?”

季长安笑道:“那要你和赵三哥写一封书信解释了,只是四海商号若是连十万贯都亏不起,还敢叫什么四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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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节 豪本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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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进石很是享shòu

这种耀武扬威的待遇,他在周金鹏的陪同下走到画舫上,马上有姑娘们围上来,拉衣袖扯衣带,叽叽喳喳的不停,方进石虽然是见过大场面的了,可是也没有遇到过这么多女人一起全都围上来讨好他一个人,推又推不得,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周金鹏在一边看了,微笑着点了点头,过了半天才过来解围。

方进石看这些女人稍稍散开一点,尴尬的道:“女人太多的时候,有时也真的招架不住。”

周金鹏微微一笑道:“方公子是从京师来的,见过大世面,平江府的这些庸脂俗粉定是看不上眼了。”

方进石道:“不过是出来喝喝花酒打一下晚间的闲暇而已,姑娘长的美丑又有什么关系了。”

周金鹏大笑道:“和美貌的姑娘喝花酒,与姿色平常的女子喝,两者自然有很大的不同。”

方进石道:“这么说来,周掌柜早已预备好了美貌的姑娘,那就请出来一见了。”

周金鹏本想着卖个关子,却给他一下子点出,顿了一顿道:“你怎知dào

?”

方进石道:“不过是按常理猜测而已。”

周金鹏又哈哈笑了道:“方小公子真是有心了。”他向了属下人道:“去请宝珠姑娘过来吧。”

那属下匆匆而去,方进石和周金鹏又喝了几杯,听到楼梯处脚步声响,环佩叮咚,两个丫头提了灯笼在前面走,后面一个女子怀中抱了琵琶,慢慢的走到了这画舫之上,这女子生的十分美艳动人,明眸皓齿绰约多姿,妆容打扮俱是一流,不过她的脸上不见任何笑容,是一位冷艳女子。

她慢慢走到二人桌前,缓缓福了一福,也不说一字,周金鹏自她上来,就一直暗暗观察方进石的神情,看他怔怔的直视着这位宝珠姑娘,样子有点痴痴呆呆,周金鹏更是一笑,将方进石面前的酒杯倒满,然后道:“方小公子,请再饮一杯。”

方进石拿起饮了一口,周金鹏看着他道:“宝珠姑娘的名头在这淮东之地,可是响亮的很,多少年少多金的公子,才华满腹的名士,都以能听到宝珠姑娘弹奏一曲或见上一面为荣。”

方进石笑道:“那我今晚见着了宝珠姑娘,明日也可以到处炫耀了。”

周金鹏道:“方公子是大贵人,那些庸俗之人如何能跟小公子你比呢,那些人见上宝珠姑娘一面也是极难之事,而宝珠姑娘却是专程赶来给方公子弹曲唱词的。”

方进石放下酒杯道:“那就请宝珠姑娘弹上一曲如何?”

周金鹏向了宝珠姑娘微微点了一下头,这宝珠姑娘此时不得不开口问道:“不知公子想听什么曲子。”

方进石道:“我平日最喜欢听《小雅》和《怒马狂奔》两曲,姑娘若会,就请随意弹上其中一曲。”

宝珠姑娘低头去微定一下,也不说话,轻抚琵琶,那《小雅》如流水一般的弹奏出来,她能在这江南丝竹之乡声名在外,琴上功夫也是极好,方进石侧耳细听,态度很是认真,宝珠姑娘一曲弹完,抬起头来看着他,想听听他的评判。

周金鹏等她弹完,向方进石道:“方小公子,这宝珠姑娘弹的如何?”

方进石道:“宝珠姑娘的这曲子弹的极好,纵然是京师一等一的大琴师,能比的上也不过寥寥。”

周金鹏大笑道:“原来方小公子如此识琴,看来宝珠姑娘今晚是遇到知音了,若是你们两位以后琴瑟和鸣,必然成为一段佳话。”

方进石却道:“我只会听,不会弹,只怕有负宝珠姑娘了。”

周金鹏道:“不会怕什么?宝珠姑娘可以教你,其实宝珠姑娘更擅于弹七玄琴,不如再请她弹上一曲如何?”

方进石站起来道:“下次再请宝珠姑娘弹了,夜色已深,今日有些困倦了,多谢周掌柜的盛情,这就散了吧。”

这大大出乎周金鹏的意wài

,之前宝珠出来时,他初看方进石怔怔的表情,想着一定是他迷上了宝珠的美貌,谁知她不过只弹了一曲,方进石就兴趣大减,马上就要回去了。

周金鹏也站起来道:“天色尚早,宝珠姑娘才刚刚到,方小公子若不喜欢听曲,就让她过来陪酒如何?”

方进石道:“确实是今日困了,非是别的原因,周掌柜的就陪着宝珠姑娘在此喝个尽兴,在下真的要告辞回去了。”

他说完走向阶梯,周金鹏赶紧走过来道:“方小公子,若是这里不好,我们再换个地方喝过如何?”

方进石笑笑不答,向他拱拱手,走下画舫,宝珠走到栏杆处叫了声:“方公子。”

方进石停了下来回过头来看看她,等着她再说什么,宝珠迟疑了下道:“方公子可是觉得宝珠弹的很差?”

方进石道:“宝珠姑娘的琴弹的很好。”

宝珠道:“那就是方公子在京城里见多了姿色上等的姑娘,看不上我这样平庸丑陋的女子了?”

方进石道:“也不是,真的是方某人困了,想要回去睡觉而已,有负宝珠姑娘的美意,下次一定向宝珠姑娘陪个不是。”

宝珠从阶梯处慢慢走了下来道:“若真是方公子困倦了,这里有锦被暖榻,宝珠愿意侍奉公子。”

方进石道:“这里虽好,可是我回去还有些事情要做,不得不回,还请见谅。”

他说完这话,再不迟疑,大步向外而行,宝珠急喝道:“方公子好大的架子。”

方进石转过身来看了看她,宝珠走近几步道:“再大的贵人我也见过几位,却未曾遇到过像方公子这么不给面子的。”她这话已经说的极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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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节 扬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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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进石上午到锦线庄的店铺里忙活,到中午回自己住的小院吃饭,放下碗又要出门,黄金绵道:“你真有这么忙碌么?”

方进石停下来道:“如今手中有了钱,什么都想去做,怎能不忙?”说着这话,他却又坐了下来道:“不过,陪着你说说话还是可以的。”

黄金绵看着他坐下来,凑近了些道:“你说说看,你自认你的人品如何?”

方进石猜不透她忽然问这个话的意思,正容回答道:“我的人品么……当然是正气凌然善良和气,一惯的坦坦君子之风。”

黄金绵听他这么自吹自擂,嘻嘻笑了下,压低了声音在他耳朵边道:“那你愿不愿意看女人洗澡?”她说完这个话,方进石转头看她,只见黄金绵脸上带着坏坏的笑意,痴痴的看着他,方进石没想到她居然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去搂了她肩头笑了道:“我坦荡君子,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大中午的你洗个什么澡,晚上再洗了,我晚上回来慢慢再看。”

黄金绵将手伸到后背去摸了下道:“背上的那些颜料我看不到,也不知洗没洗干净,总是感觉不舒服。”方进石坐到她身边,掀起她后背的衣服向里看,黄金绵扭了几扭身躯就不再动,让他细看,方进石看过之后哈哈大笑,黄金绵扬手轻轻打他一下,娇嗔道:“有没有?”

方进石顺势抓了她手腕,将她拉到自己怀中,笑道:“有一点红色的。”然后去抚摸黄金绵的胸部亲吻她。

二人亲热正酣,黄金绵忽然脸上一整,向了窗口看了看,方进石察觉她的神色,看窗口却什么也没有,就问了句:“怎么了?”

黄金绵道:“好像有人过去了。”方进石急忙将她从怀中放在地上,自己到窗前向外看了看,院子中空空荡荡的,半个人影也没有,他回头向黄金绵笑嘻嘻的道:“你不想让我亲让我摸,也不用这么吓我。”

黄金绵认真的道:“真的好像有个人经过。”

方进石假装生气了道:“外面又不是道路,怎么会有人呢,算了,那我就不亲了。”

黄金绵急忙反手去搂了他道:“时至今日,我的身子还由的了我么?”

方进石大笑亲了一口,去找了一盆水过来,让黄金绵趴上长凳上,卷起她的衣服,将后背上一点红色颜料用帕巾洗干净了,他看黄金绵趴在长凳上姿势撩人,猛然的把她下半身衣裙拉到小腿处,黄金绵脸上红红的急忙提上来狠骂他,跟着跳起来去打他。

方进石哈哈笑着逃出门去,他走到大街时,心情很愉快,梁翠容识大体顾大局,什么事情都要管,又有时会忍不住骂他两句,方进石内心对她还是有点敬畏的,云奴儿会刻意的讨好方进石,从来不会拂了他的心意,时间久了,方进石会觉得其实也没多大意思。

只有这个黄金绵,她先前会和方进石对着干,气的他不成,她性格直接,方进石即不会怕她,又不用讨好她,只是随遇而行事,征服黄金绵对方进石来说,是一件非常愉快而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她不仅有些高山仰止的才气,加之美貌动人,身材很是高挑,带着肯定是非常有面子的,方进石喜欢捉弄她,感觉很好玩。

他走到那新开的锦线庄店铺中,伙计们忙碌个不停,方进石到了后堂,看胡掌柜正聚精会神的看帐本,就在旁边坐了下来道:“前面看着好像客人还真不少。”

胡掌柜急抬起头来,走到门口去向外面看看才道:“外面人看着不少,其实都是来交货的裁缝,事实上一个真zhèng

来买布的客人也没有。”

方进石毫不在意的笑道:“那就是说,这批粗布衣服一件也没有卖掉了?”

胡掌柜摇了摇头,试探着问道:“要不,让一些伙计们拿到乡下偏僻的地方试试看,一些耕田的农夫和工匠也许不计较呢。”

方进石想了一下道:“即使能卖上一件半匹的,这也卖不了什么钱的,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这些衣服不能只要平江府销掉,更要到远一些的地方去,那些粗布还有多少未做成衣服?”

胡掌柜道:“还有一半没做完。”

方进石点头道:“那让这些裁缝加快点,我赶着用。”

胡掌柜心中想着,这些背后绣了字的粗布衣服,不知什么年月才可以处理完呢,他却说急用,胡掌柜内心中颇不以为然,只是他嘴上没法说,只是打着哈哈点头称是。

方进石坐了一会儿,站起来道:“胡掌柜,你让人去写一些告示出来,然后在平江府到处张贴,就说我们锦线庄开始做生意了,让大伙都来捧个场。”

胡掌柜想想道:“只怕作用不大,农夫工匠们没有多少个识字的。”

方进石道:“谁说我只能把衣服给这些工匠农夫了?”

胡掌柜的不解道:“不给工匠农夫,其他还有什么人会穿着这样的衣服出门?”

方进石呵呵一笑道:“自然有了,比农夫工匠更需yào

衣服的,是城墙下的乞丐和走街串巷的卖艺人。”

胡掌柜的一愣,方进石接着道:“这些人虽然没有钱买,可是我们可以送给他们衣服穿,他们到处行走,背后的锦线庄三个字很快就会传遍全州府城,而且这些人一件衣服要穿很久,那就能替我们传扬很久,想想实在是划算的很。”

胡掌柜瞪大了眼睛,吃惊了道:“原来,这批粗布衣服,公子是想拿来做善事,并不是做来售卖的?”

方进石道:“善事也做,名头也要扬,这一举两得的事情,我们何乐而不为之?”

胡掌柜道:“那我们卖什么?”

方进石道:“不久之后,从汴梁城锦线庄运来的两大船布料绸缎,就是我们要卖的东西,只有名头打出去了,别人才会知dào

你,才会买你的货,否则江南之人谁会知dào

锦线庄?谁又会来捧我们的场子?”

胡掌柜低头想了下道:“只怕没这么简单,风险还……还是有的。”

方进石心意已决,对他道:“你别管这许多了,只管按我的吩咐去做就是,马上找人张贴告示出去,凡是乞丐,卖艺人,货郎,撑船,马夫等行走江湖者,均可到锦线庄领取衣服一套,使人纪下来,一年之后若背后字迹依旧还在,可以以旧换新。”

胡掌柜道:“这……这本钱也大了点吧。”

方进石道:“能大到何处去?我准bèi

了三万贯来做这样的事情,此次我们送出的,也不过是我预想中的九牛一毛而已。”

胡掌柜大骇,惊道:“花上三万贯……只为让别人知dào

我们的名头字号?这要卖多少匹布料才能挣回这几万贯钱来?”

方进石道:“也不只是锦线庄,还有以后四海茶庄的名号,我也在筹划之中。”

胡掌柜低头想了一想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做买卖论商事,诚信质高是为最主要,名头太亮,也未必是好事。”

方进石已经懒得和他再解释什么,有些不耐烦的摆摆手道:“这个你不懂了,照我吩咐去做就了。”他大步走出后堂,胡掌柜听他一个年轻小子说自己这样一个“纵横商界数十年”的老掌柜“不懂”,不由的长叹一声,内心却在念叨着,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方进石到了前面铺中,看了一会儿做的粗布衣服,店中伙计走过来道:“方公子,外面有个官爷找你。”

方进石走到店门处,看王雕儿带了个随丛站在门外,他一看到方进石出来,满脸陪笑的走上来道:“方小公子,我寻了好几个地方,终于找到你了。”

方进石看看他道:“王主簿别来无恙,有什么事么?”

王雕儿拱拱手道:“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我那位朋友的占城稻米很快就要到岸了,想问问小公子,我上次提的那七千贯……”他看着方进石,面上堆满笑容,方进石道:“王主簿身在衙门,做起生意来,可是一点忌讳也没有。”

王雕儿脸上笑容一收,不过马上又陪了笑道:“不过是帮朋友一个忙,又非拿官衙的钱做买卖。”

方进石不过是敲打他一下,提醒他不要使奸耍滑,让他知dào

自己也是有官府后台的,他看王雕儿没有火,就顺势道:“不过七千贯而已,四海钱庄还是出的起的,不过我想找自己人出面,王主簿身份特殊,还是有所回避才好,放心好了,王主簿应得多少,一定不会少了你的。”

王雕儿微一低头,马上就笑逐颜开,连连称谢,方进石想亲自找人参与这批粮食的收购,一则是不太放心这个陌生的王雕儿,二则他深知dào

粮为国之根本,民以食为天,四海商号想要做大,最好能有粮食生意。

尽管这只是他的一个想法,不过能用区区七千贯试试手,也让方进石感受一下,这里面的水有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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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节 金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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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江府城中新开的锦线庄门前,一字摆开十几个桌面,上面放了许多衣服,三三两两的乞丐走过来领了衣服,多数者当场换下自己的破衣服,穿上背后有“锦线庄”三个字的粗布衣服。

方进石期待的许多人一齐涌过来抢的场面并没有出现,难道白送衣服都没有人来领吗?方进石有点不明白了,他回头去向胡掌柜道:“怎么人会这么少,有没有贴了告示出去?”

胡掌柜委屈的道:“早就让人张贴了。”

方进石道:“那怎么这么少人?”

胡掌柜道:“需yào

衣服者不识字,识字者不会来拿,而且江南富庶,这几年又是风调雨顺的,全都去忙活计去了,他们不缺少这样一件衣服,连乞丐也少了许多。”

方进石叹了一口气道:“哎,这年头买卖真不好做。”

胡掌柜安慰他道:“公子也不用着急,等那批汴梁城的货运到,可能就会好一点了。”

方进石道:“江南富庶,到处都是有钱的人,却偏偏挣不到钱,我就不信了。”他走到那店门外,向那些伙计们大声喊道:“将这些衣服全都运到城门那里,出城的去远处的,全都送上一件。”转头又向另外一些伙计道:“你们运一些到车马店去,给那些贩夫走卒们送一些去。”

众人听了他的命令,将那些衣服全都装车运送到城门和城中车马店里,胡掌柜道:“古往今来,做善事能做到这种地步的,公子你是第一个,好像我们求着乞丐们要我们的衣服一样。”

方进石道:“这也没办法,想让他们给我们传扬名声出去,总是要有所付出才是,花钱跑腿不怕,重yào

的是把事情办好。”听了他的话,胡掌柜颇不以然,不过他是当家作主的,也只能由着他来。

经过伙伴们运到城门和车夫店等人流密集的地方,背后绣了锦线庄三个字的粗布衣服终于全部送出去了,方进石看到街头的一些车夫和乞丐穿着这样的衣服,心里很是得yì

,他对胡掌柜的道:“这样的事情不能只做一次,要隔段时间再送一些衣服出去,要让老百姓们在潜移默化之间,知dào

江南有一家卖锦绣布料的锦线庄。”

胡掌柜道:“知dào

这个有什么用处?”

方进石道:“知dào

这个,再把我们的布料做的好一些,他们就会第一时间想到我们锦线庄买衣服买绸缎了,过不了多久,锦线庄的招牌就会金光闪闪的,就凭这一块金字招牌,就值不少钱了。”

没过多久,从汴梁城运来的两船汴绣到了江岸边,方进石在平江府城找了个地方存放,胡掌柜招呼伙计分门别类的存放起来,他拿了一匹布料给方进石看,说道:“这种汴绣手艺的料子,是锦线庄独门生意,京城各地是绝对没有的。”

方进石手摸了摸,认真看了看点了点头:“是不是也是最贵的?”

胡掌柜道:“也不算是最贵的,最贵的是那几位文绣院亲自绣成的,这些是仿绣的。”

方进石又认真观察了一下这布料,然后问道:“这种料子运送来了多少?”

胡掌柜道:“施二郎可能怕你运转不开,这两船料子全是上等货,像独门的绸缎都有三成,有了这批料子,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做买卖了。”

方进石微微笑了,将那布料放回原处,对那些伙计们道:“明天开始正式做买卖,不过没有我的口令,谁也不准动那三成锦线庄独有的料子,大伙一定要记得了。”

胡掌柜吃惊道:“这些不能卖?”

方进石道:“是不能卖,我要送人。”

胡掌柜皱眉道:“又……又要送人?这些料子不比那些粗布,哪里送的起人?”

方进石哈哈一笑,也不解释太多,只是说了句:“放心好了,总是亏本不了。”他又向那些伙计们道:“明天所以卖的布料,所有的都要比汴梁城中贵上五成。”

胡掌柜的提醒道:“之前施二郎在这里开过的店子,都比汴梁还要便宜一些的。”

方进石道:“不贵一些,如何对的起锦线庄这么金亮的招牌,照我说的做就是。”他去拿了最贵的一匹布出来,抱着走了。

几个伙计面面相觑好久没说话,一个伙计大了胆向胡掌柜的道:“胡掌柜,起价五成,这能卖的掉么?”

胡掌柜沉吟了一下道:“他是少东家他说了算,就起价五成,只管去卖就是,卖的掉卖不掉,都由他担着,和你们无关。”这些伙计们没有一个人相信,,按方进石的做法,在这江南开的锦线庄能长久维持下去,他们到这江南不过又是瞎白忙活一场而已。

晚间的小院落里,烛光透过长窗,方进石拿起桌面上的一杯清茶,浅浅的品了一口,然后拿到怀中的黄金绵唇边道:“你再试试这金眉茶,我还是比较中意这样的味道。”

黄金绵急忙扭头过去道:“你让我喝了一晚上的茶水,口中早就品不出味道来了。”

方进石嘻笑道:“你这个样子,如何做的了天下第一茶庄的老板娘?”黄金绵看着他的脸道:“你的老板娘不是姓梁的么?”

方进石道:“乱说,老板娘自然是姓方的,我左拥右抱的,哪一个都舍不得。”

黄金绵也不愿意太深入和他说这个话题,她蠕动了一下身子道:“你抱了我大半个时辰了,不累么?我不重么?”

方进石嘻嘻笑道:“男人抱喜欢的女人,怎么会感觉累呢?”他伸手去抚摸黄金绵的胸口,手中微微用力,黄金绵吃痛,手肘护了胸前道:“你怎么这么喜欢这里,其实人家被你抓的痛了,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方进石道:“我就是喜欢女人的胸。”

黄金绵伸手抱了他的脖子,媚笑道:“那你也对别的女人这里着迷么?”

方进石想了想然后低笑了道:“正房我不知dào

,痛或者兴奋她也从来不说,也不会不让,云奴儿,云奴儿知dào

我喜欢什么,她有时讨好我,会主动挺起胸来迎和我。”

黄金绵抱了他的脖子格格笑了,她伏在方进石肩膀上笑道:“你这人最坏了……其实这里的肉和别的地方也并没什么不同……”方进石抱着她笑了一会儿,黄金绵收了笑容,正容道:“云奴儿……云奴儿是这样子迎和你的么?”她直了腰挺起胸部,内心想像着云奴儿的样子,脸上再也禁不住笑容满面,方进石捉着去亲吻了一小会儿,低声道:“样子有几分了,只是还远没有她在我面前浪荡。”

黄金绵又扑到他身上低笑道:“这个浪荡,我才不要学她呢。”她的身心,已经完全扑在方进石身上了,因为她是他的女人了,就是这么简单。

方进石终于放下她,拿了那匹锦线庄最上佳的布料过来,按在黄金绵身上比了比,黄金绵笑问:“这是做什么?要给我做衣服么?”

方进石点头道:“是,这是锦线庄最好的料子了,价格最高,绣工可以和文绣院的媲美,你这么好kàn

,再穿上这样的衣服,那我最有面子了。”

黄金绵道:“你让我穿什么样的衣服,我都穿给你看,只要你喜欢就好。”

方进石正色道:“这次不是只给我一个人看,我要让平江府城以及江南淮西都知dào

,我方进石,四海商号的方小公子有个多美貌多有才华的女人,那我多有面子。”

黄金绵收了笑意,道:“你要做什么?”

方进石道:“这些时日里,江南春暖花开,我想要办一个百花会,借机传扬一下四海商号及锦线庄的名气,这就要倚重你了。”

黄金绵道:“百花会?是诗会还是什么?”

方进石道:“不一定是诗会,看你最有把握的是什么了,书画琴艺俱可,我听说锦线庄施大郎施信庄上有位文绣院出身的绣女,可请她过来,同时举办江南女红刺绣大比,以百花会的书画琴棋之雅,带动平常见的女红之俗,你看如何?”

黄金绵怔怔的呆了一下才道:“亏你想的出来。”

方进石道:“不成么?”

黄金绵笑道:“不是骂你,是夸你了。”

方进石正容道:“我准bèi

亏本万贯,誓要将锦线庄的名气传扬到江南每个地方,只是要让你抛头露面了。”

黄金绵道:“只要你决定的,我都听你的。”

方进石大声道:“想前几天想要买个小小的湖光锦绣布庄,都要困难重重,此时我天时地利人和,要钱有钱有人有人,他如今就是来求我买下来,我都不屑了。”他一下子豪气干云,雄心勃勃而来,黄金绵这样的女人都拿下来了,都要乖乖听他的话了,还有什么事难到他了呢。

他拿了银签子带人到四海钱庄支了银钱,同时叫上王雕儿借支那七千贯给他置办占城稻米,方进石回头看季长安道:“季掌柜,或是我亏了大钱,无法补上,你又如何向孟大先生交待?”

季长安道:“若是小公子亏的不多,无需向孟大先生交待,季某自会处理,如果亏的太多……那也无需向孟大先生交待了,小公子只怕要向赵三哥和蔡驸马交待了。”

方进石不由去拍他的肩膀道:“季掌柜,那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他内心很感谢季长安的信任,却感觉不用向季长安说什么感谢的话,因为那是多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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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节 百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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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淮西的平江府城,锦线庄伙计们忙碌的招呼前来店中的客人,方进石踏进门来,在店中看了一遍,走到柜台那里对胡掌柜道:“不错,人挺多的。”

胡掌柜低声道:“新店开张,新货上市,总是会有一些人过来,不过看的人多,买的人少。”

方进石道:“不打紧,以后会慢慢好些的。”他看到两个伙计在搬一木架的布匹,就走到近前想去看看料子,只听一个伙计对另外一个伙计道:“听说方小公子想要开百花会,不知请的什么人?”

这个伙伴回答道:“你管少东家请的什么人,总是不会请你去。”先前说话的伙计嘿嘿憨笑一下,再不接口,两人边干活边闲聊,也没注意到身后的方进石。

方进石听后来说话的这伙计口音,应该就是本地人,他有了钱以后,就让胡掌柜新招了一些伙计,这两个伙计都是新来的,都不认识。

方进石等两人把布匹放好,向后面说话的伙计道:“你是本地的吧。”

这伙计倒是认识他,赶紧唱了个诺道:“是,小人是本地的。”

方进石打量了一下他道:“以你看来,应该请些什么人来为好?”

这伙计道:“小人怎么敢胡言乱语,方小公子要请,也当是请本地的达官贵人,乡绅名流了。”

方进石微笑点头,他也不过是随口说说,事实上也就是写了帖子,尽可能的请一些平江府的名士,有些不认识的,就让季长安代请,甚至让王雕儿代请,因为他初来乍到,认识的人实在有限。

他刚要转身走到,一直没有开口的那伙计忽然道:“不知方小公子有没有请大名鼎鼎的宝珠姑娘。”

这人忽然这么问了一句,而且语气没有一般伙计和他说话时的恭维口气,方进石不仅回头来认真又一次打量打量了这名伙计,这名新来的伙计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长的又黑又高,很是壮实,双臂肌肉达,手指又短又粗,一看就是常年下苦力之人。

绸缎庄上的伙计虽然都是低层的穷苦人家子弟,但是也并非是靠力qì

吃饭的,要不方进石最早开始也不会冒充是绸缎庄的伙计,因而绸缎布庄里面五大三粗、粗手大脚的伙计绝少,这人有些另类。

方进石看着这人道:“宝珠姑娘的面子太大,只怕很难请的到。”

这名壮实的伙计道:“如果能请的到她来助场,定可以为方小公子的百花会增色不少。”这个伙计说话不怯不抗,丝毫不因为方进石是少东家,他又是新来的而少言寡语。

方进石一下子对这人有了兴趣,向这伙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之前是做什么的?”

这伙计还没开口,旁边那本地伙计马上道:“他叫李宝。”

这壮实的伙计这才向方进石唱了一诺道:“在下姓李名宝,山东乘氏人也,之前的几年,跟随商号出海的船工。”

方进石听他说出过海,就有对此人有点留意了,细问了一下出海的情况,原来这李宝跟随商号大船到过波斯,对出海商贸很是熟悉,方进石问过话后,笑着对李宝道:“若是以后我也想出海做些买卖,你愿意再出海么?”

他这话已经有提携的意思了,谁知dào

这李宝却摇了摇头道:“出海船上辛苦,又不时遇到海盗风浪,若万一出事,尸都找不着的,我到这平江府里来做活,就是想着永远不要再出海了。”

方进石见他拒绝,也并不太在意,尽管他心目中已经有了以后出海商贸的打算,只是眼前还是先要把锦线庄打开局面才是。

不过这李宝的话还是提醒了他,达官贵人固然要请,但是歌伎粉头也是少不了的,尤其是一些名头响亮的像宝珠这样的名伎,他想了想,叫人去看看周金鹏有没有在平江府城,却是巧了,周金鹏正好在,听说方小公子有请,赶紧匆匆赶来。

方进石带他看了看锦线庄,周金鹏看过后道:“这铺子是不错,只是以方小公子的身份,这铺子未免小了点。”

方进石让人给他奉上茶水才道:“我只是想先入个行,知dào

一下行情而已。”

周金鹏坐了下来道:“我府上正好需yào

一些布料,方小公子的布料从京师而来,货色上等,以后我府上的衣服布料,就全部到方小公子的店子里来买了。”

方进石知他是示好之意,答yīng

下来,这周金鹏生意能做到这么大,上下打点的手段还是很不错的,方进石看他喝了一口茶后才道:“这次请你来,是我想办一个百花会,请一些乡绅名流一起热闹热闹,你看如何?”

周金鹏笑道:“如此风雅之事,周某一定捧场到底,不知方小公子可选好地点?”

方进石道:“平江府中有几处风景雅致的地方,正在想着哪里更好。”

周金鹏道:“城外我有一座山林,又是临江,风景还好,方小公子若是有意,就去看看是否中意。”

方进石连声道:“甚好,甚好,到时还请你多找些贵人前来,人少了就不热闹了。”这周金鹏既然有地方可用,他必然出力,也可以省去不少麻烦事。

周金鹏道:“那是自然,方小公子的事,周某当然全力以赴,不仅要请一些乡绅雅士,还需请一些名伎才好,那位宝珠姑娘在淮西之地名头极响,不知请她是否合适。”

方进石本来就有意让周金鹏来找她的,毕竟她名气大,没想到周金鹏主动提出来了,方进石马上答yīng

道:“如何不合适了,最好请她过来,若是还可以请的动她的话。”

周金鹏淡淡的道:“方小公子太看的起她了,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勾栏歌伎,上次过后,她专门请我过去,说是再让我请小公子一次,她诚心向方小公子陪罪。”

方进石道:“那就请她吧。”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周金鹏起身告辞,临到门前时,周金鹏道:“小号东江平茶庄要置换官府茶引,小公子若是以后想自己收茶做茶叶买卖,周某可以代劳四海茶庄的茶引之事,一并从官府取了。”

方进石没想到他会如此,问道:“四海商号的茶叶不是给东江平代做的么?”

周金鹏道:“东江平如此一个小商号,如何做的过来?说实在,孟大先生要货要的急,小号已经全力而为,仍差的太多,虽然挣了些银钱,但已是苦不堪言了,周某不敢贪的太多,只求有口饭吃就可了。”

方进石低头想了想道:“茶引是官府朝廷所严控,当是无问题么?”

周金鹏呵呵一笑道:“方小公子实在是太多虑了,切不说四海商号背后的势力,就算是周某在这茶行混了这么多年,这点小事根本算不上是事。”

方进石这才放心,他此时不做茶叶生意,这茶引暂时用不上,不过可能要不了太久,他就用的上了。

周金鹏回去之后,果然让人到锦线庄购买了许多绸缎布料,方进石也去看了看他提起的那个山林,很是满yì

,百花会慢慢开始筹备,方进石白天忙于锦线庄商号生意,晚上回去陪着黄金绵享shòu

那闺帏水乳之乐,黄金绵整日的不出门口一步,每日读书写字,弹琴作画,自得其乐,方进石跟着她竟然也提高了许多鉴赏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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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节 大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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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淮西的平江府城,锦线庄伙计们忙碌的招呼前来店中的客人,方进石踏进门来,在店中看了一遍,走到柜台那里对胡掌柜道:“不错,人挺多的。”

胡掌柜低声道:“新店开张,新货上市,总是会有一些人过来,不过看的人多,买的人少。”

方进石道:“不打紧,以后会慢慢好些的。”他看到两个伙计在搬一木架的布匹,就走到近前想去看看料子,只听一个伙计对另外一个伙计道:“听说方小公子想要开百花会,不知请的什么人?”

这个伙伴回答道:“你管少东家请的什么人,总是不会请你去。”先前说话的伙计嘿嘿憨笑一下,再不接口,两人边干活边闲聊,也没注意到身后的方进石。

方进石听后来说话的这伙计口音,应该就是本地人,他有了钱以后,就让胡掌柜新招了一些伙计,这两个伙计都是新来的,都不认识。

方进石等两人把布匹放好,向后面说话的伙计道:“你是本地的吧。”

这伙计倒是认识他,赶紧唱了个诺道:“是,小人是本地的。”

方进石打量了一下他道:“以你看来,应该请些什么人来为好?”

这伙计道:“小人怎么敢胡言乱语,方小公子要请,也当是请本地的达官贵人,乡绅名流了。”

方进石微笑点头,他也不过是随口说说,事实上也就是写了帖子,尽可能的请一些平江府的名士,有些不认识的,就让季长安代请,甚至让王雕儿代请,因为他初来乍到,认识的人实在有限。

他刚要转身走到,一直没有开口的那伙计忽然道:“不知方小公子有没有请大名鼎鼎的宝珠姑娘。”

这人忽然这么问了一句,而且语气没有一般伙计和他说话时的恭维口气,方进石不仅回头来认真又一次打量打量了这名伙计,这名新来的伙计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长的又黑又高,很是壮实,双臂肌肉达,手指又短又粗,一看就是常年下苦力之人。

绸缎庄上的伙计虽然都是低层的穷苦人家子弟,但是也并非是靠力qì

吃饭的,要不方进石最早开始也不会冒充是绸缎庄的伙计,因而绸缎布庄里面五大三粗、粗手大脚的伙计绝少,这人有些另类。

方进石看着这人道:“宝珠姑娘的面子太大,只怕很难请的到。”

这名壮实的伙计道:“如果能请的到她来助场,定可以为方小公子的百花会增色不少。”这个伙计说话不怯不抗,丝毫不因为方进石是少东家,他又是新来的而少言寡语。

方进石一下子对这人有了兴趣,向这伙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之前是做什么的?”

这伙计还没开口,旁边那本地伙计马上道:“他叫李宝。”

这壮实的伙计这才向方进石唱了一诺道:“在下姓李名宝,山东乘氏人也,之前的几年,跟随商号出海的船工。”

方进石听他说出过海,就有对此人有点留意了,细问了一下出海的情况,原来这李宝跟随商号大船到过波斯,对出海商贸很是熟悉,方进石问过话后,笑着对李宝道:“若是以后我也想出海做些买卖,你愿意再出海么?”

他这话已经有提携的意思了,谁知dào

这李宝却摇了摇头道:“出海船上辛苦,又不时遇到海盗风浪,若万一出事,尸都找不着的,我到这平江府里来做活,就是想着永远不要再出海了。”

方进石见他拒绝,也并不太在意,尽管他心目中已经有了以后出海商贸的打算,只是眼前还是先要把锦线庄打开局面才是。

不过这李宝的话还是提醒了他,达官贵人固然要请,但是歌伎粉头也是少不了的,尤其是一些名头响亮的像宝珠这样的名伎,他想了想,叫人去看看周金鹏有没有在平江府城,却是巧了,周金鹏正好在,听说方小公子有请,赶紧匆匆赶来。

方进石带他看了看锦线庄,周金鹏看过后道:“这铺子是不错,只是以方小公子的身份,这铺子未免小了点。”

方进石让人给他奉上茶水才道:“我只是想先入个行,知dào

一下行情而已。”

周金鹏坐了下来道:“我府上正好需yào

一些布料,方小公子的布料从京师而来,货色上等,以后我府上的衣服布料,就全部到方小公子的店子里来买了。”

方进石知他是示好之意,答yīng

下来,这周金鹏生意能做到这么大,上下打点的手段还是很不错的,方进石看他喝了一口茶后才道:“这次请你来,是我想办一个百花会,请一些乡绅名流一起热闹热闹,你看如何?”

周金鹏笑道:“如此风雅之事,周某一定捧场到底,不知方小公子可选好地点?”

方进石道:“平江府中有几处风景雅致的地方,正在想着哪里更好。”

周金鹏道:“城外我有一座山林,又是临江,风景还好,方小公子若是有意,就去看看是否中意。”

方进石连声道:“甚好,甚好,到时还请你多找些贵人前来,人少了就不热闹了。”这周金鹏既然有地方可用,他必然出力,也可以省去不少麻烦事。

周金鹏道:“那是自然,方小公子的事,周某当然全力以赴,不仅要请一些乡绅雅士,还需请一些名伎才好,那位宝珠姑娘在淮西之地名头极响,不知请她是否合适。”

方进石本来就有意让周金鹏来找她的,毕竟她名气大,没想到周金鹏主动提出来了,方进石马上答yīng

道:“如何不合适了,最好请她过来,若是还可以请的动她的话。”

周金鹏淡淡的道:“方小公子太看的起她了,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勾栏歌伎,上次过后,她专门请我过去,说是再让我请小公子一次,她诚心向方小公子陪罪。”

方进石道:“那就请她吧。”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周金鹏起身告辞,临到门前时,周金鹏道:“小号东江平茶庄要置换官府茶引,小公子若是以后想自己收茶做茶叶买卖,周某可以代劳四海茶庄的茶引之事,一并从官府取了。”

方进石没想到他会如此,问道:“四海商号的茶叶不是给东江平代做的么?”

周金鹏道:“东江平如此一个小商号,如何做的过来?说实在,孟大先生要货要的急,小号已经全力而为,仍差的太多,虽然挣了些银钱,但已是苦不堪言了,周某不敢贪的太多,只求有口饭吃就可了。”

方进石低头想了想道:“茶引是官府朝廷所严控,当是无问题么?”

周金鹏呵呵一笑道:“方小公子实在是太多虑了,切不说四海商号背后的势力,就算是周某在这茶行混了这么多年,这点小事根本算不上是事。”

方进石这才放心,他此时不做茶叶生意,这茶引暂时用不上,不过可能要不了太久,他就用的上了。

周金鹏回去之后,果然让人到锦线庄购买了许多绸缎布料,方进石也去看了看他提起的那个山林,很是满yì

,百花会慢慢开始筹备,方进石白天忙于锦线庄商号生意,晚上回去陪着黄金绵享shòu

那闺帏水乳之乐,黄金绵整日的不出门口一步,每日读书写字,弹琴作画,自得其乐,方进石跟着她竟然也提高了许多鉴赏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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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节 宝珠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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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方进石带着黄金绵一起走到前面院中,马上引起了所有人的侧目相看,黄金绵本身颇有几分姿色,加上身材高挑,配上那一身红色的出自于京师文绣院绣工之手的深衣,让所有宾客带的女眷失了颜色。

方进石不禁洋洋自得,感觉大有面子,他领着黄金绵和一些认识不认识的人打着招呼,这百花会赏花喝酒,还准bèi

了一些斗草,斗鸡等娱乐活动,方进石让人把他从汴梁带来的桃花醇酒也奉上来,请众人一起品尝。

过不多时,有小厮上来报:“宝珠姑娘来了。”方进石回头望去,只见大门口处,宝珠姑娘带了丫头琴师,正款款走了进来,史浩已抢先方进石一步奔了过去,迎到她面前道:“宝珠姑娘可是来的有些晚了,失礼该罚。”

宝珠姑娘今日打扮的格外有精神,虽然她依然还是不太爱笑的样子,但是她对史浩态度还好,轻启朱唇道:“是史公子来的早,奴家认罚。”史浩哈哈一笑,站到了她身后。

宝珠转身走到方进石面前道:“方小公子,忽然有些急事路上误了时辰,来的晚了,宝珠这里向方小公子陪罪。”她说话时,已经不自主的向黄金绵望了望,漂亮的女人男人爱看,女人其实也会关注的。

方进石面带微笑道:“刚刚开始,还不算晚,宝珠姑娘能来,方某已经深感荣幸了。”

宝珠又深深一躬,史浩上前来道:“两位就别再客套了,众人都等着听宝珠姑娘弹曲呢。”然后他竟然将手臂在宝珠面前一伸道:“我带你去那边看看。”

方进石微笑着看着宝珠随着史浩走开,黄金绵走近他一步低声道:“她就是你请来的宝珠姑娘?”

方进石道:“是的,你看如何?”

黄金绵望了望宝珠的背后道:“怪不得她的名气很大,果然是国色天香。”

方进石趁无人注意,走到她面前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这个场子是你的,若是你今日压不过她,让我没了面子,看我晚上饶不饶你。”黄金绵嘻嘻一笑,低头小声道:“我会求饶。”说过生怕别人听到这句话,赶紧走开离他远了一些。

周金鹏走了过来道:“这个书生好没道理,也不看看自己是何等身份!”他说的是史浩,他看史浩对宝珠殷勤有加,别人都插不上话,就有些不爽。

方进石看了不远的史浩和宝珠在说话,史浩拿了桌面上准bèi

的干果对宝珠道:“没想到这个时节,还有这样的东西。”

宝珠道“这些应该是从桂林府运来的。”

史浩道:“怪不得了,宝珠姑娘仙乡何处?”

宝珠道:“我乃山东乘氏人也。”

这山东乘氏方进石也不知dào

是何地方,他回头对周金鹏道:“这人是我朋友,开这百花会是就为了热闹,也不用理他了吧。”周金鹏听他为史浩说话,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定了一下又道:“方才四海商号的大总管孙德差人来报,说是孟大先生从杭州府刚刚赶回来,听说方小公子开的这百花会,孟大先生和孙总管一会儿要过来给方小公子捧场。”

方进石马上抬头来认真的道:“孟大先生要来?这可是大好事了。”

周金鹏道:“是啊,孟大先生实是太忙,这么大的生意,想想也是事多又杂,什么都要管,方小公子来之前,孟大先生还说,你到替他分忧,他就可以松口气了呢。”

方进石道:“那我到门口迎接一下。”他走到门口桥边,见季长安站在墙边,正看低头细看墙上的题诗,这里风景秀丽,总是有文人游玩时,兴起了就在墙上写几句。

方进石走到他身后道:“季掌柜的好有雅兴。”

季长安直起身道:“小公子,这里有几句写的很有意思。”

方进石看了看道:“这个我多半是不懂的。”他向了来的路上看了看,此时路上静静的,没有什么人影,方进石又道:“听周金鹏说,孟大先生要过来捧场。”

季长安道:“他终于肯现身见你了,只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方进石道:“此话怎么讲?”

季长安道:“方小公子在此开这百花会,孟大先生忽然要来,就是反客为主,让所有人明白,四海商号还是他说了算,他是你的靠山。”

方进石道:“这有什么,本来事实就是如此。”

季长安低了声音道:“蔡驸马来了书信,让蔡孟给你划两百万贯宋钱做本,让你做茶叶买卖,他却扣着不给。”

方进石道:“你如何知dào

?”

季长安却不愿意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道:“方小公子可以写封书信送到郓王府问一问,是否如此。”

方进石当然相信他说的是事实,也没必要去写一封这样的书信询问,此时,好几辆气派的马车由远处慢慢而来,季长安望着马车道:“应是孟大先生到了。”

当前一辆马车停下来,方进石走近了一些想要迎接一下孟大先生,车帘一掀,一个高大的男子直接从马车上跃了下来,他二十五六岁模样,满脸的胡子,眼窝深陷,虽然穿着一身黑色汉人服装,但一眼就知dào

是个胡人。

方进石一下子愣住了,马上明白这个胡人肯定不是蔡孟了,这青年胡人下了马车向四下望了望道:“此地甚好,景色怡人。”汉话倒说的很好,几乎没有什么异族口音。

第二辆马车车帘掀起,四海商号的大总管孙德跃了下来,跟着他后面下来的是一个中年儒生,这个儒生双目深邃,下马车的动作很慢,他的衣服料子极好,但是衣服的装饰的花绣却很少。

孙德先下了马车,然后垂手静候此人下马车,一副恭恭敬敬的神态,方进石猜测,这人必定就是那位久闻其名却未曾见过的孟大先生蔡孟了。

果然,孙德等这儒生站定,向方进石道:“方公子,这位就是孟大先生了。”

方进石迎前一步,向此人行了一礼道:“见过孟大先生。”

蔡孟快行一步,去挽了他的肩膀道:“都是自家兄弟,何必这么多礼见外。”

方进石忙道:“我来时赵三哥特意交待,平日里要多向孟大先生请教,无奈孟大先生为四海商号终日奔波忙碌,我来了已有多日,今日才能拜会到孟大先生,以后要请孟大先生不吝赐教才是。”

蔡孟微微一笑道:“万事开头难,四海商号刚刚开始不久,事多繁杂,我早就盼望着方兄弟到来之后帮我一把呢,到时方兄弟可不要偷懒。”

方进石见这蔡孟至少没有想像中的那样不近人情,稍稍安心一点,周金鹏闻讯也走了出来,向蔡孟迎上来道:“孟大先生,可把你给盼到了。”

蔡孟含笑着向他点头示意,然后向那依旧观望景色不理别人的青年胡人道:“里卡安王子,我们进去吧。”

那青年胡人这才走了过来,蔡孟向方进石道:“这位是波斯国的小王子里卡安,特意取了个汉名叫王安,是商船生意上的朋友。”

方进石依礼拱了拱手道:“见过里卡安王子。”

里卡安王子道:“按照你们的话说,你应该称我为王公子。”方进石呵呵一笑,重新拱手道:“见过王公子。”

蔡孟道:“王公子已是第三次到淮东了,汴梁城里还置有府第,他对我朝可是极有兴致。”

几人说着话走进到院中,周金鹏的这座园子挺大,布置的鸟语花香,院子角落的亭前,史浩正大声道:“见笑见笑,方才宝珠姑娘所唱的词牌,是小可前日所作,还请各位指教其中不足之处。”

原来宝珠已经怀抱三弦唱了一曲,这些文人雅客虽然无钱无权,但是社会地位却不低,像宝珠这样的勾栏院行也乐意和这样的秀才交往,让他们填词牌来唱。

黄金绵虽然会抚琴弹曲,但唱词牌曲却并不会,方进石不由的想起云奴儿来了,以云奴儿的唱词水准来说,这位宝珠姑娘只怕真不如她的。

方进石一进院中来,黄金绵就走到他身边,她今日明艳动人,连那波斯王子里卡安也向她多望了两眼,方进石感觉脸上有光,对蔡孟道:“这是我的妾室,也会弹琴,待会儿也让她弹上一曲,请孟大先生雅正如何?”

蔡孟微微一笑了道:“听说方兄弟的这个小妾出自秀王府,琴艺书画双绝,弹琴以后再听,不知能否现场题字作画一幅,让蔡某也开开眼。”

方进石知dào

,蔡孟必定已经对他进行过暗访,对他的情况也很了解了,于是就道:“那就请孟大先生出个题目吧。”

蔡孟笑道:“随意就是,蔡某愿意为方小夫人的此书画百贯买下。”

方进石听他此言,猜不上来他是到底什么意思,只能猜想他想向方进石示好,花这百贯来买他一个小妾的画作给他面子,这孟大先生行事真是与众不同,让人难以捉摸。

方进石回过头来对黄金绵道:“既然孟大先生有令,那你就认真作一幅,请孟大先生指教指教。”

黄金绵向他行了一礼,唯唯听话的样子,她走到桌前,那里有铺开的纸张,提起笔来一时想不到写些什么好,犹豫之时,蔡孟笑着道:“方小夫人若是感到无题,不如就画张画吧,就画个方小夫人喜爱之物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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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节 心机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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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狗肉煮得其实十分无味道,方进石咬了一大片嚼了咽下,就再也不想吃了,他正在想着要不要放下来时,蔡孟望着他道:“年轻人就是不一样,生熟不分真好胃口,不像我这样的老不中用了,吃东西之前要再三掂量掂量,是否自己吃得消否?”

方进石将腰板挺直了些,迎着蔡孟的目光道:“孟大先生说的……可是这狗肉?”

蔡孟看着他的眼睛定了片刻,然后微笑道:“蔡某自然是说的狗肉,小兄弟多心了。”他的神色之间竟然有些像是在掩饰尴尬,那是因为方进石忽然发狠,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方进石将手中的狗肉拿到眼前看了看,然后竟然掀起自己衣襟,把这狗肉塞进自己怀中,掩好衣服又束了束腰间衣带,还在外面衣服上拍了两拍道:“孟大先生赏赐的狗肉,须带回去给伙计也尝尝味道。”

这狗肉难免汁水淋漓,又是油腻,他却就这样揣入自己怀中,他这么充愣,实在是让蔡孟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蔡孟盯着他腰间鼓起的地方,平静的道:“狗肉只有这么一份,你若全要了,其他兄弟可就没得吃了。”

方进石嘿嘿一笑道:“这个我管不着,孟大先生给我的,小弟我也不敢不受,也不得不受,是不是理当如此?”

蔡孟并不回答他这个话,长笑起来,方进石跟着他也大笑起来,甚至故yì

比他笑的更是大声,更为嘹亮。

若是换了他人,这相对大笑之后,方进石必定与之一笑泯恩仇,心中隔阂尽消,但是与这孟大先生大笑之后,他却心底的斗志更为坚定,所谓道不同,不相谋,他和这蔡孟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说起来,他和这蔡孟并无私仇,甚至才刚刚认识不久,但方进石却深深感到了来自对方的敌意,感到这孟大先生想把他控zhì

在手,让他俯首帖耳,但他方进石就是不想让别人这么控zhì

他。

蔡孟忽然收住了笑,冷眼看着方进石在笑,方进石看他停了大笑,也静了下来,蔡孟拿起酒壶,在他面前的杯中倒满了酒,淡然道:“喝酒。”

方进石犹豫一下,很快拿起酒杯仰脖子喝了下去,他将杯子重重在案上一放,大声道:“好酒。”

蔡孟道:“你难道不怕这酒不醇?”

方进石道:“以大先生的地位名望,不醇的酒如何能拿出来招待自家人?方某不才,相信大先生绝对不会害我。”

蔡孟看着他点头道:“郓王爷真是知人善用,小兄弟少年老成,后生可畏啊!”

方进石也不知他此言是真是假,于是道:“赵三哥派我来替他看着这摊子买卖,如今我来了这么许久,却连封报平安到达的书信都不敢给三哥奉上,实在愧对郓王爷所托。”

蔡孟道:“我已派人报于郓王爷知dào

你已平安到达了。”

方进石拱了拱手道:“孟大先生费心了,我本想自己写封书信呈于赵三哥,可是赵三哥派我来是替他收茶的,眼见清明在即,我却两手空空,实在无颜提笔啊。”

蔡孟嗯了一声道:“四海商号已在收茶了,兄弟莫急。”

方进石道:“在下知dào

孟大先生很忙,也很想替孟大先生分忧,须得大先生一句话来。”

蔡孟道:“你想自己收茶?”

方进石道:“不知可否?”

蔡孟点了点头道:“你想要多少本钱?”

方进石低头沉思了一下道:“赵三哥派人来说,要给我两百万贯宋钱做本。”

蔡孟眯了眯眼,半天不说话,方进石也这么静静等他开口,过了许久,蔡孟才道:“两淮之地,一时之间也没有这许多茶叶收成,用不了两百万贯,我先给你五十万贯,余下的明年再给你,如何?”

方进石微一沉吟,马上答yīng

下来:“那就多谢大先生了,只是不知这笔本钱我何时可以调用?”

蔡孟道:“两天之后,你找季掌柜的就可以了,不过我有话先说在前头,这钱你可以调用,就以今日茶价为准,在今年白露之前为止,须得收够这五十万贯茶叶装船出海,你可办到?”

方进石愣了一下,盘算了一下蔡孟的条件,应该也是不难,因为此时新茶未上市,到了春夏之后,茶价必跌,两淮之地,江南产茶所在,应无问题,就答道:“在下必全力而为。”

蔡孟笑了一笑,又在他面前倒满了酒道:“喝酒。”他也不说如果方进石办不到怎么办,其实他不用明说,方进石也知dào

,如果他没有收够这五十万贯的茶叶运到金国去,他必然会被蔡孟一脚踢开,蔡孟必然也有办法让郓王赵楷也无话可说。

蔡孟静静看着他把杯中酒饮尽,然后用一种很随意的口气微笑道:“闻听兄弟来的路上,可有些不太平?”

方进石道:“是有这么回事,过泗水之时,遇到了水上的盗贼。”

蔡孟道:“自方腊之乱后,这江南也有些乱象,兄弟以后要多加小心才是。”

方进石向他拱手道:“多谢大先生关切,在下自会小心。”

蔡孟又道:“听孙德说,兄弟的一位爱妾也因此亡逝,真是可惜。”

方进石听他提起云奴儿之死,心就沉了下去,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蔡孟看他神色,淡然道:“一个女人而已,有钱还怕没有么,兄弟又何必如此伤怀呢?我正好有件礼物送给你。”

方进石抬起头来道:“在下前来拜会孟大先生,未曾有像样的礼物面呈呢,区区又怎么好要大先生的礼物呢?”

蔡孟微笑着道:“此件礼物我也是顺水人情,算不得什么。”他说完起身走到栏杆前,向下招了招手。

过不多时,这亭台的台阶处就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当前一名丫头的引领下,一个身着黄衫的姑娘怀抱着一张古琴,缓步走了上来,竟然是宝珠。

她原本就是个不喜言笑的女子,此时的脸上更是没有半点笑容,神情有些落莫,略带着一点哀伤之色,像她这样的勾栏行首,出得房门自然都是描眉妆粉,细细打扮好了才出来见人,此时她仅仅扑了一点粉,看上去也不像之前那样的光彩照人。

她低着头慢慢走上亭台,在柱子旁边一站,也不说话,方进石看到蔡孟所要送给他的礼物居然是这位宝珠姑娘,实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愣在那里等着蔡孟开口。

蔡孟干笑一声才道:“她是那位波斯王子花了大价钱买下来的,本是送给我的,我想着你不久前痛失了一位美妾,当时补偿于你了。”

方进石望了望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宝珠,对蔡孟道:“大先生美意,只是我有妻有妾,已经知足了。”

蔡孟笑道:“花前月下美眷在怀,才是少年正当时,多一位美人又何妨,难道四海商号的小公子还怕养不起一个女人么?你逝去的那位听说声色俱佳,这位姑娘也是琴艺音律样样精通,正好补缺。”

方进石无奈的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总是孟大先生不想给的,要也要不得,要给的,推也推不掉的。”他这么用话语轻轻一推,既让蔡孟心情得yì

了一下,讨好他一点,又不失分寸。

蔡孟微笑着点了点头道:“你我同是为两位王侯出力,原也不用分的太过明细。”

方进石站起身来向蔡孟躬身行礼道:“今日多谢大先生相待,不知dào

大先生还有什么教诲没有,如果没有的话,在下就不多打扰了。”

蔡孟放下酒杯站了起来道:“那就这样了。”他转头向站在柱子旁边的宝珠道:“你以后要尽心尽lì

服侍好方公子,既然赎身出来,就要有给人家做小妾的样子。”他说这个话,其实是想表明,他已经知dào

之前宝珠曾经顶撞过方公子,让他下不来台。

宝珠仍然没有什么表情的,也不回答他的话,只是低下头去。

方进石又向蔡孟抱拳行礼,这才转身走到台阶处,他却没有向亭台正面走,而是停在那里等宝珠过来。

宝珠愣了一下,低着头走了过来,她一手抱了那琴,另外一手去提了裙裾准bèi

下那三十几级台阶,方进石走到她身前道:“我抱你下去。”

宝珠还在愣神之时,方进石弯下腰去,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托了她的膝弯将她抱了起来,向了台阶下走去,那名跟随宝珠的小丫头跟了下阶而行。

宝珠姑娘下意识的去搂了他的脖颈,抬眼望着方进石脸上一眼,只是他的脸色平和,一片平静,宝珠收回目光,低头看自己的衣襟,她就这么让他抱着一级一级的走下台阶,此时她的心头已经万像幻灭,心如死灰。

方进石虽然玉人在怀,心里却没有什么激荡,他不用回头,也能感觉蔡孟站在栏杆处望着他的背后,看着他慢慢走下,他之所以这么做,就是要做给蔡孟看,至于给他看什么,其实方进石自己心中也说不清楚,不过他就是想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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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节 泼了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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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进石抱着宝珠从三十级台阶下来,把她放下来,终于还是回头望了一眼站在亭台上的蔡孟,不过他也不说什么,转头向大门走去,至于宝珠会不会跟上来,他全不在意。

宝珠被他放下来,她定了一定,还是跟了上去。

方进石缓步走到大门外,也无一人送他出门,看门的小厮在他身后轻轻关了上大门,仿佛他连个最不重yào

的客人都不是。

其实这也代表这蔡孟这一帮人的态度,虽然他表面上是仅次于孟大先生的“方小公子”,本质上在这些人眼里,甚至连一个店铺中的掌柜都不如。

这桂花小巷宁静平和,在这平江府城里是平常不过的一处宅院,方进石没有回头看宝珠姑娘,却抬头看了看这宅子的门头匾额,来的时候并未注意,此时才看清楚,这匾额之上写了四个大字“德泽同彰”,这四个大字书法极俊,姿媚豪健、痛快沉着端是不凡,落款处却是蔡京。

方进石走出巷子到了街头,几名孩童跳跃着从他身边跑过,口中唱着江南童谣,方进石听他们唱的是:“打了桶,泼了菜,便是人间好世界……”几名孩童唱着快速远去,方进石心情忽然感觉很好,毕竟蔡孟答yīng

给他五十万贯宋钱做本,目的已经达到,事情总算有了好的开端,方进石不禁哼唱了两声方才那几个孩童所唱的童谣,他忽然意识到宝珠就跟在身后,扭头去看了看她,问了一句:“我唱的如何?”

宝珠脸上依旧是冷漠的表情,不过听了他的话,努力挤出了一丝笑意说了三个字:“很好听。”但她身后那个丫头却掩嘴而笑成一朵花了。

方进石抬头看了看天空的太阳,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看到街边墙角蹲着几个懒洋洋的乞丐,方进三麦伸手入怀,将怀中那只狗腿送给墙角的一个乞丐,走了数十步后,到了一处僻静之地,他回头向宝珠道:“如今你已经脱籍成了自由身,你想去哪里凭你意愿,我都不拦着。”

宝珠这才一呆,抬眼望着他道:“你不想要我?”

方进石转过脸去,看着街头的行人,像宝珠这样的女人,对他来说无疑还是充满杀伤力的,他背对着宝珠缓缓道:“像你这样的女人,哪个男人不想要?只是我家中已经有妻妾,我也没有时间陪着你花前月下抚琴唱曲,既然如此,何不还你自由,让你去想做你想做的事,完未完成的心愿。”

宝珠听了他的话,低下头去想想,叹息道:“我……我何曾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方进石转过头来看着她道:“一个人无论地位高低,贫贱富贵,都会有自己的心愿,教坊歌伎也是人,你好不容易才脱籍自由,之后还有大好年华,那才是你以后自己的路。”

方进石说这个话的时候,感觉自己像是个说教的老和尚老学究,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他为何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但是这却是他的真心话。

宝珠微斜着头看看他,像是在思考他这个话是真诚还是假意这么说的,过了片刻才又叹了一口气道:“天下之大,我又能到何处去呢?”

方进石回过头来整整衣带,笑了道:“你若是当真一时没地方去,或是没有想好,就先到我家里去住吧,慢慢再从长计议。”

宝珠没有再说什么,轻轻点了点头嗯了一句,方进石道:“走吧。”

他带着宝珠慢慢走到平江府城的大街上,走了一小会儿,已经离锦线庄的铺子不远,方进石停下来等宝珠跟上来道:“前面有家布庄是我开的,你们去那里挑几件衣服吧。”

宝珠依旧只是点了点头,方进石也不在意她的态度,带着她和那个小丫头一起到了锦线庄。

此时的锦线庄竟然有不少的女客在挑衣服布料,想是方进石的百花会宣传起到了效果,方进石走进店中,看了看店面,就到了后面的帐房,胡掌柜看他到来,忙的迎了过来,方进石也不向他介shào

宝珠的身份,向宝珠道:“你们两个到前面几件挑衣服布料吧,中意什么就拿什么,全都不打紧,我在这里等你们。”

那小丫头顿时面带喜色,毕竟凡是女人都是喜欢挑衣服的,更何况这么大的布庄随意挑选,宝珠平静的道:“我不用了。”

方进石本已坐下,复站起来道:“要不我帮你去挑?”

宝珠微微一窘,急忙对那小丫头道:“你去给我选几件衣服来。”她然后怯怯的望了一眼方进石低下头来,方进石这才满yì

,对胡掌柜道:“这位是宝珠姑娘,以后都是自己家里人了。”

他的这个话说的又清楚,却又含糊不明,胡掌柜一副恍然的样子,然后重新向宝珠行了一礼道:“小夫人好。”

方进石哈哈一笑,也不解释太多,大模大样的坐了下来,胡掌柜急忙去找了另外一张非常干净的新的座位过来给宝珠,胡掌柜又给方进石二人奉上茶水,方进石喝了一口道:“看来今天的生意不错了。”

胡掌柜陪着笑道:“公子没来之时,人更多呢。”

方进石满yì

的点了点头,他在这锦线庄中坐了没有多久,外面有伙计进来报:“衙门里的王主簿在门外问,小公子有没有在。”

这个王主簿就是王雕儿了,方进石一听他求见,就让店伙计请他进来,王雕儿一走到这帐房之中,方进石道:“王主簿怎么知我在这里?”

王雕儿笑答道:“我方才先去的府上,说是小公子一早就出门了,这才来这里碰碰运气,小公子果然在。”

方进石客气的请他坐下,王雕儿看到宝珠,他是认识这位大名鼎鼎的宝珠姑娘的,就道:“宝珠姑娘也在,看来小公子的百花会一开,全平江府城的人都知dào

了,要买衣服布料,自然是到锦线庄的了。”

方进石笑道:“宝珠不是来买布料的,王主簿如果常来,以后会经常看到她在这里的。”

王雕儿哦了一声,然后笑赞道:“小公子真是好福气。”

两个人寒暄说了几句闲话,方进石道:“王主簿是无事不登门,可是那些占城稻米出了什么事了?”

王雕儿欠身道:“那批稻米已经运到了,只是还在码头没有卸货。”

方进石道:“那还请王主簿劳心一下,找个地方存放,明日我请胡掌柜和你一起去把钱帐结了。”他此时得了季长安给的十万五千贯,又得蔡孟应允的五十万贯,直直觉得自己说话都硬气了许多。

王雕儿大喜于色,陪笑着说了些客气话,过了一会儿,王雕儿收了笑容,对方进石道:“王某不才,还有点小事请方小公子帮忙,不知……”

方进石奇怪的道:“王主簿有事尽管说来。”

王雕儿定了一定道:“说来惭愧,总是麻烦方小公子,王某有个同宗堂弟,名叫王贵,还有有几份力qì

,会使几下枪棒之术,想要靠着小可在公门谋个差,只是一来小可位卑职低,二来这公门饭如今也难吃,于是在下就想着小公子门庭广阔,看他能否来给小公子跑跑腿,混口饭吃。”

方进石一愣,这王雕儿居然想把自己的堂弟介shào

到他这里来,方进石其实并不太喜欢和王雕儿这样的刀笔吏混的过于熟络,但是王雕儿既然已经开口了,就不好驳他面子,于是就道:“王主簿见外了,隔天你就带他过来认识一下吧。”

王雕儿喜道:“他此时就在门外等候,我这就让他进来拜见小公子如何?”

方进石道:“也好。”

王雕儿喜悦而去,过不多时就将他的堂弟王贵带了进来,这王贵个头不高,相貌平常,身体看上去很壮实,穿着一身黑布衣服,脚上穿着一双满是灰土的鞋子。

王雕儿带了王贵过来给方进石行礼,方进石忙道:“王兄弟不必多礼。”他这么一走近王贵,就能闻到他身上的酒味,这王贵看上去也是个好酒之人。

王雕儿向方进石道:“我兄弟做过些许日子捕快,也做了几天厢兵乡勇,无奈前几年母亲总是有病需人照看,公家事杂抽身不得,这才做不长久。”

方进石看看王贵道:“王兄弟一看就是勇武之人,也是个孝道之人。”

王雕儿道:“那是自然,如今他母亲已经故去了,再无牵挂,小公子是个贵人,只怕会惹的有些宵小之人嫉恨,小公子以后出门带着他,可安全无忧,平日里几十人近不得他身,很是有些本事。”

方进石听他说这王贵会武,无论这王雕儿有没有夸大,他都有心要留下这王贵了。

他和王雕儿又随意说了几句,王雕儿领着王贵准bèi

起身要离开,临行之时,王贵向方进石道:“在下听说,小公子出大价钱在找一个人?”

方进石一愣,道:“我找什么人?”

王贵道:“我是听东江平号的伙计那里听到的。”

东江平就是周金鹏的铺子,方进石眼睛一亮,正色道:“你有这个人的消息?”

王贵道:“小公子要找的这个姓薛的我不认识,也没有他的什么消息,只是听说小公子之前有个属下姓魏,后来背叛了小公子,这人我十几年前就认得了,不知dào

小公子要不要知dào

他的下落。”

他说的就是魏崇了,方进石万万没想到这人居然认识魏崇,魏崇一生好似总是在背叛,他原就是秀王赵子偁手下,然后卧底到了赵子平身边,后来又背叛赵子平复回到秀王府,由秀王安排保护他的周全,在泗水河边,云奴儿香消玉损,却又全缘自他的又一次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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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节 旧时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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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进石感觉自己握紧了拳头,内心一阵痛楚掠过,他是想起了云奴儿。

他本就是个极重感情的人,云奴儿虽然骗了他,但是方进石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怪罪过她,云奴儿最后的日子里全心全力的讨好他,方进石当然感觉的到,尤其是泗水岸边云奴儿香消玉损,让他重新认识自我,开始真zhèng

成熟起来,他无时无刻的不在想着为云奴儿报仇雪恨,云奴儿的死,成了他心中永远的痛。

尤其是他认为,云奴儿是有机会活下来的,也不应该走那样的路。

方进石走近王贵身前道:“你能带我找到他?”

王贵瞧了瞧他的神情,道:“我数月之前见过他,此时却没有他的消息,不过我自会为公子你留意,一有消息立时会通知公子。”

方进石听了他的话微微失望,不过他也知dào

此事急不得,也要靠着运气,他又重新坐了下来,向王贵道:“那就有劳你了。”

王贵感觉到了他的失望,道:“公子想来也不用等候太久,我有个消息尚不确认,等我确认无疑,找他应该很容易,要不了几天,我必定再来找公子。”

方进石点了点头,王贵跟着他堂兄王雕儿离去,方进石坐下来喝了两口茶水,问胡掌柜的道:“邓安呢,怎么有些日子没看到他了?”

胡掌柜道:“你不是让他在笠泽的府上看着么?应是还在笠泽。”

方进石道:“这里正是用人之际,他倒乐得清闲,马上找人带信让他到这里来。”

胡掌柜的答yīng

了,方进石道:“挑衣服的那个丫头还没有挑好么,又不是以后不让挑了,随意挑几件也要这么久。”

他忽然脾气不好急躁起来,胡掌柜亲自到前面去看看挑衣服如何了,宝珠坐在那里默然不语,也不接话。

很快胡掌柜就提了个很大的布袋进来,宝珠身边的那个小丫头竟然选了一大包的衣服,脸上带着笑意跟着进来,方进石对胡掌柜道:“我走了,记得带信给邓安。”

胡掌柜答yīng

着送他和宝珠三人到了锦线庄店门口,胡掌柜道:“我找个伙计把这衣服送过去。”这包衣服也并不重,方进石住的也不远,他以前觉得自己提着也没什么,但是他现在觉得自己身份不同了,还是让个伙计提着才好,于是也没反对。

他和宝珠站在门口等着,胡掌柜带着一个伙计走了出来,边走边对这名伙计道:“速去速回,等下还要到柜上帮忙。”

这名伙计拿着那包衣服低着头走在后面,一直到了近前才抬起头来,方进石已经认出来,这人就是那个李宝。

李宝见到方进石,弯腰行礼道:“见过公子。”他转头向了方进石身后望了一望,竟然一下子呆住了,怔在当场。

方进石身后就是宝珠和那个丫头了,方进石看李宝神色,微觉得奇怪,回头看了宝珠,只见她望了李宝一眼,就转过头去,方进石看她神色间虽然依旧平和,可是又能感觉她又有所不对,她双手掩在衣袖中,但是露出的三指扣住衣袖沿口,使力扯的整个衣袖又紧又直。

胡掌柜未曾觉察,向李宝道:“怎不向小夫人施礼?做伙计的礼数一定要周全了。”

李宝听了神色又一变,向了胡掌柜望了望,好似确认他说的话一般,他定了一定,向前走了两步向宝珠的站的方位深深的弯下腰去道:“李宝见过小夫人。”

他虽然是在行礼,但是声音却未必大了一些,语调之中竟然有些愤愤之意,胡掌柜道:“见礼就见了,这么大声做什么。”

不待他说完,宝珠已咬牙急步而行,全然不理会方进石等人,也不管什么方向的乱走,不过她走的方向正是去向方进石住的地方,方进石看些情景,心中已然明白了几分,李宝直起身来,双足如钉在地上一样,动也不动。

方进石等了一下,走上前去道:“店中事忙,我自己提着回去就行了。”他伸手去接李宝手中的布包,李宝抓紧了没有松手,也许他还没有回过神来,方进石扯了一下,李宝这才迟疑着松手,方进石接过布包提着,道:“她只是暂住我家中,而且总是比她原来住的地方安全的多了。”

他说的这个话就是给李宝听的,也不管李宝听懂了没有,方进石大步的追着宝珠去了,李宝看了宝珠远去,叹了一口气,此时胡掌柜也看出不对了,对李宝道:“怎么了?”

李宝抬头道:“噢,我认错了人,小夫人太像我一个以前的乡下邻居了,却原来不是。”

胡掌柜见识多,自然也明白了点什么,不过李宝已经转头回到店中去了,胡掌柜摇了摇头,也跟着回去。

方进石追上宝珠的脚步,笑道:“为何走的这么急了。”

宝珠立时停了下来,静静站在当场又不说话,方进石道:“你们认识?”

宝珠依然不说话,方进石道:“我听说这个伙计说起过,他是山东乘氏人,在百花会时,我又听宝珠姑娘说也是山东乘氏人。”

他忽然住口说到这里不说了,宝珠道:“你想知dào

什么?”

方进石道:“不想知dào

什么,只是觉得太巧了,你们纵然认识,也和我无关,你不给我说,我也就不问。”

他说话时看着宝珠的神色,她一脸的严俊,并不接口,方进石一笑,也不催问,反而越过她的身侧道:“走吧。”

他太懂女人了,如果女人想和你说,就会主动给你说的,如果她不想说,也很难问出来的,即使问的出来,也多半有假话虚话,而且这个问题对他来说,知dào

不知dào

一点也不重yào



方进石领着宝珠回到自己住的地方,这个院子虽然不是很大,还是有几间厢房的,他让厨下安排了饭菜给宝珠两人,安顿好了,已经是晚上掌灯时分了,奇怪的是,居然不见黄金绵。

方进石问了一下,说是早早吃过饭,就进房里没出来,方进石走到自己住的房中,打开房门一看,厅堂之中竟然无人,他一直走到床帏处时,才看到黄金绵半躺在床铺上,手中持了一卷书,正在灯下看书。

她散了头发,外衣披在身上,盖了薄被,她看方进石走了进来,合上书本问了一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方进石走近了坐在床头道:“孟大先生请我吃酒,又到铺中看了看,才晚了点。”

黄金绵哦了一声,方进石凑近了些道:“你在看什么书?”

黄金绵道:“一本杂记,名叫《搜神mì

览》,你看过么?”

方进石当然不曾看过,他嘻皮笑脸的道:“你继xù

看吧。”说着却伸手入被,去捉黄金绵的脚来抚,又去挠她脚心,黄金绵吃痒,书再也看不下去了,格格笑着和他闹起一团,连床布幔都给扯了下来。

方进石脱了自己鞋子,跳到床头,在床铺之上将她抱了起来,去捉了黄金绵的脚踝道:“为何你个头不小,脚却不大了?”

黄金绵搂着他的脖颈,低笑道:“我怎么知了?”

方进石呵呵笑了,两人说了一些情话,方进石道:“你一天到晚的不出门,就在看书了?”

黄金绵道:“也做一些别的事了。”她重重的抱紧了方进石,咬了他的耳垂在他耳畔低声道:“在等你,在等你回来。”

万语千言,都抵不过这短短的几个字来,她虽然在看书,却一直在静静的等候他的归来,这是一个感情最最浓烈的女子,在最浓烈的感情阶段,说的最浓烈的情话了。

方进石抱着她躺了下来,拿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黄金绵依偎在他的怀中,方进石去抚了她光滑的后背,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道:“今日蔡孟请我吃酒,临走还送了我一件礼物。”

黄金绵一伸手道:“拿来我看看是什么。”

方进石笑了道:“这个可拿不了给你。”他收起笑容又道:“是个女人,蔡孟给我一个小妾,就是那个宝珠姑娘了。”

黄金绵的脸色变成了一下,脱离了他的怀抱,也不说话,背对着他在他身侧躺下来。

方进石凑近了黄金绵的脸前柔声道:“生气了?”

黄金绵道:“没有。”

方进石捏了她的脸颊使劲让她转过头来,大笑了道:“还说没有生气?”

黄金绵气呼呼的打落了他的手,把被拉过盖在头上钻入被中,方进石定了一定,从背后抱了她,低声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要她的,她暂住这里几天,过几天就送她回老家去了。”

他哄了许久,黄金绵才转过身来,她看了方进石半天,却又主动去抱了他道:“我不是生气你找了别的女子,是生气你得了我才多久,就……”

方进石听了她这个话,心中一喜,忙道:“你放心好了,我若是对这个宝珠有意,就不会让她住这里来了,不是让你心烦也让我自己心烦是么?”

他又哄又保证的,黄金绵很快的就安下心来,方进石虽然说的都是实话,但是也从内心里对自己说,这个时代的女人,真是好哄,比我想象之中简单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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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节 解连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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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头传来三声敲击梆子的声音,在这宁静的夜晚听得分外清楚。

三更天了,方进石睡了又醒,无法安眠,因为不知dào

怎么地,肚子有些不舒服。

等他再一次翻身侧躺的时候,睡在他里面枕边的黄金绵被他惊醒,低语问道:“怎么睡不着了?”

方进石道:“肚子有些疼痛,睡不着了。”

黄金绵半坐了起来问道:“怎么个痛了?”

方进石道:“我也不知,方才还在想着,是不是蔡孟那阴狠小人给我喝的酒中下了毒了。”

黄金绵大吃一惊,急急道:“把灯点亮让我看看。”

方进石不过随口一说,他感觉自己不过寻常的闹肚子而已,加上半夜三更天的,不想闹腾,于是就道:“好像又不痛了,天亮再说吧。”

黄金绵看他不动,掀了被子从他身上翻过,下到桌前点亮了烛光,持烛台到了他身前仔细查看了他的眼白和口舌,又拉过他的手臂去给他号脉。

她之前也跟庆州名医孙棕西学过几天医的,好像她什么都会,什么都懂一些的。

黄金绵号过脉后松了口气道:“不是中毒,可能只是肠胃小疾而已。”

方进石道:“我就说了不用麻烦,天亮以后再说了。”

黄金绵放回烛台到稍远的桌面上道:“那是我的不对了。”

方进石嘻嘻一笑:“我会这么没良心么?”他跟着伸手去握了黄金绵的手道:“你这样光溜溜的最好kàn

了。”黄金绵一急之下,只着了贴身小衣披套了衣服下床来,此时听他称赞,笑骂了道:“要死的还笑,冷死我了。”

此时已经中春,天气已不算太冷,再加上室内暖和,还受的过去,方进石掀起被子一角道:“那赶紧爬进来。”

黄金绵却坐在床铺上穿好了衣裤,道:“起都起来了,还睡什么,我给你煎副药服下,很快就好了。”

方进石不欲在大半夜的折腾,奈何拗不过她,只得同意了,黄金绵去到厅堂去烧了小茶炉子,放了草药进去,然后拿了一个小石臼进到卧房中来,对方进石道:“你能睡着就睡一觉吧,我煎好了叫你。”

方进石道:“睡不着了,和你说说话,对了,一定是今天在蔡孟那里吃了不熟的狗肉,闹的肚子。”

黄金绵低低笑道:“明知不熟你还要吃,怪得了谁了。”她去取了很一小片白色的石片样子的东西,放在石臼中的轻轻的捣碎成粉末,方进石道:“你捣的是什么,好像是片石头。”

黄金绵道:“就是石头,是矾石,虽是石头,却也是药材。”

方进石呵呵笑了道:“我名叫进石,你就给我吃石头治病,好巧。”

黄金绵莞尔一笑道:“那我病了,不是得要吃黄金?给我吃金子,你舍得么?”

方进石道:“别说黄金了,就是把我吃了,我也舍得。”

二人说着笑着,方进石也不觉得肚子痛了,黄金绵服侍他喂他了药,天都快亮了,黄金绵打了个哈欠道:“好困。”

方进石心痛的道:“那你上来睡一觉吧。”

黄金绵除去鞋子,隔着被子伏在方进石的胸膛,嘻嘻笑了道:“爬在你身上真是舒服。”

方进石哈哈笑道:“我才舒服呢,你真能干,又能作文作画的,还会看病。”

黄金绵格格笑了道:“还能陪你睡觉呢……”说着笑着卷了被子到了床里,方进石伸手抱了她的肩头,和她调笑了片刻,黄金绵就沉沉的睡着了。

虽然折腾了大半夜,方进石却并不觉得困,他躺了一会儿,起床去洗漱吃过早餐,想着过去看看宝珠,却又觉得还是算了,让家里的一个老妇人给她主仆送了早点过去。

方进石觉得肚子已经好多了,想起昨天蔡孟许他的五十万贯宋钱来了,这事要通过四海钱庄,得和季长安商议一下,于是他就带了个常随的伙计,到了四海钱庄。

生意人讲究的利早,此时的四海钱庄已经有不少的商贾前来,或转换银钱,或抵押收钱等等,方进石迈步走进四海钱庄,就有伙计迎上前来招呼他。

他来过几次,加上季长安早有吩咐,伙伴们都已经认得他了,方进石问道:“季掌柜的可在?”

招呼他的那个伙计道:“回小公子,季掌柜的一大早就出门去了,去了府衙银库,说是有个尊贵的客人需yào

金块兑换铜钱。”

方进石点点头,季长安身为这么大的四海钱庄大掌柜,确实很忙,那伙计道:“要不小公子到楼上先喝杯茶?”

方进石道:“稍候再上楼吧,我这里有三根银签筹,你替我准bèi

一下,等一下我让人来拿钱。”这三根银签筹就是上次季长安许他的十万贯里面的三千贯,锦线庄虽然开门做生意,已经有了赚头,但是日常开销总还是需yào

一些的。

这本是小事,那伙计接过方进石的银签筹,到了后面办了文书,拿了盖了红印的文书回来道:“还请方小公子签个花押。”

方进石提笔在后面签了个押,他写字的时候,那伙计道:“小公子也去做个印信,以后就方便多了,只需孟大先生同意,钱庄留个底稿,以后无需小公子亲自前来了。”

方进石记在心里,签好名以后,将笔交还给伙计后道:“可以了么?”

伙计笑答:“还需大掌柜用印才行,不过若是小公子急用等不得季掌柜回来,小可去楼上请富掌柜的盖个印信也成。”

方进石随口问了一句:“富掌柜的是那位?怎么以前从来没听说过。”

伙计道:“这位富大掌柜是杭州府分号的大掌柜,今早也正巧来找季掌柜,在四海钱庄,除了季掌柜以外,就是这位富大掌柜了。”

方进石听了这伙计的话,感觉有必要结交一下这个富掌柜,他取过伙计手中的文书道:“我自己去找富掌柜盖印信可以么?想顺便认识一下。”

伙计笑答道:“自然可以了,这位富大掌柜大号富之荣,我为你引路。”

方进石道:“不用,我自己去找他就是了。”他上过二楼几次,轻门熟路的,这二楼本就是只招待贵客和自己人的,此时只有两个人坐在二楼堂屋中。

靠门坐的这个人已经有些年纪了,身着朴素,手边桌面上放了一个布包,隐隐可见里面装的书本帐册及一个算盘,靠里有个人衣着极为华贵,肥肥的脑袋吃的油光发亮,手拿了一碗精致的小杯正在细细品茶,手指上金光闪闪的金戒指显示出这个人身价不低。

方进石判断,那个年老的一定是个帐房先生,胖的必然是富之荣了。

方进石陪笑了走了过去,道:“敢问两位谁是富大掌柜?”

两人一齐抬头看了看方进石,胖子淡淡的道:“你找他何事?”

方进石上前呈上文书道:“想请富大掌柜盖个印章。”

那胖子放下茶杯,斜斜的上下打量了他然后道:“富大掌柜刚刚下楼去了,你到楼下找一找。”

这一下出乎方进石意料之外,原来这胖子不是富之荣,方进石收了文书道:“那多谢告知,我再去找找。”

他下到楼下,对方才那伙计道:“富掌柜的下楼来了,你帮我看看他去了哪里了。”

这伙计惊异道:“我一直站在这里,富掌柜的没有下楼啊,楼上没有人了么?”

方进石道:“有一个年长的,还有一个胖子在喝茶。”

伙计道:“那个胖的就是富掌柜啊。”

方进石听了,心头顿时火起,这富之荣实在可恶到极点,摆明了就是要耍戏他,那伙计也感觉有些不好,主动试探着道:“要不,我拿上去?”

方进石压了压火气道:“不用,我等季掌柜回来,我上楼去等,给我找杯茶来。”他卷了那文书,大步重新上楼来,心中虽然窝火,但他脸上却尽lì

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样,大模大样的坐到了那个胖子富之荣右首的空位置上,理也不理二人,把那文书摔到桌面上,翘腿等着那伙计给他送茶来。

富之荣看了看他,然后竟然笑了道:“方小公子是吧,久闻大名了,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

方进石看都不看他一眼,崩出两个字来:“不敢。”

富之荣哈哈一笑道:“小公子莫不是真生气了吧,富某不过是和小公子开个玩笑,逗个乐子,富某这里向小公子陪罪了。”

方进石道:“原来我一进来你就知dào

我是谁了。”

富之荣笑道:“小公子进来时,伙计招呼你我就站在窗前,富某这样不过是想让小公子对我印象深一些,提携属下时也会多想想我来。”

他这话虽然笑着说的,语气中也不乏献媚之词,但是方进石听来,却句句都是反话,富之荣能做到这位置,自然不是平泛之辈,为人处世圆滑世故才是道理,但是他好像丝毫不想给方进石这位上峰一个好印象。

能让他这么做,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铁了心的会认为方进石很快的就会倒掉,不是依攀的对象,而且是个马前卒,蔡孟碍于身份不好说什么,不便说什么,他却不会有这个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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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节 小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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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之荣拿起方进石摔在桌面上的文书,上下看了看道:“小公子只取这点钱用,够用么?”

方进石没理他,富之荣主动的从怀中拿出一方小小的印章出来,向他那跟随帐房示意,那个帐房先生从布包中取了印台,富之荣在文书上盖了一个印章,拿走交给那帐房道:“你去交给柜上。”

帐房先生拿了走下楼去,他主动示好,方进石也不便过于给他脸看,就说了句:“多谢富掌柜了。”

富之荣微笑道:“都是份内之事,小公子客气了,对了,听说小公子最近开了家布庄?”

方进石道:“是有这回事,富掌柜放心,我一定会按四海商号的规矩办的,不会墨了蔡驸马的钱的。”

富之荣微微尴尬的道:“这是哪里话,富某不过是想有空到小公子布庄上挑几块布料而已,小公子是上峰,富某怎敢多嘴多舌乱说话。”

方进石道:“富掌柜有什么话都可以说。”他不再说什么,低头去喝了一口茶,从这简单的几句话和富之荣的所作所为来看,这人都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

两人闷头坐了一小会儿,气氛有些尴尬,不过很快楼下就有人喊了声:“季掌柜的回来了。”

过不多时,楼梯处响起脚步声,两人走了进来,当前一人是季长安,后面的却是那个波斯王子里卡安,他汉名叫王安。

季长安进来就道:“两位久等了,方才陪着里卡安王子去了趟衙门,实在抱歉。”

富之荣道:“谁都知dào

季掌柜事忙,多等一下也是应该,我正好和小公子好好认识认识了。”

季长安向方进石望了一眼,这一眼颇有深意,然后道:“小公子陪着里卡安王子喝茶,我和富掌柜有些公事要商议一下,很快就回来。”

方进石点头答yīng

了,季长安就和富之荣到了楼下去,跟着一起出门而去。不久又有伙计送上来好茶,方进石看看这波斯王子,心想:“不知dào

这波斯王子自己知dào

不知dào

,他买的宝珠已经被蔡孟又做了人情送给我了。”

他正在想呢,里卡安王子喝了口茶道:“好茶,真是好茶。”

方进石道:“王子对中原的茶也有品鉴?”

里卡安王子道:“不敢,我十岁起就开始习惯喝中原茶了,家中也常备一些,不过却只会喝,不会品鉴。”

方进石道:“王子的商船回去可装载茶叶?”

里卡安王子道:“是有一些同,不过数量很少,最多的是陶瓷,中原的瓷器在塞尔柱王国是名贵的东西,茶叶却并不太多人喜欢。”

方进石道:“那王子一船回去,可以赚很多钱了。”

里卡安王子却叹了口气道:“是可以赚一些钱,只是长久以往,波斯的金银珍珠宝玉源源而来,总有穷尽之时,总是大大不妙,但却又无可奈何,止不住。”

方进石听了一愣,心中对这位波斯王子顿时起了敬意,要知dào

波斯王子所提的,就是国际贸易中的波斯对中原王朝的贸易逆差,也就是出口入超,这长期对波斯是不利的,中原王朝用泥土等原材料烧成瓷器,换回来金银玉器,实在是大大占便宜了。

这位小王子能看出这一点,实属不易。

方进石笑了道:“那小王子来时,也把波斯的一些货物装上船只,运来卖掉,不是可以平了么?”

里卡安王子叹气道:“谈何容易,只能运一些香料等才能卖的掉,不过只是杯水车薪,波斯的货物,中原人不喜欢。”

方进石听了心中一动,他装做不经意的道:“听说波斯的弯刀不错,里卡安王子不妨运些过来试试看。”

里卡安王子马上道:“小公子说笑了,除非是官府采买,其他人等谁敢大批买武器进来?弯刀我有,穿刺斧也有,只是无人敢要。”

方进石听了好奇道:“穿刺斧是何物?”

里卡安王子道:“是波斯的一种锋利的斧头,可以砍穿铁甲的斧头。”

方进石马上道:“王子可有实物?能否让在下开开眼。”

里卡安王子笑了道:“这个好说,我船上就有,回头让人送一个到府上,可说好了,这斧头砍柴可不好用。”

方进石也笑了,这里卡安王子很容易沟通,而且为人直爽,是个可交的朋友,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里卡安王子道:“中原的茶是越喝越深,一天不喝就觉得不好了。”

方进石道:“茶好,水也要好才行,何时有空我请王子到寒山寺后的云庄喝茶,那里是山泉水,茶更有味道。”

里卡安王子点了头,望了望茶水,道:“我小时家中贫寒,波斯又多时贫水沙丘之地,喝的水都是浑浊的浊水,那里的水都是苦涩味道,何曾想过水还会可能如此醇香。”

方进石默默的不说话,里卡安王子又道:“少年时就想着,我一定要找到一种可以让浊水变成清水的方法,造福乡里,只是时值今日,才知是空想,浊水就是浊水,如何能变成清水来。”

方进石道:“里卡安王子也不必过于着急,浊水变清水,并不是没有可能。”

里卡安王子一扬眉头,急声道:“你有办法?”

方进石结巴了道:“这……容我……好好想想……”浊水变成清水并不难,过滤蒸馏就是了,但是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并不太实用,最好的办法就是静水剂,但是这静水剂主要成分是什么,怎么做成的,方进石却完全不知dào

了。

里卡安王子看他神情,失望了道:“那……小公子帮我多多留意,若有办法,无论花多少钱,我也愿意。”

方进石点头答yīng

,忽然他又想到了一条,于是道:“我有一办法,不知dào

灵不灵。”

里卡安王子道:“什么办法?”

方进石道:“先试给王子看看再说。”他去到门口叫了个伙计,让他准bèi

一盆浊水,然后又拿了纸开了个药方,让伙计到药铺中给他买矾石回来。

伙计买了矾石回来,方进石把它捣碎了,洒在了浊水盆中,然后对里卡安王子道:“我们先喝一会儿茶,看有没有用。”

矾石经过提纯就是明矾,明矾除了可以入药以外,还可净水,这在初中化学就可以学的到的,方进石今早吃过黄金绵给他的矾石,知dào

了矾石是什么样子,方才就想起它来了。

不过这矾石没有经过提纯,方进石也不知dào

效果如何,里卡安王子却拿了茶水,蹲在水盆着盯着看,方进石笑道:“王子也不必太着急,这个很慢的,须很久才成。”

这矾石果然有效,浊水里的脏物慢慢凝结沉淀,水慢慢变清,里卡安王子蹲的脚都麻了,才想着把凳子移过来坐着看,方进石暗暗好笑,也是由他。

过了许久许久,到了中午了,盆中水已经比较清澈,里卡安王子才站直了身子,活动了筋骨道:“小公子这法子真好,这药是何物,我愿重金求之,小公子只管开口就是。”他财大气粗的,又是急求之物,要个大价钱也是应当的。

方进石呵呵一笑,直接拿了那药方道:“这东西叫做矾石,平常药铺都有卖,小王子找药材商人买就是了,你我朋友之间,一个小小的法子,还要什么钱了。”

里卡安王子听他说竟然不要钱,站直了身子道:“多谢,就凭小公子这句话,你这个朋友我是认定了。”

方进石一下子心情开阔起来了,先前给富之荣搞的一肚子气早就一扫而光,这里卡安王子虽然相识不久,但是已经可以感受到他的直爽厚道,重信重义。

里卡安王子道:“小公子,时已中午,我请小公子吃酒去。”

方进石道:“在下还有事等季掌柜的,还是改日吧。”

里卡安王子急于想回去试验一下这矾石的功效,就告辞回去了,方进石看他急风急火的去了,忽然想起,还没有给他说,宝珠已经在他家中的事,不过好像对于里卡安来说,这个一点也不重yào

的。

里卡安王子刚走,季长安就回来了,他是一个人回来了,富之荣并未一起回来,季长安连说抱歉,公事繁忙,一直到现在才办完,方进石道:“时间正好,我们到外面喝几杯如何?”

季长安答yīng

了,二人出了四海钱庄,向西走了百余步,这里就有一间不大不小的酒楼,名叫“松下居”,季长安是熟客了,当先而入。

方进石一走进来,听到有人喊了声:“方公子,真是好巧,在这里遇到你。”

方进石抬头望去,正是史浩,他正一人坐在堂中桌前,桌面上空空,也是刚来等上菜呢,方进石冲他点点头道:“史公子,幸会幸会。”

史浩道:“相请不如偶遇,一起来喝几杯如何?”

方进石和季长安难免有些关于蔡赵两府纷争的隐密话要谈,本不想外人一起,不过他既然这么相请,方进石也不善于拒绝别人的好意,只得道:“好吧,季掌柜,我们一起喝几杯如何?”

季长安道:“那一起去楼上雅座吧。”于是三人一起,到了楼上找了个雅间坐了下来,这里僻静,少有人来,远眺之下,风景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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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节 妄议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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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坐下,史浩向方进石二人道:“二位要吃什么,尽管叫来,我今日请客。”

方进石知dào

其实他也并非是个有钱的主,而且如今对他来说,一餐酒饭实在算不得什么了,就对季长安道:“这位是我朋友,今日就让我来做个东好了,季掌柜在这里人面熟悉,你来点吧。”

季长安也不和他客气什么,就叫了伙计上来,点了几样平常的小菜,史浩客气几句,也就罢了。

酒菜很快端了上来,三人喝了两杯以后,史浩道:“我正寻思着找你呢,却巧在这里遇到了。”

方进石停下杯子笑问:“找我?有特别的事么?”

史浩道:“上次在百花会上,我向你提过,看能否在你的商号中给我找个帐房先生什么的,你可记得?”

方进石道:“你当真?”

史浩道:“自是当真了,若再不找些营生来做,祖上那些家业都让我给败光了。”

方进石哈哈一笑了道:“这是一个原因,只怕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你已经听说宝珠姑娘被送到了我那里了,是吧。”

他不过是句玩笑话,史浩当即就涨红了脸,将手中酒杯重重在桌面上一放,酒水洒出,溅了一片,史浩推开凳子站了起来怒了道:“姓方的,怎地如此辱没人……”

方进石道:“怎地就辱没你了,不过是说笑而已,你怎么地就当真了。”

史浩怒气冲冲的道:“我自幼就读圣贤书,深知礼义廉耻,不错,之前我是仰慕宝珠姑娘的容貌和琴艺才华,那是她在教坊勾栏之时,如今她已经从良做了你的小妾,我若是还有什么非份之想,那枉读了这十几年的圣贤书,这等寡廉鲜耻别说做了,想想都觉得辱了我的名节。”

方进石看他激动,站了起来道:“方才真是说笑,言语不当,你别见怪。”

史浩道:“读书人的名节,比性命还要重yào

,此事能说笑么?”

方进石道:“好吧,下次不再说这种玩笑话了。”

季长安见状,也劝道:“不过是误解而已,史公子何必太过计较了呢。”

史浩呆了一呆,又坐了下来,停了一下竟然道:“方才是我太过激动了,见谅见谅。”他态度转变如此之快,连方进石也有些诧异,笑道:“你这一激动可吓到我了。”

史浩转了而笑道:“想想也是,谁听你说话的口气,都知dào

是个玩笑话,我一时却想不到,何况我还有求着你呢。”

方进石道:“史兄何必说这个求字,我那里正缺少人手,你若肯屈尊委屈,我不知有多高兴呢。”

史浩道:“那就是你答yīng

收留了,那我何时可以去?”

方进石道:“若是你有空闲,那就越快越好了。”

史浩道:“好吧,明日一早我就去你布庄里找你。”

这事就算这么商定了,三人又喝了几杯,史浩又道:“有些话我想要说在头里。”

方进石问:“什么话?”

史浩道:“前段时日里,秀王曾举荐我了两个去处,我都没有去,但今日我为何老着脸皮来寻着你,想在你铺子里做活,你道是为何?”

方进石望了望季长安道:“这我就不知了。”

史浩道:“因为前些日子我才得知,四海商号背后的靠山竟然蔡驸马和郓王爷,怪不得事事都是惊天的大手笔,有这么硬的后台,天下间还怕谁来……”

方进石道:“事实可能并非坊间相传的那样,那两位大人物根本就不会过问这些事的。”

史浩道:“我知dào

两位都是出身于郓王府,都是郓王爷的人,如果有机会,不知能否引荐一二。”

方进石和季长安这才明白,这个史浩竟然是这个目的,这人消息也竟然如此灵通,实属不易了。

方进石想了一想才道:“郓王爷久居汴梁,只怕少有时候会来这淮东之地,若当真有机会,我会替你安排。”

史浩听了,站起身来深深的向他躬了一躬,恭敬的敬了一杯酒道:“那就先谢引荐之恩了。”

方进石笑了道:“事成不成还不知呢,再说了,郓王爷用不用你,更是不知。”

史浩道:“这个全在个人命运,谁也怪不得谁。”他静坐片刻,却走到门口关好了雅间的房门,方进石正奇怪他这个举动呢,史浩站起来道:“史某不才,斗胆妄谈一下天下之势,权当酒间笑话,做不得真。”

他这话说的好怪,方进石知dào

他想妄议国事,又不想担责任,说的推脱之辞。

史浩整整衣衫,然后开言道:“如今天下之势,辽朝基本已经消亡,年前之时,我说只怕还要数年,为此事还和你争议,没想到辽朝败的如此之快,这一点上,我真不如你,史某拜服至极。”

方进石笑答:“我也不过是胡说,没想到真说对了。”

史浩又道:“如今宋金虽然和盟,但是金国狼子野心,实在让人放心不下与之结盟,长久和好。我之所料十年之内,金宋必有大战,我大宋军队,除西北各路军队,及燕涿各路以外,都是久疏战备,令人着实担心,若是这十年之内不能励精图治加紧战备,那我大宋危矣。”

方进石点头道:“史兄高论,道理自是如此。”

史浩压低声道:“若是有一天,官家驾鹤仙游,那么谁能继承大统?”

方进石见他忽然抛出这样大的问题,不自禁的也向外面望了望,又看了看季长安,才回答道:“自然是东宫皇太子了。”

史浩道:“可会有机会生变数?”

方进石看着他道:“听说曾经的定王被立太子已经有五六年之久了,会有什么变数?”

史浩道:“我听说当今官家并不特别喜爱太子,最喜爱的莫过于三子郓王爷,不知真假。”

方进石道:“禁宫之内的事,谁也不知。”

史浩道:“若是传言不虚,郓王爷就是这其中的变数了,郓王排行第三,二哥早殇,若东宫有变,郓王爷次序排行为首,是为一利。”

方进石又看了看季长安道:“我等平常百姓,还是少议论这些皇储继承的大事为好。”

史浩却道:“方公子怕什么?此间不过私人小谈,称不上妄议皇储,郓王素有才,科举试第都能高中榜上三甲,人人皆知,此为又一利。”他全然不顾方进石劝阻,继xù

说了下去,方进石看他谈兴正浓,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史浩接着道:“郓王爷曾历任奉宁、镇安、镇东、河东、宁海等等十一路军节度使,如今仍是镇雄军节度使,自大宋开廷立朝以来,只怕也是少有,且不说这么多军队全都支持郓王爷,至少也比那从不出京师的太子在军中有威望的多吧,此又是一利。”

方进石道:“郓王爷的利再多,但太子就是太子,王爷就是王爷,若非官家废立,朝中百官同意,这个事实是更改不了的。”

史浩道:“官家是否废立皇储,是也难说,但是谁又能担保,不能再来一次陈桥驿呢?”

方进石听了史浩的这个话,知dào

再也不能和他说下去了,宋太祖赵匡胤陈桥驿兵变,夺了后周柴宗训的权做了皇帝,史浩的意思竟然是想让赵楷通过兵变夺权,此话若是让外人听去了告发,决非同小可。

方进石忙道:“史兄高见,不过此话就此停住,吃菜吃菜,莫让菜都凉了。”

史浩哈哈一笑,拿起杯来一饮而尽,然后道:“这些话也是和两位说说,别人我怎会乱说?哎……忽然间头好痛了,贪几杯酒就醉,说的什么话都不记得了。”他方才还好好的,现在却扶着墙壁脸上发红,马上就好像喝多了一样,以他天天到酒楼畅饮的酒量,绝对不会如此。

方进石关切道:“史兄要不要紧?”

史浩双手拉了拉领口,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道:“今日忽然有点酒量不济,我这就失礼不陪两位尽兴,先行告辞了。”他打开房间,从楼梯迈着重重的脚步走下楼去了。

等他走了一会儿,方进石回头对季长安道:“我这个朋友今日好奇怪,可能是科举不第刺激到他了。”

季长安却道:“我看此人眼光独到,聪明绝顶,是个相材,他说的话虽然大胆,但未必没有道理,也算准了我们绝对不会到处乱说。”

方进石道:“我也知dào

他确实有点本事,要不我也不会想着让他来帮我。”

季长安道:“这人可用,但却不可重用。”

方进石讶然道:“这是何意?”

季长安道:“就是方小公子尽可大胆的用,但最好不要引荐给郓王爷,否则不指定会惹出什么天大的乱子来呢。”

方进石点了点头道:“我自有分寸。”

季长安道:“此人是有几分头脑,但急于冒进,做事不够周全,这也是最致命的弱点,小事罢了,大事若出了差池,那可是不知能害死几千几万人,小公子和他年纪相仿,做事可不知比他沉稳多少倍呢。”

方进石哈哈笑了道:“自己人,不用这么吹捧我了。”

季长安也笑了道:“季某说的都是事实,非是刻意奉迎。”他慢慢收了笑容道:“其实他方才说了郓王爷的几利,却没有说最重yào

的一利。”

方进石问:“什么利?”

季长安道:“如今朝中大臣,文臣以蔡家上下,武将以童贯为首,尤其是户部尚书王黼尤为积极,这些人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们都希望郓王能够继承大统,有朝中这些权臣支持,才是郓王爷最重yào

的利。”

这些事情,方进石做为一介草民,平日就舒服的自己过个小日子,想都没有想过,方进石道:“莫非赵三哥也有意?”

季长安微微一笑道:“九五至尊之位,天下哪一个不想,小公子和赵三哥相熟,其实更应该比季某清楚才是,蔡驸马开办四海商号,赵三哥初时下不定决心,以他王府之力,自不缺钱,若是想办大事,手中没有属于自己的大笔的钱粮,是办不了的,这也许是赵三哥最终不怕别人说道,下决心办商号的重大原因了。”

方进石听了,一下子感觉之前看错了赵楷了,他一直只是觉得赵楷为人还算公允正直,尽管书生意气重了,却从来没想过这一重,想想也是,赵楷出生于帝王之家,又不是像徐王赵棣那样只喜欢声色犬马,怎么会如此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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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节 穿刺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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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进石道:“这么说来,赵三哥这担子压得我们实在太重了,商号要是办的砸了,这中间的利害关系就太大了……”

季长安自信的道:“有你在,此事就决砸不了,小公子就放心大胆的去做就是,无论惹出什么事来,背后有郓王爷撑着呢,这里虽然蔡府的人比我们多,势力好像也强了些,可是实质上郓王府比蔡府不知要强多少倍,若以后当真郓王爷坐上了那个位置,小公子可是大大的功臣。”

方进石忙得道:“功臣不敢当,只要不负赵三哥所托,我就心满yì

足了。”

季长安道:“街头有童谣歌,打了桶,泼了菜,便是人间好世界,若真是打倒了童贯,扳倒了蔡家,赵三哥就永不可能坐上那个位置,太子从不和大臣过多来往,天天闭门不出,丝毫看不出有治国之才,纳人之德,真登基做了官家,必然有别的一样的蔡童之流涌现,这也未必就是百姓之福,朝廷之福,郓王爷利用蔡童的势力登上帝位,以后必然会出手清理,才能真zhèng

的算是打了桶泼了菜。”

方进石听了季长安的这番话,才想到前几天听到的童谣是这个意思,桶就是童贯,菜就是蔡京为首的蔡府,包括此时的丞相蔡攸,他低下头去想另外一个更重yào

的问题,若是赵楷取代了太子赵桓,那么是否就能抵挡住金国女真人的铁骑?

赵楷尽管也是一往的书生意气,做事迟疑犹豫,不够决断,但是他至少为人仁厚,以现在的大宋王朝来说,已经是最可能成功,也最好的人选了,他总是比徐王赵棣,康王赵构,信王赵榛强的多了。

宋徽宗儿子他们这一辈的人名中,全部都带了木字旁。

方进石还在沉思中,季长安道:“郓王爷前段时间派往淮东来一个府内总管,前来采买礼品送给太子做生辰纲,这总管忽然得了急病,怕是误了郓王爷的事,因而请我代他上汴梁城一趟,交付了这生辰纲,不知公子有没有什么东西要带到京城的?”

方进石惊讶道:“季掌柜要上汴梁?不知何时动身?我没什么东西要带的。”

季长安道:“越快越好,太子的生辰已近,怕是误了时辰,明天就走。”

方进石道:“季掌柜要去多久?蔡孟应允了我五十万贯宋钱做本钱,还想着季掌柜能早些给我准bèi

准bèi

呢。”

季长安低头想了一下道:“只怕要去一月两个月时间也是未知,四海钱庄只怕一下子也拿不出这五十万贯宋钱出来,须得等些时日,不过你可以分多次取出来,这样好了,明日上午你到钱庄来,一起把文书做好了,就不怕拿不到钱了。”

事情也只能这样了,一年的时间还很久,方进石也不用一下子把五十万贯都全部拿在手中,季长安让伙计把这松下居的掌柜叫了过来,对方进石道:“其实这家酒楼也是郓王的,小公子若有什么书信交到汴梁城去,交给这李掌柜的就可以了,包管比军中的四百里飞马加急还要快。”

方进石看了看这胖胖的李掌柜,说了句:“那以后就有劳了。”

李掌柜道:“都是为郓王爷效劳,如何谈的上这个劳字。”如此看来,郓王府对于来淮东办事,也并非是全无准bèi



方进石和季长安一起走出松下居酒楼,临分别时,方进石问了一句:“不知dào

郓王和太子相处的关系如何?”

季长安道:“外表毕恭毕敬,实则……不为外人道也。”

方进石哈哈一笑,此话题就此打住,他别了季长安,看看时间还早,就信步去了锦线庄看看,一走近绵线庄的门口,方进石就吃了一惊,只见锦线庄的门口,站了四名身背弯刀的大胡子壮汉,这四人身材魁梧,眼窝深陷,不是中土人士,他们双目不停的观察着来往的行人,让人感觉这些人浑身透着一股狠劲,看到他们都想远远的躲避。

方进石从他们身边走过,迈步走进锦线庄中,这四人也不并不说话,只是他们这么一站,再无一个想买布买衣的客人进入了。

方进石惊疑的走进绵线庄,抓住一个走过的伙计问:“门口的那四个人是怎么回事?”

这伙计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怎么,有些结巴的回答道:“在……在胡掌柜帐房里……”

方进石放开他,走进了胡掌柜的帐房,一进到房中,就看到一个外邦女子大大方方的坐在他平日来坐的凳子上,胡掌柜正一头焦急出汗的向她说话。

这女子方进石也看不出到底有多大年纪,不过应该看起来不会太大,肤色虽然有些黑了,但是容貌还是很好kàn

的,她穿了一身汉人女子平常穿的衣服,但是发式和脖子上戴的大串的珍珠却完全和汉人女子没有一点相似的,她的衣领显得宽大,脖颈处能看到淡蓝色的纹身花纹。

胡掌柜一看方进石进来,当即住口,方进石道:“这是怎么了?”

胡掌柜的道:“这个女子,一进来就乱走乱闯,好像在找人,也没有人听懂她说什么,闹了小半个时辰了。”

方进石问:“门口的四人是她带来的?”

胡掌柜道:“正是,这都没法开门做生意了……”方进石转头向这外邦女子道:“你要找人?”

这女子也看出来,方进石是个主人,就站起来走到近前,双手比划着说话,但是方进石支起耳朵来听,也听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那女子也有点着急了,比划的手势更多,方进石内心叹了一口气,去向一个伙计招了招手,让他到四海钱庄中找会说会听外邦话的翻译过来,四海钱庄时常也有外邦商人前来,是以也配备了几名通晓外邦语言的人才。

方进石和这女子又问了几句,最终放qì

和她沟通的念想,好在四海钱庄的那会说外邦话的翻译很快赶到,这女子一听他问话,马上转头向这人说了半天。

等她停下来,方进石才有空插话问这伙计:“她说的什么?”

这人道:“她说她是波斯公主,来这里找一句伙计,叫李宝,她说她和这李宝是一起坐船从波斯来的。”

方进石听了她是波斯公主,马上让伙计问,她是否认识里卡安王子,原来这女子是里卡安王子的妹妹,名叫塞琳卡。

方进石挠了挠头,让伙计问她找李宝做什么,那伙计问了后,当即眼珠都鼓起来了,然后向方进石转述道:“她说她要嫁给李宝。”

方进石不由的笑了笑,问胡掌柜道:“李宝呢?”

胡掌柜道:“今日让他去城外的粮仓去了。”

方进石还让王雕儿买下了七千贯的占城稻米,也要派伙计前去照看的,方进石想了想,让胡掌柜一方面派人前去找李宝回来,一方面又派另外一个伙计前去找里卡安王子。

这李宝看起来貌不惊人,日常也看不出有什么本事来,但此时看来,此人也并非一个普通伙计那么简单了。

里卡安王子不一会儿就到了,但是李宝却始终不见踪影,里卡安进到锦线庄时,脸有不悦之色,他向方进石随意打了个招呼,就和塞琳卡公主没说几句话就争论起来了,两人语速很快,除了那位会听波斯话的伙计以外,别人谁也不知两人在争论什么,里卡安越说脸色越不好kàn

,塞琳卡也丝毫不惧,两人争论半天,塞琳卡转头向外急走,大步出门而去,那四个壮汉也跟着她走了。

里卡安王子向方进石苦笑了一下,说了声:“见笑了。”再也不解释太多,跟着出门而去,方进石问那个会听波斯话的伙计:“他们吵什么?”

那伙计道:“波斯王子让这女子跟他回去,这女子不肯。”他虽然只说了这一句,方进石就猜到了八九分,一定是这塞琳卡公主看上了李宝,里卡安王子不同意,才发生了争吵。

方进石让人送这个四海钱庄的伙计回去,胡掌柜道:“那李宝看上去也没什么,竟然惹得这波斯女子万里而来。”

方进石道:“人和人之间,当真也是难说的很。”

胡掌柜道:“公子看要不要把这李宝辞了……”

方进石知dào

这胡掌柜一来不想招惹是非,二来也考lǜ

到宝珠的关系,方进石摆手道:“不忙,且先看看再说。”

他当晚回到家中,问黄金绵关于宝珠的事,黄金绵自己都是一个大门不出的人,宝珠更是连房门都不出来,黄金绵根本就没有见过她,她纵然有点好奇,也不太愿意去招惹宝珠。

方进石也没想管太多,只是让人按时给宝珠主仆两人送饭送衣而已,第二天一早,方进石早早出门,去到四海钱庄找季长安,办好了五十万贯的文书,季长安道:“公子你也去做一个印章才是,这样就方便多了。”

方进石想想也是,从四海钱庄出来,方进石找了当地的刻印大匠做了一方带有暗记的图章,顺便去了锦线庄看了看,邓安已经到了,连史浩也前来帮忙,方进石一下子有了人才济济的错觉。

安排好二人的工作,方进石顺便问了一下李宝,他昨天前去城外粮仓,竟然再也不见了,方进石只是让人留意,也没多加去想去管。

晚间回到家中,黄金绵坐在厅堂等他,见到他就说:“今天有个人送来一件奇怪的礼物。”

方进石奇怪问:“什么礼物?”

黄金绵拿了一个白布包出来放在桌面上:“是这个,一把斧头。”

方进石打开布包,里面一把闪亮亮的奇怪的斧头呈现在面前,这斧头木头做的柄杆并不太长,斧刃口尖而薄,阔面只有一寸三分,入手并不太沉重。

这把斧头一看就不是中原形制,方进石知dào

这是上次他向里卡安提起的,向他讨要一把波斯的穿刺斧来看,这斧头一定是里卡安派人送来的。

不过这斧头样子虽奇,但是方进石却失望了,他实在看不出这斧头有什么奇异厉害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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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节 宋辽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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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进石把这把奇异的斧头放回到布包中,然后道:“我以为这波斯的穿刺斧有何厉害之处呢,如今看来,也是寻常。”

一旁的黄金绵道:“这把斧头之锋利,堪比刀剑,怎会寻常了?”

方进石奇怪道:“你怎么知dào

?”

黄金绵道:“你看这布包都割成这样子,当然锋利了。”方进石这才注意到,几层厚的布包全被割破,斧尖都露了出来,斧头不比刀剑,多用于砍劈,刃口能做成这般锋利,也实是不易。

方进石自语道:“也不知季掌柜上汴梁城,已经走了没有。”

黄金绵道:“你想要把这斧头带到汴梁家中么?”

方进石笑答:“带家中也无用处,我想送给宋钱瞧瞧,这穿刺斧可有借鉴之处。”他还记得那位巧手匠人宋五哥,自己虽然不太懂制做武器工艺,但是宋钱却懂。

他收好这穿刺斧,到了床前向上一躺,深深的伸了个懒腰,扭了扭脖颈叫了声:“好累。”

黄金绵走过去关好房门,回到他身边蹲下来,替他脱了鞋子,方进石伸手握了她的手道:“想想以前,你总是骂我,说我的不好,当时怎会想到以后会对我这么好。”

黄金绵坐到他的身边,眨眨眼睛笑了,低头道:“以前是以前,如今身份不一样了,我是你的小妾,自然要好好伺候你了。”

方进石伸手去搂了她道:“什么妻不妻妾不妾的,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没分别的。”

黄金绵道:“这尊卑主次之间分别大了,有时想想自己能把自己气死,当时我还一心撮合你们,结果到了最后我自己只能做个妾了。”

方进石哈哈大笑,他起身把黄金绵扑倒,捏了她的脸颊道:“好吧,等她从汴梁回来,我就让她做妾,你来做正妻好了。”

黄金绵也明知他是说笑而已,而且她自己也觉得梁翠容在待人接物、处理人情世故家庭琐事方面,比自己强的太多,她自己也并非有心争这个名分,也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

方进石怀中那新做的图章掉落了出来,他拿起来笑嘻嘻的在黄金绵手臂上印了一下道:“给你盖个印章,这条手臂就是我的了。”

他不过就是个玩的,黄金绵勾了他的脖颈道:“别说手臂了,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你这是想给我烧情疤么?”

方进石奇怪道:“烧情疤,那是什么?”

黄金绵望着他,低声了道:“就是,就是在我身体上,只有你才能看到的地方,烧上你的印记。”

方进石瞪大了眼睛道:“烧上印记,用什么烧?”

黄金绵道:“我找本书给你看。”她去到桌柜中找了一本书,是宋人转刻后周文人写的一本笔记,方进石看过了吃惊道:“这么残忍的事,别说在你身上烧疤了,就是你掉一根头发我都觉得心痛。”

他将书合起来收好,又道:“以后别看这种乱七八糟的书了,脑子都看坏了,明日起出门跟我做买卖去。”

黄金绵双手抱了他的脖子道:“我才不去呢,要是我想让你烧呢?烧了以后,我身心就永永远远是你的了。”

方进石将她抱的更紧一些,在她耳边道:“你此时难道不是身心是我的么?早些快些给我生个方小石,让方家有个传后人,比什么都让我放心的多。”

他虽然不能理解,像黄金绵这样还是比较有文化的女子,也想着用这种虐待身体的办法表现忠心,但他能感觉到黄金绵所传达来的深深的爱意。

黄金绵嘻笑道:“要是我生的儿女不好kàn

,或是不聪明怎么办?你会不会骂我?”

方进石道:“那就再生几个,一直生到我称心满yì

为止。”

黄金绵扑倒他身上笑闹了道:“你真是,真是太会说话了。”

方进石扯了扯她的衣服道:“衣服穿的这么多,怎么生的出方小石出来?”

黄金绵紧紧抱着他的头,牙齿咬着他的耳朵悄声道:“你帮我脱……”

太阳出来的时候,方进石到了绵线庄中,安排史浩跟着胡掌柜熟悉一下店中的情况,并商议正式收茶的事,虽然自己收茶,但还是要和周金鹏的东江平号合zuò

,方进石亲自到四海钱庄中拿文书和银签筹取了一万贯宋钱,做为期初的启动资金,季长安虽然已经北上去了汴梁,但有了文书和银签筹,也没有遇到什么障碍。

李宝竟然失踪了,再也没有来锦线庄。

方进石也只是让人留意一下,没再多管这个事情,收茶的事,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向前推进着,方进石和周金鹏商定好价格,连续的几天都在招兵买马,在淮东各地开设分号或者商谈合zuò

的茶商,他正式的将四海茶庄的招牌挂了上去,并在城南离他住地不远的地方找了个铺子做为总号,这些都是很花钱的事情,要不了几天,那一万贯宋钱已经所剩无几了。

方进石只好让邓安和史浩拿了钱签及文书到四海钱庄再取些钱,他在锦线庄一直等了一个多时辰,跟随邓安他们去取钱的一个伙计回来报,说让他自己亲自去一趟。

方进石一愣,心想可是出了什么岔子了?他自己来到四海钱庄,见到邓安就问:“怎么要这么久,钱庄不给么?”

邓安道:“也不是不给,但是他们说,富掌柜的有交待,只能给辽钱,不能给宋钱。”

方进石道:“市面上辽钱还是能用的,而且已经跌到了谷底,再不会跌了,辽钱就辽钱吧。”

邓安低声道:“钱庄不是按底价用宋钱兑换出来的辽钱,而是只给同样数量的辽钱,商议多时也还是无用,只能请公子来了。”

方进石听了,火一下冒出来了,辽国实已亡国,辽钱早就一文不值了,连个铜价都已不及,而且官府明令禁止私下买卖铜铁,只能卖给官府。

宋钱却是硬通货,坚挺的直逼真金白银,此时市面上,一个宋钱可抵十几个辽钱,而且宋钱一贯官方规定只有七百七十枚上下,辽钱却是足陌一千枚。

言下之意,这四海钱庄完全无视汇率,本来要给的是宋钱,此时却只愿意出同样数量的辽钱给他,五十万贯宋钱,这样的话只能有几万贯了。

方进石知dào

此时季长安去了汴梁城,这几天都是由富之荣坐镇四海钱庄,没想到他会来这一出,方进石抓了一个走过的四海钱庄伙计问:“富掌柜何在?”

那伙计指了指二楼,方进石取了要取钱的文书和银签筹,自己上到二楼去找富之荣。

富之荣正拿着一杯茶细细口味,屋中只有他一人,他一看方进石进来,打着哈哈一笑,站起来道:“真是稀客,那阵风把小公子吹来了,我让人给小公子沏杯茶如何。”

方进石恶心他这样的故yì

做作,他走到富之荣面前,把文书和银签筹丢到桌面上道:“富掌柜,这是何意?”

富之荣故作不知惊讶道:“小公子的人来取银钱,我已经安排了呀,怎么,这帮伙计怠慢了么?”

方进石怒道:“明明是宋钱,为何却只给辽钱?”

富之荣这才放下茶杯,慢慢拿起那文书道:“是么?小公子请看,这文书上何处写了宋钱二字?”

方进石用手指按在文书的字上道:“这里不是写了么?铜制钱五十万贯……”

富之荣看了看道:“上面只是写的铜制钱,又没有写明是宋钱。”

方进石道:“富掌柜的好辩口才,这里不是大宋朝廷属地么?制钱当然是宋廷制钱,怎么也不会是辽制钱吧,富掌柜这话,是不认大宋朝廷了么?”

富之荣轻轻一笑道:“小公子言重了,非是富某不给宋钱于小公子,而是如今柜面上只有辽钱,就算是小公子一下子把这五十万贯全部提走,富某也可以马上安排,若是小公子执意要宋钱,只怕要等上半年一年也是未知。”

方进石冷冷的道:“这是孟大先生的意思么?”

富之荣依旧笑着道:“孟大先生平日事忙,不会插手钱庄的出入帐目,再说,孟大先生刚刚去了巴蜀,此事他也不知。”

虽然他这么说了,方进石猜想,如果没有蔡孟的授意,富之荣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蔡孟无论去没去巴蜀,近段时间他都不会见方进石的,偏偏这个时候,季长安去了汴梁城。

方进石盯着富之荣道:“富掌柜是一定不会给我安排宋钱了么?”

富之荣平静的道:“非是不肯,而是柜着上着实无法拿出太多宋钱,若公子急用,我可以给公子安排几千贯用用,再多就真没有了,若是不信,我可以带小公子去看看帐目。”

方进石知dào

就算是他去看看四海钱庄的帐目,也是白看,要是季长安在,无论柜面上有没有宋钱,季长安都会给他想办法慢慢安排。

只是这个富之荣在,就算是柜面上有宋钱,也会故yì

不给,蔡孟就是给他使绊子让他做不成事,然后一脚踢开。

方进石恼怒也是无用,他去桌边收了文书和银签,再也不理富之荣,转身就要走,富之荣这个时候道:“有件事想提前通知小公子一声,听孟大先生说,蔡驸马想在汴梁城开一家四海钱庄的分号,有意让季掌柜来做,季掌柜能在京师汴梁坐镇,又不用来这淮东离开家乡跑这么远,真是幸事,着实让富某为之眼红。”

他这话就是要告sù

方进石,季长安一去汴梁,就再也不回来了,淮东的四海钱庄,自然而然就是富之荣为最大了。

方进石踩着重重的下楼梯声走下楼去,身后听到富之荣的声音还在说:“小公子慢走,有空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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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节 人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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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进石走下楼来,邓安和史浩迎了上来问:“怎样?”

方进石道:“不给宋钱,先回去再说。”

一起来的几人都黯然叹气,跟着一起出了四海钱庄,方进石让邓安和其他伙计都先回锦线庄,自己带着史浩来到松下居酒楼。

他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让史浩向店家讨要了笔墨纸张,让他用自己的口气给郓王赵楷写一封信,把这里发生的情况说明一下,史浩笔走龙蛇,很快的写好,方进石看了非常满yì

,让店中的李掌柜派人飞马送到汴梁城去。

史浩道:“也不知郓王爷看到这封信会做何处置。”

方进石道:“赵三哥多半会向蔡驸马提及一下,蔡驸马就算有令下达到这淮东,作用也极其有限,之前蔡驸马不是说给我一百万贯宋钱做本,如今只给五十万贯不说,还只给辽钱,蔡孟总有说辞,我们奈何不得的。”

史浩道:“既然是无用处,公子你也何必写这样一封信给郓王。”

方进石道:“我只是知会他一声,免得以后我做了什么错事有所损失,也好有个交待。”

史浩道:“如今这事难办了,春茶马上就要集中上市,手中若没有足够的银钱,就什么事也办不成了,要不先拿了那些辽钱,其实也能对付着收几船茶叶。”

方进石摇头道:“蔡孟那些人就是想看我的笑话,让我离开他们不行,这事若是办的太差,虽然不至于马上踢我们出去,但以后那些人就看不起我们,会处处受制于他们,再不会给我们什么翻身的机会,蔡孟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史浩道:“这个道理谁都明白,只是苦于手中无足够的钱,这可难办的很。”

方进石道:“此事我自有计较,只怕要行一招险棋,而且要说服一个贵人拿大笔给我才行,我回去再想想如何去做才好,明天再说。”

史浩道:“贵人?只怕一般的贵人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这不是千贯万贯,而是几十万贯,放眼整个淮东淮西几路,出的起这个钱的,只怕屈指可数。”他忽然眼睛一亮:“你打算去找秀王?”

方进石道:“秀王即使真有这许多钱,也不可能借给我用的,除非他自己的生意不要做了,你不用乱猜了,我还没有想好,先吃饭吧。”

他叫了几个酒菜,和史浩一起吃到天色将晚才离开这松下居酒楼。

方进石心情不爽,加上喝了几杯,就想早些回去睡觉,他刚走进住的院门,墙角里有人说了一句:“方大官人回来了。”

方进石吓了一跳,这样称呼他的极少,家里包括几个仆从都不会这么叫他,方进石定睛一看,一个小个头的女孩子站在那里,细看了才想起,这女子是跟着宝珠来的那个丫头。

方进石问:“你站这里做什么?”

那丫头道:“宝珠姑娘让我在这里等方官人回来,想让你去她那里吃饭。”这宝珠忽然相请,让方进石有些意wài

,他这几天一来事忙,二来也奔着顺其自然的心态,没去理会过宝珠。

方进石这就跟着这丫头一起去了宝珠她们住的厢房,他租的这个地方地方不大,远远不及汴梁城中府第和笠泽庄院那么宽广。

房中早已掌灯,那丫头提前喊了一句:“方官人来了。”跟着很快房门打开,宝珠站在门口迎接,脸上带着微微笑。

她看方进石进了屋了,对那丫头道:“你去睡觉吧。”那丫头乖巧的答yīng

一声,转身走了,宝珠反手关紧了房门,转过身来。

方进石一走进屋中,房中点着明亮的烛光,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屋角是点了熏香的,他掩了一下鼻子,不过是想找个喷嚏,这个细小的动作宝珠看到了,走近一步道:“你若是不惯这香味,我熄灭了拿到外面去吧。”

方进石连连摆手道:“不妨事,这香味很好。”

宝珠哦了一声,走到桌前,桌面上放着几个竹笼,她掀开竹笼,下面放着几个精美的小菜,还有一个小白瓷的酒瓶,宝珠道:“我不怎么会做菜,这些是如意楼的大厨做的,你别见怪。”

她站在火烛处,光亮照耀在她的脸上,似乎比之前几天精神了许多,她还细细化了妆容,穿着粉色的衣衫,这衣衫方进石认得,是出自于绵线庄从汴梁运过来最好的衣料最好的手工那一批。

方进石不能否认,这宝珠确实是一位比较好kàn

的女子,他不禁多看了两眼,然后才道:“你这么有心,我怎么会见怪呢。”

宝珠嫣然一笑,方进石不过多看她两眼,她出身勾栏院这样的风月场所,对男人自然十分了解了,宝珠走到他的身边,在他身旁坐了下来道:“我闻到你身上有酒味,是不是在外面已经喝过酒了,要是你不想再喝了,就吃几口菜吧。”

美色当前,方进石自然想逞强一些,他将倒放的小酒杯翻过来,道:“你帮我倒上。”

宝珠站起身来,又翻正一个小酒杯,在两个小酒杯都倒满了酒,然后拿起来一个道:“我陪你喝一杯。”

方进石拿起酒杯,和她一起喝了一杯,没想到这酒极烈,他大口喝了下去,呛的他连咳数下,宝珠却完全没事,她伸手在方进石后背轻拍了几下,然后笑了道:“谁让你喝的这么急。”

方进石止住了咳,停了一下道:“是这酒太烈了,你平时也能喝这么烈的酒?”

宝珠道:“像我这样的出身,不能喝酒如何呆的下去那种地方?”她伸手拿筷子夹了一块菜丁,送到方进石口边道:“先吃点菜吧。”她竟然这么亲昵的喂他,方进石凑到筷前咬了,宝珠侧头微笑问:“好吃么?”

方进石点了点头,宝珠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给他,然后又倒了一杯酒,笑道:“不能喝就不要勉强了。”

方进石呵呵笑了道:“你都倒上了,还说这样的话。”宝珠听了也是一笑。

又喝了几杯,方进石感觉开始飘了,他问宝珠道:“你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好了?”

宝珠道:“之前不是顶撞你了么,这是向你正式的陪罪来了。”

方进石道:“我男子汉大丈夫,怎会那么小气,早就忘记了。”

宝珠拿着酒瓶,用指甲划着瓶身上面的图案,低了声音道:“你把我接进门来,这许多天了也不管不问的。”

方进石道:“我是给你足够的时间,让你好好想想,以后应该何去何从,我不会逼你,这里没有人会逼着你,让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

“何去何从?”宝珠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望着方进石道:“昨日,之前相好的姐妹来找我聊,你不会介yì

吧,你若是不想让我再见她们,我以后就不见了。”

方进石忙道:“怎么会呢,你想见谁就见谁,不用给我说的。”

宝珠点了点头接着道:“你不知dào

那些姐妹有多羡慕我呢,这一次我替教坊挣了这么多钱,所有的人都说我的好话,还说我找了一个最好的归宿。”

方进石问:“什么样才是最好的归宿?”

宝珠道:“我们这样的出身,最好的当然是出得门来,找一个有钱有势力的给人家做小,她们都知dào

你是四海商号的小公子,谁人不知四海商号有多大势力,有多少钱财?”

方进石不由的苦笑道:“这名头是大,谁又知dào

这四海商号我是半点也当家作主不了,今日还为几十万贯钱发愁呢。”

宝珠也叹息道:“想想也知你定有你自己的难办之处,她们只知你又钱多,又年轻有为,家中也只有一妻一妾,尚无子嗣,这对于姐妹们来说,都是天大的利好。”

方进石又是苦笑,那五十万贯钱实在让他倍感压力,心烦之下,又多喝了几杯,感到有些头痛,就揉了揉两腮将头伏在桌面上道:“头有些痛了。”

宝珠伏低了身子在他耳边柔声道:“要不,我扶你去躺一下吧。”

方进石不想在她这里留宿,想回黄金绵那屋里去,就站起来道:“我……我回去了。”他一站起来就觉得头晕目眩,几乎跌倒,宝珠一把紧紧抱了他的腰身,想将他扶住,不料她身材娇小,扶也扶不住,两人一起跌倒,方进石的头撞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撞的他晕晕沉沉,再也忍受不住,一口就吐了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再醒过来,直觉头痛欲裂,伸手摸去,脑后肿起一个大包来,好似还有些湿湿的感觉,再一细看,他自己光身躺在一张床上,怀中伏着一个光滑的女人身子,正是宝珠酣睡未醒。

方进石微吃一惊,看看天色,夜色下浓,也不知此时几更几刻了,月光洒在堂上,隐约可辩屋中情景,昨夜之事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他躺了一会儿,还是轻轻摇醒了宝珠,宝珠迷糊的睁开眼睛,问:“什么时辰了,你头还痛么?”

方进石不禁又摸了摸后脑那个包,对宝珠道:“天色还早,你睡吧,我去找点水喝。”

他将宝珠向床里移了移,让她离开自己的怀抱,起身穿衣,宝珠道:“我帮你找吧。”

方进石按住她道:“不用了,你睡吧,我自己去找。”他胡乱穿好衣服鞋子,回头看去,宝珠躲在被中看着他,方进石也不知怎么想的,低下头去抱了她的头,亲了亲她的唇,松开了她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此时正月上中天,月光把四周照的看清所有的景象,方进石没有去找水喝,他坐在院中一块石上休息了一会儿,走到了堂屋黄金绵的住处。

在他的内心中,其实还没有想好要接受宝珠做为另外一个女人,虽然他做为一个正常的男子想过。

他向四周望了望,其实这个时候也不会有人来,他在黄金绵的窗子上轻轻敲了两声,很快黄金绵就醒来,方进石等她打开房门,走到房中,黄金绵第一句话就问:“你怎么半夜三更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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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节 四大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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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进石道:“想你了,就回来了。”

他脱掉自己的鞋子衣服,准bèi

继xù

睡觉,黄金绵关好房门走过来,问道:“信你才怪,她伺候你的不好还是给你脸色看了,让你大半夜的回来。”

方进石道:“你怎知我去了哪里?”

黄金绵道:“你这么晚了不回来,我当然去问了,一问就知,一看就是你被骂了出来。”

方进石急忙钻到被中,怕她多问,就道:“这家里谁敢骂我?今晚只是她感谢我请我喝酒,然后我喝多了躺地上睡了一觉,醒来发xiàn

睡的地方不对,就很快回来了。”

黄金绵道:“我才不信她会让你睡地上呢……”

方进石不待她说完,抱头道:“跌了一跤撞到头了,你看看有没有流血。”黄金绵听了果然很紧张,拿了灯烛过来细看,其实就是肿了一个包,并无大碍,方进石把她抱到床里,手伸到她衣服里道:“还是自己的女人抱着睡觉舒服,心里踏实。”说完吹熄了灯火。

虽然他觉得半夜的从宝珠那里逃跑很不好,但是他还是这样做了。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方进石早早的逃出了家门,怕撞到宝珠了,他还没想好怎么向宝珠解释一下,他来到锦线庄,坐在那里喝了大半个上午茶水,胡掌柜问:“公子,我们还要不要收茶了?”方进石道:“招牌都挂出去了,不收茶怎么成?”

胡掌柜道:“可是这本钱……”

方进石没回他这个话,转头向一旁的邓安道:“你说一下,这世间为难的事,向人借钱算不算。”

邓安道:“自然算了。”

方进石望了望窗外道:“尤其是向一个自己都没有信心借到的,又不太熟悉的人,而且是借一笔巨款,当真是太难了。”

邓安道:“公子准bèi

要向谁借?”

方进石道:“在这淮东淮西几路,能拿的出这笔钱的我认识的,只有秀王和蔡孟,还有一个就是那个波斯王子了,此时此地,也只有那个波斯王子才有一点点希望。”

邓安道:“公子和那波斯王子有过命的交情?”

方进石哈哈一笑道:“我认识这波斯王子不过数十日,见过也不过两三次面,何来过命的交情?”

邓安道:“没什么交情……只怕很难了。”

方进石道:“再有交情,他也不会借我几十万贯,向他借钱,不需yào

交情,只需yào

这个波斯王子有过人的智慧和眼光,能明白我说的什么,若是不懂,那就办不成了。”

邓安道:“公子放心好了,那个里卡安王子会说中原话,能听得懂。”

方进石听了又气又笑,这邓安什么话都听不明白,偏偏自己要和他说,胡掌柜倒是听懂了,就问:“公子要用什么说服这波斯王子?”

方进石道:“货币互换。”

胡掌柜听都没有听过这个名词,讶然道:“互换,换什么?”

方进石知dào

一时也和他们解释不清这个概念,对他们来说太复杂也太让他们无法理解了,他需yào

的是向波斯王子解释清楚就够了,商人做生意讲究的互惠互利,这次能把波斯王子里卡安抓到手中,那以后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他估计时间差不多了,起身让邓安拿了准bèi

好的礼物,想了想又叫上史浩,一起去拜访里卡安王子。

里卡安王子住在平江府城北的一座园林之中,他是塞尔柱王国的国王的兄弟,常年来往于中原和波斯之间,方进石一行三人来到这园林,按照礼节送上拜帖,过了许久时间,才见里卡安带了个随从前来门外迎接,他被里卡安迎接进客厅之中,看几个仆人正在收拾地上碎茶杯茶碗。

他这个客厅虽然外面是中原园林景色,但是装饰却带有一些沙漠风情,方进石看收拾的碎茶杯瓷片并不少,就对里卡安道:“王子这是和谁动气了?”

里卡安王子道:“还不是塞琳卡……算了,不说她了。”

方进石哦了一声点点头,双方落座,里卡安率先道:“我正要找你呢,没想到你登门而来,真是巧了。”

方进石问:“王子有好事照顾在下?”

里卡安哈哈笑着用手指点点他,那意思就是你太狡猾了,太会说话了,他笑过以后才道:“那个矾石,我想买一些带回波斯,只是药铺中太少,药材商那里不卖给我。”

方进石奇怪的道:“这是为何?”

里卡安道:“大宋朝实行榷矾制度,这矾石也是要朝廷批引才行的,一时之间我也没有办法,就想看看你有没有门路可走。”

朝廷实行盐铁专营,这是历朝历代都实行的,但是不仅仅是盐铁,连茶、酒都管控,方进石没想到这普通的矾石也实行榷矾制度,不准私自买卖,要到官府开具矾引才行。

方进石低头想了一下才道:“这个我要回去了解清楚才行,不过我定会尽lì

而为的,请王子放心好了。”

里卡安王子道:“好吧,有劳你了,若真是难办,我再想别的办法,对了,你来找我,定然有事了。”

方进石道:“其实是想和王子做一个大买卖。”

里卡安王子马上来了兴趣,问道:“什么大买卖?”

方进石脑海里斟酌了一下词句,他觉得还是实话实说为好,这才开言道:“是这样,孟大先生本来许我五十万贯宋钱做茶叶生意,无奈四海钱庄柜面上拿不出这么多宋钱,只能给辽钱,但这中间差价太大,本钱远远不够了。”

里卡安道:“你想拉我入伙?”

方进石摇头道:“非也,只是想把这些辽钱与王子互换一下,我知dào

王子每次来中土,都会将船上带来的金银到官府银府中置换成宋钱,才能和中原商户做买卖,手续繁杂不说,底价也会较市面上低上一些,我手头上这五十万贯辽钱,想和王子互换一下金银,不知可否?”

里卡安马上道:“这个可行,我手头上也还有些金银,方小公子约时来换就是。”

方进石接道:“不过,我想拿这五十万贯辽钱,以宋钱的底价来和王子互换金银。”他住口不说了,看里卡安的表情,里卡安王子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过他素有涵养,他内心虽然一定在说,你当我是傻子么?但是外表却没有什么异样,只是拿起桌面上茶杯喝了一口才道:“是么?”

他也不再说下去了,方进石笑了道:“我知dào

这样做,王子是吃了大大的亏,任是谁也不会这样去做的。”他话锋一转,接着道:“其实我是想和王子达成一个锲约,此约定对我来说,是利在当下,我拿了辽钱换了王子宋钱数量的金银。对于王子来说,却是利在长远,就看王子如何看待,有没有这个眼光了。”

里卡安王子坐直了身子,道:“什么锲约,我又利在何处,你说说看。”

方进石道:“我想立的这个约,是想拿这五十万贯的辽钱,换王子五十万贯宋钱的金银,以两年为期,王子在这两年时间内,可以用这五十万贯辽钱向我买货,我以宋钱的价卖给王子,且货的价格一定是我力所能信的市面最低价格。”

里卡安似懂非懂,定在当场等他往下说,方进石接着道:“也是两年为期,我必拿我所换得的金银向王子购买波斯货物,也是五十万贯宋钱的数量,也是两年为期。”

里卡安想了一想道:“这岂不是以物易物一样?”

方进石道:“本质上差不多,只是以物易物价值如何计算?双方总有分歧争议,还是钱币直接,以中原市面价格为基准,这样才显得公平。”

里卡安王子久座不语,脑子里在想他说的话,好像他拿五十万贯宋钱价值的金银,去换了不值钱的辽钱,吃了极大的亏,但好像这方进石说的极有道理。

方进石看他犹豫,马上又道:“在商言商,买卖双方都有利益才是最好的结果,生意才能长久,此约一订,对我来说,解了本钱之忧,这是极大的利好,但对于王子来说,获利将会更大。”

里卡安道:“那你好好说说看,我利在何处?”

方进石站了起来道:“依我来看,王子有四大利,其一,我听说王子回去所经之海路沿岛屿之地,那里的人还不会铸钱币,他们需yào

要钱币流通,那么宋钱辽钱,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样,王子每次拿中原的铜钱换了他们的金银和香料,运到中原来卖,宋钱每贯七百七十枚,辽钱每贯却有千余枚,这对王子来说,是第一利。”

里卡安一笑道:“连这个你都知dào

,不愧为四海商号的小公子。”

方进石又道:“其二,若是王子信得过,大可不用全部将这些钱币运回波斯,放在钱庄之中,你们双方约定,每次买卖扣减数量就是了,这样就省了来回运输的麻烦,降低了风险,王子下次根本就不用带金银来了,只要不高于五十万贯宋钱的买卖,都可无忧。”

里卡安王子道:“那么其三呢?”

方进石道:“其三,王子以后和我做生意,都能以最低的价格拿到最好的货物,就像这矾石一样,我回去以后尽快为王子准bèi

好一切,王子只用告知你需yào

什么货就可以了,这省却多少麻烦事。”

里卡安王子眼睛亮了,跟着问:“还有其四呢?”

方进石道:“之前王子向我提起过,波斯每次都拿金银来换中原货物,但波斯货物中原人从来不买,或是买的很少,王子深深忧虑之,其实这是波斯对中原的贸易逆差,你我双方有了这个锲约,我必在两年之内向王子购买五十万贯宋钱的波斯货物,这便没有了王子的忧虑。”

里卡安王子道:“你如何保证向我购买五十万贯的货物?”

方进石道:“有锲约为凭,你我双方交yì

虽大,却只凭的是信誉约束,你我双方若是没有信誉,这事就没必要再谈下去。”

里卡安呆坐半天,这才道:“此事太大,一时难决,你容我再细想几天如何?”

方进石答道:“不急,王子尽管想个周全再做决断。”他嘴里这么说,但内心却是巴不得里卡安王子马上答yīng

下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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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节 不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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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进石和邓安史浩三人一起走出里卡安王子的居所,回锦线庄去,到了店中以后几人坐下休息,邓安道:“公子真是好口才,明明是向他借钱,却说的好像他需yào

求着我们借钱才行。”

方进石笑笑不语,史浩道:“好口才不过是其次的,更重yào

的是这么复杂的想法是怎么想出来的,着实让人佩服。”

方进石听史浩都说佩服,心中得yì

,他转头对史浩道:“我好像记得和你打过一个赌,说是如果将来一日那位姓韩的军士能位列三公,你就拜我为师,你可还记得?”

史浩道:“当然记得。”

方进石道:“前些日子在汴梁之时,我还见过这位韩世忠,最后听说他已经升为统制了。”

史浩惊讶的道:“升迁这么快?不过要位列三公,只怕还差的太远。”

方进石道:“好吧,这拜师礼我再等上几年。”

史浩道:“细想方才你所说的锲约,其实有一个极大的后患之忧。”

方进石道:“什么后患?”

史浩道:“若是那波斯王子当真答yīng

立约,那么二年之内,我们向他购买什么波斯货物?”

方进石道:“这个容易,我早有打算,只是我此时不能说,比这更难的,是到时我拿什么钱去向他购买,我们收茶然后送到金国去,赚到的钱全部落入蔡孟的手中,这才是最大的后患。”

史浩道:“那怎么办?”

方进石道:“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扳倒蔡孟,赶走富之荣,四海钱庄由我来掌管,二就是另外想别的办法,让赚取的钱不流入四海钱庄,由我们掌管。”

史浩想了想道:“只怕都不易办到。”

方进石挠头道:“所以外人听起来名头响亮,四海商号的小公子,第二号掌舵手,连勾栏院的女子都说我钱多势大。其实这位置也实在不容易,我也没有想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把波斯王子的钱借到手才说。”

史浩笑道:“是宝珠的那些姐妹们说的么?这本也没有说错。”

方进石听他提到宝珠,顿时觉得头痛,他急忙道:“我去四海茶庄看看,你们想想如何多找些人手过来。”

他到了新挂招牌的四海茶庄坐了一会儿,因为没有本钱,并没有开始收茶,这里也只有一两个伙计在整修门面,方进石久坐无聊,就起身回了家中。

他刻意的躲了宝珠,赶紧的跑回到黄金绵的房屋,刚刚和黄金绵说了几句话,一个仆从过来报,说外面有人求见。

方进石只好从房里走出来,到了大门口去见来人,竟然是王雕儿的那个堂弟王贵。

王贵一看到他出来,就迎上来道:“小公子,那人有消息了。”

他说的那人,方进石知dào

一定是魏崇了,他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劲,急问:“在哪?”

王贵道:“小公子跟我来就是了。”

方进石道:“你等等,我多找些人手。”他马上叫仆从去请林教头等几人,自从来的时候遇险,他就小心了起来,一直留了几个郓王派的高手在身边保护。

林教头带了四人很快赶来,方进石道:“走吧。”他转身刚要出门,身后有人道:“你去哪儿?”

方进石回过头来,说话的正是宝珠,她从墙角转了出来,径直走到他跟前,也不知她何时站在那里了。

方进石道:“我出去办点事。”

宝珠道:“我也去。”她说这话时语气坚定,让方进石有些奇怪,方进石道:“我是去办正事,你在家呆着就好了。”

宝珠道:“我去跟着看看,你又不是去杀人放火,我跟着去看看又能如何?”她说这个话就有点不可理喻了,而且语气太过强硬,方进石不喜欢女人说强硬的话给他听,而且他又怕若是去的晚了,就见不到魏崇,就不再理会宝珠,对王贵道:“走吧。”

他转身欲走,宝珠手快,一把紧抓住他的衣服袖子紧拉住他,方进石顿时心头火起,他反手抓了宝珠的手腕,想将她的手拿开,同时吼道:“放开,我去办正经事,你去看什么看。”

没想到宝珠死命的扯着他的衣服就是不松手,方进石扯了几扯都没有能摆脱她,这宝珠平时看着娇弱,此时好像疯了一般,方进石看王贵林教头都好似在看他的笑话,也给宝珠扯的急了,就全力扯了一下,宝珠一下子脱手,收势不住一跤跌倒,不过她失怕方进石就此走掉,不及起身便顺势抱了他的右腿。

方进石低头望去,宝珠狼狈不堪的全身是灰尘,头发也给弄散,完全没有了半点勾栏院头牌行首的娇弱样子,她的目光坚毅,坐在地上好似乡下泼妇一般抱着方进石的右腿。

方进石看到她的神情,怒气立消,胸中一股怜惜之情涌了上来,他也一下子明白了,宝珠为何会如此发癫发狂,他弯下腰去,将宝珠架着胳膊扶了起来,用一种很平和的声音对她道:“你放心好了,我不是去找李宝,是办其他的事。”

他明白,宝珠一定是听到王贵和他说的话,又叫了人手,就误以为他们去找李宝算帐,宝珠无力阻拦,就只能死命要求跟着前去了,宝珠却不信他的话,咬着牙道:“我去看看。”

方进石抬眼看看,林教头和王贵五人走到前面几十步处等他,虽然他带着宝珠前去十分不方便,但要是不带她去,也难让她放心,方进石微一思索,用衣袖将她脸上的的灰尘擦了一擦才道:“你想去就去吧,只是可能很远,别叫辛苦就是。”

宝珠脸上马上显出喜色,她很快拍打了身上的灰尘,跟上了方进石的脚步,两人一起走到了王贵五人站的地方,王贵也没有说什么,带着方进石一行人,直向城北门而去。

平江府的城北相比城南城西,是属于比较落后贫穷的地方,王贵领着几人到了一条狭窄的小巷子里,一进这小巷子,就听到邻近一个房子里传出十分热闹的声音,这间大房子房门敞开,里面不时有人进出,王贵领着几人走进房里,只见里面有几十颗脑袋围在一张长长的白木桌前,大声的喊叫着,屋中空气污浊,场面十分混乱,方进石这些人走了进去,也无人注意他们。

这是一间赌坊,而且是一间私设的赌坊。

方进石和林教头站到房中角落,他相信以魏崇的深沉,应该不会来这样的地方赌钱,王贵走到人圈中,拍了拍一个正喊的声斯力竭的年轻人肩膀,然后将这人拉了出来。

方进石在近处打量了这个年轻人,此人眉目也算端正,衣服料子看上去也是不错,只是皱巴巴的也不知多少天没洗过,打扮的一副儒生样子,但脚上一双旧鞋子沾满了干泥巴,还破了个大洞。

王贵拉了他出来,问道:“魏三,你怎么只看不下注了?”

这名叫魏三的年轻人道:“手气太背,五注就输光了。”

王贵哈哈一笑道:“没钱翻本了是么,王二哥借给你。”他转头向方进石道:“小公子,借给他一贯钱来。”

方进石走了过来,从身上拿出一贯钱交给王贵手中,王贵将这一贯钱交到这魏三手中道:“再去博上一博,赢了别忘了请你王二哥吃酒。”

魏三脸上马上露出十分喜悦的神色,双手作拱道:“这个自然,等下我请王二哥喝花酒去。”

王贵点头道:“去吧,等着你。”

魏三生怕跟不上这把下注,拿了这一贯钱奋力挤入人群之中,高喊着又去参赌,王贵看他没入人圈之中,向方进石低声道:“此人大名叫魏及第,是魏崇的独子,烂赌如命,魏崇也拿他没办法。”

方进石听了此言,再看看人圈中高声喊叫着的魏三,想着魏崇一生小心谨慎,从未向别人透露过他的故乡家人半点信息,原来他不是单身一人,竟然还有一个这样的儿子,魏崇这样不对外人说,也是怕他长期潜伏,别人来伤害到他的儿子,也不知他所挣到的钱财,是不是也交给这个儿子让他败光了,这魏三大名魏及第,看来魏崇也是希望他读书有成,有朝一日高中科举,眼前的魏三只怕会让魏崇失望了。

王贵刚刚和魏三打招呼,说明两人之前相熟,王贵很是了解魏崇的家人一切,如今他竟然为了讨好方进石,明知方进石对魏崇不利,却还是带了他来,方进石这个时候有点瞧不起这个王贵的为人了。

方进石几人都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等候,好在这个魏三没有让他们等的太久,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魏三就再挤出人圈,到了王贵面前道:“王二哥,这手气太背,你再借我些钱来好么?”

方进石看他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输了一贯钱,而且还能厚着脸皮再向王贵开口借钱,便不难相像他平时过的是怎样的日子了。

王贵哈哈笑着道:“钱么,这位公子有的是,我们到外面说去。”

他亲热的搂着魏三的肩膀走出了这喧闹的赌坊,到了巷口较为僻静处,方进石跟了过来,王贵对魏三道:“这位公子找你父亲有些事做,你带我们找到他,就有钱了。”

不料这魏三虽然烂赌,为人却不傻,他马上苦着脸道:“我有大半年没见过他了,如何知dào

他的下落,王二哥你不是难为我么?”

王贵道:“这样子吧,你带我去找到你父亲,马上给你三贯钱来,不用还的,如何?”

魏三道:“真没见过他,我也不知他在那里。”

王贵看了看他的神情,然后道:“这位公子找你父亲,并不是想找他的麻烦,而是想让你父亲出山,替他教xùn

一个人而已,而且这们公子肯出大价钱。”

魏三听了明显迟疑了一下,又看了看方进石,但是依旧道:“我……我真不知他在何处。”

王贵叹了口气道:“那就可惜了,本想着找了个大主顾,我也可以抽些油水钱,真是可惜,既然你不知你父亲下落,那就算了,记得明日还我方才借的一贯钱。”他转头向方进石假意道:“小公子,我再帮你约另外一个高手,走吧。”

他再不理睬魏三,转头就走,方进石知dào

他是假意,就随着而走,果然他们没走几步,魏三就追了上来道:“你们当真是要找高手教xùn

人?”

王贵道:“不信算了,既然你父亲找不到,我再别人了。”他假意又要走,魏三却拦住两人道:“我信我信。”他向了王贵道:“无论事成事败,我要先抽三贯雇金出来,马上就要。”

王贵暗暗向方进石一笑,道:“小公子,就再给他三贯钱吧。”

方进石又取了三贯钱出来交给王贵,魏三伸手去向王贵手中去取,王贵手上躲了一躲,让他接了个空,魏三一谔,王贵道:“若是你糊弄王二哥,你王二哥有时候也会不太高兴的。”

魏三嘻嘻笑着去把他手中三贯钱接了过来道:“怎么会呢,我怎敢呢。”他将那三贯钱放入怀中,然后对王贵道:“还在城外,路虽不远,不过王二哥还是雇个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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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节 不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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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贵前去雇了两辆破骡驴车,魏三一跃而上其中一辆,坐在前面道:“走吧。”

方进石看他这样,想想仅仅凭借给他几贯钱,就让他完全没有了防范之心,魏崇一向小心谨慎,却有着这样的一个儿子,也实在太不像他了。

方进石看林教头几人上了车,车子很小,三四人就显得有些拥挤了,方进石转过来向宝珠道:“我们去城外找个人,你就不用去了吧。”

宝珠道:“我去看看不成么?你不是会保护我吗?”

她都这样说话了,方进石只好不再说什么,让她一起坐驴车,宝珠好似也感觉自己说话态度过分了,主动的坐到他的身边,去挽了他的胳膊,方进石想着,有便宜当然不能放过,就去拉了她的手,宝珠笑了一笑,任他握着。

魏三指引着道路,出了平江府城,过了一个村镇,就来到了江边的一个小村庄,这村庄倒也有点繁华,魏三让车停在一个狭窄的小巷子前,跳下来道:“家父就住在此地,各位下车吧。”

方进石看了看林教头,然后默不作声的下了车,他的意思就是让林教头小心,魏崇这人一向小心,谁都不清楚他到底天天想的什么事。

魏三走到巷子尽头,那里有一扇狭窄破旧的木门,上面上了一把铁锁,魏三从腰间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锁,推门走了进来。

里面很快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又带了什么人回来?”

方进石听的出这就是魏崇的声音,魏三道:“没带什么人。”他说着话就推开了厢房的木板门,迈步走了进去,王贵抢先一步,紧随魏三身后就跟了进去,随后几人也全部跟了走进门去。

这房屋很旧,里面摆了很的些年头的旧家具,一个中年男子正坐在墙角手拿一个条筐,地下摆放着许多柳树条,以及刀具、木条等,这正是魏崇,他正在编柳条筐,方进石认识他多日,却从来不知他竟然还有这种手艺。

魏崇看到方进石几人进来,不由已经大吃一惊,不自觉的将手边的篾刀拿了起来,定定的看着方进石。

方进石打量了他这个房屋一下,又看了看魏崇,只见他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穿着一件黑色粗布衣服,头发和衣服上落了不少柳条屑,他精神极为颓废,虽然之前他跟着方进石的时候也并不讲究穿衣打扮,但从来也没有落魄到这样的地步。

方进石看着他,竟然也没有先说话,他只是挠着头皮看着魏崇,魏三浑浑然丝毫还没有觉得异样,他走到魏崇面前道:“这位公子是从平江府城来的,他有了点麻烦想找人解决一下。”

魏三又走到方进石面前道:“这个就是我父亲,他自小习武,又有门路,公子你别看他模样平常,替人解决麻烦却从未失手过,公子找我父亲办事,可是找对人了。”

方进石淡然道:“是么?”

魏三打着哈哈讨好的道:“这个我还能骗你不成,不信你可以问一下王二哥,王二哥,是这样吧。”

魏崇将手中的篾刀放下来,缓缓站起身来走近了一步,向着方进石躬身行了一礼,低声道:“公子。”

方进石道:“泗水岸边那个时候,我就知dào

你一定是受人逼迫的,后来来到平江府,邓安虽然不敢也不好在我面前替你开脱,但是有机会总是会念叨一下你在的时候怎么样怎么样了,我有时想着,你会不会有一天找到我,给我个明明白白的解释,但一直没有等到,我只好来找你了。”

魏崇嘴角微微颤抖,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重重叹了一口气,别过头去。

方进石又道:“我去问过秀王爷,秀王也说悔不当初让你来保护我,到头来却是害我,秀王说欠我两件事两个人,一是石虎,他已经死了,另外一人就是你,秀王爷曾说,让我找到你时,带你去见见他,他也想听到一个明明白白的回答,哎……你这就跟我去见秀王爷一面吧。”

魏崇终于回过头来道:“我……我如何有面目再去见秀王爷。”

方进石忽然厉声道:“那么云奴儿就白死了么?若不是你,她怎会走上那样的绝路?”他的声音竟然有些梗咽悲愤,站在门口的宝珠大奇,不禁多望了他一眼。

魏崇低下头去,小声道:“是,我对不住三夫人。”

方进石冷哼一声道:“对不住……,一句对不住她就能安息了么?”

魏崇沉默了,定了片刻才道:“那公子想怎么做?”

方进石咬牙道:“谁逼死了我的女人,我就要用谁的血来告慰她的在天之灵。”

魏崇点了点头道:“不错,这原也理所应当,公子要杀我,尽管提刀过来就是,我绝不反抗,只是小儿无辜,公子就放他离去如何?”

魏三这才彻底明白过来,他冲到方进石和魏崇中间,用手指在方进石的脸前指着大声道:“好啊,你竟然骗我,原来你是想找我们家的麻烦,我会怕你么?会怕么?”

他话音未落,方进石还没有动手,魏崇已经走过来重重的打了他一个耳光,将他一巴掌打倒在地,魏三被打的晕头转向,痛的想要再起身喝骂,但看到魏崇铁青脸和凶狠的目光,再不敢发声半句。

魏崇将手中的篾刀倒转刀把,交递到方进石手中,然后将眼一闭道:“公子,一命抵一命,那就用我这贱命来抵三夫人的命好了,魏某死而无怨。”

所有人的目光都一齐望着方进石,他站在那里却动也不动,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篾刀,过了片刻,将刀丢在脚下地上,然后拍拍手上灰尘道:“薛正在哪儿?”

魏崇睁开眼睛,道:“我也不知。”

方进石竟然再不理会他,转身走向门外,不过他走到门口时停了下来,不过也没有转过头来,只是说了一句:“替我找到他的下落。”然后迈过门槛,头也不回的走向大门之外。

林教头宝珠看到他走了,马上也跟着出来,王贵却将地上的魏三一把提了起来,笑道:“你还欠我钱呢,跟着我一起走吧。”

魏三忙将先前收到的三贯钱拿了出来道:“还给你。”

王贵将三贯钱接过来收到自己怀中,然后道:“不是赌坊还欠着我一贯么?”说着拉扯着魏三就到了院中,他力qì

极大,魏三跌跌撞撞的想要挣扎,却一点用处也没有,不由的大声向魏崇呼救。

魏崇抢到院中拦住王贵道:“王小二,你想怎样?”

王贵道:“也不想怎样,只是我如今在方公子手下办事,方公子大人大量,有些话不好说出来而已,我想魏三替我看几天房子,这样方公子让你办的事,你才会用心用力去办是不?”

魏崇道:“你倒是真尽lì

。”

王贵哈哈一笑,抓了魏三的脖子后领道:“明人不说暗话,你刚才不过做作给他看,你早就吃准公子手不够黑了,我却不同,你骗不了我的,我和你不同,拿了人家的钱财,一定要对人家忠心不是么?”

他提了魏三转过魏崇身侧,向了大门走,到了门口道:“放心好了,我不会害他性命,最多替老魏你教教儿子,到时你还会来感谢我呢。”任是那魏三喊叫,王贵捉着他大步向前,显得轻松之极,魏崇呆立在院中,竟然没有追出来再行阻拦。

方进石和宝珠他们上了来时的驴车,王贵拖着魏三也走了过来,方进石皱眉道:“你捉他做甚?”

王贵陪笑道:“我一个人住着闷的慌,想让这魏三陪我住着赌赌钱。”他提着魏三上了另外一辆驴车,魏三大叫着,王贵抓着他的发髻,一下子重重将他头按在车板上,然后将腿压在他的后背,长笑道:“你再叫,我就将你的脖子踩断。”他腿上用力,魏三痛疼难忍,叫了几声就开始求饶,王贵笑着也不将腿拿开,不过却没再用力压他。

方进石扭过头去不再看王贵,那就是不再管王贵怎么做了,赶车的吆喝一声,将驴车又赶回到了平江府城。

到了城中不久,来到正街之上,王贵喝停自己的马车,跑到方进石这辆车前对他道:“我带魏三去我住的那里,有这魏三在手,就不怕魏崇躲着不见了。”

方进石本不想说话,不过还是忍不住道:“也不用太过难为他,当心有人会狗急跳墙。”

王贵一愣,继而道:“公子放心好了,我自有分寸。”

方进石再不说话,王贵回到自己那辆车子,让车夫赶着转到另外一个方向去了,方进石也不知他去了何处,他也懒得去管。

方进石几人挤到一辆车上,又走了几个路口停下来,林教头道:“公子是去锦线庄呢,还是回去?”

方进石跳下马车,道:“我想到处在这城中走走,林教头送她回去吧。”

林教头道:“我也想到处逛逛呢,让他们回去吧,我和你一起走走。”

方进石知dào

这林教头是不放心自己的安全,就黯然答yīng

了,其他几个林教头的手下坐着驴车和宝珠一起回去,宝珠坐着驴车驶向方进石居住的地方,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方进石正站在街边的一家店铺前,抬头那那店铺的招牌,那是一家经营乐器的店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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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节 高手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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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夕阳西下,已近黄昏,这家乐器店准bèi

打烊,伙计正在清扫地面,看到方进石站在门口,马上招呼他进店来。

方进石看到摆放的玲琅满目的乐器,不由的想起当日在柔服县时,他也曾去给云奴儿去买琴,此时此景,斯人已经不在,让人感慨万千。

伙计看他犹豫不决,主动上前道:“客官是想买把什么乐器呢?”

方进石道:“有没有乐谱?”

伙计马上道:“有有有。”他指引着方进石来到一排木架前,上面摆满了各种乐谱,方进石扫了一眼,然后道:“有没有叫《怒马狂奔》的乐谱。”

伙计茫然摇了摇头,方进石想想也是,这首辽国残本的乐谱,在这江南之地少见也是正常。

他想着既然来了,就买一把琴送给黄金绵也好,就又回到摆放琴的地方。

云奴儿跟了他有些时候,黄金绵抚琴技艺更高,家中有两个这样的女人,方进石想不知dào

琴的好坏也不可能,他很快的挑好一款琴,只是这种琴有两种颜色,一种黑色的古朴大方,一种暗红色的端庄气派。

伙计看出了他的犹豫难定,就上前道:“若是客官都中意,何不两把一起买了,就不用为难。”

方进石呵呵一笑,正要说话,不远的地方有人道:“买那把红色的。”

方进石抬头望去,一个壮汉站在门口看他,竟然是多日不见的李宝,也不知他何时进来,方进石只是注意琴了,全没看到。

方进石道:“这几天你到哪里去了,既不到店中来,也不打声招呼。”

李宝神色平静,却没有回答他这个话,他倚靠在门边木柱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他也不过来,靠在那里道:“若是你买来送给她的,就买那红色的,她不喜欢黑色的。”

李宝嘴里的“她”自然指的就是宝珠了,方进石笑了一笑,转头对伙计道:“我两个都买下来,你找人帮我送到家中可好?”

这乐器店的伙计顿时眉开眼笑的答yīng

了,方进石付了钱,并告知了自己住的地址,李宝一直在看着他,看他准bèi

离开了,马上抢先转身到了店外路边等候。

方进石和林教头一起出来,走到李宝面前,方进石猜想,李宝能在乐器店里出现,肯定是看到他进了店里才跟了进去。

李宝依旧是一副不屑的样子,方进石道:“你找我何事?”

李宝竟然没有理他,反而向方进石身后的林教头道:“听说这位林教头是京城八十万禁军的教头,而且是位万里挑一的带器械卫,李某不才,想请林教头赐教几招。”

林教头上前一步道:“不知壮士是……”

李宝道:“在下不过是一无名小卒尔,林教头一定没有听说过的,还请林教头不吝赐教。”

林教头道:“我早年已发过誓,不再与人比武斗狠,还请壮士海涵。”

李宝双目一瞪道:“林教头看不上在下的粗浅功夫么?我要杀了他,林教头也不出手是么?”

李宝素来沉稳,竟然说了这般狠话,可见他心头其实并不平静。

林教头就有点为难了,方进石听了就知他不会轻言罢手,就对林教头道:“那林教头就和他切磋一二,双方点到为止,不要伤了和气就是。”他自信林教头的功夫,也想看看这李宝手底下有多少斤两。

林教头也不想和他在这大街上动手相博,听方进石这么说了,就对李宝道:“那就找个地方,和壮士比划两招。”

李宝提起脚边的一个包袱,转身道:“跟我来。”

方进石和林教头跟着他转到背街一小巷子,这里没有什么人,李宝站定,蹲下来解开这个长条包袱,里面是两把刀。

李宝将一把刀拿出来,丢到林教头面前,然后拿了另外一把刀道:“我这把刀锋利些,占些便宜,还请莫怪。”方进石这才看清,他手中竟然拿的是一把波斯弯刀,这波斯弯刀刀身如圆月,刀头内弧有个倒刺的小勾,据说战场之上遇到持盾的对手,一刀劈过去,若对手以盾相挡,使弯刀的武士会用这小勾勾住盾牌回拉,然后再行直刺劈砍,很是厉害。

林教头捡起扔给他的这把刀,这不过是一把普通的环首单刀,林教头道:“点到为止,无须过于认真。”

李宝并不答话,他看林教头持刀在手,挺刀扑上直砍过去,林教头回撤一步格了一刀,李宝踏前一步,持刀再攻,他的弯刀如行云流水一般,一连攻了三十多招,林教头连抵挡了他这泼风一般的进攻,中间竟然没能递进去一招进攻。

方进石站在旁边观战,这李宝初见时相貌看上去平常的很,店中伙计有时取笑喝骂他都不还嘴,没想到此人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天色渐渐暗了,双方缠斗四五十回合,林教头挺过他初时的狂风暴雨一样的进攻,李宝攻势稍弱,林教头踩中路直进,也连砍出十七八刀,李宝连连去封,“当当当”数十几声的金铁之声过后,林教头的单刀刀头一声脆响,飞出七八尺开外,林教头再看刀身,刃口也已经数十处裂口,这单刀毕竟比不过李宝手中的波斯弯刀。

林教头住手不攻,李宝喘了口气道:“果不愧是八十万禁军教头,我刀上占了便宜,却仍是敌不过。”

林教头道:“壮士刀法之猛烈,也是林某平生少见。”

李宝走到墙角,捡起包袱,将波斯弯刀重放回包袱中包好,然后道:“输了就是输了,在下心知肚明。”

方进石见状走了过来,笑道:“双方切磋而已,输赢何必分的那么清楚,一起去喝一杯如何?”

李宝神色一凛,正色道:“林教头能跟着一辈子么?只要一有机会,我必能杀你。”

方进石万没想到他这么不给面子,不由愣住了,李宝道:“不过……,你若是对她很好,我永远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若是对她不好,我决不会放过你。”

方进石道:“你何必……”他话未说完,李宝完全不听,转头就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不过他在巷子口停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一小布袋,头也不回的从头顶扔了过来,大声道:“这个交给她。”说完此话,大步而去,很快没入黑暗之中不见了。

方进石走过去,捡起那布袋来,此时天色已暗,他拿着出了小巷子,到了大街的灯光之处,打开布袋来,里面是卷纸,方进石取出来打开来看,这纸张已经泛黄,原来是一个地锲,地锲标注的土地房屋地址,是在山东乘氏。

他将地锲重新装回布袋之中,感觉这布袋底部仍有东西,就倒出来看,原来是一个小小的银钗,这银钗极其普通,是个不值钱的东西,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不过擦拭的很明亮。

方进石将银钗连同地锲一起装回布袋,收好了放回怀中,然后与林教头一起回去,路上,林教头不住的称赞这李宝功夫着实不凡。

李宝心情复杂,先到一酒肆沽了半坛子酒,准bèi

回去喝个酩酊大醉,也好排解这内心无比的烦闷,他住在城外一个相熟的伙计那里,那人是和他一起跑过船的船工。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好在还有一轮残月照亮道路,他深一脚浅一脚走了一程,城外路上早已经没有半个人了,不过他好像感觉有人在跟着他,李宝悚然一惊,猛然回过头望,只见在他身后两丈之地,有一个人影站在那里,只是看不清楚。

李宝喝问一句:“是谁?”

那人却并不接话,加快脚步向他走了过来,这人身材不高,穿着深色的衣服,送上戴了个斗篷,根本看不清任何面目,手中有兵器在握。

李宝感觉来意不善,不由的退后一步,握紧了弯刀刀把,那人急步走到面前,一句话不说,手中武器直刺李宝面门,李宝凭着这刺来的风声,马上断定这是一杆铁枪。

他急忙闪避跳开,同时抽刀在手,再喝一声:“你是谁?”

那人却不说话,挺铁枪再上,李宝只得应战,只是黑暗之中看不清楚,只能仅凭风声和直觉相斗,但这人似乎在黑暗之中也能如视白昼,枪法如鬼魅一般,枪枪不离李宝头脸,这人枪身不长,不过四尺有余,只是此人出手太快,李宝躲了三枪,全身冷汗就一下子全下来了。

两人斗了三四个回合,李宝就知不敌,这人枪法太快,招招致命,李宝别说进攻,就是想格挡一下也是格不到。

李宝能与此人斗上三四个回合,也是因为此人不想伤他性命,明明一枪可以洞穿他的咽喉,却中途急转向下,刺向另外一个地方,让他稍有躲闪的机会,若是存心要杀了他,只怕不消一个来回,就可取他性命。

李宝虽然败于林教头,也不过是稍逊而已,但遇到此人,却完全没有还手之力,李宝眼见面前枪头闪耀,明知敌人耍戏再不想躲,那人见他不躲,将枪头停在他前胸定了一定,然后收了回来,转身退开几步。

李宝大喝道:“你到底是谁?”

那人终于说话了,不过结结巴巴说了八个字:“你要杀……他,我先……杀你。”这竟然是一个女子声音,李宝吃惊之下,这人说完,转头就走,很快没入黑暗之中。

李宝惊呆半天,想了许久,猜想着这女子一定和方进石有关,只是万没想到他身边不仅有林教头这样的禁军教头,也伏着这样一个比之林教头更加可怕的高手。

只是她这样是何意思?若是方进石是应对刚才向他示威,派了高手也来恫吓,似乎多此一举,不如在此地杀了他,不是更一了百了。

李宝无论如何也猜想不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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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节 前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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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进石回到自己家中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他走过大门,想要到黄金绵那里去,路过宝珠居住的厢房,看到室内灯光透过窗格投射出来,映出人影,方进石停下来脚步,转身走了过去。

他刚刚走到台阶处,宝珠的那个小丫头正好出门来,她看到方进石,马上转身向房里道:“宝珠姑娘,公子来了。”

宝珠很快出现在房门口,她把方进石让进屋中,方进石看她应是刚刚沐浴过后,头发湿湿的披散着,脸上没有任何粉黛,身着粉色的绣花小袄,穿着很随意,方进石看她,感觉此时十分清丽柔美,不禁赞道:“不错,你这样也挺好kàn

。”

宝珠笑笑道:“今晚你怎么来了?”

方进石故yì

道:“我不能来么?这是我家你都忘记了?”

宝珠收了笑容,马上正容道:“不是,你当然随时能来,只是先前你半夜离开,我在想着我做错了什么,伺候你的不好,怕是你不来了。”

方进石坐下来道:“怎么会是你的错呢,别想的太复杂了,你可知dào

你是两淮东西两路教坊勾栏院中,赎身出来最贵的女人,我不来让你陪我,还把你当佛祖供着敬而远之?”

他不过是说笑的话,宝珠听了却当了真,她的脸色很快黯然,走到方进石面前,双膝一软竟然跪到他面前,方进石大吃一惊,急忙扶住她道:“你这是做什么?”

宝珠道:“今天我太失态,让你在外人面前丢了面子,还不信你的话非要跟着前去看看,当真是大为不该。”

方进石将她拉了起来,软语道:“这是人之常情,我自然明白,何错之有?这也不算多失面子的事,我从来没放在心上。”

宝珠慢慢让他拉了起来,方进石道:“你要是当真想赔不是,就陪着我一起吃饭好了。”

宝珠平复了一下情绪,道:“你这么晚了还没有吃饭?我让人去安排一下。”

方进石道:“我遇到李宝了,他要杀我,哪里顾的上吃饭。”

宝珠大吃一惊,急问:“当真?”

方进石道:“何必骗你,只是他说若是我对你不好,他就找我麻烦,若是对你很好,他就永远不会出现了。”

宝珠松了一口气,一时间竟然不知说什么好,方进石将李宝扔给他的小布袋拿了出来,交到宝珠手上道:“这是他让我转交给你的。”

宝珠看了看他,打开那个小布袋子,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她展开那地锲仔细看过,然后深深叹息一声,默然不出声。

方进石道:“这好像是个地锲。”

宝珠点头道:“是的,是我山东故土的老房子,当年若不是因为这房屋土地,我也不会流落到勾栏瓦肆受苦受辱,这张纸真是害死我了。”

方进石道:“那你就给我说说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宝珠却扭过头去,半天也不出声,显然她并不想向方进石提起当年的事,方进石道:“这么说,这个李宝也是假情假义,只是说的好听,要是换成是我,拼了命也要去做点什么。”

宝珠果然受不得他这一激,回头道:“当年他身在洛阳学艺,千里之外,如何能怪得了他?”

方进石道:“那么他回来之后也不曾去救你?”

宝珠道:“他回来之时已过了大半年,已经无可挽回,当时我的赎身价已经需yào

五百贯,除非去杀人越货,拦路打劫,否则他又有什么办法拿的出这五百贯来,我怕他走了极端,只能狠心对他,让他去挣正当来路的钱来赎我。”

方进石哦了一声道:“当时在百花会上,里卡安王子说你身价五百贯,那句话的意思就在此处了,只是波斯王子怎么知dào

这事?”

宝珠道:“波斯王子一定和他相熟了,听他说过。”她从不提李宝名字,只说“他”字。

方进石笑了笑道:“那个波斯王子的妹妹也看中李宝了,一心想要嫁给他,前日还到我店里闹了一场呢。”

宝珠听了他的话,不接口,也不向下说了。

方进石只好自己道:“想来李宝觉得最能挣钱快的就是出海,就去了波斯一趟。”

宝珠道:“我们那里总有人出海给商贾大户做船工的,风险是有,工钱也很过的去。”

方进石道:“李宝出海几年?”

宝珠想了想道:“前后四年有余。”

方进石道:“难道中间他一直不来找你?”

宝珠迟疑了一下道:“再说下去,你可能就不愉快了,不说了吧。”

方进石道:“我没什么,我还是想听听你的过去。”

宝珠摇摇头叹了口气,然后道:“他拿着五百贯找我的时候,别人问他要七百贯,他再次拿了八百贯的时候,我的赎身钱已经一千贯了,又有何用?”

方进石想了一想,感同身受换到李宝的位置来,也能想像到李宝的气愤和悲哀,世间事,只怕最让人气愤无奈的就是,你所爱的人正承shòu苦难,你却相救不能,一次一次的失败。

所以方进石也叹了一口气,他并没有说话,宝珠却接着道:“到了这最后一次,我也想开了,有缘无份,何必强求,求也是求不到的,正好那波斯王子肯花大价钱为我赎身出来,送给孟大先生,他又把我送给你当小妾,对于我这样的出身来说,又能会有比这个更好的归宿么?再没有了。”

方进石笑道:“是啊,我千金买马正少年,十万黄金下扬州,脾气又好又不小气,更不会打你骂你。”他总是喜欢有机会的就自夸一下,胡诌几句顺口溜出来。

宝珠道:“是啊,你确实是个很仁义重情之人,比之那些为富不仁者强之万倍,我第一次见你时以为你和那些来寻乐买笑的一样呢,还恶语相向,今天如此失态,我也不知怎么想的,没来由的去怀疑你,回头想想,我如此的不识好歹,还念念不忘以前的事,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方进石道:“今天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不用再提了。”

宝珠道:“前事如梦,既已逝去,还留它何用?”她手中一直拿着那小布袋中的钗子,此时将手一扬,钗子穿窗而出,飞落到后窗花丛中。

方进石望了望那窗外,回过头来道:“前事未必如梦,我想知dào

,李宝既然不是懦夫,他为何不带你逃走私奔,找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重新来过,不是更好?”

宝珠道:“他不是没想过,更数次向我提及,是我不愿。”

方进石奇怪道:“这是为何?”

宝珠道:“我在那种地方呆了数年,如何还配得上让他如此为我,别人若是知dào

了我的过往,他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私逃有违法纪,为世所不容,我信他以后必成大器,定能有个光宗耀祖的出路,和我逃了却一定只能埋没终生,我怎能如此私心。”

她定了一定又道:“他娶个良家女子为妻方最好不过,那外邦女子,也是不成的。”

听了她最后一句话,方进石也笑了道:“你还是放不下他。”

宝珠庄重的道:“你放心好了,从今往后,我再不见他,那种地方出来的女子是不好,但一旦认准定下心来,比很多女子都要坚定的。”

方进石道:“你这么认为,但李宝却未必这么想了。”

宝珠道:“他既然那么说了,就一定不会再来找我。”

方进石道:“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李宝未必会觉得娶了你为妻就会为世间不容,他既然如此拼命,就是一切都想好了,我想他会为了你放qì

一切。”

宝珠只了他这个话,呆了许久,方进石默默的看着她的脸,静等她说话,宝珠好久才道:“那又怎样,一切全是空想罢了。”

方进石站了起来道:“我倒有个想法,你愿不愿听?”

宝珠问道:“什么想法?”

方进石道:“就是我想让李宝替我做事,以后找个机会把你送给他,你既然是我的,我送给他就不是有违法纪,你们两个就可以堂堂正正的在一起,岂不是好?”

宝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了声:“什么?”

方进石道:“我眼下正急于用人之机,而且更是缺少心腹之人,李宝能打,又曾出海到过波斯,他要能来诚心帮我,我更是求之不得,他要有真本领,我有机会会向郓王爷举荐,不比他举目无助强的太多?”

宝珠怔怔的看着他,嗫嚅道:“你……你真心要成全?”

方进石哈哈笑道:“自然是真心了,你方才不还夸我仁义重情么?我有妻有妾,多你一个小妾也无非多个女人伺候而已,但你和李宝却不一样了,我成人之美,又有这样一个勇士相助,何乐而不为?”

宝珠一下子又跪了下来道:“无论公子是有仁义之心还是私心求贤,有你这句话足以让宝珠感激不尽。”

方进石急忙把她拉了起来道:“怎么你这么喜欢下跪,我两种心思都有,出于肺腑之言,绝不为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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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节 旧时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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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进石看到宝珠看自己的眼神之中全是感激之情,内心不免有些得yì

,他扶着宝珠坐下来,然后道:“你可能找到李宝?”

宝珠定了片刻,才微微点了点头,方进石道:“那你自己去找他和他说,还是写一封信给他好一点呢?”

宝珠低下头来道:“此事,还是容我再想想。”

方进石道:“还想什么?说不定李宝马上就离开这里了,你找也找不到他都有可能。”

宝珠依在迟疑,方进石起身道:“你自己想清楚了,我话已说到这种程度,一切由你,我回去了。”

他起身要走,宝珠道:“你不吃饭了么?”

方进石摆手道:“这么美貌的女人让我送给别人了,哪里还有心情吃饭?本来我还想留宿你这里呢,如今做了好人,……还是回去睡吧。”他这话是在说笑,顺便口头上讨个便宜。

他走到房门口,宝珠跟着前来送他,听他这么说了,宝珠道:“要不……你想留下就留下吧。”

方进石回头来坏笑道:“这样……好么?”

宝珠道:“无论以后如何,我此时还是你的小妾,有何不好。”

方进石笑道:“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但却头也不回的向后面房屋走去,宝珠虽然是个很好kàn

的女人,但方进石却认为,她并不属于自己,成全别人,心底广阔的人也会觉得愉快。他转过墙角,回头看了看,宝珠已经弯了腰在院中地上查看,那是在找她丢弃的那个钗子,方进石更加觉得自己做的没错,一个女人,心都不在你身上,留在身边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回到黄金绵住的房屋,黄金绵正穿了宽松的衣服,坐在桌边休息,方进石走到近处,看她面色红润,额头微微见汗,就笑问:“你这里做什么了?”

黄金绵道:“刚刚在院里练了练刀枪。”

方进石这才想起,她还是会武的,梁翠容也会一些粗浅刀枪,但比之黄金绵好像也是不如,方进石凑近了些道:“什么时候也教教我。”

黄金绵白了他一眼道:“你啊,是受不得这个苦的。”

方进石哈哈笑着,和她说了几句闲话,黄金绵道:“今日下午有人送了封信过来。”

方进石问:“是谁的?”

黄金绵道:“我怎么知?不过信封上面称呼你为夫君呢。”

方进石忙道:“拿来我看看。”黄金绵转身去拿了一封信交到他手中,封皮上的字迹娟秀,是梁翠容写的,方进石边拆开来边道:“天下间除了你和她外,有谁还会叫我夫君来着?你还说不知。”

黄金绵道:“谁知dào

你在外面还养着多少女人?我当然不知了。”她说着话,却是用余光去瞄那封信,这封信写足足有四五张纸,但主要内容就开头寥寥数言,蔡攸蔡丞相的儿时伴读,同宗室蔡盎如今任职平江府通判,张邦昌经蔡攸打通关系,方进石有事可以找这位平江府通判。

万俟卨从利州路调任淮东路,仍任提点刑狱司,不日就将到任,他已经投靠蔡攸门客,到时方进石也可以找此人办事,这都是蔡攸点过头的。

方进石看到这里,心里就有点底了,郓王赵楷和蔡鞗蔡驸马合zuò

开办这四海商号,以蔡孟为首的驸马府一派对他这个郓王府派来的小子十分打压对抗,就是吃准了郓王赵楷重面子,不太愿意让手下人和驸马府争权夺利,让方进石无可奈何,如今有了蔡攸的第三方支持,有些方面可操作性和回族余地就大大增加了。

余下的几大张纸,却全都是家中的小事了,方进石拿在灯下看到最后,收了起来道:“她以前说话做事干净利落,如今也学的废话许多了。”他一抬头,看着黄金绵凑近了看,就将信一送道:“你想看,就拿去看吧。”

黄金绵却将身体远了一点道:“她说的那些肉麻的话,我才不看呢。”

方进石用手臂将她圈到自己身上,脸贴着脸道:“她最后提到你了,你也不看?”

黄金绵扭过头去道:“不看,我才不稀罕看别人的信呢。”

方进石道:“好吧,不看就不看了。”他将信折好了放入怀中,黄金锦飞快的伸手到他怀中掏了那封信出来,拿到灯下去读,方进石抱着她,看她专注的神情动人,去亲她的脸颊,黄金绵格格笑着躲避道:“你等我看完……”她忍着方进石的亲抚,将那封信终于看完,笑了道:“这怎么会是废话?我看出来的都是相思之苦,她想你来着。”

方进石点点头表示认同,黄金绵回身坐到他膝头,抱了他脖颈道:“她最后说让你尽快和我同房,早生儿女继承方家香火,那她为何自己不想着早生一个?”

方进石道:“她怎么能不想?只是这种事需yào

一定的运气,我也不急。”

黄金绵道:“她能说出这样的话,当真无私大度的很,换我我是说不出。”

方进石道“她是妻,你是妾,位置不一样想法自然也有差别了。”黄金绵将环在他脖子上的双手收回,把那封信折好重新放入他的怀中,然后扑到他身上道:“都说妻不如妾,还是做妾好,什么都不用想太多,不用那么累,讨好你就可以了。”

方进石把她抱的紧紧的,在她耳边道:“她这么久都没有怀上胎儿,你知dào

是什么原因?”

黄金绵摇摇头,方进石低笑道:“因为她太石板,被窝里总是放不开,你要想早点给我生个儿女,就不能太石板。”

黄金绵嘻嘻笑道:“只听过说人古板,没听说谁石板。”

方进石道:“我大石头的女人,我就叫石板,你要再放不开,我以后也叫你石板了。”黄金绵在他肩头轻打了一下,娇嗔道:“不许你这么叫。”她将全身都偎在方进石身上,跪在他的腿上,笑着抱着他的头猛烈的向上一扑,方进石坐在一个圆凳之上,让她全身的重量压了过来,两人抱着一起摔倒,慌乱之中扯到了桌布,将桌面上的油灯扯的滑落地上,摔了个粉碎,屋中一下全暗了下来。

方进石被她趴在身上起身不得,就对黄金绵道:“起来了。”

黄金绵低笑道:“不起,就不起。”黑暗中主动的去亲吻他,她的长发披散开来,盖在方进石的脸上,过了片刻,黄金绵附耳道:“大石头,抱你的女人到床上去。”

她这么一个知书达理的女人,浓烈起来连这么温热的话也说的出口。

所以第二天方进石去锦线庄比以往晚了些,不过他的精神特别的好,他四下先看了看,然后坐下来喝了杯茶,邓安走到他身边几次,那神情让方进石感到奇怪,这邓安分明是有话想说,却又咽了回去。

他又一次出现在方进石面前时,方进石道:“你是不是有话说?”

邓安嗫嚅道:“是……,是有些话想对公子说。”

方进石皱眉道:“有话你就说,吞吞吐吐的,是缺钱了么?”

邓安陪笑道:“怎么会呢……”他收了笑容,小心的道:“老魏昨天晚上来找我了。”

方进石道:“他找你做甚,你让他有什么话直接找我就是,你不要给他传话。”

邓安和魏崇一起从陕西到这江南,还是有几分香火之情的,邓安道:“以后再不会了,老魏想见公子,又觉得无面目见汴梁一起来的伙计们,因而……”

方进石道:“他在哪儿?”

邓安道:“他在对面茶楼候着。”

方进石望了一下对面,那里有一家茶楼,此时白天,又是在城中热闹之处,方进石也不怕魏崇有什么花招,他带了两个林教头指派的护卫,叫上邓安一起,去了对面的茶楼。

到了楼下,邓安先上去看了看,然后下来对方进石道:“老魏一个人在等呢,公子上去吧。”

方进石这才迈步上到楼上来,邓安引他到一个僻静的雅间,魏崇一个人垂手站在门边,他一看方进石进来,深深躬了腰行礼道:“公子。”

方进石对他没好脸色看,径直走到窗口观看楼下,头也不回头看一眼,背对着他道:“你有什么事,直说吧。”

魏崇单膝跪下来道:“魏某自知对不起公子,特地负荆请罪来了。”

方进石转过头来望了他一眼,平静的道:“你若是来和我说这个,不必说了。”他扭头就迈步向门口走去,魏崇忙道:“公子慢走。”

方进石停了下来,也并不开口询问,魏崇道:“魏崇自知罪孽深重,原也不敢奢望公子原谅,我已登门找过秀王爷了,他不在府中。”

方进石道:“以后若是你还没有找到雪里飞,就不用找我了。”他说完又要走,魏崇急道:“公子可还记得曲老三么?”

方进石停下来,道:“那个泗水上的水贼?”

魏崇道:“正是,当日他带人前来欲害公子,不想大败而归,这人其实和薛正完全无关的,雪里飞他们也不知这些水贼会横插进来,但他们却无意间帮了雪里飞一伙。”

方进石道:“是么,你知dào

这个曲老三的下落?”

魏崇道:“我不知dào

,但是有人知dào

,曲老三当时跳到水中想逃走,让林教头一枪刺伤,几乎丧命,他事情没办成,又怕指使他的人害他性命,是以也不敢再回排帮老巢,就花重金让他以前的一个朋党给他找了住处养伤,一直再也没有露面。”

方进石嗯了一声,魏崇道:“他这个朋党如今替公子出力,想要找曲老三出来,这人不费吹灰之力,只看他愿意不愿意而已了。”

方进石看着魏崇的脸,停了一下才道:“你说的是王贵?”

魏崇点头道:“公子莫要让此人的假忠假义给骗了,这人只要给钱,什么人都是可以出卖的。”他接着又道:“我自知公子再难相信我说的话,只是还是想给公子说一说,公子不妨找人查查他的底细,一查就知。”

方进石冷然道:“我知dào

,想骗我的人天天时时都有。”他这话也是说给魏崇听的,魏崇自知理亏气短,低下头再不敢出声。

方进石道:“还有么?没有我就走了。”

魏崇犹豫了一下才道:“公子让我找雪里飞出来,他自赵子平死后就失势了,完全成了丧家之犬,早已兴不起什么浪来了,只是要想寻他,却是不易了。”

方进石道:“那你就不必再找了。”

魏崇忙道:“不是,我并非此意,魏崇愿意帮公子除掉祸害,只是此人狡猾多疑,找之不易,除之更是困难,只是他也有弱点,那就是他太想害死公子了。”

方进石道:“这算是什么弱点?”

魏崇道:“我们可以设一个局,诱使他出面,只是这需yào

有劳公子了。”

方进石还没说话,邓安在一边道:“老魏,你还想让公子做诱饵,也太不仗义公道了。”

方进石摆了摆手,却坐了下道:“说说你的局?”

魏崇道:“这个,魏某还没有想好,只是想先问一下公子同不同意。”

方进石马上又站了起来道:“那你回去好好想一个万全之策出来,想到了找我。”他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向魏崇道:“其实我也有一个弱点,那就是我也太想杀死雪里飞了。”

他说完这个话,踩着重重的下楼梯声出了这茶楼,如果雪里飞薛正设一个局,用他自己做诱饵,那么方进石也觉得自己会上当的。

他也很想亲手杀了这个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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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节 熊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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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进石带着邓安回到锦线庄里,就坐在房间里发呆,邓安小心翼翼的上前道:“公子,老魏说的话,可信不?”

方进石这才回过神来道:“你认为呢?”

邓安道:“想来这件事他没必要说谎,王贵说不定早知曲老三做的勾当,却不告sù

公子,这人不可信。”

方进石道:“那么说,这人不可用了。”

邓安道:“绝不可用,我也贪财,但绝不会一面收着主人的钱,一面背地里做着帮主人仇人的事,此为大不义也,这种人如何能用?”

方进石坐直了身体,缓缓的道:“如今我们势单力薄,能多一人就多一份力量,天底下哪有很多有本事有能耐的谦谦君子给我们用?再说有的事情,谦谦君子是办不到的,办成大事,好人要用,坏人也要用才行,就看你如何去想了。”

邓安唯唯诺诺的嗯了一声道:“公子说的极是。”

方进石道:“我看你当初在柔服县做衙役的时候,不义的事情肯定也没少做,如今却说起别人来了。”

邓安连忙道:“我……我一向本份的很,要不三班衙役们也不会排挤我。”

方进石下了决心,对邓安道:“你给我去帐上拿一百贯钱过来,然后去找王贵来见我。”

邓安转身出去给他去拿了一些宋钱和散碎银子,凑成百贯,用个布袋子装了,放在他面前的桌面上,然后出门去找王贵,过了大半个时辰,王贵就来到了他的面前。

方进石看他今天穿了一身新衣新鞋,就笑问:“你今日有喜事?”

王贵看看自己的衣服,道:“不是,是我堂兄有家店铺开张,我去张罗一下而已。”

方进石道:“也算是喜事。”

王贵道:“还不是托公子你的福,家兄王雕儿依着公子的吩咐将那些占城稻米做粮种,租借给乡农,不仅仅得了实惠,还赢得口碑,他逢人就给公子扬名呢。”

方进石道:“说的差点忘记了,你回头给他说一声,租借给乡农的粮种,都要给足斤两,莫要好事做成了恶名。”

王贵道:“在下记得了,回去就和堂兄说。”

方进石点点头,将面前的一百贯钱向王贵送了一送,不过这钱太重,也没有推的动,他向王贵道:“上次你替我找到魏崇,连个车马费我都未曾给你,如今连同酬劳一并给了,你莫要嫌少。”

王贵看到面前这许多铜钱,马上满脸都是笑容了道:“替公子效力,还要什么车马费了,我非是嫌少,而是……公子给的有些多了。”

方进石道:“不多,你替我出力,我理应给的。”

王贵躬身向他行了一礼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多谢公子的恩赏。”说着走上前去,把那个布袋提了放在脚边。

方进石道:“你看这样可好,若以后我有事找你帮忙,就以此数目付钱给你,易事这么多,难事么,再商量,你看如何?”

王贵却没有回答了,方进石静静看着他,等他开口,要知dào

他这个话中暗含别的意思,那就是如果他以后不再找王贵做事,就等于用这一百贯钱将他打发,王贵是个聪明人,一听便知。

王贵迟疑了一下才道:“给公子办事,哪用次次给钱的?公子若是觉得我不在身边不方便,自明日起我天天到这里来就是。”

方进石看他这么说了,知dào

他是个明白人,就对他道:“想必你也知dào

,在这四海商号中,我也并非有多少实权在手,只不过也是在别人手下讨口饭吃,而且也可能随时让人踢开,一则我想找几个值得信任的朋友帮我做事,二来万一给人踢开了,也连累到别人,那就对不住自己的朋友了。你且回去想想斟酌一二,看是不是值得把宝押在我这里。”

王贵道:“公子言重了。”

方进石道:“非是言重,而是实情如此,无论你如何决择,我都乐观其果。”

王贵微一沉吟,道:“好吧,我回头想想公子的教诲,隔日再来回复公子。”方进石点头不语,王贵提了那重重的袋子,出门而去。

邓安看他走了,走进来道:“如何?”

方进石道:“如果他能够看的明白,就知dào

自己应该怎么做,如何看不明白,这样的人不用也罢。”

邓安听了一头雾水,停了一下才道:“公子说话越来越高深莫测了,让人听不明白。”

方进石呵呵笑了,也不和他解释太多,他越来越觉得自己责任重大,再不能像以前那样有简单幼稚的想法了,他渐渐明白了,有所舍弃才能有所得到,千万不能把别人当做傻瓜,他虽然背后有郓王做靠山,但真zhèng

做起事来的时候,却只能靠自己。

要想办大事,必须要有得力的人才去做才行,方进石深深感觉到了,此时此境,有了自己的一帮人,比得到金钱更加重yào

,有人捧才是最重yào

的,但是仅仅依靠邓安胡掌柜这样的人,是做不成大事的。

方进石坐了一会儿,百无聊赖,想起梁翠容写的信来了,蔡攸的儿时伴读本家亲戚蔡盎现在任职平江府通判,不如去拜访拜访此人,以后也多个官面上的人物帮忙。

想到这里,方进石让邓安准bèi

了一份厚礼,让人去打听一下这位蔡通判今日是否在家,家在何处,回报说这位蔡通判正好休闲在家,方进石来了精神,叫上史浩一起,前往蔡盎家中。

史浩自来到锦线庄帮忙,已经很快融入了锦线庄的团队之中,他虽然是个读书人,但却不拘小节,难得的是一点也不拿读书人的架子,方进石深为点头赞许,有时候拜访文人雅客,官宦人家,他都喜欢带着史浩。

蔡盎住在城西,二人来到蔡府门前,方进石请门侍送上拜帖,过不多久,里面有管家迎接,将二人带入偏厅奉茶,说是今日平江府正堂熊知府过门相访,蔡通判正陪着熊知府说话呢,让他稍候。

这位熊知府方进石以前也听人说过,此人姓熊名彻,从京师汴梁调来,做平江知府已过两年,为人低调,不喜欢和城中达官贵人有过多来往。

既然如此,方进石也只好等候,好在这蔡府的茶不错,坐下来一直等了许久,也没有见管家什么人过来告知蔡通判何时有空,方进石刚刚想找府中人问上一问,只听得门口处有儿童嬉闹之声,史浩转头去望,却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迎面而来,正中他的额头,那东西弹了一弹,掉落在地。

方进石低头看掉落之物,原来是一个蹴鞠用的鞠球,这一下打的史浩可是不轻,他捂了额头定睛望去,门口处来了一大一小两个男孩,这两个男孩个头不小,大的看样子已经有十四五岁样子,小的也有十一二岁了,两人都是一脸的汗,衣服上尘土水渍不少。

两个男孩急抢着跑过来去夺地上的鞠球,史浩离的近些,抢先去捡了起来,高高举过头顶,大一点的那男孩道:“还我。”

史浩道:“你们玩戏打伤了人,要向别人表示歉意,子曰礼之用,和为贵,此为圣人之礼也。”他正在向两个孩子吊书袋,小的那个男孩忽然扑上他的身上,双手扭攀了他的手臂去抢那鞠球,史浩躲闪着不让他抢到,那大点的男孩偷偷绕到他身后,跳起来一掌打在他的手臂上,将鞠球打落,然后小点的男孩抢到地上的鞠球,跑到门口做了个鬼脸,飞快的去了。

史浩不由大怒,他本也是个年轻人,一把反手抓住也要逃走的那个稍大的男孩手臂,怒道:“汝子怎如此无礼?”那男孩也不说话,奋力想要挣脱,史浩比他年纪大,比他高大,那男孩久挣不得,起脚踢他。

方进石看实在是不像话了,这里是蔡盎的府第,再说大人不能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尽管这两个男孩看起来也真的是不小了,他走过来道:“算了,算了,别和他闹了。”

史浩火气稍下,松开了这男孩的手,谁知这男孩飞快的在史浩足上狠狠踩了一脚,然后飞快的跑开了。

史浩又痛又恼,方进石连忙在旁边劝解,史浩道:“我知dào

此地是蔡府,若是在乡下遇到,我非……”他没有说下去,门口处有人道:“若是在乡下遇到,你非如何?”

说话间,门口有几人快步走了进来,当前一人看样子有四十多岁,瘦瘦弱弱的,穿着一身儒衫,但却不掩官威,后面跟着一个稍胖之人,再后面就是蔡府那个管家了。

史浩一看,呆在当地不敢说话,方进石忙上前行礼道:“方才不过是随口而言而已,他跟随我前来,若有口舌不当之处,还请恕罪。”

这瘦弱之人打量着方进石,那个管家急忙上前道:“他就是四海商号的方进石。”

此人点了点头,管家又向方进石道:“这位就是熊知府,这位乃本家老爷。”

方进石又重新行礼道:“见过熊知府,蔡别驾。”

熊彻熊知府走到座椅前坐了下来,才对仍弯腰行礼的方进石和史浩道:“免礼了,我知dào

你。”

方进石上前道:“熊知府知dào

小可?那在下当真是莫感荣焉。”

熊知府道:“你来到平江府不过短短时间,就已经让平江府的百姓知之你方公子,不知我这平江知府了,怎能不知。”他这话很不客气,说的方进石一愣,他丝毫不知何时何地曾得罪过这位知府,印象中也从未见此人。

若是因为方才那两个男孩玩闹,却又不像,他堂堂一个大宋权知平江府事,绝不会这么小孩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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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节 喜开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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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进石陪笑道:“在下不过是个没读过什么书的小小商贩,熊知府坐镇平江府衙正堂,是在下的父母官,如何敢比?”

熊彻淡然道:“做生意要奉公守法,童叟无欺,万不能因为背后靠的大树高大繁茂,就胡作非为坑蒙乡里,大树再高,也有枝叶荫不到之处,你可明白?”

他这话已经说的再明白不过,方进石当然心中清楚,这熊知府是在敲打他,不要倚仗着驸马府和郓王府的势力张狂高调,他熊彻不吃这一路。

方进石喏喏的答yīng

着,熊彻喝了几口茶水,没再多说什么,坐了一会儿,起身告辞。

蔡盎送熊彻出门,他始终都没有替方进石在熊彻面前说一句好话,方进石他等回来,又重新见过礼,分宾主落座,方进石小心的问蔡盎道:“之前未曾见过熊知府,感觉好像他对在下有点成见,不知蔡别驾可知缘由?”

蔡盎笑了一笑道:“成见是有,不过却未必是对你,也许是对你身后的那棵大树。”

方进石“哦”了一声,又问了一句:“不知是那一棵,还望蔡别驾明示。”

蔡盎道:“熊知府在东京之时,曾任东宫舍人。”他又是不明说到底熊知府对那个王府不满yì

,不过方进石已然明了,这熊知府出于东宫,极有可能是对于太子的皇位有威胁的郓王赵楷不满了,方进石隐隐担心起来了,这熊彻看似仅是一个五品知府,但其实后台极硬,若是这熊知府因为他是代表郓王来这平江府做生意,对他极度不爽,他日子也绝不会太好过的。

方进石此次前来,仅仅是认识一下蔡盎,打通关系以便以后照应,也带了一些礼物,蔡盎全都笑纳,方进石和这蔡盎笑谈了一会儿,起身告辞。

这蔡盎老于世故,精于官场之道,方进石看来,除非有利益,否则蔡盎不会主动帮他说话的,至始至终,蔡盎都没有提蔡攸蔡丞相和张邦昌,此人说话都是留白太多,接近不易。

出的府来,史浩忍不住道:“礼也收了,气也受了,好似也没有什么用处。”

方进石道:“此时无用,也许以后有用,多认识点人,就多一条路走。”

史浩不置可否,二人回到锦线庄,大街上人来人往,锦线庄房屋拐角处,一个壮汉落寞的坐在墙角,正是李宝。

方进石只做未见,径直的走进锦线庄店中,李宝看他们二人回来,从地上站起来,又是犹豫半天,终于还是慢慢也走了进来。

方进石到了后面账房,胡掌柜看到他回来,走过来道:“方才隔壁街的松下居酒肆有个伙计送来一封信,说要公子亲收。”

方进石听后,知dào

可能是赵楷回信了,就让那个伙计进来,伙计进门奉上书信,方进石看看封皮,就知dào

猜的不错,果然是赵楷的来信,季长安说的没错,传递给赵楷的信,果然极快。

他打开书信,赵楷回信仅仅寥寥数语:和为贵,利为轻,斗量米,碗装粟。

方进石看过后把书信交给史浩看,说道:“果然不出所料,只是后面的两句是什么意思?”

史浩道:“郓王的意思是,让以和为贵,有多少钱就办多大的事。”

方进石早就想到,赵楷太过看重两府情面,不会给他实质性的撑腰,蔡孟也就是认准了这一点,让他无可奈何。

史浩看了又看这短短的书信道:“这个是郓王爷亲笔书写么?真是好字。”

方进石道:“那这信你就收好了吧。”他抓起桌案上的笔,随手写了一个“和”字,丢笔在案上看着自己写的字道:“好吧,以和为贵,到时候别说我不会办事。”

他把这纸张团了一团,随手丢了,扭头之下,就看到李宝垂手站在门口,方进石想着李宝这么快就又回来了,一定是宝珠转述了他给宝珠说的话,只是李宝刚刚就给方进石闹了那么一出,马上就转过头来求他,实在是太过没有面子了,若不是宝珠的缘故,只怕打死他都不肯重来锦线庄的。

方进石觉得应该给李宝一点颜面,索性当做没看见李宝,大声的喊了胡掌柜进来,对胡掌柜道:“以后要立个规矩,哪个伙计不打招呼就不来店里,重重处罚工钱。”

胡掌柜看看附近的李宝,马上心领神会,走近李宝骂道:“听到没有,若有下次,锦线庄决不再容你了。”

李宝顿时脸上有了笑容,连声说是,郑重的给方进石一躬,转身去了,虽然他被罚了些工钱,但是不用上前去求着小公子,对他来说已经是最最好的事了。

方进石转过头回来,史浩道:“既然赵三哥有此意,就拿了那些辽钱收茶算了。”

方进石道:“那你就去收好了。”

史浩知dào

他说的是反话与气话,不敢做声,方进石走出门去,到了门口回头吩咐道:“明日你去找那个波斯王子探探口风。”

他出来锦线庄,回到家里,想了一下,还是找宝珠问个明白为好,就来到宝珠所住的地方。

那个丫头看到他来,赶忙去里面房中请宝珠出来。

方进石看宝珠虽然没有像在外面做头牌行首那样打扮的花枝招展,但是却气色精神都很好。

宝珠笑容满面的走过来道:“你怎么来了。”她马上感觉失言,接着道:“我是说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方进石道:“李宝已经重新回到我店里了。”

宝珠道:“我……我见过他了,给他说了。”

方进石道:“这么失面子的事他都肯做,足见你在他心中分量了。”

宝珠嫣然一笑,低声道:“我让他向你低头赔罪,他有没有做?”

方进石道:“竟然是没有,此时我若是悔言,应该还是来的及的。”他有心逗逗宝珠,看她反应,宝珠沉默不语了,方进石道:“这么贵的一个女人,我连个手都没有好好摸过,实在是不舍。”

宝珠定了一定,竟然将手慢慢伸到他面前在,方进石站起来哈哈笑了道:“我和你闹着玩呢,还当了真了。”

宝珠也笑了道:“我也知dào

,今日下午我去拜见那个黄姐姐了,有她在,你当然看不上我了。”

方进石道:“若不是李宝,你看看我会不会放你走了。”

宝珠听了他的称赞,心情愈加开心愉快,方进石坐了一会儿,喝了杯茶,起身离开。

天色已晚,黄金绵拿水细细喷洒浇了廊下新种的花草,收拾停当,走进房中,关好门窗,回过头来,看到方进石坐在书桌前,正握笔写字。

她不由好奇,就走过去想看看他在写些什么。

方进石感觉她走近,急忙拿桌案上的书把纸盖住不让她看到。

黄金绵看他这样,笑了道:“这么神mì

兮兮的,有什么还怕我看到了。”方进石道:“有些东西,还是不能让女人知dào

为好。”

黄金绵撇过一眼道:“不就是给她回一封信了,当我不知?”

方进石庄重的神色道:“早回信了,我刚刚所写的,事关过于重大,也是我最大的秘密了,就算是再亲近的人,我也不敢让她知dào

的。”他的神色凝重,语气深沉至极,真的好似遇到了极难决定之事。

黄金绵看他神色,在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方进石向她招招手,黄金绵走近桌案,方进石搂过她的腰身,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然后道:“你若是好好的让我亲个嘴,我就让你看看。”

黄金绵望了他片刻,终于憋不住在他胸膛锤了两下,笑了道:“要死的,我都信了。”

方进石嘻嘻笑道:“来亲一个。”他低头去亲黄金绵,黄金绵故yì

躲闪着道:“不让,不让。”她等方进石稍稍放开,伸手去桌案上拿开盖着纸的书,看看方进石写的字。

原来不过是方进石闲来无事,照着墙壁上黄金绵写书画的字临摹习字而已,黄金绵看过后转头道:“方小公子,你一个大男人,临摹自己小妾的字迹,羞也不羞。”

方进石道:“能者为师,跟谁学又有什么关系了。”

黄金绵道:“跟谁学是没有关系,可是总也要讲究一下尊师重道吧,哪有把师傅拉到身上又亲又抱的?”她轻抬了抬腿道:“最少也要把你的手拿开吧。”

方进石嬉笑不再去抚她的腿,把桌面上的笔交她手中道:“你写个我的名字,我好好照着学学。”

黄金绵凑近他的脸道:“写字有什么意思,我们亲嘴吧。”

方进石道:“等下再亲,还是你先写个名字。”

黄金绵贴近他的脸柔柔的悄声道:“我就不写,你不想抚胸吗,好舒服的。”她这个话已经太过诱人,方进石无法抗拒,搂过她低浅轻吻,手已经伸到她衣服下面。

过了片刻,黄金绵忽然推开他笑了道:“写好了。”

方进石一呆,看桌面纸上已经写了三个字:方进石。

原来黄金绵站他面前和他轻吻,右手在桌面纸上落笔写字,她不看纸面,竟然也把这三个字写的并不歪歪扭扭。

方进石取过纸来看了看,赞道:“你不用看都可以写的这样,如何做到的。”

黄金绵得yì

的道:“手熟就可以,再加上天天写你的名字,一点都不难。”

方进石又仔细看了看这三个字,虽然不如黄金绵凝神认真写的,但也绝比自己写的要强上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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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节 不相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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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进石看了又看那三个字,晃着头赞叹道:“人好看,写的字也这么好看,姓方的可真是捡到宝了。”

黄金绵听到他这个由衷的称赞,内心十分的得意,她主动的坐回到方进石怀中,用手指去捏了方进石下巴上可怜的一两根胡须,低笑道:“我是个大大的宝吧,说说看,你上辈子积了多少德,行了多少善,才得到这么天大的福气。”

方进石搂过她的腰身道:“我上辈子什么事都没干,就天天修桥补路,积的德太多,最后让那些大善人们妒忌死的。”

黄金绵听了格格笑道:“因而这辈子老天爷才让你不费任何力气得到我了,梁氏至少你还花了一文钱呢,我却是一个铜钱也不用,不仅亲口应允,还主动让你抱我上车,公子爷还倒给我了些嫁妆,怎地天下的好事都让你占了呢?”

她此时提到赵子偁,已没有了任何顾虑,方进石道:“最近有没有偶尔想过他?”

黄金绵反问道:“你说呢?”

她说了这句话,定了一下,双臂抱了方进石的脖颈,贴在他的身上,她的这主动一扑一抱,已经用行动回答了他的问题。

黄金绵抱了一会儿,松开了又去捏了他的下颚道:“你胡须好少。”

方进石摸了摸自己下颚道:“总也比你的多,这么长了,你帮我拿剪刀剪了。”

黄金绵忙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剪不得。”

方进石脑子里并没有这个概念,他放下黄金绵,找了剪刀过来又坐下来道:“几根胡须而已,你帮我剪了。”

黄金绵看他说的当真,就接过来小心的剪了,方进石把她的手拿到眼前道:“连这个都剪的这么好,你说同样的都是五个手指,为何我的手就感觉那么笨拙呢?”

黄金绵嘻嘻笑道:“我的手细白,理当灵巧,你的手黑,自然笨拙了。”

方进石道:“却也未必,写字画画这些自然是你的手巧,不过我有一件事,却比你手巧十倍。”

黄金绵摇头道:“不信,是什么事你说出来,要不比一比。”

方进石低声道:“我的手平时笨拙,但是脱你的衣服,却灵巧的很,三下两下就剥的精光了。”

他尚未说完,黄金绵已经冲过来张开五个手指盖在他的嘴巴上急道:“乱说乱说,不许你乱说。”

闹了一阵,黄金绵松开他的嘴巴,方进石笑道:“不是么?做得,为何说不得。”

黄金绵道:“有些事,做得,却说不得。”

方进石道:“这是为何?”

黄金绵道:“俗话有云,床下君子,床头夫妻,庭堂之中是不许说的。”

方进石抱着在她耳边道:“还要比么?”

黄金绵看着他坏坏的笑,娇羞了吃吃道:“以前是我情愿,要是我不情愿,这个你也是一样的笨拙。”

方进石道:“是么?你不情愿试试看看。”他说着,将黄金绵拉近到眼前,伸到去到她后背衣服,解开后面的细绳,将她贴身小衣扯了出来,黄金绵静静的不动,方进石再去解她外衣,黄金绵抓了自己衣领和衣襟,嘻嘻笑着伏到他的膝头,不让他动手去解,方进石笑闹着去挠她肋骨,黄金绵却不怕,尽管这招对梁翠容百试百灵。

两人笑闹了好久,方进石才取下她的最外面上身衣衫,黄金绵赤了上身道:“你不是要学字么,我这样子教你好不?”

方进石道:“我能学的进去才怪……本来还想有点时间好好做一点有志气的事,全让你给搅了。”

二人在房中嘻闹,尽是郎情妾意,却并不知道屋顶之上,一个少女呆了片刻又转了回去,她身材消瘦,动作极为敏捷利落,她越过屋顶,探身向下望了一望,便急忙逃开,好似看到不好意思看到的一样。

她从别处跃下屋顶,穿过小巷子,一直走了好远好远才停了下来,心中在想:怎么又看到他和她……好羞人。

她用手抚了一下自己脸庞,感觉此时好像还有些发烫,回过神来,心头不由浮起一些酸酸的感觉来。

月光洒落下来,四周一片寂静,只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虫子在低声叫,她找了个平坦的石头坐了下来,呆了一会儿,静了静心神,心中在想:“我不过是向他讨问一个小事,打个招呼,为何对我来说,就如此之难呢?”

她就是那个有些口吃结巴的姑娘乔凌儿了。

乔凌儿坐了好久,又想着:“父亲在时,不知道会如何教我,哎……爹爹怎么能允许我黑夜去探别人屋顶?还是算了,把东西偷偷还给他,就永不相见了吧。”

她下定决心,重新又踏着屋脊来到方进石居住的大屋房顶,却见房中灯火已熄,她犹豫半天,从怀中拿出一物,想要穿窗而过投到屋中地面,却听到屋中有女子低声道:“你压着我头发了……”而后就是一阵窸窸窣窣之声。

乔凌儿听到这个话,刚刚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气顿时消失,她跃过屋顶,狂奔而去。

那怕是遇到再凶狠的人和动物,她都不会害怕,但是人生中遇到一丁点难以决断的事,她就完全没了主意。

方进石第二天很晚才去锦线庄,看到史浩不在,就问了一下,胡掌柜回答说,史浩不是昨儿听你的话,去和波斯小王子套近乎去了么?

方进石没想到这史浩做事也这么动作麻利,执行力这么强,他对史浩这点还是非常赞赏的,他坐在绵线庄喝了一上午茶水,临到中午时分对胡掌柜道:“把李宝找来,让他跟我出去一趟。”

胡掌柜亲自跑到后面库房之中找了李宝过来,方进石看李宝低头垂手的站在门外不肯进门,就自己出到门外,对李宝道:“你跟我出去一趟。”

他走出锦线庄,李宝只好跟了出来,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斜对面,这里有一家不大的酒楼,这酒楼方进石来过几次,他走到一间雅间坐了下来,伙计认得他,急忙过来招呼道:“方小公子,你今儿个来点什么?”

方进石道:“先来壶好茶,等会儿再叫。”伙计答应一声去了,方进石看李宝恭敬的站在边上,微笑了道:“坐下来啊。”

李宝躬身道:“我站着就行。”

方进石道:“在店中时,你是我的伙计,出了店门,就是我的朋友,莫不是你不想当我的朋友?”

李宝低头迟疑片刻,慢慢的坐到方进石对面来,方进石给他面前倒了一杯茶水道:“这就对了,宝珠曾对我说,你是英雄豪杰,有英雄气概,若是此时总想着有求于人,想着之前对我不敬就这么畏手畏脚……你这意思是说宝珠识人不准,还是笑我没有肚量?”

李宝抬起头来,站起身退后向方进石双手拱了一礼才道:“李某不才,如何敢称英雄,小公子的肚量……上次李宝做事鲁莽,还请小公子原谅。”

方进石哈哈一笑,把那杯茶水拿起来在桌面上一放道:“你以茶作酒,痛痛快快的喝了,那之前的事我就当过去了。”

李宝拿起杯来,一饮而尽,方进石道:“你若是能喝酒,晚一点到我家中,我有上好的桃花酒,让宝珠给准备几个菜,我们一醉方休如何?”

李宝坐了下来道:“晚间去到小公子家中怕有不便,李宝此时午间多喝几杯,当是表心意,往后小公子若有差遣,李宝自当全心全力,万死不辞。”

方进石道:“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宝珠是个好女子,我其实也极想留下的,不过她有情,李宝你有义,尽管舍之不得,我也总不能忍心看着你二人两边受苦。更何况你有大本事,我用宝珠来收买你,也是很划算的买卖。”他笑了一笑又道:“我心中就是这么想的,就直说了,你莫太过于往心里去了。”

李宝道:“小公子方才的话足见一片致诚,之前她也说过,小公子是有大担当大胸怀之人,她说的话,我从来都是深信不疑的。”

方进石见他说到宝珠也是不提名字的,感到微微好笑,他招呼伙计进来,点了几个小菜一壶酒,回过头来对李宝道:“你也放心好了,她住在我那里,我只当是个亲戚,本想着尽早为你们安排,但孟大先生送了我,我立时转手送出,孟大先生那里极不好看,还请你再忍耐些时日了。”

李宝道:“小公子是真君子,李宝放心的很。”

方进石听了这话,心中忽然想到,他曾睡在宝珠那里,还亲过她,不知宝珠会不会告诉李宝,很可能宝珠是不会说的,方进石忙打哈哈换个话题道:“你明日起就到四海茶庄去,那边认识的人少……”

他刚说到这里,雅间的门被推开了,史浩探头向里张望一眼,他看到方进石在,喜色于形的道:“你果然在此。”说着走了进来。

方进石等他走近坐在李宝旁边,就问道:“可有收获?”

史浩拿过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道:“今日我专程去拜访了那波斯王子里卡安,听他口气,应无太大问题,不过肯给我们换置多少辽钱,那就未定了。”

方进石道:“这里卡安王子是个聪明人,他能想的到可以从中得到多少利益。”

史浩道:“我想,小公子你还是自己和这里卡安再议一次,这样最好。”

方进石道:“也好,我也有此意,那就找个地方再约一次。”

史浩道:“什么地方也比不了小公子的家中,这样更显致诚至信,显得不拿波斯小王子为外人。”

方进石想了一下道:“也好。”

史浩又道:“其实如今有个更好的理由,小公子刚刚将宝珠姑娘接进府中,尚未宴请亲朋好友庆贺,小公子不如在家中设宴喜庆纳妾,这宝珠姑娘是里卡安王子赎出来的,请他顺理成章不显突兀,又容易说话,不是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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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节 侧听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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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史浩这个提议,方进石看了看坐在他旁边的李宝,李宝拿起面前的茶水,低头喝了一口,默不作声。

方进石只好道:“宝珠和李宝是同乡,相识多年又彼此有情,我欲想成全他们,因而……还是找个别的理由为好。”

史浩顿感意外,他转头看看李宝,又回头向方进石道:“小公子真是仁义,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再多说什么了。”他又回过头转向李宝拱了拱手道:“恭喜。”

李宝说了句“多谢”也是平平淡淡,方进石看在眼里,知道史浩对方进石这个行为并不赞同,李宝也是心中有结不能平复,方进石昨天晚上还想着,史浩和李宝若是都能实心帮他做事,一文一武的,至少有了基本的班底,如今看来,还是要花些力气想办法让他二人合作团结才行。

三人竟然全都沉默了片刻,伙计此时把菜端了上来,方进石招呼二人吃饭,史浩吃了几口,道:“里卡安王子可能呆不久的,若要成事,一定要想法快些让他决断,收茶之事,可是拖延不得。”

方进石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他想了想道:“这样好了,你明天上午就正式写个帖子,请里卡安王子过府一叙,就说是商量一下矾石之事,我回头再给赵三哥写个书信,让他亲自过问一下此事,尽快将官府的引章批复下来。”

史浩叹了口气道:“也只能如此了,孟大先生这边刚刚才把宝珠姑娘送小公子做妾,小公子立马转赠给下属,孟大先生必然面子上过不去,小公子要有所预备应对才是。”

方进石道:“这个我知,所以我才留宝珠几个月到我家中,做做样子给孟大先生看,毕竟此时节不好太过得罪于他。”

史浩道:“原来不是马上办这件事,不如……”他又不往下说了,拿了筷子夹菜往自己嘴巴里送。

方进石问道:“不如什么?”

史浩道:“没有什么,不说也罢。”

方进石正想着他要说什么,一直沉默的李宝忽然接口道:“不如就以先前的理由,请里卡安过来商议。”

方进石这才恍然,他看了看史浩,史浩好像没听到李宝的话一样,只顾自己吃菜喝茶,方进石只好干笑道:“请里卡安过来是什么理由并不重要,只要请的到他过来就成。”

李宝听后站起来道:“既然不重要,那么就请公子按他的理由请来就好,李宝多谢小公子的款待,我先回去忙了。”他说完此话,转身大步而去。

方进石看李宝毫不客气的起身离去,颇感有点尴尬,回头向史浩道:“这理由确实让他心中难以接受,还是以购矾石的名义宴请里卡安了吧。”

史浩只顾自己吃菜,他连夹了几口送进嘴巴,方进石就这么静静等待他吃完,史浩终于放下筷子抹了抹嘴巴道:“小公子似乎对这李宝心有忌惮。”

方进石笑道:“我怕他何来?”

史浩道:“既然不怕,那为何还要看他脸色?若是小公子你真的赏识他有才能想要这么宠着笼络他,但以我看来,有些不妥了。”

方进石奇怪的道:“那你说说看如何不妥了。”

史浩道:“恕我直言,在下还真未看出来这李宝与店中其他伙伴有多大不同,退之一步来说,即使他真有过人之才能,但大家伙全都没未看到他的功绩,宝珠姑娘身价非比寻常,小公子这么就厚赏于他,想想其他属下如何去想?其他人等以后若有大功,小公子又该如何奖赏?”

方进石听后一呆,这个问题确实他未曾细想过,史浩接着道:“所有的属下如今都在看着小公子你,此时正是立规矩的时候,如果小公子赏罚分明,大家就会同心协力,一同跟着小公子共进退,若是有失公允,让属下寒了心,离心离德的那就什么事都做不下去了。”

方进石听后想了想才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我看李宝确实是个将才,真想留下来为我做事。”

史浩道:“在下很明白小公子求才若渴的心情,只是规矩重要,人心重要,还是人才重要,小公子需要仔细考虑。小公子成全别人,原也没错,只是此时孟大先生一伙虎视眈眈,若是小公子赏罚过于草率,那么原本是我们的人,也会倒向孟大先生,依我看来,小公子智谋眼界胸怀都是令下在佩服至极的,只是手腕不够硬,心肠不够黑,有时做事还有些妇人之仁,这么下去,大事难成。”

他这么直戳戳的就说出来了,两番话结尾都是事必失败,一点都没给方进石面子,说的方进石一愣一愣的,想了半天,方进石才叹息一声道:“你说的真没错。”

史浩接着道:“失去一个李宝固然可惜,但若是因为留下李宝而立不了规矩,史某总是觉得得不偿失,若是小公子赏罚分明,全以规矩来行事,那么以后就必定会有许许多多李宝这样的能人贤良前来相助,若开了李宝这个恶头,小公子你将来何以来服众?”

方进石这次真的是认真低头来想了许久,然后才道:“以你所见,我应该如何?”

史浩道:“小公子是郓王府来淮东一众人中首领之人,按理说除了蔡孟,你何须怕了任何一人?蔡孟低调行事,深藏不露,小公子若也是学他这般,只怕局势会更加大为不利,人人会觉得小公子软弱可欺,长此以往,只怕都会让人忘记你了。此时此地,小公子更加应该强势出手,强硬一些,做几件振奋人心的事出来后,何愁没有贤良忠勇之士前来相助?”他这一番话侃侃而谈,言辞锋利,端是好口才,方进石听了以后,苦笑了道:“我过去不是也做了一些锋芒毕露之事,你忘记熊知府说我太过高调招摇了么?”

史浩道:“且不去管这个熊知府如何来看,依我来看,小公子不是太过招摇,是招摇的远远不够,以小公子当前的身份地位,让别人怕你畏你,才是正常的,哪有店中伙计这般抹你面子的道理?”

方进石沉默不语,在想他这个话的道理,史浩接道:“小公子有几房妻妾?”

方进石笑了道:“你都知道的。”

史浩道:“如今天下的世俗风气,凡是有点钱财的皆有畜养姬妾,连我这样的都有妻妾三人,小公子此等身份,若没个十个八个小妾,怎么对得起四海商号小公子这个身份,小公子赠妾于人也不是不可,只是第一要让下面的人觉得赏罚分明才行,二来小公子睡腻了不要了再送,这宝珠才到来这么短时间,此时就送了别人,外人不明所以还以为小公子惧内呢,更别说连使这个理由宴请好友都不敢,不是惹人添笑柄么?”

方进石听了他这滔滔不绝的论调,竟然感觉一丝尴尬,因为做为一个男子,他不会对宝珠这样的美貌的女人不动心,但是说到底,他内心深处还是对梁翠容有那么一点点惧怕的,甚至包括现在的黄金绵,都有点不敢强硬的凭自己性子胡来。

和史浩的这一餐饭吃的让方进石有点不爽了,史浩说的道理他又十分的认可,这史浩当真是好辩才,方进石心中暗服。

两人吃完饭付了钱,出了店子准备慢慢走回绵线庄,一辆马车从背后徐徐而来,方进石和史浩忙站在道边相让,马车到了身前,车帘挑开,有人高喊道:“小公子,小公子。”方进石细看,原来车中坐着的是周金鹏。

周金鹏从车中跃了下来,喜道:“正要去拜会小公子,没想到在这就遇到了。”

方进石道:“周掌柜是大忙人,想请你吃个茶喝喝花酒你都没空。”

周金鹏听了他这揶揄的话,哈哈一笑后道:“小公子想喝茶喝花酒,再忙周某也要相陪,此时前去如何?”

两人客气着笑了几声,周金鹏从马车上拿了一个小木盒交给方进石道:“小公子托我所办的四海茶庄的茶引,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办好。”

方进石抽开木盒,里面只有几折硬纸,页尾印着鲜红的官府大印,这是大宋官府所颁发的正式的营业执照——茶引,方进石看后收了起来道:“区区一个茶引,周掌柜办起来也会费神?”

周金鹏道:“今年不比往前了,去年因为茶商失管,少收了许多税银,上头大为不满,官府今年收紧,是以难办了许多。”

方进石道:“周掌柜费神了,定是花了不少钱吧,周掌柜言语一声,我让人送去。”

周金鹏忙的陪笑道:“是花了点小钱,但这点钱周某还是出的起的。”方进石呵呵笑了道:“差点忘记周掌柜财大气粗了。”

他不过一句玩笑话,周金鹏苦了脸道:“小公子别再说笑了,前年时与人合伙在嘉禾郡开了家钱庄,最近运气差到极点了,之前挣的钱快赔进去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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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节 朱燕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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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进石知道像周金鹏这样的人说的话,可信度不高,也许他仅仅损失了一点点,也可以说的很严重的,就故意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周掌柜可否考虑一下,把这个钱庄卖给我了?”

周金鹏马上喜道:“小公子有兴趣?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不过钱庄典押了几笔烂账,数目不小,完全没有收回的可能,还有些不够义气的朋友趁火打劫前来挤兑,这个时候让小公子接手,不是坑了你吗,还是过些时候,周某把这些烂账处理了,小公子再来接手如何?”

方进石含笑答应了,周金鹏又说了和他几句闲话,告辞离开。

史浩一直站在边上没有说话,等周金鹏离开,史浩才道:“这周掌柜明明不想卖,却说的这么好听。”

方进石道:“天下间最心口不一者,一是官,一个是商,和他们说话不想个三遍,不敢确定他们到底说的什么意思。”

史浩缓缓的道:“好像小公子也是个商贾。”

方进石和他相视一下,然后各自笑了,方进石觉得这个史浩越来越得力了,越来越明白他说的话了,笑完以后,方进石正容道:“如果我们此时有钱,一定要好好和周金鹏聊聊他的钱庄。”

史浩道:“四海钱庄也是钱庄,一个商号有一个钱庄就足够了。”

方进石道:“四海钱庄由孟大先生实际掌控,就算是富之荣走了换季长安回来,也只是稍稍活络了一些,孟大先生握着最终的钱权,我们闹腾的再厉害,他也不怕,他随时随地都可以轻易扳过势头去,我们奈何不得他。”

史浩深深的点了点头,然后道:“所以我们想要摆脱他,必须要有调用钱的权力,也就需要有自己掌管的钱庄。”

方进石道:“孟大先生怎会不知这其中的道理?他决不会允许我们另起炉灶开钱庄,开办钱庄需要大笔的金银,还要有足够的担保,官府那里也需要运作,筹备起来无法保密,孟大先生一得消息,会毫不费劲让我们办不下去还落得灰头土脸,所以钱庄之事,要么抢了四海钱庄节制权力,要么只有借壳上市一条路了。”

史浩一愣,问道:“借壳上市又是什么?”

方进石嘿嘿笑了,他不愿意解释太多,就扭头走路,边走边道:“以后自然知道,此时言之过早了。”

方进石不是不想和史浩解释什么是借壳上市,是无法说的太明白,因为根本就没有那个“市”,他只是形象的说法说明这个行为而已。

二人一前一后走回到锦线庄后面房中,方进石把那个盒子交给胡掌柜道:“你看看这个茶引,有没有问题。”胡掌柜拉开盒子,拿出茶引认真看过后道:“确实是官府文书,官府大印。”

方进石嘱咐胡掌柜收好,二人正在说话,前堂店面传来一阵吵杂喧闹声,似乎有女子高声吵架,胡掌柜迈步准备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争吵声已经由远及近,到了门口了,方进石跟在胡掌柜身后望去,只见一个穿的花花绿绿的年轻女子右手揪住店里一个伙计前胸衣服,拽着他向这里走了过来,她边走边喝骂道:“你这泼才狗眼看人低,方公子怎养的你这蠢才,也敢这么说话。”后面跟着四五个女子七嘴八舌的帮腔数落这伙计,这些女子都是描眉画脸浓妆艳抹,一看就知道是出于风月场子的。

那店伙计苦着脸小声分辩着被拖到了胡掌柜面前,胡掌柜沉下脸来问道:“怎么回事?”那个伙计还没有开口,这女子看到方进石了,放开伙计走到方进石面前道:“方少爷,方公子,你看看你的伙计,我们姐妹过来买一些衣服布料,反而受这泼才恶言相向,你给评评理,天底下哪有让买主如此受气的伙计……”和她一起来的那几个女子一起上前,七嘴八舌全都向方进石和胡掌柜说这伙计的不是,一时间好不热闹。

方进石不好回答,胡掌柜向那伙计斥诉道:“这几位女客说的可是实情?”

此时这个前面卖布的伙计才插的话来道:“非是如此,这几位女客不仅仅一定要半价买了许多布料,还顺手多拿了两匹,小人前去阻止……”

不等这伙计再说下去,先前那女子高声道:“我们都是你家小夫人的好姐妹,就是你的女主子,宝珠姑娘身价这么高,这几匹布料又算得了什么了……宝珠答应过的。”

她旁边的一个女子道:“宝珠和我们关系好着呢,我们都很照顾她的,不信把你们小夫人叫过来问问。”另外几个女子马上附和道:“是啊,是啊!”

方进石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这些女子以前曾经和宝珠在一个勾栏教坊过,现在借着宝珠的名义向她的丈夫打秋风来了,不过看她们的说话举止言谈,相信在勾栏院里的地位也不会高,和宝珠这样的头牌行首差别太大,就是和宝珠相识,关系也不会特别好。

不过她们出于风尘,有时候有了便宜,也不会顾及和你以前关系好不好的。此事虽然属于店面经营,胡掌柜倒不好说什么了,方进石知道他应该出面,就越过胡掌柜上前面道:“几位姑娘是宝珠的好姐妹?”

几个女子纷纷道:“是啊是啊。”那当头的女子更是道:“方公子,我以前见过你几次的,前些日子城郊的百花会我也去了。”

方进石打量着她,这女子年纪稍大了宝珠一点,看上去二十五六岁,她虽然远不如宝珠光彩照人,但是胭脂粉下,还是有几分动人的颜色,方进石问道:“姑娘叫什么名字?”

这女子道:“我就是朱燕燕了,以前也做过行首头牌的。”她这么回答,好像是觉得自己也是个有名气有地位的行首似的。

“哦……原来你就是燕燕姑娘。”方进石装作久闻大名的样子,其实他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个女人,“燕燕姑娘消消火气,和气生财嘛。”

他正在想着怎么打发走这些风尘女子,又不当冤大头,朱燕燕听了他这个话,竟然温顺了下来,软软的道:“其实奴家平日里也是温然柔可人从不和人争吵的,刚刚实在是失态,方大官人,奴家身价很低的,也没有几个钱,我不曾服过药的,还会生养,你便也买了我吧,我会好好伺候你和宝珠小夫人的,决不惹事生非。”她刚刚还是凶悍高亢,此时竟然马上就变得乖巧起来,完全不顾忌到周围人多,就直接提出来想给方进石做小妾的要求来。

方进石颇有点尴尬了,他看看胡掌柜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那些围着的几个姑娘也是静了下来等他开口,方进石装样子咳了一声才道:“这个嘛,……今日初次见面,太多突然了点,燕燕姑娘先回去,回头再议如何?”

朱燕燕嫣然一笑道:“我只当方官人答应了,回去我就跟管娘说,从此以后再不接客,静静等着你来接我。”

方进石听了这个话,觉得这女子实在是太厉害了,顺杆而上拿他的话卡死,方进石点了点头道:“好吧。”他回头向胡掌柜道:“既然是宝珠的好姐妹,那就按她说的,半价给她们好了。”那些女子听了他的这个话,顿时眉开眼笑的,朱燕燕深深的一福行礼,低声道:“多谢方大官人了,我这就回去了。”

她转身要走,方进石急道:“燕燕姑娘。”

朱燕燕停步转过身来道:“方公子还有何事?”

方进石道:“燕燕姑娘现住在何处?”

朱燕燕道:“就在城郊梅林埠头。”

方进石走上前一步道:“明天我在家中摆我的小妾进门酒,燕燕姑娘如果不怕别人说什么,也可以来做客。”

朱燕燕笑了一下,没有做声转身就走了,方进石听到那几个女子和她一起走路时低声笑语:“这方公子对你有意思了……你有福了……”朱燕燕带着嘻嘻笑使手指戳了下那说话的女子腰间,几人笑着走去了。

方进石回过头来,看胡掌柜在看着他,就掩饰一下尴尬笑道:“这些烟花地出来的女子,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什么请求都敢提出来。”

方进石其实对这个朱燕燕后面的表现很有好感,并不是说他对朱燕燕的这个女人有好感,而是对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积极推销自己,一有机会就想抓住的精神有好感,完全不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尽管她身在社会最低层,却想办法积极的改变命运改变人生。

有时候方进石自己都做不到可以不顾脸面的去求着别人,但是他认为,一个人真正的可以放下面子去追求自己的梦想,本身就是令人欣赏的。

胡掌柜赞同道:“公子你年少多金,名头又在外,这些女子自然就主动扑上来了。”

方进石坐了下来,然后对胡掌柜道:“你去找史浩过来,让他给里卡安王子发个请帖,就说我明天摆小妾进门酒,请他务必赏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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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节 大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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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傻站在这里做甚?”

李宝扛着几匹布,站在锦线庄院子走廊的拐角处,听闻身后有人这么问他才回过神来,原来是一起干活的张姓伙计。

李宝平息了一下气息,扛着布匹走向后院回答道:“没有什么。”他心中气闷,却感到无处发泄情绪,方才朱燕燕等那些烟花女子声音那么大,又关于宝珠的,李宝路过就留了心,只是方进石的话,让他不平静的心里又增加了波澜起伏。

他觉得让人这么施舍可怜,是一件让他无法接受的事,甚至比死还让他难以接受,但是他偏偏只能忍辱负重接受这样的现实,因为如果这个世上还有比死更难受的,那就是永远的失去宝珠。

只有经历过绝望,才能体会到一个机会和希望是多么的难得,更何况是经历了多次绝望的李宝。

李宝毫无精神的一言不发在货仓里做完手头的事,他再一次走到院子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前面卖布料的伙计正在打烊锁上门板,天空不知道何时开始下起了小雨,伙计们走的差不多了。

春雨贵如油,江南的春雨更多了几分轻柔,李宝撑着黄油布伞,走在平江府城的大街上,他走了一段路,看到街角有个年老的乞丐冒雨前行,李宝过去,把雨伞塞到这乞丐的手中,转身冒雨前行,雨丝虽细小,但是不多时就完全打湿了他的衣服,李宝敞开衣襟,让雨水顺脖子浇在自己强壮的胸膛,这样才能让他稍稍好受一点点。

李宝住在城北的一个大车店里,这里住的最多的是一些行脚贩夫走卒,一间很大的房屋放了很多床铺,最多的时候住了二十余个人,这里空气污浊,床铺上还偶然可以看见跳骚,但唯一的好处就是省钱,这车马店人来人往,流动性很大,几乎每天都可以换一个不同的邻铺。

尽管李宝淋湿了衣衫狼狈的回来,但是这里无人会多问他一句,他到车马店里给客人淋浴的地方好好洗了个澡,换了干的衣服,再回到自己的床铺时,隔壁的床铺上已经换了一个青年客人,这客人又瘦又高,一条腿走路不大方便,他穿着一身破旧的灰布衫,把一个旧包袱枕着躺在床铺上,他一看李宝走了过来,就坐了起来道:“这位兄台是住在这里的吗?”

李宝微微点头道:“是的。”

这人马上从床铺上下来穿好鞋子,向李宝深深鞠了一礼道:“初来乍到,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兄台多多见谅。”

在这大车店里多是些贩夫走卒,极少有这么的有礼貌的人,李宝一下子对这人有了好感,就还了一礼道:“不敢,出门在外谁会计较的那么多,这里也没有什么规矩的。”

这青年客人抱拳道:“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李宝道:“在下李宝。”

这人马上面带喜色道:“这么巧,原来是本家兄长,在下名叫李正。”

李宝道:“幸会幸会。”

李正走近了一些道:“如此有缘,天色尚早,要不出去喝几杯如何?”

李宝连忙推辞,李正急了道:“莫非兄台看不起我是残疾人是么?”

他忽然这么说了,李宝忙的道歉几句,无奈的和他一起起身,到前面的店面里坐下,李正让店家拿了两坛子好酒过来,叫了几个下酒菜,两人一起喝了起来。

酒过三巡,李宝出于礼貌,就问了一句:“兄弟是哪里人氏?”

李正放下筷子,有礼貌的道:“小弟乃湖州人。”

李宝道:“那兄弟来这平江府,是探亲访友呢,还是另有公干?”

李正一下子收了笑容,沉默了片刻,然后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才道:“实不相瞒,小弟此次前来平江府,是为了想要解决一件心中难隐之痛。”

李宝听到牵涉到**,忙道:“我失礼多问了,兄弟,来再喝一杯。”

李正表情沉重的道:“你我兄弟有缘,又恰巧是本家,这件事情压在心头太久,不吐不快,今日就借着酒力,给兄台说说吧。”

李宝本不愿听别人说隐秘的事,但是他这么说了,也只得由他说了。

李正又喝了一杯酒才开始道:“在下幼时,家里贫寒,本无钱读书识字的,巧的是家里对面搬来了个梁姓私塾先生,在那里开堂授业,我有时候也会去旁听一二,那个先生为人很好,也不赶我走,他有个孙女和我年纪差不多,我们在一起经常玩耍,我有时候带她去河边玩,可以说是青梅竹马。”

李正说到这里,看看了李宝,李宝拿起酒杯,饮了一口没有说话,李正接着说道:“过了几年,村镇上来了个卖艺的,很喜欢我,我也很想很想学点武艺,以便将来可以从军当兵,报效朝廷,就没和家人说就私自跟着这个卖艺人走了,一直跟师父学了六七年,才回家去。”

李宝道:“原来李兄弟也是个学武的。”

李正苦笑道:“学过几天粗浅功夫有个什么用,文贵武贱,还不是一样让人看不起。”

李宝沉默不语,李正接着说道:“我回去的时候,那个梁姓教书先生已经过世了,他的孙女家里又发生了其他的一些不好的事情,梁氏女只好去一个富贵人家做了婢女,我寻了过去,也在那个大户人家做个看家护院的下人,期盼有朝一日可以和梁氏女共结秦晋之好,只是……世事无常……唉……”他说到这里,黯然低下头去,长长的叹息一声。

李宝听到此处,已经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掌中的酒杯,主动的问了一句:“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正抬起头来,眼睛中透出悲哀之色,望着李宝道:“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我们遇到了这辈子最可恨的煞星,此人心肠歹毒,城府深的让人可怕,如果不是非常了解此人,一定会被他的大仁大义给蒙骗了,总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当面许诺的事往往出尔反尔反复无常,更重要的是此人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却攀上了非常恐怖的大势力,他花言巧语的骗了梁氏女,继而强行占有了她的身体,我三番五次的想要找他拼命,无奈此人防范太严,背后势力惊人,却反而几次被他羞辱。”

李宝听到这里,已经完全忍不住了骂道:“此人真是该杀。”

李正咬了牙恨声道:“我想着,既然事已至此,只要他对梁氏好,兄弟我也就认命了,但是我想错了,实在是想错了,他这样无耻好色之徒,怎么会只守着梁氏一个女人?他没有多久就又找了别的女人,小妾是找了一个又一个,回到家里又对梁氏冷落责骂,手段恶劣至极,李宝大哥,像我们这般的热血男儿,会坐视自己心中最重的女子受屈受辱而坐视不管么?”

李宝一下子站了起来,想要说什么话,但是许久没有出声,反而长长的叹息一声,重重的坐会到位子上,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李正始终注意着他的表情,看他竟然不语,就又道:“我鲁莽行事前去找他问个曲直,无奈此人太过狡猾,又有大人物替他撑腰,因而总也失败而归,后来我看这样不行,为了心头所挂念的女人不再受苦受辱,我就去跪求此人,没想到这人假仁假义的满口答应,只是让我拿金子去赎梁氏的休书,我以为他出的数目不高,应该我可以办到,就满心欢喜的去凑金子,只是我太低估了此人的卑劣,他怕我凑够,就派人打断了我一条腿,但是任是这样,我还是凑够了数目,但是当我提了金子上门前去时,他又不讲信用的出尔反尔,说上次说的不算,提高了数目,他就是想要耍戏羞辱我,可是我就任他羞辱,只为了心爱的女人早日脱离苦海,一次不行二次,二次不行我再去凑钱,杀人越货再大的风险,提着脑袋也要去做,这是第四次来求他了……”

他说到此处,听得“啪”的一声脆响,原来是李宝已经把自己手中的粗瓷酒杯在掌中捏碎,瓷片割破了他的手掌,血从指缝淌了下来,李正吃一惊停了讲述,看看李宝,李宝站起来道:“兄弟乃真性情,我……我去洗个手。”

他不再理会李正,从这大车店的前堂走出,此时天空的雨不仅没有停止,反而似乎更大了一些,李正虽然讲的是自己的故事,但是李宝却觉得,李正的话每一个字都打在他的心灵深处,只有他才能深深体会到李正所说的苍凉和无奈,屋檐下的雨水形成一条条水线流了下来,李宝把拿淌着血的手伸了过去,让那滴水檐的雨水浇在手上,血水很快冲刷干净,顺着衣袖灌进腰间,又顺着裤子流进鞋子……

李正慢慢的也走出大车店,躲在房门后静静的看着李宝,他抚了自己的残疾右腿,眼神中刚刚还是悲情激昂,已经换了阴毒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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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节 历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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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宝在外面呆了很久,一直到很晚了,才回到住的大屋中,这大屋中今天晚上住了十余人,房中点了两支蜡烛照明,这烛火是彻底不灭的,此时已晚,许多住客都已进入梦乡,有人发出轻微的酣睡声。

李宝轻手轻脚的走回到自己的床铺,看邻近的李正已经睡下,他背向外面向里墙躺着,也不知他睡着了没有,李宝也不去打扰他,自己脱了鞋子躺了下来睡觉。

只是李定心中难受,总是睡不着觉,总是觉得前尘往事历历在目,难以入睡,想起李正今日和他喝酒时说他自己的往事,和他的经历竟然如此相似,再难心中平静。

就这样迷迷糊糊的不知过了多久,李宝还是难以沉睡,他翻了一个身平躺下来,无意中看到李正已平躺着,黑暗中双手抱着一物,似乎在吃什么东西,李宝心中有点好奇,就慢慢坐直了些身子凝神去望,他是习武之人,目力强于常人,此时虽然灯火昏暗,但也能看的分明,原来李正双手紧握着一双鞋子,表情狰狞的在用牙齿撕咬那鞋子,这鞋子是一双黑布鞋,上面绣了金线花,是一双女子的鞋。

李宝怕他发觉自己在偷望,就小心的静悄悄地躺了下来,不知为何,他对这位不久前还和他一起喝酒谈心的青年男子,竟然心生惧意,他静静的躺了很久很久,再扭头去看时,李正已经又面墙而睡了。

李宝又躺了一会儿,就听到公鸡的打鸣了,他坐了起来,取了藏于床下的波斯弯刀,用破布包了,倒提着出了大屋子,此刻雨已经停了,他走到大车店后面很背的一条小巷子里,这里青石板铺路,因而虽有积水,但并不泥泞,李宝早晚习武,从不懈怠,虽然一夜没睡着,但是他还是早早起床过来练刀。

他抽刀出来,拉开架势,将平生所学使了出来,刀光闪闪,他上下翻飞,时而轻捷的如燕子点水,时而凝重的如背负万斤重物,他出腿横扫,地上的一点积水连同落叶被他扫得四下乱飞,李宝接连修习了二套刀法,第三套刀法刚刚起了个头,忽然收势停下,自去取了刀鞘,慢慢的把波斯弯刀收了起来。

李正慢慢从他身后的巷子里走了过来,在他身后七尺之地停了下来,他缓缓的道:“好快的刀,尊师是洛阳快刀田重贵吧,我以前见过一面。”

李宝抬眼看看他,低了声道:“你是为我而来。”

李正笑笑道:“也不算是,只是机缘巧合,让我听到了兄台的事情,你此时经历的,我不久前也同样经历过,我们都有一个相同的敌人,何不一起合作,除去这个卑鄙无耻的好色之徒,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女人。”

李宝望着他好大一会儿,才低沉的道:“你此前所说的,是真是假?”

李正又向前了一步道:“千真万确,我可以带你去见一个人,这人一直跟在那个贼子身边,你可以亲自问问他。”

李宝从他身边走过道:“我们不是一路人。”

李正看他要走,忙道:“是不是一路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都想让心里面那个女人回到自己身边。”

李宝默认不语,继续低头走路,李正语气马上变得冷冷的道:“空有一把快刀,却原来是个懦夫,此时此刻,宝珠姑娘一定赤条条的躺在贼子的怀里,你也不敢去救。”

这句话实在是太刺激到李宝了,他回过头来,伸手揪住了李正的衣襟,拉到眼前沉喝道:“你说什么!”

李正丝毫没有反抗,迎着他怒火的目光道:“我说错了么?我敢为了心爱的女人随时随地拼掉自己的命,你敢么?”

李宝死死的盯住李正的脸,李正迎着他的目光也正视着他,眼神中竟然有一丝丝的蔑视,他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这眼神竟然让李宝压下了怒火,松开了他的衣襟,一把把李正推开一步。

李正看着他冷笑了笑,然后道:“我有个计划,可以让你在最短的时间把她抢回来,而且没有任何后患,你要不要去听听?”

李宝迟疑半响,既不说话又不行动,李正看他犹豫,就转头而行,李宝看他渐渐走远,想了又想,终还是跟了上去。

方进石晚上睡觉当然抱的不是宝珠,是黄金绵。

这一夜的小雨,让他睡的特别舒服,以至于他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了。

他在床上半坐半卧发了一小会儿呆,看到黄金绵站在窗户外,把那里种的一排的盆栽花草全部用剪刀修剪的整整齐齐,并把花土取了一半出来,用细箩隔出石子枯叶,重新放回花盆压实。

方进石坐着看她做完这一切,忍不住道:“你可真是清闲。”

黄金绵回头道:“这些花草,如果不好好打理它们,会长的很慢的,做一件事,要么不做,要么就把它做好。”

她这个话方进石还是比较认可的,黄金绵摆弄好花草收拾好了工具,看方进石依旧赖在床上不起来,就走过来道:“今日不去店里么?这么晚了还不起来。”

方进石打了个哈欠道:“最近得了一种病,起床时不抱一抱亲一亲女人,我就不太容易起的来。”

黄金绵看着他笑着叹了一口气,就走到他的身边,方进石伸臂揽了她的腰,又去握了她的手道:“这世上还是你最明白我说的话。”

黄金绵假装没好气的道:“你这么直白的话,傻子都听懂。”

方进石把她搂紧了一点,抱到胸前笑道:“你这么聪明伶俐,怎么是个傻子呢?就算是个傻子,这么好看的女人抱着也舒服。”

他抱着亲了一会儿,放开了黄金绵道:“这个病抱一抱果然就好了,我想起床来了。”

黄金绵道:“那就赶快起来了,方才在院子里有只喜鹊叫,今天必定有什么好事要来找你。”

方进石穿起衣服鞋子道:“喜鹊报喜这个说法真是神奇,连喜鹊都知道我今天要摆喜酒了。”

黄金绵奇道:“摆什么喜酒?”

方进石把鞋子穿好了,跺了跺脚整理了一下衣服才回答道:“有个女人来这里这么久了,虽然大家都认可了她是我的女人,但不摆个酒正式宣布一下,好像说不过去,我请了一些生意上的朋友,今天有个波斯王子也要过来,你也好好准备一下,对了,我让宝珠的几个姐妹也过来热闹一下,你心胸放坦荡一些,别给人脸色看。”

他自顾自的说完,然后就出门去了,黄金绵听了他的话,脸色渐渐变了,虽然她早就想到可能有一天宝珠会正式的进门,却没想到会是这么突然。

黄金绵闷坐在屋子里了好久好久,一直呆到快到中午,她听得前面院子里吵杂热闹,心中很是不爽,就想着怎生想个办法出出气,她刚刚出得屋门,一个平时厨房的下人走过来道:“公子请小夫人到前面去。”

黄金绵带着怒气跟着下人走到前面院子里,只见客厅之中摆了六七桌酒席,方进石在上首一桌上陪着一个满脸胡子的外邦年青人说话喝酒,这请的客人多是些生意场上的伙伴,黄金绵多半是不认识的。

宝珠换了一身新衣,坐在方进石右手边上,她以往都是个冰冷美人,此时难的脸上带着会心的笑意。

黄金绵看到她,竟然心里平生妒忌心,她一直以为,像她这样读过那么多书的女人,心态不会和那些街上乡下的醋坛子女人一样,谁知道其实事到自己临头,都是一样的。

黄金绵远远的站着,她看见一桌酒席上一个打扮庸俗的女人提着一个酒坛子,走到方进石面前媚笑着道:“方官人,我来敬你一杯,恭祝你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方进石拿起来自己面前的酒杯道:“多承燕燕姑娘的吉言了。”

他刚刚要喝,身边的史浩道:“燕燕姑娘的话原也没有错,只是方公子又不是店铺开张,今日是纳妾进门摆酒,不如说成双成对永结同心早生贵子更合适些。”

朱燕燕笑道:“知道你史公子读过圣贤书懂的说话,你就别抠我这大字不识几个的女子字眼了。”

史浩忙道:“好说好说。”

朱燕燕转头向方进石道:“方官人,我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但是会唱曲牌弹琴,也会做几样可口的小菜。”

方进石听了尴尬一笑道:“燕燕姑娘我知道了,等下你给大伙儿唱几个曲牌热闹热闹。”

朱燕燕满意的答应了,方进石看到黄金绵站在屋子门口处,就自己走了过来,他把手扶在黄金绵腰间,低声说了句:“不是让你准备了吗也不换件喜庆的衣服。”

他很快低语说完这句话,就拥着她前进了几步,到了客厅中间大了声音道:“各位,我的这位贤妻大家都知道的,跟着我很久了,一直都没有摆酒席正式请进门来,总是欠她一个名分,今日就算正正式式的补上了。”

他忽然很认真的说了这样的话,尽管谁都知道他的说法错的,黄金绵不可能是“贤妻”的,怎么说她都是一个小妾,但是也许他就是想要给黄金绵说,在他心目中,黄金绵其实也是个妻子的。

黄金绵万万没想到,今日这个所谓的新妇进门酒席,并不是为宝珠摆的,而是为了自己,看宝珠的表情,和府里的上下人等的神情,她忽然明白了,原来家里所有的人都知道,只有她不知道,方进石这么做,其实就是让她开心的惊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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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节 釜底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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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今日是方进石为黄金绵摆酒席的,朱燕燕一脸惊诧的道:“方官人,你这不是为宝珠姑娘摆酒么?这位小夫人不是早就进门了么?”

方进石微笑道:“今天我是为她摆酒正名的,她陪着我风里来雨里去,还曾经一起上过阵仗,她又好看又才华横溢的,无论何时从不嫌弃我,我一直都欠着她这样向外人宣布的机会,今天终于补上了。”他这番似乎是回答朱燕燕的,实则是说给黄金绵听的,黄金绵从来都没有想到有一天,方进石这样一个嘴里没个正经话的人,会用这么动情的声调说出这么动情的话语,她想想之前在陕西时,所谓的风里来雨里去一起上了沙场打仗云云并不是方进石说的那回事,但是此时想想怀念一下,竟然也有别有一番滋味,此时此刻,黄金绵觉得,这必将是她一生最幸福得意的时候。

方进石手牵着黄金绵的手,走到自己的座位,宝珠看他过来,就搬了另外一个矮凳放在方进石和自己座位之间,让黄金绵好挨着方进石坐。

方进石看座位上有点水渍,就用衣袖擦去了,然后才扶着黄金绵坐下,宝珠看到了,竟然失望的轻出了一口气,她不说什么,朱燕燕却道:“那方官人何时把宝珠摆酒席收房?”

方进石只好道:“不急。”

朱燕燕道:“你不着急,宝珠姑娘已经是你的人了,也不着急,但是我着急呀,何时才轮到我了?”

她这么直接说出来,引的来喝酒的无不窃窃私笑,她脸上却是傻傻的对自己的表现丝毫不以为忤,黄金绵之前从没有见过她,也不知道她是谁,忽然间让她严重的打扰了很好的心情,颇为气恼,只是此时实在不宜自己出面,才强隐忍下去。

方进石此时也后悔让让她过来了,但又不能马上赶她离开,那样就显得自己太没有肚量了,正在想着怎么回她呢,里卡安王子笑了道:“方公子实在是太招女人喜欢了,满城女人皆想嫁他,在下真是羡慕眼红。这位姑娘,我也有点钱财,保你吃喝享乐无忧,你看看可否中意我?”

他用了东西两淮两路最昂贵的价格买了宝珠,然后毫不可惜的转赠别人,早已声名在外,朱燕燕当然不会不知道他的金银数量,谁知道朱燕燕不过是瞟了一眼里卡安王子道:“我还是中意像方官人这样的翩翩公子,若是你肯像宝珠姑娘那样买下我送给方官人,我……我就向你磕头。”

里卡安听后一愣然后哈哈大笑着向方进石道:“方兄,你觉得她的提议如何?”

方进石笑了道:“好是好,只是家里的人和事,都需要我正房大娘子点头,我做不得主的。”

里卡安又笑道:“这理由我竟想不到如何驳斥,足见方兄说话做事都是面面俱到,巧言令色,就如你说的和我以币易币,明明知道你是空口白话套取我的真金白银,但是我就是怦然心动,想要试上一试。”

方进石见他主动的把话题向货币交换的生意上靠,心中大喜,笑道:“小王子……王公子是个明白人,此事本就是合作双双有利的买卖,我是眼前利,是小利,王公子是长远利,为大利。”

史浩也在一边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小王子高瞻远瞩,是做真正大买卖的人,怎是那些眼光只看到铜钱孔之辈所能比拟之的。”

史浩一顶一顶的高帽子送了过来,里卡安王子不由抚掌道:“方兄这里人才济济,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和方兄合作,实在是平生幸事。”

方进石道:“那王公子有没有想法就此拍板,为今日喜上加喜如何?”

里卡安看看他点了点头道:“生意买卖再忙,也不可误了方兄的喜宴,宴后我们再做细谈如何?”

方进石答应下来,他和里卡安王子对饮一杯,朱燕燕道:“那我呢?小王子,你也赎了我送给方官人吧。”

里卡安道:“方公子已经言明了,你若能让方夫人同意,我就赎你出来。”

朱燕燕叹息一声道:“方夫人又不在这里,方官人又不肯点头,也不知道何时才能……”

她在这里自哀自叹,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在意她。黄金绵本就度肚量不大,又让她如此过分的没羞没躁的破坏了自己的愉悦心情,立时对她恼上心头。

酒宴继续,众宾客又喝了一会儿,有人道了一声:“富掌柜来了。”

方进石抬头望去,只见现在的四海钱庄大掌柜富之荣带着他的账房先生,从门外走了进来,方进石知道此时蔡孟和四海商号的总管孙德都不在平江府城,也就没有发帖子给他们,但是这个富之荣,方进石尽管很是厌恶此人,看在他四海钱庄大掌柜的面子上,不想显得自己没有肚量,就发了个帖子给他,也没有盼望着他来,没想到他此时竟然来了。

富之荣迈着方步,脸上挂着虚假的笑意走了过来道:“失礼失礼,真是大大的失礼,店中临时有急事,来晚了一些,小公子莫怪。”

方进石客套道:“富掌柜事忙,百忙之中能来,已是难得了。”

富之荣道:“小公子是上峰,若是连小公子的纳妾喜宴都没有空来,孟大先生知晓之后定不会饶恕了。”

他处处提起蔡孟,让方进石感觉十分不舒服,也许他根本就是故意的,富之荣毫不掩饰的传达出蔡孟才是权力掌控者的信息,目的就是警告方进石要老老实实的乖乖听话。

方进石没再说什么,有人给富之荣在里卡安王子一桌上让出一个主要的坐席,富之荣道:“奉孟大先生所托,给方小公子送来一些上等刺绣布料作为贺礼,这些都是最精致的蜀绣,只怕小公子的布庄里也是没有的。”他一摆手,有几个人抬了四个大木箱走了进来,方进石开的就是布庄,他却偏偏就是送布料作为贺礼,这礼物送的实在是有些不言自明的味道了。

方进石平静的道:“富掌柜回头替我多谢孟大先生好意,也有劳富掌柜费神。”

富之荣道:“小公子客气。”他转头向里卡安王子道:“听说小王子不日就归南?”

里卡安道:“正在泉州装货,只待福建路市舶司关文阅就,就从泉州回波斯。”

富之荣道:“忽闻官府出库银收紧,小王子在四海钱庄出银数目太大,富某刚接手季掌柜不久,官面之上还不能面面俱到,只怕有些棘手。”

里卡安扭头看看富之荣道:“富掌柜不是说笑?多年来从未听说过有外邦商贾有过此事,四海钱庄可是一等一的大钱庄了,泉州出不得银,明州市舶司出的银么。”

富之荣摇摇头陪笑道:“明州市舶司也出不到,这也怪富某无能,来的时间太短,孟大先生已是狠狠责骂过了,他老人家亲自过问之下,有了补救措施,福建路市舶司和明州市舶司都出不了,但广州市舶司出的银。”

里卡安王子又气又恼道:“广州市舶司?难不成我还要南下广州市舶司提银?”

富之荣忙道:“里卡安王子但请放心,孟大先生之意,小王子就从泉州起船南下,行船到崖山海域时,我们从广州市舶司起船,和小王子在海面碰头装银,不误行程,四海钱庄为小王子带来的麻烦,孟大先生许包赔小王子四万贯宋钱,八万贯辽钱,不知小王子意下如何?”

里卡安王子张了张嘴巴,一时间竟然无言,富之荣和里卡安说话时,不避席间任何人,方进石和史浩等听得明明白白,虽然说去广州市舶司出银耽误了一点路途,但是孟大先生的赔偿金也不能不说相当的丰厚,让人很难拒绝。

里卡安王子望了望方进石,又回头看看富之荣,才道:“当真没有别的路子了么?”

富之荣道:“孟大先生已令多方补救,他亲自出马处理此事,小王子是四海钱庄一等一的大客官,四海商号上上下下正全力以赴为小王子的出银奔走,广州市舶司出银只是最后的备选,一切还未定论,孟大先生的面子,官府上下还是有一些的,小王子也尽管放宽心思。”

里卡安重重叹息一声,片刻后道:“事已至此,还请富掌柜回去转禀孟大先生,请他多多有劳了。”

富之荣一脸真诚的笑道:“小王子放心,总是不会误了小王子归途。”

里卡安又向他拱了拱手,富之荣转头向方进石道:“小公子,里卡安王子的出银之事四海钱庄正全力以赴,富某脱不开身,就此先告辞了,还望见谅,富某祝方小公子你好事成双,艳福无比早生贵子。”他说完这个话眨了眨眼睛,眉角透出喜不自禁的得意,然后起身离开。

方进石看看里卡安王子那个沮丧之表情,就知道他的货币交换计划又出意外,他猜想孟大先生一定探知了他的计划,使了一招釜底抽薪之计,不惜赔偿里卡安王子四万贯宋钱八万贯辽钱,也要打断方进石的诡计。

蔡孟的招式其实最简单不过,就是不让方进石从里卡安手里借到钱,直接和里卡安王子的商船队在崖山的海面上交银,然后一路扬帆回波斯。

方进石总不能雇船从海面上追到崖山讨要银钱吧,这风险也太大了,里卡安也不可能冒着彻底和蔡孟撕破脸皮的风险,把银钱运回来。

说到底,里卡安王子还是一个生意人,为了方进石和蔡孟对着干,绝不是生意人会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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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节 稀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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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富之荣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里卡安王子自他走后,这酒就觉得没味道了。

方进石为他把面前的酒杯添满,然后拿起自己的酒杯举起来道:“小王子,我们喝一杯。”

里卡安王子看他似乎毫不在意,不由干笑了道:“方公子,方才富掌柜的意思,我想要短期内拿出大笔银钱来和你合作,怕有些困难了。”

方进石嘿嘿笑道:“小王子不久才说,生意再忙,也不能误了我的喜宴,酒席还未结束,小王子就提买卖,是想罚酒么?”

里卡安看他神情不像故作轻松,就端起酒杯道:“罚酒就罚酒。”说完一饮而尽,而后抹抹嘴道:“你莫非早就知道此事?”

方进石道:“我又不会算命占卜,哪里会先知道了,只是早就想到一定不太容易一帆风顺的,如今知道其中难处了,想办法就是,总是比蒙着眼睛瞎猜要好的多了。”

他这个话虽然没有说的太明白,不过里卡安王子一听就知道他的话中话,里卡安王子望着他的脸道:“看你自信满满,似乎早有应对之道了。”

方进石道:“在下的自信,还要看小王子的了。”

里卡安微微一笑:“你可莫要太高看于我,和老实人做买卖固然好,但我更喜欢和聪明人合作。”

方进石把酒杯在桌面重重一顿大笑了道:“这你是找对人了,姓方的明明显显就是属于最聪明的那一类人。”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竟然有点放浪形骸,伸长手臂去隔着黄金绵勾了她临座宝珠的脖子,一把将她们两个一起往自己怀里拉了一下,两女都是猝不及防,黄金绵手忙脚乱的扑在他怀抱里推了他一下,宝珠面前的酒杯都给带倒了,酒水洒上了她的衣裙,宝珠低笑着忙着用帕巾擦拭,似乎毫不在意他的这较为无礼的一拉。

黄金绵看了宝珠一眼,对方进石道:“少喝一点吧。”

方进石道:“今日正式的迎你进门,高兴愉悦之时,怎么能少喝?你也喝一杯吧。”

黄金绵却是极少喝酒的,她听话的拿起酒杯凑到唇边,想要浅浅的泯上一小口,方进石已右手拐了她的脖颈儿,左手托了她的手中酒杯底,把这杯酒给她灌了下去,黄金绵狼狈的喝完急忙丢下酒杯连连咳嗽,再也装不得矜持了,左臂伸肘撞了他一下骂了道:“要死的……”此话出口就觉得今日不宜说这样的话,忙收声不往下说低下头去。

方进石和众人一起哈哈笑了,他扭头大声道:“拿酒拿酒……”招呼下人们拿酒过来,客人群里有人响亮的道:“我这里有最醇最香的桃花好酒,要不要呈上?”

方进石定睛一看,说话的这个人身材高大魁梧,站在那里比常人高了一头,他脸上面色黝黑,右脸上长了一个痦子,上面还有几根毛发颤悠悠的,竟然是李孝忠。

他正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微笑着看着方进石,身旁一个汉子垂手而立,这个汉子方进石也认识,但是就是一时间叫不上名字,因为他也分辨不出他是哥哥邵兴邵晋卿呢,还是弟弟邵云邵大伯。

方进石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在这江南平江府见到他们,大喜道:“李将军怎么来平江府了?”

李孝忠嘻嘻笑道:“我来看个亲戚,哪有什么李将军,姓李的农夫倒还算有一个。”他转头向身边的汉子道:“酒呢?从中原带过来的桃花醇呢?”

这汉子抬眼白了他一眼道:“三天前你就自己喝完了,还装聋作哑问我要酒。”

李孝忠笑笑道:“还想着,你是不是藏起来的有呢。”

方进石看他们逗趣,也就呵呵笑了,那汉子走了过来,从背上解下一个包袱道:“黄家二妹,这是张大嫂托我带给你的。”又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道:“还有一封家书。”

黄金绵让一个家人收了包袱,自己接过信道:“多谢邵兴大哥。”她熟悉邵家兄弟,分的清楚,方进石此时才断定,眼前的这个汉子,是跟着张宗鄂的邵兴。

说起来邵兴还跟着他一起驻守柔服县,他都没敢确认,邵氏兄弟实在是长的太像了,方进石招呼着让人给李孝忠邵兴二人在席间让了位置坐下,又介绍他们和里卡安王子认识,他虽然好奇二人怎么一起来到江南,但席间不好细问,李孝忠酒量很好,又不拘束,邵兴老成持重,为人稳当,他们坐在席间,很快就和周边的人熟络起来。

这酒席又喝了许久,一直到傍晚的时候,有不少客人都不胜酒力辞别离开,朱燕燕临走时还不忘向方进石讨要个彩头,最后只余下里卡安王子一干人等。

里卡安王子道:“方老弟,酒也喝过了,趁着酒力壮胆,我们把以币易币的契书立了,若是明儿酒醒了,我就没有这个胆子了。”

方进石当然说好,就在席间,把桌面上的酒菜撤去,让出一片地方来,把笔墨纸砚呈上,史浩自告奋勇道:“小王子,由我执笔可好?”

里卡安手中端着一杯酒摇了摇脑袋道:“此时我头昏眼花,怕你蒙了我,你来。”他说的是跟随自己的一个随从,这随从是中原人,被他雇佣专做协约文书,这个随从走到桌案前提笔蘸了墨,扭头看着里卡安王子,等他示下。

里卡安也许真的有点醉了,骂道:“看我做甚,你就写方公子以十当一,以辽钱易换我宋钱,总数五十万贯。”

史浩忙道:“不是说好的以一换一么?”

里卡安道:“你以为我真的喝多了?如今辽钱以十当一,也已是赚当值了,是不是了方公子?”

方进石道:“这原也没有错。”

里卡安瞪了那随从一眼道:“还不快写?”

那个随从赶紧笔走龙蛇,按格式写了一份契书出来,里卡安看他写完,又誊抄一份,然后对方进石道:“方老弟过来盖个印吧。”

方进石走了过来,大致看了一下这个契书,然后拿了自己的图章,在两份契书上分别盖了印章,史浩看他盖了章,忍不住叹息一声。

里卡安王子等他盖好,走近了道:“我也要盖一个。”他拿了印章也分别用印,然后捡起其中一份,拿到眼前用手指划了一划,交给方进石道:“就这么定下来了,方老弟明日起,就派人到我府上换钱就是了。”

方进石笑着答应了,里卡安终于把手中拿了许久的那杯酒喝完,让随从取了桌面上自己的那份契书,告辞而去。

史浩看他走了,忍不住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后还是白忙活一场。”

方进石道:“不是已经立了契书了,怎会是白忙活?”

史浩道:“说好的以一换一,若是以十当一,这个契书就是废纸一张了。”

方进石把那份契书拿出来交到他手上道:“你好好看看,可看出什么门道来?”他再不理史浩和立契书的事,向了李孝忠和邵兴道:“我们是继续上酒呢,还是移步到我房中去喝?”

李孝忠笑了道:“做了大商贾就是不一样,酒量也见涨了。”

邵兴急忙抢了他的话头道:“还是找个静一点的地方喝茶好了。”他是怕继续喝下去没完没了了。

方进石道:“好吧,我也想听听如今柔服县如何了。”他让人收拾残席,宝珠自回自己的住处,方进石在自己住的房屋招待李孝忠邵兴二人,让人煮了好茶过来,坐定以后方进石道:“二位到这平江府,不会是专门看我的吧?”

邵兴道:“也算是,张大嫂让我带一些东西给黄家二妹,谁知道到了汴梁,你们已经来淮东了,替张大哥找药也要来淮东的,就顺道过来看看。”

黄金绵正巧跨进房中来,听了忙道:“找什么药?姊夫怎么了?”

邵兴道:“张大哥也没有什么病,就是以前的背疮复发了。”

黄金绵皱眉头道:“还是以前的那个伤引发的么?不是早就痊愈了吗?”

邵兴道:“还是那个腰伤引发的,不过黄家妹子也不用担心,孙棕西孙郎中看过了说没有大碍,他出了个方子,说想要根治就喝一两年草药汤水,这方子里的小岩柏草和另外一味药草江南的最好,我就来找一些最好的了。”

方进石插嘴道:“找好了么,我明日着人去问问一些大的药材商。”

邵兴道:“那是最好不过了,说实在话我也不知道那个最好,总想着多备一点拿回去给孙郎中看。”

黄金绵道:“姊夫姐姐就是太操劳过度了,若是好好休养半年几月,怎可能复发?姐姐一直都想着离开会盟山找个地方隐居山林呢。”

邵兴道:“会盟山如今已经实质上被朝廷招安了,山下古田镇上就有官府的税吏,张大哥张大嫂想退隐山林也将很快就会了,只是朝廷暂时不允而已。”

方进石大奇道:“这是为何?难不成官军还想赶尽杀绝不成?”

邵兴道:“那倒不是,只是被谁招安,官军之中尚没有协商清楚,按道理,永兴军节度使范致虚理当接收,只是庆州经略安抚使王變也想立次大功,连刘希亮这么远的都派人来求见张大哥,节制四路西北诸军的兵马大总管谢亮另有打算,一时间就不知道怎么招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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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节 恶人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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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进石听了感叹道:“大宋官军何时能把抢功劳的劲头用在冲锋陷阵上,必定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了。”

李孝忠久在军中,当然也是知道这些事,就插了句嘴道:“军中几百年来都是如此,积重难返,想要改变这些谈何容易。”

方进石想想当初自己也是被憋屈的让人抢去了功劳,十分认同李孝忠的话,叹了一口气道:“西北诸军都是如此,更何况别的地方驻军了,对了,谢亮谢大总管怎么说的?”

邵兴道:“谢总管隔三差五派兵去会盟山附近搅扰几天,做做剿灭的样子。”

方进石听了哈哈一笑道:“怪不得他不让张大哥急于招安了,没了会盟山上这伙强盗,他谢大总管拿什么理由去向朝廷要钱要粮?西夏不好打,金国打不得,会盟山和杀虎山上的强盗,反倒成了官军的衣食父母了,剿不得,灭不得。”

李孝忠望了望邵兴道:“老弟身在千里之外,却把局势内因洞察秋毫,佩服佩服,不过谢大总管难道不怕张头领反悔不再接受招安了么?”

方进石道:“李大哥是在出题让我做答了么,那我就试着猜测一下,邵晋卿在我走时,和涂高芝一起驻守柔服县城,此时他如此有闲暇时间来这江南之地,那多半是因为他是会盟山招安过去的。”

李孝忠一拍自己的大腿道:“真是服了你了,这都能想的到。”

邵兴在一边微笑了道:“这个算得了什么,方头领当时领着一千人马前去虎狼之地云内州府解救会盟山的兄弟,不仅让猛虎吞下去的食物乖乖吐了出来,还在老虎嘴里拔了牙,抢了一个柔服县城,那才叫精彩绝伦呢。”

一般别人称赞自己,方进石是不会谦虚的,不过在李孝忠面前,他还是不好意思太厚了脸皮自夸,就道:“其实也不是那么回事,运气太好了而已,会盟山的兄弟也信任我。”

邵兴道:“你离开了柔服县城,赵良田兴他们还打听着你去了何处,无论是会盟山上的兄弟,还是洪水营的官军,大家都服你统管,跟着你心情畅快不憋屈,听说你做了商贾,都惋惜不已呢。”

方进石唉了一下道:“我也怀念和兄弟们一起意气风发豪情万丈的日子呢,只是老了老了,解甲归田安逸就下来,就没有那个雄心了。”他说“老了老了解甲归田”的时候,黄金绵在一边忍不住掩嘴偷笑,李孝忠更是笑了道:“你若是都称自己老了,那我不是天天会被别人问尚能饭否?”

邵兴笑后道:“谢大总管让我等会盟山的兄弟从柔服县城换防下来,拨给凤翔军麾下,陈麓君也给带了一帮会盟山的弟兄去了曲端的泾原军,会盟山上不足两千人马,谢大总管才不怕张大哥反悔呢,我也乐的清闲自在,就告假来江南看看风景。”

方进石笑了道:“你们赶的也是真巧,我今日摆喜酒宴,你们就赶到了,怪不得早上喜鹊在叫呢,方才那些事其实都算不得真本事,我最大的本事还是和张大哥做了连襟兄弟,讨了张大嫂的妹妹做……”他说到这里忽然住口不说,转头看了站在他身后的黄金绵道:“我说错了么?你就是再拧我不让我说,这也是事实。”原来黄金绵听他嘴上没个把门的,就暗地里在他腰间拧了一下不让他说。

李孝忠邵兴一起哈哈大笑,黄金绵假装气恼转身走到里屋,方进石道:“她最近脾气变得好多了,知道讲理了,李大哥,我有个东西给你过过目。”

他走近里屋,黄金绵看他进来,低语道:“你也真是的,就不能留点颜面给我。”

方进石道:“说一下这个怕个什么,不要生气了。”他搂过黄金绵在她脸上亲了一亲,拿了床底下一个白布袋子出去,黄金绵给他这一抱一亲,再也没有了脾气。

方进石拿了白布袋子出了里屋,放在外面李孝忠邵兴面前的桌面上道:“李大哥,你看看这个斧头如何?”

李孝忠伸手取过,把白布袋子扯掉,拿起里面的那把波斯穿刺斧细看,他掂了掂份量,用手指试了试刃口,把玩了一下道:“好刃口。”

方进石道:“这个是波斯的穿刺斧,是今日一起饮酒的那个波斯王子送给我的,李大哥,你久在军中,这斧头若是配备给军士上阵杀敌,你看效用如何?”

李孝忠却是皱了眉头道:“这斧头虽利,给农夫砍柴用,或是木匠做木活来用还算凑活,上阵打仗却是废铁,无人想用。”

方进石大奇道:“它不是锋利么?”

李孝忠解释道:“锋利是锋利,只是它小了点,只能近处进攻不能及远,两军对战,兵器长者有利,大宋官军士气不如金国辽国人,兵器一短,就自胆寒,未战就先败了。”

方进石听了李孝忠的解释,不禁气馁,他原以为这波斯穿刺斧锋利,可以在军中大有作为呢,波斯人强悍,对手的战术阵型也比大宋中原人落后的多,穿刺斧和波斯弯刀有用武之地,到了中原大地,使用者和对手完全不一样,优势就变成了劣势了。

他又和李孝忠邵兴聊了一会儿,送二人去客栈休息,李孝忠邵兴买药材和探亲访友都需要逗留数日,一时也不会离开平江府。

夜色深沉,四周终于安静了下来,方进石在房中深深的伸个懒腰后对黄金绵道:“好累好累,原来只是请了几个生意场面的朋友,谁知道也喝到这么晚了。”

黄金绵道:“累了就早些歇息了。”

方进石搂过她坐在床沿边上道:“虽然说今日是摆酒娶个小妾,但总也算得洞房花烛夜,再累也不能早早歇息。”

黄金绵钻在他怀里扑倒他,嘻嘻笑了道:“你不是早就洞房花烛夜了么。”

方进石一拍自己脑袋,装着疑惑的样子道:“我怎么不记得了……你记得么?”

黄金绵吃吃笑着道:“我,我好像也不记得了……”说着话已经把手伸进他衣服下面的腰间,二人正在情意绵绵的缠绵嬉闹,外面有下人道:“方官人,外面有客人来访。”

黄金绵低语道:“有人找你。”

方进石有点怒了道:“胭脂马将得骑,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见。”

黄金绵轻锤了他一下,因为这个话粗俗了一点,然后她道:“这么晚了有人来拜访,不是重要的事就是重要的人,莫要误了正事。”

方进石叹了一口气,抱着她又亲了一口,才整理一下衣服下床来,黄金绵微笑着道:“快去快回。”

方进石出了自己住的正屋,到了前院的客房,只见烛光之下,二个人坐在桌前一边喝茶一边等他,方进石一进来,右首那人就道:“方公子别来无恙。”

方进石细看之下,此人四十岁上下,一张长脸看上去就有点阴狠,他虽然笑着说话,但总给人一种笑里藏刀的感觉,他竟然是万俟卨。

旁边那个人是平江府通判蔡盎,上次方进石和史浩一起去拜会过蔡盎,也提起过这万俟卨不久之后就要从利州路提刑司知事,升迁到淮东路提点刑狱司正堂,从五品官升了一级升到四品,皆是他攀上了当朝蔡相蔡攸。

方进石虽然特别不喜欢这个人,但是也装作欢喜的样子疾步走了过来道:“万俟知事好久不见,听说升迁到了淮东,当真可喜可贺啊。”

万俟卨道:“方公子实在是太客气了,一个小小的四品提刑官,在方公子这里又算得了什么,今天刚刚到这平江府城,就听说方公子纳妾大宴宾朋,虽然得知消息已晚,但是再晚也要过来讨杯喜酒喝,就让蔡别驾陪着一起来了,来的太晚,恕罪恕罪。”

这万俟卨果然是官面上混的,说话四平八稳,方进石道:“那好,我这就安排重新开宴,二位稍等。”

万俟卨忙道:“既然太晚了,就不用麻烦了,就以茶代酒也就是了吧。”

方进石再和二人客气一番,叫人送上点心,重新泡上上好的茶水,三人又随意说了一些别的闲话,万俟卨道:“郓王爷赵三哥派方公子来淮东做买卖,不知道进展如何?”

方进石笑道:“一切还算顺利。”

“是么?”万俟卨眯着眼睛道:“我此次来时,问蔡相公有何示下,他反问我,查察民情刑狱,提点冤狱和赵三哥的四海商号生意何为重,何为轻?这个我自然知道的。”

方进石道:“万俟提刑是个明白人。”

万俟卨道:“方公子更是个明白人,名义上四海商号是驸马府和郓王府两家所有,只是,方公子在四海商号不能一手遮天,赵三哥满意不满意我不知道,可是下官知道,蔡相公一定是不高兴。”

方进石道:“赵三哥好像也不会满意,只是,事情也并非如此简单容易。”

万俟卨道:“不容易,是因为蔡孟阻在路上,此人狡猾沉稳,老于算计,方公子万望小心谨慎,三思而后行。”

方进石呵呵笑了一笑,没有接他的话,给自己茶杯续了一些水,万俟卨望望他然后道:“方公子可知道蔡孟的底细?”

方进石道:“听说他是蔡驸马从巴蜀那里调用过来的,其他的不知道了。”

万俟卨道:“在下来这里上任之前,在利州路为官八年,经手过一些案子,和蔡孟打过几次交道。”这利州路也是巴蜀的一个州府,万俟卨说这个话时,又把眼睛眯了起来,方进石觉得有意思起来,这万俟卨竟然以前是和蔡孟认识,听他口气,二人竟然有些过节。

以万俟卨之小肚鸡肠和阴损,他又有比蔡驸马更硬的靠山,蔡孟估计也会头痛。

方进石和万俟卨、蔡盎深谈许久,送二人离开,已经深夜,他一拍脑袋:谈了这么久,胭脂马一定生气了,怎生哄哄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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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1节 暗潮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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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方进石比平常晚了一个时辰前去锦线庄,邓安给他倒上一杯茶,听了胡掌柜和四海茶庄的伙计向他汇报了一下营收情况,快到中午时,史浩才从外面走了进来,方进石道:“昨晚里卡安给写的契书,看出门道了没有?”

史浩又从怀中取出契书,展开放在方进石面前道:“昨天到今天一直都在细看,逐字读来都觉寻常,实在看不出什么。”

方进石瞄了一眼道:“水已干了,自然什么都看不到。”

史浩大奇道:“水已干了?这是何意?”

方进石用食指点点那契约银钱数目五万贯的地方道:“昨晚上里卡安给我时,他在这里用酒水在这里写了一个十字,他是生怕我误会他交换的数目只有五万贯。”

史浩道:“那就是五十万贯换他五十万了,既然他也诚心想交换,又何必多此一举?”

方进石望着他道:“今天你怎么拙笨起来了?他这么和我立契约,自然是做给孟大先生看的,他既想和我们做生意,又不想得罪孟大先生,关键数目上用水写给我看,又可以随时反悔不认帐,我们有求于他,因而又不能不答应,这里卡安虽是胡人,但生意能做到这么大,绝非偶尔凭运气才能的。”

史浩点头称是,继而忽然惊道:“哎呀不对,这契书他随时可以反悔,对我们可是大大不利……”说了半截话却又自己都笑了道:“我怎么这么傻了,就算里卡安反悔了,以十换一,我们也都赚到了,何怕他反悔。”

方进石看他一惊一诧,笑了道:“事不宜迟,迟则生变,你等一下就去四海钱庄把辽钱给提出来,能提出来就提多少,迅速交到里卡安手中好让他给我们安排宋钱。”

史浩道:“怕只怕这里卡安如今钱全都压在四海钱庄,昨晚上不是富之荣说,要他出海走到崖山海面,广州市舶司才肯放银给他?”

方进石道:“里卡安又不是第一次行商走船,怎会把所有的鸡蛋放入一个篮子里?他敢和我签这个契书,就自然另外有钱。”

史浩沉默了一下道:“我这就去。”他刚刚要出门,方进石叫住了他道:“你带上李宝一起去。”

史浩道:“为何带他?”

方进石喝了口茶才道:“想来想去,你说的固然有道理,只是我还想用李宝帮我做事,能这么有情义的人,值得冒险相信,他能打,又会说波斯话,和你一起去最为合适。”

史浩黯然不语,返回来坐下来不吭声,方进石看他脸色,笑笑自己到门口处,让一个伙计去叫李宝过来,过不多时,李宝低着头慢慢走了过来,他向方进石望了一眼,也不说话,默然站在那里等着吩咐。

方进石道:“李宝,你等一下陪着史公子出去办点事,去波斯王子那里一趟。”

李宝听了抬起头望了望,却又低了头去,方进石看出他似乎不太愿意,就笑问:“怎么,你有为难之处去不得?”

李宝低下头去道:“不是,去得。”

方进石啊哈一笑道:“是怕见那位波斯王子的妹妹吧,若是为难,我另外换别人去。”

李宝抱了拳拱了一礼道:“去得。”他话儿不多,总是沉默寡言的,而且貌不惊人的,在一边的史浩怎么看,都难以理解方进石何以对这个李宝另外相看。

史浩站起来道:“那就走吧。”当前出门,李宝随后跟着他走了,二人走后,方进石去到前面看了一会店里,无意间看到邓安正和一个妇人边看面料边说闲话,过不多久,那妇人买了块布匹离去,邓安一直送到大门外的街上,方进石等邓安回来,就把他叫到后面屋中问道:“方才那个是谁?”

邓安有点不好意思的道:“是个住在附近的街坊。”方进石看的出有些门道,他也不再细问,就转移了话题问道:“最近老魏有没有找过你?”

邓安摇摇头,方进石道:“他在城外江边有个住处,你下午去找找他,看他是不是还在那里住,若他愿意,就把他叫过来,说我找他。”

邓安答应一声,问明了地址马上就起身前去,方进石吃过午饭小睡了一觉,醒来就看到邓安就回来了,方进石问道:“他没在家?”

邓安道:“在的,他就在外面,不过不敢进来,想请公子还到上次见面的茶馆里相见。”

方进石站起身来,带了两个好手和邓安一起到了对面上次见魏崇的茶馆,上到楼上来,魏崇本坐在桌前,看到方进石进来,忙站了起来弯腰叫了声:“公子。”

方进石看他穿着一身粗布衣服,容色憔悴,比当时跟着他时狼狈了许多,竟对他生出了一丝怜悯,他坐下来道:“最近有雪里飞的消息么?”

魏崇低着头定了一下,微微摇头道:“没有。”

方进石道:“你且想个办法,引他出来,费点力气也不怕。”

魏崇道:“雪里飞狡猾多疑,不相信任何人,居无定所的,也没有听说有什么亲戚朋友,想要找到他,实在不易。”

方进石道:“这便没有办法了么?”

魏崇沉默不语,低下头去,方进石看他这个样子,胸中不爽心烦,就站起来道:“回去好好想个办法,多找一些人问问,给我放出风声去,重赏之下必有线索。”

他走到房门口时停了下来又道:“王贵还扣着你儿子么?我回头给他说一声,让他放了。”

魏崇迟疑了道:“还是……暂且留在王老二那里吧。”

方进石听他话中有话,就停步了道:“这是为何?”

魏崇抬眼望了一下方进石,眼神中有些怯怯的,低了头道:“让他多受些苦楚,也让王老二好好替我教教他做人。”

方进石忍不住嘲讽一句道:“你自己都不好好做人,还让别人教你儿子好好做人。”

魏崇低了头去小声道:“是,是,我那不肖子留在王老二那儿,别人找不到他的话,就不能逼迫我做不义之事了。”

方进石听的出他话中有话,走近了一步道:“别人是谁?”

魏崇抬眼看了他一眼,然后沉默了,方进石站在他面前望着他等他开口,过了好半响,魏崇咬牙道:“公子,方才我没有说真话,就在前天晚上,雪里飞找过我了。”

方进石道:“他在哪儿?”

魏崇道:“他……他走了,我本想捉他来见公子,只是此人太狡猾,我怕事败反而打草惊蛇,就没敢动手。”

方进石道:“他找你做甚?又是想害我是吧。”

魏崇道:“他细细问了上次公子和王贵过来的事,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他,他……他想要逼着我再次对公子不利,我……我怕他疑心,没敢回绝。”

方进石大感兴趣,回过来重新坐了下来,对魏崇道:“你说说他想要如何去做?”

魏崇道:“听雪里飞的口气,似乎想找个合适的地方伏击公子你,公子如今身边总有高手相随,且极少独自前去偏僻少人之处,雪里飞早不比以前,无什么得力高手相助,是以也不太容易找到机会。”

方进石点了点头,想了一下才道:“那么说,我要给他找一个这样的绝好机会,他才会露面。”

魏崇道:“公子也要千万千万小心行事,雪里飞心思细密,手段狠辣,行事又总出人意料,一切要小心谨慎,不可轻易冒险。”

方进石走到窗前,看了看街上人来人往的人流道:“若不冒险一试,这条滑滑的鱼儿如何才能捉到,我要好好想想,给他一个什么样子的机会。”

他沉默了半响,也没有想好,就走到门口道:“你回去好好也想一想如何骗他信任,等我消息。”说完踩着楼梯下了楼去。

别了魏崇下到街面上,方进石去到四海茶庄的铺面转了一圈,这里虽然已经布置一新,但却因为还没有正式开张,也就没生意可做。

再回到锦线庄,就看到史浩已回来了,方进石问:“事情办的如何?”

史浩先是叹了一口气才道:“一半顺利,一半……不知如何说才好。”

方进石笑了道:“有什么说什么。”

史浩这才道:“顺利的是,到了四海钱庄拿辽钱,富之荣难得爽快,照单全给,此次一共支了三十万贯辽钱,说余下的五天之后全部结清。”

方进石道:“富之荣巴不得我们取了辽钱,他好向孟大先生交差,自然爽快。”

史浩道:“不知如何说才好的是,这批辽钱转手之后,里卡安王子派人到四海钱庄转做了文书银筹,重又进到四海钱庄之中。”

方进石一愣,然后笑道:“这里卡安王子头脑灵活,深得我心,和这样的人合作才叫放心。”

他又问史浩道:“里卡安给的宋钱可曾到手?”

史浩道:“里卡安王子做了文书,说明日让我等要到秀安僖王的聚宝钱庄拿钱,数目仅仅只有五万贯宋钱。”

方进石点了点头道:“这是明着给的数目,做给孟大先生看呢,暗着数目呢,里卡安王子怎么说?”

史浩道:“再没有了,明的暗的也不会有了,里卡安王子货船出了点岔子,他已经连夜赶到泉州府去了,处理完了以后直接坐船回波斯去了。”

他临了加了一句:“我们可能太相信他了,给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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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节 花容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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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了?”方进石回问一句:“里卡安王子费了如此周章,又占不到丝毫便宜,骗我们何来?”

史浩想想也是这个道理,方进石道:“李宝呢?”

史浩道:“已经回去了。”

方进石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本来想叫上他喝上几杯呢,看来只能我们几个去了。”

史浩道:“我让人去叫他过来。”

方进石拦住他道:“还是下次了,叫上胡掌柜林教头,我们出去找个阁楼喝花酒去。”史浩当即出门去,叫了胡掌柜安排好店中生意,喊了林教头和其他两个属下,一起出了锦线庄。

站在街头,史浩问道:“去哪儿喝酒?”

方进石道:“听别人说起城南郊梅林埠头有家花容阁不错,既然出门了,索性就走远一点,到城南郊看看。”

他这么提议了,自也无人反对,一行数人坐上锦线庄买的新马车,向了城南郊而来。

江南水乡,河道众多,梅林埠头是平江府城南郊的最大最繁忙的卸货码头,周边来往的处处是些行船运货的客商和搬运苦力,附近有几十家店铺,烟花地花容阁在河道中间的一处空地上,要过一条木桥,花容阁地方不大,建有两层房屋,门口河道边上停了几只不大的画舫小舟,算是补充一下建筑面积。

方进石几人来时,天色尚早,花容阁还没有什么客人,鸨母直到几人快走到楼上时才出来迎接,连说失礼,方进石坐下来,鸨母找来几个姑娘让他们挑选,方进石看这里面并没有朱燕燕,就问了一句:“朱燕燕姑娘不在么?”

鸨母愣了一下,想了才道:“原来这位公子相好的是燕燕姑娘啊,她在外面船上,我马上派人叫来。”这花容阁并不大,里面的卖笑女子并非许多,她竟然也记不住朱燕燕的名字。

史浩几人都找了中意的姑娘,或是抱着去别的房间喝酒,或者是前去亭台听曲,余下方进石坐着喝茶等朱燕燕,过了不小的时候,婢女才领着朱燕燕从门外进来。

方进石看到朱燕燕,不由一愣,虽然她依旧穿着鲜艳的衣衫,但和上两次相见时,脸上没有浓妆艳抹的妆容,反而给方进石一种干净清透明艳的感觉,好似变了一个人似的,她的头发还是有些湿漉漉的,耳环也只戴了一边,足见其赶来的匆忙。

朱燕燕老远看到方进石,就满面带笑急步过来笑道:“果真是方官人来了,来时路上我就想着,是不是方官人想起我来了呢。”她喜滋滋的走过来一下子就扑坐在方进石怀中,搂过他的脖子抱着,仿佛方进石真是她认识许久的相好情郎。

方进石搂过她的腰间,笑道:“想起你说在这梅林埠头,就过来看看你。”

朱燕燕笑答:“方官人真是信人,初时我还想着你一定是不过随便说说来看我呢。”她扭身回首拿了桌面上一料葡萄,剥了皮送到方进面嘴边,方进石用嘴叼了,朱燕燕从他身上下来,对鸨母道:“李妈妈,这位公子就是淮东最有钱四海商号的方公子,花万贯赎了宝珠姑娘的那个贵公子。”

鸨母一惊,忙得过来重新陪罪,说什么不识泰山慢待了一些客气话,方进石微笑作答,鸨母又张罗着重新上了稀罕的水果点心,方进石本不欲张扬,不过转念头一想,就给在场的所有人全部都发了赏钱。

花容阁的上下都不免对他更热情,朱燕燕道:“方公子,到我房中去可好?”

方进石点头答应,在众位姑娘的艳羡下,方进石跟着朱燕燕上了楼,到了朱燕燕居住的房屋,这里的陈设家具虽然有些旧了,但是还算干净整洁,粉红色的帐幔低垂,朱漆的桌面上放了一张古琴,房中燃着熏香,这种淡淡的香味,让方进石捏了一下鼻子。

朱燕燕注意到了,就问道:“方官人可是不习惯闻这个香味?”

方进石忙道:“不是,这个味道还行。”他只是好久没有闻到这种熏香味了,黄金绵有时候也点个熏香,只是味道完全不一样,朱燕燕房中的这种熏香味,云奴儿开始时候经常点,后来发现方进石并不喜欢闻这个味道,后来就不点燃了。

鸨母很快就派人送上来酒菜点心,朱燕燕替他倒了一杯酒道:“方官人,先喝杯酒吧。”

方进石接过来酒杯,却又放在桌面道:“来这里前在外面已经喝的太多了,就不喝了。”

朱燕燕哦了一声,就取过盘碟筷子放在方进石面前道:“那方官人就吃点酒菜吧。”

方进石摇摇头,右手搭上了她的脖颈儿,用手指绕着她的头发玩,朱燕燕竟然微微躲闪了一下,马上就不动了,方进石笑问:“你是哪里人氏?以前怎么从没见过你?”

朱燕燕定了一定,转过头来笑嘻嘻的道:“这花容阁方官人又不曾来过,没有见过奴家也是寻常事,方官人问起我籍地,可是有意将我赎身出去做小妾?”

方进石一呆,继而笑道:“这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朱燕燕望着他道:“当着?方官人不是随口说说的?”

方进石道:“我骗你何来……”他怕朱燕燕追着问,就急忙转移话题道:“你弹个曲子来让我听听可好?”

朱燕燕也没有追问,走过去做到古琴前的桌旁道:“我只学过月余,弹的不好,方官人莫要笑我。”

方进石身子后倒,靠着柱子闭上眼睛道:“你弹就是了。”

朱燕燕调了下音律琴弦,轻弹了起来,琴声悠悠,若吟若唱,方进石本欲闭目享受听她弹曲,她只弹了开头数阙,方进石就睁开了眼睛,因为这曲子他太熟悉了,就是那曲《小雅》。

这曲子宝珠弹过,云奴儿更是为他弹过不知多少次,宝珠弹出来沉稳舒缓不急,中规中矩,云奴儿弹出来轻快活泼,节奏感分明。

这朱燕燕弹起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开始尚好,后面几阙却是越后面错音越多,转折也生硬含糊,果真如她说的“学过月余弹的不好”,不过她怎么错,终还是把这曲子弹完了。

《小雅》这个曲子虽说平常,但是方进石尚未言明,她就弹了这样一首云奴儿经常弹奏的曲子,一曲既终,朱燕燕把琴推开叹息道:“方官人,我也知晓弹的不好,总也学不会,官人想要听曲,我叫琴师上来可好?”

方进石坐直了身体微笑着道:“那也不必了,这弹琴唱曲的我也不懂,就是听个响声热闹而已。”

朱燕燕起身,向窗外的河面上望了望道:“方官人,菜已凉了,我让他们再拿上来几个下酒菜上来。”

她作势要拉房门出去,方进石道:“我又不是来专程喝酒的,是来找女人找乐子的,不用叫了,你过来陪我喝几杯。”

朱燕燕无奈,只得转回来,坐到他身边,方进石伸臂环了她腰间,微微用些力气,把她抱坐在自己腿上,朱燕燕抬头望了望他,竟然低下头去。

方进石拿了面前的酒杯道:“你先替我喝一杯。”朱燕燕听话的接了过来,双手捧了杯子喝了这酒,方进石趁她喝酒,右手轻抚她的大腿,朱燕燕微微抬腿闪躲了一下,就不再动了,让他轻抚。

方进石看她别过头去,将额头抵在身侧柱子上不敢看他,她脸颊竟然有些飞红,方进石从来都没有见过有那个勾栏瓦肆里的姑娘,会因为男人的抚腿而害羞脸红。

方进石抚了片刻,停了下来,他调整了一下抱朱燕燕的姿势,把她从自己右腿换到左腿上,朱燕燕就无法把头靠在柱子上了,方进石笑问:“怎么了?”

朱燕燕努力的抬起头微微摇头,用非常小的声音道:“没有什么。”

方进石嘻嘻笑道:“你没给男人抱过么?还这么害羞脸红。”

朱燕燕听了这个话,伸双臂去搂了方进石的脖子,柔柔的道:“人家……人家是做梦都想着让你抱着,激动而已。”

方进石搂了她的腰间,把她往上托了一下,低头去亲朱燕燕脸和耳垂,朱燕燕躲闪着,方进石右手如鱼儿一般,从她衣襟滑进她的胸脯,朱燕燕急急飞快的把手从他脖子上缩回,紧紧的攥住方进石的手腕。

她抬头望望方进石,想要说什么话,却并不开口,方进石微笑着看着她,也不说话,两人相视片刻,朱燕燕暗地里叹了一口气,攥着他的手腕的手已经没有了力气,方进石手伸进去把两边都好好的狠狠的轻薄了个够,才放开她。

朱燕燕从他身上下来站到地上,她的神色既不见多欢悦,也不见不高兴,平静的在整理衣襟,方进石道:“此时什么时候了?”

朱燕燕看看窗外的天空道:“不知道,我去问问,顺便让他们拿些热茶热汤上来。”

方进石站起身来道:“不用了,估计也不早了,回去还有点事情要做,这就回去了,隔天再来看你。”

他说完就走,拉开房门,林教头骑坐在他门口栏杆上,抓了一把煮熟的豆子细细吃着,方进石对林教头这个很是放心,他叫史浩几人回去,无论有没有尽兴,一刻也不让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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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节 破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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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得得而行,从花容阁前面的大路上向北,转过两条大街,方进石让车夫停了下来,对林教头道:“林教头,让一个兄弟多留一个时辰,看看这位朱燕燕姑娘会不会有什么举动。”

林教头心领神会,指派了一起前来的一名属下,方进石取出一贯钱交给他道:“有劳兄弟了,顺便买瓶酒喝,也不用等太久,一个时辰没有动静,就回来吧。”

这人客气一句,掀车帘子跃了下去。

方进石让车夫继续赶路回去,史浩看他这样安排,打趣道:“你这是何意,匆匆而来,又急急而去,回头又让人盯梢人家姑娘,这成何传统。”

方进石顺着他的话道:“既然有心想把她娶进门来做个小妾,至少要搞明白她以前有什么相好的,心里踏实点。”

史浩呵呵一笑道:“你这是让宝珠姑娘整的怕了,其实早应该如此了,不如尽此花下欢,莫待春风总吹却,堂堂的四海商号小公子,纳个十个八个小妾,生个一大群儿女,方才显得家大业大。”

方进石听他出口成章,诗句信手拈来,内心十分的羡慕史浩的文采,又见他给自己灌输这种思想,就反驳道:“女人也不是越多越好,整日里吵吵闹闹的,烦也给烦死,还是有一两个贴心知己,心心相印心意合一的,日子才算过的舒服。”

他的成语用的不伦不类重复叠加,史浩知道他的文采,也不在意,笑道:“像李宝这样的么?苦了自己望眼欲穿,何不豁达放弃,我佩服他的坚持不逾,若让我这么去做,我一定去死了算了。”

方进石正色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坚持的理由,若是自己觉得值得,也就是了。”他固然不能认同史浩的思想处处留情,却又觉得,真如李宝这般的苦苦相求实在太苦太累,有时觉得两个人之间应该相依相守坚贞不渝,有时面对另外一个喜欢的女子,又觉得应该及时行乐,说到底,他觉认为自己就是个俗人。

又行了一程,将要到家时,方进石问史浩道:“你且说说,若是仅论装模作样骗人,良家女子装作勾栏瓦肆的里的姑娘容易一些呢,还是烟花地的女子装良家女子容易一些?”

史浩道:“你整个晚上都在和我谈论女人,自然是烟花女子装作良家女子困难一些,打情骂俏惯了,举手投足间很难掩饰的了,留心一些一望就知。”

方进石听了道:“那也未必,烟花女子久经人事放的开,良家女子想装也是装得不像。”

史浩反问道:“谁在装了?是那个朱燕燕么?风月场里的女子有时为了博得恩客的好感,也会装作陪客未久,你一定让这朱燕燕骗了,这朱燕燕姿色也不算上佳,又贪婪钱财,陪着喝喝花酒可以,娶到家里做小就不必了。”

对史浩的这番评语,方进石仅仅笑笑未做回答,车夫赶了马车,先送方进石回家,再送史浩一行回去。

方进石回到自己家里,想想还是去到宝珠那里坐一下,就走到宝珠住的偏院,宝珠没想到他已经这么晚了还来,慌乱的穿了衣衫把他让到房中,方进石看她有些睡眼朦胧就道:“你若是已经睡了就说一声,我也没什么要紧事。”

宝珠抬眼望了望他道:“这里是你家里,怎地总也把自己当外人。”

方进石说笑了一句:“是我家不错,但却不能把你当内人。”

宝珠笑着叹气道:“你若愿意,随时都可以。”

方进石笑笑,看桌面上一个小竹筐,里面放了布料刀剪针线,就问宝珠道:“你天天在家做甚了?做女红吗?”

宝珠道:“小时候做过,太久不做已经快忘完了,剪裁个布料,好半天都不知如何落剪。”

方进石道:“剪个衣料总是比弹琴容易,你琴都弹的那么好,剪裁做个衣服想来也没有那么难,我店里有的是布料给你练手,也有一等一的裁缝教你,你无事就去锦线庄坐坐,也可顺便看看李宝。”

宝珠道:“这样不好。”

方进石道:“又有何不好的,就这样了,天天闲坐在房里不出门,心情都闷的不好了。”

宝珠道:“这么多年以来,也就是在这里的这些时间心情最好了,没有人逼着我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也不用刻意的向别人陪笑,心中最是平静安宁,如果有可能,真希望一辈子才这样呆着才好。”

方进石道:“你这么永远呆在这里,李宝怎么办?”宝珠又是叹了一口气,低头不语停了片刻道:“其实有时想想,他反而不如你懂我心里是怎么想的,有什么我更愿意和你一起说说话,你永远都不会逼我做决定,他虽然也不曾逼我,只是有时候我若不说不做,却又心中不安,说了做了,又怕伤了他的心。”

方进石自嘲道:“我见了好看的女人就想着怎么想个办法搞到手,至少也想着抱一抱亲一下,做不到李宝这样的始终如一坚持不渝,你跟着我,也是一样会伤心。”

宝珠道:“人与人是不一样的,李宝有他的好,你也有你的好,你最会哄女人高兴,又最懂女人心思,女人跟着你最轻松快乐了,你比李宝有本事多了,会想办法,他只会对自己发狠做给你看。”

方进石看她是一脸认真的在说这个话,就嘻笑道:“好吧,你这么说,我倒不舍得把你还给李宝了,今晚就不走了,对了,你就你之前从来没见过朱燕燕,可是真的?”

宝珠已知他喜欢说笑,就道:“你其实就是为了问这个来的吧,上次你请酒摆宴之前,我真没见过她,和她一起来的另外几个姑娘却是认识。”

方进石到她房间里来,就是确认这个的,他站起来道:“好困,回去睡了。”他走向门口,宝珠送他到门外,问道:“你喜欢这位朱姑娘么?你若是喜欢我托人问一下鸨母她的身价。”这宝珠如今已经开始替他着想了,方进石呵呵笑着捏了她一下脸蛋道:“你都还未没进门呢。”他转身而去,似这般温情的小动作,李宝永远都学不会,宝珠望着他的背影,摇头低垂叹息一声才慢慢回去。

第二天早上,方进石来到锦线庄,昨晚上盯梢朱燕燕的那个手下已经在等了,这人仅仅等了一小会儿,就看到朱燕燕很快从花容阁出来,登上一只小船离开了。

方进石让此人回去,然后提笔在一张纸上写了“梅林埠头花容阁”七个字,对折了用信封装好,交给邓安,让他给魏崇送去。

锦线庄的生意越来越好,从汴梁运来的汴绣不仅质量上乘,且绣花图案新颖别致,方进石有意的让品质最好的绣品限量销售,就像汴梁城里金满楼卖的宋家四十三碗鱼羹汤一样。

到了巳时时分,施全从汴梁发出来的一船新布料到了,胡掌柜安排伙计用木轮车从码头运送到锦线庄里,这次货太多了些,一直搬到午饭过后,才全部运送到货仓。

方进石着人去定了些酒菜给伙计们,和伙计们一起在后院吃饭,他正和一个伙计聊天说话,胡掌柜过来道:“宝珠姑娘来了。”

方进石站了起来,就看到宝珠带着那个丫头从走道慢慢走来,她今天穿了件淡雅的对襟襦裙,青色的短上衣,白色长裙,红色丝线编织成的宫绦上系了一面玉佩,十二幅裙裾在她轻快的脚步带起的风吹轻扬,宝珠本就是一个美丽的女子,以前她从来不笑是个冰美人,此时她慢慢走来,脸上洋溢着浅浅的笑意,许多正在吃饭的伙计,都停止了吃饭,扭头看她。

方进石笑问:“吃饭了没有?”

宝珠笑着点头道:“吃过了才来的。”

方进石道:“你先去店里看看布料,我吃过饭就来。”

宝珠嗯了一声,却走近方进石面前,将他肩膀上粘着的一根鸡毛轻轻取下来,方进石刚刚在存货的阁楼转了一圈,肩头落了一根鸡毛也未发觉。

这个情景,让身着锦线庄二楼上捧着一碗饭的李宝看在眼里,他的心头如被钢锥扎了一下,这样的疼痛叫做锥痛,他捧着饭碗慢慢蹲了下来,耳畔仿佛听到了李正的怒吼,他在地上蹲了好久,终于忍之不住,把手中的饭碗重重惯在地上,瓷碗摔了个粉碎,白饭菜汤汁水淋漓泼了一地。

这时一个伙计上到楼上来,对李宝道:“李宝,方公子叫你。”

李宝握紧了拳头,跨过地上的碎瓷片,脚步沉重的走下楼梯,这半天功夫,锦线庄的伙计们多半已经吃过饭了,院子里没有几个伙计。

李宝穿过走廊,拐过一个拐角,这里就是锦线庄的账房,胡掌柜平时在次做事,方进石在锦线庄时,也在这里坐。

李宝看到宝珠的那个丫头站在门口,正去弯腰低嗅廊柱处盛开的红花,她看到李宝过来,看了一眼,没有理睬他。

房门虚掩,李宝轻轻敲敲门,里面没有动静,他推开房门,方进石和胡掌柜都不在里面,方进石平日坐着的位置上,宝珠姑娘端坐上面,手里在把玩着一把小玉斧镇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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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节 未了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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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宝站在门口处迟疑,问了一句:“方官人呢?”

宝珠道:“他出去了,你为何不进来?”

李宝望了望门外,回过头来道:“方官人找我,他不在我就回去了,外人看到总不好看。”

宝珠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道:“是他让我过来见见你的。”她慢慢走近到李宝面前,看着他柔声道:“你在这里还习惯么?吃的好么?”

她满目都是怜爱之情,轻轻的走向李宝,李宝看着她走近,竟然有些不敢和她对视,低了头道:“还好。”

宝珠走到他的面前,看他衣袖又皱又破了个一片布,就伸手扯了扯道:“看你衣服这么旧了,该换个新的了,我想给你做个新衣服,只是太久不做都不会剪裁了,他就让人来跟这里的裁缝学一学,顺便来看看你。”

宝珠这么柔情款款的和他说了这许多,李宝耳边特别注意的却只有“他就让”三个字,宝珠替他拉平了衣袖的皱,李宝脑海里想到的却是方才宝珠一样的替方进石把肩膀上一根鸡毛拿掉,他平日想过太多太多如果和宝珠面对面时要说什么话,此时却早就一个字都记不起来了。

李宝退后一步,离的她远了一些,然后道:“不用了,衣服我自己会买的。”

宝珠听了他这个话,收了笑容仰头望李宝道:“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么?”

李宝咬牙道:“我身强力壮的,方官人又看在你的面子上对我诸多照顾,在这里谁敢给我气受。”

宝珠道:“你这是何话,方官人说了什么么?”

李宝微微提高了一点声音,响亮的道:“已经说了方官人特别照顾我了,对我好极了,他对你不好么?”

宝珠看他神情有些激动了,不想与他争吵,就沉默不答,李宝继续问道:“你对他好么?”

宝珠别过头去,不再理他,李宝道:“你不回答,那就是你对他不好了。”

宝珠终忍不住再望着李宝道:“我是他的小妾,难道不应该讨好他么?”

李宝沉默了,盯着她有脸看了好大一会儿,才笑了道:“是,我差点都忘了。”他说完转过头去,向了门口迈步而出,宝珠静静的看着他走,却不曾出声挽留,李宝走了数十步,转过拐角到了窗口处,他隔了窗子向屋中的宝珠道:“你坐在那里,很像女主人的。”说完这话,再不回头,向了大门外走去。

他穿过锦线庄的店面,心情激荡之下,完全没有看店中都有什么人,出了锦线庄的大门,李宝看了看街上的人流,转了头向西而行,刚刚走了十几步,忽然感觉后面有人快速向他扑了过来,转瞬间那人的手已经搭上了他的后背,李宝想都未想,练家子本能反应的向左移出一步,已抓了后面来人的腰间衣服,一把将此人举了起来,想要把此人重重惯在地上。

这人哇哇高叫了起来,原来是个穿着汉人衣服的外邦女子,李宝慢慢的把她放了下来,这女子脚一落地,马上上去抓了李宝的手臂,兴奋的叫着:“李宝,李宝……”她也仅仅只会这两个字汉话,这个外邦女子就是里卡安王子的妹妹塞琳卡公主了。

保护她的四个波斯随从这里才奔了过来,李宝把自己手臂从塞琳卡手中抽出,转头看去,就见史浩胡掌柜方进石和另外一个中年人已经站在锦线庄门口张望这边。

李宝素来沉默少言,稳重有加,纵然此前激动,看此情形马上平复了一下心绪,塞琳卡看到他欢喜无限,扯了他的衣袖用波斯话说个不停,李宝也用波斯话回她,两人一来一往说了好大一会儿,方进石三人围了过来,但谁也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

好容易等李定和塞琳卡话停了,方进石笑问道:“她说什么?”

李宝抬眼望了望他,低头拱手行了一礼才用非常平和的语气道:“她说里卡安王子去了泉州府。”他只说了这么一句,但明明塞琳卡和他说了许多,绝不会是这么简单的一句。

这塞琳卡公主此前曾经来过锦线庄一次,方进石已经知道了她对李宝有情,李宝既然不愿意多说,多半也是两人之间的私事,也就不再追问,就向门口那个中年男子叫道:“孔掌柜,请公主回去叙话如何?”

这位孔掌柜是里卡安为塞琳卡公主安排的长随及翻译,他走过来对塞琳卡说了几句波斯话,这位塞琳卡公主摇了摇头,伸手抓住李宝的衣袖,生怕他走了,孔掌柜道:“公主要这个人一起回去才成。”他说的就是李宝了。

史浩道:“那就一起回去了吧。”

李宝想要把衣袖从塞琳卡手中抽出来,塞琳卡却抓的更紧了,连他的手臂也一起抓住了,李宝无奈,用波斯话对她道:“你先放手了。”塞琳卡迟疑了一下,送开了他的手臂。

李宝一得自由,再不理任何人,大步向前急走,塞琳卡伸手急抓他的手臂,李宝疾步而行,她一个没抓到,用力过度,竟然摔了一跤,塞琳卡快速爬起来,顾不得拍打身上灰尘,发足又追,街上人来人往,又有人围观,李宝迅速没入人流再也不见。

塞琳卡游目四顾,四周人来人往竟然再也不见李宝身影,她想向西追,又感觉李宝向了东,又拐了向东,一时茫然无计,她寻李宝已经多日,终不可见,谁知见了这么短短时分李宝就不见了,伤悲之余竟然哭了起来。

方进石几人一来和她不熟悉,二来男女有别,三来语言不通,想要相劝两句也无从劝起,最后还是那孔掌柜过来和塞琳卡说话,只是这塞琳卡好像不听他说的。

忽然塞琳卡精神一振,面露喜色,却是李宝又从街西走了回来,他脸色平和,无喜无忧的走到塞琳卡面前,塞琳卡上到前去扯了李宝手臂再不松开,两人又说了几句波斯话,李宝向了方进石几人道:“她说今日不谈了,明日再来。”

方进石和史浩面面相觑,一时无言,这波斯王子里卡安因装货的船有事,急急赶到泉州府处置去了,后来差人来说,一切在平江府的买卖,皆有这位塞琳卡公主主事,没想到这塞琳卡来锦线庄没有多久,就看到李宝了。

方进石看看塞琳卡挽着李宝的手臂,也只好道:“好吧。”

李宝向方进石微微躬了一礼道:“李宝今日告个假。”他也不管方进石胡掌柜是否同意,转身就行,塞琳卡和她的随从也一起走了,孔掌柜向方进石一行拱了拱手算是抱歉,也一起走了,方进石转头向身后的史浩道:“这叫什么事?”

他一转头,就看到宝珠站在锦线庄的门口,看着李宝消失的方向,方进石更是无言,和史浩垂头丧气的一起走了回来,走过门口宝珠面前,宝珠道:“这就是那位波斯公主吧。”

方进石没有回答她这个话,而是走回了锦线庄的帐房,宝珠追了进来,又问道:“方才那个波斯公主何时来的?”方进石只好道:“我刚刚出去时,她就来了,是她自己忽然来的,预先我也不知。”

宝珠叹了口气道:“难不成我还会以为你是故意的?”方进石颇有点歉意,想要说几句安慰的话,外面有伙计进来道:“周掌柜来了。”

方进石听说周金鹏来了,就过来对宝珠道:“要不然你先回去了,我等一下再找找李宝,李宝苦等了数年,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你放心好了。”

宝珠低头不言,方进石无暇顾她,因为周金鹏已经进来了,方进石和他客套着,宝珠只好向外走去,走到方进石身边低声道:“晚上等着你。”

这句话周金鹏也听到,就嘿嘿笑道:“小公子,宝珠姑娘伺候的还舒心么?”方进石笑答:“周掌柜给找的女人,当然差不了。”

周金鹏哈哈笑了,笑过后道:“方小公子是个大忙人,我也就不绕圈子了,今日前来,是想向小公子引荐一位朋友,不知小公子有没有空闲。”

方进石奇怪的道:“周掌柜亲自来着重引荐,想来这位朋友来头不小,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朋友。”

周金鹏道:“小公子想多了些,也就只是生意上的朋友,四海商号还来这淮东之时,我一直和这位朋友做生意的,既然小公子也做茶叶生意,大家都是同行,不如认识一下,以后也有个照应不是?”

方进石道:“这位朋友如今在何处?”

周金鹏道:“他意欲在太白楼摆酒作东,专程想认识拜会小公子来的。”

方进石看周金鹏刻意引荐,觉得有必要见见这位同行茶商,就叫了史浩一起,坐上周金鹏的马车,一起向了平江府城的太白楼而来。

这太白楼是平江府城最豪华气派的大酒楼了,实际也是秀王赵子偁的产业,周金鹏引着方进石和史浩一起走进门来,诺大的太白楼静悄悄的,平时热闹非凡的太白楼竟然一个客人也没有。

史浩道:“今日这太白楼怎么一个客人也没有?”

周金鹏道:“我的这位朋友要宴请小公子,又喜欢清静,索性就包下整个酒楼,自然是无其他客人了。”

方进石笑道:“我若是不来呢?”

周金鹏道:“相信小公子一定会给周某这个薄面的,再说了,小公子若真是事忙,我的这个朋友也一样会包下来,明天再请,一直到小公子光临为止。”

史浩道:“若是方公子一直都不来呢,难不成他要包到明后年?”

周金鹏道:“他会买下太白楼的。”

方进石笑道:“这和周掌柜做事风格完全一样。”三人说着话向楼上走去,这时楼上忽然传来一阵轻柔的琴音,这琴声轻柔舒缓,节奏缓慢,但却十分的悦耳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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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节 品茶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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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金鹏引着方进石和史浩上到了太白楼上,只见楼上也是空荡荡的,靠窗子背楼梯的桌面上横放着一张琴,一个黑衣中年男子正独坐在那里抚琴。

桌上放着两个盆大的熏香龛,这整个太白楼的空白中都充满了浓浓熏香的味道,地上放着两排盆菊,只是此时节,冬菊已经凋零,夏菊尚未开花,因而这两排盆菊也都是只有叶子没有花朵,旁边地上放着一个精巧的小铜木炭炉,一个灰白瓷的汤瓶放置其上煮水,瓶口已有细细的白烟冒出,水看样子快要沸了,这一切看上去是非常的雅致有品。

方进石只听过女子抚琴,却还没听过男人抚琴,这黑衣男子明明听到三人上楼的脚步声,却不回头,依然沉醉在自己的琴声中,方进石转过柱子绕到此人侧面,才看清楚这人面目,不由吃了一惊,原来他竟然是一个满面胡须的虬髯大汉,一脸的横肉,身材肥胖,粗手大脚的。方进石万想不到,如此雅致的一个人,竟然长相是如此凶煞。

周金鹏站在那里也不说话,静静的耐心等着这人把这首缓慢单调的曲子弹完,然后拱手赞道:“宫本先生真好琴艺。”

这黑衣大汉竟然十分规矩的长躬一礼,才答道:“不敢当不敢当,雕虫小技尔,难登大雅之堂。”

周金鹏这才向方进石介绍道:“这位是宫本四藏先生,日本国和黑水靺鞨的生意,一直都有和秀王爷合作。”

接着周金鹏又把方进石和史浩介绍给这位日本来的大客商宫本四藏,方进石听周金鹏竟然对他客气有加,又是专做东北黑水靺鞨和日本国的生意,就有些奇怪了为何这周金鹏刻意的来介绍两人认识。

宫本四藏样貌粗野,但是行为举止文雅有礼,方进石对此人印象不恶,周金鹏看客套的差不多了,四人落座后就向宫本四藏道:“我叫店家开宴如何?”

宫本四藏笑答:“今日请小公子过来,只喝茶,不吃酒。”周金鹏一愣,宫本四藏又接着道:“小公子是雅客,又是经营茶叶生意,吃酒太俗,还是喝茶为好。”

周金鹏道:“宫本先生莫非带了好茶?”

宫本四藏道:“好茶是有一些,否则也不敢相请方小公子了,小公子,我们先品点茶如何?”

方进石道:“也好。”

宫本四藏手指着已经冒了白烟的汤瓶道:“小公子,此水几沸?”

点茶最讲究就是水沸的程度,谓之候汤,候汤最难,水未熟则沫浮,过熟则茶沉,只有掌握好水沸的程度,才能冲点出茶的色、香、味。

候汤难以掌握之处还在于,煮水用的是肚圆颈细高的汤瓶,这瓶子就是水开了,也无法用肉眼观察到水开的程度,不过好在这瓶脖子细长,开口有小的出气孔,蒸汽上升就会发出响声,有经验的冲茶者会根据听到持响声不同,判断水沸的程度。

候汤三沸,要开过三次冲出的点茶才又香又浓,方进石虽然也喝点茶,但是他自己在家中冲点茶时,总是冲的老了,又苦又涩的,这候汤他总掌握不好,此时宫本四藏问起,只好硬着头皮道:“好似水刚一沸。”

宫本四藏侧耳听了一下,急忙将四只盛好极细茶粉的茶碗放在桌面上,用布包了汤瓶提手道:“瓶中声音如大风吹松,涧水泄地,已是三沸了。”他说完快速的提了汤瓶,将瓶中沸水倒入茶碗中,动作潇洒敏捷。

水一入碗,方进石四人马上拿起茶筅快速击打,使茶与水充分相融,直到出现漂浮的茶沫为止,品点茶若想斗个输赢,还以谁盏中的茶沫停留时间最久为胜。

四人中以方进石喝茶水平最差,自然也以他的茶沫消失下沉最快,宫本四藏道:“小公子又输一仗。”

方进石道:“宫本先生是和我斗茶来了。”

宫本四藏道:“在下来是想和小公子合作。”

方进石拿起茶碗饮了一下才回答道:“怎么合作?”

宫本四藏道:“年前我从日本出发时,已经开了数十家茶肆,只是茶叶多是散茶,少有团茶,而且没有存货,以往都是秀王爷供茶于日本,今年我也想运上两船茶叶到日本试试。”

方进石听了道:“蔡京蔡老相公为相时,已经放开茶市,只要你贴射了茶课,官府发了茶引,宫本先生自可收茶,如何合作?”

宫本四藏道:“按说团茶价高,利也高,是茶庄的主要买卖,只是各方利益所在,茶价由不得你我,可是散茶却又不同,只要你我稍动脑筋,就一定大有文章可做。”

方进石听说合作茶叶生意,顿时来了兴趣,把自己凳子向宫本四藏移动了一下道:“有何文章可做,还请赐教。”

宫本四藏道:“散茶价不比团茶,却和团茶一样数目的贴射茶课,实是大大的不公,散茶在两淮及福建路,出路除了走官府的山场外,那就是走茶贩盗枭的黑路,只要这两条路上你我合力做些手脚,必能获大利。”

方进石没有说话,史浩替他道:“如何做手脚?”

宫本四藏道:“山场那边,我已经运作得当,官府茶引只发长引,不发少发短引,散茶利少,小茶贩拿不到短引,无利就不去收购散茶,你我同时放出消息,秋末茶价会涨,茶农卖不得散茶,便会存放家中等秋天卖高价。”

史浩道:“那黑路呢?”

宫本四藏道:“你我联络车马客商及舟工船头,若运送散茶者,你我生意便以后不和其合作,四海商号生意广阔,有几个车马客商船头不给面子?同时你我两家出面,也可出些赏金,知会官府大力抓捕私贩茶枭,茶农的散茶卖不掉,只能低价卖给你我,到了秋天,只怕散茶十文钱一斤,也是可能。”

方进石听了后望了望史浩,然后对宫本四藏道:“若是联手压价,先扬后抑,茶农信了去做散茶,必定血本无归,活不下去引起民变也是可能。”

宫本四藏道:“茶农闹事的每年都有,还怕少了?就是民变也是官府之事,与你我何干?”他临了又加上一句:“此事原本是孟大先后点过头的,只是孟大先生示下,四海商号茶叶生意由小公子统管,才由周掌柜引荐前来和小公子商谈。”

方进石转头向周金鹏道:“周掌柜做茶叶买卖多年,你觉得如何了?”周金鹏马上道:“在下的身家如何比的了二位,小本生意就是想和二位合作共图大业,也是有心无力,周某往常也是只做团茶,不做散货。”

方进石看周金鹏这样的态度,顿时对此事了然于胸,这宫本四藏是个生意人,在商言商刻意压缩成本也无可厚非,只是这么利用官府对茶叶榷茶专卖,恶意做空压价,对于种茶的普通老百姓来说,就实在是太可恶了。

在方进石心中,这宫本四藏原来的文雅有品位的印象,已经完全被利欲熏心的奸商形象代替了。

方进石同时马上意识到,这个是蔡孟给自己下的又一个套,孟大先生以辽钱充宋钱给他,还是不放心,以和宫本四藏合作的方式,让周金鹏引荐二人认识,若方进石急于收茶与之合作,那么他就是收到了低价茶叶,等到民怨沸腾时,方进石的名声扫地,而且在蔡驸马和赵楷面前也无法立足。

这宫本四藏是外邦客商,又不直接收茶,他才不怕名誉扫地遭人唾骂,只是这位日本客商也许不知道方进石和蔡孟之间的关系,在方进石面前就把蔡孟抛了出来。

方进石哈哈一笑道:“周掌柜如何是小本生意了,实则孟大先生也只给我五十万贯辽钱,想要和宫本先生合作,自认本钱少了点。”

宫本四藏眯着眼睛道:“方小公子大本事,有点石成金的本领,辽钱变宋钱,也不过是请人喝喝酒的事,五十万贯宋钱,已经够多,只是不知道方小公子有没有意愿合作。”

方进石打哈哈着似乎没有听到他这个话,拿起茶碗品了一口道:“好茶,真是好茶。”

宫本四藏道:“我这里还有天下第一的龙团胜雪,不妨送小公子品鉴一二。”

方进石故作吃惊道:“龙团胜雪?这个是一等一的贡茶,宫本先生如何得来?市面仿制赝品众多,我也只是喝过两次赝货。”

宫本四藏起身从旁边木箱拿出一个金漆木盒,放下方进石面前道:“小公子带回去品鉴,一品就知。”

方进石道:“宫本先生大礼,我就却之不恭了,店中尚有别事,还请宫本先生海涵。”

宫本四藏道:“小公子若有要事,那就先忙,只能下次再请小公子一起品茶。”

方进石拱了拱手起身道:“告辞。”他转身下楼出门,史浩也一起跟着。

周金鹏本来送他们回去,方进石推脱不用,他和史浩坐了周金鹏的马车一起回去,路上史浩问道:“这宫本先生所提议的,能否……”

方进石道:“你看呢?”

史浩道:“确实要好好想一下,权衡一下利弊才成,不过他说你点石成金,似乎话中另外有话。”

方进石道:“因而我才急急回来,此时不宜和此人多说话,言多必失。”

史浩道:“那我们应该如何?”

方进石道:“静观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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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节 春光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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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进石晚上回到家中,已是亥时过半,黄金绵半卧在床头看医书,方进石走过去翻看了一下书封面,感叹道:“怪不得你什么都会什么都懂,这般深更半夜了还在读书,换我我片刻都坐不住。”

黄金绵笑道:“读书人自有读书人的乐趣,像你这样目方识丁者自然是觉得辛苦了,杜工部诗曰,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读的书多了,肚子中有墨水,就什么都懂了。”

方进石坐到她身边,伸手去到她衣服下面按在她小腹上道:“你可不能肚子里有墨水,以后生出一个黑黝黝的方小石可就不好了。”

黄金绵恼火的从被中伸脚踢了他一下骂道:“要死的,你自己这么黑还想生个长的白的。”

方进石笑嘻嘻的腆着脸去抱了她道:“我长的黑你长的白,儿子像你就好了。”黄金绵本就是假装生气,给他一抱一哄,复展颜笑了捏了他的下巴道:“再看看你,其实也不算黑的。”

停了一会儿,方进石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整日呆在房里,外面发生什么你也不知道,时间久了,就成书呆子了。”

黄金绵复述了他的话:“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话也是有道理,这是谁说的?之前从未听过。”

方进石得意的道:“几百年后的人说的,你当然没听过了。”

黄金绵奇道:“几百年后人说的,你又怎么知道了?”

方进石顿时哑口无言,他自知失言,只好想了一下胡编道:“这话是你肚子里的方小石说的,他此时还不会说话,就由他爹爹代说了。”

黄金绵低笑道:“你说几百年后,那就是方小小小石了,由他的祖宗爷爷代说的。”

方进石坐过去拥着她腰,低头亲了一下她的脸,黄金绵笑意语盈盈的坐在他的怀中,看他脸上有个小痘,就用指甲挤了,此情此景,温馨而又舒服,方进石去亲她脖颈儿,夸张的连连吸着鼻子闻嗅道:“好香好香。”

黄金绵吃吃道:“我用了芝兰香,好不好闻?”

方进石又凑近闻了闻道:“很香,哪里来的?”这芝兰香料非中土所产,黄金绵之前也不用香料的,因而他才问起。

黄金绵道:“别人教我用的。”

方进石狐疑追问道:“谁教你的?”

黄金绵道:“是前院那个宝珠了,她今天过来和我说话,送我的。”

方进石看着她道:“我还以为你不会理睬她呢。”

黄金绵白了他一眼道:“在你眼里我就那么没有心胸么?”方进石嘿嘿道:“你们都说什么了?”

黄金绵道:“也没有说什么,就是随意说说家常了,对了,她向我问起方夫人来着。”

方进石道:“你不就是方夫人么?”

黄金绵道:“我哪里敢当,就是别人恭维我一句,也是方小夫人。”

方进石去握着她的手道:“其实我心里没分别的,她都问了什么?”

黄金绵道:“问你那个梁夫人脾气,家里有什么规矩,好不好相处了。”

方进石道:“那你怎么说的?”黄金绵眨眨眼睛笑道:“我吓唬她说梁氏很凶,管教很严的,还会罚跪不给饭吃,……她想真的给你做小呢,因此才问这些,你该满意了吧。”

方进石甩开她的手道:“胡说八道,明天我就不给你饭吃。”黄金绵道:“你真是好本事,一个一个好看的女人往家里安置。”

方进石道:“我哪有什么本事,之前你还总是说我什么都不会,文不能提笔写字治国安邦,武不能骑马射箭上阵杀敌。”

黄金绵急辩:“我何时说过了?”

方进石道:“在陕西之时,你说过的就忘记了?”

黄金绵记得这话自己好似真的说过,放下书卷了被子脸向床里墙面道:“你自己忘记了,我没说过。”方进石自顾自的道:“说我不会射箭也就罢了,竟然说我不会骑马。”

黄金绵躲在被子里道:“骑马有什么可炫耀的。”

方进石一本正经的道:“我骑马技艺高超,怎么不可炫耀?”

黄金绵从被中探出头来道:“你有什么高超技艺,还不是一样的骑马么?”

方进石正色道:“只因我骑的马与众不同,是好看的胭脂马,而且能骑出来个方小石。“他说完已经哈哈大笑着连黄金绵带棉被一起扑倒,黄金绵受了惊,急急钻入被筒,两人顿时笑闹起一团。

二人正在房里嘻闹,门外有人喊了一声:“方官人,方官人。”

黄金绵马上停了嘻笑声,方进石侧耳细听,声音好似宝珠房中那个伺候丫头,他松开黄金绵,去到房门前打开门,果然是那个丫头。

方进石问道:“什么事?”

那丫头垂头道:“宝珠姑娘请方官人去一趟。”

方进石想起白天宝珠让他晚上过去的话了,只是他回来天色已晚,又感觉宝珠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也就没去,却没想到宝珠这么晚上还派人来叫他,这宝珠做事方式,也太有点不顾别人感受了。

方进石回头向黄金绵喊了一句:“我去看看什么事。”就出得门来,掩好房门,跟着那丫头向了前院走去。

宝珠房中点了烛火,她依旧穿了白天的那身衣服,用双手垫在桌面上支着脸,她听到门响转头来看,烛光下方进石看她一脸的倦容,那丫头把方进石引入房里倒了一杯茶后,就自己回去睡了。

方进石看宝珠困倦,就轻声了道:“这么晚了还不睡?”

宝珠坐直了腰,道:“一直在等你回来。”

方进石微觉歉意,就坐近了她一点道:“回来的太晚了,怕是你已经睡了,就没过来。”

宝珠道:“若是答应了女人,就千万信守承诺,那个女人傻等许久总也等不来,可能就会心痛,也许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她说完这个话,神色黯然下去。

方进石道:“我记得了,以后再也不会。”

宝珠终于笑了一笑,道:“你已经睡下了么?”

方进石看到她笑了,就嘻嘻哈哈的道:“还没有,准备骑马呢。”

宝珠奇怪的道:“在房间里骑马?”

方进石坏笑道:“是的。”他这么的神情,宝珠很快就心神领会了,啐骂道:“坏死了你。”

方进石道:“你才坏呢,叫我过来害的我没马骑,要赔偿……”他马上住口不说了,因为觉得这样的和宝珠疯言疯语打情骂俏的,也确实不大好,何况她此时正是伤感时。

宝珠却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沉默不语。

方进石看她神色不悦,安慰她道:“有些事情,急不来的,其实也是怪我不好,偏偏要拆散你们,还要你们等,算了,我不管那么多了,明日就让你们团聚。”

宝珠听了他的这个话,却没有什么喜悦之色,而是抬起头看着他道:“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你又不欠我们的。”

方进石道:“也许前生前世欠你呢?”

宝珠又叹了一口气道:“你不用哄我了,其实你没有马上去做这样的事,也许反而是对的,我此时想想,有些人有些缘分,上天早就注定了,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算是有人相助,就算是巧取豪夺,也是终不属于你的。”她说完就伏在桌面,再不抬头。

方进石听她这么说了,想要安慰一下,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看到宝珠肩头微微颤抖,似乎在哭,就用手抚在她的肩头,轻轻拨弄她的秀发。

宝珠抬起头来,已经泪流满面,方进石怜爱之心大起,去拿了帕巾给她擦去眼泪,宝珠呆在当地,让他把所有的眼泪擦拭干净,宝珠定定的看着他,最后捏了捏自己的鼻子,这才起身去洗了个脸。

外面一阵大风,吹得院子里的树叶唰唰响,夜已经很深了,方进石起身道:“天色不早了,你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醒来,天依然是蓝的,什么不愉快的事都会过去了。”

宝珠点了点头,方进石走出她的房门,道:“回去睡觉吧,我走了。”他转身欲走,宝珠忽然冲上来,从背后搂了他的腰,低语道:“不要走,好么?”

方进石转过头来,在昏暗的烛光下,就看见宝珠眼睛里泛着泪光,一副哀求的模样,方进石心头一软,叹息道:“好……好吧,我不走。”

宝珠扑到他的怀里,抱紧了他,过了好一会儿,方进石道:“回房去好吧。”

宝珠点了点头,方进石弯腰把她抱了起来,一直抱到宝珠睡觉的床前,替她除去鞋子,替她掩好棉被,摸着她的额头道:“你好好睡一觉吧。”

宝珠伸手拿过他的手,枕在脑后道:“你不许趁着我睡着的时候离开我。”

方进石道“我不走,你放心。”

宝珠往床里移了移道:“你也躺下来吧。”

方进石脱了自己鞋子,合衣躺在宝珠身边,宝珠握了他的手,过不多时,就沉沉睡去。

方进石想着黄金绵必定会十分不高兴,想着像上次一样,趁着宝珠睡熟了,偷偷再回去,可是想到宝珠先前说的信守承诺的话,觉得还是不能回去。

过了许久,外面打更响了三响,方进石终于熬不过去了,躺着也熟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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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节 梅林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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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早晨方进石起的是特别的早,宝珠依旧在沉睡时,他就悄悄的出了房门,去到前面厨下随便洗了把脸,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去了锦线庄。

到了锦线庄,没想到还有更早到锦线庄的,他一进帐房的门,就看到他平日所坐的座位上,那位波斯公主塞琳卡竟然大大方方的坐在那里,撅着嘴巴一脸不如意的样子,孔掌柜坐在一边和胡掌柜聊家常。

上次这塞琳卡过来商谈货币互换的事,刚刚客套完毕,她就看到李宝从锦线庄铺面穿堂而过,马上追了出去,结果什么事都没谈成,方进石本想今日让史浩再去试着约一下,没想到她自己倒来了,还来的这么早。

方进石走了进去,塞琳卡只不过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也不起身,孔掌柜却是马上起身过来道:“方公子早。”

方进石和他打了个招呼,孔掌柜道:“里卡安王子知道方公子急用钱,就又着人过来捎话催促,早些办好。”

方进石还是比较满意里卡安急人所急这点的,茶叶生意有比较强的季节性,早做准备早开始,才是正理。

此时史浩也正好进门,方进石道:“既然这样,那就此刻到会客房商谈吧。”

孔掌柜过去用波斯话和塞琳卡公主说了,她却摇了摇头,孔掌柜过来对方进石道:“公主问李宝呢,她要李宝在场。”

方进石看看胡掌柜,意思是李宝看到了没,史浩替胡掌柜答了道:“方才进门时,看到李宝去了后面。”

方进石道:“那就找他过来,你和公主商谈好了,一切由你便宜行事,我还有别的事,出去一趟。”

史浩没想到这么重要的事他竟然甩手不干,一下子愣了,方进石全然不管了,说走就走,马上出来了锦线庄,到了大街上。

他相信史浩是事实,不想这个时候见李宝心里有鬼也是事实,既然想要甩手不管了,索性他就走出了绵线庄到了外面街上,出来又一时想不到去哪儿,转了一会儿,才想到可以去看看李孝忠和邵兴。

他们住在隔两条街的一处客栈中,方进石和林教头一起,去到了那家客栈,方进石向店家问起李邵二人,店家说他们住后院,方进石到了店家所说的地方一看,房中空无一人,二人不在店中。

方进石微觉失望,他看到这客栈中有一后门,就懒得再从前堂走了,就从后门而出,这后门是一条僻静的小巷,方进石从后门出来到这小巷子,就被眼前的景象逗乐了。

只见有七八个小孩子拿了树枝木棍做武器,背后用草绳绑着大树叶当做铠甲,在列队摆阵,李孝忠站在一边,一脸严肃的指令,这些小孩子并不那么听话,李孝忠买了一大篮子的水果糕点,不听话的就用这些东西哄一下。

邵兴却不见人影。

这李孝忠也是闲的发慌,他一个军营出身的将军,忽然赋闲在家,实在无聊了跟着邵兴前来江南散散心,住在客栈中无趣,看到几个小孩子玩打仗,就心血来潮的想要训练一下这几个小孩子摆阵列。

方进石左右也是无事,就站在一边耐着性子看着李孝忠把这些小孩子训练了一阵子,然后分发了水果糕点四散而去,李孝忠才走过来道:“见笑见笑,方才虽是玩闹,不过按军中规矩,不能中途而止,还望海涵。”

方进石笑道:“李大哥好清闲,也好兴致,邵大哥呢?”

李孝忠道:“他一早就出门去了,他的事不用操心,我就偷得清闲一下了。”

方进石道:“那么我让我店中的伙计过来,让李大哥操练一番?”李孝忠知他说笑,答道:“那是最好不过了。”说罢两人一起笑了。

笑过以后,方进石道:“左右也是无事,本来想作个东,请李大哥到平江城寒山寺听听敲钟,品尝一下天下闻名的姑苏蜜饯……”

他还没有说完,李孝忠道:“这些地方可有好酒喝?没有就不去了。”

方进石道:“你和我大哥一样,看到好酒就走不动路了,江南之地虽然没要桃花酒,听当地人说,有糯米酿制的杜塔酒,找一家够味的酒楼试试这酒如何?”

李孝忠喜道:“甚好甚好。”方进石感觉这李孝忠性情直爽豪迈很是高兴,平日和蔡孟这样的人勾心斗角的实在太累,和李孝忠这样的人在一起才是最为轻松了,就有心和他友谊更好一点。

他和林教头李孝忠一起去寻到平江府城比较有名的酒楼,让店家找来最好的杜塔酒,痛快的大饮了一番,一直喝到午后时分,方进石叫道:“不行了,醉了。”

李孝忠道:“我喝了三坛你才喝了半坛就喊着醉了,一碗酒你分了三四次才喝完,当我不知么?”

方进石道:“我的酒量如何能和李大哥比?不喝了,此时若能找个女人抱着好好的睡上一觉该就好了。”

李孝忠道:“那就下次再喝了,你若真的醉了,我送你回府去。”

方进石连连摆手道:“才过中午,还不想回去,我在城南梅林埠头花容阁有个相好的,还是去那里睡觉了。”

李孝忠忙的道:“那种地方我就不去了。”

方进石道:“上次有个地痞无赖总想找事打架,李大哥若无事去那里喝酒听曲,顺便给我壮壮胆子如何?”

这个理由李孝忠是无法拒绝的,只好道:“好吧,若有人找麻烦就叫我,别的莫叫我就是了。”方进石看他答应,对林教头道:“林教头也叫上兄弟一起吧。”林教头心身领会,转身下楼就去安排。

林教头找了邓安,赶了锦线庄的马车,载了方进石李孝忠和林教头等一起向了城南梅林埠头,此时的梅林埠头,正是船工最忙碌的时刻,但是花容阁却是最清闲的时间。

几人下车过了桥头,方进石迈步进到花容阁,站在堂中大声喊了道:“有人没有,方大官人来了还不出来迎接。”他忽然声音很大的高叫了一声,连李孝忠等人都吓了一跳,花容阁负责迎接客人的龟奴急忙叫了鸨母出来,陪着笑相迎。

方进石拿出一块金子重重丢在桌面上,大声道:“拿去,好生把我弟兄几个伺候舒服了。”鸨母马上收了,欢喜的找了一群姑娘过来,方进石见没有朱燕燕,就向鸨母问:“我的那个老相好又不在么?”

鸨母道:“朱燕燕姑娘么,她刚好出门去了,我马上派人去找她回来。”

方进石道:“我去她房中等着,快一些,我今日多喝了几杯,耐心可不太好。”鸨母唯唯诺诺的答应着,派了个人引着他去了楼上朱燕燕的那个房间。

有人送上来茶水,方进石喝了几口,感觉有些困倦,就躺在朱燕燕的床上,躺了好大一会儿,偶尔一翻身时,感觉腰间贴墙的被褥下有异物,他掀开被褥,原来下面是半把剪刀。

方进石拿起剪刀看了看,听到门外有脚步声起,本欲要重新放回原处,想了想却又拿了那半把剪刀削修自己的指甲来。

房门轻响,朱燕燕出现在门口,她今日不像上前那般急切狼狈,脸上还抹了胭脂水粉,画了弯弯的眉毛,她一进来就陪了笑脸道:“方官人,真是对不住了,真是好巧,每次你来我就刚好出去。”

方进石坐了起来道:“莫不是你在故意躲着我?”

朱燕燕忙道:“方官人真会说笑,我盼还盼不到你来呢……”她此时才注意到方进石手中拿了那半把剪刀,急忙走过去抢了塞到枕头下面,尴尬的笑道:“你怎地把这个也找出来了。”

方进石道:“你藏了剪刀干什么?”

朱燕燕道:“总有些让人讨厌的登徒子,我拿来吓唬这种人一下。”

方进石微笑道:“还从未听说那个勾栏瓦肆的姑娘会藏把利刀吓唬客人,你莫不是说的是我吧,说不定抱着你睡觉时,你会拿出来刺我几个透明窟窿。”

他虽是笑着说的,朱燕燕忙走过来,双手搂过他的脖子道:“方官人莫要开这种玩笑,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真是吓唬一些讨厌之人的,燕燕还一直等着方官人赎我出去做小妾呢,怎会想着来害公子。”

方进石笑笑道:“是么?”他一把将朱燕燕拉到自己怀中亲了一口,手已伸到她的衣服下,过了半响,朱燕燕等他停手了,从他身上起来,取了那半把剪刀道:“既然方官人担心,我就把它丢了。”她走到窗前,拉开窗格把那半把剪刀丢了出去。

方进石坐在床头静静的看着她,朱燕燕道:“闻到你身上酒味好大,我去给你沏个醒酒的茶吧。”

方进石摇了摇头,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示意她坐过来,朱燕燕只得听话的走了过来坐在他的身边,方进石搂过她又亲了一阵,伸手去解她有衣带。

朱燕燕神色紧张,用手抓紧了衣带不让他去解,方进石看着她的脸道:“怎么?”

朱燕燕又望了望门口,有些结结巴巴的道:“这是白天……”

方进石道:“白天怎么了,勾栏院的姑娘白天不能陪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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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节 撒洒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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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燕燕抬头望了他一眼,低下头去:“不是。”

方进石道:“不是是什么?你总是向门口张望,在等着什么人么?”

朱燕燕马上紧张的摇摇头道:“不是,我不等什么人。”

方进石把她抱在自己身上,亲她的耳朵,轻咬着她的耳垂低语道:“今天陪我好好睡一觉,把我伺候舒服了,明天我就替你赎身接你过府。”

朱燕燕努力的想要躲闪,却感觉怎么都躲不开,方进石经历过梁翠容黄金绵云奴儿三个女人,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青涩少年了,朱燕燕面红耳赤不能自己,努力咬牙推开他道:“我……我今天不太方便。”

方进石道:“那我也要看看是不是真的。”他已经解开了朱燕燕的衣带,说话间把她的外衣从她的肩头扯了下来,朱燕燕只着了贴身小衣抱着双肩,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看着他。

方进石把她抱坐在自己的腿上,用手指勾了她腰间裙带道:“若还没有人来救你,你身上就没有衣服了。”

朱燕燕忽然双手按在方进石肩头,整个身子向前一扑,反把方进石扑倒在床上,她伏在方进石身上咬了牙道:“你们这些公子哥儿最喜欢耍戏我们这些弱女子,最想看着我们可怜巴巴的样子才高兴,嘴上说的好听,今天你快活了,到了明日后哪里还会想起我来了。”

方进石看着她的脸道:“我不会骗你的。”朱燕燕从他身上下来,去捡了自己外衣又穿起来,边穿边道:“我才不信你们这些男人的话呢。”

方进石坐了起来道:“你要不信,此时我就赎你出来,带你回府。”

朱燕燕扁了扁嘴:“信你才怪。”

她本已经把外衣穿了一个袖子,方进石一把又扯掉她的外衣丢在地上,弯下腰抱了她的小腿,一把把朱燕燕扛在肩头,大笑道:“那就走吧。”

朱燕燕猝不及防,急忙抓住他后背衣服,急叫道:“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方进石由她喊着,扛着她大步出了房间,穿过走廊下了楼梯到了大堂,朱燕燕只穿了贴身小衣被他扛在肩头,大堂上此时已经有了一些客人,朱燕燕又羞又急,想要挣扎又双手无处着力,模样极其狼狈。

花容阁是风月场,无论是这里的姑娘下人还是来的客人,都是见多识广,也无人过来围观,倒是鸨母看见了,追了过来,李孝忠在边上大笑道:“你这是做甚?”

方进石不理睬任何人,扛着朱燕燕过了花容阁门前的木桥,到了停放马车的地方,他掀起车帘布,把朱燕燕重重抛在车厢板上,也幸亏这朱燕燕身瘦体轻,方进石可以一口气扛着她走了这么远。

鸨母也已追了过来,她不敢得罪方进石,只得陪了笑脸道:“方公子,你这是……?”

方进石道:“我想为燕燕姑娘赎身,此时就想带走她,你出个价吧。”

鸨母面带难色的道:“这……”她眼睛向上望着方进石,方进石回过头来,见朱燕燕坐在马上一动不动,方进石虽然看不到方才背后的朱燕燕表情,但也猜想朱燕燕在他背后或是向鸨母使了眼色,或者打了手势,鸨母才会有这般表情。

方进石回过头来大声道:“怎么?莫不是觉得我出不起钱?”

鸨母马上道:“怎么会呢,方公子家财万贯,谁人不知了,只是……”她又向上望了望朱燕燕才接道:“只是……要赎身出去,还要官府有个脱籍文书,此时已经这么晚了……”

方进石马上截口道:“不晚,平江府城蔡通判和我相熟,我请他帮忙就是,这点小事不算什么难办的。”

鸨母急道:“方公子何必这么急于一时呢,勾栏瓦肆里的姑娘赎身从良,也是喜事,也要摆酒送她出门的,姐妹们也要相送一场,都是规矩,方公子也不想让燕燕姑娘这么仓促孤零零的离开是吧?”

方进石冷冷的道:“勾栏瓦肆又不是什么好地方,燕燕一刻也不想多呆,今晚离开明早再回来和她的姐妹们话别就是了,难道纳一个小妾还要我选个黄道吉日八抬大轿抬她进门不成了?”

鸨母立时哑口无言,不敢再辩,方进石转身去抱了坐在马车边沿的朱燕燕,在她耳边低声道:“你若是真心诚意想让我给你赎身给我做小,就给我老老实实坐到车里去,这样不羞么?”

朱燕燕迟疑了一下,终于爬起来坐回到马车里面去了。方进石攀上马车,脱了自己的外衣盖在朱燕燕身上,向李孝忠和林教头等人高喊一声道:“李大哥林教头,我们回去了吧。”

一起来的几人或上马车,或骑马骑骡就要离开。

鸨母上前去扶了马车车辕,为难的道:“方公子,再做商量商量了。”

方进石道:“我此刻就去找蔡通判相助通融通融,你放心好了,带了她的卖身契前去官衙户曹等候,总不会亏了你的,你还怕我私拐了她么?”

邓安吆喝一声赶动马车,鸨母无奈只得松开了手,方进石向邓安道:“去蔡府。”他转身进了马车,本来李孝忠林教头来时和方进石一起坐在马车里的,此时朱燕燕只穿了贴身衣物坐在里面,二人就不好再坐进去了,都坐在车前赶车的邓安左右。

方进石不管别人怎么看,自己钻进马车中,只见朱燕燕并没有穿起他给我外衣,只是拉了那衣服的衣领盖住自己前胸手臂,她并没有坐在马上的座位上,而是蹲在地板上,马车在路上行走,光线时明时暗,方进石看到她神色黯然,他进来时朱燕燕抬头看了他一眼,马上低下头去。

方进石坐到她身后的马车的座位上,低声道:“你蹲着做什么,坐过来了。”朱燕燕好似没的听到他说的,动也不动,方进石伸手去拉她的手臂,朱燕燕奋力挣脱了,依旧蹲在马车车厢中间不动。

方进石轻叹了一口气道:“你心中这么不高兴不愿意,就不应该做这样的事,就不应该上到这马车上来。”

过了一会儿,朱燕燕站了起来,坐到了方进石身边,回头望他时已换了张笑脸道:“是你抱我上来的,我没得选择,再说我也没有不愿意呀。”

方进石道:“是么?”他伸手去将朱燕燕脖子的一缕头发拿到肩头,低了头去在他嘴唇上轻轻亲了一下,然后在她耳朵边小声道:“你真的是与别的女人不一样。”

朱燕燕坐直了些,看着他的脸道:“那你喜欢我这样的女人么?”

方进石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这个话,用了手指在她光滑的肩头划了小圈,用柔柔的声音道:“曾经有一个长的很好看的女人,也做了像你一样的傻事,后来她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就后悔了,她对我很好很好,甚至愿意把命都交付到我手上,我也很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不得了。”

朱燕燕道:“世间有些事,第一莫做,第二莫休,做了再后悔,会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你说的那个女人我不喜欢,你也不会喜欢我这样的。”

方进石道:“就算是明知是陷阱,是错的,也眼巴巴的要跳下来么?”

朱燕燕道:“不到最后的鱼死网破,谁又能轻言胜败,一不做二不休,我朱燕燕从来都不是容易放弃的女人,我若是恨死一个人来,就算拼得千刀万剐,也要想办法咬下他一块肉来。”

这个话听的方进石心头一寒,神色不自然起来,朱燕燕看到了,低声了道:“你觉得我在做傻事了么?”

方进石摇了摇头道:“每个人做事自有自己的道理,就像我一样,自从那个所喜欢的女人倒在我面前的泥水里,看着她死了还被人踩上一脚,我就知道,无论如何我都要硬起心肠替她讨个公道,否则便觉得对不起她。”

朱燕燕轻叹了一口气,再不说话,方进石道:“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么?”

朱燕燕道:“明白。”

方进石道:“你不明白。”他伸手去扯朱燕燕盖在身上的衣服,朱燕燕捏紧了衣角和他拉扯,最后终拉不过他,让方进石把衣服从她身上拉掉。

朱燕燕双手抱了双肩颤声道:“你要做什么?”

方进石不理她的话,伸手按住她的后脖颈,使劲把她的头按在她膝上,然后将她小衣后背的细绳子扯掉,朱燕燕趁机抬头,她抱了前胸护住自己贴身小衣,方进石扯了一下未扯掉,再看朱燕燕时,朱燕燕正也抬头看他,她的眼神中不是愤怒,不是哀怜,是一种让方进石说不出的感觉,但是充满了坚毅。

朱燕燕伸展放开了自己手臂,方进石轻轻一拉,就将她那件小衣扯掉,朱燕燕静静的看着他,一直过了片刻,她慢慢站了起来道:“余下的衣服,我自己动手好么?”

她扭过身去,去扯自己的裙带,偏偏此时马车一个较大的颠簸,朱燕燕站立不稳,几乎摔倒,方进石忙的扶住了她,把那件外衣和小衣一起搭在她的身上道:“快穿好衣服,蔡府就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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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节 有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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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很快就停了下来。

方进石跃下马车,过不多时就又回来道:“走了。”他一抬头,看到朱燕燕呆呆坐在马车位子上,那小衣和外衣并没有穿起来,而是丢在马车地板上,奇怪的道:“为什么不穿起来?”

朱燕燕木然道:“你存心要羞辱我,穿来又脱去何必麻烦?”方进石道:“那你就甘心逆来顺受?”

朱燕燕把头扭往一边,不去理他,方进石捡起她的贴身衣服,走到她面前把衣服贴在她的身上,抱了她伸手去帮她把后背的细绳衣带系好,在她耳边道:“你脾气这么倔,脑子又不会拐弯,有些事情做不来的。”他帮朱燕燕把小衣穿好,转过身道:“自己把衣服穿好,莫要让自己出丑。”

方进石说完就钻出车厢到了前面去了,也不知那小小的位置怎么坐的下几个人,朱燕燕呆了片刻,把方进石的那件外衫拿过来穿了,没用多久,马车就停了下来。

朱燕燕听到方进石跳了下去,在外面喊了声:“到了,下来吧。”她猜想不是平江府户曹到了,或者是方进石直接把她拉到自己家门口了,就再整理了一下自己衣服,掀起车帘钻了出来。

眼前却是一座小小的木桥,不远处的码头依然有灯光,埠头的的苦工尚未下工,竟然又是熟悉的花容阁,朱燕燕下了马车道:“怎么又回来了?不是去户曹衙门的么?”

方进石站在地上,平静的道:“户曹里当真会有你的贱籍么?”朱燕燕顿时哑口无言,方进石从她身边而过攀上了马车,他在马车上道:“我会很快再来。”说完进了马车,车夫邓安盘马拉缰绳,回转城北。

回去的路上,朱燕燕没在马车里面,李孝忠林教头就也坐回到马车里,李孝忠道:“你是真喝多还是假的?这事至此我都未看明白。”

方进石呵呵一笑道:“有个躲在暗处的对头想对我不利,我不过将计就计逼他出来而已,只是此人狡猾,今日竟然还沉的住气。”

李孝忠道:“有侍卫司的带器械卫林教头在此,不想沉得住也得沉下去。”

方进石笑笑道:“说的也有道理,这个死对头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也知道他想做什么,那就看谁的命更硬一些了。”

李孝忠道:“需要我相助否?若是时间不需太久,我也可以多呆一些时候。”

这李孝忠为人最是热心,方进石是早知的,他也有心想留李孝忠时间久一些,于是就道:“有李大哥相助,那我就有底气多了,那人可能不认识李大哥的,又脾气古怪急躁,相信也不用多久就可解决此事了。”

方进石一行又回到锦线庄,店里已经打烊,伙计都已经收工回去了,塞琳卡公主和李宝也不见,胡掌柜和史浩却没有走,两人坐在帐房聊天喝茶呢。

方进石走了进去,询问了一下商谈的情况,史浩对方进石说,这塞琳卡公主最听李宝的话了,商谈极为顺利,五万贯的宋钱已经兑换无任何障碍,只是余下那四十五万贯却需别处易钱。

“别处易钱?去哪里?”方进石问,史浩回答道:“里卡安王子在日本也有生意,宫本四藏买了里卡安王子的货,还未给钱,这四十五万贯就从宫本先生处取了。”

方进石叫道:“怪不得里卡安王子和这位宫本先生都话里话外的暗示了,这钱宫本四藏何时可以给我们?”

史浩道:“三天之内,交付到四海钱庄。”

方进石道:“交付到四海钱庄,我们从富之荣嘴里再掏出来,就怕不那么顺当了……”

史浩道:“确实这个也是我最顾虑的,只是这么一大笔钱,也不能放在店中保管,放在别的钱庄,一来不知底细,是否安全可靠,二来若是太远也是不成,想来想去,要么就放到秀王的钱庄?”

方进石想了一想道:“秀王的钱庄也不是不可,只是一来有些太远,二来把自己的帐目让别人掌管,总觉得如同一只手随时可以卡住自己的喉咙,让人实在有些担心,能有个自己掌管的钱庄就好了。”

史浩道:“这个谈何容易了,上次你不是说想要借个什么壳的,不知可行?”

方进石道:“借壳上市,不过借壳上市最好先由资产整合,能和这个壳的东家资产置换,进行资产重组,人家才可能让你借这个壳,我手头上没有什么资产,这就难办了。”

史浩望着他不说话,方进石看他有些奇怪就笑道:“怎么了,这么看着我?”

史浩道:“我在看你到底和我哪里不一样,我自小也是逢人就夸我聪慧过人,自负博览群书,天下少有我未曾听说过的物事,本家叔叔也是做买卖的,生意上自小也知道一些,怎地你说的话我从来没听任何一人说到过,这些词汇全都是你编造杜撰出来的么?”

方进石嘻嘻哈哈的故意道:“编造杜撰几个词出来,也并非什么难事。”

史浩道:“杜撰新奇的词来是不太难,只是你说了新词出来以后,总能很快付诸于实施,空口白话的仅凭一张嘴,就能让别人拿出想都不敢想的数目出来给你做本钱,这便是大本事了。”

方进石听到他称赞,得意的道:“比你如何?”

史浩想想才道:”除了读书吟诗做学问,其他的我真不如你。”方进石哈哈笑着去挽着他的臂膀道:“还记得当初你和我打过赌不?事实上你到时还是会输,不如早些拜我为师,我多教你几下子,你就可以向别人吹牛皮炫耀了。”

史浩哭笑不得道:“我又不是为了炫耀吹牛皮才来跟着你的……”

方进石道:“你明天去找找周金鹏约个地方喝茶,看我能不能空手白话的,把他的钱庄给搞到我们手里。”

史浩道:“周金鹏不是里卡安,你那一套可能他不吃。”

方进石道:“那也未必,我办法多着呢,我把他的钱庄搞到手,让你去做个大掌柜的,你就拜我为师何?”

史浩听了他的这个话,竟然默然不作声,方进石道:“你怕输了?拜我为师很丢人?”

史浩道:“是……感觉不大可能,但难保不得你又出了什么鬼主意打动了周金鹏,我祖父是为大宋官家御封的八行高士,我自小也是求学于庆历五学士王公桃源书院,朋友同窗皆是饱学之士。”他的意思是方进石的学问太差了,若是拜他为师确实比较丢人。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任是你再有本事,学问如果不高,别人就不会太当你回事,社会风气如此,方进石也不在意史浩的态度,他和史浩胡掌柜打声招呼,准备回去,刚刚走到门口,就看到王雕儿正走进锦线庄。

王雕儿一看到方进石,就满脸堆笑的快步迎了过来,他走的太快,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了,方进石有些日子没见过他了,看他这样就笑道:“王主薄当心点,摔坏了我可赔不起药钱。”

王雕儿忙道:“就是摔伤了区区在下,在下也不敢让小公子赔的,公门事忙,正好休养几日,在下还得多谢小公子的这门槛呢。”

这王雕儿虽然圆滑世故,却难得并不欺压乡里,说话也比较风趣,方进石也比较乐意和这种人打交道了,就道:“王主薄急急而来,可有什么重要的事么?”

王雕儿走到他的近前才回答道:“是有个喜事要告知方小公子你,那批占城稻米,我已经按小公子的意思,租给乡农了,那些乡农听闻来年原数还粮,不另收租,十分高兴,商量着要趁明日吉日,给小公子送个匾额以示感激之情呢。”

方进石一愣,继而笑了道:“这……这就不用了吧,本来数目也不太多,且只是租了粮种,尚未收成,就算是感谢也太早了点。”

王雕儿道:“不早,方公子你想想,你是开门做买卖的,最看重的是什么?是名声,是大善人的名号,若是有百姓敲锣打鼓的给你送匾额,是多光彩之事,对生意也是有极大的好处,怎可嫌早呢?”方进石听他这么说,就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也能猜测的到,一定是这王雕儿主动怂恿那些乡农这么做,借别人的势来讨好方进石了,这官面上的人物,实在是很会做人的。

王雕儿怕他不好意思,又道:“方公子也不必太过于谦虚谨慎了,这些乡农这么做,也是怕方公子到时反悔,送了这么大的一顶帽子过来,方公子到时反悔加租,也会不太好意思,因而不如大大方方的受了,双方皆大欢喜不是最好了?”

方进石望着王雕儿道:“王主薄也是皆大欢喜。”他这话的深意王雕儿当然也听的出来,他就嘻嘻笑了道:“什么都瞒不过小公子你,在下也自然跟着小公子沾沾光了。”

方进石道:“好吧,那我明天让人准备一下就是。”

王雕儿道:“也不必太过于显眼了,装作不知岂不是更好?若是小公子多惠及些乡农,那名声就好了。”

方进石道:“这才是王主薄来的最终目的了吧,你想再我多出钱?”

王雕儿陪笑道:“在下也是替小公子着想,做善事总是不怕多做的,我一个好友又送了一批占城稻米,下个月才到,数目没这次多,我可以让这个好友把价格再压低一些,不知小公子有没兴趣。”

方进石道:“下个月时间还早,到时再说吧,到时说不得又要劳驾王主薄了。”他虽然没有直接答应,王雕儿已经喜笑颜开了,连声答应,他又客气几句,说了一些别的闲话才告辞而去。

方进石望着他走的背影,转身向一直在身边看热闹的史浩道:“你看这王雕儿八面玲珑处处讨好,我做事也要好好向他学学,三人行必有我师,天下事处处皆有学问,不是多读了几本书才可以为师的。”他还是念念不忘史浩说他没学问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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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节 溜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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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进石是踏着月光才回到自己家中的,走进家门,尽管白天喝了不少的酒,此时却觉得腹中有些饥饿了,他想想先不回黄金绵那里,转头去了前院的厨下,想看看是否有吃的东西。

他转过圆门,一个小孩子忽然从旁边冲出,跑着撞到了他,摔了一跤,方进石马上过去扶起来,去帮他拍打他衣服上的泥土,这小孩子马上哭出声来,一个中年妇人马上从厨房走了出来,急忙走过来接过这小孩子道:“方官人,对不住了,小孩子顽皮撞着你了。”

方进石认得她是请来的厨娘,就微笑着道:“不当紧的,我小时候更顽皮呢。”他看这小孩子躲在母亲怀里马上就不哭了,而且长相清秀,就又伸手去捏了他的小脸蛋。

这厨娘听闻他是想找点吃的,就连忙把他让到厨房,方进石一进来,就发现竟然宝珠也在,就愣了一下道:“你也在?”

宝珠笑吟吟的道:“我来偷吃点东西,不许的么?”

她住了这些许日子,心情已然大好,竟然不再是冰美人了,也会说笑了,方进石走到她身边,掀起那冒着热气的锅盖道:“看你偷吃了什么好东西。”

那锅中热气腾腾,也不知煮了什么汤,宝珠道:“是灵芝蜂蜜汤,你要喝么?”

方进石道:“如果你煮的多,就给我尝尝。”

宝珠笑道:“这个是给女人喝的,你也要喝么?”方进石听了马上摆手道:“那我就不喝了。”

宝珠抿嘴嘻嘻笑了轻轻推了他一把道:“逗你的呢,这汤不分男女的,女人喝了可以补身子,男人可以醒酒提神的。”

方进石看她笑脸如花,又让她这么轻轻一推,心中不免一荡,宝珠看他神色又是一笑,走过去取了一个陶器,厨娘也忙的过来帮着盛装到陶器内,宝珠伸手提了道:“走吧。”

二人一起出了厨房,去回宝珠住所,路上方进石自然而然的去伸手帮她接过那陶器,宝珠去挽了他的手臂一起走路,走了数步,宝珠道:“女人和你在一起,最是轻松了。”

方进石道:“为什么?”

宝珠道:“因为你最会做一些小事了,偏偏这些小事最会打动女人,你做的久了,女人就不舍得离开你了,就会对你依赖了。”

方进石扭过头来看了看她道:“李宝不会替你提着么?”

宝珠望着他道:“他也会,只是没有你做的这么自然随意,让人觉得天经地义一般,有些事情,有些人是永远都学不会的。”

方进石笑而不语,宝珠道:“方才我看你逗那个小孩子,你喜欢小孩子么?”

方进石道:“我喜欢不吵闹的小孩子。”

宝珠道:“既然喜欢,就早些让你的女人生几个了,你如今家业也不小了,没有儿女,就好似少了点什么。”

方进石嘻嘻笑道:“我的女人还没有生出来,你愿意给我生么?”他的话调侃的意味很重,宝珠却是叹息一声道:“我睡在你身边你都不曾碰我,就算是想给你生儿女,我也生不出来。”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宝珠住的房屋门前,方进石道:“不是说好了么,我成全你和李宝,无论如何,做人总是要有信用,我有时言语调戏一下,吃吃你的豆腐已经不对了,凡事适可而止。”

宝珠打开房门,却转过身堵在门口道:“你觉得李宝如今这样,你还有必要成全么?”

方进石道:“事情不到最后,谁又知道未来如何呢?你堵着门不让我进,是不想让我喝这个灵芝汤么,那我就不喝回去了。”

宝珠道:“你要想进门去,今晚就不要悄悄溜走了,若是今晚此时想回去,那以后永远也别来了。”

方进石看她说的认真,就笑道:“有女人陪着睡觉,傻子才舍得溜走呢……”他说着话竟然从宝珠身边硬挤了进门,来到桌前取来小碗,倒了两碗那灵芝蜂蜜汤。

宝珠反身关了房门走了过来,方进石端起一碗喝了一口赞道:“不错,我就喜欢这个味道。”

宝珠笑笑,拿了另外一碗也慢慢的喝,两人说着话把一陶器的汤全部喝光了,方进石抱抱肚子道:“这汤真不错,以后得让厨下多做几次。”

宝珠道:“这汤你也喝过了,此刻是不是就想着逃走了?”

方进石道:“我说话算话,怎么可以逃走呢?天色这么晚了我们赶紧去歇息去了。”他走过去拥着宝珠的腰走到里间,轻轻的弯腰抱起她放在床上,替她除了鞋子,宝珠抱了他的脖子,等着他的亲吻,方进石回头望了望外面道:“忘记把外面的烛火给灭了,我去灭。”

宝珠低语道:“就让它点着吧。”

方进石亲了亲她的额头,把她放好盖上被子道:“万一失火点着房子可不好了,我马上回来,等着我。”他放下宝珠走到外面去了,宝珠看着外间的烛光黑暗,听到他打开外面的房门走了出去,心中万般惆怅寂寥涌上心头,她又想起了那句话,是你的就是你的,若不是属于你的,无论怎样样强取豪夺刻意所求,都无法得到。

方进石回到黄金绵住的地方,打开房门,就看到黄金绵用了一盆热水在泡脚,手中还拿着一本书在看,她永远都是这么用功。

黄金绵看他神色异常,就放下书问道:“怎么了,看你慌慌张张的。”

方进石道:“宝珠不让我回来陪你了,我拼命逃回来的,自然慌张了。”

黄金绵哼了一声道:“信你才怪,你又不是没晚上不回来过,巴不得让她天天陪着你呢。”

方进石正色道:“我陪着她是安慰她一下,就像当初安慰你一样,她给我说想给我生儿育女,我自然赶忙逃回来了。”

黄金绵道:“那就让她给你生了,你怕什么?”

方进石坐到身边搂着她道:“如果真的是这样了,李宝会恨死我的,再说了,方小石的娘亲说过只能是你,万一让别人抢了先了,我怕他会不愿意,长大成人以后会和我作对。”

黄金绵怔怔的望了他半天,然后又气又笑拿了书打了他的胸膛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论胡说八道你定是天下第一,还偏偏让人驳斥不得。”

方进石搂着她哈哈笑了,黄金绵放下书,抱着他的肩头又道:“更偏偏这些胡说八道的话,我最喜欢听你说了。”她扑到方进石身上抱了他的脖子,笑语盈盈的望着他。

方进石抱起她站了起来道:“天色这么晚了,我们赶紧睡觉去了。”

黄金绵急道:“我还没洗完脚呢。”

方进石道:“你可知道方小石急着想要来这个世上,就算是你天天不洗,他也不会嫌你脚臭的。”他把黄金绵放在床上,和衣扑了过去,黄金绵道:“外面那烛台点着呢,你去把它熄灭了。”

方进石道:“点就点了,大不了把这房子烧着了,区区一个房子算得了什么,错过了方小石大吉大利的生辰八字,到时他会怪咱们俩个把一个破房子看的比他还重要。”

黄金绵格格笑道:“又在胡说八道了,他怎么……”她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方进石已经亲的她说不出话来了。

第二天早上去锦线庄,方进石格外有精神,一大早他就催促史浩前去邀约周金鹏前来,史浩道:“太早了些吧,也许周掌柜此时尚在哪个勾栏院中未回去呢。”

方进石道:“周金鹏一向兢兢业业,小心谨慎,宝珠这样的女子他都不动心,怎么会呆在勾栏瓦肆中彻夜不归?”

史浩道:“那是因为他想把宝珠送给你的,如今宝珠天天伺候着你,你却又说人家周掌柜。”他忽然住口不说,望了门口,方进石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原来是李宝和那个塞琳卡公主不知何时早就站在那里了。

史浩和方进石不过是无事闲聊,此时忽见李宝听到了,场面不免有些尴尬,李宝和塞琳卡慢慢走了进来,他向方进石端正的行了一礼道:“方官人,那五万贯等下就送来这里,余下的四十五万贯如何交接,还请早做打算。”

他用很平和的语气说了这些话,好像他未曾听到史浩说的那些话一样,此时他好像已然成了塞琳卡的全权代表,连那个孔掌柜都没有跟来。

方进石道:“我让胡掌柜安排一下,余下的钱我今天也疏通一二,如果不成就入到秀王的钱庄去。”

李宝又行了一礼道:“方官人尽早安排好就是,我们到外面等候了。”他向塞琳卡说了两句波斯话,塞琳卡一直都是含情脉脉的望着他,听了他的话也不说什么,跟着李宝一起到了外面店铺中小坐。

史浩望着李宝走出,回头向方进石道:“这个李宝果然有些与众不同。”

方进石调笑他道:“你若今日开始学说波斯话,也许有一日会有什么另外的波斯公主看上你的。”

史浩道:“我不是说这个,是说这个李宝完全没有从中作梗以我们不利,看来也是一个心胸广阔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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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1节 资产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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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来了……”一个伙计飞跑着进来报告给方进石,方进石一喜,急步走出锦线庄的帐房,来到大门前,却见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一队人群敲锣打鼓,抬着一个黑色挂了红绸缎的大匾正由远而来。

方进石以为是周金鹏请到了,却原来是王雕儿张罗着给他送牌匾来了,不过他斜眼望去,就看到周金鹏已经在门口的人群中了,他只是没有进门而已。

王雕儿兴高采烈的在送牌匾的人群前面走着,后面有人放鞭炮,敲锣打鼓的营造气氛,方进石看那牌匾上写了四个大字“商以致信”,就向身边的胡掌柜悄悄道:“我还以为会给送一个泽被乡里或者大德大善之类的呢,谁知道给我送了一个商以致信。”

胡掌柜低声道:“他们是怕你反悔呢,用这个信字先挂起来,但总是乡亲们心意,总比没有强。”

说话间,送牌匾的人群已经来到近前,在这人群中方进石还看到了王贵,像这等出头荣光的事,王雕儿不仅自己跟着沾光,也把自己堂弟叫来了。

自上次方进石和王贵说了那些话,他虽然说回去好好想想,但却一直没有回音,方进石很清楚像王贵这样的人,若有好处,他自己就会贴上来,没有好处的事也不必叫他,所以也不再多问他是不是想好了。

王雕儿等抬着牌匾来到绵线庄门口停下,他笑呵呵的对方进石道:“方小公子,乡亲们都感激你善行美德,惠泽乡里,来给你添光加彩来了。”他说完,周围一片附和声。

方进石急忙出众,站在台阶上行了罗圈礼道:“多谢乡亲们了,一点小事,受此大礼,实在不敢当。”

他的不过是客套话,总是得推让几下才受牌匾,王雕儿大声喊:“把响声闹起来。”送匾的人群顿时更是用劲的敲打鼓锣,在一片喧闹声中,方进石接过了这黑漆大牌匾,王贵自告奋勇道:“我把它挂起来。”他招呼两个伙计一起动手,好似是锦线庄自家人一般了,他为人这么会来事讨巧,就算是别人对他不满意,也无从发作给他脸看。

胡掌柜对王雕儿道:“已在对面酒楼订了酒席,大伙儿辛苦,就随意吃点酒吧。”这些都是方进石早就安排妥当的,王雕儿这个倒是没想到,他招呼一起还的人前去吃酒,回头向方进石道:“方公子做事周全面面俱到,又是这般少年老成,佩服佩服。”

他这个说的倒是真心话,方进石道:“王主薄言重了,都是大伙儿捧我,生意有人捧才会红火,这点酒钱算的了什么。”

王雕儿招呼着引着众人支喝酒吃饭,人群渐渐散去,周金鹏一直在旁边看热闹,此时走到方进石面前拱手行礼:“小公子,真是好派场。”

方进石道:“这点场面在周掌柜看来,又算得了什么……”他和周金鹏客套着,引他入绵线庄帐房喝茶,坐定以后,方进石在他面前倒了一杯茶道:“周掌柜,你那个钱庄名号是什么来着?”

周金鹏道:“原来也叫东江平,后来改了个名号叫四平钱庄,虽然都有一个四字,可我这钱庄和四海钱庄相比,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差的远了,除了我自己的商号钱财来往,以及一些相熟朋友照应,其他的最多就是做一些典当买卖,实际上也就是区区一个当铺而已。”

方进石道:“四平四平,四平八稳,从名字上都看的出周掌柜做生意一向都是四平八稳的。”

周金鹏急忙道:“周某本小店小,和小公子这等做大买卖的人怎么能比,四平八稳混个饭吃也就知足了。”

方进石道:“我有一批钱,想放入四平钱庄内店周掌柜替我保管一些时日,不知可否?”

周金鹏久经商场,听话听音,方进石不过平常的一句话,周金鹏马上竖起耳朵来,方进石的钱不放入四海钱庄,却转过来找他,而且今日专门派人请他来,绝不是仅仅想把钱存放在他的钱庄中这么简单,他微一沉吟马上道:“方小公子照顾周某生意,在下自然是喜出望外,只不过不知小公子数目有多少,存放多久?”

方进石道:“四十万贯上下吧,存放多久,这个看周掌柜给我多少利了。”

周金鹏道:“宋钱还是辽钱?”

方进石道:“宋钱。”

周金鹏沉默了一下才道:“数目可是不小,不知小公子还有别的要求没有。”

方进石道:“我想推荐史浩到这四海钱庄帮忙,做个大掌柜,不知可否?周掌柜也请放宽心,这四平钱庄招牌不改,对外面来说,这钱庄依旧还是周掌柜的店子,只不过帐目纸张上加上我的印章,不知周掌柜意下如何?”

“这……”周金鹏立马明白他说的帐目纸张上加上他的印章的意思是什么了,只是如果这个规矩一立,他周金鹏在这四平钱庄中说话可就没那么管用了,但是他不愿意得罪方进石,在想着找个什么理由拒绝。

方进石明白他肯定不愿意,他呵呵一笑道:“周掌柜看我这绵线布庄如何?”

周金鹏道:“小公子来平江府城不久,就把这布庄生意搞的蒸蒸日上,名头在外,这也是周某佩服的。”

方进石道:“之前周掌柜说起过,你这钱庄接手典当了几笔房产地产烂帐,如果周掌柜愿意,我愿意拿这绵线庄和周掌柜的那几笔烂帐置换,若是不够,再作价我补些钱给你也可。”

周金鹏眼前一亮,不自禁的抬头去看外面的铺子,然后道:“小公子莫不是在说笑?”

方进石道:“我特意专程请周掌柜来,自然是诚心诚意和周掌柜商谈生意,怎会说笑?”

周金鹏沉默了一下道:“不瞒小公子,那几处烂帐,多是一些山林房舍,说是烂帐,其实是收不回来而已。”

方进石道:“原因何在?”

周金鹏道:“有几处是朝中大员之亲戚,还有就是州府实权官员所占,因而眼看是钱财,却无法收回,总是不能告到官府衙门吧。”

方进石一下子站了起来道:“这更应该和我置换了,周掌柜想必也知道我的靠山是谁,任是哪个朝中大员亲戚,还是小小的淮东西两路军政府衙,我亲自去要,还怕要不回来么?”

他忽然一下子感觉自己腰杆挺直,背后有郓王赵楷和当朝权相蔡攸撑腰,哪个朝中为官者和州府衙门地方官敢占着他的山地不还?

周金鹏道:“方小公子亲自前去,自然可以要到,不过……这事我已经告知孟大先生了,尚未回复我,怕是不好吧。”

方进石道:“孟大先生事忙,也许忘记了,也许尚要许多时日,周掌柜置换了我的这绵线庄,立马就可以有钱流入袋中,那个有利,周掌柜自己掂量一下。”

周金鹏道:“方小公子这么照顾小号,周某焉能不知?只是已然知会孟大先生请他帮忙,再劳烦小公子,似有不妥当。”

方进石住口不说,在桌面上摆了两个茶碗,然后全都倒满茶水,这才道:“我喝茶时,一般会倒两个碗来,万一失手打碎一个就没茶可喝了,还是两个碗保险一些,也不费事。”

他伸手把一个碗碰到桌边,茶碗倾倒,洒了一桌面。

周金鹏望着那茶碗看了片刻才道:“小公子说的极是,此事还需我回头再想想如何?”

方进石知道他听懂了,也知道像周金鹏这样的人,自然早就想过站队的问题,自然是左右逢源两不得罪最好了,方进石微笑道:“也好,不过我等的起,那笔钱可等不起,还请周掌柜早做决断为好。”

周金鹏站起来道:“在下明白。”

方进石道:“你且把那些山林房舍是何人所占,是何处所写给我,我先看看如何?”

周金鹏马上答应,取过笔墨写了六七个山林地产,及依仗那个官员,方进石取过来看了看,收了起来笑言道:“我这么威逼强要的,周掌柜真是委屈万分了。”

周金鹏忙道:“小公子言重了。”

方进石道:“不言重,你尽可这样向孟大先生回话,有什么难说的,也尽可推到我身上来。”

周金鹏又是望了望他才道:“小公子多虑了,能和小公子合作,周某也是十分乐意的。”

他说完这个话,起身告辞,方进石送他到门口,周金鹏道:“不知上次宫本先生提议与小公子合作之事,小公子做何打算?”

方进石道:“若是周掌柜愿意加入进来,我倒是愿意一试。”

周金鹏顿时心神领会,打了哈哈道:“小公子是聪明人,这个我就不说了,商有商道,太出道的事,我也是做不来的。”

方进石微微一笑,不再说这个,周金鹏出门而去,方进石等史浩和李宝塞琳卡从外面回来,关起门来把他和周金鹏商议之事说了,史浩惊讶道:“你当真要把这绵线庄抵给周金鹏?”

方进石道:“有何不可?如今手头上能打动周金鹏的,只怕也只有这里了,有了那时时掌握着的几十万贯钱,还怕不能再建一个绵线庄么?”

胡掌柜道:“施二郎那里不知怎么说。”

方进石道:“我大哥那里我自会去说,这个不当紧的,绵线庄固然可惜,可是世间事哪有什么都顺着你的意的,有舍得才能得到,只要值得舍去,换取更大利益,当机立断才能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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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节 柳下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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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闲聊了一下,方进石询问了一下史浩,那五万贯已经取到四海茶庄中。

这时,李宝在门口探出头道:“方公子,若是没有其他事,我们这就回去了。”

方进石站起身来道:“时间还早,不如出去喝几杯庆祝一下,如何?”他有心和李宝聊聊天,询问一下到底他和这塞琳卡怎么样,宝珠他又打算如何相处。

李宝微微迟疑了一下才道:“梅林埠,花容阁,方公子可知这个地方?”

方进石一怔,继而笑道:“知道。”

李宝道:“我送塞琳卡回去,就在那里恭候大驾,两个时辰之后,希望可以看到方公子。”

方进石道:“好吧,那我们梅林埠见。”

李宝奇怪的笑了一笑,转身走了,史浩道:“去到梅林埠,哪里用的了两个时辰这么久。”

方进石道:“李宝相约勾栏瓦肆中,才是最少见的。”

无论如何奇怪,方进石足足等够了两个时辰,天色黄昏时分,他才叫了李孝忠过来,连王贵也叫上,一起坐马车去梅林埠花容阁,只是他没有叫史浩,因为他不会武,也没有叫上林教头,只是叫了他的两个手下。

一行人坐马车来到了城南梅林埠头的花容阁,方进石下车来到花容阁门前的桥头处,从这里看去,码头上和往常一样繁忙,河道中像往常一样停泊着几艘乌篷小船,连鸨母迎上来的笑容都和往常一样。

鸨母把方进石一行人迎接进花容阁中,这里此时并没有太多的客人,方进石在庭中坐定,鸨母陪着满面笑容道:“朱燕燕姑娘外出去了,我马上派人去请,公子先坐一下,喝点茶。”

方进石道:“不必去找了,随便找几个会喝曲的姑娘过来陪酒就行了。”

鸨母道:“好好好,马上就去办。”她让底下的人去寻几个姑娘过来,然后回头对方进石道:“你说这燕燕也真是的,每次方公子来,都让您等,回头我好好说说她。”

她话音刚落,门口有人道:“妈妈要说我什么?”方进石寻声望去,门口来的正是朱燕燕,她今天穿了一身素色的衣服,再不是之前方进石见她时那花花绿绿的,脸上没有任何妆容痕迹,头发在脑后挽了一个发髻,浑身上下显得干净利索,一个标准的大宋俊俏小妇人的模样。

她忽然这身装扮出现,连鸨母都感觉有些惊讶,声音有点发颤的说了句:“燕燕你……回来了……”最后声音渐小,跟着低下头去不敢再看朱燕燕。

朱燕燕慢慢地走了过来,在方进石面前六尺处停了下来道:“方公子又来了,奴家还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呢。”

她的语气很是平静,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方进石道:“花容阁打开门来做生意,又不曾说不欢迎我来,即便是朱燕燕不在,我也可以找别的姑娘是吧。”

朱燕燕道:“我不是已经来了么。”

方进石望了一下已经走过来的几位花容阁的姑娘,对她道:“我已挑好别的姑娘了,今晚就不劳烦燕燕姑娘了。”

“男人果然都是喜新厌旧的。”朱燕燕走到方进石面前,弯腰低下头去看着他的眼睛,方进石坐在矮凳上,手中正拿了一小茶碗,抬头去看朱燕燕,朱燕燕盯着他看了片刻,从他手中接过茶碗,仰头把碗中的残茶喝了,把茶碗放在桌面,回身去抱了方进石的脖子,当了众人的面,去轻轻的亲他的耳朵,她口中的碗水并未吞咽下去,一亲方进石的耳朵,就又吐了出来,茶水滑过方进石的耳后,顺着脖子流淌到他的胸膛,凉凉的,又让方进石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朱燕燕在他的耳边用很低的声音道:“你还未曾真正得到过我呢,你甘心么?我还是处子之身,不骗你。”这是天底下最动听的声音,也是对男人杀伤力最大的语言,她在方进石耳边说了这几句话,就放开了他的脖子,站直了身体。

方进石抬头望朱燕燕,她的脸色有些绯红,偷眼看了四周,神色有些局促不安,似乎是怕别人听到这句话,她也是拼了命的不顾羞什么都不顾的才说了这些话,方进石伸手去拉了她的手,回首向鸨母道:“还是她陪我好了,请姑娘们回去吧。”

鸨母命令那些姑娘们回去,自己也起身告辞,临走时仍不忘记用异样的目光看了看朱燕燕,方进石手上微微用力,拉了朱燕燕坐倒在自己怀里,一手揽了她的腰间,另外一只手就向她衣服下摸索,这虽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不过这里是勾栏院,大家都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朱燕燕微微一挣,右手捉了他的手腕不让他乱动,方进石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然后道:“我们到楼上房里?”

朱燕燕微微笑了摇了摇头,方进石道:“难道你希望我在这里解你衣衫么?”

朱燕燕娇嗔的轻打了他一下,坐他怀中站起,她看了看坐在不远的李孝忠和王贵等人道:“你每次来排场都好大,不怕别人误会你不是来找姑娘的,是来打架的?”

方进石道:“这两个是朋友,出来玩自然一起来了。”

朱燕燕道:“好像跟着你寸步不离的那个高个子这些没来。”

方进石道:“他今日身体有些不舒服,就没来了。”朱燕燕重新主动坐回到他的怀中,抱着他的脖子道:“你带我去洗温泉好么?”

方进石道:“此刻就去?”

朱燕燕道:“此刻不行么?”

方进石往四周望了望道:“我约好了一个朋友在此,好像没看到他,这么去了不大好。”

朱燕燕道:“给你的朋友留个话,让他也去不就成了,反正也不远。”方进石摇了摇头道:“不大好。”

朱燕燕失望之色显于脸上,轻叹一声道:“那就算了,我就在这里陪你好了。”

方进石笑了一笑,也站了起来,走过去抱了她,在她耳边轻轻道:“你方才说的话要是没有骗我,我就去。”

朱燕燕反过来在他的耳边道:“没有骗你,你不想让我成为你真正的女人么?”

方进石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响,转头向王贵道:“给李宝留个话,让他也去泡温泉去……”他说到这里,转头问朱燕燕道:“去哪个温泉?”

朱燕燕道:“虎丘塔下。”

方进石这才接着向王贵道:“虎丘塔下的温泉。”王贵答应一起,起身离开。

方进石这才转身对李孝忠道:“李大哥,我们去泡温泉去如何?”

李孝忠笑了道:“江南的温泉还未曾试过呢,看看也好。”方进石道:“包李兄满意。”他回首拉了朱燕燕的手道:“走吧。”

他拉了朱燕燕的手走出花容阁,鸨母竟然也不出来阻拦他们了,方进石带着朱燕燕坐到马车上,李孝忠及两名手下另外雇了一辆马车前去。

王贵跃上方进石马车前面道:“公子,今日我来赶车。”他轻嘘一声,马车缓缓启动了。

马车中,方进石搂着朱燕燕道:“这虎丘塔我知道,只是旁近的温泉只闻其名,未曾去过呢。”

朱燕燕道:“我也没有,只是听相熟的姐妹们说起,曾有客人带她去过,因而也想一试。”

方进石道:“据说又宽又大,依山洞而建,几个山洞相连,十分壮观。”

朱燕燕故意道:“听说很贵的,你也舍得?”

方进石呵呵一笑:“我是四海商号的小公子,若连一个温水沐浴都出不起钱,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了么?再说了,只要我的女人喜欢,花多少钱我都愿意。”

朱燕燕道:“我不过是你从勾栏院带出来的姑娘而已。”

方进石去拉了她的手,在自己手心中抚玩着道:“过了今晚,你就是我的女人了,你方才说的话,不是骗我?”

朱燕燕道:“不会骗你,只是……先过了今晚再说。”

方进石想再说什么,忽然马车一个剧烈的颠簸,朱燕燕不自禁的哦了一声,方进石把她抱在怀中,然后向赶马车的王贵道:“怎么了?”

外面王贵好像跃下了马车,在外面道:“路不太平,好像车轮坏了。”

方进石一皱眉,对朱燕燕道:“我去看看怎么了。”他放开朱燕燕,掀开车帘走了出去,朱燕燕听他在外面和王贵议论马车车轮,过了片刻,方进石就掀车帘进来对朱燕燕道:“真是晦气,刚买的马车就坏了。”

朱燕燕道:“那怎么办?”

方进石道:“我让赶车的去找个地方修理一下,他说不需片刻就好。”

朱燕燕往马车外望了一望,又看了看方进石叹了一口气,方进石道:“不用担心,车夫说只是小病,很快就好。”

朱燕燕笑了一笑,把头靠在他的肩头道:“我怕你着急了。”她的笑容有些勉强,方进石看在眼里,搂过她道:“好事多磨,你又跑不了我怕什么。”

马车安静的停在路上,方进石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不免又对她施以轻薄,动手动脚了一番,王贵很快的就找人把马车修好了,重新上路,这虎丘塔并不太远,出城南走了大半个时辰,过了一座石桥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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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节 朱雀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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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慢慢的就看不清楚人脸了。

王贵把马车赶的慢悠悠的,似乎唯恐新修好的又坏了,过了黑暗中耸立的虎丘塔,就到了一座石桥前,王贵停下了马车道:“这桥上没法过马车,公子下来走路过去,对面就是了。”

方进石闻言,和朱燕燕一起下了马车,眼前的这座高拱石桥做了台阶,自然没法走马车了,桥下是一条窄窄的小河,在岸边停着七八艘大小不一的渔舟,此时天色已晚,渔家已然收工回来,渔舟上面升些袅袅炊烟。

对面有一座山,光线不好,依稀可辨山上树木繁盛,山风吹过,把树冠吹的摇头晃脑,远处隐约可以听到乌鸦的叫声。

方进石带着朱燕燕踏阶而过,王贵把马拴好,也跟了过来,桥对面有几户人家,向东走了数十步,就见一个广阔的场地,场地后面建了几座白墙青瓦的房屋,檐下挑着一面小旗,上面绣了一个“秀”字。

方进石看到了笑道:“这里竟然也是秀王的店铺,他的产业真是无处不在。”

门里有人听到人声,就从大门奔了出来,竟然是和方进石一起来的林教头属下中的一个,方进石迈步走进门来道:“李大哥呢?”

这人道:“在里面呢。”他引着方进石三人向里走,这庭院中种了几棵小树,院子不大,房屋也就四五间,全是依山而建,李孝忠和一个中年男子正在廓下叙话,他们见方进石进来,就迎了上来。

方进石走着问朱燕燕:“你说的可是这里么?”

朱燕燕看看这院子道:“是这里,只是平日都有不少人的,今天却这般安静。”

李孝忠和那中年男子已经走到近前,那中年男子接口道:“方小公子说喜欢安静,我就请客人提前走了,连伙计仆婢都让回去了。”

朱燕燕听后一愣,李孝忠道:“这位是这里的东家,姓钱。”

钱掌柜陪着笑脸向方进石拱手行礼,方进石回礼道:“劳烦钱掌柜了。”

钱掌柜道:“方公子照顾生意,高兴还来不及呢,怎说劳烦,我这就带公子去看看如何?”

方进石道:“那就有劳了。”这个钱掌柜头前带路,引着方进石穿过长廊向后面走去,方进石走了几步,看朱燕燕竟然停在院中不动,就回头道:“走了,还站在那里干什么。”

朱燕燕无奈,只得走了过来,她眉眼都是有着不太情愿的神色,走过来都是慢腾腾的,方进石等她走到近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拉着她一起往里走。

穿过一个月亮圆门,钱掌柜道:“这个有好几处,方公子想去哪处?”

方进石道:“找个最小的吧。”钱掌柜道:“那就去朱雀池吧。”他引着几人向右前行,来到一个房屋面前,钱掌柜伸手伸开房门,并不进去,站在门口道:“方公子请。”

李孝忠先进入门内,方进石拉着宝珠跟了进去,这房中不大,香案上放着文房四宝,靠墙的地方放置着一张胡床,屋背墙一面放着一个大大的屏风,上面画着百鸟朝凤图。

李孝忠先是看了看这房屋,这里东西很少,摆设是一目了然,然后他到了屏风后面的温泉水池中查看了一会儿,走出来道:“这里很好。”

林教头另外一个手下进来,在地上放了两个布盖着的竹篮,李孝忠和这个一起出去,他拉着门环道:“有事叫我。”然后拉上房门走开。

房中只有方进石和朱燕燕了,方进石走到门前,把门从里面闩住,转身对朱燕燕道:“好久没有好好泡一泡温泉了。”

朱燕燕道:“我……我还没有吃饭呢,要不你先在这里沐浴,找个给我送点吃的好么?”

方进石望了望她道:“你想吃什么?”

朱燕燕道:“我想吃一点八宝莲子汤,过了桥向前一点就有一家卖的。”

方进石道:“真是巧了。”他走到地上那两个竹篮那里,提起一个放在桌面上,拉掉上面的布道:“我正好让人带了八宝莲子汤来,太白楼做的,比这里的好吃百倍,这里还有一些精致的点心。”

朱燕燕默然不语,轻轻叹了一口气,方进石把碗和匙都取出来,把八宝莲子汤盛了两碗,朱燕燕只好也坐到桌案前,取了一碗默默的吃。

方进石几下就把自己面前的那一碗吃光了,坐在一边等着她,过了好大一会儿,方进石道:“你还在等谁?”

朱燕工悚然一惊,回道:“我不等谁啊。”

方进石道:“不等谁还不快些吃,一碗汤你都吃了大半天了。”

朱燕燕又吃了一口,总算把这碗八宝莲子汤吃的差不多完了,方进石一看她放下碗,就过来提着她的手腕道:“我们去沐浴去。”

他拉着朱燕燕到了屏风后面,这间屋子只是半间,后面半部分就是一个山洞,屏风后就是一个不大的水池,一股细小的泉水从石缝中潺潺流出,注入到这个水池中,这水池里的水冒着淡淡的热气,竟然清澈见底,池底并不平整,而是依原来自然形成的高低不平,池水不深,看样子也就三四尺深。

方进石还不曾见过这么清澈的温泉水,赞道:“这温泉真不错。”他转头问朱燕燕道:“你是自己脱衣服还是让我来帮你?”

朱燕燕怯怯的道:“我……这水太烫了,我怕受不了,你自己洗吧,我服伺你。”

方进石道:“还没试一下你就说受不了。”他走上前把手伸进池水中试了一下道:“一点也不热的,你试试。”他抓过朱燕燕的手,拉她到水边蹲下来,把她的手也一起放在水中,这水不过是微温,和烫差别远了。

方进石笑道:“是不是不热的?”

朱燕燕站起来道:“我……我……月事来了,见不得水的,你自己洗吧,我好好服伺你,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方进石道:“前几天你说身子不方便,此时你也说,难道它赖上你了永远没完没了的了?你自己提着说来陪我沐浴的,到了这里你又让我一个人下水。”

朱燕燕道:“窑姐说的话你也当真?”

方进石望着她道:“窑姐来之前还告诉我自己还是处子呢,还说不骗我呢,这么荒唐的话我都当真了,何况是这个?”

朱燕燕听了低下头去,一时沉默,她正低头不语,方进石走了过来,右手拦了她的腰间把她扳倒,左手托了她的腿弯把她横抱了起来,走到池边。

朱燕燕大惊道:“你要干什……”她的“么”字还没出口,方进石把她向前一抛,就把她抛到池水中,水花四起,她的全身衣服马上湿了,朱燕燕大惊失色,想要站稳,脚下却又是一滑,口鼻又没入水中,呛了一下,方进石在池边哈哈大笑了一下,跟着也不脱衣,跃到水中朱燕燕的身边,拉扯着她的胳膊笑道:“站好了。”

朱燕燕马上紧抱了他的脖子,把双脚盘在他的腰间,方进石笑道:“这水很浅的,不用怕。”

朱燕燕看他站在水中,池水不过腰间,就小心的双脚放开他的腰,站在地上,只是双手还吊在他的脖子上,她全身都是湿透,水滴顺着头发不断滴下,衣服贴在身上,极为狼狈,不过在方进面眼里,却是极为好看养眼。

等到她彻底认为站稳了,双手才松开方进石的脖子,她望了一眼方进石娇嗔道:“衣服都全湿了,怎么回去。”

方进石道:“我开布庄的还怕没衣服,放心好了,早就准备妥当,另外一个篮子里就是新衣服。”

朱燕燕道:“我不信,我去看看。”她向前一探,扶住了池沿壁,小心的涉水到了近前,右足一搭池沿准备攀爬出去,方进石抢上一步,双手抱了她腰间,身体向后一趟,两人一齐仰面没入水面,朱燕燕赶紧双手去抓紧他的衣服,方进石一转,在水下趴上去亲她的唇,他亲了几下,朱燕燕感觉已经快要喘不过来气了,好在方进石很快的抱着她浮了上来,他放开朱燕燕大笑道:“好舒服,好爽。”

朱燕燕喘着气道:“我快闷死了。”

方进石笑道:“不是还没死么,再来。”他扑过来搂着朱燕燕的腰间去亲她,朱燕燕感觉他的双手在自己身上上下其手,在解自己的衣服,她想要阻拦一下,却又觉得全身都是软绵绵的,感觉这水池的水越来越热,似乎要把自己融化,温泉水热气上升,让她头脑子都晕晕沉沉的,内心中却是又紧张又是害怕,又说不出来的舒服。

过了片刻,就感觉自己身上最后一件衣服也滑落到池水中,她感觉方进石不再抱她亲她,睁开眼睛,看到眼前方进石正站在面前水中解自己的衣服,她向前一扑,主动的扑着搂过他的脖子,将整个胸脯贴在他的身上,所有的一切切的计划和叮嘱,在这此时此刻,全都忘记的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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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节 战石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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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月上中天时,朱雀池的房门才吱的一声打开,外面坐着的王贵急忙站起身来,把正在啃着的鸡腿用纸重新包好,塞到自己怀中,然后抹了一把嘴巴叫了声:“公子。”

方进石迈步走了出来,他已经换了一身新衣服,他出了门不忘带上房门,然后对王贵道:“李大哥呢?”

王贵刚要回答,屋角拐弯处林教头的两个属下走了过来道:“他在院中。”

方进石点了点头道:“准备一下,我们就回去了。”这属下答应一声,起身去找李孝忠,方进石拉开房门,又走回屋内。

灯光下,朱燕燕穿了一身淡青色的衣裙,披散着头发,面对着墙壁正拿了一把小木梳梳头,她面前并没有镜子,但并不回过头来。

方进石慢慢走到她的背后,从背后伸双手抱了她的腰间,顺势双手已按在她的胸脯,然后在她耳边低声道:“你穿这样的衣服真是好看。”说完后轻轻亲她脸颊。

朱燕燕停止了梳头,双手下垂下来,没有任何反抗挣扎,任他亲吻轻薄,过了片刻,方进石停了下来,搂着她的腰把她扭了过来,面对着自己,他帮朱燕燕把额头的头发分开,朱燕燕面上不喜不忧的没有任何表情,抬头望了他一下,低下头去,轻轻叹了一口气。

方进石伸右手食指轻轻勾了她的下巴,把朱燕燕的头抬了起来,然后低下头去亲她的嘴唇,朱燕燕把头一扭,躲闪开了,方进石只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他注意到了朱燕燕的态度,柔声了道:“怎么了?”

朱燕燕从他侧边走开,走到桌案前坐了下来,她张开手指盖住自己的额头,然后摇了摇头道:“怎么如今成了这样。”她的沮丧之情溢于言表。

方进石走到她的身前低语道:“你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我,然后再看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朱燕燕听了抬头望着他,方进石伸出手去抚了她的秀发,轻声道:“我们都这般亲密了,难道我还不值得你信任么?”

朱燕燕望了他许久,最终却是长长的又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还是下次告诉你吧,我先好好想想。”

方进石刚想再劝劝她,房外面王贵的声音道:“公子,李大哥说全都准备好了,可以回去了。”

方进石大声回答道:“好吧,马上就走。”他转头向朱燕燕道:“已在催了,我们回去吧。”

朱燕燕道:“我们还是呆在这不回去了吧,已经这么晚了。”

方进石道:“这里又不是客栈,再说了,回去又不远,总不能让这么多人都守在这里吧。”朱燕燕过去把自己换下来的湿衣服叠好放在竹篮中,然后问方进石道:“你准备把我送到哪里?”

方进石道:“你现在是我的女人,自然是到我家里。”

朱燕燕又叹了一口气,才道:“这么晚了,你还是送我回花容阁吧,其余的明天再说。”

方进石想了一下道:“好吧。”他走过去伸手准备拉开房门,朱燕燕抢先一步按住他的手,阻止他打开房门,方进石一愣,朱燕燕和身扑了上来,紧紧抱了他的腰间道:“再等一会儿吧,真不知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我好怕。”

方进石搂过她,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软语道:“不用怕,一切有我呢。”他抱了一会儿,又好好的亲了一次朱燕燕,朱燕燕热烈的回应他,直到难以吸吸才分开,方进石拉着她的手道:“放心好了,没事的。”然后伸手拉开了房门。

朱燕燕回头提了竹篮,被他拉着一起出了门,院中各人早就准备停当,谁也不说什么,一起到了大门外,方进石道:“钱给过了没有?”

林教头的属下道:“给过了。”

方进石道:“那就走吧。”他拉着朱燕燕的手跟着王贵上了石桥,此时天空月亮正亮,桥畔停泊的渔舟早已没有灯火,只有船头捕鱼的鸬鹚偶尔发出咕咕的叫声。

几人过了石桥,桥头树干上拴着的马低嘶一声,王贵走过去,把马车赶车位置的座垫上灰尘拍打几下,然后他伸手去掀马车车帘,想查看一下里面情况,忽然里面飞快的一把刀直劈下来,王贵急急侧身劈开,刀锋顺着他的面门而下,直差寸许就砍下他的脑袋,王贵伸手向车中一探,已抓到车中偷袭之人的腰间衣服,他猛的向前一拉,把这人生生从车中拉了出来,这人从马车上直摔下来,重重的爬在地上,手中的刀子也脱手摔出。

王贵跟着上前,一脚狠狠的踩在他的背上,他再也爬不起来,林教头两名属下见情况有异,也奔了过来,王贵骂道:“哪里来的小毛贼,也敢太岁头上动土。”他弯腰想把这个翻过来辨认一下面目,忽然感觉不对,抬头望去,一张大渔网正从天而降,兜头盖脸的直落下来,原来栓马的两边大树上各藏了一人,拉扯一张大网跃了下来,一下子把王贵三人包括那捉到的偷袭者一齐网在渔网中,王贵匆忙护住头面想要脱身,那渔网又大又结实,一时挣脱不得。

李孝忠见状急忙上前帮忙,桥下忽地跃出三名黑衣蒙面人,手持刀剑向了方进石奔了过来,李孝忠无奈只得回头,抢在三人面前挡住去路,当前一人大喝一声,手中砍刀直砍下来,李孝忠不急不慌微微侧身避开,抢上一步,伸手臂直砸到这人脖颈,这人头晕眼花的直扑到树干那里,抱了树干竟然半天不得起身,李孝忠跟着大踏步向前,另外两人刀剑齐下,李孝忠向旁一跃,已躲在左面那人身侧,他不知怎么简单的一伸手就抓到这人持刀的手腕,然后一拳直击他的面门,只不过一拳,这人面目出血,牙齿都崩掉几颗,然后他抓了此人胸襟衣服,一把举起来向第三人抛了过去,那人正提剑上前,一个收剑不及,两人一齐摔倒,长剑将被扔过来的同伴穿胸而过,这人抬头望去,李孝忠下立在他的面前,他吓的魂飞魄散,身子向前一爬,哀求道:“饶命,饶命。”

正扯着渔网不让王贵逃出来的两人一看势头不对,扔下渔网拔腿向了街角而逃,不过跑了几步,就马上退了回来,原来从黑暗中有七八个人持兵刃扇形围拢过来,把他逼了回来,为首的正是林教头。

这两人一见不对,纷纷丢兵刃跪了下来哭喊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有人过来把王贵几人身上的渔网除去,把最先偷袭那人也捉了扔了过来。

方进石握着朱燕燕的手站在桥边,似乎并没有任何担心的,他感觉朱燕燕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就关切的道:“别怕,有我在呢。”等到这几人全都被捉住了,朱燕燕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方进石道:“雪里飞寻了这样的人来伏击我,也太瞧不起我了。”

朱燕燕望了望他道:“你没事就好。”

方进石走了过去,有人拿了火把过来,把几人蒙着的布巾全都扯了,方进石却是一个也不认得,就对爬的最近的那个人道:“你们是何人,谁找你们来的?”

这人却是偷眼看了下身边的几人,不敢吭声,方进石知道他是顾忌同伴在场,不敢轻易开口,就想着是不是分开询问,王贵走到一人近前,一把抓了这人衣襟,左右开弓一连打了这人七八个响亮的耳光,然后大骂道:“牛混儿,连你这泼才也敢才二爷动手,是不是想找死了。”这个被他打的脸马上肿了起来,然后被王贵一把推到地上,低头捂着脸不敢回答,王贵对方进石道:“这人我认识,是排帮的下三滥子弟,平日在鱼市上做些坑蒙拐骗的勾当。”

方进石道:“你们不肯说是吧,我总有让你们说的地方。”他不再询问这些人,向林教头道:“把这些人交到官差那里吧,让官差来收拾他们。”

林教头道:“押到平江府衙么?马上派人过去。”

方进石想了一下道:“送到提刑司去。”万俟卨想来总是比平江知府熊彻靠的住,把这些人送给万俟卨,足够这些人好好舒服一下了。

林教头一面让人去到提刑司衙门报信,一面又叫人把这几人看管好了,方进石回过头,不由大惊失色,朱燕燕原本站在桥头栏杆处,此时竟然不见了。

方进石急步走了过来,四下环顾,却没有半个人影,众人都在注意这几个偷袭的盗贼,谁也不曾留意到朱燕燕,就在为片刻之间,一个大活人竟然没有了踪影。

方进石心中大急,他趴在栏杆上看了看桥下水面,水面很是平静,他呼喊了道:“燕燕,燕燕。”却没有半点声响,林教头和李孝忠见势围了过来,林教头道:“怎么了?”

方进石大声道:“燕燕不见了,朱燕燕。”他不理众人,从桥上再飞奔到对面岸上,四下一片寂静,更没有任何人影,方进石左右看看,跑到温泉那片房子前急促的敲打门,很快那钱掌柜的过来开门,方进石急问道:“方才有没有来进来,有没有见到我带过来的那位姑娘?”

钱掌柜茫然摇头道:“方公子走后我就关了门,没有人再来过。”

方进石推开他,自己跑到里面到处找了一圈依旧没有,这里并不大,要藏个人是非常困难的,方进石有些沉不住气了,自己又跑到河岸边大声喊道:“燕燕,燕燕。”

附近一个渔舟传出来一个男子声音骂道:“哪里来的酒疯子,半夜三理的在狂叫什么。”方进石大怒,看地上有石头,就捡了一个使劲扔到这个渔舟上,正中这船篷,这渔夫给他这一砸,竟然再不敢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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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节 雪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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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教头见方进石已经乱了方寸,就走过来道:“这么多人在场,纵然有人带走了她,她总会喊叫一声的,没有半点声音,可能是她自己走掉的。”

方进石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他对林教头道:“劳烦大伙儿还是到处找找吧,再去问问那几名捉到的贼子,问问他们是否还有什么同伴。”

林教头自去安排人去寻找,方进石不死心,又站在石桥高喊了两声:“燕燕,朱燕燕……”他刚刚喊罢这两句,黑暗中有人答道:“朱燕燕在此。”

这声音是一个男子的声音,而且就在旁近不远,方进石正四顾寻声,却见河岸边那条最大的渔舟燃起了烛火,跟着点亮了火把,两个灯笼也自桅杆横木处点亮,一个男子正手持火把从船舱中走出,他又瘦又高,头戴着一个渔翁经常戴着的斗笠,神色严峻,正是雪里飞薛正。

苦苦寻找的仇人出现在眼前,方进石不由的握紧了拳头,不过他也知道这雪里飞狡猾多诈,是个十分难对付的家伙,他心中告诫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慢慢的走下石桥,到了河岸边,他尽量走的缓慢,一方面让自己尽快保持平静,一方面他看到林教头已安排两名属下从桥的另外一面悄悄下水,王贵自告奋勇,也跟着下水。

林教头和李孝忠带了其余没有看管那几个贼人的属下,跟着方进石一起向了那大船的河岸边围拢过来,这大船虽然靠在岸边,但是船身高大,离岸尚有一丈有余,若是想上到船上,只能涉水淌过去再爬上去。

薛正看方进石等人走到岸边,把手中的火把插到船舱放火把的环扣,慢慢把头上的斗笠摘下丢进河中,然后向着方进石恭恭敬敬的弯腰行了一礼道:“方校尉别来无恙,身子骨可安康?”

就算是双方仇人见面分个眼红了,薛正也是这般恭恭敬敬的,连粗鲁的话都没有,方进石见他依旧还是恶心做做,不由的破口大骂道:“你又不是我儿子,不用总是假惺惺的见面就问安。”

薛正冷哼了一声,道:“真是俗不可耐,言语粗鲁,也不知她看上你什么了。”

方进石道:“我纵然再俗,但从不做亏心事,活的堂堂正正,有些人口蜜腹剑,作恶多端,总会有恶贯满盈的一天。”他故意不提朱燕燕,也不想急着惹怒薛正,就是想多观察一下形势,伺机而动。

薛正狂笑道:“好一个堂堂正正,天底下最好色无义之徒,也敢红口白话妄称活的堂堂正正,真是太好笑了。”

方进石冷眼看着他大笑,默不作声,一直等到他笑的自己感觉没意思,薛正收了笑声,厉声道:“你不是找朱燕燕么?”

方进石不得不问上一句:“她在哪里?”

薛正道:“我还以为你真的不关心她的死活呢。”他探身掀布帘到船舱之中,跟着就拉出一个女子,她双手被缚在后面,嘴里堵了一块锦巾,头发散乱着,正是朱燕燕。

方进石一看到朱燕燕,心中一急,不自觉的就走上前一步,薛正抽出一把单刀在手,一把把朱燕燕推坐倒在地,用刀架在朱燕燕的脖子上喝道:“你再向前一步我就马上杀了她。”

方进石顿时不敢再往前,站在水边盯着薛正道:“你想怎么样?”

薛正狞笑着道:“我想看着你的女人一个个死在你的面前,你却相救不得,那种痛苦扭曲的模样。”

方进石听了这个话却没有发怒,只是平静的远远看着火光下的朱燕燕,朱燕燕听到薛正说的这个话,扭头去看薛正,她虽口不能言,但神色间充满惊惧之色。

李孝忠让人拿了弓箭过来,弯弓搭箭随时准备一箭射出,中间距离虽近,但薛正的刀锋就压在朱燕燕的脖子上,只怕一个闪失,不等他的弓箭射中目标,朱燕燕就已经香消玉损,他着实并无把握,他等待着方进石给他一个暗示孤注一掷。林教头看到王贵三人已经悄悄潜水到了这船尾,只等一个号令攀上船舷,当然这个号令都需要方进石或明或暗的发令出来。

所有的人都在等着他,方进石此时却弯腰蹲了下来,用河水去洗自己的双手,而且是细细的洗着,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薛正却是刀锋架在朱燕燕的脖子上,警惕的望着四周,显示非常紧张,不过他也没有说话,局面竟然僵持在这里了。

方进石把双手好好的洗的干净,站了起来,把手在自己衣服上把水渍擦干,竟然笑着对薛正道:“你怎么还不动手,大伙儿都等着看你杀人呢。”

薛正有些气急败坏了,厉声道:“你以为我不敢么?”

方进石嘿嘿一笑了道:“你当然敢了,我已经去叫了官差,不久就到,只是提醒你一句,杀人偿命的,无论你杀的是不是同伙,都不会法外开恩。”

他忽然的这样平静,倒像是一个局外人,一个只是看热闹的人,薛正盯着他看了片刻,换上了一副冷冰冰的面容,冷然道:“果然是个好色无耻之徒,不久前还甜言蜜语哄骗她和你温存,一转眼就这般冷酷无情。”

方进石竟然笑了道:“其实你我全都明白,所谓的朱燕燕,不过是你找来引我上钩的一个普通女子,根本不是什么花容阁的姑娘,你明知这其中破绽一定不容易隐藏过去,不过是想通过她让我有好奇之心,引我来一个可以动手的地方而已,我呢,有女人主动投怀送抱自然求之不得,如今她伺候我舒服也舒服过了,你杀不杀她,和我有何关系?”

薛正怒道:“好无耻的说辞。”

方进石笑道:“你只会这两句骂人的话么?拿女人要挟我的人,都会死的很惨,还记得郑大车么,他给人砍了双手挖了眼睛,你会不会落的和他一样?同样的一条美人计你对我用了两次,你也真够蠢的,云奴儿陪我睡了几个月,我还会在意她一下,这个连名字都是假的的女人,你以为我会因为她被我睡了,就受你要挟了么?”他说完这个,转头向石桥的虎丘塔方向望了望道:“官差可是快要到了。”

薛正冷哼了一声道:“既然你这么不在意她的死活,又花大价钱悬赏要捉我,为什么你不令你的人冲上来捉我?你以为我会因为你这个话放过她么?”

方进石心头一沉,不过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他捏了捏自己的鼻子道:“你杀完人我才让人上前去捉你,这样我就可以看到你被斩首弃市,岂不是更好?”

薛正把牙齿一咬,一脚踩在朱燕燕的背后,把她踢的趴下,双手持刀对准她的背心道:“好吧,我就成全你的心意。”说完双手下压,要把朱燕燕后背刺穿让她当声丧命。

方进石大喝一声道:“且慢!”薛正的刀尖猛然停住,抵在朱燕燕的背心衣服上,方进石咬了牙齿,却说不出话来,薛正狂笑道:“你何不赌上一把,看我会不会刺死她?”

方进石咬着牙一字字的道:“因为你是畜生,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薛正哈哈大笑了道:“你错了,她是我花了好大劲找来的,怎么会舍得杀了她呢?”他把脸一收,怒骂道:“你要是想救她,就给我一个人爬上来。”

方进石道:“我就是上去,也救不了她。”

薛正道:“你又错了,你上来换她的命,我就放了她离开,绝不骗你,只是你敢信么?”

方进石眯着眼睛看看薛正,然后道:“畜生的话当然信不得,只是我的女人,我一定会救她,就算救不了,也绝不会让她失望。”他说完这个话,把脚一抬,就踩到了河水里,涉水向了那大船走去。

林教头急叫:“方公子……”

方进石停了步子,却没有回头道:“你们都不要管我,大伙儿都以后学学我,就算我花心好色,事到临头上了,为了自己的女人,也是会挨刀子,也是会拼命的。”说完就又向前走了数步,手已搭到了船舷。

李孝忠等人让他的这个话说的又好气又好笑,但是情况紧张,大家都不敢笑出声来,想要发动突袭,又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敢贸然行动,方进石又向前走了几步,水越来越深,到了他的腰际,不过他已经到了船下,站在薛正面前。

方进石攀了船舷,站在水中向薛正伸出手去,竟然道:“这船太高了,你拉我一把。”朱燕燕扭头望去,方进石微笑着望着她,脸上的笑容像阳光一样灿烂。

薛正冷冷的道:“你自己爬上来。”

方进石见他不肯帮忙搭把手拉一下自己,就自己努力向上一纵,双手按在船上,再把右脚抬到船上,准备借力上到船头。

薛正一个箭步上前,一脚跺在他的前胸,方进石猝不及防一下子仰面后倒,摔下船头落入水中,全身衣衫尽湿。

他在水中站稳,抹了一把脸上的河水,抬头望薛正道:“你不是让我爬上来么?”

薛正冷冷的道:“你身上太脏了,好好洗洗再上来。”

方进石丝毫不生气,站在河中捧了水好好洗了两把脸,然后道:“这样够干净了么?”

薛正神色冷酷,不理睬他,方进石又再按了船头,慢慢的爬上了大船,这次薛正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冷漠的看着他一身水,狼狈的爬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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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节 猛火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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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进石抖抖裤脚上的滴水,然后微笑着向薛正道:“我已经上船来了,你先把她放了。“

薛正哼的一笑道:“真是可笑,你明知这是不可能的,偏偏还提这么愚蠢的请求。“他稍微回头向船舱里喊了一声:“开船。“

跟着几声船桨划水的声音,大船竟然非常缓慢的开始向河道移动了,这船体甚大,绝非是一个人可以划的动的,船舱和船尾必然有他的同伙,只是夜色之中,再加上船舱有布帘隔挡,也不知道还有他的多少同党。

方进石坐的大船一离岸,林教头几人就纷纷散开来,寻找周围的船只询问借用,想要驾船跟上去,薛正看到了向方进石道:“你最好让你的人别跟着来。”

方进石笑笑道:“不跟上来,你会放过我吗?”薛正无奈,只得不管这些,他的船大,走的不快,林教头等人提了刀子借用了三艘小船,紧紧跟着。

方进石站了一会儿,竟然向薛正走了过来,他走到朱燕燕身前,蹲下身来,去解她身上的绑着的绳索,薛正突然把刀压在他的肩膀上喝道:“你干什么?”

方进石望了望闪着寒光的刀尖道:“她这样躺在地上会很难受的,而且地上又冷,你已经达到目的了,就不用为难她了吧。”

薛正道:“你以为我不会杀你?”

方进石道:“你费尽心机就是为了除掉我,当然不会不忍心了,只是你不会让我这么容易就死了,你要让受尽我痛苦害怕后才会让我死,而且此时此刻你杀了我,你怎么脱身?”

薛正道:“我自有办法脱身,只可惜你看不到了。”

方进石笑了笑道:“我不相信一个瘸子的水性,会比我手下高明,而且我相信你落水之前,就会被人砍上一刀。”

薛正一呆,竟然没有反唇相驳斥,他忽地挥刀向朱燕燕后背斩去,方进石心中一沉,大喝了道:“你……”薛正还是练过刀法的,这一刀只是将朱燕燕缚着双手的绳索斩断,朱燕燕双手得到自由,马上快速挣脱了绳子,她扭身坐起,伸手去拿堵了自己嘴巴的锦巾,薛正猛然把刀片子下压,迫使方进石坐在地上,他大喝道:“不准拿下来。”

朱燕燕悚然一惊,就停了下来,薛正道:“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别动,你若取下来我立马杀了他。”朱燕燕只得听话慢慢坐了下来,尽管牙齿咬着锦巾很不舒服,但却不敢伸手取下来。

方进石道:“你很怕她开口说话么?”

薛正忽然恼怒的使刀背削砍了一下方进石的脖子,方进石感觉自己的血肉碰到冰冷的刀片,心脏都快要飞出来了,再一摸自己的脖子,虽然给薛正斩的很是疼痛,但脑袋还在,就不由笑了起来。

薛正让他笑的莫名其妙的心中发毛,就问道:“你死到临头了还笑什么?”

方进石收了笑容,望着他身后道:“有他在,我怎么会死呢?”薛正微微一扭头想转头去看,方进石忽然往船板上一倒,头脑就离了他的刀身,薛正大惊再不管别的,挥刀抢上,忽觉得脑后风声促急,他本能的回刀相格,一阵清脆的金铁相撞之声响起,震的薛正虎口发麻,他回头望去,站在身前不远处攻他的却是李宝。

薛正喝道:“你干什么?”李宝再不答话,提了手中波斯弯刀抢上前去,挥刀就斩,薛正顾不得去杀方进石,只得回刀去接招,李宝刀法奇快,手中又是奇形怪状的波斯弯刀,薛正腿瘸了以后功夫更不如前,他偷眼看去,船边又攀上来两个水淋淋的人,薛正再不敢战,急攻出一刀后,跟着就地一滚,就到了船舱门前,他跌跌撞撞的扑到舱中,方进石大叫道:“别让他逃了。”顾不得危险,和李宝挤着追了进去。

朱燕燕一愣,马上也取下了堵嘴巴的绵巾,跟了过去。

方进石和李宝追到船舱,里面空空的没有一个人影,方进石一愣之间,听到船尾扑通通的传来数声跳水的声音,方进石挑开通往后船尾的布帘,眼前的情景让他吃了一惊。

只是薛正并未跳水逃走,可能跳水的是他的另外同伙,他正站在一个四条高脚的大柜子后面,这大柜子通体为黄铜打造,上面架着一杆同样是黄铜打造的长长的铜管,这铜管由四根较细较短小管管道支撑,和正面的铜柜相连通。

船尾高高的挂着帆布的桅杆底下,扶着桅杆而坐着一个中年男子,他的一只脚被粗大的铁链锁在桅杆上,想逃也逃不了,竟然是魏崇。

薛正站在这大铜柜后面,面带着狰狞的笑容,手中似有火光隐现,不知正准备点燃什么东西,方进石暗叫不妙,低头想要逃回船舱,却正撞上李宝身上,那铜管似乎已经看到红光……

桅杆之上此时却极快的落下一人,此人不及落地,在空中时一脚竟然将大铜柜砰的踢转了一个掉头,铜柜的空管一头本来冲着方进石李宝二人,却给此人一踢,反而向了薛正,管中猛然喷发出一片巨大的火焰出来,瞬时间火苗把薛正全身都燃烧了起来,连坐在桅杆下的魏崇也一起燃烧起来,两个人顿时成了两团火,这铜柜火势之猛,实在是令人惊骇。

桅杆上落下那人踉踉跄跄退后几步,然后一跤坐倒,方进石抬头望去,此人穿了一身黑衣,是一个圆脸的姑娘,却是乔凌儿,这铜柜中猛然喷出烈火,若不是她千钧一发之际踢转了铜柜,那么现在烧着的就是方进石和李宝了。

薛正全身被烈火包围,但他本能的知道跳下水去灭火,他将身子一翻,就到了船边,跟着就想滚翻入水中,但感觉右脚一紧,让人给抱住了,抱了他脚的正是一样被火焰烧着的魏崇,他脚被锁在桅杆之上,想要跳水或者翻滚灭火都不可得,急切之间竟然捞到了薛正的右脚,再不松开,薛正挣了一挣,再也无力再动,他的头发身上全部烧着,望着近在眼前的河水,却无法摆脱魏崇滚入河中,烈焰极猛,河面上有风,很快将桅杆帆布都烧着了。

“阿正!”朱燕燕忽然从方进石背后的船舱冲出,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向了着了火的薛正扑了过去,方进石想要拉住她,一把没有拉到,那火烧的极旺,头顶不断有烧着火的船帆布片落下,朱燕燕冲到近前,却不能向前去救,她操起地上的一只船桨,去扑打已经分不清那个是魏崇那个是薛正的两个人身上的火焰,一片着了火的船帆布片从她头顶落下,正落在朱燕燕的衣服上,马上引燃了她的衣服,只是她浑然不觉得,依旧在拼命的拿船桨拍打两个火人,她的力道很大,全然已经忘记会不会打伤薛正了,方进石跟了过来,眼见她衣服着火,一把拉了朱燕燕到了船边,向左近坐着小渔船赶来的李孝忠喊了声:“救她。”然后一把把朱燕燕推入到河水中。

朱燕燕刚一落水,李孝忠船上有人就跳入水中相救,把她抢到船上来。

此时火势越来越大,那个铜柜都整个烧了起来,跟着呯的一声响,火花四散喷溅开来,引燃了更多的东西,那柜中全是油料,烧了以后借了风势马上整个船尾都烧了起来。

方进石眼见形势危急,再不撤离连船只怕都要沉了,他走过拉了乔凌儿的手臂道:“快走。”想要拉着她穿过船舱到船头离开,乔凌儿跟着他走了两步,“哎呀”了一声,半蹲了下来按在自己脚踝,脸上显现痛苦之色,那铜柜甚大,她急切间全力而为踢了一脚,受了伤了。

方进石看她神色,不及细想,弯腰去抱了乔凌儿,乔凌儿竟然推了他一下,方进石抱了她和李宝穿过船舱,到了船头下到林教头借来的渔船上才把乔凌儿放下。

这大船并未离岸太远,只不过走到河中心,事情闹的这么大,停泊在岸边的渔夫们早就醒来了,只是看这些人手拿刀枪不敢上前而已,此时眼见大船失火,便又驾船来相救扑火,七八只船只围着这大船泼水,很快将火势控制住,等到全部火熄,这大船虽然没有沉没,但也烧毁一半了。

万俟卨的提刑司和平江府的官衙全都派人来处置,提刑司将先前捉拿到的贼人押了回去,跳入溜走的那几个薛正请来的帮手,万俟卨也着人询问擒拿,这一切后续事宜全都有林教头及属下,以及王贵代为处理。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方进石望了望坐在河边木然不动的朱燕燕,她浑身湿着木然的靠着一棵大树,呆呆望着河中大船中收拾残局人平江府官差,几名官差抬了两个木板从大船下来,木板盖了被子,朱燕燕马上坐了起来,快步走到近前,薛正和魏崇两人已经烧的完全分不清楚谁是谁了,朱燕燕看了一眼,便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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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节 无奈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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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进石抱了朱燕燕过了石桥,把她放到马车上,他知道朱燕燕是气血攻心,身体上并无大碍,回过头来,已不见乔凌儿,他一个晚上折腾,只顾应付官差和万俟卨了,连一句话都没有和她说。

方进石问了下李孝忠,李孝忠道:“好像方才看到她向南边走了。”方进石听了急忙追了过去,他走了不到半里路,就见前方乔凌儿一个人在一瘸一拐的缓慢走路,时不时的扶了路边树木休息一下。

方进石急步上前,喊了一声:“你去哪儿?”

乔凌儿闻声回过头来,方进石已经走到近前,她望了方进石一眼,急忙低下头来避开他的眼睛,脸上马上一红,好像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方进石又问了一句:“你要去哪里?”

乔凌儿低声道:“看……看你忙,我……我就回去了。”她依旧不改口吃,一句简单的话都说不利索。

方进石道:“你什么时候来的平江府城?住在哪里?”

乔凌儿依旧小声道:“来了两月……一些时日了,住城北……城北亲戚……家中。”

方进石听她先说两个月,又改口一些时日,知道以她的性格,其实就是两个月了,她为人很是实在,不善说谎,但是又不同于黄金绵那种女人,尽管同样也是藏不住话,但黄金绵嘴巴很利索敢说敢做的,乔凌儿从不会和你争吵,也不会和你大声说话,加上口吃,就尤其显得笨嘴拙舌了。

方进石看她这样,就笑了一下道:“来了这么久了也不去找我一下。”乔凌儿听了他的话,抬头望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捏了衣角不语。

方进石看她不语,就又道:“你的脚受了伤了,要不要紧?”

乔凌儿又抬头看了他一下,摇了摇头,方进石弯腰蹲了下来,道:“你一瘸一拐的走路都走不成了,让我看看。”说着去掀她裤角,乔凌儿忙的退了一步到了街角墙边,她望了望四周,看看有没有人注意,脸色更红了。

此时大早晨的,就是有人也全都围着河边看热闹,谁也不会过来注意到她的,方进石见她不愿,就站了起来道:“到城北还有那么远呢,你这样怎么能行,我也住在城北,你坐我马车顺路送你回去。”

乔凌儿半天“嗯”了一声,低头不说话,方进石道:“你在这里等着别动。”他又重新回到桥头,让同来的属下赶车拐到这里,方进石等马车停稳,跳了下来道:“我来扶你。”

乔凌儿急道:“不用了。”她好像生怕方进石来扶自己,竟然不瘸了,快步的到了马车前攀了上去,她掀开车帘布,看到在车地板上躺着的朱燕燕,就惊疑的回去看看方进石,方进石道:“她不要紧的,你坐在旁边就好了。”

乔凌儿在座上慢慢坐下,方进石跟着也上到马车上来,坐到她的身边,乔凌儿看他坐的有些近,就向里又移了一点点,然后低头去按了自己脚踝。

方进石坐的近了,看她额头上竟然隐隐有汗,知道她硬扛着自己上到马车上来,牵动了脚伤,就关切的道:“你的脚怎么样?”

乔凌儿摇了摇头,道:“不当紧的。”她也并不是所有的话都是口吃,只要说的话不长,不连续着说,并不结巴。

马车又回到桥头,方进石又下来交待林教头及李孝忠处理当下事情,史浩邓安闻讯也已赶来,方进石让他们处理善后,有事回去报告,这才又回到马车上,让车夫赶车回家。

他上到马车上坐下,就看到车板中躺着的朱燕燕脑后已经垫着马车的座垫,不说用也知道这是乔凌儿为她垫的,她一向心肠都是很好的。

方进石看乔凌儿右脚鞋子趿着,知道她自己刚才查看过脚上的伤了,就又问了一次:“你的脚怎么样了?”

乔凌儿抬眼怯怯的望了他一下,迟疑道:“有些……痛。”

方进石马上道:“让我看看。”

乔凌儿低下头不吱声,方进石又道:“这里又没的外人,怕什么。”

这句话也许打动了乔凌儿,她把身子转了转,弯下腰去,慢慢拉起了一些裤角,方进石看了一眼,好像都已经肿涨了,就凑近了道:“把鞋子脱掉让我看看。”

乔凌儿坐着不动,方进石不耐烦了,强硬的伸手拿过她的右腿放在自己膝上,把她的鞋子脱掉了,她的脚已经肿的大一圈,看上去有些油光发亮,方进石轻轻碰了一下,乔凌儿马上龇牙咧嘴面容痛苦,方进石知道她伤的不轻,就轻轻的放下她的脚,道:“不要穿鞋子了,先到我家里请个郎中看看再说。”

乔凌儿低下头去,不再说话,也听话不穿鞋子了,只是赤脚踩在鞋面上,马车颠簸前行,过了一小会儿,乔凌儿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角,方进石一愣,尚未明白她的意思,乔凌儿呆坐不语,不再提示,方进石回过头来,只见朱燕燕虽然躺在地上双目紧闭,但眼角却在不停的流泪,泪水顺着她的脸流淌下来滴在地板上,她也不伸手去抹一把。

方进石知道她已经醒来了,只是不愿意睁开眼睛,在独自痛苦流涕,他心中不忍,就蹲下来抱了朱燕燕的后颈,让她半坐起来,用衣袖去替她擦了眼泪,用尽量柔和的声音道:“别哭了,好不好。”

朱燕燕慢慢的睁开眼睛,看着方进石,眼泪流个不停,方进石又去给她擦了泪水,刚想再说几句安慰的话,朱燕燕忽然向前一探身,双手抓住他的右手,张口就把他右手半个掌沿一口咬落,方进石顿时又惊又痛,缩着手臂想要挣脱,说道:“放开,你别这样。”乔凌儿见状也上来帮忙,只是她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帮忙,只是的拉住了朱燕燕的手臂。

朱燕燕双手死握住方进石右手,就不松口,方进石虽然疼痛,但还受的过去,他向乔凌儿道:“你放开她,让她咬吧。”乔凌儿迟疑着慢慢听话松开了朱燕燕的手臂,怔怔的看着方进石。

朱燕燕依然流着眼泪,泪水和着鼻涕顺着脸庞流下来,流到方进石的手背上,她的目光充满着仇恨,愤怒的眼神盯着方进石,她的身体一直都在颤抖着。

方进石看她这样,就知道自己原来猜错了,朱燕燕绝不是薛正收买或者哄骗过来对付方进石的,她和薛正绝对是至亲最亲的亲人才会这样,雪里飞薛正在人品上也许称的上是个心狠手辣的大恶人,但大恶人也会有家人亲人。

方进石忍受着痛就让朱燕燕咬着手掌,乔凌儿在一旁默默的看着方进石的脸,过了许久,朱燕燕才慢慢松开口,方进石把手抽回来,手掌背已经让她咬出血来,方进石把手在自己衣服上擦了一下,把血迹和泪水擦去,现出一圈牙齿印。

方进石想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朱燕燕坐在地板上,抹了一把眼泪道:“停车。”

方进石不敢看她的眼睛,默默的不说话,朱燕燕大声喊了一声:“停下来。”她翻身站起,跌跌撞撞掀了车帘出去,赶车的车夫看到她出来,马上拉马停了下来,此时马车正来到平江府城的一处早市上,朱燕燕不等马车停稳,就跳了下来,立跳不稳摔了一跤,她很快爬起来连衣服上的灰也不打一下,快步向远处走,方进石也跟着跳下马车,追了过来道:“你去哪儿?”

朱燕燕猛然回头,顺手拿起道旁边一个装了青菜的菜篮向方进石使劲掷了过来,方进石连忙躲开,朱燕燕大声道:“你害死了阿正,我恨死你了。”说完转头又走。

方进石又追上来,旁边一个菜贩拦住他道:“你赔我的青菜。”方进石摸出一贯钱交到他的手中,又跟了上来,朱燕燕此时又路过一个肉铺,她去抢了肉案上的尖刀转过头来道:“你再跟着,我就杀了你。”

方进石停了下来道:“事情已经这样,我也不想会是这样的……”朱燕燕不等他说完,把尖刀丢在地上,道:“我恨死你了,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说完转身又走。

方进石知道追上朱燕燕,只会让她再增加更多的仇恨,就叹了一口气,把车夫叫过来让他跟着朱燕燕,这车夫是林教头从京城带过来的,办事得力,让他跟着去,朱燕燕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方进石转过身来,乔凌儿站在马车前默默望着他,方进石道:“你怎么下来了,坐回去,我来赶车。”

乔凌儿看着他的手问:“你的手在流血。”方进石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把手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道:“死不了的,放心好了。”

乔凌儿爬上马车,方进石跳到马车赶车的位置上,又站起来看了一下朱燕燕远去的方向,此时人来人往,已经看不到她了,方进石摇了摇头轻轻喝了一声,马车又再前行。

乔凌儿坐在马车里,看着赶车的方进石后背,呆了一会儿,低下头来,低手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那把长命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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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节 生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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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进石赶了马车来到自己家门口,转身掀了车帘布对乔凌儿道:“我家到了,你先住我家里吧。”

乔凌儿道:“不……不好吧。”

方进石道:“你为了救我受了伤,行走又不方便,对了,你说住亲戚家,是什么样的亲戚?”

乔凌儿道:“是一个叔父。”

方进石道:“那先找个郎中给你瞧瞧,若无大碍就请他接你回去如何?”

乔凌儿低声道:“我叔父,他……眼睛不……好。”

方进石道:“那就先住在我家里,养好了能走路时再回去吧。”乔凌儿犹豫半响,方进石道:“下来吧。”

乔凌儿这才慢慢的小心下了马车,方进石本想去搀扶着她走进门来,却又想着怎么说乔凌儿是一个姑娘家,让别人看见有损她的名节,就对她道:“你站着别动,我找人扶你进去。”

他进到家中,去到后院自己的住处,黄金绵正在廊下给花草浇水,看他一身狼狈相走了进来,吃惊道:“你怎么了?”

方进石道:“昨晚雪里飞伏击我。”黄金绵马上放下手中水瓢急走了过来问:“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方进石道:“我没事,雪里飞已经变成了火里飞,被大火烧死了。”

黄金绵道:“他早就该死了,总算是给云家妹子报仇雪恨了,她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方进石道:“昨晚好险,若不是你的一个亲戚救我,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她脚上受了伤,你把她扶进来好好看看伤势。”

黄金绵奇怪的道:“我的亲戚?什么亲戚?”

方进石道:“人在大门外,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黄金绵狐疑着被他拉到门口,乔凌儿当真是还站在原地不动,黄金绵并不认识她,看到一个姑娘怯生生的站在那里,低了声问方进石道:“她是谁?”

方进石道:“她是你姊夫的小师妹,他师父的女儿,也算是你的亲戚了。”黄金绵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乔家妹子,我听我姊夫说起过的,只是一直没见过。”

乔凌儿向她行礼道:“见过黄家姐姐。”

方进石在旁边笑道:“你以为你会叫她方小夫人呢。”黄金绵白了他一眼,上去扶了乔凌儿道:“我扶你过去。”

乔凌儿望了一眼方进石,才由黄金绵扶着走进家门,黄金绵把她扶到自己住的地方,替她检查伤势,方进石自己去好好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出来,见屋中黄金绵正用两板夹了乔凌儿的脚,用布缠紧了,方进石道:“很严重么?”

黄金绵道:“骨头裂了,你说严重不?伤筋动骨一百天,三个月她不能乱动了。”

方进石道:“那就好好休养三个月,住在这里找个人伺候着,很快就过去了。”

乔凌儿深深的望了一眼方进石,低声道:“还是……还是送我……回去吧。”方进石道:“你这样子回去怎么能成,我家里有地方住,你这黄家姐姐天天无事可做,又不出门,她好好的陪着你养伤,也解解闷。”他看黄金绵不说话,就用手臂碰了碰她道:“你说句话啊。”

黄金绵只好道:“是啊,就住在这里吧,陪我说说话解解闷,再说了,姊夫知道我好好待着他的小师妹,会怪罪我的。”

乔凌儿又低下头去不说话了,方进石知道她这是默许了,就对黄金绵道:“你等一下去布庄给她挑一些衣服回来,给她安排个住处,我去给她叔叔说一下。”

他交待这些,顾不得休息,问清楚了乔凌儿所说的叔叔住处,赶了马车去到她叔叔家中,她的叔叔眼睛几乎看不见了,婶婶给人浆洗衣服为生,一个儿子也从军去了,房屋很旧,过的很是艰难。

这样的环境下,乔凌儿也不好在此养伤,方进石给了她叔叔一些钱,带她婶婶过来看望了,又忙活了许久,才得以好好的睡上一觉。

此事虽然闹的很大,但是有平江府通判蔡盎和淮东路提点刑狱司万俟卨帮忙,方进石不过是受害者,又无苦主,自然一切风平浪静按律办案。

方进石此时在平江府慢慢有了些利益圈子,他坐在绵线庄里,不时的有地方各种各样的人过来慰问,自然少不了周金鹏,甚至四海商号的总管孙德都过来假意了一番。

方进石客套完,就问周金鹏道:“周掌柜何时把为绵线庄取走?”

周金鹏忙道:“在下巴不得呢,只是小公子当真舍得?”

方进石道:“你当我是说笑的?”

周金鹏道:“方小公子做生意的路子,当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在下是闻所未闻。”

方进石直接道:“你就直说我做了傻事好了,不瞒你说,我有四十多万贯的宋钱不想放入四海钱庄中,原因不说你也明白,这些钱总得找个出路,周掌柜借我钱庄,也得好好掂量掂量孟大先生那里好不好回话,因而周掌柜接我的绵线庄,利自己不小,风险也得担着,只是看周掌柜怎么看了。”

周金鹏定了一下道:“方小公子快人快话,话都这么说了,周某再多说什么就是不给面子了,也罢,这绵线庄我就替方小公子看管几天,小公子何时想要回去,说句话就是了。”

方进石顿时笑了道:“周掌柜,这便说定了,我马上让人盘帐收拾,做个交割如何?”

周金鹏道:“小公子太着急了吧。”

方进石道:“你不着急,我却等不得了,若是我不着急的话,周掌柜也难得有这等钱赚。”

周金鹏呵呵一笑,告辞而去,方进石转头回来对史浩道:“你准备一下,尽快到他的钱庄接管下来,那四十几万贯可等不得了。”

史浩道:“总是觉得如此去做不值,再说了,这周金鹏是个生意人,想要把他从孟大先生那里拉过来,就是再送他一个绵线庄也难。”

方进石道:“就因为他是个彻彻底底的生意人,我才要和他以生意人的方式打交道,什么义气道理对他来说全不管用,不求可以把他从孟大先生那里拉到我们这一方来,只要他能帮到我一些急需的,就足够了,在商言商,周金鹏不会那么傻的。”

史浩道:“只是看着好好的一座绵线庄平白给了人,总是心中不舒服。”

方进石道:“只要我们这一难关过去了,还怕再要不回来一个绵线庄么?大丈夫当机立断,才能成大事。”

史浩道:“那好吧,李宝来了,你要不要见他?”

方进石忙道:“见,当然要见了,他在哪里?”史浩道:“在前面和林教头说话呢。”

方进石站起身来,走到前面招待客人的一个小客房门前,李宝和林教头正在喝茶说笑,李孝忠也在,方进石一在门口出现,李宝就看到他了,喊了声:“方公子。”

方进石走了进来,向李宝拱了拱手道:“你救我一命,我还不曾谢谢你呢,等下我摆酒,大伙儿再去喝上一杯。”

李宝忙道:“方公子太客气了,方公子当日临危不惧,生死关头都冷静如常,才是让李宝最为敬佩的。”

林教头道:“原来你们早就约定好了的,早知雪里飞的阴谋。”

方进石道:“这却不是,雪里飞站在船舱前时,舱门帘布风吹了一下,我看到李宝了,这才壮了胆子上去,若不是见到他在,我也不敢。”

李宝道:“方公子你如此相信我?你不怕我是和雪里飞一伙的么?”

方进石笑道:“我相信宝珠,宝珠说你是非分明,我就算不相信你,也应该相信宝珠,听女人的话,总是不会错的。”

李宝尴尬一笑,方进石注意到他了,就过来拍了拍他的臂膀道:“你这次救我一命,我就可以正大光明的成全你们了,看谁还会说我赏罚不分明。”

李宝神色暗了下去,他抬头看着方进石道:“方公子,能否借一步说话。”

林教头李孝忠本在笑,看李宝神色严肃,不由一愣,全都收住了笑,方进石却笑着道:“好吧。”

李宝当先走出客房,方进石跟着他来到院后无人之处,李宝转过头来,对着方进石道:“方小公子,你猜雪里飞为何能相信我?”

方进石道:“你自然有你自己的法子,我猜不到。”

李宝道:“因为他以为我和他同病相怜,都有心意中的女子在小公子那里,我便和他一样心中愤愤不平,誓要报仇雪恨夺回来。”

方进石默不作声听他说,李宝又道:“我看到宝珠在公子身边,心中也很难过,只是看到她又那么轻松高兴,她以前很少笑的,我在想,她若是真的又跟着我了,会不会和现在一样的开心,我想不会的了,我不会哄她笑,也不会说她喜欢听的话,更不能让她富贵,我只是个粗人,但……”李宝盯着方进石道:“小公子你可以做到,她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若是后半生能平平安安衣食无忧的,我又何必再一定要她跟着我受苦受累,又要遭人白眼。”

一向沉默的李宝忽然侃侃而谈说了这么一大通,方进石听懂他的意思是“但愿她好,不负我心。”方进石相信这是李宝说的心里话,李宝肯出手帮他,不是因为正义,不是因他是绵线庄的少东家,而是因为宝珠。

方进石想了想道:“你怎么可以断定你以后不能飞黄腾达,怎么可以断定宝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她一直都想跟着你的,到了此时不觉得可惜了么?再说了,我家里女人多,照顾也照顾不到她的。”

李宝道:“不会。”

方进石道:“怎么不会?”

李宝道:“因为你家里,宝珠最好看了,我知道你也很喜欢她的,总是带她来绵线庄挑衣服,那个朱燕燕你才认识几天,就能舍命救她。”

方进石道:“你何不问问宝珠?”

李宝摇头道:“不用了,我很快就要坐船出海,再不到平江府城来了,方公子,你过些日子再给她说了,这便告辞了。”李宝说完,转身大步而行,出了绵线庄而去。

他一个粗人说了这一番多愁善感的话,实在是方进石想不到的,他想起李宝说他家里的女人,宝珠长的最好看了,方进石想想有些莞尔,因为在他看来,宝珠是比不上黄金绵的,也比不是梁翠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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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节 猛火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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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进石在院子里呆了一下,回到先前的房里,林教头道:“李宝走了?“

方进石嗯了一声道:“走了,他说他要出海,难不成是想跟着塞琳卡公主回波斯去?“

林教头道:“李宝能做个波斯驸马爷也是不错的。“

方进石道:“这样倒是显得我不讲信用,答应的事做不到了。“

林教头道:“又不是你不给,是他不要而已。“

方进石做了下来道:“这次雪里飞可是真看走眼了,他那个喷火的铜柜子好厉害,差点大意让他害死。“

一直没说话的李孝忠接过话茬:“那个叫猛火油柜,军中多用于守城,或者水军烧敌方船只,西北凤翔军就有。“

方进石听后道:“这个好厉害,若是军中多一些这样的猛火油柜,就不怕什么攻城车了。“

李孝忠呵呵笑了道:“这个谁都想的到,这猛火油柜制作工艺复杂,熟手工匠敲打成型需要很久,使之不漏气更是难上加难,据我所知,天下间能做此物者,只有东京兵部下的军器监,军器监下设十一作,猛火油就是其中一作洛阳府军械监也能做,除此之外,天下再没有能做的出来了。“

方进石道:“这雪里飞不知道从何处搞来的,也难怪他肯出面露头,就是依仗此火器想要害我。“

李孝忠道:“猛火油柜的铜柜做起来难,猛火油要做起来也难,本来甘凉地产猛火油,但当年党项人李继迁叛乱,占了那个地方立西夏朝廷,这样一来西夏的猛火油没了,连黑汗国的猛火油也运不过来,听说巴蜀有点这种东西,但先运到汴梁精炼后才能用,僧多粥少,分发到军中就没多少了,而且这猛火油实在太费了,军中也使用不起。“

方进石沉默良久,叹气道:“确实是个难题,要想军中善加使用,非先亡了西夏不可。“

李孝忠道:“确是如此。“

方进石站起来道:“眼下做好四海茶庄的买卖才是道理,且不去管那么多闲事了。“

李孝忠道:“邵兴兄弟出去几天了,我想去找找他看药找的如何了,这里事情已经平静下来了,就不用我在这里了吧。“

方进石道:“李大哥这么快就要回去,还真是舍不得你。“他这个话也不是客套话,李孝忠为人仗义热心,又非常能打,方进石内心里还是希望可以留在身边的。

李孝忠笑笑道:“天下没有不散之宴席,你什么时候回汴梁,我请你到我们永安县桃花谷喝最醇正的桃花酒。“

方进石道:“好吧,尽管很是舍不得也没办法,李大哥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李孝忠道:“明早一早,想早些。“

方进石道:“午时可好?我中午摆酒给大哥践行。“

李孝忠见他坚持,反正他也无所谓,就道:“好吧。“

几人正在闲话,一人从外面疾步走了进来,方进石抬头看,原来是上次给他赶车的那个车夫,他是林教头的属下,方进石安排他跟着朱燕燕,此时见他返回来,方进石问:“我让你跟的人,如何了?“

这车夫忙道:“方公子,我回来就是给你报信,方才来了几个提刑司的官差,把她捉到提刑司去了。“

方进石吃了一惊道:“这是为何?“

车夫道:“我也不清楚,说是同谋共犯。“

方进石听了不敢耽误,让这车夫赶了马车,送他到提刑司衙门,给门房说要见万俟卨,门房很快通传进去,万俟卨在后院见他,双方一坐下,方进石就问:“听说方才你衙门的差人去拿了花容阁的一个姑娘?“

万俟卨嗯了一下道:“正想派人告诉方公子你一声呢,这个女子并不姓朱,不叫朱燕燕,而是姓薛,真实的名字叫做薛翎,是那个烧死的凶犯的姐姐。“

方进石心想,原来她叫这个名字,他装作早就知道了的神情问万俟卨道:“不知万俟提刑准备如何处置她?“

万俟卨微微一笑,颇有深意的道:“这个要看方公子的想法了。“

方进石道:“这是何意?“

万俟卨道:“方公子想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她姐弟设计谋害公子,罪无可恕,判她个斩刑秋后处决非常容易,若是公子想念一点情分,把她脱罪也很容易。“

方进石马上道:“我想让她无罪,你说吧,我应该怎么去做。“

万俟卨见他这么果断决定,也不废话,道:“那就让人改了口供,就说她就是花容阁的姑娘,和死去的凶犯就无关了,不过让平江府户曹造一个贱籍,公子花一点钱让花容阁的鸨母出一个脱籍文书,公子正式把她买了去做个小妾,外人也不会怀疑什么。“

这万俟卨久在刑狱衙门,真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方进石不佩服都不行,他站起来道:“好吧,就这么办,我即刻就去找蔡通判,你关照一下,莫让人为难她。“

万俟卨道:“这个放心好了,方公子未决断之前,一直都是对她客客气气的。“

方进石相信他说的话不会有假,站起来准备去找蔡盎商量,临出门时,他装作随意的样子对万俟卨道:“不知道那凶犯放火的凶器何在,是在这提刑司呢,还是在平江府衙门里。“

万俟卨道:“我让人放物证房了,方公子还想看看么?“

方进石道:“我想拿给郓王爷瞧瞧,让赵三哥着人查一查,汴梁军器监的火器,怎地让一个平头百姓轻易拿到了,若是万俟提刑另有所用,那就作罢。“

万俟卨不是想不到这中间的利害关系,深查下去,说不定这个是得罪人的事,谁也不知道会查到谁的头上,他深知自己官小,权衡之下就想就此打住,此时方进石主动这么说了,万俟卨就道:“方公子想送给郓王爷瞧瞧,那我等一下晚上就给公子送过去。“

方进石道:“那就多谢了。“

他出了提刑司,去找蔡盎商量,这样的小事蔡盎还是愿意帮忙的,回头再去找花容阁的鸨母,这鸨母更是怕担责任,又怕得罪了方进石,连口答应,方进石随意给了她几贯钱,就把朱燕燕买了下来。

他一点都不敢耽误,生怕朱燕燕在提刑司牢里受苦了。

万俟卨亲自陪着方进石去牢里释放朱燕燕,果如万俟卨说的,没有人为难她,她坐在一间干净的单独牢里发呆,方进石远远看着她,终没有勇气上前去说话,看了一会儿,就对万俟卨道:“放她出来,随她意愿吧。“

他再没管朱燕燕,不过除了那个车夫以外,又加派一个人手暗中保护照顾她,他晚上回到自己家里,黄金绵道:“你把人家放在家里养伤,也不去看看人家。“

方进石随口问:“那位乔姑娘怎么样了?“

黄金绵道:“还能怎么样,一整天的就是呆坐着,她很不喜欢说话的。“

方进石道:“你这个急脾气,你和她说话能把你着急死,她能被你呛死。“

黄金绵道:“你都说她救过你了,还说是我亲戚,我就这么不懂礼数?“

方进石不愿和她多说乔凌儿,因为一个朱燕燕已经让他够烦恼了,就转移话题道:“好吧,你很懂事,也懂的最多,我问你一个东西,你应该知道吧。“

黄金绵道:“什么?“

方进石道:“你听说过猛火油么?“

黄金绵道:“没有。“

方进石失望了道:“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

黄金绵道:“不就是石油了,你当我真的不知道啊。“

方进石忽然听她说出这么现代的词汇,大为惊奇,走到黄金绵身边道:“你怎么知道,猛火油就是石油?谁告诉你的?“

黄金绵拍拍自己右面屋角的几个大木箱道:“这些是公子爷当初送给你的书,他让你好好读完,你读完之后,就知道了。“

方进石看这么多书就头疼,他搂过黄金绵讨好她道:“这么多书我以后慢慢看,你先帮我找找,是哪一本书说的,我急着想知道呢。“

黄金绵打开木箱翻了一下,拿出来一本书放到他面前道:“就是这本书了。“

方进石看去,书页封皮上写了《梦溪笔谈》四个字,不由喜道:“原来是沈括写的,我小时候学过的。“

黄金绵道:“你学过还不知道?“

方进石嘻嘻笑道:“时间久了就忘记了,你帮我找找,在哪里写着呢。“

黄金绵翻到中间,果然有这么一段话“鄜、延境内有石油,旧说‘高奴县出脂水’,即此也”。“,方进石看后道:“他只是说的石油,你怎么知道就是猛火油?“

黄金绵道:“我就是知道,信不信由你。“

方进石在屋里念了两遍“石油“,忽然脸色大喜道:“波斯湾那么多石油,我还在苦苦想着怎么从西夏搞到石油,真是傻了。“

黄金绵奇怪的问:“你要猛火油作甚?郓王爷让你替他买的么?“

方进石道:“赵三哥如何想得到这个,提早替他准备一下,有备无患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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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0节 放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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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绵皱了眉头,道:“你做商贾就好好做买卖,管那些闲事做什么,做得多容易错的多,有时候得罪人都不知道,就怕以后再次有这次的事,多危险。”

方进石道:“这个也是买卖,你不懂,利从火中求,我要想在赵三哥面前站稳脚跟,就要让他感觉这里离开了我不行,若是别人轻易就可以代替我,那我的位置也就危险了。”

黄金绵道:“不要这个位置就不要了,有什么了不得的,怎么感觉就是仅仅做个买卖,比在陕西行军对仗还要难,还要觉得费心费力。”

方进石道:“哪一行想要做好都不容易,生意的事你不喜欢过问就算了,这两天你带上家里的女人们去锦线庄里好好选些布料衣物,你自己也要选一些,因为锦线庄很快就要转卖给别人了。”

黄金绵不悦道:“为何让我带着,我才不呢。”

方进石嘻嘻笑道:“因为你是女主人啊,你是主,别人都是客,只有主人带着客人的道理了。”

黄金绵道:“我才不是女主人呢,梁氏才是。”

方进石道:“她是,你也是,除了你和她,你见我让谁拜过我方家祖先牌位?”

一句话说的黄金绵再没有脾气抱怨了,过了片刻,黄金绵道:“那个乔姑娘,也要选么?”

方进石道:“她自己去不了,你就看着为她选几件吧,看她的衣服都是旧的。”

黄金绵只好道:“好吧。”

方进石看她不怎么如意,就拉过她的手道:“肚量学的大一些,别忘了,你可是堂堂四海商号小公主的小夫人。”

黄金绵终于笑笑道:“好了不起啊。”

方进石也笑道:“当然了不起了,你过来帮我写两封书信。”他把黄金绵拉到书桌前,按着她的肩膀坐下来,为她铺开纸张,黄金绵拿起毛笔回头望着他道:“写什么?”

方进石道:“你替我写一封信给里卡安王子,让他此次回波斯再来时,船上全部装上石油运过来,能运多少就运多少,多多益善。”

黄金绵奇怪的问:“你怎么知道波斯有石油?”

方进石道:“即使波斯没有,但是里卡安在波斯湾总会替我找到,这个我相信他的能力。”

黄金绵道:“若是根本就没有呢,你让他去哪里给你变出来?书上从没有说过别的地方有猛火油。”

方进石呵呵笑了道:“我的话比书还管用,你只管写就是。”

黄金绵虽然不信,但是还是替他写了这样一封书信,方进石看过后很满意,盖了自己的印鉴,收到怀里准备明日让人送给里卡安府里。

黄金绵铺开纸张道:“第二封信你要写给谁?”

方进石道:“你帮我写一封休书。”

黄金绵吃了一惊道:“什么?”

方进石笑了道:“又不是休你,你怕什么?”

黄金绵道:“你舍得休了我么?”

方进石低下腰去,从背后搂着她亲了她一下道:“当然舍不得了,这还用说?宝珠名义上还是我的小妾,我要休了她,才能成全她和李宝啊。”

黄金绵又问:“你舍得么?”

方进石道:“当然舍得了,早就说好的事。”

黄金绵握笔欲写,又放下了道:“这个休书,还是你自己写了好,天底下哪有一个小妾写休书休了另外一个小妾的道理。”

方进石道:“我不是不会写这个嘛,你写了我照着誊抄一遍不就行了。”

黄金绵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你不要她了,直接赶出去就是了,她是妾不是你的正妻,配不上你的放妻书的,我也一样,哪一天随你心情了。只有梁氏你才需要写一个放妻书与她,我们都不配。”

方进石奇怪的道:“是这样的么,我以为要写一个什么文书凭据呢,你也莫要想多了,你何时把你当小妾了,都是一样的。”

黄金绵道:“这……这不是世风常情么?你会不知道?”

方进石装作白痴样道:“父母不在的早,别人也不曾给我说过,算了,你就写一个简单的凭证文书,表明一下我的意思就是了,总得给她一个文书,她才能安心光明正大走出这里。”

黄金绵想了想,终于还是替他写了一封“放妾书”,方进石坐下来照着抄写一遍,又用印盖章以示正式。

黄金绵站在他身后看他写字,缓缓道:“你写字时,为何中间有时空了一下?”

方进石自然不想告诉她,这个其实是他省去了标点符号,为了自己断句方便,他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道:“这个是我独创的保密方法,防止别人伪造我的书信。”

黄金绵撇撇嘴道:“这么丑的字,别人想伪造也不容易,其实说真的,有时候觉得,你有的地方就是和大家都不一样的。”

方进石道:“什么地方,难道我多了眼睛鼻子?”

黄金绵不理他这个故意岔开话题的话,接着道:“比如说,有些大家都知道的事,你也应该知道的,你却说不知,别人听都没听过的,你却好像很精通。”

方进石得意的道:“我本来就是个有学问的人,就是小时候发烧,烧坏了一根脑筋,有些平常的事反而不记得了,我只是又聪明伶俐,又喜欢标新立异而已。”

黄金绵感叹道道:“是啊,你就是与众不同,尤其是女人,和你呆不了多久,就会被你吸引,你就像个磁石一样,让女人不能自己,你会哄女人,说话做事总能击中女人心里最舒服的地方,因而你的女人越来越多了。”

方进石哈哈笑道:“你以前也是这样么?”

黄金绵道:“想想确实是这样,我自己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给别人做小妾。”

方进石不想和她说这个太多,伸手拧了拧她的脸笑笑,他收好了又拿起黄金绵写的底稿道:“这个也要留着,哪天你不听话用得着。”

黄金绵道:“你……”

方进石不待她说完,揽了她的腰在她耳边温柔的道:“去床上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他哈哈笑着出的房来,去到宝珠住的院子里,宝珠正在房里看书,把他迎接到屋里,二人随意说了几句话,方进石道:“你看的什么书?”

宝珠道:“一些圣贤书了,教的一些相夫教子的道理。”

方进石道:“李宝知道你在学这个,肯定很高兴。”

宝珠半天“嗯”了一声,不再说话,方进石偷眼看看她的神情,然后道:“李宝今天告诉我,他这两天就要离开平江府,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他还让我不要告诉你。”

宝珠神色变了变,道:“他……他要去哪里?”

方进石道:“你若是肯跟着他回去,他回山东乘氏,若是不肯,他就出海去了,那你也许这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宝珠轻叹一口气,呆坐良久不语,方进石忍不住问道:“你准备怎么办?”

宝珠摇头道:“不知道。”定了一下接着道:“真是不知道。”

方进石站起来把那封休书展开,按在她面前的桌面上:“我写了一封文书给你,你带着当做凭证,跟着李宝回山东去了。”

宝珠拿过去认真看了,然后问:“这是你写的?”

方进石有些心虚了道:“是的,有什么不对么?”

宝珠道:“连你也不要我了……”说完团了那纸张,丢在桌上。

方进石道:“不是不想要你,是我已经答应过成全你们,做人总是要有信用,李宝吃了那么多苦头,就是想要把你留在他身边,凭自己一时欢愉,使别人永痛苦,这样的事情,我做不出。”

宝珠道:“他已经有了波斯公主,还让你先不要告诉我,此时已经不是我肯不肯,而是……而是……”她终是没办法说下去了,方进石道:“这个都是你的猜测,李宝亲口说给你听了?他这么说了,其实心里还是希望我能传给你听的,想看看你的态度,不信你可以去亲自问问他,若是他执意跟着塞琳卡公主回波斯,你就回来,这里还是你的家,有些事不亲自去证实一下,永远不会有答案,也永远会心有不甘。”

宝珠半天无语回答,方进石又道:“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说完走出了宝珠的住处,本待就想回去,又想了一下,觉得还是应该去看看乔凌儿。

他租的这个院子并不太大,和东京汴梁宅子差远了,宝珠住了以后,就没有大的屋子给乔凌儿住了,厨房隔壁有一间不大的屋子,收拾了给她暂住。

方进石走到厨房走道时,那间屋子亮着灯光,从挑起的小轩窗往里看,乔凌儿坐在桌前,桌上放着一个笼屉,她正在吃东西。

方进石走近了小轩窗,隔着窗子笑问:“你在吃什么?”

乔凌儿骤然间听到他说话,扭头看到他后赶忙放下手中吃的东西,方进石绕了门口进来,看到乔凌儿慌慌张张的把笼屉收拾好,放到桌子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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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1节 长命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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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方进石已经看到了,他走进房里,微笑着道:“你在我家偷吃了什么东西了,这下可让我抓到了。”他这个话是用笑嘻嘻的口气说的,明显的是在说笑,乔凌儿抬眼望了他一下,就低下头去用很细微的声音道:“没……没有。”她说话之间,脸色很快变成了红布,连耳根子都羞红了,好像是她真的偷吃东西被抓住了一样。

方进石看乔凌儿这样的表情,又觉得好玩,又觉得她真的是和以前认识的女孩子全都不一样,戏谑玩笑过头的话,她真的是受不了,特别的害羞腼腆。

方进石在她对面坐了下来,道:“我不过是说笑,千万莫当真了,你救我两次性命,我都没有说个谢字,吃点东西又算的了什么。”

乔凌儿低了头不说话,不过脸上红晕渐渐消退,方进石侧身看看她的脚,黄金绵用木片夹了固定,用布条缠着,他正了身子坐好后道:“你的脚怎么样了,还痛吗?”

乔凌儿摇了摇头,这才说了一句话:“不痛了。”

方进石道:“我不是让找了个人照顾你么?怎么没看见人?”

乔凌儿低声道:“那个刘婶……我能走……走路的,就……她要照看……儿子。”这个刘婶就是那个厨娘,她费劲儿的把这个话才说完,方进石嗯了一声,乔凌儿道:“你……别……别……”她“别了半天说不出下面的话,方进石懂她要说什么,就接过来话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怪刘婶的。“

乔凌儿却给他这么一抢话头,自卑心理又起,低了头再不说话,方进石道:“刘婶事忙,又要看着自己儿子,我明天再找个人专门照顾你的,让她给你做饭煎药,想吃什么就做什么,这样才好的快一些。”

乔凌儿道:“不……不麻烦了。”

方进石低头看看桌下道:“你晚饭此时才吃,这怎么可以了,我看看是不是已经冷了……”他说话间弯腰把乔凌儿藏在桌子下的笼屉拿了出来放在桌面上,打开笼屉盖子一看,里面放着七八个灌油炊饼。

这些灌油炊饼做的漂亮极了,褶皱均匀整齐划一,整个看上去晶莹剔透的,拢嘴上还粘有一点绿色葱花,炊饼原来叫做蒸饼,因为避讳宋仁宗赵祯的名字,宫中就叫炊饼,后来民间也这么叫开了,这灌油炊饼里面并不是油,而是剁的很碎的肥油馅,皮太薄就看起来像是灌了油了。

方进石看到这么漂亮的灌油炊饼,忍不住用手捏了一下道:“这个是刘婶做的?”

乔凌儿扭捏着不好意思道:“是……是我做的。”

方进石道:“你不能走路还做这个。”

乔凌儿道:“做这个,不用走路的。”她难的完整的一句话顺畅的说下来,方进石道:“我吃一个,好不好?”

乔凌儿笑着点点头,方进石取了一个放在嘴里,这灌油炊饼还是热的,吃到嘴里滑嫩有味,他一个不小心,里面的油出来流到衣袖上了,方进石大为赞叹道:“好吃,真是好吃极了。”

乔凌儿得到他的称赞,低了头微微一笑,有些羞涩,有些喜悦。

方进石一口吞完了这个小小的炊饼,又赞叹道:“真是好吃,若是能生煎一下,就更加完美了。”这个炊饼对于方进石来说,也并不是说有多好吃,毕竟也不过是个炊饼,只是这灌油炊饼让方进石感觉味道最为接近江南生煎包了,能吃到久违的味道,才是最主要的。

乔凌儿抬起头道:“生煎?”她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个词,方进石道:“等你脚伤好了,我来教你做生煎的。”

乔凌儿一笑低下头去,方进石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又笑了,觉得有些奇怪,又不好问她,就把那笼屉推到她面前道:“你还是趁热吃了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乔凌儿道:“你觉得……好吃,给你吃。”

方进石笑道:“我要吃了你就没有了,你还没吃晚饭,你吃了。”

乔凌儿道:“我不饿,你吃了。”

方进石道:“几个炊饼也别推来推去的了,这里还有七个,我三个你四个,我们一起吃了。”

他说完就拿了一个,乔凌儿也去取了一个拿着小口的吃,这灌油炊饼很小,方进石三下两下就吃完了,乔凌儿才吃了一个,方进石道:“你吃的也太慢了,大口大口咬着吃,又没有外人看着。”

乔凌儿笑笑,把笼屉推进一点方进石道:“你再多吃一个。”

方进石摆手道:“不吃了,已经饱了,……你好像说话不结舌头了。”他忽然发现乔凌儿最近的这几句话说的都很流利,尽管句子都不长。

乔凌儿道:“是……是么……么?”她心里一紧张,短短的两个字又开始结舌口吃了。

方进石道:“你跟着我说,不吃了,已经饱了。”

乔凌儿过了好一会儿,才吃吃的道:“不……不吃……吃了……吃……”她越来越紧张,竟然又完全说不成这么简单的句子了,方进石让她复述了三次,才结结巴巴的完整说了下来,比之前还要结巴。

方进石挠挠头,只能暂时放弃,看看天色已晚,方进石站起来道:“很晚了,我要回去了,我扶你躺下来好么?”

乔凌儿赶紧急急摇头道:“不……不用了,我……我……”方进石知道她是说自己可以的,能行,就道:“好吧,那我就回去了,夜里有风,你关好门窗。”他转身出来,顺手替她带上房门,顺着走道准备回去,刚走了数步,乔凌儿站在小轩窗喊了一声:“哎……”

方进石回头看看她,乔凌儿向他招招手,示意让他拐回来,方进石疑惑的又重新回来,道:“要我帮你么?”

乔凌儿摇摇头,伸手从腰间拿了一个东西轻轻放在桌面上道:“你的东西,还给你。”

这是一个小小的长命锁,锁身上铸有四个小字“长命百岁”,看上去也是很平常的一个给小孩子祈福的长命锁,方进石看到它,欣喜的取过手来用衣袖擦拭了几下道:“这个怎么在你这里,我找的好苦啊,找不回来就惨了,想破脑袋都想不起来遗失在哪里了。”

乔凌儿道:“泗水河边,你的衣服里。”她瘸拐着扶着墙壁走到床边,取了一个蓝布包袱过来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套衣服放在桌面。

这衣服是方进石在初来江南时的路上,过泗水时穿过的衣服,在那个断石滩头,那个下着雨的破庄院里,云奴儿自杀身亡香消玉损,方进石就穿的这身衣服,这衣服上还留着云奴儿的鲜血,方进石之后在泗水河好好洗了个澡,把这套衣服留在河边不要了,此时,它已经被乔凌儿洗的干干净净,叠的整整齐齐的又放在桌面上。

这个长命锁是汴梁城外澄云寺院那个独手老尼交给方进石的,让他找机会送给高宠,方进石来到江南后发现这个长命锁不见了,翻箱倒柜把从汴梁带过来东西全部找了一遍也没找着,他虽然明明记得带过来了,内心里还侥幸着是不是撇在汴梁家里了,还想着下次回去好好找一找呢,真找不着了就准备找匠人重铸一个,没想到失而复得了。

方进石看了那桌面上的衣服,又看看自己手里的长命锁道:“实在是太谢谢你了,你又救我一次,遗失了这个,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呢。”

乔凌儿道:“我……我没及时……还给你。”

方进石道:“现在也不晚,对了,你忽然跑到平江府来,就是为了专程给我送这个的吧。”

乔凌儿不善于说谎掩饰,默默的点了个头,她几次在街上或者别的地方远远的看着方进石,就是没有勇气上前去找他说话,但是也幸好这样,才会发现之前想要害死方进石的那个人又在附近出现,才会这么跟着雪里飞了。

方进石道:“这衣服先放在这里,那就这样了,你休息吧,我回去了。”他收了长命锁转身欲走,乔凌儿道:“我……也有一个。”

她从包袱里掏了一下,取出来一个完全一样的长命锁放在桌面上,只是锁身上铸的字是“富贵平安”四字,长命百岁和富贵平安是老百姓对于出生孩子的一辈子最美好的期盼愿望了,方进石把她的长命锁和自己手里的放在一起,这就是一对的。

方进石道:“这个真是好巧,不知道是不是一个匠人做的。”

乔凌儿不说话,从包袱里取出来一个非常细小的铁条,捅到锁眼里把两个长命锁全部打开,没有一点点的不顺畅。

长命锁一般都是实体锁身,只是一个装饰品,但是这两个长命锁制作精巧,竟然还有钥匙打开,而且两个锁同时被一个钥匙打开,方进石不由的愣了,乔凌儿道:“我爹爹说……说……说这个是我娘亲留给我……我的唯一的物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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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2节 添臂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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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进石拿了两个长命锁仔细看了,这确确实实是一对,他一抬头,就见乔凌儿定定的看着他,那种眼神,似乎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情在里面,方进石看着她的脸,突然想到,之前第一次见到澄云寺那个独手老尼时,为何觉得她在哪里见过,此时此地乔凌儿站在面前,她脸上身上,有太多那个独手老尼的影子了。

他又想到陕西黄花观的清河道长对乔凌儿的父亲乔怀山说,乔凌儿的母亲已经早早过世了,乔怀山这辈子对不住的,就是羞愤自刎而死的高定远将军,这个长命锁就是独手老尼要他给高宠的,高宠曾说过,他父亲曾经在西北军中效力过,高宠提起他父亲时,不是引以为豪,反而是有点吞吞吐吐的,因为他父亲就是高定远将军,是自刎而死的。

高宠和乔凌儿其实是同母异父的兄妹,他们共同的母亲,就是那个独手老尼,两个人都在苦苦的寻找,但是方进石偏偏就数次见过她。

方进石想通了这一切关系,豁然开朗,他一抬头,乔凌儿正眼巴巴的等着他说话呢,方进石笑笑道:“你放心好了,只要你跟着我,我帮你完成心愿。”

乔凌儿一下子脸又红了,因为他这个“跟着”还可以理解为另外一个意思,乔凌儿大窘,低着头低声道:“我……我……我还在守孝……”

方进石奇怪的道:“我知道啊,你父亲刚刚过世了,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乔凌儿吃惊的抬起头道:“这时候……跟着你……不成的……”

方进石这才明白,她把跟着理解为另外一个意思了,他莞尔一笑道:“你想多了,我说跟着,是我带你去找你娘亲,我见过她的,她在汴梁。”

乔凌儿更是吃惊了道:“她……舅舅不是……不是说她已经,已经……”

方进石道:“清河道长不想让你们见她,骗你父亲的,她虽然少了一只手,但是活的好好的呢。”

乔凌儿怔怔望着他,将信将疑,方进石拿过那个长命锁,按在她手心里道:“连我的话你也不信么?你还有一个哥哥,名字叫高宠,和我是很要好的朋友,这个长命锁,就是你娘托我给他的,你先收好了。”

乔凌儿呆呆的道:“哥哥?”

方进石知道她老实脑子直,怕她转不过来弯,就扶着她坐下来了道:“你父亲不愿给你提,你当然也不知道了,高宠只怕也不知道有你这样一个妹妹呢,你住在这里好好养伤,把脚伤养好了,我去汴梁的时候带上你,你就可以见到你哥哥和你娘了。”

乔凌儿半天道:“真……真的?”

方进石道:“我骗你何来着。”

乔凌儿急忙道:“不是,你……不骗我。”

方进石道:“好了,你吃完这个就去睡觉,好好安心养伤,我走了。”

他告别乔凌儿走出这里,在路上的时候想起乔凌儿那个“跟着”的误会,她不是不愿意,只是因为还在守孝期间而已,乔凌儿论肤色相貌,比不上梁翠容,身材身段才情,比不上黄金绵,论热情似火敢说敢做,也比不过云奴儿,甚至也没有朱燕燕身上那股一往无前的劲头,但是她绝对不丑,而且为人真诚以待,有什么事从来不说,只是默默去做,梁翠容云奴儿是一个极端,乔凌儿就是另外一个极端了。

乔凌儿对他的印象,是那个恼羞成怒挥舞着拳头冲上来的愤怒少年。

方进石对乔凌儿永远的印象,是身穿粉红色的衣服,在树林里练习枪法,动作潇洒漂亮,英姿飒爽,对黄金绵最美好的印象,是她穿着大红色的衣衫,骑着怒马狂奔,对梁翠容最美好的印象,是她身着白色深衣正装,神色严峻的坐在中间,属下的人大气都不敢出,对云奴儿的印象,是她永远都是一步步款款走来,每一步的距离都是那么标准。对朱燕燕的印象,是她明明知道已经败露,却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拼到最后一刻。

方进石第二天走到锦线庄大门口,就见王贵在门口等他,这个可是稀罕事,他一看见方进石就迎了上来,方进石把他让进锦线庄账房里,问:“有事?”

王贵道:“是有点事……”

方进石猜想他多半是要钱来的,就坐下来道:“等一下胡掌柜过来,我才有钱给你。”

王贵微微尴尬,陪笑了道:“今天来见小公子,不是来讨要我的辛苦钱的,是想……是想……”

他竟然有点说不出口,方进石皱眉道:“有话就直说好了。”

王贵这才道:“你看老魏就这么没了,魏三连替他安葬的钱都拿不出来了,在我这里又哭又闹的,想着……想着……总是跟着小公子一场……”他也觉得这个话有点说不出口,一再的迟疑,方进石冷然道:“怎么不说,若不是因为他,我的女人会那么悲惨么?”

王贵顿时住口不说,方进石又道:“这次他两面讨好,又两面背叛,我清楚,雪里飞也很清楚,只是雪里飞可没有我这么仁慈,他死了,我一点点都不可怜他。”

王贵也只能叹了一口气,半响才道:“好吧,我再想想办法。”

他连告辞的话都没有说,向门外走去,方进石在他背后道:“我这么对他,不应该么?”

王贵回过头来道:“小公子这么做,也是人之常情,任谁也不敢说小公子做的不对。”

方进石定了一下,站起来走到门口,大声的喊了邓安进来,对邓安道:“你去看看,魏崇的身后事,该做什么该花多少钱自己看着办,莫要来烦我。”

邓安哎了一声,方进石又道:“给他儿子一些钱,莫要太多,告诉他,赌光了就赶紧逃出平江府,要不然我看见就打断他的腿。”

邓安又答应一声,王贵在边上躬身向方进石行了一礼道:“多谢小公子的宽宏大量,不计前嫌。”

方进石道:“我这个是看你面子,若是别人来说,看我会不会理睬。”

王贵又再谢过,方进石道:“听人说,你和排帮十里坡的曲老三相熟?”

王贵一愣,迟疑了好大一会儿,才道:“这个曲老三,是在一起喝过几次酒。”

方进石道:“你可知道我一直都在找他?”

王贵道:“知道。”

方进石就再不说话了,低头喝茶,王贵见状,就走近了一些道:“曲老三上次受了伤,出钱让我给找个地方养伤,收了他的钱,此为先,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接下了那等蠢的买卖,此为后,我是个死要颜面的人,以后也离不开江海湖泊上朋友的帮忙,方公子想找曲老三出来,只怕我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方进石十分明白王贵说的什么意思,江湖道义,他替方进石捉拿曲老三,就会让江湖朋友看不起,他想了一下道:“这个我很明白,我不会让你难做的,此事我以后也不会再提。”

王贵松了一口气,道:“方公子想做大买卖,离不开走船行车,排帮也并非全部都是做些不正当的勾当,淮东西两路,排帮说话最有份量的人是李九婆,这人和秀王也相熟,方公子也不妨通过秀王结交一下。”

方进石道:“在泗水河边时,石虎曾说拜会李老大,就是说的他吧。”

王贵道:“正是,李九婆手下掌管着许多船只,出海的都有,小公子无论陆路河漕,出海航运,他都能帮上忙。”

方进石点头道:“这个人我要早些想办法好好认识一下。”

王贵没有说话,方进石又道:“我这里正是用人之际,你若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就天天过来如何?”

王贵道:“小公子还信得过在下?”

方进石笑道:“信不过你我就不说这样的话了。”

王贵道:“既然小公子这么相信我,我再推脱就太不识时务了。”

方进石为他倒了一杯茶,道:“那就这样说定了。”

王贵赶忙接过来,饮了一口道:“小公子深谋远虑知人善任,做事让人信服,以后必能成就大业,这话非是吹捧,而是在下多日观察所得结论,我虽然才疏学浅,但也想做出些事出来,想来跟着小公子,总是不会错了。”

方进石要的就是王贵这样的话,他虽然不如李宝那样稳重实在,忠诚度差了一些,但是王贵也能打,门路多,能为我所用者皆为人才。

两人正在闲聊,胡掌柜进来了道:“周掌柜来了。”

方进石赶忙起来,周金鹏已经来到了账房门口,陪着他一起来的,竟然是那个日本客商宫本四藏。

王贵看他来了客人,先行告辞,方进石把周金鹏二人迎进来坐下,沏上好茶,说了几句客套话,周金鹏道:“今日陪着宫本先生前来,一来是看看,二来宫本先生想和方公子商议一下收茶的价钱。”

方进石道:“不知道宫本先生有何高见?”

宫本四藏道:“上次和方公子商议合作之事,一直未见方公子回复,如今四十五万缗宋钱已经放在周掌柜的四平钱庄,方公子可以随时调用,既然方公子本钱已经没有问题,茶季不待你我,那就好好商议一下,如何把本钱压下来。”

方进石道:“那宫本先生意欲何为?”

宫本四藏道:“团茶就不议了,只说散茶,茶品分甲乙丙三种,甲乙品又分上下品,在下的意思,甲品与往年不变,乙品只收往年一半,丙品么,往年的三成就不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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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节 胭脂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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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本四藏的话让方进石愣了好一会儿,半天才说道:“宫本先生可知去年散茶丙品价格几何?”

宫本四藏淡定的道:“十六七文。”

方进石道:“那么宫本先生可知,做出来这一斤丙品散茶,需要的人工是多少钱?”

宫本四藏道:“应该有五六文钱吧。”

方进石道:“我找人算过,也找茶农核实过,不算茶树田地,从采摘到卖到茶商手里,需要十一二文钱,也就是说,茶农辛苦多日,每一斤丙品散茶,也不过挣个三四文钱而已,乙品上等,也不过挣到十文而已,街头上买个炊饼,也要一文钱了,若是按照宫本先生方才订的价格,茶农不仅挣不到钱,还要贴本。”

宫本四藏不屑的道:“他们觉得价钱太低,大可不卖,价格再不如意,总是比霉烂在家里好的多吧,再说了,无论团茶散茶,官府所定的课税都是一样的,他们不服,大可去官府去闹,让官府把散茶课税减免了,我自然抬高价格。”

方进石也知道这个团茶散茶一样的收税,官府是省心了,但是也确实是非常不公平的一件事,只是一时间也无法更改变革过来,大宋榷茶制度牵涉到各方利益,军方和各地方官从宋朝建立到此时吵了一百年了,都没有一个公平合理的律法下来。

方进石不免有点气馁,道:“宫本先生已经各方打点过了?”

宫本四藏自信的道:“官府山场已经收了钱了,小商贩拿不到长引,各方车马店不敢去运,看茶农的散茶不卖给我们,如何出的了这江南。”

方进石瞅了宫本四藏一下,才道:“这样让老百姓背后痛骂的买卖,在下真做不来。”

宫本四藏道:“在商言商,妇人之仁要不得。”

方进石道:“宫本先生只学到了我朝的在商言商,却不知道圣贤也说过,商贾也要崇信、尚义、厚德,逼人太甚的黑心钱我是不挣的。”

宫本四藏不悦道:“这么说,方公子是不屑于和在下合作了?”

方进石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宫本先生莫怪。”

宫本四藏一拍桌案站起来,随便拱手了一下道:“告辞。”气呼呼的马上出门而去,周金鹏道:“宫本先生礼数不周,小公子莫怪。”说完告辞,追着宫本四藏去了。

史浩看二人都走了,走过来道:“这样闹的不欢而散,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周掌柜的四平钱庄。”

方进石道:“周金鹏鬼着呢,放心好了,对他有利的事,他不会放弃,不会有变。”

史浩这才放心。

中午时分,方进石摆了酒宴,为李孝忠送行,他把锦线庄的那辆马车都送给了李孝忠,因为马车上放了万俟卨送过来的那个猛火油柜,方进石让李孝忠把这个带回汴梁,交给巧手宋钱,方进石相信,以宋钱的手艺和心思,必然能把这猛火油柜改进的更好用。

一直忙到晚上,方进石回到自己家里,他一进门,就看到宝珠身边的那个丫头坐在大门口,她一看见方进石进门,就迎了上来,方进石不等她开口,就先道:“宝珠让我过去?”

这丫头笑着点头,方进石跟着她到了宝珠住的房屋,一进房门,就见桌面上放了几个小菜,几样点心,宝珠穿着朴素的襦裙,坐在那里等他。

方进石等那个丫头离开,走过去坐在来,宝珠道:“你天天忙里忙外的,很久都没有和我一起吃过饭了,今天专门去买了我们家乡的小菜,请你尝尝。”

方进石微笑道:“我和你一起吃了这顿你们这家乡的小菜,就当为你送行了。”

宝珠道:“送什么行?谁说我要离开这里?”

方进石道:“今天你去见过李宝了,当然是就要离开这里了。”

宝珠道:“你怎么知道我见过他了?”

方进石用手指点点桌面,然后道:“你的神色表情,衣服,还有等着我回来陪我吃饭,已经很说的很明白了。”

宝珠长长出了一口气,道:“什么都瞒不过你,他说明天一早就走了,要么回山东,要么就出海去了,说明天早上希望我能……能去见他一面,送送他。”

方进石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宝珠道:“我……我也不知道,没了主意,想来想去,我终归是你的小妾,还是要听你的。”

方进石笑笑道:“我要是不准你去送呢?”

宝珠沉默不语,叹了一口气,方进石道:“李宝也真是的,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还不肯把话挑明了说,死要面子,他想带你走的,你也想跟着他,却又怕我不愿意,你们可真是一对儿,说话都喜欢绕很大的圈子。”

宝珠抬起头来,看着他道:“你呢,舍得么?”

方进石道:“当然……不舍得了,你要知道你可是整个江南两淮最贵的赎身价买下来的,身价值整条街的铺子,哪个会舍得?再说了,若是我说舍得,如何显得你的高价?”

宝珠又沉默了,低下头去道:“好吧,我就不去送了,留下来以后好好的伺候你,再也不想别的了。”

方进石道:“就是了,你这胭脂马还未得骑呢,我又不傻,如何舍得?”

他这个话说的更为过份,宝珠坐在那里不动,神色有些黯然失色,方进石用汤匙舀了一些清汤燕窝推到宝珠面前道:“你吃这个,很补的。”

宝珠慢慢拿起汤匙,挑了一下却又放下了道:“好吧,今晚我就做你的胭脂马,让你骑,只是别又偷偷跑了。”

方进石看她一脸的庄重严肃,说了这样不避羞耻的话,不由大笑道:“我是说着玩的,你也知道我一向有色心无色胆,又好色又是个浪荡子,喜欢讨女人一些嘴巴上的便宜。”

宝珠道:“你只是嘴上坏,做人做事有理有据又有分寸,没有人会真的认为你坏。”

方进石哈哈笑了道:“好,就凭你方才这个夸我的话,和我占你的便宜,把你送出去我也不亏本了,那就这样好了,吃完这顿饭好好休息,明天早上我就不专程送你们了。”

宝珠看着他道:“没有骑过这匹胭脂马,你真的不遗憾?”

方进石盯着她看了看,然后噗嗤一笑,大笑着站起来用拳头锤了几下桌面,连凳子都带到了,然后笑了道:“想想还真的非常的遗憾,真是太可惜了。”然后又装作哭脸道:“我……我真是太可怜了。”

宝珠没有说话,微笑着看着他夸张的表演,方进石道:“从来没有和女人说这个,这么隐秘的事说的这么好玩,这么有意思。”

宝珠等他笑够了,才道:“你不用可怜的,我就是离开,也是明天早上才离开,今天晚上我还是你的女人,你不用遗憾的。”

方进石收了笑容,道:“真的么?”

宝珠没有回答他这个话,她把目光转到别处,然后道:“我也算知道一些男人的本性了吧,你不会不喜欢我,有时候你会偷偷看我的胸部,我知道你说想骑我这匹胭脂马,是你的心里最最真实的想法了,只是你想要对我们守信,不想让我们以后心里有个刺存在,所以你再怎么想,都不会碰我的。”

方进石尴尬的道:“我……我是那样的人么?”

宝珠道:“是男人都会想要的,你帮我出苦海,就是那么丢面子的事都可以忍受,也从不怪我,一直都鼓励我,我一直都很感激你的,也想要报答你。”

方进石道:“报答也不用和你……你也说了,我对你那样了,你和李宝之间就有根刺了,总是不好。”

宝珠慢慢的道:“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他的,其实我想想,在勾栏院这些年,我经历了多少男人,偏偏对我有莫大的恩惠的一个男人,让他心存遗憾,我本可以让他没有这个遗憾的,过了今晚,只怕再没有机会报答他,这是否对他不公平了,更何况,我……我也是很想真的做他一天的女人的。”

她平静的说出来这么有违常理的想法,真真让方进石感觉到,宝珠虽然是从勾栏瓦舍这样一个大染缸出来的,但是善良未泯,总是怀有一颗感恩的心,也正因为此,她报恩的想法总是以身相许,方进石尽量用一种平静的语气道:“不是每个人都需要公平的,我有女人的,而且和你差不多一样好看,遗憾就遗憾吧,你想要报恩的话,就以后好好的活着,让我知道我做了一件大善事就够了。”

宝珠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叹息一声,方进石站起来道:“我吃过了,这就回去了,明天早上我让人赶车送你。”

宝珠也慢慢站起来道:“那……,好吧,抱一抱我吧。”

方进石走过去抱了抱她,换了别的女人,他一定下一步就去亲了,手上就有小动作了,只是这次他没有,就那么抱了一抱,很快松开手了。

第二天早上,他交待车夫送宝珠出门,人生总有遗憾,但是方进石觉得,做人还是要有基本的道德底线的,守住底线的遗憾,是一种让自己看的起自己的,应该高兴的事。

又过了二天。

方进石让人慢慢把一些东西转移到四海茶庄里去,这个锦线庄准备放手让给周金鹏,中间跟着朱燕燕的那个车夫来报,朱燕燕从官府讨了薛正的身体,收敛了运着棺木回转湖州去了,方进石让这人又去跟着朱燕燕,确保她的安全,他怕朱燕燕没有钱,又让这个人带了许多钱,前去暗中相助。

对于朱燕燕,方进石并不感觉有多喜欢她,这是觉得,既然已经这样了,自己有责任照顾她,只是现在还不适合化解她的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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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4节 不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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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茶庄开始正式收茶了,方进石让伙计们一切按去年同时期的价格,挂了牌子出去,严格按行业标准评定茶的品级。

他这么大批量的收茶,宫本四藏想要压低价格,也压不下来,太低的话就根本收不上来茶,手下伙计来报,宫本四藏的茶价也和他的一样了,方进石笑笑不评论,大家各做各的生意,谁也不碍着谁。

这一天,伙计过来报告,说是货仓已经快满了,方进石让胡掌柜算了一下,可以装两条船只出海了,这出货的事由四海商号的总管孙德负责,方进石就自己去找了一下孙德,孙德听他说已经收好两船的茶了,就让他把茶引拿过来,他要拿给市舶司办出关文书,又安排人手去装船出海,走海路一直运到金国去。

方进石一切按规矩办,孙德让人按约好的价格钱数,开了提钱凭条,并盖上四海商号的鲜红大印,这前两船的茶叶就算收购完成了。

方进石让胡掌柜拿了这凭书前去四海钱庄提钱,胡掌柜去了很快回来,对方进石道:“富之荣不给。”

方进石一下就火了,问:“为何?”

胡掌柜道:“他说要先前扣除给我们那五十万贯辽钱,什么时候钱数抵够了,什么时候再给钱。”

方进石知道钱庄的规矩,自然是先抵扣债务,再给现银钱的,他从四海钱庄拿了五十万贯辽钱,可是做了借钱文书的,这次富之荣这么做,按规矩来说也并不过份。

所以方进石把火气往下压了压,反正本钱多,四平钱庄里有他几十万贯呢,他让胡掌柜把帐目好好清理一遍,和四海钱庄核对清楚再说。

宝珠走了以后,方进石就把跟随她的那个丫头也打发走了,让乔凌儿搬到宝珠之前住的地方,她的脚伤慢慢好了,她还是很会做菜的,而且非常的勤快,方进石又告诉了她许多现代做菜的办法,让乔凌儿的厨艺突飞猛进,这样方进石就可以吃到更好吃的饭菜了。

乔凌儿和他说话还好,口吃的并不明显,但是一和外人说话,尤其是不熟悉的人说话,经常就变得结结巴巴的说不成句,让人着急,方进石问了郎中,也无更好的办法,他就找了不少绕口令让乔凌儿去念,希望可以改掉她结巴的毛病。

晚饭以后,方进石坐在书房里随便翻看一些帐目,乔凌儿提了一些糕点进来,方进石吃了两口停下来,对乔凌儿道:“你说这样一句话,门后跳出一个背白短扁担的人。”

乔凌儿道:“他背着扁担,跳出来,跳出来做什么?”

方进石板起脸道:“让你说你就说,你管那么多做甚。”

乔凌儿只好说了一遍,这个最简单的一句话绕口令,她都不能顺畅的说出来,连说好几次都不能快语速说出来,方进石纠正了好多次,但她却还是说不清楚,方进石有点恼火了,他看到桌案上放了两个小小的鹅卵石,就拿过来道:“你去好好的把这个洗干净了,煮一下。”

乔凌儿接过来,疑惑的问道:“煮这个干什么,你要吃么?”

方进石又好气又好笑,逗她道:“是啊,我名叫方进石,自然要隔一段时间吃一次石头。”

乔凌儿尽管不信,但也没有说什么,她走到门口外,不死心的又问了一次:“煮……煮多久?”

方进石道:“把它煮熟了。”

乔凌儿挠挠头皮,还是去了,方进石在书房呆到很晚,就在他连打哈欠想要回去睡觉的时候,乔凌儿提着个瓦罐进来了,方进石问道:“煮过了?”

乔凌儿把瓦罐放在桌面上道:“我用猛火,一直的煮,一直煮,也不知道煮熟了……了没有。”

方进石打开瓦罐一看,不由的哑然失笑,原来瓦罐里面开水里不仅有那两个鹅卵石,还有两个鸡蛋,水面上飘着葱花青菜叶和油,闻起来有一股清香的味道。

原来乔凌儿把它做成了一道鹅卵石蛋汤,只是这个鸡蛋没有打碎而已,做成了煮鸡蛋,她也真是太过实在了,真的以为方进石是要吃这两个鹅卵石。

方进石用筷子把一个鹅卵石夹起来,放在茶水里洗了一下,让它凉下来,乔凌儿吃惊的道:“这……真的能吃?”

方进石边洗边道:“当然能吃了。”他洗了几下以后,对乔凌儿道:“张开嘴巴。”

乔凌儿迟疑着张开小口,方进石用筷子把鹅卵石放在她嘴边道:“放在舌头下面,回去每天把我让你说的那个话说一万次。”

乔凌儿含在嘴里不敢再说话,方进石伸了个懒腰道:“好了,我回去睡觉了,你多和人说说话,什么时候把话说流利了,我什么时候带你去见你娘。”

乔凌儿含着石头瞪圆了眼珠子,停了一下慢慢的走了,方进石看到那瓦罐里的汤应该还能喝,就自己把鸡蛋剥了皮吃了。

再过了几天,方进石见乔凌儿都是含着鹅卵石在读那句绕口令,不过让她吐出来说话,依旧是结结巴巴的,貌似也没什么效用,方进石给黄金绵说了,黄金绵提议让乔凌儿多说说话,方进石想了想,能让乔凌儿多说话的地方,去茶庄帮忙是最好了,他回去和乔凌儿一说,乔凌儿小心的道:“不去,成不成?”

方进石把脸一板:“不成,你先去茶庄里坐着看,以后脚上完全好了,天天跟着我,我去哪里你跟着,多见见世面,胆子练大一些,就会好了。”

乔凌儿尽管很不情愿出去见人,但是听说可以天天跟着他,也就释然了。

只是她到四海茶庄以后,依旧不喜欢说话,偶尔一开口,店里的伙计就会暗笑,让她越发自卑,方进石恼火了,下了一道命令,谁再看到她说话,重罚百文钱,伙计们虽然不敢再当面笑了,背后依旧,不过日子久了,除了刚刚看到她的人,大家伙都习惯了以后,也没什么人再取笑了,乔凌儿在人多的地方呆的时间长了,除了有时紧张以后,结巴的毛病渐渐好了许多,她和方进石说话,已经基本不会再卡了。

日子过的飞快,夏天来了,四海茶庄的生意越来越稳定,收的茶叶一船船运到金国去,这一天,胡掌柜过来对方进石道:“四海钱庄先前的钱已经扣除完了。”

方进石道:“那就让富之荣付钱给我们。”

胡掌柜道:“已经去过了,富掌柜说要请示一下孟大先生才给我们。”

方进石皱眉道:“这蔡孟一年到头也看不到他人几次,什么时候才能请示到他,这批茶叶装船了没有?”

胡掌柜道:“孙总管已经派船过来运走了。”

方进石道:“他们两个,一个拿走我的货,一个不肯按规矩付钱,我有多少钱也不够给他们,里卡安王子那里到时要钱要货,我都没有,这哪里能行?”

胡掌柜道:“就是,买卖没有这样做的,孙总管那仳货的茶引还未送过去呢,他办不了市舶司的文书,就无法装船出海。”

方进石道:“货已经运走了,一个茶引何以能难倒他们?你把茶引给我。”

胡掌柜过去取了茶引过来,交到他的手里,方进石出门,他没有去找孙德,先来到四海茶庄找富之荣。

富之荣在四海茶庄的楼上会见了他,如今他春风得意,季长安去了东京汴梁以后,他把四海钱庄的重要职位全部换成了自己人,又深得蔡孟相信器重,手握巨额的钱权,除了蔡孟,任是谁也不放在眼里。

因而方进石被伙计引进来,他甚至连起身一下也没有,只是把手中的茶碗放下来,淡淡道:“小公子今日难得清闲,过来巡视一下,请坐。”

方进石也不客气,坐到他的左面,富之荣道:“小公子喝什么茶?”

方进石道:“富掌柜碗里是什么茶,就一样的给我来一杯。”

富之荣笑了,道:“我这碗里是小公子茶庄的金眉,小公子真是有大本事,收的茶叶都是这么好。”

他这话明是赞许,暗地里却是嘲笑,意思就是说他方进石除了收点茶叶以外,其实什么都不是,方进石当然听的出来他这个话里话,他压了压火气,没理他这个话茬,伙计过来给他倒了茶水上来,富之荣举了举自己的茶碗道:“小公子请。”

方进石拿起来又放下,对富之荣道:“我今天来,是想问一下富掌柜,先前从四海钱庄拿的五十万贯辽钱,已经悉数还完,我这批货已经让孙总管派人运走了,富掌柜何时付钱给我?”

富之荣依旧是不急不燥的轻轻放下茶碗,道:“是么?那我等一下让帐房查对一下,小公子过几天再来如何?”

方进石知道这富之荣不过是拖延时间找的借口,盯着他道:“富掌柜,我要不要马上让我的管帐先生过来,双方再当面核对一下?”

富之荣笑道:“小公子何必这么心急呢,做买卖可是急不得,越急越是容易出错。”

方进石道:“我茶庄每日收茶都要出钱,却没有一文钱的进钱,如何不急?”

富之荣道:“小公子不是搞了五十万贯宋钱么,今年的收茶钱都已经绰绰有余了。”

方进石道:“莫不是富掌柜今年都不打算付钱给我了?”

富之荣收了笑容,把茶碗放在桌上,回头来道:“小公子也知道,四海商号来往生意极多,就算是有再多银钱,也有周转不及之时,小公子身为四海商号的二当家的,手中又有足够的钱运转,自当要为商号着想,先他人后自己才是,对不对?”

方进石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站了起来道:“既然富掌柜这么说了,那么我看一下钱庄的帐目如何,若是真的银钱困难,那我就先不提了,如何?”

富之荣眯了眼睛,看着他道:“小公子想要清查我的帐目?”

方进石道:“不可以么?”

富之荣沉声道:“整个四海商号,除了孟大先生以外,任何一人都无此权利。”

方进石道:“富掌柜怕什么?你怕我查帐,是贪墨了钱庄的钱了?”

富之荣嘿嘿笑道:“富某自认为帐目钱数清白,那怕真的是富某人贪墨了钱庄的银钱,自有孟大先后处置,小公子也一样无此权利查我帐目。”

方进石道:“这是孟大先生立的规矩,还是蔡驸马说的?”

富之荣负了双手在背后,在正中堂一站,傲然道:“是富某立的规矩,又能如何?”

方进石把茶碗往地上一丢,顿时粉碎,他盯着富之荣看了看,富之荣也回过头来冷冷的看了他,双方看了片刻,方进石转过头去,向了梯口走去,身后听闻富之荣不屑的笑了笑。

对这个富之荣,尽管他有满腔怒火和不满,但却一时对他有任何办法,势单力薄又无在关键地方有人,总是缚手缚脚施展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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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节 张网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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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进石气呼呼的从四海钱庄出来,马上就又去找孙德,伙计通传进去,孙德倒是亲自到滴水檐下迎接他了,一见面孙德就笑道:“小公子亲自来送茶引,实在不敢当,让个伙计送过来就是了,何劳亲自跑一趟。”

方进石开门见山,直接问:“我那茶叶装船了没有?”

孙德道:“还在码头,明晚才装船。”

方进石把孙德开的收货付钱文书往桌面上一扔,道:“那好,孙总管开的这个文书在四海钱庄拿不到银钱,就是张废纸,那我等下派人过来,把货重新运回去。”

孙德陪笑道:“小公子消消气,到底是怎么回事,在下还没有搞清楚呢,是富掌柜不肯付钱于你?”

方进石道:“富之荣说要等孟大先生发话才付钱于我,你们一个拿我的货,一个推三推四的不肯付钱,我这生意如何做的下去,既然无钱给我,那我就自己想办法好了。”

孙德道:“小公子也莫要着急,富掌柜又没有说不付钱,只是等孟大先生而已,孟大先生一回来,富掌柜必然马上付钱。”

方进石道:“孟大先后何时回来?”

孙德道:“这个……可说不准,孟大先生家里有些私事,回了巴蜀老家,什么时候回来,也很难说,也许明天就回来了也是未必。”

方进石看的出来,这孙德也是在忽悠拖延他,他相信,孙德和富之荣等人早就串通好了,一个拿货一个不付钱,想慢慢的把他给拖死,反正他也没有好的办法应对,方进石脾气上来,对孙德道:“那好,我那批货孙总管也别装船,等孟大先生回来,商议好了付了钱了,再装船出海。”

孙德马上道:“这可不行,一个存放码头要付租金的,二来金国那里催促的急,如何再敢耽误,小公子一切要以大局为重,不可意气用事。”

方进石气道:“那富掌柜为何不以大局为重,早些付我银钱,我好多多收茶装船运走。”

孙德道:“小公子还须耐心一些,也许富掌柜已经开始为小公子准备了,几万贯的银钱总也要给他准备的时间是不?”

方进石怒火上来,提高了声音道:“若是没有付钱给我,那批货决不能运走。”

孙德收了笑容,冷冰冰的说了句:“货一离开四海茶庄,只怕就由不得小公子了。”

方进石道:“孙总管这是何意?”

孙德道:“我就是这个意思,那批货到了码头,没有我的命令,谁也别想动,小公子也需要有个自知之明,好好的收你的茶大家都相安无事,面子上都好看些,若是……若是小公子不想收茶了,大可以向郓王爷写信言明一下,请郓王府再请高明前来。”

孙德也是针锋相对,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言语里竟然隐然有威胁之意了,方进石道:“那我倒要看看,这批货我还能否讨要的回来。”

孙德冷然道:“方小公子尽可一试。”

方进石怒火万丈的从四海商号的总号出来,回到四海茶庄,马上对胡掌柜道:“你派人去把史浩叫过来,大伙商议一下怎么办。”

胡掌柜马上派人去请史浩,史浩现在到了周金鹏的四平钱庄做个大掌柜,在方进石的强烈要求下,四平钱庄从嘉禾郡分了一个分号到平江府城,这个分号已经和周金鹏没有任何关系了,只是借用了四平钱庄的招牌“壳”上了个主“市”而已。

史浩到来以后,刚一座下,方进石就道:“富之荣和孙德,一个不给钱,一个硬要货,他们联合想要把我们拖死,都说说看,我们应该怎么做。”

胡掌柜和史浩相互看了一眼,都不说话,他们都知道方进石已经有了主意,只是询问他们一下而已,果然,方进石马上接着道:“如今码头那批货的茶引还在我们手里,孙德没有茶引,我准备让官府查抄商号的码头,那批货我们不要了。”

他这个主意一出来,史浩两人更是不说话,方进石转向史浩道:“你且说说,如何?”

史浩迟疑着道:“这么做,似有不妥,这批货数目不小,若是给官府查抄封了,再想要回来难度极大,再者说了,就算是孙德富之荣多方为难,也是四海商号内部的事,若是引官府进来介入,那这件事性质就变了,在蔡驸马和郓王爷那里,我们有理也变成没理了,若是真是这么做了,那就是和孟大先生公然决裂,连外表的面子上过的去都不会有了,因而我觉得,还是要三思而后行。”

方进石道:“货没有了,还可以再赚回来,那以你所见,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史浩道:“当务之急,还是最好找到蔡孟,由他出面来说,富之荣不敢不给钱,这是最好的法子了。”

方进石道:“蔡孟早就躲起来不见人,他就是在平江府,若不主动找我,别人也不会告诉我他的去处,我上哪里找他去?孙德说他回了巴蜀,谁知道是真是假。”

史浩道:“那,就写一封信给郓王爷,告知这里的情况,让他出面和蔡驸马说。”

方进石气道:“这书信一来二去,不知多少天才能有效用,难道我们停下来不收茶了?或者收了茶不给孙德,他又去蔡驸马处告我的黑状,我按期收不到茶上来,孟大先生又会说我无能,办不成任何事,说来说去,都是我没本事,既然如此,那我就搞个大事出来,捅个娄子,让赵三哥清醒清醒,让他知道表面的一团和气,背后都是给我捅刀子。”

史浩顿时住口不再说了,方进石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别人天天在你头顶上猛踩你,你还在给别人讲道理,维护天下无事,真是逼急我了,大不了鱼死网破一拍两散,人生在世,若是不趁年轻时冲动几回,做几件随心所欲的事,到老了那里有胆子去做了,那这一辈子不是白活了么?”

他慷慨激昂说了这些,把胡掌柜和史浩都振住了,过了半响,史浩才道:“既然你想这么做了,那就做了吧。”

方进石道:“你我还有年轻着呢,就算是跌了跟斗,爬起来还有机会东山再起,我看这局面要是不装傻充愣胡搞乱打几下,别人就会慢慢把我们拖死。”

胡掌柜这时候才道:“眼下我们也确实无更好的办法解开这个局。”

方进石当即站起来道:“好,就这么办,我马上去找熊知府。”

史浩奇怪道:“为何不找蔡盎?”

方进石道:“熊知府是份内之事,再说了,此事找熊彻找蔡通判更有利,官场之事,你还是有些不明白的。”

史浩自然一时想不明白这中间的道理,方进石马上起身,前去平江府衙门找权知州事熊彻,熊彻在平江府衙门后堂接见了他,依旧是一副不冷不热瞧不上眼的模样,他端着茶斜着眼看着方进石问:“你找我何事?”

方进石道:“有人公然违抗朝廷茶制,私自贩运,熊知府管不管?”

熊知府道:“是谁,在何处?”

方进石道:“货就在码头仓中,你派人前去一看就知。”

熊彻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私自贩运?”

方进石道:“这批茶的茶引在我手中,他们没有茶引,自然是私自贩运了。”

熊彻马上笑了道:“这么说是你自己的茶了,你却又自己过来报官查抄,天下居然还有这种事。”

方进石道:“是又怎么样,熊知府难道不肯去查?”

熊彻放下茶碗,走了过来道:“既然有茶引,那便不是私自贩运,你需先把茶引拿上来我看看。”

方进石想了想,从怀中取出那些茶的茶引交到熊彻手中,熊彻一张张仔细看过,然后收了起来道:“我帮你把这批茶拿回来,我有何好处?”

方进石一下子愣了,没想到熊彻竟然要起好处来了,方进石想想道:“熊知府的好处,在下自然已经备下了,再说了,熊知府收没私茶,也是一件十分光彩之事。”

熊彻哈哈一笑,竟然将那茶引折好,放进自己衣袖里了,然后对方进石道:“你且先回去,我马上派人前去查一下。”

方进石隐然感觉有些不对,他看着熊彻的衣袖道:“熊知府能否把茶引先还给在下?”

熊彻笑道:“我先收着,等下查清楚了,自然会还你,到时连那批茶也一起还你。”

方进石再不能说什么,他告别熊彻出来平江府衙门,临走时再回头看看衙门的大门,心中已然有些后悔找熊彻做这样的事了,感觉自己下了一步臭棋。

他有这样的感觉,是熊彻的态度和自己所想的完全不一样,他没有马上派人前去,而是故意拖延了一下,尽管熊彻公然向他要好处,但方进石从来没见过一个堂堂的五品知府,会这么公然对一个不是很熟悉的商人张嘴就要,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在官场混的下去,而且这人还曾在太子府做太子舍人一职。

除非此人情商低的令人发指,但上次见熊彻时,他话里有话旁敲侧击,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情商低的人,熊彻这么做,极可能是为了麻痹他的警觉,故意这么装出来的。

更何况他要走了方进石的茶引不还。

方进石开始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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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节 覆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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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方进石来到四海茶庄,史浩过来问:“如何?”

方进石默默的摇了摇头,史浩刚想再多问几句,就见外面来了两个身穿皂衣的衙役,这二人走到方进石面前,一人道:“请问是方公子吗?”

方进石点了点头,道:“正是在下,两位是哪个衙门的,不知找在下有何事?”

这个人道:“我等是州府衙门的,奉熊知府令,有事请方公子前往衙门里一叙。”

方进石一怔,另外一个衙役马上道:“熊知府已经下令查抄码头的私茶,方公子是首告,因而需要前去府衙,熊知府有话要和方公子说。”

方进石道:“既然熊知府有令,那就去一趟。”

两个衙役领着他往外走,临到门口,方进石回过头来对史浩道:“你马上去提刑司一趟,带上我的帖子。”

他跟着两个衙役来到了平江府衙门,到了耳房,一个衙役进去报于熊彻知道,过不多时,这衙役出来道:“查抄的官差还没回来,熊知府让你在这里等着。”

方进石无奈,只得在州府衙门等候,这一等竟然等到临近中午,一个衙役才过来道:“方公子,熊知府有请。”

方进石站起来跟着他往里走,穿过一个走廊,来到一个高大的房屋面前,门前左右各放置着一面大鼓,飞扬的斗檐下,正中间挂了一个巨大牌匾,上面写着六个大字:天理人情国法。

两班衙役威风凛凛站立两旁,身后树立着“肃静、回避”的牌子,这里正是平江府的州府衙门正堂。

方进石大吃一惊,看清楚了以后不由后退了两步,引路的衙役停下来道:“方公子,熊知府在正堂等候,请进。”

方进石抬眼望去,熊彻远远的坐在衙门正堂高高的桌案后,刀笔吏端坐左右,正等着他进来,方进石明知道不妙,却没有办法不进去,只得硬着头皮慢慢走进了这威武森严的平江州府衙门正堂。

他走到正堂中间,向熊彻拱手弯腰行礼:“在下方进石见过熊知府。”

熊彻坐在桌案后,嗯了一声,然后道:“今日上午依你所报,我命差人查抄码头货仓,果然查获大批茶叶,可码头管事掌柜言讲,这批茶叶源出自你的四海茶庄,可是真的?”

这个无可抵赖,方进石就道:“正是。”

熊彻停了一下,向边上正笔走龙蛇记录的刑名状案师爷望了一下,好像是等他写完再问,方进石心里咯噔一下,这虽然没有击鼓喊堂威拍惊堂木,但俨然已经是一副审判断案的架势了。

熊彻等刑名师爷稍停,接着问道:“此批茶叶可有茶引?”

方进石忙道:“茶引昨日不是交给熊知府你了么?”他生怕熊彻不承认,那就麻烦大了。

熊彻从案上拿起几页纸张向他展开道:“可是这个?”

方进石眯着眼睛看了看,熊彻对身边衙役道:“拿给他看。”

一个衙役接过来,呈到方进石面前,方进石认认真真的看了个清楚,确实是那批茶叶的茶引没有错,也确实是昨晚给熊彻的,他确认了以后道:“是的。”

衙役接过来交还给熊彻,熊彻道:“承认就好。”他转头向刑名师爷道:“让他画押。”

师爷拿了记录文状,在方进石手里塞了支笔,把文状放在他面前,方进石仔细看过,也不过是方才熊彻问他的那几句话,并无删改添加,虽然这样,但是方进石依然感觉到,这个花押他可画不得,他抬头看看熊彻,道:“这个茶引有何不妥之处,还请熊知府明示。”

熊彻把身子支在桌案上,上半身前倾了道:“你认为呢?”

方进石想了又想,还是想不出来有什么问题,只好道:“茶引是官府榷茶山场所出,在下也是按茶引收茶,数目品级绝不会错,在下实在是想不出有何不妥。”

熊彻道:“是没有不妥,方公子多心了,你签了花押,这批茶叶就还给你的四海茶庄,正当买卖,官府怎么会查禁呢?”

方进石又看了一遍茶引,实在是看不出任何问题毛病,熊彻坐在桌案后,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他明知道此中必有蹊跷,但是偏偏就看不出任何毛病来,此种情况下,又不能不画押,方进石一咬牙,提笔在文状上画了花押。

熊彻看他画押完毕,坐正了身体,向堂下摆摆手道:“此案今天就到此为止,明日再审,带他下去。”

方进石听熊彻这么说了,躬身行了一礼,转身往外走去,忽听脑后生风,还没来得及扭头,一条铁链子从身后兜了过来,将他双手束在腰间,几名衙役上来,又缠绕几道,一套一锁,方进石动也不能动了,感觉手都要断了,他不由大惊,向熊彻大声喝问道:“熊知府,这是何意?”

熊彻重重的拿起惊堂木在案上一拍,脸上马上变为严厉的神色,厉声喝到:“你违反朝廷茶叶禁榷律法,私自贩卖,数量如此庞大,还来问我这是何意,你别以为靠着郓王爷这棵大树就可以胡作非为,朝廷律法当前,郓王爷前来,也救不了你。”

方进石大声道:“我有朝廷茶引在此,怎可以说是私自贩卖?”

熊彻拿起那几张茶引道:“私造朝廷文引,更是罪加一等。”

方进石道:“茶引是交了朝廷课税,山场所出,如何说是私造的,熊知府,上面有朝廷官府大印,也是假的不成?”

熊彻道:“盖的大印不假,茶引按理也是并无可疑之处,只是若是细看,这茶引红印在下,黑墨在上,这就是先盖好了大印,再填写的数目上去,那就假了。”

方进石道:“这个……即便是这样,这茶引也是朝廷山场出的,大印是淮西路张转运使盖的,怎能判别为假的?”

熊彻冷冷的道:“胡说,朝廷立下的规矩,山场书写茶引数目,转运使审阅用印,次序如何能错?”

方进石道:“久闻淮西路山场离转运使府地数十里远,张转运使公务繁忙,不会总在山场,他信得过属下盖几张空白的茶引,让属下应不时之需也是有的,熊知府如是不信,大可搜集旧有茶引,看看有无同样情形,仅凭此熊知府就说我茶引为假的,实在难以让人信服,何况红印墨迹相交,次序很难说不会看错。”

熊彻久久没有说话,拿起来那几张茶引又看了一下,用平缓的声音道:“即使如你所说,市面上还有同样的茶引,也只能怪你运气不佳,活该倒霉,譬如天下盗贼何其多也,也不能因此放过捉到的盗贼。”

方进石听了气极反笑道:“熊知府的说辞,实在让人难以信服。”

熊彻道:“你到牢中想上几天,就会服了。”他再不废话,向堂下摆了摆手,几名如狼似虎的衙役冲上来,拉着铁链推搡着,口中喝骂踢打着,一直押着他到了平江府大牢,一把把方进石推进去,关上牢门走了。

方进石气的肺都炸了,平白的挨了不少衙役的拳脚,如今倒好像自己自作自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明白,事情为何会突然急转直下,变得如此不可收拾。

方进石坐在地上,想要挣脱铁链也不可得,他甚至都不明白,是熊彻自己要打压郓王爷赵楷的势力,才如此对他这样,还是蔡孟富之荣一伙人和熊彻联起手来要置他于死地。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也是他接连办成了几件得意之事,就把事情看的太容易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方进石手都麻木的没了感觉,又难受又饿,牢门外终于有了动静,脚步声起,几人快步走来,方进石抬头望去,走在前面的人正是蔡盎,后面跟着一人,却是史浩和万俟卨。

方进石看到几人,激动万分,马上挣扎着想要做起,蔡盎向牢头喝道:“快把门打开。”

牢头急急忙忙过来,拿了钥匙开门,又手忙脚乱的把方进石身上的铁链解下,蔡盎连连拱手道:“着实在对不住,我方才才知道,让方公子受罪,恕罪恕罪。”

方进石也知道事不怪他,手上没了束缚,顿时轻松不少,史浩道:“这熊知府怎地这样,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拿。”

方进石深知在这样的地方,言多必失,说不定隔墙有耳,当下看了一眼史浩,史浩明白,也就不在多言。

方进石向万俟卨和蔡盎躬身行了一礼道:“在下忽遭大难,此次还要多多仰仗二位了。”

蔡盎道:“方公子莫这么说,蔡某真是万万没想到,熊知府会突然如此去做,方才来前去求见他,他避而不见,只说明天再说,他是权平江府知事正堂,若无他的令,我也无能为力,只怕今晚要委屈你在这里住上一晚,实在抱歉。”

方进石道:“住一晚尚没有什么,就怕熊知府早有打算,要置我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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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节 牢狱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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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盎沉吟道:“方公子此事,可大可小,熊知府认准了你是郓王爷的人,若有把柄在他手里,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你,这个案子,棘手就棘手在若是严格按照朝廷律法,方公子手中的茶引就可以认定为有瑕疵,那就做不得收茶凭证,这样判案,方公子就罪责难逃。”

方进石气道:“我这茶引确确实实是朝廷山场发的,又不是我伪造的。”

蔡盎道:“所谓官字两个口,熊知府肯定很清楚这茶引的真假,可是他就是硬说是假的,你奈他如何?找榷茶山场和转运使衙门,他们自己做的错事,必然一口否认推卸责任自保,除非有上峰硬压下来,否则当真有些难办。”

方进石不由道:“那就找蔡相公如何?”

蔡盎道:“是一条路,只是一来二去书信送到蔡相公手里,再转回来淮西路,方公子在这段时间就要吃些苦头,也难保熊知府在这之间不会做出什么事来,再者说了,熊知府背后是东宫太子府,不仅这熊知府不惧赵三哥,也不惧蔡相公,他若是硬来,认了一条道走到黑,蔡相公必然权衡利弊,多半会有顾忌了。”

方进石一呆,蔡攸就算是帮他,也是有限度的,他不可能为了一个小小的方进石,去公然和太子对着干,他把头一转,向一直站在一边不说话的万俟卨道:“万俟提刑可有什么办法?”

万俟卨淡淡一笑道:“方公子想多了,此事容易,只要把案子转到我提刑司来断,熊知府说茶引是假的,我就可以断为真的。”

方进石道:“那如何才能把案子转到提刑司?”

万俟卨道:“只要州府衙门把案子过了一审,有了判决,我提刑司就有权提点案宗,到了我提刑司,翻案易如反掌,蔡别驾在衙门里使力,催促州府衙门赶紧过堂,有蔡别驾在此,方公子就在这里呆上几日,想来也没人会难为你,只是……”

他忽然住口不说了,方进石知道他要提条件,就问道:“只是怎么样,万俟提刑尽管直说。”

万俟卨道:“只是如此一来,我必然得罪了这位平江知府,得罪了他,也就得罪了当今太子爷,想想脊背发汗,有些惶恐不安。”

方进石竟然有些佩服这个万俟卨了,此人确实很有能力,拐弯抹角的话说的也是滴水不漏,他想要你的好处,却又不明说,方进石是个聪明人,马上领悟到了,转向万俟卨拱手道:“万俟提刑放心,此次你帮我大忙,在下必定铭记在心,无论是赵三哥那里,还是蔡相公那里,我自有举荐。”

万俟卨要的就是他这个话,马上道:“方公子言重了,大家都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能救方公子于水火,哪怕是得罪太子,我也在所不惜。”

方进石急忙道:“那就多谢了。”

万俟卨又道:“方公子要想早点解决此事,无论何时过堂,方公子都一口招供下来,面得受些皮肉之苦,熊知府这里一有判决,我马上就提点刑狱,把案子全部翻过来。”

方进石道:“我知道了,就依万俟提刑吩咐去做。”

蔡盎这时候道:“方小夫人听闻消息,也来了,在外面等候,我安排她进来见见你。”

方进石道:“那……多谢蔡别驾了。”

万俟卨和蔡盎一起告辞出去,史浩留在最后,他看二人走的远了,对方进石道:“这几日茶庄有我和胡掌柜呢,你就放心好了。”继而又压低声音道:“这提刑司的万俟知事,公子放心么?”

方进石道:“按理来说应该信得过的,我再好好想想吧。”

史浩道:“一切要慎重再慎重考虑了。”他说完不敢久待,也告辞跟着出去了。

方进石自然知道史浩善意提醒的含义,若是他真的依从万俟卨的建议,全部招供认罪,那如果万俟卨不能或者不再帮他,那么方进石就是自掘了坟墓,越陷越深,此时此刻,又有谁可以帮他?谁可以相信谁有不能信任,确实需要慎重考虑。

过了没有多久,蔡盎带着二人走了进来,一个是黄金绵,另外一个居然是乔凌儿。

黄金绵一看到他,疾步快走过来到了面前,上下看看他道:“你……没事吧。”

方进石不想她担心,就故作轻松的道:“没事。”

黄金绵道:“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好好的做个本分商人,也犯了那条王法了,我已经写了一封信,让人连夜给公子爷送过去,但愿他在府上。”

方进石道:“这事怕是秀王也帮不上什么忙,你不用担心,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应对之策,不会有事的。”

黄金绵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担心能行么?”

方进石道:“担心也没有用,人生在世,走在高墙下忽然墙就倒了,莫名其妙的牢狱之灾,像这样的事情谁也无法预料,只能吃一堑长一智了。”

黄金绵又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方进石道:“方才我说的那些话那么有道理,你也不称赞一下,还有,我以为你会哭哭啼啼的来见我,谁知道没有,让人好生失望。”

黄金绵终于给他说的轻松了一点,道:“你又好好的,我哭哭啼啼做什么。”

方进石道:“我看有的女人探监,都是哭哭啼啼的。”

黄金绵道:“你希望我哭哭啼啼的么,你啊,什么时候都不紧张,再大的事都不放在心上的,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

方进石此时觉得,家人就是这样的感觉,哪怕是你心里再有压力,也不想让家里人担心你。

黄金绵过来给他带了些吃的,方进石和黄金绵又交待了几句,看她来的时间已经很久了,怕蔡盎难做,就让她回去,黄金绵尽管不放心,但是也没办法,只好回去,乔凌儿跟着她出去,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他,尽管她从来到回去没有说一句话,但是方进石知道,能让她跟着过来看他,对乔凌儿来说,已经是鼓足了最大的勇气了。

等所有的人都走了,蔡盎也已回去,方进石吃过了黄金绵送来的饭菜,夜色渐渐暗了下来,方进石躺了下来,想来想去,把所有的事都想过一遍,也没想出来个完美的解决方法,困意袭来,他终于支撑不住,睡着了。

只是这牢里又潮又闷热,不时还有跳骚蚊虫叮咬,总也睡不踏实,方进石索性不睡了,坐了起来,此时外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整个大牢里除了一些犯人的鼾声,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了。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方进石抬头望去,只见远处走过来三个军士,这三人走到方进石的牢房门前停下,往里看看方进石道:“你可是姓方?”

方进石道:“正是。”

三人确认了以后,当前一人取了钥匙打开锁,站在门口道:“出来,过堂。”

方进石奇怪的道:“这深更半夜的,过什么堂?”

那人喝骂道:“让你出来你就出来,废什么话,官衙过堂,还有请示你不成?”

方进石只好站起来,缓步走出这牢门,右面的一个军士往旁边一让步,道:“走吧。”

方进石顺着牢房中间走道往外走,他心中充满疑惑,深牢大狱夜半提犯人,竟然不是衙门里的牢头和官差,而是军士,官差提犯人,一般都不会身挎武器,但是这三人手按钢刃,神色间不若官差那么随意平和。

方进石走了十几步,又发现不对,走道靠前的牢房明明在他睡觉前关了数人,但他一觉醒来,牢里已经空空如也了。

方进石走到禁门出口,三四个看门的官差竟然都是趴在桌面上睡意正浓,此时方进石就算是开了禁门出去逃走了,想来这些看门的官差也不会醒来。

方进石不由回头望了一眼,跟着他的一个军士喝道:“看什么看,快些走。”这人丝毫不压声音,也不顾忌旁边酣睡着的官差是否醒来,事实上这些官差也照样睡着,没有一个醒来抬头看看。

方进石顿时觉得呼吸都紧张起来,他看了看禁门门口,那里墙角放着一盆水,水盆是铜质,方进石对身后的军士道:“我能不能去洗把脸?”

那军士道:“大晚上的洗个什么脸,快走。”

方进石道:“洗个脸又不要多久时间,既然是过堂,也要精神一点才好是吧?”

这军士刚要说什么,另外一个军士拦住他,对方进石道:“快些去洗去吧,莫要太磨蹭。”

方进石说了声多谢,就走过去墙角,用那个铜盆里的水洗脸,他撩了水在脸上好好拍打了一遍,让自己保持足够的清醒,他偷瞄了一下四周,确认自己的判断没有错,终于把心一横。

他弯腰端起那个铜脸盆,向倒水的水道走去,路过那几个官差趴着睡觉的桌子边上,方进石把水盆往前一送,半盆洗脸水一下子就泼到离他最近的趴着的官差头上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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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8节 小茶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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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趴着睡觉的官差给水一浇,马上跳了起来,喝问道:“你做什么……”气呼呼的要冲上来,方进石把铜脸盆在凳子上连续敲击的咣咣直响,同时大声喊叫:“有人逃狱了,来人啊,有人逃狱了……”

三名军士与官差冲上来,夺下来他手中的铜脸盆,合力把他按到在地,只是已经惊动了大批的官差和守卫的士兵冲了进来,众多的犯人都被惊醒,挤在牢门口观看。

冲进来的官差相互询问,并四处巡查一番,方进石被狼狈的架了起来,但是他脸上却洋溢着胜利者的微笑,那三个军士再也不带他过堂了,气恼恼的把他重新还押回牢房,一个军士推他进去,还在他腰间踢了一脚。

等四下又慢慢安静下来,听闻远处公鸡打鸣声,天快亮了,方进石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仔细想想昨晚上发生的事情,真是让方进石自己感到后怕,若非他机警,那三个军士带着他出禁门,只需他们高喊一声有人逃狱,就可能将他乱刀砍死,到时候谁会为他的冤死出头?

此时方进石感觉到,表明的平静下,其实水面下的争斗已经是你死我活的境地了,就算是他肯妥协,但是别人一抓住机会,就想要置他于死地。

天色刚刚大亮,蔡盎就过来了,他给方进石带了吃的东西,看着方进石吃饭的时候,蔡盎道:“听有人说,昨晚有人过来提你过堂?”

方进石道:“提我是假,想害死我是真。”

蔡盎其实已经了解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他面带忧虑的道:“如此看来,我真要赶快去报于蔡相公知晓,让他出面在朝里说几句话,让一些心怀鬼胎者有所顾忌才行。”

方进石深表赞同,蔡盎又道:“方公子放心,昨晚是我大意,差点酿成大错,我马上安排自己人小心看护,可保公子安全无忧,我有检察直报权州府知事的权力,熊知府也不敢太过放肆。”

方进石道:“多谢蔡别驾了,某些人出此下策,也证明他们正大光明来对付我,办法也不多。”

蔡盎和他告别,转身出去了,又过了两个时辰,两个官差过来,打开方进石居住的牢房道:“方公子,熊知府召见你。”

方进石站起来,道:“要过堂么?”

一个官差道:“熊知府吩咐,只是召见,不曾吩咐要过堂。”

方进石大为奇怪,也不知道这熊彻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大白天的,熊彻也未必会对他用私刑,不过方进石还是问了一句:“蔡监州知道么?”

那个官差老老实实的道:“蔡监州已经吩咐过了,凡是任何方公子的事都要通报他知道,已经派人去说了。”

方进石这才放心,他跟着两个官差出了平江府的大牢,两个官差客客气气的引着他走到州府衙门的后堂,在门口停下,一个官差向里面道:“方公子带到。”

里面熊彻的声音道:“带他进来。”

官差对方进石道:“方公子请。”

方进石迈步走进这后堂,一进门就愣了一下,只见熊彻做在上首,陪在下首的竟然是蔡孟,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

蔡孟一看到他,就放下手中茶碗站了起来,面带微笑道:“方兄弟受苦了,愚兄听闻消息,连夜赶回来,幸亏还来的及,熊知府还未过堂,要不麻烦就大了。”

方进石道:“听孙总管说,大先生不是回巴蜀了么?”

蔡孟道:“事情办完了就回来了,昨日还有六十余里,本待去别处转转,忽然得报方兄弟出了这样的事,这不就赶过来了。”

方进石向蔡孟拱了拱手道:“多谢大先生了。”

蔡孟道:“我已搜集了一些过去的茶引,向熊知府澄清误会,并非是我四海茶庄的错,还准备去请张转运使亲来,熊知府说既然是误会,就不用麻烦他了,方兄弟已经没事,可以回去了。”

方进石一呆,转头看看熊彻,熊彻道:“既然茶引不是假的,又有孟大先生做保,本府就网开一面,放你回去,那些官府查抄的茶叶,你们也可以运回去。”

方进石此时心里再有想法,也只能躬身道谢,蔡孟对熊彻道:“衙门公务繁忙,我们就不打搅了。”

熊彻站起身来,又说了几句客套话,蔡孟这才带着方进石告别熊彻,出了平江府衙,方进石不由回头看看高大的公堂大门,蔡孟注意到了,就问了一句:“方兄弟看什么?”

方进石回过头来道:“我要记住这里。”

蔡孟微微一笑道:“你也不用太过往心里去了,人活一世,谁还没有过挫折,这些官府老爷们做事,有时蛮不讲理你也没办法。”

方进石道:“这次还是要多谢大先生援手相救。”

蔡孟哈哈一笑道:“都是自家兄弟,多说这个谢字就显得见外了。”

方进石道:“大先生事忙,我也要回去换换衣服,改天再去拜访您可好?”

蔡孟道:“也好,因为我最近不在淮西路,方兄弟可能和其他掌柜的有些误会,过几天大家一起找个机会到我家里喝一杯,商议一下如何?”

方进石道:“甚好。”

他别了蔡孟,先自己回到家里,黄金绵听说他回来了,欣喜万分,赶紧让厨下准备好吃的,方进石好好的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史浩和胡掌柜听说,也赶过来相问。

方进石感叹道:“若此事是蔡孟策划部署的,论城府诡变,后手连续,我真不及他。”

史浩道:“他能坐到那个位置,绝非侥幸,我们这边刚刚商议出办法,他就马上变了,不过也好,至少你可以平安回来。”

方进石道:“经此一事,四海商号上上下下全都知道他救过我,我以后和他做对,别人都会骂我没有良心,还有多少人支持我?我做错一步,满盘皆输,做事还是太冲动了。”

史浩道:“那怎么办?”

方进石道:“此事对我来说,未必全是坏事,蔡孟表面对我总不敢做的太过,他约我和孙德富之荣商谈,对四海茶庄必是好事,我们等待机会,必能翻身过来,不过此时,却必须要忍。”

他判断的完全没有错,蔡孟几天后召集富之荣和孙德一起喝茶吃酒,表面上还责备了富之荣几句,让他以后要多加善待四海茶庄。

穷寇莫追,见好就收,蔡孟当然很明白这个道理。

又过了半月。

这一日方进石查看账目,胡掌柜在一边道:“最近收的散茶可是不太多。”

方进石大奇道:“此季节应该正是茶农卖茶最多的时候,怎么会越来越少了?”

胡掌柜道:“听伙计说,那位宫本先生的茶价,可是比我们高出一筹,尤其是乙品以下的散茶,茶农多卖给他了。”

方进石呵呵笑了道:“这宫本先生先前想联合我压价,此时觉得有利可图,竟然自己提价了。”

胡掌柜问:“那我们怎么办?”

方进石道:“我们直接运到金国,已经收了钱再给货,怕他何来,他多高,我们也一样就是了。”

胡掌柜当即让伙计们通知下去,提高了散茶价格,谁知道第三天,胡掌柜又对方进石道:“宫本那边又提了茶价了。”

方进石让人跟着涨价,他这里一涨,宫本四藏的茶庄又涨了价格,如此两次以后,原本十五六文一斤的丙品茶,已经到了三十文。

方进石有点沉不住气了,让人去秀王府了一趟,秀王在的船队有时候也运货到日本,知道日本市场价格,方进石听回来的人报告,这丙品散茶到日本价格达到了七八十文每斤,才明白这宫本四藏就算是三十文一斤收来,他还是有赚钱的。

但是方进石就不能再加了,这个对四海茶庄来说,有点太高了。

胡掌柜道:“要不我们不要加了,如此下去就亏了。”

方进石道:“此时不加价,就收不到货,我们必须跟着加价,你帮我看紧一点,把茶价慢慢推高到四十五文。”

胡掌柜大吃一惊道:“这么高的价格,我们如何承受的起?”

方进石道:“我们承受不起,宫本四藏一样承受不起,再高了他完全无利可图,就不会跟了。”

胡掌柜道:“那我们为何还要推高茶价?”

方进石道:“你照我说的去做就是,和宫本四藏拼价时,告诉伙计,我们这里要有价无市,莫要做的太明显了。”

胡掌柜大奇:“什么是有价无市?”

方进石想和他好好解释一下,又觉得太麻烦了,就随意道:“就是我们报了价格出来,但是并不收货。”

胡掌柜依旧不明白,道:“既然报了价格,又不收货,总是不太好吧。”

方进石道:“伙计们不会把乙品说成丙品,甲品当做乙品,茶农多半不愿意,就不会卖给我们了。”

胡掌柜道:“既然提价是假,又不收茶,所为何来?”

方进石道:“我自有妙计,宫本四藏这么高价收了茶去,我看他到时怎么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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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节 金鼓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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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掌柜知道他一向不以常理做事,在生意上总是会有奇招,而且总能达到意想不到的出奇效果,于是就安排下去,方进石又安排凡是收三船茶叶,就只给孙德一船出海,其余的两船就租仓库存放。

茶价慢慢的被推高到了四十五文临界点,方进石下令,四海茶庄的收茶价格,丙品散茶暴跌到二十文以下,其他茶品同样暴跌。

这样一来,四海茶庄的生意一落千丈,马上门可罗雀,再也难以收到茶叶了,伙计们都清闲了,方进石又令人把仓库已经收到的存起来,不再发货给孙德。

史浩听闻,跑过来问:“你这个是做什么?开茶庄不收茶卖茶,好好的锦线庄你也卖了,实在是看不明白。”

方进石道:“莫要慌,再压上一个月,让宫本四藏再多吞一点货,我们四海茶庄散茶收不到,团茶还是可以做的。”

史浩道:“今年不同于往年,今年一下子有我们和宫本四藏两家这么大规模的收茶,江南茶农出产的茶叶总数未增加,他收多了,我们就少了,没有茶叶买卖,还叫什么茶庄。”

方进石不屑的道:“他收的越多,亏本越大,我们决战不是在江南,是在他老家日本国。”

史浩道:“难不成你还想把茶叶运到日本国去卖,金国天天等着要茶,尚且远远不够呢,哪里还有多余的运到日本国去卖。”

方进石往四下看看,然后压低了声音道:“女真金国很快就和我朝开战了,这些茶叶怎么能给他们,现在能少运一些就少一些,给他们拖着。”

史浩道:“如今宋金两国誓盟交好,金国不久前还归了幽云诸州,使者往来频繁,十年之内应无战事。”

方进石又笑道:“要不再赌一次,一年之内必然宋金开战,你若输了,就拜我为师如何?”

史浩道:“为何总是想着要我拜你为师?”

方进石哈哈笑道:“拜我为师亏不了你,你敢是不敢赌这一次?”

史浩道:“也罢,明知道你是在用激将法,我就上你一次当,多的不敢说,要说一年之内两国交兵,我偏就不相信。”

方进石呵呵笑道:“那就走吧。”

史浩道:“去哪里?”

方进石道:“把茶叶运到日本国,孙德是靠不住的,这事还得依靠秀王,我们去秀王府找他商议一下。”

史浩道:“这种事你去就可以了,秀王上次举荐我去河间府张知府处,我给拒绝了,他很不高兴,还责骂了几句。”

方进石道:“我也一样被责骂过,秀王骂就骂了,拂了他的好意,他不会记恨在心,若是这样就躲着不见,未免寒了秀王的心。”史浩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也就同意和他一起去见秀王。

方进石特意回家带上黄金绵,一路驰骋,就来到了秀王府。

管家通报进去,过不多时就传他们进去,秀王赵子稱在书房会见了他们,双方客套话说完,奉上香茶,方进石就把来意说了,赵子稱沉思了片刻道:“按理来说,日本国的茶叶生意是我自己经营,店铺尽管不算太多,但得利还是可以的,看在你的面子上,就帮你一回。”

方进石呵呵笑道:“原来我面子在公子爷这里这么有用,公子爷放心,我打垮了黑心坑害百姓的日本客商,回头再把日本国的茶市还给你。”

赵子稱道:“你准备怎么做?”

方进石故作神秘道:“这个暂时不能说,一切都还在准备之中,时机一到,我也教公子爷一手。”

赵子稱哈哈笑道:“你何时能改了这个逢人就炫耀张扬的习性,就会少吃很多亏了。”

方进石道:“我只是在真正的朋友面前喜欢胡说八道而已,应该不算张扬吧。”

赵子稱道:“能办成事,张扬一些也证明你有能力。”方进石笑笑不语,赵子稱收了笑容道:“我一直觉得,郓王赵三哥和蔡驸马卖茶卖布卖货给女真人,有些不妥,女真人贪婪成性,未经王化,这些好货他们享用惯了,此时会抢了辽国的钱向我们买,以后也许就来抢了。”

史浩插话问了一句:“公子爷,如今金国和我大宋是亲是疏?”

赵子稱面带忧虑,道:“表面的一团和气,实则底下暗潮涌动,女真人上下都在厉兵秣马,做着南侵的战争准备,我大宋也在河北幽州逐路陈兵三十万,如此之下,我已经不再运货到北方,宁可运到日本国去。”

史浩道:“三十万重兵守在燕云,女真人想要南下,也要掂量掂量了。”

赵子稱道:“三十万是很多了,但比之辽朝如何?朝廷对郭药师可谓恩宠有加,寄望于他一人身上,若此人心有异志,那大宋北边防线危矣,要知道郭药师本就是辽朝降将,如何让人放心。”

方进石在一边听了赵子稱的话,深深感到,在他所见到的人中,能清醒认识到忧患意识的,也只有这位秀王了,只是他身为一个同宗远亲藩王,继无兵权,又无职权,也是徒呼奈何。

史浩道:“也许事情并非公子爷说想的那么严重,宋辽相持百年有余,都马不过燕州,兵破不得幽州,女真人虽彪悍,但别说燕云的大宋三十几万戍边男儿,汴梁城里还有几十万禁军呢。”

赵子稱道:“但愿如此吧。”

又喝了几杯茶水,赵子稱道:“有人送我几幅善书者米芾的墨宝,送给你们鉴赏一下吧。”

他向站远了的黄金绵道:“你也过来,我也送你几幅。”

黄金绵走近处,赵子稱从桌案上取了几幅字分给史浩和黄金绵,方进石自然是没有的。

史浩看过收了起来,他斜眼看到桌案上一张纸上写了数个“羊”字,就问赵子稱道:“公子爷何以写一个羊字?”

赵子稱哑然失笑,然后道:“昨晚我的夫人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说梦见一个道人见她,把一只小羊塞进她的怀里,并说这是信物,然后就不见了,我闲来无事,就随手写了这个羊字,想要解解这个梦而已。”

史浩道:“这是信物?这个道人的话好生奇怪,公子爷解开了没有?”

赵子稱道:“闲来无事就试着想了一下,羊素来温顺软弱,与世无争,这道人把羊投入我夫人怀里,我夫人正怀胎待产,莫非这道人是说,我这未出世的孩子一生性格软弱,难当大任?”

史浩道:“公子爷猜想多半是错的,解梦非是公子爷这般解法,我跟人学过几天拆字算命,公子爷要不要听我说道一下。”

赵子稱道:“愿闻高见。”

史浩并没有马上就说,而是先去门口关了房门,然后转回来道:“我所说的话,几位千万莫要吃惊。”

赵子稱道:“你且说说看,莫要卖关子。”

史浩这才道:“羊者,也可以通读为阳字,阳者,太阳也,在下遍读史书,但凡有才能成大业者的帝王九五尊者,才会有太阳入其母怀后降生,先朝皇帝刘裕,本朝太祖皇帝,都是如此。”

赵子稱一愣,久久没有说话,过后了很久才对史浩道:“又在胡言乱语,我才不信。”

史浩尴尬一笑道:“只是逗个乐子,不过公子爷,你的夫人此次若是生个男童,在下不才,自荐做个启蒙先生如何?”

赵子稱笑道:“就依你,若是个儿子,就拜在先生门下。”

他转头向方进石黄金绵道:“你们何时生个儿子,就由我来教。”

黄金绵微微低下了头,方进石道:“那就说定了。”

几人又说了些闲话,秀王赵子稱又留他们在府里用过了饭,才一起回到了平江府城。

晚间方进石一吃过晚饭,就拉着黄金绵道:“公子爷说要给我儿子做教书先生,我们赶紧去生方小石去,莫要让他等太久都做不得师尊了。”

黄金绵道:“他天天那么忙,哪里有时间会教书启蒙,我来教就可以了。”

方进石恬着脸道:“无论谁教,也要先生下一个儿子出来。”

黄金绵有些悲哀的道:“为什么我跟着你这么久了,就是生不出来呢?”

方进石安慰她道:“何必这么悲观呢,你才跟着我不到一年呢,时间久了就自然会有了。”

黄金绵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方进石道:“想想我们来这江南已经这么久了,也没有回去过,有时候还挂念施大哥他们,我卖了锦线庄,不知道他会不会埋怨我。”

黄金绵道:“你其实是想她了,故意拿施大哥来说,我生不出来,你就想到她了。”

方进石赶紧陪笑道:“都说了是时间不够久了,再说了,她不是也没有给我生出来一个么?你何必小心眼。”

黄金绵道:“她是你的正妻,你就是想她也是天经地义的。”

方进石正色道:“我是想她了不假,但是如今京城那里只留她一个在哪里,我担心一下挂念一下,也是正常。”

黄金绵好久没有说话,过了半天才道:“你想什么时候动身?”

方进石道:“最近的一个多月我让茶庄停止收散茶,正好空闲,有些事情需要回去和赵三哥好好说说,想尽快吧。”

黄金绵道:“带我回去么?”

方进石道:“那是自然,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不仅是你,那个乔凌儿我也要带上,我还要帮她找找她的哥哥和娘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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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节 回到汴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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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进石准备要回东京汴梁城一趟,交待了胡掌柜和史浩茶庄的事情,特别交待关注宫本四藏那边的茶价,至少要让维持到三十文的价格上下。

他还专门去笠泽大宅看了看,四海钱庄在季长安做主时,尽管收了房屋地契,但是也没有人会真的赶他出去,富之荣不知道是不是不知道呢还是没顾得着,也没有过问这个笠泽的大宅。

方进石回来就是去看看云奴儿的坟墓,想着带着她从汴梁城到这平江府,回去时,却只能将她永远的留在这里了,心中不由无限感慨。

方进石带着黄金绵和乔凌儿,又叫上邓安,一行人从平江府出发,沿着来的道重新回汴梁,这一路倒也顺利,这一日到了宿州,街上道路上忽然多了许多身背行李物品的北方老百姓,住店时一问,才知道幽云边防宋金刚刚开战了,这些百姓们都是从幽云十六州逃难来的。

方进石虽然早就想到宋金战争迫在眉睫,但是也没有想到居然这么快,他再不敢有带着美貌女人游山玩水的放松心情了,加紧赶路,这一日,终于看到汴梁城那高大的城墙了。

东京汴梁城还和他离去的时候一样繁华热闹,只是多了许多禁军行动,城门口也开始严加盘查行人了。

方进石进城来,直奔城西自己的家,大门口的道路已经被铺平了,变化的也仅此而已,围墙大门依旧是先前陈旧的模样,倒地上的石狮子还是原来的样子,几个小孩子正趴在上面玩耍。

这些都是方进石特意交待梁翠容不要整修的,他就是想在汴京城保持这样一种低调。

邓安上前去敲门,看门的下人一看方进石一行回来了,惊喜道:“方公子回来了,我去禀报夫人。”

方进石笑了道:“不用了,我自己去见她,她在哪里?”

下人道:“在账房呢。”

方进石引着跨进门来,此时正值盛夏,进门的照壁上,爬山虎生的密密麻麻,把大将军狄青提写的“虎啸山林”四个字盖了个严严实实,院子里的花草繁茂花儿盛开,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方进石对乔凌儿道:“这里有些旧了,但是住着很舒服。”

乔凌儿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道:“很好了。”

方进石让黄金绵照顾她坐下休息一下,自己前去账房找梁翠容。

他穿过走道,到了家中账房门外,这房门虚掩,方进石往里瞅了瞅,只见梁翠容身穿白色短打夹袄,正聚精会神的一张张翻看账本,用手拨算盘珠核算一下,时不时还拿桌案上的小团扇扇上几下风。

方进石站在门口,童心大起,就学着猫喵喵叫了两声,屋中的梁翠容听到了,抬起头来四下里望望,方进石把头伸进虚掩的门缝,微笑着又喵了一声。

梁翠容咋见到他,又惊又喜,微笑着从桌案后走了出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快乐,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提前来封信说一声。”

方进石走进门来,在她面前四五尺停住,笑着道:“刚刚才到。”

梁翠容背靠着桌案,笑着看着他,也不说话,方进石又道:“这么久没有见,我以为看到你,你就会扑过来呢。”

梁翠容望外面看看,然后奔过来扑到他的怀里道:“现在还不晚。”她终究不会像云奴儿那样,不用说就会毫无顾忌的宣泄自己的感情。

方进石搂着她,感觉自己就算是再喜欢别的女人,但是梁翠容却是别的女人无法代替的,她极少醋意大发,至少不会让外人看出来,方进石有她在身边,可以少操很多心,有什么事也可以找个人商量商量,黄金绵一般都不会太关注家里的和他生意的事,她总是比较喜欢沉醉于自己的文化修养之中,云奴儿却是方进石说什么就是什么,从不说个不字,只有梁翠容,家里的事外面的事,什么都管,什么都操心,方进石做的不对,还会骂他絮叨几句。

方进石抱了她一会儿,忍不住凑上去亲她,手往她衣服里面伸去摸索,梁翠容赶紧拉住他的手,娇嗔道:“要死的,大白天,当心有人进来。”

方进石哈哈笑了道:“白天怎么了,这里是我自己的家里,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又不是偷偷摸摸的,怕什么。”

梁翠容别过脸羞笑着道:“你……你就不能等到晚上?”

方进石道:“好吧。”他弯腰低下身去,双手紧抱了梁翠容的膝弯,把她高高抱起,放在身后的桌案上,梁翠容怕踩脏了账本,双脚赶紧让开一点。她个头娇小,就算是站在桌案上,方进石也可以到她的腰间。

方进石替她拉了拉衣角,退开一步,仰脸看着梁翠容道:“怎么感觉你越来越好看了,这衣服也好看,新做的么。”

梁翠容道:“都是去年的旧衣服了,你去年都看了好多次了,有什么更好看了,你不在,我都懒得打扮一下,给谁看呢?”

方进石嬉笑道:“是更好看了,都说江南都是美人,呆了那么久,也没有见过一个比你更白的。”

梁翠容伸手轻轻的抚了他的脸,脉脉含情的弯腰低头看着他,半天了道:“你黑了好多,也有胡须了。”

方进石摸摸自己的下巴,道:“你不在我身边,天天有操不完的心,江南的太阳又比这里高,就晒黑了,老了。”

梁翠容摇摇头,道:“是你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了,更稳重了。”她扑了过来,把方进石的脑袋抱到胸前,低声道:“这样的你让我更安心了。”

她这样的话是肺腑之言,一点点都不掺假,她抱了一会儿,方进石道:“好热。”

梁翠容一笑,放开了他,她刚要说话,窗外有个清脆的声音道:“四姐,你站那么高做什么?”

二人转过头望去,只见一个个头小小的女子站在窗外,她容貌秀丽,眉宇间给人总有一种超脱尘世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的那种感觉。

她正是梁翠容的小妹,方进石的小姨妹刘浣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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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1节 冯家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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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进石和梁翠容都颇为尴尬,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刘浣青从门口走了进来,对方进石道:“姐夫何时回来的?”

方进石道:“方才到家。”

刘浣青看看站在桌案上的梁翠容道:“你还不把她抱下来?站在上面很好看么?”

梁翠容扶着方进石的肩膀从桌上下到地面,她也有点不好意思了,道:“我和你姐夫闹着玩的。”

刘浣青看了她一眼,道:“你们这么久没见了,做什么都不算过份,何必掩饰呢?”

连梁翠容都对自己的这个小妹没有办法,只好看看方进石笑笑,方进石道:“我从淮西给你带了一只猫,你养的怎么样了?”他说的这只猫是从秀王府讨要的那只波斯猫,让人从平江府带给她的。

刘浣青淡淡的道:“我给放到大街上,给人捡走了。”

方进石奇怪的道:“你不喜欢么?”

刘浣青道:“非我中土之物,哪里喜欢的起来?”

方进石只好道:“那我下次再给你找一只好看的我们这里的猫给你养,好不好?”

刘浣青闭了一下眼睛,不去理会他这个话,等候他说完了,才睁眼问他道:“姐夫,前面坐着的那个女人,是你新找的小妾么?”原来她已经看到乔凌儿了,就过来找她四姐问问。

方进石赶紧道:“那是你黄二姐的一个远房亲戚,她的亲人失散在汴梁城里了,我带着她来,想帮她寻亲的。”

刘浣青道:“一寻二寻,你就把她骗到手了。”

方进石尴尬万分,尤其是她当着梁翠容的面这样说,他只好故作姿态的道:“我怎么会是那样的人。”

刘浣青道:“你若是有大本事,女人们自然会喜欢你跟着你,找多少个女人都不为过,只是你没本事,只会去做个商人,也只能骗骗像她那样看上去就木头木脑,话都说不利索的女人。”

论言语尖刻,这小姑娘实在是方进石平生所见最刁的了,丝毫不给他这个姐夫一点点面子,这些话都是用很平淡的口气慢慢说出来的,她自小没有娘亲管教,父亲刘成川事务繁忙,更无从教她,方进石看看她还带着一些稚气的脸,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好吧,你姐夫在你眼里,既胆小又没本事,你四姐真的看错了人。”

刘浣青道:“她没看错人,是你走错了道,你比二姐夫差远了。”她说的二姐夫,就是解万里,这个话说完,刘浣青连告别的话都不说一声,转身慢慢走了,方进石看她走了,回头对梁翠容道:“你这个妹子,我真说不过她。”

梁翠容道:“我也说不过她,不过她只是对你我才这样说话,外人还好了。”

方进石道:“这次我回来,就是想把家搬到淮西路去,这里马上金兵就过来了,你看看是带着她去平江府城呢,还是送到云内州府你父亲那里去。”

梁翠容道:“金兵哪有那么快?”

方进石道:“你连我都不信?”

梁翠容沉默半响,然后道:“管他有没有金兵来呢,你决定了要搬,那就搬好了,只是谁送她回云内州?除了你我,别人都不放心。”

方进石明白是这个道理,梁翠容又问了一下乔凌儿的事,方进石就和她说了,梁翠容之前是知道乔凌儿的,她最为关心的,还是黄金绵有没有怀上孩子,毕竟黄金绵跟着他在江南呆了那么久,梁翠容觉得自己身为正妻,为方家的香火延续责无旁贷。

只是又让梁翠容失望了,尽管如此,她反倒是安慰了方进石几句。

二人从账房里出来,去到前面会客的前庭见乔凌儿,乔凌儿早就听别人说方进石的大夫人长的很好看,此时一见梁翠容这么白皙这么美貌,而且说话颇有气度,顿时气馁,自卑心大起,心想着,我……我应该如何是好。

梁翠容安排她到云奴儿先前住的院子里,这府第比在平江府城的那个院子大多了,还有下人伺候着,乔凌儿从没有过过这样的生活,不由得诚惶诚恐,不自在了好久。

方进石去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梁翠容看他像要出门的样子,就问道:“你现在就去找郓王爷?”

方进石道:“找郓王爷不急,我回来也没有告诉施大哥,去看看他。”

他出了家门,去到汴梁城御廊街上的锦线庄找施全,施全不在,伙计们说开油坊的冯氏兄弟中的冯庆喜得贵子,今日在冯庆家中摆酒宴,施二郎前去喝酒去了。

方进石一听,回来的还真是时候,急忙离开锦线庄,到街上买了一些礼物,直奔冯家而来。

他到冯庆家里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宾客已经大部分散去,方进石把礼物交给主事的,听的冯家后院依旧热闹非凡,料想施全他们都在后院开宴,就迈步走了进来。

他刚跨进门,就听见施全的声音高喊着:“来来来,再来一碗再来一碗。”方进石抬头望去,只见施全和冯宝各自站在院子里一个躺着的厚粗瓷坛子上,正在斗酒,周围冯庆和他的妻子以及一些认识不认识的人正在围观。

一个高个头圆脸的姑娘正在拿了一坛子酒给二人手中的酒碗倒酒,正是冯家妹子冯婉。

施全和冯宝脚下踩着的坛子是油坊里装油的,瓷坛表面本身就光滑,再加上油腻腻的一层油污,油坛子又是圆的,在地上本就不平,若非练过杂耍,想要在上面站稳也不容易,再加上他们两个喝酒的姿势约定右手高高举起酒碗,手臂不能打弯弯曲,直直的张开嘴巴往里倒,这样的喝酒姿势总是能倒的自己一脸,口里却喝不到多少,模样十分滑稽。

施全和冯宝脸上脖子里都是酒,但是都是哈哈开心笑着,这样的斗酒十分有意思,周围围观者也看的兴趣盈然,场面十分的热闹。

方进石也站在人群里观看,施全全神贯注和冯宝斗酒,一时间也没有注意到他。

冯宝伸直了手臂倒酒下来,一下子全到自己脸上眼睛上,他连忙伸手抹了一把,却未曾想脚下一滑,从坛子上摔了下来,一下子摔了个四仰八叉的,场上所有的人看他摔的狼狈,都哄然大笑,冯婉笑着过来扶起哥哥,施全呵呵笑了,伸直了手臂高举酒碗,把酒倒入自己口中,虽然也洒了大半,但总算是完成了,也并不狼狈不堪。

施全从油坛子上下来,走近冯宝道:“你输了没有?”

冯宝道:“输了。”

施全大笑道:“可服气了?”

冯宝道:“不服气,再来一次。”

施全道:“我赢都赢过了,谁和你再来,咱们可是愿赌服输,不许耍赖。”

冯宝不在乎的道:“不就是明天早上一大早找头肥猪骑着在御廊街头溜一圈,这有什么。”周围的人无论知道不知道两个人斗酒的赌注,都不由笑喷了,斗酒的方式好玩,赌注也是让人忍俊不禁,要知道御廊大街是汴梁城最最繁华的街道,正对着的就是皇城相府,平时就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若是有人骑着一头肥猪在御廊大街溜一圈,必然是让人笑掉牙的事。

施全叉腰笑道:“明天早上我让伙计准备好爆竹炮仗,给你助威呐喊。”

冯宝道:“再来比过。”他拿了酒碗重新站上油坊子,对施全道:“站上去再比一次。”

施全道:“你已经输了,和你比个什么,当我傻了,要翻本儿,先明天早上兑现了再说。”

冯宝急了,在油坛子上下来走近一点,道:“再来比过一次,方才是我不小心让你侥幸赢了,你不是想让我心服口服么?再来一次。”

施全却不上他这个当,扭过身去道:“不比了,你本钱都输光了还想赌,谁给你赌?”

冯宝刚想再说什么,一边冯婉忽然道:“全哥,我给你比。”

施全望了一下她,没有接话,冯婉又道:“我没有输过,本钱还在,我和你比。”

施全无法不接话头了,只好道:“你们老冯家车轮战,我赢一场就够了。”

冯婉道:“你怕什么,怕我们冯家输不起么?我输了明天早上一样跟着我哥去御廊大街骑猪就是,还会赖账不成?我们冯家什么时候输了不认过?”

施全顿时哑口无言,围观者都又笑了,方进石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冯婉若是输了,骑着一头大肥猪在御廊大街遛弯的滑稽场景,不自主的自己也会心一笑。

施全辩解道:“我何时说冯家输了不认过,我和冯宝比的,又不是和你比。”

冯婉道:“我就是想和你比一下。”她再不废话,拿了一个酒碗踩上了油坛子,向施全道:“我要是赢了,我哥就算和你打和,输了就明天和我哥一起御廊大街骑猪,说话算话。”她把酒碗一伸,对冯宝道:“哥,给我倒酒。”

围观者都收了笑声,冯宝走过来提酒坛子给她的酒碗倒满一碗酒,冯婉直起手臂,高举着倾倒下来,酒一样洒了许多,浇湿了她的前襟衣服和裤子,顺着脖子流进衣服里也有许多,冯婉喝完,抹了一把嘴巴,把酒碗翻过来底朝天向施全道:“我第一碗喝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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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2节 痛快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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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全让她逼的只好应战,他拿了酒碗刚站上油坛子,冯婉道:“不许你故意输了让我,你要是故意让着我,就是看不起我们冯家。”

她这个话说的有些重了,施全道:“好,我也来真的,不会让你。”

冯宝过来给施全手里的酒碗倒满,施全刚刚要举起来直臂往嘴里倒酒,冯婉道:“还没有约定赌注呢,喝了也不算。”

施全道:“你不是刚才已经喝过一碗了么?”

冯婉道:“那是你刚刚和我哥比过一场,马上再跟我比有失公允,我先喝一碗,我又是女子,这样才算公平一些嘛。”

施全只好道:“还要约什么赌注,不就是输了的人明天早上一大早去御廊大街骑猪么?”

冯婉道:“谁输了谁去御廊大街骑猪?”

施全道:“你要觉得赌这个不好,就赌点别的也行。”

冯婉摇摇头道:“就赌这个,只是我怕你不想让我出丑,故意输了,别人又看不出来你是不是故意的,这样就不公平了。”

施全笑了,道:“放心好了,我一定全力以赴,决不相让,难道我想去御廊大街骑猪么?”

冯婉道:“那可不一定,至少这个你虽然不想去做,但不是你最害怕的,找个你最害怕的事来赌,你就不敢故意让我了,就像我现在很怕明天早上去骑猪,所以肯定全力以赴。”

施全望望冯宝冯庆,然后道:“我最害怕什么?最怕蛇?最怕别人当面骂我贼配军?还是最怕没有酒喝?好吧,我若是输了,就三个月不喝酒,这个我最怕的了。”

冯婉道:“你这个也太轻描淡写了点……”她的话音未落,围观者中间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施二郎最害怕娶了你当新娘子!”

所有人都哄然大笑,冯婉再豁达再不会害羞,也不禁微红了脸低头笑了笑,施全也让这个话说的尴尬,向喊话那个人道:“就你知道的多,要不你过来我们俩比一比看看?”

那人在人群中道:“我和你比什么,赢了冯姑娘也不会看上我,谁像你,输赢都是占便宜的好事。”众人又是一阵哄闹。

施全笑笑转过头来,只见冯婉单手叉了腰间,站在油坛子上,端着空酒碗向施全道:“就赌这个,你敢不敢?”

别人问施全敢不敢,无论是任何事,自小到大他都是马上回答“敢”的,此时此地施全却人生第一次没有马上回答这个话了,他刚一犹豫,人群里马上就有好事者喊道:“敢!当然敢了。”又有人道:“施二郎,你这个时候可不能认怂。”

冯宝道:“施二郎,自小到大我真是看错了你,没想到你这般胆小如鼠,我妹子又不是母老虎,又不是丑八怪,你看着你自己一个八尺大汉……你还不如我妹子一介女流,我真瞧不起你。”

施全扭头看看冯婉,冯婉正微笑着望着自己,施全把酒碗一伸:“谁说我不敢,倒酒倒酒,我有什么不敢的?”

冯宝过来把他碗里倒上酒,冯庆也越众而出,提了酒坛子走到冯婉面前笑道:“我的亲妹子,为了把自己嫁出去,该拼命时须拼命,输了,猪二哥可以替你骑,你不用担心,这是自己家里,喝多了也不当紧,冯家上上下下此时此刻都为你摇旗呐喊。”

众人又是一阵笑,冯庆的妻子也抱了刚出生不久的儿子过来,道:“让他也给姑姑助助威。”

冯婉先不让他倒酒,自己从油坛子上下来,伸手到脑后把头发再挽好,捋起袖子,冯宝还过来找个布把她准备要踩着的油坛子擦拭几下,众人看冯家兄妹认真应战,都嘻嘻哈哈笑了起哄,场面很是热闹。

冯婉重新又站上油坛子,冯庆为她倒满酒,冯婉把酒碗向施全示意一下道:“施全,开始了啊。”她此时又不叫“全哥”,而又直呼其名了。

施全伸直臂倒了自己一碗酒,扭头看去,冯婉已经也完成一碗,这个比赛并不在意谁倒洒掉了多少,喝了多少,只要你在油坛子上站着,就不算输,大家乐呵看的是你淋的一脸一身的狼狈相。

冯婉道:“再来。”冯家兄弟又为二人各自倒了一碗,重又开始,四碗之后,施全是和冯宝斗酒时,衣服就被酒水淋湿大半,此时冯婉也是衣襟肩头全是酒湿,连头发都往下滴水,真正喝下去的其实有限。

冯宝看施全果然是没有想让着冯婉的意思,暗暗着急,他给施全倒了第五碗酒后,并没有让开一些,施全仰头直臂倒酒时,冯宝使坏,偷偷的用足尖踢了一下施全脚下的油坛子,这油坛子本就是又光又滑,躺着放在地上,给他这么轻轻一踢,施全马上就从油坛子上滑了下来,未倒完的半碗酒全都洒了。

冯宝大笑道:“你输了。”他看冯婉那边还在倒酒,走过去喜道:“不用比了,施二郎已经输了。”

冯婉还是倒完了那碗酒,她虽然脸上身上都是酒,但是面上难掩喜悦,笑吟吟的看着施全。

冯宝向施全大声喊道:“施二郎,你认输了没有?”

施全道:“认输了。”

冯宝笑道:“愿赌服输,你可不许耍赖。”

施全道:“你不耍赖我也不会赖。”

冯宝大笑道:“不就是去御廊大街骑一下猪么,这个脸丢的真是值得。”

冯婉从油坛子上下来,径直走到桌前,提起一坛子满满的酒坛,举过头顶把这坛子酒全部倾倒在自己头上,好好的把自己淋了一下,然后把空坛子摔在地上,跌个粉碎。

冯婉晃晃脑袋,抖落一下头发上的酒水,然后用手在自己脸上上下抹洗了几次,无人知道她是抹了脸上的酒水,还是还夹杂着一点开心的眼泪,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知晓。

这一淋一摔,怎生的淋的自己快意当前,摔的心情痛快淋漓,人最痛苦的事是求之不得,人生最快意的事,也莫过于求了多久,求的辛苦艰难,得到的那一刻钟,喜极而涕不仅仅是动词,还可以是形容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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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节 秦公子秦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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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狈有时候也是一种幸福生活,只是不要天天总是狼狈就可以了。

冯庆道:“今日我冯家真是双喜临门啊,施二郎,以后可要对你改改口了,只是以前和你拼酒,我妹妹骂我,以后再和你拼酒,保不住还是骂我的。”这两个骂当然还是不一样的,众人一起大笑了。

方进石在宾客人群后看到冯婉准备要走,就挤了过来喊道:“冯姑娘慢走。”

施全回头猛然间看到他,大喜道:“兄弟,你怎么在这里?”

方进石笑了道:“刚刚才回来,我等一下和大哥说话。”他跑到冯婉面前,去桌面上取了一杯酒道:“以后就是大嫂了,今日要先敬你一杯。”

冯婉脸色微红,接过来喝了,然后这才回房间里,方进石过来和施全及冯家兄弟叙话,又喝了一会儿酒,这才散了。

临分别时,冯宝对施全道:“施二郎,你什么时候过来下聘礼?”

施全道:“总得回永安县禀明家父一下吧,这几天我就回去一趟。”

冯宝道:“老太公早盼望着亲上加亲呢,等的头发胡子都白了,写封信回去就行。”

施全道:“这种事怎么能写个信就行呢?”冯宝这才呵呵笑着走开。

方进石和施全一起坐了驴车回去,路上方进石把在江南的事大致说了一下,最后道:“大哥我没和你商量就把锦线庄转手给别人了,实在有些对不住。”

施全道:“那个店铺是你自己开的,你怎么做总有你的道理,说什么对不住的话。”

方进石自信的道:“等过些时候,我一定再把它赎回来。”

施全喜道:“这个我相信,想想你都是做的几千贯几万贯的大生意,我们布庄开了几代人了,也没有过如此大的买卖,换做是我,只怕要想的睡不着觉,也不敢下定决心。”

方进石道:“我最大的一桩生意,和人做了五十万贯的买卖。”

施全道:“五十万贯,那不是钱都堆成山了?”

方进石哈哈笑了,得意的道:“是换成金银了,哪里会全部给我铜钱。”

施全认真的道:“那也是很多很多了,我一辈子都没有见过那么多钱。”

方进石道:“那些钱也不是我的,大哥,金兵马上就过来了,把汴梁城的锦线庄铺子关了,我们去淮西吧。”

施全道:“这个可不行,家都在这里,能去哪儿?金兵还远着呢,他们再有能耐,能打得过几十万禁军?能长翅膀飞过黄河来?”

方进石内心暗叹一声,若要说服施全放弃经营了几代人的基业,带着全家人逃难到江南,在现在这个时间,无疑是不现实的。

所以方进石转移话题,问施全道:“大哥刚刚和冯姑娘比试,是存心要来真的要赢了她么?”

施全笑道:“赢了她如何让她下台,她的面子往哪搁,只是不想做的太明显了而已。”

方进石道:“大哥还是很在意她的,说真的,拖了这么久,大哥对冯姑娘有些不公平,今天终于捅破窗纸,实在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实在有些不太明白,大哥除了放不下王玉梅,还在顾忌什么。”

施全道:“怕人家嫌弃我脸上的金印,怕真的跟了我,别人看低了人家,还有就是,自小一起长大,都是亲妹妹一样的,脑子转不过来这个弯来。”

方进石笑了道:“大哥想的太多了。”

二人说着话,驴车就到了御廊大街的锦线庄,一下车,店里的伙计就迎出来对施全道:“那位秦公子又来了,正在会客房等呢。”

施全马上邹起眉头道:“他……他怎么又来了。”

方进石看施全这样的表情,就问:“这位秦公子是谁?”

施全道:“是秦中丞的大公子,名叫秦付,整日无事可做,喜欢遛鸟斗鸡,最近总是缠着我让我帮他找鸟。”

方进石马上明白了,这个秦付秦公子,是秦桧的儿子,王玉梅嫁给秦桧,做他的小妾,事实上秦桧还有一个正妻,这个秦付就是秦桧正妻所生的。

只是施全一个开布庄的生意人大忙人,这位游手好闲的秦公子,何以会缠着施全让他帮助找好鸟儿,就有点让方进石想不出来了。

他跟着施全走进会客的房间,只见一个约十五六岁的白净少年正在用笔涂黑桌上放着的一盆花草叶子,这个少年衣着华贵,眉毛斜搭着,一看就是秦桧的种,因为实在是太仿秦桧了。

施全进来向秦付拱了拱手道:“秦公子。”

秦付手中不停,看也不看施全道:“施全,你什么时候带我去你家乡捉那个红肚子画眉鸟?”他直呼施全名字,丝毫不带客气称谓。

施全道:“这……这种画眉鸟可遇不可求,平安县本来就离汴京很远,要捉鸟儿需要上嵩山上去,秦公子真的喜欢这种画眉鸟,出钱让附近的乡农捉来就是,何须自己亲自辛苦的上山去捉?”

秦付停下来手中的毛笔,他手上粘了一些墨汁,就去桌上撕下一页账册擦拭,也不问一下人家这个账册是否还有用处,他把擦过手的纸张团了扔在桌面上,然后才对施全道:“这个你就不懂了,真正喜欢鸟儿的人,最想去看看那些鸟儿窝在哪里,能亲手捉到,才是最好的鸟儿。”

施全无法,只好道:“我这几天就回永安县一趟,秦公子若有兴趣,可一同前往,只是能不能捉到红肚子画眉鸟,我可不敢保证。”

秦付要的就是他这句话,他马上转身往外走,到了门口道:“回去时让人通知我一声。”说完走出去,坐了马车回去了。

施全送他离开,方进石看他回来,就问到:“这位秦公子为何要找大哥你带他去捉鸟儿?”

施全尴尬的笑笑,道:“我也不知道。”

尽管施全说不知道,但方进石隐约感觉,秦付这样的一个公子哥,认识施全这样的一个生意人,也许并不容易,他们唯一的交集点,就是王玉梅了。

只是王玉梅为何要把秦付介绍给施全认识,若是王玉梅还想着施全,那就更不应该让秦家人和施全走的近。

何况方进石坚信,以施全的为人,断是不会和王玉梅再暗地里再续前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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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4节 宇文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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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进石嘻嘻笑道:“大哥什么时候迎娶冯姑娘,小弟我可是盼望着喝这杯喜酒呢。”

施全道:“先回永安县禀明家父,然后选个好日子才好去提亲。”

方进石道:“大哥回永安县兴庆关时,我也想跟着去,好久没有喝到最正宗的桃花醇酒了,还有点想呢。”

施全微笑着道:“我就说嘛,这酒初始喝着可能不惯,多喝几次,越喝越有味道,越喝越离不开它了。”

方进石道:“今晚我就不回去了,就在这里和大哥好好说说话。”

施全急道:“那可不成,以前怎么都可以,如今兄弟有家有口的,又是刚刚回来,晚上不回去,弟妹会抱怨我这个大哥太不懂事了。”

方进石道:“那……好吧,明天白天我再来和大哥说话。”

他回到家里自己房间里,把施全和冯婉的事给梁翠容说了,梁翠容道:“冯姑娘也真够心大,若非她这么执着主动,施大哥都不知道让她等到什么时候,有时候你们男人的想法,真是也想不透。”

方进石道:“那你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梁翠容奇怪的道:“我何时让你等了?”

方进石笑了道:“你不是白天说,让我等到晚上么?”

梁翠容看着他微笑着故意叹了一口气道:“你啊……”

第二天早上,方进石早早的前去见郓王爷赵楷,赵楷听说他回来了,就在凉阁召见了他,陪同的还有宇文虚中,方进石把他在江南的事情大致讲述一遍,赵楷听了良久才道:“原来蔡孟这般对你,不知道蔡驸马知道不知道。”

方进石道:“这个……倒也难说。”

赵楷道:“多半是不知道的,否则蔡驸马不会容许他这么做的。”

宇文虚中在一边道:“若是没有蔡驸马默许,蔡孟决不会如此放肆,蔡驸马是人品端正,但是人都有私心,蔡家如今是风光无限,但是他们父子兄弟也是各怀心思,赵三哥也不能把所有人都想的太好。”

赵楷没有了主意,问宇文虚中道:“那应该如何是好?”

宇文虚中道:“午后茶会,让他也加入吧,到时候再商议。”

赵楷道:“那好吧,你就在府中等着,午后在这里和大伙儿一起品品茶。”

方进石不知道这个茶会到底是什么样的茶会,只是他此时对赵楷感觉到了失望,赵楷固然心慈手软,平易近人,也素有德行,但是若是把一个王朝真的交到这样一个没有主见的人手里,也是令人堪忧。

赵楷好像还没有意识到政治斗争的残酷性,信奉的还是书本上那些礼仪仁慈,方进石在郓王府吃了午饭,坐着休息了一下,郓王府的管家过来让他前去凉阁,说赵楷有请。

方进石跟着管家来到凉阁,只见凉阁里已经就坐了七八个人,方进石是一个也不认识。

这些人有的两三个围在一起小声说话,有的单独坐着发呆,有的在品茶,管家把方进石让到下首一个位置,并给他奉上茶水。

方进石再一看茶,竟然是天下名品龙团胜雪,郓王府的尊贵果然是不一样。

他等了没有多久,宇文虚中陪着赵楷就走了进来,赵楷居中就坐,谈论的人也安静了下来,赵楷看看下面几人道:“人都到齐了,你们有什么说的就开始吧。”

一个胖子站起来道:“不知道新来的这个小兄弟,是那个府衙的,官居何职。”

赵楷道:“他姓方,名字叫方进石,是为我到江南照顾生意的,不在军职衙门。”他又对方进石道:“这位是陈将军是奉宁军观察使,名叫陈甲丑。”

方进石看看这位陈甲丑,此人也并不丑,却起的这样的名字,本来观察使在宋已经是虚职,不驻本州,但是奉宁军节度使是赵楷,他自己无法赴任,就有这个观察使替他前往处置军中事务。

这个陈甲丑听闻赵楷这么说,转头看了看方进石道:“赵三哥,不知道能否划拨些钱到奉宁军做军备。”

赵楷道:“军备饷银自有朝廷供养,奉宁军军费饷银我会依例向朝廷催促的。”

陈甲丑只好拱手道:“是。”他终是不太甘心,小声嘀咕了一句:“又不是要很多钱。”

这声音大小能让所有在凉阁的人都听到,赵楷也听到了,却假装没听到,旁边的宇文虚中道:“赵三哥,奉宁军驻守淮西左近,军费饷钱是由朝廷供养不假,但是我们补上一些也无不当,不如给他们两个便宜行事职权,也好做成事。”

赵楷犹豫道:“只怕有些不妥,外人也会有闲言碎语的。”

宇文虚中道:“他们两人自有分寸,做大事者,不能总顾忌别人说三道四,否则大事难成。”

赵楷住口不说,宇文虚中又道:“做大事须当机立断,此等小事都犹豫不决,何以成大业。”他这个是在责问赵楷了,赵楷沉思了一下,抬起头来道:“也罢,就依宇文先生。”

宇文虚中这才对陈甲丑道:“除了朝廷供养银,一月郓王爷多加一万缗,够了么?”

陈甲丑面带喜色道:“虽然不是很多,只是已经能够应急了。”

赵楷却向宇文虚中道:“是否……数目太高了。”

宇文虚中道:“已经不高了,除了奉宁军,我看静安军也一样要加,静安军驻守相州府,不仅是禁军中的精锐之师,且更重要的是相州近在汴京咫尺,一旦有事可立马来援。”

赵楷道:“这是不假,只是这个钱确实有些高了。”

宇文虚中道:“何不问问方进石?”他说话间头已经转向方进石,投以探寻的目光。

方进石一呆,问宇文虚中道:“宇文先生的话,我有些不太明白。”

宇文虚中道:“就是让你每个月拿出两万缗给静安军和奉宁军应急。”

方进石吓了一跳,忙道:“我……我从哪里来这么多钱?”

宇文虚中道:“四海商号那么多钱,生意广阔,一个月区区两万缗,就难倒你了么?赵三哥赋予你便宜行事之权,陈将军的奉宁军全力支持你,蔡驸马那里你不用担心,自有赵三哥担着,还怕什么?”

方进石沉思不语,赵楷和宇文虚中都等着他开口,过了一会儿,方进石抬起头道:“我要季长安重新回四海钱庄才成。”

赵楷马上道:“这个我会安排,你尽管放心好了。”

宇文虚中道:“赵三哥明日找蔡驸马说一下,顺便请他写一封亲笔信给季长安带着,也好让他好做,当初说好的事,不能更改了。”

赵楷道:“万一蔡驸马另有理由怎么办?”

宇文虚中道:“蔡驸马不会说什么的,若是真的另找借口,那就显得太无诚意了,赵三哥就可以直接找蔡太师商议了。”

赵楷道:“好吧,明日先问过蔡驸马再说。”

方进石一下子觉得这个宇文虚中太对自己脾气了,这人先前看着就是一个迂腐儒生,此时看来,这人手腕强硬当机立断,实在是赵楷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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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5节 高宠的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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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虚中又道:“这四海商号虽然是郓王府和驸马府一起做起来的,蔡驸马出的本钱也多一些,是以蔡孟为首,当初起意时,蔡太师可是说了,赵三哥什么时候要钱,要多少钱,蔡孟决不能阻拦,所以才让季长安去做钱庄的大掌柜,双方合作各取所需最好,若是有了分歧,你大可得罪蔡孟,一切自有赵三哥给你撑着,只是要把钱保证给到静安军奉宁军就行,别的你自己做主。”

方进石道:“我这次前去,势单力孤,明的暗的一齐都冲着我来,我的一个小妾也因此丧命了呢。”

宇文虚中看着陈甲丑道:“奉宁军想要钱,也要首先确保财神爷的安危才成。”

陈甲丑道:“只要有钱,这个容易,回到淮西路我就派兵保护,军中钱没有,就是不缺人手。”

宇文虚中满意的点点头,回过头来问方进石道:“你还有什么不好办的,一并说了。”

方进石觉得已经很好了,这个事如果赵楷亲自来安排,又不知道何时才能让他放下心来去做事,赵楷太软弱了,总想做个老好人,多方都不得罪。

于是方进石道:“若是这样,有季长安和陈将军相助,事情就好办多了。”

宇文虚中道:“那你在汴梁休养几日,就赶快回去吧。”他又转向赵楷道:“赵三哥,你看这样可好?”

赵楷道:“宇文先生安排得当,就这么定了。”

他又问:“不知道河北路战事如何?”

有人站起来道:“郭药师和女真人相持与涿州,朝廷已派人出使金国,尝试议和。”

宇文虚中插嘴道:“朝廷上下,要战就战,要和就和,这么犹豫不决,金国窥见我朝心虚,必死战。”

赵楷道:“朝廷对郭药师向来宽厚不薄,希望他能知恩图报,守住边防。”

方进石听这里面的人对赵楷七嘴八舌说了一些朝中和军中诸事,他渐渐看出来了,这里的人全部都是赵楷亲信党羽,而且都是可以独挡一面的手中有权者,赵楷虽然没有明着说什么,但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知道,他们都是想要拥立赵楷继位的郓王党。

那么赵楷叫他过来,也无疑是把他也当成心腹了。

此时宋徽宗身体健康,太子赵桓已经确立多年,赵楷唯一的优势,是宋徽宗特别喜欢他。

方进石从郓王府回来时,赵楷还送了他几件稀罕物事,方进石没有要,只是让他送了几幅字画,这个字画一来可以给黄金绵,二来作为礼物送人,也是极有面子的。

那罗延高宠站在徐王府蹴鞠场地的边上,看着场中众位伴当们来回演练技艺,这时一个王府的下人走过来道:“高公子,外面有人找你。”此时他地位渐高,别人也不再叫他那罗延,都尊称一声高公子了。

高宠问:“是什么人?”

这个下人道:“是一位年轻公子。”

高宠皱了皱眉头,他猜想又是堂弟高湛宝奉二叔之命让他回家去相亲,高宠对那下人道:“你去告诉他,今日有蹴鞠赛,我没有空。”

这下人去了,过不多时又回来了道:“那位方公子说等你。”

高宠一听,马上问:“他姓方?”

下人道:“他说是姓方的,我也不知道。”

高宠大喜,赶忙从徐王府里走出来,就见方进石站在道路对面的柳树下等他,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穿着粉红色衣衫的年轻女子。

高宠疾步走了过来道:“你何时回来的?”

方进石笑着道:“前天回来的。”

高宠走到近处,道:“一切可顺利?”

方进石道:“还行,蹴鞠开始了么?”

高宠不好意思的道:“没有比赛,我还以为是我堂弟找我,就说了个谎话。”

从他这个话,方进石能感受到他的诚实,方进石道:“如果你可以出去,我们就去喝酒?”

高宠道:“好……”他只说了一个好字就不说了,尾音低了下去,方进石奇怪的问道:“怎么了?”

高宠道:“我一直都想请你好好喝酒的,上次还是你出的钱,总是不好意思,只是……今天我有些事情,只怕……不行了。”

方进石道:“有事的话就改天了。”

高宠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道:“今天的事我等了好久了,不去不成,你别见怪。”

他这么说,方进石倒有点好奇了,就问了一下:“什么事?”

高宠神色竟然有些扭捏,道:“是……是……有点事情要做。”他和乔凌儿一样,都是不善于说谎的人,尤其是高宠觉得对好朋友说谎,是非常不道德的,但是这个事确实需要说谎掩饰,但是脑子一下子编不出一个很好的有说服力的理由来。

方进石看他神情,就猜到了几分,就道:“是和嬛嬛帝姬有关吧,既然如此,那就改天好了。”

高宠这才道:“多谢你了。”

方进石把身后的乔凌儿让出来,道:“这个是你妹子。”

高宠微笑着向乔凌儿拱了拱手道:“见过姑娘。”方进石一看他这样,就知道他误会了,高宠还以为这个姑娘是方进石新找的女人,他怎么都不会想到,方进石说的这个话是什么意思的。

乔凌儿竟然脸色微红,低下了头,不知道怎么开口,方进石刚想着是不是就在这里把事情说清楚,高宠道:“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准备一下了。”

方进石只好道:“好吧,明天如果你有空,我再来找你。”

高宠说了声好,又有礼貌的向方进石二人行了一礼,转身而去。

方进石看他走开,对乔凌儿道:“他就是你哥哥,名叫高宠,也有人叫他那罗延。”

乔凌儿嗯了一声,方进石道:“今天他有事,还是明天找个安静的地方和他说吧。”他刚说完,就见高宠竟然又转回来了。

方进石等他走近了,道:“怎么又回来了?”

高宠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又想请你吃饭喝酒,想来她不会不高兴的,我……我们去一个地方喝酒,好么?”他的意思竟然是想带着方进石一起去见柔福帝姬赵多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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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节 嬛嬛帝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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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进石道:“会不会不太方便?”

高宠自信的道:“不会。”

方进石见他坚持,就同意了,高宠在街边雇了一辆驴车,方进石和乔凌儿坐上去,这驴车在汴梁城左拐右拐,在城北的一条偏僻街巷停了下来。

高宠给了钱与车夫,他等驴车走远了才对方进石道:“还有点路途,我们走路过去吧。”他也是小心翼翼的,不敢太惹眼了。

方进石和乔凌儿跟着他又走了几里路,绕了好大一个圈子,才在一个小巷子前停了下来,这个小巷子不深,有三四户人家,高宠走到第二户人家的大门前轻轻拍了拍门环,不多久一个妇人拉开一条门缝,她看到高宠道:“来了?”

高宠嗯了一下道:“我还带了朋友过来。”

这个妇人侧身让开,高宠带着方进石和乔凌儿走进这户人家,这院子不大,院子里有个小菜园子,种了一些青菜,房屋正面三间,都已经比较旧了,屋檐下还有一个燕子窝,不时有一雄一雌两只家燕飞进飞出。

那妇人把他们让进来,却自己走出大门外,拉上门走了,方进石注意到了那个燕子窝,抬头望望,高宠道:“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这对燕子刚开始在这里筑巢,前天发现它们都孵了四只小燕子了。”

方进石有些莞尔而笑,高宠领着二人走到正屋廊柱下,就见厨房冒出一阵阵浓烟,跟着听到数声女人的咳嗽,高宠显然吃了一惊,疾步奔到厨房,惊讶的道:“怎么了?”

两个女子从厨房跑了出来,她们头发有些散乱,香汗淋漓的,脸上都是烟熏火燎的黑灰色,她们跑到院子里又是连声咳嗽,这两个女子一高一低,矮个子的女子看起来十五六岁,身材消瘦,穿着一身最普通的粗布衣服,她容貌秀丽,尽管狼狈不堪,但是依旧笑着咳嗽道:“怎么这么大的烟。”

方进石看到她,就知道她绝对是柔福帝姬赵多富,不是卖艺的姑娘静慧,因为那个高个头的女子是嬛嬛帝姬身边的宫女张喜儿,她是不可能陪着静慧的。

以赵多富帝姬之尊,竟然穿着粗布衣服在厨下烧火,还拉着自己身边的宫女一起,方进石有点羡慕高宠的福气了,当然,静慧也不可能把火烧的浓烟滚滚的,只有没有做过粗活的赵多富和张喜儿才能做到,赵多富冲到外面看到院子里吃惊的方进石,不好意思的一笑,没有说话。

高宠急忙把灶台下的青枝树叶用火钳挑出来,浓烟顿时少了许多,高宠走出厨下来到院子里,对赵多富道:“你烧的柴太湿了,这样子不行的。”

赵多富笑笑道:“我看那个孙嫂烧火很容易的,不知道怎么我就烧就烟这么多。”

高宠道:“孙嫂已经买了饭菜了,以后再学做饭了,快去洗洗脸吧,好脏的。”

赵多富听话的和张喜儿一起去打水洗脸,高宠这时候才有空和方进石道:“这里是张姑娘的一个亲戚家里,嬛嬛让我买了下来,有时候她偷偷出来,我们在这里……做饭吃。”

他直呼嬛嬛,这是柔福帝姬赵多富的小名,足见两个人的亲密度了,方进石看了看这个院子,道:“很好。”他感觉高宠真的把他当成了最最最要好的朋友了,他和当朝帝姬私会在这里,这么隐秘的事他都肯告诉方进石,还带着他过来,就如同一个少年交了一个特别棒的女友,就希望告诉他最好的朋友,得意一下。

赵多富和张喜儿洗了手脸过来,高宠去拿出来了孙嫂采买的酒菜,摆到正屋的桌子上,高宠请方进石过来坐,方进石道:“也请嬛嬛帝姬一起过来坐吧。”

赵多富道:“请客吃酒,不是不能让家中女子同客人共席么?”

方进石笑了道:“我可是不敢这么没个大小尊卑规矩。”

赵多富问高宠道:“你们谁年长一些?”

高宠道:“我大他一岁。”

赵多富转头对方进石道:“这里没有什么帝姬,你是他的兄弟,我应该叫他叔叔的是么?”她最后这个话又看着张喜儿,却又是问她。

她久居皇城里,对外面民间的一些称谓有些吃不准,就随时问张喜儿,张喜儿道:“是。”

方进石看着乔凌儿站着也是尴尬,就对乔凌儿道:“你可以去教一下嬛嬛帝姬怎么烧火做饭。”

乔凌儿脸上一窘,道:“我……不会教人。”

方进石道:“你做一遍给她看看就可以了。”乔凌儿只好去了厨下,要说这烧火实在是没什么教的,偏偏这个赵多富也不会。

方进石看着赵多富跟着乔凌儿去了厨房,就坐下来对高宠道:“让她们两个好好相处一下,熟悉熟悉。”

高宠嗯了一下,笑笑不语,在他看来,方进石的话是另外一个意思。

方进石扭头看看厨下,向高宠道:“你有何打算?”

高宠忽然叹了一口气,沉默半响道:“我也不知道,嬛嬛想让我带着她离开汴梁城,却又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我一直都在等着你回来,想听听你的看法。”

方进石道:“这个是你们自己的事,自己拿定主意,外人的话,都是听听而已。”

高宠挠挠头,道:“这个真是难办的事。”

方进石道:“你早些做好准备,汴梁城很快就有一场浩劫,到时候想个周全的办法,趁乱出城,再找个稳妥的地方安置她,也就是了。”

高宠道:“什么浩劫?”

方进石道:“你只管做好准备,其他莫问,时机只有这么一次,过了就很难办了。”

高宠道:“我信你的话。”

方进石道:“我等下告诉你一个事,你一定没想到。”

高宠道:“什么事?”

方进石一回头,就看见乔凌儿从厨房走出来,他忽然童心大起,他知道高宠力大能打,乔凌儿身手敏捷,他想看看他们兄妹二人谁更厉害一些。

方进石道:“高宠,你信不信,你打不过我带来的这位姑娘。”

高宠看看乔凌儿,道:“我信,你说的任何话我都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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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节 兄妹斗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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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宠生性随和,毫无争斗之心,方进石道:“闲来无事,你们就在这院子里比划几下,也让我开开眼。”

高宠看看乔凌儿娇小的个头儿,道:“还是不要了,我打不过她的。”他竟然提前认输,方进石看他不比,向乔凌儿道:“过去打他。”

乔凌儿惊讶的“啊”了一声,站着没动,方进石道:“我让你过去打他,摔他一个跟头。”

乔凌儿平常最听他的话了,只是她已经知道高宠是她同母异父的哥哥,因而一再迟疑,她走近高宠面前,又不放心的回过头来问方进石:“真的要打?”

方进石喝道:“打他的鼻子,摔不了他一个跟头,看我回去怎么惩罚你。”他永远不会忘记当初在陕西黄花观时,乔凌儿打一下鼻子摔翻一个道人的情景。

乔凌儿给让他一催促,挥拳向高宠鼻子上打去,只是她还是迟疑,是以出拳的速度并不快。

高宠自然不想让她打着,侧身避开,乔凌儿一愣,停下来不攻,方进石在一边喝道:“戳他眼睛。”

乔凌儿只得又冲上来,双指如钩,去刺高宠的眼睛,高宠急忙格挡拆解,他开始想着,我还是假装让她摔一下吧,免得她受罚,回头一看,赵多富和张喜儿洗了手脸,就过来围观,高宠不愿意让赵多富看着自己狼狈的摔了,就不敢过份相让。

久习武艺的人拳脚一旦使开,后续招数自然而然的源源不断跟着进攻,乔凌儿越打越快,身形快速敏捷,身法多变,高宠就算是初始有心想让她一下,此时在她狂风暴雨一般的进攻下,也无法再让了。

高宠见招拆招,不轻易出击,乔凌儿在他身边游走,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她又攻了几招,忽的跳出圈外,向方进石道:“我摔不到他。”

方进石笑道:“那就算了……”他这个话还没有说完,就见高宠突的上来,已经抢到乔凌儿面前,一拳向乔凌儿面门直击,他的拳又快又狠,乔凌儿不敢硬接,侧身避开,高宠挥臂下砸,又攻出几招。

他此时神色凝重,瞪大了眼睛看乔凌儿招数,再没有此前那种自若,乔凌儿顿感压力,身形再没有此前那样自若流畅,高宠胜在招沉力猛,乔凌儿长在身法灵活,两人又缠斗几招,高宠退后跳出,向乔凌儿道:“你的招数是跟谁学的?”他说这个话的时候语气很重,神情严肃认真,竟然有些激动。

乔凌儿一急,又结结巴巴的道:“是……是父亲……教的。”她回答时已经去望方进石了。

高宠道:“你是姓乔的,乔怀山是你父亲。”

乔凌儿看他神情有些怕人,就退到方进石身边,才结巴着道:“是……是的。”

高宠急进几步,已经冲到方进石面前,大声喊道:“这狗贼在哪里?”说这话时,他的双手已经握紧拳头。

赵多富方进石都没有想到高宠会如此激动,一下都呆了,乔凌儿虽然生性随和,但高宠这么当面骂她父亲,也气不过隔了方进石向高宠道:“不许你这么骂我父亲。”

高宠道:“他在哪里?”说着就要过来,方进石把乔凌儿让在身后,道:“乔老伯……”他刚说了三个字,高宠一把推开他,向乔凌儿怒吼:“他在哪里?”

方进石给他推的差点摔个跟头,他马上又过来挡在乔凌儿前面道:“她父亲已经亡故了,你没看见她头上戴的白花么?”

此言一出,高宠立时气馁,失望的道:“乔怀山已经死了?”

方进石道:“他已经故去大半年了。”

高宠怅然若失,他抬头看看乔凌儿耳边戴着的小白花,一下子跌坐在凳子上,过了一会儿深深的叹了口气,向方进石道:“你带她赶快走吧,我不想看见姓乔的在这里。”

方进石看他这样,知道暂时终究是无法让高宠坦然面对乔凌儿的,他向乔凌儿道:“走吧。”

他转身往外面走,乔凌儿慢慢跟着,走了数步到了大门口,乔凌儿忍不住又回头去看高宠,有些不甘心有些不舍就这么离开。

方进石去拉了她的手,道:“走吧。”他拉着乔凌儿的手到了大门外,乔凌儿才发觉被他牵着手,想要挣脱却又不敢。

方进石出来巷子才放开她,在街头找了一辆驴车回去,在车上他看乔凌儿沉默不语,就开导她道:“你不用担心,过几天我再找他好好说说,他想通了就好了。”

乔凌儿嗯了一声,再不说话了。

二人回到家里,乔凌儿要回自己住的地方,方进石看她依旧闷闷不乐,就问她道:“你会不会怪我让你们比试了?”

乔凌儿摇摇头道:“不是。”

方进石嬉笑道:“是不是还是没有?”

乔凌儿道:“没有。”

方进石道:“我让摔他个跟头,你没有做到,若是真的摔了他,高宠绝不是这个态度了。”

乔凌儿低声道:“我……我做不到。”

方进石调笑道:“做不到我就要好好的罚你。”

乔凌儿吃惊了道:“罚我做什么?”

方进石道:“罚你让我抱一抱。”

乔凌儿顿时脸红了,低下头去不说话,方进石哈哈大笑道:“我逗你玩呢,好好回去休息,别想太多了,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带你去澄云寺见你娘亲。”说完就走了。

乔凌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自哀自怨的长长出了一口气,这才转身回去。

高宠看着方进石二人离开,坐在那里好久不动,赵多富在他旁边坐下来,乖巧的也不说话,张喜儿见此,就借故离开,躲到厨下,免得打扰二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高宠才道:“我……我以前骗了你。”

赵多富把凳子搬了一下,和他紧挨着坐,然后道:“怎么骗我了?”

高宠道:“其实……我以前告诉你,我父亲是戍边守土,血染沙场为国尽忠的,其实不是的,他是受到了羞辱,自刎而死的。”

赵多富不好说什么,只是轻轻把高宠的右手握了,放在自己的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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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8节 一念成执终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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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宠把头抬起来,望着院子里的菜园子缓缓地道:“我很小的时候,我父亲在西北凤翔军中效力,常年和西夏人作战,有一次因援军畏敌逃跑,我父亲兵败被俘,历时数年,军中上下传言他力战而死,朝廷下了嘉奖封赏,所有的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赵多富柔声道:“想想你娘亲真是可怜,你还那么小,她一定是非常的伤心难过。”

高宠听了她这个话半天不语,过了许久才道:“也许是吧,当时凤翔军中有一个军中统制官,名叫乔怀山,此人看我们孤儿寡母的,威逼利诱哄骗了我娘,谁知道我父亲命大,千辛万苦的从西夏逃了回来,他自然是气不过,只是那个姓乔的武艺高强,我父亲战之不能胜他,感觉受了羞辱,悲愤自刎而死,”

赵多富道:“你一直都在找机会向这个姓乔的报仇雪恨是吧。”

高宠道:“当年我还小,什么事情都不知道,长大了以后,家族的所有人都讳莫如深三缄其口,我问我二叔,他反把我臭骂了一番,我只知道姓乔的名字,其他的一无所知,谈何报仇雪恨。”

赵多富道:“你……你母亲呢?”

高宠道:“我也不知道,二叔说她也早就故去了。”

赵多富定了一下道:“不知道你那个朋友说的话是真是假,那个姓乔的已经故去了。”

高宠道:“他不会骗我的,应该是真的。”

赵多富软语道:“事情都过了那么久了,你也不用总是太放在心里,《金刚经》不是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你也应该看开一些。”

她引用的这几句佛经中的话,正说到高宠的心坎里,高宠道:“你也读过就《金刚经》?”

赵多富嫣然一笑道:“小时候教我读书的先生教了一两本经书,后来他不敢教了,我就自己看了一些佛经,没想到你在寺院里长大,你说这个是不是你我结的佛缘?”

在整个皇城大内,柔福帝姬赵多富是一个另类,自从真宗皇帝搞了个天书闹剧以后,一直到现在的宋徽宗,大宋官廷都是尊道抑佛,皇城内外都是学习道家学说,唯独这个赵多富,不喜欢看道家的道德经,却对佛经情有独钟,所以那罗延是金刚力士的意思,只有她一口说的上来。

静慧也是出于佛门,但是她对于高宠来说,只是一个过客。

听赵多富说起佛缘,高宠反过来握了她的手,道:“我们真定高家,最有名气的你知道是谁?”

赵多富道:“自然是你了。”

高宠不好意思的道:“我……我怎么算有名气,说到真定高家,大家都知道我太爷爷高讳怀德公,他跟随太祖皇帝南征北战,拥立有功,封为渤海郡王,过世后谥号武穆,别人都称之为高武穆。”

赵多富道:“我知道,我跟着去永安县祭陵,他陪着太祖皇帝旁边,墓碑上只有大宋二字,别人说他的功劳太大,太宗皇帝特赐这个碑文。”

高宠嗯了一声,不再说什么,赵多富觉得他神情有些怪,就问了一下:“怎么了?”

高宠嗫嚅道:“我是说,太爷爷迎娶的是燕国长公主。”他本来想接的话题是赵多富说的缘分,他太爷爷高怀德迎娶的是宋太祖赵匡胤的妹妹燕国长公主,后来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攀龙附凤的感觉,就不好意思了。

赵多富却是真的不知道高怀德还是驸马都尉,她此时听高宠这么说了,喜道:“原来我们真的这么有缘。”

高宠认真的点点头,赵多富道:“你太爷爷是驸马,你以后也是驸马,当真是有缘。”

高宠道:“我太爷爷文武双全,还精通音律,南征北战的立了大功,才得到太祖皇帝的赏识,我何德何能?”

赵多富柔柔的道:“天下间有我赏识你,喜欢着你,就可以了,只要和你在一起,什么我都不害怕,再苦再难也不后悔。”

高宠听了这样的话,大为感动,看着赵多富久久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本就不是善于言辞的人,赵多富看着他的眼睛道:“我知道这有多难,可是我不怕,我准备好了。”

她没有问高宠有没有准备好了,因为她希望高宠亲口告诉她,他也准备好了,高宠却道:“我也正在想办法,怎生把动静做到最小的,莫要连累到太多人了。”

赵多富顿感失望,但是高宠的话也没错,只是以她帝姬之尊,要想不搞出什么动静出来,无疑是痴人说梦,男人和女人的想法总是不一样的,赵多富希望高宠对她说一些情意绵绵的话,一些承诺,但是高宠想到的却是现实的无奈和困难。

第二天的一大早,天刚刚亮,方进石就叫上乔凌儿去城外的澄云寺,他想先让那个独手老尼见见乔凌儿,回头再说高宠。

之所以这么早就出门,是因为白天实在是太热了,趁早上凉快早些去,舒服一点,方进石专门雇了一辆老马拉的马车,整个大宋实在是缺马,好一点的马不是征了军营里做战马,就是被达官贵人私养着,京城这么多人,能雇一个马拉的车实在是不太容易。

马车出的城门,只见天空万道霞光铺开来,把天空的染红了,方进石看看天空道:“今天必然有雨,须的早些回来。”

乔凌儿道:“你……怎么知道?”

方进石道:“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乔凌儿不太明白这个谚语是什么意思,但是怕方进石烦她问的太多,也没再问下去。

澄云寺所在的山前有一条河,寺院里的比丘尼会在这里挑水上山,方进石第一次见那个独手老尼,她就在山下挑水,方进石他们赶到山下时已经快要中午,在山下找了素食店吃过午饭,天气闷热,方进石在大热天的不想登山上去,就先在这河边等候一下,看是否能碰见那个独手老尼。

他和乔凌儿等了好久,终于看到山上澄云寺一个健壮的比丘尼挑了水桶下来,虽然不是那个独手老尼,但是方进石想着问一下何妨,就上前去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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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节赵榛与罗大姑

这比丘尼听了方进石描述,道:“你说的是善霜,她此时不在禅寺中,寺里想要重塑佛祖金身,上个月跟随师傅们出门结善缘去了。“这个结善缘就是出去化缘求施。

原来这个独手女尼法名叫做善霜,方进石相信这个比丘尼没有必要欺骗他,但是看到乔凌儿失望的神情,有些不忍,就不辞辛劳的带着她登山上去到澄云寺,找到那个观云大师再次确认一下,这个善露确确实实是出去结善缘了。

运气真是不好,方进石安慰乔凌儿道:“真是不巧,偏偏这个时候大师出远门了,都怪我,早些带你回来就好了。“

乔凌儿道:“这怎么……怎么能怪你呢。”

方进石带着乔凌儿一起出来澄云寺下山,太阳高挂,虽然这山上树木茂盛,但沿阶的道路并没有什么树木遮阴,方进石走了一会儿,实在有些受不了了,就索性绕了远路,从没有什么路的树林中穿林下山。

这林中道路难行,不过凉快了许多,方进石前面慢慢走着,对身后的乔凌儿道:“等你娘亲回来,你和她见过面了,再想办法把你哥哥高宠也叫过来,到时候你们一家团聚,就不用天天跟着我东奔西跑抛头露面了。”

乔凌儿停了下来,半天才“嗯”了一声,方进石自己走了数十步,才发觉她停步不前,他回头道:“走快一些,干嘛停下来了。”

乔凌儿这才很慢的跟了上来,她低了头默默走路,一声不吭,方进石看她不说话,感到无味,也没有多理会她,两人沉闷着一起穿过树林,下山而去。

从这树林中下到山脚下,有一条不大的河,方进石记得先前冬春时节来时,河水干涸,但此时夏天,竟然有了河水,虽然河面不是很宽,水并不深。

二人穿林而出,就到了河边,忽然听到河边有女子笑嘻嘻的声音,方进石闻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一棵树下,一个年轻的道姑抱了膝坐在那里,看着河里一个少年在游水,这少年不过十五六岁,浑身上下似乎未有寸缕衣物,他在河中兴奋的不时用各种姿势游水,这道姑不以为意,反面让他逗的嘻嘻而笑。

年轻道姑看到方进石二人从树林中出来,一看到有人来,她马上停了笑声转过头去,乔凌儿也害羞的把头别到另外一边,方进石带着乔凌儿一起沿着林边河岸,走的远了,方进石道:“看别人游水那么高兴,我都想下河去玩一玩了。”

乔凌儿道:“又不急着……回去,你想……都成。”

又走了一小段路,天气确实太热,这里偏僻无人,方进石童心起,对乔凌儿道:“你到前面树林中等我一下,我下去游一下就上来。”

乔凌儿哦了一句,向前走了,方进石急急脱了衣服,跃到河中痛痛快快的游了一圈,他闷头下沉,好好的潜游了一段距离,等抬起头来,就看到乔凌儿坐在不远的河边草地,她脱了鞋子,把双脚泡在河水里,用手轻拨了河水玩儿。

她竟然是没有走远,只是转过一些长的高的草而已,方进石钻出水面,乔凌儿看着他,神情间极为平静,对他可见的赤着的上身视作未见,方才那少年距离很远,她都急急别过头去,方进石站在她面前,她却神色淡然。

反倒是方进石有些尴尬了,他笑笑又钻到水下潜游回到衣物那里,穿好自己的衣物,洗了一把脸,慢慢走到前面乔凌儿的身旁边。

乔凌儿看他过来,急忙穿好鞋子起身,道:“这么快就好了?”

方进石抬头望望天道:“快要下雨了,须赶快回去。”

这夏季的天气说变就变,方进石和乔凌儿刚刚走了没有多远,河面就起了大风,一片乌云很快涌上来,天空隆隆响起了惊雷,二人加快了脚步,又没走多远,黄豆大的雨滴就落了下来。

幸好已经快要走到大路上,路边不远处有个凉亭,二人急走数步,赶到凉亭中躲雨,这大雨来得好猛,不多大时间,地上就有了积水。

方进石道:“幸亏走的快,要不非淋个落汤鸡不可。”

乔凌儿手扶着凉亭柱子,神色平静的望着外面的大雨,默然不作声,方进石又道:“在河边那两个,定要淋了。”

乔凌儿这才回过头来挤了一点笑容,道:“人家会到树下躲的。”

方进石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对着我笑了呢,谁知道还会。”

乔凌儿急道:“我……”她要说什么,却又低下头不说了,定了一下,又抬起头来向他笑了一笑,方进石打趣道:“这笑的好丑。”

乔凌儿马上收了笑容,转过头去看着柱子,低声道:“我……我本来就生的丑。”

方进石感觉到了她的不悦,就走近了些在她后背道:“谁说你生的丑了,你是我见过最最好看的姑娘了。”

无论他这个话戏谑的成份有多高,乔凌儿虽然没有说话,也没有转过来,方进石从后面望去,她的腮边却似乎红了。

远处有人说了一句:“快些快些。”方进石回头望去,只见他们过来的河岸方向,一个少年拉着一个年轻道姑,正飞跑着向了凉亭而来。

这少年赤着上身,穿着已经湿透了的裤衫,身上鞋子上全是泥巴,他左手提着上身衣服,右手拉着那道姑的手臂,两人虽然都是全身湿透狼狈不堪,但神色间充满着愉悦欢乐。

两人本来也是想到这凉亭中来,这道姑看到方进石两人已经在了,就有些停足不前,这少年却毫不在意,硬拉着她的手进到这亭子中来。

二人进到亭子,乔凌儿看了一下两人,别过头去,这少年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了看方进石,后而向这道姑道:“淋了一下后,真是好凉快。”

道姑笑了一下,低头去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用衣袖擦了脸上的水,她这样子着实是不太好看,然后向这少年低语道:“把衣服穿起来吧。”她是看有乔凌儿一个另外的女性在场,是以提醒,这少年很是听她的话,把衣服拧了一下穿了起来。

方进石做久了布庄,总是会特别在意别人的衣料,这少年穿的衣服料子俱是上佳。

这少年穿好了衣服,望着凉亭外的雨水道:“也不知道这雨要下多久。”

方进石接了一句:“夏天的雨,有时来的快,去的也快。”

这少年回头看看方进石,笑了一笑,没有再说话,他看那道姑在拧衣服的雨水,就走近了扯了她的衣服帮她,道姑轻轻把的手打落,面带着笑意白了他一眼。

方进石见这两人年纪身份都是不搭,却又是这样毫无顾忌的调情言笑,奇怪之下,心中竟然有了一份艳羡之情。

这雨没有下的太久,就慢慢的收住了,方进石对乔凌儿道:“回去了,别是等一下又下的大了。”

乔凌儿默然不出声,跟着他踩着雨滑的道路走回,走的远了,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看那凉亭,少年和道姑看他们走了,远远的又动手动脚调笑起来。

乔凌儿叹了一口气,跟了上来。

第392节 细微末节见风语

送走了秀王赵子偁,方进石坐下松了一口气道:“有了秀王的帮忙,集攒下来的茶叶总算是有个好去处了。”

史浩问:“不能再运往金国去了吗?”

方进石道:“别看此时宋金风平浪静的,日后必然仇敌相见,冒然运茶过去,别让以后因此被人抓到痛脚,得之不偿。”

史浩默然不说话,方进石又道:“汴梁城中可有什么消息吗?”

史浩道:“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听说宇文先生拜了参知政事了。”

方进石听了马上站起来道:“这还不算是特别的消息?”

史浩道:“宇文虚中拥立有大功,一切运筹全有他出,他此刻官拜参知政事,原也意料之中。”

方进石道:“参知政事为副相,朝中官职合适他的也不少,我原以为他官家会让他任职三司,或者经筵侍读,当今官家急急这么安排他为副相,不怕蔡家的蔡相公起疑心么?”

史浩道:“起什么疑心?”

方进石笑笑不语,起身招呼梁翠容出门,送出门让她回家,他回来的时候,史浩道:“你方才是说,蔡相公会疑心官家让宇文虚中下一步顶替他?”

方进石也不说透,只是道:“你自己想想吧,无论做什么事,都要看清楚局势,揣摩好上意,更要保护好自己,不然,死都不知道如何死法。”

史浩无奈的道:“你一天到晚主意甚多,谁也猜不到你想的是什么,如何揣摩的到?”

方进石哈哈道:“你又不是女人,揣摩我的心意干什么,告诉你的事情,做到让我满意就是了,如今我们做的事情,就是要把木头做成船,就像是女人,木已成舟,后悔也来不及了……”他说后面的几句话的时候,已经伸手捉了身边站着的薛翎的手腕,去抚摸她的手背来玩,仿佛最后的话是和她说的了,史浩看他又不避讳自己在场,又和女人调起情来,就知道该回避离开了,就识趣的自己拿了杯茶水,走了出去。

方进石看史浩出门,猛然揽过薛翎的腰间,让她坐在自己身前怀里,忍不住亲了她一下耳朵,薛翎羞着躲了一躲道:“你……也不怕人看见。”

方进石嘻嘻笑了道:“你可以不让啊。”

薛翎抬头望了他一眼,低头道:“我哪敢啊。”

方进石欲要再去亲她脸颊,薛翎本能的又躲了一躲,方进石静静的不动看着她,薛翎看他不动就抬头望了他一下,看他盯着自己就忙的低下头去,过了片刻,方进石问:“你很怕我?”

薛翎低着头摇摇头不语,方进石道:“你再不让,我可是要生气了。”他慢慢凑过去,薛翎再不敢躲让,让他亲了片刻。

方进石得意洋洋的道:“就是了,这里是我的地盘,抱的是我的小妾,那个敢乱嚼舌头根,我把他舌头割下来。”说着话伸手用虎口卡了薛翎脸蛋儿摇了几摇,又捏着她的鼻子调戏她一下,道:“还有你,以后再敢给我使小性子,看我怎么晚上怎么收拾你。”薛翎低头伏在他的胸膛,半天不敢吭声。

方进石又抱了一会儿把她放开,伸了个懒腰道:“我出去有点事情,你自个儿回去吧。”

方进石走路出门,薛翎看见他出来跟了上去问:“今晚上还回么?”

她如今已经很是依附于方进石了,总是舍不得离开片刻,方进石扭回头来在她耳朵边低语道:“连接几晚你让我太累了,今晚我回家里睡觉,暂且放过你。”

薛翎红了脸,转过身捂着脸,等着方进石走出门去才放下来,她感觉自己为弟弟复仇的信心在快速崩塌,如今看来,哪怕她做出任何轻微伤害梁氏的事来,也许方进石就不要她了,如果不要她了,自己下半生又能去哪里了,想想这个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她尽管有时候偏激一点,那是逼的急了,平常时候,她传统淑德,性子软弱,否则也不会被自己的弟弟逼着去引诱方进石,搞得破绽百出,反而让方进石得手占了便宜。

方进石走出门口,就见胡掌柜引着一个胡人从外面正走进来,他们看见方进石快步走了过来,胡掌柜道:“公子,里卡安王子派人来见。”

方进石有些意外:“小王子这么快就又折返回中原来了?”

这胡人会说汉话,当即上前行礼答道:“小王子没有来,上次方公子让王子从塞尔柱国运一些油回来,我们王子不知道方公子所托何物,就让属下带来一坛子,想请方公子确认一下,是否就是公子所要的。”

方进石点点头,这胡人走出门去,很快抱了一个陶坛子进来,打开封盖,里面都是黑黝黝的东西,方进石找了个竹片,蘸了一下拿出来仔细看过,然后道:“是这个了,只是太浓稠了,有没有办法弄的稀一点的?”

这胡人道:“有办法,只是麻烦。”

方进石封好油坛子,向这个胡人道:“那就让里卡安王子运一些稀的来,价钱好商量。”

胡人答应一声,又问:“不知道方公子让运多少过来?”

方进石沉吟了一下,道:“那……就先运个一万斤吧。”

那胡人吃了一惊,重复道:“一万斤?”

方进石呵呵一笑,拿过笔墨,给里卡安王子写了一封信,让这胡人带回去,送走了这胡人,胡掌柜上前道:“公子,你让他们运这么多黑油做什么?”

方进石道:“做灯油啊,四海商号家大业大,不多准备些灯油怎能成?”

胡掌柜当然听得出,他这个话是随便说说而已,谁会大费周章去买一万斤灯油存放,他这个是不愿多说,胡掌柜也不再多问。

方进石忽然停步不前,侧耳细听声音,然后对胡掌柜道:“你去把史浩给我叫来。”

史浩很快赶来,方进石不等他说话,就先道:“你听听,这个是谁在说话。”

原来四海钱庄前面柜台大堂传来一阵高声喝骂之声,史浩听了一会儿,不敢确定的道:“好像……好像是富之荣的声音。”

方进石笑笑道:“你猜一下他过来干什么?”

史浩道:“这……这我哪里猜得到。”

方进石道:“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他领着史浩缓步走到四海钱庄柜台大堂,就见富之荣带着三个随从,大拉拉的端坐在招待客人的一张桌案前,满脸的怒气,地上的丢着一个摔碎的茶碗,他身边角落里摆放的装饰花盆草木,也给他踹歪倒一旁。

一个迎宾的伙计和一个账房先生诚惶诚恐站在富之荣面前,低声下气弯着腰向他陪着不是,方进石和史浩走过来,富之荣斜眼看了看,别过头去。

方进石走过来道:“你还想要惹事?”

富之荣蔑视了他一眼,道:“我找季掌柜的。”他不正面面对着方进石,一副不想和你说话的模样,不过他却把踩在凳子上的脚放了下来,端正坐好,方进石看他这样,就知道这富之荣态度蛮横,实则内心已经让自己打的怕了。

他既然不想理会方进石,方进石就把目光转向四海钱庄的那个账房先生,这先生走上前道:“富掌柜今天是来取钱的。”

方进石道:“凭据文书可齐备?”

账房先生马上奉上数页纸张,方进石挨个儿翻看一遍,没发觉什么问题,账房先生伸手指在纸上戳了戳,方进石才看到,原来这几张凭据文书上,都用了富之荣的印章。

钱庄规定,大额的银钱往来,除了要蔡孟的同意盖上四海商号的印章外,还要钱庄掌柜的签名画押,用印。

富之荣虽然让方进石暴力赶出了四海钱庄,但是他的印章还在,方进石又一张张翻看一遍,放在富之荣面前的桌面上,取过笔墨,在那些文书上面,每一张都大大的打了一个黑叉,富之荣看着他如此做法,怒气渐渐上升,终于忍耐不住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恨声道:“你……,好你个姓方的。”他怒目而视,双手握紧了拳头。

方进石只做未见,向那个账房先生道:“你替我传话下去,以后钱庄的凭据文书,若有不相干的印章,一律不准付出去,谁付了一文钱出去,我罚他一贯钱给我补回来。”

他这个话就是给富之荣听的,富之荣忍无可忍,大喝一声就握拳扑了上来,他手下随从们赶紧上前死死拉住他,四海钱庄这边的伙计们也围了上来保护他,方进石轻蔑的看看富之荣道:“你们听着,以后但凡四海商号的人,或者是狗是畜生,谁在商号之内无事生非,打碎了任何东西,都给我照价赔偿,孟大先生也不例外。”

富之荣奋力摔开拉他手臂的随从,向方进石冷哼了一声道:“想和孟大先生斗,你还嫩了点,别以为我们都怕了你。”

方进石冷冰冰的道:“孟大先生,他蔡孟算个什么东西,充其量不过是蔡府养的一条狗而已,山雨欲来,他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富之荣大怒,想要冲上去再理论几句,最终憋出一句:“好好好,你等着。”然后一脚踢翻凳子,拨开众人恨恨而去。8)

第393节 老实姑娘

史浩望着富之荣一群人走出门去,回头向方进石道:“你一直都在挑衅,故意不给孟大先生面子,也不给他手下人面子,说到底,其实无事生非的是你。”

方进石道:“此时才看得出来,也太后知后觉了点,这样的能耐,如何传承我的衣钵?”

史浩道:“你现在连我都……都故意想我生气了。”他走到桌前,把方进石涂黑了的凭据文书看了看说道:“富之荣主持这里时,我们取不到钱,如今换做他了,这叫一报还一报,只是……孟大先生难道想不到他会碰钉子么?”

方进石道:“孟大先生想试探一下我们的底线,看看有没有言和的可能,我若是顺顺利利把这些钱付了,就是给我一个台阶下,后面可以做的事,就容易了。”

史浩笑了道:“只是他没有想到,你会这么不给他面子,一硬到底,只是既然他有心和解,为何不派其他人来,偏偏派了富之荣?”

方进石道:“你还说,借蔡孟之手处理掉富之荣,如今看来,他还是要重用富之荣的,他让富之荣前来,一则告诉富之荣,你还是我的心腹,二来,若是派了其他人,我若是拒绝了,就只能蔡孟亲自出马了,派了富之荣我给拒了,还可以换其他人过来,总有个缓冲的余地。”

史浩听他说完,想了一会儿才道:“既然你早就知道,蔡孟还会重用富之荣,你为何同意我放虎归山?”

方进石道:“我们步步紧逼,孟大先生好没有面子,若是此时处置富之荣,不就表明害怕我们了么?那岂不是让跟随他的人寒心?孟大先生一向小心谨慎步步为营,若是他以静制动静等着我犯错,对于我方来说,可是极为不利,富之荣匪首出身,极好面子,我像对一条狗一样又打又骂的,蔡孟忍得,他富之荣也能忍得?他要是忍不住,蔡孟就是想静观其变,也是不成的。”

史浩听完他这一席话,长长吐了一口气道:“原来你早就有所谋划,后面的一步一步棋局,你先前就有所准备先手,我真不如你。”

他的夸赞,方进石这次却没有得意忘形,而是平静的问了一句:“蔡孟这个人,以你这么久的观察,他有什么弱点没有?”

史浩思索了一下道:“蔡孟一向神出鬼没,谁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他最喜欢什么,他心思缜密很有城府,做事谨慎小心,还真看不出来他有什么弱点。”

方进石点点头道:“正是,我最近一段时间找了他之前的一个死对头,平江府提点刑狱司万俟卨好好聊了一下这个孟大先生,发现要对付这样一个人,确实很难,但是弱点么,是人就会有弱点,蔡孟的弱点,就是太过于谨慎小心了。”

史浩道:“这算什么弱点?”

方进石道:“人为什么过于小心谨慎,因为他输不起,输不起就会害怕,就会多疑,就会犹豫不决,就会失去很多机会,我那么挑衅,蔡孟宁可失了面子,也给我台阶下想让我收手和解,说明什么?说明他怕我了。”

史浩道:“那么你呢?”

方进石正色道:“跟他玩下去,他越是害怕了,我们越是要让他睡不着觉,不逼着他向我们求饶,就不算赢了他。”

史浩看他忽然意气风发,精神也是一振,喜道:“就是,扳倒了他,这四海商号就是我们的了。”

方进石道:“要扳倒他,需要刨了他的根,须得等到他背靠的大树倒了才行。当前之下,剪了他的羽翼,让他老老实实的不敢轻举妄动,也就可以了。”

史浩看他信心满满,内心深处愈发敬佩起来,方进石又道:“我们先从外围入手,做买卖少不了运货赶路,先把排帮李九婆拉拢过来,这是当前第一步,你让王贵替我再约一下李九婆,这次我一定要见到他。”

史浩道:“王贵不是说,约了数次都约不到么?李九婆一直和孟大先生合作,他肯定知道你和孟大先生不和,又不愿直接得罪你,是而避之不见。”

方进石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总有个老巢落脚的地方吧,你告诉王贵让他打听清楚了,明天我们三个亲自上门拜访。”

史浩答应下来,方进石看看天色不早了,答应梁翠容要回家睡觉的,应该早点回去了,他特意去买了几匹好布料,又买了一些点心水果,当是赔罪。

回到家里,他没有马上到正屋,而是到后面二进院子里去看看黄金绵,他刚进门来,走到廊下,一个俊俏的女子正挎端着一个木盆从月亮圆门迎面走过来,她一看到方进石,急忙转身又退了回去。

方进石已经看到她了,忙喊了一声:“凌儿……”

这女子正是乔凌儿,她听到方进石喊她,自己慢慢又端着木盆走了出来,一直小心翼翼的走到方进石面前,缓缓福了一福道:“公子。”

方进石微笑着望着她,乔凌儿抬头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去,脸颊没来由的一红,她今天穿了一身简单的短身衣衫,裤脚挽起高高,一副家里屋内很随便的样子,方进石看她木盆里放着一些衣物,想来她正准备去前院水井处洗衣服。

方进石笑着问道:“你要去洗衣服么?”

乔凌儿低声道:“是。”

方进石道:“我的衣服也穿了一天了,帮我也洗一下成么?”

他这个是开玩笑,事实上如今身边女人从来不断,又要天天见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他方进石每天衣着光鲜,早已经非以前不太讲究那样子了。

乔凌儿却是当了真,上前道:“你……你脱下来,我这就去洗。”

方进石意识到,好像有段时间没有见过她了,可能乔凌儿故意躲着他,乔凌儿虽然木头木脑,但是也不是傻子,自然有自己的想法,方进石哈哈一笑,道:“就是要洗衣服,也要有衣服给我换下来啊,算了,我有话给你说,到你屋里。”

乔凌儿嗯了一声,放下手中的木盆,却蹲下身来,作势要把高高挽起的裤管放下来,她感觉到了这样子总是不太雅观,方进石走上前去,挽了她的手臂拉她起来道:“自己家里面,放它做什么,怎么舒服随便怎么来。”

乔凌儿没再坚持,起身引着方进石来到角落的一个门前站着,这里就是她居住的地方了,方进石自己推开门走进屋来,乔凌儿住的地方他从来没来过,这屋子很是狭窄,一张床一张小桌子就没多少下脚的地方了。

屋中也没有一个凳子什么的,连坐的地方也没有,乔凌儿意识到了,放下木盆道:“我去找个凳子。”

方进石道:“不用了。”他走到床铺前坐在床上,就像自己的屋中一样随便,方进石四下看看,屋子虽小,但是收拾的很是干净整洁,窗棂之上没有一点点灰尘,给人很舒服的感觉,这一点,乔凌儿和薛翎很像,她们都是属于时间有的是,手脚闲不住的那一类人,梁翠容是太忙,黄金绵是太懒,她们俩是屋子整洁能过得去就过去的那一类。

乔凌儿拿过桌面茶壶,给他倒了一杯水,方进石接过来道:“你去找个凳子坐。”

乔凌儿靠着桌子道:“我站着就好了。”

方进石抬头望望屋顶道:“这个地方太小了,我回头让她给你换个大一点的屋子。”他说的她当然是梁翠容了,乔凌儿连忙道:“不用了,这地方很好的。”

方进石道:“你为什么故意躲着我?”

乔凌儿一惊,道:“哪有……”

方进石把脸一沉:“还说没有?方才不是我叫住你,你又躲的不见了。”

乔凌儿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低头不语,方进石板着脸忍了片刻哈哈大笑道:“我逗你玩呢,紧张的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的。”

乔凌儿好似松了一口气,露出虎牙向着方进石微微笑了笑,道:“我……我哪有紧张。”

方进石道:“上次从汴梁回来,我忙于生意,也没空带你出去过,天天住在这么小的一个地方,肯定闷坏了吧。”

乔凌儿道:“这里很好啊,一点都不闷。”

方进石道:“真的?”

乔凌儿默默点了点头,方进石道:“我有一件事,想让你帮忙,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乔凌儿抬起头来道:“我当然……很愿意。”她后面说话音调低了下去,因为虽然她内心很愿意替他做任何事,但是却生怕自己表现的太热情让他看穿了。

方进石道:“这个事情可是不好做,责任重大又很辛苦的。”

乔凌儿认真的道:“再难再辛苦我也不怕。”

方进石道:“你还记不记得,上次你救我,烧死了一个人?”

乔凌儿神色马上凝重起来,道:“要……要偿命么?”

方进石认真的道:“是啊,如今官府追究起来,要抓我去坐牢给他抵命,你看这个事如何是好?”

乔凌儿低头沉思片刻,道:“那个人是我害死的,不管你的事,我去给衙门人说,要砍头也是砍我的头。”

方进石道:“若是衙门的官差认定是我,你说是你害死的,你又没凭没据,谁会信你?”

乔凌儿一下子气结,说了个:“我……”半天急的说不出话来,她生性老实,又没有多少社会经验,这样的事就真难为她了,方进石看她眼圈泛红,急的快要哭了,心中大为感动,他原本只是玩心太重,说个笑话逗逗她而已,此时却试出她竟然如此真心对他,他有困难,乔凌儿会马上上前帮忙,哪怕就是丢了性命,只怕她也不会犹豫,想来换作梁翠容和黄金绵,也许逼到那个程度了也是会的,但是方进石心里也不敢确定,薛翎肯定是不会的。

方进石觉得自己再逗她下去,就很过分了,就陪着笑脸道:“我这个是和你说着玩的,哪有这回事儿。”

乔凌儿顿时一喜,脸上又露出笑容,又有些不敢确定的问了一声:“真的?”

方进石看她神情变化,心中感动,伸手握了她的右手,道:“自然是真的了,就算是真有这回事儿,我也决不会让你替我挨刀子,我这里向来都是男的保护女人,哪有反过来的道理,知道你对我这么好,我……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乔凌儿给他说的心中一甜,虽然觉得让他握着手,暧昧的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却舍不得把手从他掌心抽出来。

第394节 家事

方进石松了她的手,重新坐下来道:“虽然说官差不至于要我抵命,但是他的家里人却不会轻易的善罢甘休。”

乔凌儿道:“他们来找了么?”

方进石道:“他还有个姐姐,他死了以后,他这个姐姐就孤苦伶仃的,世上就再也没有一个亲人了,甚是可怜。”

乔凌儿不由叹了口气道:“是啊。”她一定是想到了自己,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也是一样的命运,特别能感同身受。

方进石观察她的神色,接着道:“是她的弟弟坏,不是她坏,我是不是应该不计前嫌,照顾她一下,帮她渡过难关,对不对?”

乔凌儿点点头没有回答,方进石道:“所以我就把她收了房,让她到家里来,和大家做个伴,人多热闹一些,她就不会感到孤单无助了。”

乔凌儿听到这里,抬头望了他一眼,慢慢的低下头去,神情甚为古怪,方进石接着道:“你不会反对吧。”

乔凌儿低着头道:“我……我有……有什么道理,……和身份反……反对。”她好久不结巴了,此时又结巴了起来,方进石道:“你是我身边的人,对我最好的人,当然有理由了,你若是不喜欢我这么做,那就不要她进门了。”

乔凌儿道:“我……我哪有说不……不喜欢了。”她心中极不舒服,但是又给方进石说的话感觉甜甜的,方进石道:“你同意就好,过几天她来了以后,你若是有可能,就和她多说说话,关心她一下,让她想开些。”

乔凌儿道:“我……我怕我做不来。”

方进石道:“不用怕,你只要平时多留心她一下,看她会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你回头告诉我,她心中还怪罪我们害死了她的弟弟,总想着要报仇,她不会害我,但是我怕她对家里别的人动什么坏心思。”

乔凌儿这才明白方进石的意思,低头道:“我……我一定尽力而为。”

看目的达成,方进石把带来的布匹给她,又分了一半的点心给她,然后道:“你做事最让我放心了,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乔凌儿道:“你……还要不要洗衣服了?”

方进石本不想麻烦她,但是想有求于她,要讨好乔凌儿一些,就答应了,乔凌儿找了他的衣服出来,方进石看看竟然是上次一起去汴梁时的一件衣服,他觉得已经旧了让她丢掉,没想到她还留着。

方进石换好衣服,提着剩余的点心水果,来到黄金绵的住处,一进门来,就看见黄金绵提着木桶正在给树木浇水,这几天不见,院子里给种了几棵幼树。

方进石连忙冲过来,夸张的大声道:“谁让你动来动去的,我来我来。”

他接过木桶,给这些树苗浇了水,放下水桶对黄金绵道:“不是让你什么都不要做,好好静养么,干嘛这么不听话?”

黄金绵道:“哪有那么严重,又不是什么重活儿。”

方进石道:“那也不行。”

黄金绵看看他道:“这几天去哪里了,都没有见你。”

方进石凑近她面前道:“想我了吗?”

黄金绵道:“我才不会想呢。”

方进石嘻嘻一笑道:“最近生意上有些忙,到外地去了。”

黄金绵道:“去哪儿了?”

方进石道:“都是一些生意上的事,说了你也不懂。”他怕黄金绵多问下去,就蹲下身去看那些幼苗道:“这是些什么树?”

黄金绵回答道:“桃树。”

方进石道:“桃树?这个时节种桃树,能种的活么?”

黄金绵反问道:“这个时节种不活么?”

这个方进石也不清楚,他只是感觉时节不大对,只好道:“我也不知道,不管它了种都种下了,你怎么忽然之间种桃树了?”

黄金绵道:“我前几天读陶渊明的《桃花源记》,陶公写桃花之美,说‘芳草鲜美,落英缤纷’,顿觉的意境好美,心血来潮,反正也无事可做,就想着种几棵桃树试试看。”

方进石道:“我看你是馋了想吃桃子而已,不过这么小的树苗,要想吃上它们结的桃子,只怕要等上好几年。”

黄金绵道:“无论多么美好意境的事,一到了你嘴里,都是这般的粗俗无趣。”

方进石哈哈大笑,道:“我是个浑身臭铜味道的商贾嘛,自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种了一棵树,它什么时候给我结果了。”

黄金绵道:“是啊,满身臭味,你离我远点。”

方进石反而走近她的身边,搂着她的腰间道:“这里是租住的,只怕不等到桃花盛开,我们就搬走了。”

黄金绵道:“你那么有钱,把这里买下来不就行了。”

方进石连声道:“好好好,我不仅把这里买下来,还让人把这里别的树木花草全部铲了全部种成桃树,有空闲的地方全部种上,把这里变成一个桃花园子,好不好?”

黄金绵道:“《海内十洲记》书上说,东海之上里岸万里之地,有一片碧海,海水甘甜,中有一岛,岛上遍布桃树,景色宜人。想想春暖花开时,岛上桃花争艳,落英缤纷,我们如果能在桃花树下听琴煮茶,看碧海潮生,那该有多好。”她把身子偎依在他的胸前,仿佛已经畅游在桃林之中。

方进石道:“这就是你的最大梦想么?好的,我答应你,一定替你实现。”

黄金绵道:“真的?”

方进石伸手到她的衣服里,按在她的小腹上道:“当着我们儿子的面,我向你保证。”

黄金绵道:“你怎么确定是个儿子,万一是个女儿怎么办?”

方进石道:“若是儿子,我就让他好好继承家业,若是个女儿,我就去买下一个这样的岛,种满桃花,做陪嫁的嫁妆。”

黄金绵呵呵笑了道:“出手好大方的岳父泰山。”

方进石也道:“好小气的岳母。”

二人笑了一会儿,黄金绵道:“回去了吧。”

方进石道:“我抱你回屋,走路累着你了可不大好。”他弯腰抱起黄金绵,掂了掂重量道:“我们的孩子至少又长了十斤。”

黄金绵搂着他的脖颈儿道:“哪有那么夸张。”

方进石道:“那就是你吃胖了。”

黄金绵低低的笑了道:“你又胡说。”她已经眉眼带笑,幸福的不能自己。

方进石把她抱进屋里,说说笑笑陪着她吃了带来的点心水果,一回头,看到床头放着一些针线女红布料,就拿起来道:“你现在不弹琴写字了?改学做衣服了?”

黄金绵道:“孩子一出生,就要穿衣服的,我不学这个,难道你来学么?做人父母哪有那么容易?”

方进石道:“要不然,我找个人来教你做这个好么?顺便来伺候你服侍你。”

黄金绵道:“什么人?”

方进石道:“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黄金绵道:“多半又是你在外面惹下的风流债,推脱不掉,只好收房做个小妾,却故意说好听的,说是找个伺候我的人,我不需要人伺候着,你让她伺候梁氏好了,她是正室,伺候她天经地义的,让一个小妾伺候另外一个小妾,亏你想的出来。。”

给她一阵责备,方进石无语道:“好吧,只当我没有说。”

黄金绵道:“你明明已经说过了,为何当没有说?天天里身边没有女人,这一天你就过不下去了么?”

方进石道:“好吧,是我不好,这次是逼得我没有办法了,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就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一回吧。”

黄金绵道:“我自己一个小妾,哪里敢说放过这两个字,你走吧,不想看见你。”

方进石道:“本说好要和梁氏有事商量,但是她今晚肯定会骂我,做人一天不能被骂两次,我今晚留在你这里睡觉。”

他好说歹说,哄她半天,黄金绵最好也只能妥协。

第二天早上,方进石到钱庄巡查一遍,史浩带了王贵过来,方进石和他们打过招呼,询问王贵关于排帮李九婆的行踪。

王贵道:“我已经打听过了,李九婆母亲最近抱恙在身,他每天必去探望,我们前去他家里等待,肯定可以堵住他。”

方进石赶紧道:“既然这样,我们还等什么。”

他带上史浩,和王贵一起前去李九婆的家里,路上方进石还专门去买了很多礼物,李九婆的排帮掌握着大量的水路运载,所以方进石觉得完全有必要和这个人打好关系。

这李九婆的家就在泗水河边上,一座高大的门楼,建的和衙门差不多模样。

方进石三人按规矩送上拜帖,迎客的仆从把他们迎进大厅,奉上茶水然后进去通报。

方进石三人等了半天,仆从才从里面出来回道:“我家主人此时不在家里,三位请回吧,等主人回来,我会告知主人。”

史浩问道:“不知道贵主人何时回来?”

仆从道:“这个……这个却不好说,也许一会儿就回来,也许今天他有事就不回来了。”

史浩道:“既然来了,就多等一会儿看看吧。”

仆从行礼出去,又重新奉茶,三人又干等半天,眼见无望,只好作罢退出。

回来的路上,史浩道:“这李九婆多半是在家里的,否则第一次那个仆从进去,何必要那么久?”

王贵道:“他若是真的避而不见,我们也不能冲进去找他出来。”

史浩道:“那我们明天再来,多召集人守住他家前后门口,且看他能一天到晚不出门。”

方进石道:“他和孟大先生合作的好好的,又知道我们的来意,就算是堵到他了,也谈不出什么结果。”

史浩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方进石道:“做事情不能直走一条路,李九婆的排帮和孟大先生合作,终归是利益所在,你知道他最怕什么么?”

史浩道:“怕什么?”

方进石嘴角一撅,半天说了句:“怕被人好好收拾他,有些人,你越对他好越巴结他,他就越看不起你,越打击他让他害怕你,他就越忠心你。你们不见衙门里的官差,越是打压一些商贩,这些商贩越巴结他们,有些人官差不想理睬他们,他们越是不把官差放在眼里。”

第395节 小妾

史浩问:“你想怎么做?”

方进石道:“杀杀他的锐气,他们排帮为我们四海商号运货,钱是由我们四海钱庄付,按照道理来说,是他李九婆应该有求于我才对,这如何反过来了?”

史浩道:“四海商号虽大,但是经营日短,排帮久在江南,根深蒂固盘踞已久,孟大先生不愿得罪这些江湖中的人士,又要运货合作,这个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方进石道:“我这次偏要压一压这个地头蛇才成,他要跟着蔡孟做事,就是我的敌人,我要跟着蔡孟的人都知道知道,蔡孟已经日暮西山,我方小公子才是四海商号真正的掌舵人。”

他说完这个话,史浩和王贵都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方进石,方进石不由问:“怎么了?我说的不对?”

史浩道:“这个不是对不对的问题,你想怎么做?可有预案?”

方进石道:“自然是从四海钱庄开始了,回去以后你帮我出一份通告,但凡是付给排帮的钱,全部都给我暂停,一个铜板都不要给他们,我倒要看看,这李九婆还会不会不把我放在眼里。”

史浩道:“确实非要如此么?”

方进石反问道:“难道不行么?”

史浩道:“我们自然听你号令安排,你让怎么办都无问题,只是依我看来,此为下策,倒像是简单的意气用事,这么一来,李九婆明确知道你在整他,会更加愿意和孟大先生合作,无缘无故不去付钱给合作方,有损钱庄的信义,李九婆可不是富之荣,不会任由我们摆布,这个主意,可以说是……是个昏招。”

方进石道:“以你所见,什么才是上策?”

史浩道:“继续约他,他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如今有秀王的船队给我们运货,也不急于一时非要与他合作。”

方进石道:“我就是要明确告诉他,我想整他,此事就这么决定了,不要再议了。”

史浩看他态度强硬,看了看王贵,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闭嘴不说了。

几人回到钱庄,史浩这就按照他的意思通告下去,方进石又问了一下运茶叶出海的准备,整整忙活了到了月上中天。

这么晚了,方进石不愿回家,就去四海茶庄睡觉,他走近后院的薛翎的住处,屋中没有燃灯,薛翎听到脚步声警惕的问了一声:“谁?”

方进石应了一声,屋中很快亮起灯来,跟着房门一响,薛翎披衣秉烛拉开房门,面带微笑的站在门里道:“我还以为你又回家睡了呢,这么晚还过来。”

方进石跨进门里道:“你不欢迎吗?”

薛翎走到他身后把门关好,道:“这里是你的地方,连人都是你的,你什么时候来都随你高兴。”

方进石道:“我已经走到家门口了,忽然很想你,就又走了很久的路过来了。”他一向认为,哄女人开心说谎话不应有负罪感,薛翎听了喜悦的道:“真的?”

方进石道:“当然是真的了,你有没有想我啊?”

薛翎认真的道:“一直都在想,时时刻刻日日夜夜都在想。”

方进石接过她手中的烛台,近到她脸前,烛光下,薛翎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盯着他看,满满的都是柔情,他忍不住用手指勾了她的下巴,凑过去浅浅的亲了亲她的唇,赞叹道:“今晚上你看起来真好看。”

薛翎道:“若不好看,能做你的女人?”

方进石坚决的道:“当然不能。”

他把烛台放在桌面,才想起踩脏了地面,连声道:“哎呀又忘记了,鞋子满是灰尘又进来了,坏了你的规矩。”

薛翎道:“不当紧的,我勤洗勤换一点儿就是了。”

方进石走到里屋床前,直挺挺的后倒躺在被上,伸了个懒腰道:“今天奔波劳碌一整天,好累。”

薛翎去打了一盆水,替他脱掉鞋子,慢慢的柔柔的替他洗脚,方进石舒服的享受着,甚至趁她擦干水的时候用脚碰碰她的胸前,好不得意,薛翎去把水倒掉,回过来让他拐了脖子按在自己身上,薛翎挣脱了他,去把烛火吹熄,放下帷幄,躺在他的身边。

方进石搂过她道:“我让人看过日子了,大后天就是吉日,我摆酒宴接你正式回家。”

薛翎听了却没有任何反应,沉默不语,方进石微觉奇怪,就问:“你不愿意么?”

薛翎迟疑片刻道:“你什么时候过来,我都在这里等着你,摆酒宴请客人那么多事,何必麻烦。”

方进石道:“总是要给你个名分啊,要不然我以后怎么带你出去,整天躲躲闪闪的像个什么样子。”

薛翎黯然道:“没名没分还不是一样过,再说了,现在我对你来说,不过是有些新鲜感,过些日子你腻了我了,厌恶我了,又赶我走,来来去去何必这么麻烦。”

方进石马上坐起来道:“我请客的帖子都发出去了,都是官场和生意上有头有脸的朋友,你现在给我说这个,这还没有进家门呢,就说我会厌恶你,我家里有妻有妾,跟了我这么久了,我有不要任何人么?”

薛翎看他不悦,低声道:“我……我也不是不想,只是……只是总是觉得……觉得我故去的弟弟会抱怨我,会不高兴。”

方进石道:“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你弟弟害死了别人,而且不止一个,这个你怎么不说?”

薛翎道:“可是我……我只有这一个弟弟啊。”

方进石道:“好吧,你要是这么想,你弟弟的死也和我有关,那你就杀了我给他报仇雪恨吧。”

薛翎忙道:“我怎么能,你明知道我就是自己死了,也不会害你的。”

方进石烦了道:“好了好了,随你便吧!”他转过身去背对着薛翎和衣而卧,不去理睬她。

薛翎在黑暗中坐了许久许久,方进石忍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转过身来道:“今晚上你不睡了么?”

薛翎道:“你先睡吧。”

方进石听到她声音有些不对,扳过她的肩头看她脸庞,原来早就已经满眼泪痕,方进石大为不安,赶紧用衣袖去为她擦眼泪,连声道:“好了好了,是我的不对,你想怎么样,我都依你。”

他安慰一会儿,薛翎低声道:“你真生气了么?”

方进石道:“我什么时候也不会生你的气,我男子汉大丈夫,气量哪会那样小。”

薛翎望他一会儿,轻轻扑到他的怀里,方进石忽觉大起怜爱之心,一种从没有过的感觉涌满心胸,梁翠容黄金绵包括死去的云奴儿,都是刚强的女人,她们就算流泪痛哭,也都是悲愤而起,薛翎却是纯粹的软弱无助,这又大是不一样。

停了一会儿,薛翎抬起头来道:“想想还是不行的,你的帖子都发出去了。”

方进石道:“这个没什么,大不了我丢些脸没面子而已,总好过你心中别扭不痛快。”

薛翎软语道:“要是……要是我愿意呢?”

方进石道:“愿意就好好的这两天准备准备,然后高高兴兴的等着我的轿子。”

薛翎脸上一喜,重又投入他的怀中,重重的点了点头,方进石道:“我明天让人找个寺庙,寻一些高僧大德给你弟弟立一个生死牌,好好诵经超度超度。”

薛翎又点了点头,方进石道:“要是你还是觉得不太满意,对我有所怨恨,常言道父债子还,以后你就狠狠的对待我儿子,打他骂他不给他吃饭,怎么着都行。”

薛翎奇道:“你儿子?”

方进石嘻嘻笑了道:“是啊,现在还没有,你要是心里着急一心想要报仇雪恨,就赶快给我生出来一个。”

薛翎听了低笑了道:“那也是我的,我如何舍得?”

方进石道:“无论舍得舍不得,总是要先生出来再说,你愿不愿意给我生个儿子?”

薛翎将他扑倒,在他身上蠕动,方进石哈哈大笑,然后忽然收了笑容道:“你要生一个眼睛大大的,眼睛像你不能像我这样的。”

薛翎道:“这个,哪里由着我来?”

方进石眼珠一转,道:“我有个办法绝对可以。”

薛翎道:“什么办法?”

方进石趴在她耳畔低声道:“待会儿你主动点,放浪一些,绝对可以生一个眼睛很大很大的儿子来。”

薛翎听了无语,双手捧了自己的脸低下头去,片刻之后移开一个小缝隙偷看他,方进石哈哈大笑,开心不已。

第396节 隐忧

方进石坐在四海钱庄的二楼,细品着上等的好茶,听胡掌柜他们汇报完最近茶庄的一些账目和出海货物的准备,赞许的道:“很好很好。”

这时,外面有伙计过来报说,有两名官差在外面求见,方进石让他们进来,原来是京城宇文虚中派来的信使,方进石收下书信赏了一吊钱让他们回去,回头对史浩道:“你先猜一下,这书信是什么内容。”

史浩想想道:“多半是我们这么和孟大先生对着做,他告到驸马府,宇文先生代官家安抚责骂,劝解来的。”

方进石道:“我猜不会,蔡孟不会这个时间走这步棋的。”

他说完动手拆开书信,这信很短,不过寥寥数语,这信中只是说,让方进石安顿好四海商号的事物,找个合适的时间上汴梁城面君王。

史浩接过来看完,喜道:“这是好事儿啊,你拥立有功,而且是大功之臣,其他的功臣想来都已经加官进爵得了封赏,别是把你给忘记了,此时召你觐见,那就是轮到你了。”

方进石道:“你的意思是,我应该马上动身了?”

史浩道:“那是当然了,别是晚去了有虚位以待的官职也给别人占了,再加上朝中刚刚安定,一起拥立的大臣将军都在,替你说话的人也多。”

方进石苦笑了笑道:“宇文先生让我安顿好四海商号的事,择日再前去汴梁城,说明官家召见我,并不着急,我此番进京,吉凶实在是难以预料,我急急忙忙不打招呼从京城回来,就是知道犯了赵三哥的大忌讳,不敢面见他,想等到日子久一点了,他能高抬贵手,轻打轻放淡了下来此事。”

史浩道:“什么大忌讳?”

方进石道:“当日兵谏抢宫,我生怕有变,就利用景王的人马,用密道进入皇城,以为策应,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最后还是用上了,这番作为事先又没有告知过郓王爷,皇城有密道而且可以伏兵,作为皇城使的赵三哥会怎么想?作为当今天子的官家又会怎么想?”

史浩听后半天长长吐了一口气,道:“你一向谨慎,棋行都留几手,怎么会这次不提前想好这一层呢?”

方进石道:“不是我没有想到,当时我和景王商议多时,最后决定只能做有备无患,希望用不到,没想到最后形势所逼,还是不得已而为之了,世上有些事情,明知道不对后果严重,你还得去做。。”

史浩道:“也许……也许是你想的太多了,你不是之前经常说,赵三哥仁义敦厚,平易近人不拿架子么?你这么做也是为了兵谏逼宫成功,他不会不明白的,宇文先生他们也一定会替你说话的。”

方进石道:“赵三哥也许是不会放在心里,但是做了官家了就未必不会多想了,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以前我和郓王爷喝酒下棋,说说笑笑的,如今听到他的召见就心惊肉跳的,而且是宇文先生代为书信与我,而不是官家派人前来,此中肯定也有不可说之处。”

史浩又是叹息一声,道:“我一直以为你都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什么事情都智珠在握,却原来……,你打算怎么办?拖着不进京么?”

方进石道:“如今能拖一天是一天了。”

史浩黯然不语,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方进石又道:“先不管这个了,李九婆的排帮哪里怎么样了?”

史浩道:“没什么动静,他们的人过来讨要钱被拒了一次以后,没有再来过。”

方进石点点头道:“也好,给他发一个帖子,就说我要迎一个小妾进门,请他过来喝杯酒,帖子让王贵亲自送过去。”

史浩应允一声,然后问:“他会来么?”

方进石道:“我哪里知道,不过换做是我,一定会来,这么给他面子都不来,那就是铁了心的要和钱过不去了。”

史浩不再多言,安排下去,方进石说了这些话,感觉心情不好了,索性就早早回家去。

夕阳照进屋子,让人觉得房屋里很是明亮,方进石慢慢迈步走进正房屋里,就听到屋里有女人低声说笑声,他转过屏风,就看到梁翠容和刘浣青两姐妹正坐在桌边闲聊说笑。

刘浣青先看到他进来了,叫了一声:“四姊夫。”

梁翠容回头看到他,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方进石微笑道:“店里没有什么事,就早一点回来了,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梁翠容哦了一声道:“我帮她改一下衣服。”桌面上放着剪刀针线,方进石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做衣服了?我怎么不知道你会改衣服?”

梁翠容道:“不会还不能学么?”

方进石随口道:“学得好。”

刘浣青站起来,向方进石走了一两步,站在他面前展开双臂,问道:“四姊夫,你看我四姊给我改的衣服如何?好看么?”

她站在那里,眼睛斜斜的用一种不可名状的眼神看着方进石,方进石这时才注意到,刘浣青今日画了眉毛,脸上好像扑了薄粉,嘴唇上比以往红了一些,方进石知道,她之前是不会化妆描眉的,她小小年纪也不应该这个时候做这些,尽管她的妆容已经很淡,但是方进石久在女人堆里晃悠,一眼就看出来了。

她这么直接当着梁翠容的面前问方进石衣服是不是好看,就有点那个了,以梁翠容的精明,不会不感觉到点什么,这让方进石觉得很是尴尬,避开她的眼神,向梁翠容望了一眼,故作没有什么似的道:“好看,你四姊的手艺真是不错。”

他忽然意识到,刘浣青今天的这个衣服,和梁翠容今天的衣服样式完全一样,只是梁翠容衣服为很淡的天青色,她是少女,衣服颜色重了一点。

刘浣青收回眼光,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衫道:“我没有四姊肤白,生的也没有四姊好看,人长得丑,再好看的衣服,也……也没有那种感觉来。”

她的这些话,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单纯可爱的小女孩所能说的出来了,偏偏这个时候梁翠容就在旁边,她却只是笑着不说话,让方进石独自应对,方进石只好道:“谁说你不好看了……这个袖子好像长了一些,让你四姊看看,是不是要改短一点?”

他急于想转移话题,实在不知道后面这个小姨妹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刘浣青果然抬起手臂看看道:“是么?我不觉得长。”

她的右手手背上明显有几条抓痕,方进石看到了道:“上次那只大黑猫抓到你的手背,还没好吗?”

刘浣青道:“旧伤未愈,新伤又来。”她挽起衣袖给方进石看,细细的手臂上也有几条抓痕,方进石吃了一惊道:“这么严重,找郎中给寻些药来敷,这只大黑猫这么凶,还是不要养了,回头我再去找个温顺的给你养。”

刘浣青倔强的道:“我偏不,我就要养它,我养的久了,它认识我了就驯服了,就不会再抓伤我了。”

她的这个话,让方进石想起买这个大黑猫的时候,刘浣青说这只大黑猫长得像自己,方进石只好道:“你真想养着就养着。”他转头向梁翠容道:“你妹妹手臂都伤成这样了,也不给她找些药来,还在那里看。”

梁翠容这才走过来,拉起刘浣青的衣袖看看她的手臂道:“抓成这样子你也不吭声,我去给你找药去。”

她领着刘浣青出去找药,方进石坐在屋中喝完一杯茶,梁翠容独自回来了,然后让人开始准备晚饭,她既然不提刘浣青治手臂的事,方进石也乐意不提。

两个人吃饭说着话,方进石问道:“萧布他们来江南的目的,有没有眉目?”

梁翠容道:“他们过来找一些木匠铁匠等等,会些手艺的人带到西边去,耶律大石那里和我爹爹的云内州府都需要一些手艺人,西边这样的人太少,不够用。”

方进石道:“谁会这么远的跑到西北去?只怕难找。”

梁翠容道:“只要给的银钱多,还是有人愿意去的,又不是人人都像你方公子,银钱多的花不完,他们过去只是教当地人,也用不了太多人过去。”

方进石嗯了一声,梁翠容又道:“我爹爹派人给我写了一封书信,你要不要看看?”

方进石道:“不用了,你告诉我信的内容就可以了。”

梁翠容道:“我爹爹说,云内州城如今已经稳固,我哥哥还打下来了西夏的夏州六县一府,和云内州连成一片,如今云内州不再是孤城了。”

方进石道:“你父兄坚守孤城这么久,已经不易,还攻占西夏的城池,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梁翠容道:“西夏如今最弱,耶律大石派了一些兵过来协助,原也不难,本来像柔服县这样的大宋占据的打下来也不难,但是我爹爹不愿多竖敌,生怕四面八方一起来打,就刻意和宋修好,金兵所占的宁仁县也在谋划之中,只是金兵势大,需找机会才成。”

方进石道:“金兵未必就此放弃攻打云内州的想法了,辽亡以后,云内州处于四战之地,你爹爹据城死守,令人敬佩,只是换做我来,我一定不会这么做,大方向错了,就是有小胜,也于事无补。”

梁翠容道:“你会怎么做?”

方进石道:“弃城。”

第397节 半生缘

“弃城?”梁翠容坐近了他一些道,“为什么要弃城?”

方进石笑笑道:“向我讨教,是要向我磕头拜师的,就算我是你丈夫,这个礼也不能免。”

梁翠容白了他一眼道:“就算是我给你磕头,你敢受这个礼么?”

方进石赶忙道:“不敢不敢,我胆子小的很。”

梁翠容把脸一板,拍了桌子喝道:“还不快说?”

方进石赶紧陪着笑脸给她倒了一杯茶,这才道:“坚守孤城,又抢了最弱的西夏的城池州县,依我看来,实为下策,云内州最大的难处是什么,是孤立无援,就如同大海中的一叶孤舟,就算是准备了充足的粮食淡水,也经历了一些小风浪,但是这只船只要在大海中飘,必然有一天舟沉船破,若无外援,船上的人就断无生路,你爹爹还抢了西夏的城池,西夏必然愤恨,若是金国又大军压境,那几个州县也不过多给金兵找一点麻烦而已,于大局无补,实为下策。”

梁翠容道:“那依你之见呢?”

方进石道:“如今抢都抢了,若换成是我,不如找个靠山,西夏太弱,而且又抢了人家地盘,你爹爹肯定是不愿意降金的,那只有投宋,想办法夺回宁仁县,把金兵赶回到黄河对岸,请宋的西北军一同驻守,也不失为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

梁翠容道:“你是宋人,自然替宋着想,我爹爹肯定是不愿意的。”

方进石道:“那只有弃城了,这个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云内州东边是金,西面是西夏,南面是大宋,想要左右逢源是不可能的,四面铁桶一样把云内州夹在中间,与其这样,不如另找活路,不如弃城带人索性一路向北,躲的远远的一直到草原戈壁,那里广阔无垠,日子可能过的辛苦一些,但是好在可以打不过就跑,又可以和耶律大石的辽军遥相呼应,等到宋金西夏打起来,再找机会渔翁得利,卷土重来岂不更好?”

梁翠容想了一想道:“我爹爹经营半生,云内州是刘氏根基所在,他肯定是不愿意放弃的,而且打都没有打就落荒而逃,我爹爹一世英名,岂不是就此葬送了?”

方进石道:“虚名害人,命都没有了,还要些虚名做什么呢?”

梁翠容道:“那是你的想法,在有些人心里,名节比性命还要重要。”

方进石摇头叹息道:“这就是了,所以在你们刘家人眼里,我是最差的一个女婿,胸无大志,只是个眼睛掉进钱眼里浑身铜臭的市侩商人。”

梁翠容道:“谁说的,我可没说。”

方进石道:“我那个小姨妹天天都说,你没听到过么?”他说完这个话就马上后悔了,因为他实在不愿意主动在梁翠容目前提前刘浣青。

梁翠容却没有在意他这个话,她长长出了一口气才道:“昨晚上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们又回到了西北,回到了云内州,我梦见我们在河边走路,忽然之间芦苇丛里万箭齐发,周围很多人都中箭受伤了,你赶紧往前面跑丢下我不管,我死命的喊你你也不理我,我的脚被水草缠住了,一直解却怎么也解不开,眼看着你渐渐消失不见了。”

方进石关切的道:“然后呢?”

梁翠容道:“我又哭又喊,然后我就哭醒了,却原来只是做了一个梦。”

她虽然说的只是个梦,但是方进石却怜爱之心大起,伸手握住她的手,用双手攥在自己掌心,柔声道:“你放心好了,我们俩是结发夫妻,生在一起死后也要同穴的,你叫我我怎么会不理你呢?我要是不理你了,死后一个人呆在冰冷冷的坟墓里,多无聊多寂寞,要是那个时候你在我耳边骂我管我,就热闹多了。”

梁翠容道:“那个时候我不是也死了,只会静静的躺在你身边,怎么还会骂你?”

方进石道:“是啊,听了你一辈子的责骂,也许只有到了那个时候,终于耳根清净了。”

梁翠容心头一软,道:“是我太要强了,一辈子听我絮絮叨叨的,你男子汉大丈夫如何忍的?我以后一定有话好好说,责备的话尽量闭嘴不说了。”

方进石忙道:“我才不要呢,你管我骂我是为了我好,都说背后教夫,你可不许偷懒。”

梁翠容道:“背后教夫,当面教子,若是我不能为方家生儿育女,空顶着正室之名,死后地下面见方家列祖列宗问起,不知道怎么回答。”

方进石安慰她道:“你想多了,我们两个怎么可能会生不出孩子呢?也许儿子们太聪明了,再挑一个好的生辰八字才肯跑到你的肚子里呢。”

梁翠容听他说的有趣,眉头才稍稍舒展一点,方进石又道:“我们也要做好准备。”

梁翠容道:“这个……还要做什么准备?”

方进石道:“这个可是大有学问,总之你听我的,你从今天起,把你每次的月事来去,都详细记下来给我看,两三个月之后,我让你不再羡慕黄金绵。”

梁翠容有些不信的问:“真的?你这个都懂得?”

方进石紧挨着她坐下来,搂过她的肩头道:“我懂的东西远远超过你的想象,你可是捡到宝了,不知道我有多厉害呢,不过生孩子呢,也要你配合着到床上去,否则我懂的再多也是没用。”他说着就去亲吻梁翠容的脸颊,梁翠容低笑着,和他快速的连亲几下嘴,然后道:“你先去躺着,我一会儿就来。”

方进石道:“干嘛要一会儿才来,我抱你过去。”

梁翠容道:“我先写封信,我要把你刚刚说的策略告诉我爹爹,让他参详参详,别说时间长了我又忘记你的话了。”

方进石道:“我那些都是胡说八道的,只是我们两个闲聊的,只怕你爹爹看过以后会连说三声狗屁不通,我们久不在西北,对形势都是凭空猜测,做不得准的。”

梁翠容道:“我怎么觉得你说的好有道理,这个只是提个策略供参详而已,,我们不能去帮忙,出个主意也算是尽点孝心吧。”

方进石只好道:“你觉得我有道理,只是因为我是你丈夫,好了,你想写就写吧。”

梁翠容收拾桌子,铺开纸张很快写了一封信,方进石看过以后道:“希望岳父看过以后,不会怪我胡言乱语乱出主意。”

梁翠容把信用信封封好,道:“怎么会呢,我想把这个信让萧布带回去,哎……小妹久离云内州,爹爹也时常挂念,如今局势相对稳定,有心想让萧布他们带小妹回去看看,又怕路上不太安全。”

方进石道:“萧夫子办事稳重品行端正,这次同行的也都是值得信赖的朋友,安全应无问题,小妹行事说话有些往邪路上走,你是姊姊又不是父母,管的严了她又不听,让她回去父亲身边住一段时间也好。”

梁翠容走到他目前,双手抱了他的脖子,盯着他的眼睛道:“你舍得让她走么?”

方进石道:“这个有什么舍不得的,只要你舍得就好。”

梁翠容道:“好吧,我瞅空问问她吧,她要愿意就让萧夫子带她回云内州去,若是不愿也就算了。”

方进石松了一口气,低头对梁翠容道:“好了,现在我可以抱你到床上去了吧。”

梁翠容低头一笑道:“不让。”已经把头埋在他的胸膛,方进石抱了她放在床上,梁翠容示意他外面的门还没有关好呢,方进石走到外屋把门关好,回过身来好像听到院子里有声猫叫,方进石心头一动,重又打开房门看看院子,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

他又关好门,站在门处听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动静,方进石这才回到里屋,吹熄了烛火。

第398节 新妇

午后。

方进石迈着方步,走进四海茶庄后面薛翎所居住的房屋,薛翎正端坐在桌前做针线活儿,她一看方进石进来,赶快站起身道:“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这个时候我不能过来么?”方进石故意逗了她一下。

薛翎微笑了道:“你当然什么时候都可以过来,我只是说今天比以往早了点。”

方进石看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头发整理的乌黑油亮,眉眼都画了淡淡的妆容,耳朵上戴了一对金耳环,精神面貌极佳,方进石眼前一亮,由衷的赞了一句:“你今天看起来真是好看。”

薛翎精心妆扮半天,就是为了得到他的一声称赞,如今心愿得偿,欢喜道:“是吗?我这样子你满意么?”

方进石连连颔首点头道:“当然满意了,这样子我以后带你出去,肯定很给我挣面子。”

薛翎含羞的低声道:“你就会说好听的。”心底里已经不知道有多甜了。

方进石道:“明天正式进家门了,要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吗?”

薛翎道:“上午时大娘子过来了,这对金耳环就是她送给我的,她还带来三箱衣服和一些别的物事,再加上你安排的……,我也不知道还要准备什么。”

方进石听她改口叫梁翠容“大娘子”,甚是满意,黄金绵虽然也是小妾身份,但是从不称呼梁翠容,背地里说起也只会叫“梁氏”。

方进石嗯了一声道:“我已经叫了两个本地的大嫂大婶晚一点过来,教你一些规矩,你也可以问问她们。”

薛翎点头答应,他又拿起薛翎做的衣服道:“这衣服不是已经做好送过来的么?”这是新妇所穿的红衣,薛翎答道:“衣摆长了,我给改短一些。”

方进石伸手握住她的手道:“当初我第一次见你时候,你就求着我让我要了你做小妾,如今总算随了你的愿了。”

薛翎大窘,笑了双手掩面道:“你又取笑我。”

方进石哈哈大笑了一阵,向薛翎伸展手臂,道:“坐这里来。”

薛翎听话的走过他的身前,坐到他的大腿上,方进石搂着她的腰间,另一只手捉了她的手腕道:“以后你要学的机灵点,我这么一张手就是我想抱你了,不用我说话,你就要主动坐过来,听明白了么?”

薛翎低笑道:“她们……她们两个也是这样么?”

方进石道:“当然,这是我的规矩,要是我抬了手还要我叫着才坐过来,我可是会发脾气骂人的。”

薛翎认真的道:“知道了,我一定记得。”

方进石看她听话,不免心中得意,心想总算收服了一个听话不顶嘴不吵闹,又可以为所欲为的女人,他抱着薛翎又啃又摸了一会儿,松开她以后,问道:“你带过来那个白布包着的东西,处理好了没有?”

薛翎抬头望了他一眼,低下头去不说话,方进石顿时明白了,问道:“你准备把这个带到家里去么?你希望让我和你一生都心里别扭,都有个梗刺么?”

他的话有些重,薛翎听了合身扑到他的身上,双臂紧搂住他的脖子脸贴着脸急道:“当然不希望了。”

她抱了片刻,起身了道:“你陪着我找个地方把它埋了好不好?”

方进石当然说好了,薛翎去把那个白布包着东西寻了出来,方进石好心的道:“要不我去找个木箱子盛殓?”

薛翎道:“只是一段焦木,不用了。”

方进石心里一动,伸手掀开白布看了看里面的东西,果然是一小段烧焦的木头,他长出了一口气,连日来想到此事就不舒服的心绪一扫而光,他原来以为,薛翎是把薛正未烧完的骸骨收集了包在里面呢。

薛翎看他看过,在一旁道:“这是烧了那条船的一段桅杆。”

方进石温情的轻轻在她肩头拍了拍道:“我很能明白你的想法。”

薛翎身子后靠依在他的胸膛道:“这几天我总是在想,我弟弟尸骨未寒,我就急着进你家门给你做小,想想总是觉得不太应该呢。”

方进石握着她的手软语道:“想想我不能名正言顺的照顾你,让你孤苦伶仃的无依无靠一个人受苦受罪,才是更不应该呢!”

薛翎给他说的笑了笑,反手握住他的手腕道:“走吧。”

方进石提了那个白布包,和她一起去到郊外田野,挖了一个坑把这个白布包掩埋了,薛翎还不忘烧了三柱香。

第二天,在家里和酒楼大摆筵席,迎薛翎进门,此时当日他已经不同于往日了,虽然只是纳妾不是正式娶亲,但是上到官府衙门蔡盎王雕儿他们,中到生意上的朋友周金鹏等商贾,下到店里的伙计及街头的受他稻米恩惠的农夫,有心的人全都过来捧场,一时间高朋满座好不热闹。

流水席摆开,方进石迎来送往了多批宾客,平江府通判蔡盎喝了几杯就起身告辞,方进石送他出门,一回头,就看见萧布引着哲伦从远处而来。

萧布远远看见方进石,加快脚步满面堆笑的喊道:“方兄弟,恭喜恭喜。”

方进石忙道:“萧兄,别来无恙啊,我让人送帖子到你们先前住的客栈,回报说你们不在,我以为你们已经走了呢。”

萧布让哲伦奉上礼物,然后笑了道:“本来是已经回了,只是半道上听说你要摆喜酒,这个如何能错过,就又转回来了,非要喝了你这杯酒才能回去,否则晚上睡觉总会惦记着。”

方进石哈哈大笑,这个萧布虽为文臣,但是却豪爽大气,说话从不文绉绉的,很对方进石道胃口。

方进石和哲伦也打过招呼,陪着两个人进门,路上方进石低低问了一句:“萧兄,你要办的事,办的如何了?”

萧布也不问他问的是何事,只是微笑道:“一切还算顺利。”

方进石安排他们入席,又陪着他们说了几句话,史浩过来道:“孟大先生派人送了礼盒过来。”

方进石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史浩道:“你说孟大先生还会不会派人过来道贺?”

方进石道:“应该不会了。”

史浩应了一声又道:“那个排帮的李九婆也让人送礼过来。”

方进石道:“这是好事,李九婆开始有些坐不住了。”

史浩点点头下去,方进石又迎来送往几批宾客,哲伦走过来道:“方安答,你这里有没有弓箭,借来使使。”

方进石奇怪的道:“喝酒要弓箭做什么?”

哲伦道:“后院的树上落了几只鸟儿,叫声着实惹人心烦,我去射了下来。”

方进石跟着他来到院子角落,墙外种着几棵高高的杨树,方进石抬头高望,果然看见高高的树杈上落了几只黑色的乌鸦,这几只乌鸦时不时的叫上几声,声音很是难听。

方进石不仅嘀咕了一句:“这里怎么飞来几只乌鸦,真是晦气。”

哲伦大声呼喝几声,想将乌鸦赶走,无奈这树木太高,几只乌鸦理也不理他,方进石找了石头来投,奇怪的是,这些乌鸦没有打到它它就不飞走。

方进石想起黄金绵房里有张弓,就叫了一个婢女前去取,他和哲伦正仰头看天,前院的季长安和王贵走了过来,二人看方进石他们抬眼望天,季长安好奇的道:“你在看什么?”

方进石道:“树上落了几只乌鸦叫个不停,真是晦气。”

季长安仰脸看看呵呵笑了道:“真是神了,我知道这乌鸦为什么叫个不停了。”

方进石大奇道:“这你也知道?”

季长安笑道:“孟大先生来了,就在前面,它这是给你提前报信。”

方进石也不禁忍俊不住一笑道:“这乌鸦……也确实神奇。”

季长安笑着点点头,方进石道:“既然孟大先生亲自前来,怎么着我都要给个面子,前去迎接一下。”他回头向哲伦道:“哲伦安答,不用管这鸟了,它叫就让它叫去。”

方进石和季长安王贵刚要去前院,就见蔡孟带着孙德几个人正走过来,蔡孟带着他那个别人看不懂的微笑远远的就拱手道:“恭喜恭喜,兄弟办喜事,我这个时候才过来,不晚吧?”

出拳不打笑脸人,纵然他蔡孟和方进石已经势同水火,但是他既然亲自来了,方进石也不能不给个面子,方进石走过去道:“不晚不晚,孟大先生总是事忙,难得今日有空来喝兄弟的酒,做小弟的感激不尽。”

蔡孟微笑道:“方兄弟纳妾,是我们四海商号的大喜事,我既然有空焉能不来?方兄弟的上一房没有赶得上,是做哥哥的错,还望兄弟海涵,这一房再不来道贺讨杯酒,只怕兄弟背后会怪我做哥哥的不懂事啊。”

方进石拱了拱手道:“孟大先生言重了,做兄弟的可不敢当。”

二人虚伪的客套话说完,蔡孟将手一摆,把身后的一人让到前面,向方进石道:“给兄弟引荐一位好朋友认识一下,这位是排帮的掌舵李九婆李兄弟,你们以后可以多多合作。”

方进石抬头望去,这位一直只闻其名未见过真面目的李九婆身穿灰布衣衫,腰间系了粗布衣带,足下一双薄底黑布鞋,生的很是壮实,相貌平常的很,这样的相貌这样的衣着打扮,站在人群里面,你绝对不会注意到他。

李九婆向前一步,冲方进石拱手行礼道:“排帮李九婆,见过方小公子。”

方进石还礼道:“李大哥多礼了,我前几日去府上拜访,一直未吝得见,今日得见实在三生有幸。”

李九婆道:“实在不巧,前几天我正好出门在外不在家,害的方小公子白跑一趟,听说方小公子办喜事,想想再不能错过和方公子见面,就请孟大先生带我来了。”

方进石笑笑,忍不住回头望了望树枝头的几只乌鸦,这实在是太应景了,李九婆跟着他的目光也往树上看了看,问道:“方公子看什么?”

方进石道:“我今日办喜事,偏偏树上落了几只乌鸦,真是晦气,算了,不管它了。”

李九婆望望树梢,向方进石道:“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既然这鸟叫的难听,我代方小公子赶走它们。”

方进石道:“李大哥有办法?”

李九婆也不接话,向身后随从道:“弓来。”

他身后的随从递上来一张金背小弓,李九婆腰间一摸,手中已经扣了一枚石子,李九婆弯弓对准,右手一松,那石子快若流星,正中那几只乌鸦足下踏的树杈,乌鸦受了惊,扑着翅膀快速飞起。

方进石不由赞了声:“李大哥好准头。”

跟着他背后一声弓弦响,一支穿云箭飞到空中,一箭穿过飞着的一只乌鸦身体,这乌鸦扑着翅膀快速下坠到墙外去了。

方进石回过头来,就见哲伦手持长弓站在他身后,原来刚刚正好那婢女拿弓箭过来,哲伦眼见乌鸦飞起,忍不住技痒难耐,就抢了婢女手中弓箭射了一箭。

李九婆射石子正中树枝,但总是静止不动的,乌鸦是活物飞在天空,本身躯干也小,哲伦仓促出手也能一箭中的,也足见他的箭法超群。

李九婆也赞叹道:“这位兄弟好箭法。”

哲伦把弓还给那个婢女,回过头来道:“这鸟儿飞的不高,射中它也不是太难,我在大漠时爬上山顶弯大弓射大雕,那个才是难的。”

方进石知道,这个倒不是哲伦故意显摆自己的神技,而是他生性憨直,不会虚伪的谦让,他一个草原上来的只会弯刀快马的粗野汉子,自然没有中原汉人说话留三分的花花肠子。

方进石让王贵招呼哲伦继续前去饮酒,他引着众人来到前庭,摆开酒宴请蔡孟和李九婆一行人,季长安和史浩过来作陪。

酒过三巡,蔡孟放下酒杯道:“今天前来,一来是为方兄弟贺喜,二来嘛,是李家兄弟有事想请兄弟帮个小忙。”

方进石明知故问,转向李九婆道:“噢?不知道李大哥有什么事需要小弟我效劳的?”

李九婆道:“也没什么事,前几天我听手下兄弟说,最近拿了我们运货的凭据文书到四海钱庄支取银钱,也不知是什么缘故,钱庄不给,听说现在是方小公子主持四海钱庄,就特意来问一下。”

方进石沉默一下看看蔡孟的脸色,然后淡然道:“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缘故,先一位钱庄的大掌柜富之荣搞的账目有些不清不楚,我决意把这些账目弄清楚,就下令迟些支付一部分银钱。”

李九婆嗯了一声,向蔡孟道:“不知道富掌柜的账目出了什么岔子,若有可能,能否请富掌柜亲自再来和我们,当着方小公子的面核对一遍如何?”

方进石见李九婆竟然去问蔡孟,心里一动,蔡孟回头道:“可以,我回头让富之荣去找你。”

方进石道:“这个……还是不用了,我已经查清楚了,富掌柜的账目和排帮的无关,李大哥若是急用钱,明天早上就让人直接到钱庄就是,我回头吩咐一声就好,再说了……”他回头看着蔡孟道:“只怕富掌柜害怕我,不敢来钱庄跟我对账。”

蔡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只做未听见他的话。

李九婆大喜,端起酒杯道:“多谢方小公子了,我先干为敬。”说完一饮而尽。

方进石拿起酒杯道:“李大哥,我也有个买卖,意欲要跟排帮合作,不知道李兄有没有兴趣。”

李九婆放下酒杯道:“说来听听。”

方进石道:“我有一些茶叶,想运到日本国去,听说排帮的兄弟陆上走得,河道里也走得,就连出海的大船也有不少,不知道排帮的兄弟愿不愿意替兄弟们走一趟日本国,价格嘛,一切好说,就依通行官价,我再多加一成。”

李九婆顿时来了兴趣,马上问:“在哪里装船?什么时候出海?”

方进石道:“漳州府装船,越快出发越好。”

李九婆低头想了一下道:“这个我要回去和兄弟商量商量,明日午后答复你如何?”

方进石微微一笑道:“那我就静候李大哥的佳音了。”他转头向蔡孟道:“孟大先生,这个合规矩么?”

蔡孟道:“规矩都是经人定的,方兄弟的四海茶庄,四海钱庄,当然按照你的规矩来。”

方进石一等他说完,马上抢道:“好,那就好了。”

蔡孟站起身来道:“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告辞了。”

方进石笑笑道:“大先生不多喝几杯再走?”

蔡孟没有理睬他,起身就走,李九婆也起身道:“方小公子,我也要回去和弟兄们商议一下,这就告辞了。”

方进石道:“好说好说,我等你好消息。”

蔡孟和李九婆一众离席而去,方进石让季长安和史浩送出门去,他却没有去,拿起桌面的酒杯慢慢的喝了一口。

季长安和史浩很快回来,史浩不由道:“不是已经让秀王的船队运茶出海了么?怎么又找排帮的船?”

方进石道:“让谁运不是运?秀王也照样收我们的钱,又不是免费给我们运,多一条路总不是坏事。”

史浩道:“只怕秀王那里他会有想法,而且,这个李九婆和孟大先生一向混的厮熟,我们第一次大批量的运茶出海,保不得会出什么事来。”

方进石道:“秀王那里我自己会去说,你让伙计们准备好货出海就是,其他的不用管。”

史浩见他固执己见,也就不多说什么,只是他觉得,方进石越来越刚愎自用,独断专行了,再也不是以前和他有事商商量量的那个小公子了。

方进石抿了一口酒,意味深长的道:“我还真怕不出什么事呢。”

第399节 捡履之心

这酒宴一直开到晚上,方进石送萧布和哲伦回去,临别时方进石问:“萧兄,你们办完事以后,要再来和我喝上一场才能回去,否则我可是不答应。”

萧布哈哈笑了道:“这个是自然少不了的。”

回过头来又和史浩王贵他们喝了几杯,这酒席才算结束,方进石送几人回去,转回头来路过青藤花架处,直觉的腹中难受,酒力上头,就忍不住蹲到花丛角落里吐了几口,直吐的眼泪都要出来了,他蹲在那里半天不想起身。

“你怎么样,要不要紧?”身后一声极是温柔的女子声音传来,方进石刚刚想回头看看,只觉得喉头一庠,忍不住又吐了一大口,跟着连声咳嗽。

一阵温柔的小拳头轻轻捶打在他的后背,顿时让他舒服了许多,方进石回过头来,借着微弱的灯火,刘浣青温柔如水的目光望着自己,她此时头发披散着,穿着一身白色宽大的长袍,在夜晚之中有些鬼诡。

刘浣青看他站起,从衣袖中掏出一片绵帕递了过来道:“擦擦嘴巴。”

方进石看了看却没有接,脱了自己外衣,用衣服擦了自己嘴巴和头脸。刘浣青看他不接自己的绵帕,气恼恼的收了回来,方进石离她很近,能听到她鼻腔里重重出了一口气。

孤男寡女在黑暗之处毕竟不好,更何况是方进石本来就心中有愧意欲躲着的刘浣青,方进石退开两步,走向光亮之处,道:“我不要紧,吐过就好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了。”

刘浣青跟了上来道:“喝多了酒这么难受,为什么世人还喜欢喝呢?”

方进石边走边道:“因为喝的时候舒服,哪里管的了喝过以后难受呢?”他加快脚步想要逃离,很快就走到厢房转角处。

刘浣青看他走的飞快,紧跑了一步道:“姊夫,你停一下我有话问你。”

方进石只好停了步,转回头来道:“有什么事明天再问,今天这么晚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刘浣青道:“是了,你要急着赶回去入洞房呢,那怕别人事关生死大事,几句话的时间你也耽误不起。”

方进石听她这话极不友好,知道她正在气头,自己过去听她说话必然自讨没趣,他只当未听到,依旧向内走去,他刚走了没有多远,听到身后呯的一声,好像是花盆还是什么瓷器被打碎的声音。

方进石知道刘浣青真发了脾气,若是换了别人,方进石也就不去管她任她闹去,只是这个小姨妹行事偏激,别人发起狠来也许只是说说而已,做事考虑后果,这个小姨妹却真是说的出做的到,甚至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方进石想想如果不好好安抚一下她,谁也保不准她会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来。

他又想起来上次刘浣青拿了刀子抵在自己脖子上胁迫他带去汴梁城的事来,方进石不能淡定了,只好转回来,道路上果然有一个打破的花盆,刘浣青坐在青藤花架下的石桌前,目视前方呆坐不动。

方进石悻悻然陪着笑脸走了过来,坐到她对面道:“你有什么要紧事问姊夫?还非要今天一定要问。”

刘浣青气鼓鼓的白了他一眼,道:“你不是不管我么?”

方进石感觉口渴嘴巴苦,看到桌面上放着一个茶壶两个杯子,就取了一个杯子准备倒些茶水来漱口,刘浣青抢快一步把茶壶取在手中,不让他倒水,方进石只好放下杯子作罢,陪笑道:“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刘浣青强硬的道:“要你管。”

方进石无语,站起来道:“我刚刚吐过,口里苦的很,我先去找些水漱濑口。”

刘浣青把茶壶放下,放在他的面前,方进石大喜,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拿起来喝了一口,这水很是辛辣,原来是酒,方进石一下子喷了出来,苦了脸道:“这是酒。”

刘浣青淡然道:“本来就是酒。”

方进石道:“这酒哪来的?你也喝酒么?”

刘浣青道:“怎么也睡不着,有人说喝了酒就可以一醉睡到天亮,我没喝过,就想试试。”

方进石又喝了一口漱口,然后道:“这酒是给男人喝的,味道很辣,不适合你喝的,而且喝了以后可能更睡不着,你还是不要试了。”

刘浣青抬头看看天空的月亮道:“酒也是给失意的人喝的,在这同一个月光下,有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洞房花烛得意洋洋,而有的人寂寞孤单,形只影单,失意的连睡着也不可得。”

方进石知道她说的是自己,赶紧岔开话题问道:“你不是说有事问我么,什么事?”

刘浣青收回目光,看着他了片刻,然后叹息了道:“萧夫子要回西边去了么?”

方进石顿时恍然,回答道:“萧夫子有自己的事,估计还要呆上一些时日。”

刘浣青道:“我也有很久没见爹爹了,有时也挺想他的……”她住口不说,静等着方进石接话,方进石只好道:“如果你真想见你爹爹,想念云内州的家人,我给萧夫子说一声,让他回去的时候带你一起回去。”

刘浣青道:“你果然不想看到我,想着早早赶我走。”

方进石给她抢白,无奈道:“谁说不想看到你了,你在这里住多久都可以,一切由你决定。”

刘浣青道:“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处处想躲着我,你害怕给我四姊知道你跟我的事,巴不得赶紧让我永远消失呢。”

方进石低头想了想,道:“是,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对,只是……只是……我也又能如何呢?我希望你过的好好的,不要偏激行事,我想,你呆在你爹爹身边几年,会更好一些。”

刘浣青道:“这就是你的真实想法了么?”

方进石正色道:“我只是提个建议,你去或者留下,一切都由你自己决定,我和你四姊都不会勉强你。”

刘浣青道:“如果我让你来决定我的去留,你会留下我么?”

方进石道:“依我来看,……你也很久没见你爹爹他们了,不如你和萧夫子回去一些时日,若是还想过来,给你四姊捎个信,我亲自过去接你,决不食言。”

刘浣青神色黯然低声道:“这就是你的态度了。”

方进石坚决的道:“是。”

刘浣青抬头望望天空的月光,长长出了一口气,说了声:“我知道了。”

她呆坐着再不说话,等了一会儿,方进石站起身道:“好了,天色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刘浣青抬起头来看着方进石,方进石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转过头去,刘浣青道:“姊夫,你能不能帮我做件事?”

方进石道:“什么事?”

刘浣青道:“什么事你都肯帮我去做的是么?”

方进石有些为难,生怕她让自己做一些特别难办的事,只是此时只好硬着头皮道:“只要我能办到的,肯定帮你做。”

刘浣青低下头去,除下自己脚下的鞋子,站起来一只鞋子扔到东边的花丛中,一只远远的扔到了西边的墙边,方进石正在惊奇她的这个举动,刘浣青道:“你帮我把鞋子捡回来。”

原来只是这等小事,方进石松了一口气,刘浣青小女孩心性,心中气不过要折腾折腾他而已,方进石去到两处,把她的两只鞋子都捡了回来,放在她的脚边道:“好了。”

他喜滋滋的直起腰来,刘浣青坐在那里抬了抬脚道:“这就好了么?”她的意思很明显,要让方进石帮她把鞋子穿好,方进石微一思索,尽管替她穿个鞋子,显得极为暧昧,但是现在还是先极力讨好她再说,他弯下腰来,把刘浣青的两只鞋子都穿好。

方进石直起腰来道:“这样好了么?还有什么要我帮你做的?”

刘浣青在他面前的酒杯中倒满酒,慢慢的道:“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还没有恭喜你呢,我敬你一杯。”

方进石推说道:“我都喝了一天了,吐都吐了,这酒就算了吧。”

刘浣青不理他这个话,自己拿了自己面前的酒杯道:“我恭喜你什么好呢?哎……我就恭喜你艳福无边,身边女人多多吧。”说完自己一饮而尽,她连咳数声,还是把自己的酒杯倒过来给方进石看。

方进石只好也把面前的酒喝光,然后道:“这酒也喝了,话你也问过了,可以回去了么?”

刘浣青道:“你先回去吧,有人还在洞房里等着你呢。”

方进石道:“你不回去我哪里放心的下,我送你回去。”

刘浣青迟疑了一下,站了起来,缓缓的走回,方进石一直跟着她看她回到自己住处,刘浣青回身关门,却停下向门外的方进石问了一句:“姊夫,如果有一天我做了对不住你的事,你会不会恨我。”

这个问题实在不太好回答,因为以她的个性谁也不知她能做出做事来,方进石想了想道:“你心底善良,喜欢养些小动物,又读了很多书,怎么会做出对不住我的事呢?就是做了,也肯定是一些淘气的事,我怎么会怪你呢?”

刘浣青道:“那也未必,就像我知道你要纳个小妾,我心里可不舒服了,我前几天就花钱让人给我捉了许多乌鸦,今天我拨了它翅膀的一些羽毛,让它飞也飞不远,就停在你家的院子咒骂你,我哪里心肠好善良了?”

方进石这才明白,为何家里树上忽然有几只乌鸦,原来都是她做的好事,刘浣青看他半天不说话,叹了一口气道:“这世上没有人会懂我的,你肯定也是不懂的。”说完转身掩了门。

第400节 大船失踪

方进石走进薛翎新房,只见她一个人身穿红衣坐在床头,方进石见没有其他人,就问道:“那些大嫂大婶们呢?”

薛翎走过来道:“她们刚才看到你过来,就走了。”

方进石哦了一声,薛翎看他提着外衣没有穿起,就问道:“怎么不把衣服穿起来?”

方进石存心调戏她一下,就笑了道:“既然是过来洞房,总是要脱衣服的,春宵一刻值千金,事先我就脱了衣服也可以节省一些时间。”

薛翎给他说的一羞,扭过脸去低头偷笑,方进石看她今晚娇艳如花,心中荡漾,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在她后颈亲了亲道:“你吃饭了么?”

薛翎低笑道:“一直在等你呢。”

桌面上摆着酒菜,却一下未动,方进石松开她道:“你把酒给我倒上,我去洗把脸就来。”

他到外面找了水好好的洗了洗脸漱了口,再回屋中,薛翎已经把外面较厚的红衣脱了,穿着透气的薄纱轻衫,方进石调笑道:“你也着急开始脱衣除衫了。”

薛翎露齿一笑道:“是啊。”她把筷子塞到方进石手中,挨着在他身边坐下道:“好饿。”

方进石却是不饿,看着她吃了一阵,给她倒上一杯酒道:“来,我们喝个交杯酒。”

薛翎拿起来,勾肩膀掏手臂和他喝了交杯酒,方进石放下酒杯道:“从今往后,你就正正式式的把整个人都交给我了。”

薛翎侧目看着他道:“早就交给你了。”

方进石道:“以前是身子给我了,心却没给。”

薛翎道:“心也更早就给了,给你总是抱来抱去上下乱摸,我还能嫁了谁去?”

方进石坐在她的侧面,看她喝了一杯酒以后,红霞上颊更是娇艳,薄纱之下身材更见曼妙,心中万分喜欢,他向薛翎抬起手臂来,薛翎起身坐在他的怀中,方进石喜道:“知道我要做什么,你越来越讨我喜欢了。”

薛翎道:“你不是说你这么一抬手,就是想抱女人了,我会永远记得你的规矩。”

方进石呵呵笑了道:“那好,我明天召集四海钱庄所有人听训,到时候我向你抬手,你也要记得我的规矩。”

薛翎笑了轻轻拿拳头捶打了一下他的胸膛,方进石去用筷子夹了一根青菜,送到她的面前,薛翎凑过去伸嘴去叼,方进石飞快的把筷子移开,自己凑上去和她亲了个嘴。

薛翎幸福的不能自已,勾住他的脖颈伏在他的身上,方进石在她耳边软语道:“你还吃东西么?不吃的话我们开始洞房了。”

薛翎咬了下唇无法回答他的话,伸手到他后背衣服里,用指甲狠掐了他的后背,方进石开心不已,抱了她起来,臀部刚一离开凳面,却忍不住放了一个臭屁。

先前不觉得,这时他一开始走路,就觉得小腹下坠绞痛,肠子好像打了结一样难受,他忍着痛把薛翎抱放在床上,薛翎平躺下来等着他的温情款款暴风骤雨,抬眼看他却是表情痛苦难受,不由微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了?”

方进石抱了小腹弯下腰道:“我忽然肚子痛,想上茅厕。”

薛翎低低掩嘴笑道:“那你快去。”

方进石飞也似的跑到茅厕扑扑通通拉了个痛快,回到房中依旧感觉肚子不舒服,忍着和薛翎缠绵温柔到了火起,却又忍不住又跑茅厕,再想行房也挡不住这翻江倒海的腹中难受,薛翎看他肚子难受,关切的问:“怎么了,要不我去找个郎中过来瞧瞧?”

方进石道:“可能吃坏了肚子,没有什么大碍,这么晚了还是不要太麻烦了,我忍一忍明天再说了。”

没想到他这一忍就忍到了一晚上跑茅厕六七次,香艳美好的洞房花烛夜,却给折腾成了臭气熏天的折返跑,薛翎也给折腾的一夜没睡实,又给倒茶又给递水的。

第二天天亮依旧没见起色,方进石觉得肚子都快被掏空了,就只好让人去请了郎中过来,开了一幅止泻的药方来,薛翎用水煎了服伺他吃了,直到第二天的傍晚,这拉肚子才算止住,方进石被折腾的脚下无力,坐卧不安了,他前后想了想,如果是吃坏肚子,他这两天都是和别人一起吃饭,其他所有的人全都没事,只有他一个人拉的差点要了半条命,思来想去,最大的可疑就是前夜陪着刘浣青喝的那一杯酒。

论动机,刘浣青估计不想让他这么舒舒服服的洞房花烛风流快活,她能想的到拨了乌鸦的翅膀羽毛,让它停在枝头诅咒他,当然也能想到用这个法子惩治他坏了他的洞房花烛夜,现在想想,多半是刘浣青那晚故意丢了鞋子让他去捡,借机在他的酒杯中下了药,方进石一想到此处,不由的拍脑门骂了句自已:“真是好蠢。”

就算是他觉得自已猜测的八九不离十,但是却不好去责问她,只能吃个哑巴亏以后多长点心眼。

好在休息了一两天身体已无大碍,这两天时间内,李九婆已经派人来和四海茶庄商议出海到日本的事,方进石让史浩全权处置此事,茶叶运到漳州府,方进石亲自跑过去了一趟,看着一船一船的装好,又呆了一天,这才回来。

数十天之后,这一天,方进石和史浩季长安几人正在四海钱庄的二楼品茶,有店伙计来报,说是排帮的李九婆求见。

方进石忙让人请进来,李九婆等数人匆匆上楼,方进石站在门口迎接,一看到他们,方进石就道:“李兄,可是货已送到了么?排帮的大船可真是神速。”

李九婆神色凝重,干咳了两声才道:“也没有这么快,不过是有点船队的消息了。”

方进石看他神色,点了点头道:“那……坐下来说一下吧。”

李九婆领着人进到屋中,方进石让伙计奉上茶水,李九婆随意喝了一口就放在桌上,几经踌躇不决,好似很难开口。

方进石看在眼里,主动道:“李兄有话就请直说,就算是不太好的消息,也不妨直接明了的说出来,兄弟我担待的起。”

李九婆这才道:“好吧,也不瞒着诸位,我们这支船队此次前往日本国,一共有十二艘巨桅大船,六艘小一点的船,先驶往琉球岛中转休整,然后转运日本国,刚刚从琉球得到的消息,只有三艘大船到达琉球,其他的船只尚没有消息。”

方进石点头道:“那就多待两天,等船只到齐了再一起出发。”

李九婆道:“只是怕各位等货等的心急,一有消息就马上过来告知了。”

方进石没有接话,史浩站起来道:“李掌舵,这些大船不是一起出发的么?是先走的三艘大船到了,后面跟着会很快一起到的是么?”

李九婆道:“是一齐出发的,也许是另外的船只走错了方向,多走了些冤枉路,不过请放,船上都带有软盘指南石,船上的也多是些多次出海的老船工,相信他们会很快纠偏方向,马上赶上来的。”

史浩道:“可是遇到了惊涛骇浪?或者是大雾天?”

李九婆道:“未曾听到达的三艘船上的人说起,真实情形如何,现在还不得知。”

史浩道:“一起同时出海,编船队而行,大批船只应该到的时间却没有到达,又没有听说遇到风浪,奇了怪了。”

方进石道:“也许真如李兄所说的,只不过是偏了些方向,多走了点路,我们再耐心等上几天看看再说。”

李九婆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是怕各位心急,才特意前来说明一下,方小公子且请放心,我排帮上下出海,前去日本琉球也非第一次了,应无什么问题,最多误上几天,再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出了什么天大的岔子,我排帮上下那怕是倾家荡产,也会按行规和道上的规矩赔钱出来的。”

方进石微微笑道:“李兄言重了,我相信李兄,更相信排帮的兄弟们不会有什么问题。”

李九婆道:“多谢小公子,我这就先回去,一有消息马上会派人过人知会各位。”

方进石起身送客,送走了排帮众人,几人重新回到座位,史浩道:“这李九婆语焉不详避重就轻,只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方进石道:“他肯主动过来知会我们一声,已经不错了,只怕这个消息他已经收到了多日,一直拖到今天才过来说。”

史浩吃了一惊道:“已经几天了?”

方进石道:“这有什么稀奇的,如果他刚刚得知消息就马上过来通知我们,后面的船只又很快就到了,他有必要过来说这个么?只有他们等了几天依旧没有消息,害怕瞒不过了,才过来知会一下我们。”

史浩低头想想,这话真的极有道理,只是他不会马上想到罢了,方进石拿起茶来喝了一口道:“没遇到大风浪,一起同行的几艘船只忽然失去消息了,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些船只出大事了。”

史浩道:“会出什么大事?”

方进石道:“你我同在这屋中坐,我又不能眼观万里,我哪里会知道了?不过从此刻开始,我们就要开始做好损失这些货的准备了。”

第401节 能工巧匠

史浩愤愤道:“排帮虽然在淮东淮西两路有些名头,有时连官府也找他们运货,但终归是江湖草莽,怎么比的上秀王的船队安全可靠,这李九婆又和孟大先生走的很近,谁也保不准两个人中间有什么龌蹉,这下可好了,这么久的辛辛苦苦收茶,这次一下子连本钱也亏了。”

一直未说话的季长安这个时候道:“这批货若是真的出了大问题,排帮难道不应该赔偿么?”

史浩道:“季掌柜的有所不知啊,大船出海和内河湖泊走货大是不同,出海风险极高,按照以往的规矩,出海的货出了事,船家最多只赔全部他们应得银钱的三成,每次出海都是要立契书的。”

季长安道:“这……这就不太妙了,就算排帮肯赔,也不知他们会不会顺顺利利的把钱给我们,多半是让给他们的钱抵扣。”

史浩道:“不仅如此,孟大先生巴不得这个时候能抓到我们的把柄,这次我们损失这么多,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在蔡驸马面前告状。”

他说着话回头去看方进石,只见方进石不慌不忙的泯了一口茶水道:“你这个是在说我做事考虑不周了?”

史浩心中一凛竟然不敢接话,方进石道:“李九婆是个生意人,手下还有成百上千的兄弟靠着他吃饭呢,他要是敢贪没了我这大批的货,他的那些大船还敢不敢公开的在各码头出现了?那么多船工也难道一辈子不露面么?这么多人这么多货,人多嘴杂,想干这么大的事,长时间不透风简单是可能的,再者说了,我那个是茶叶不是金银铜钱,朝廷榷茶管的这么紧,多少人盯着呢,这么大批的茶叶他如何脱手?”

史浩不敢吭声,季长安道:“也许……他们可以运到海外去卖。”

方进石道:“运到哪里?往南而下,这些茶叶连干草都不如,南边的人根本不喝我们中原的茶叶,往北只能运往日本,这么大批的货一到日本,我们马上就知道了。”

季长安道:“那……那这些船到底去了哪里?”

方进石道:“李九婆不是已经说了么,只不过是暂时迷路跟不上掉队了,我们不要总是杞人忧天,也许这两天船就找到了。”

季长安看看史浩,史浩都已经闭嘴了,他也只好不再说了,只是觉得方进石一会儿说要做好赔本的准备,一会儿又说要根本不用担心,来回话都让他说尽了。

方进石一口气喝完茶水,对史浩道:“你等一下写个书信,送给孟大先生,就把李九婆的话转述给他就可以。”

史浩道:“给孟大先生?还……还生怕他不知道?”

方进石道:“再怎么说,孟大先生还是主事四海商号的大掌柜,我们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最后无事还好,若真是万一有事,他又说没告诉他,岂不是我们没个道理?”

史浩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要告诉孟大先生,却没多说什么,答应下来,方进石又转头向季长安道:“季掌柜给我准备几万贯钱来,上次我给奉宁军的陈将军商议,想在笠泽建一个军中的草料场,我过些日子进京,会找宇文先生商议一下。”

季长安道:“怎么……怎么忽然又想到建草料场了?”

方进石道:“如今郓王得了天下做了天子,我们手握他的这么多钱,肯定有人眼红嫉妒,到时真有人查问起来,我们这些钱花到哪里去了,总有个去处,不仅我要建大军的草料场,以后我还要给大军建粮仓,出海买粮食回来囤积,以后打仗或者闹个饥荒什么的,也可以应付一下。”

季长安道:“好吧,我会安排。”

方进石意味深长的道:“我们需得要让官家知道,他的钱都是用在正处明处,明白大伙儿的辛劳,否则我们挣的钱越多,官家的疑心越大,我们就越危险,和这个比起来,和蔡孟的争权夺利,才是小事。”

季长安道:“公子看的远想的周全,此是我等万万不及的。”

方进石正色道:“蔡孟和我斗,那怕是他最后赢了,我想他也得意不了多久,说到底他永远只是一个纯粹的商人,眼里只有当前的利益,他若是一早就放下和我争权夺利之心,真如赵三哥和蔡驸马当初希望的那样,和我们至诚合作,能替百姓和朝廷做些实在的事,那就……那就极好了。”

季长安和史浩看他忽然一改平日里那种有时候说话不知边际的样子,说出这样忧国忧民平实大义的道理来,感到非常意外,越和他相处的时间越长,就越能感觉到他无时无刻不在慢慢蜕变,越觉得他深不可测,有时候你真无法确定,他到底是一个大智若愚深藏不露的智者,还是一个运气特别好的又特别会钻空子,会想出一些特别的法子的愣头青年。

方进石见二人哑口无语,就自已走到楼梯口处道:“排帮大船的事,就暂时不去理他,按我说的去给蔡孟发一封告知信,我明天去找秀王一趟。”说完踩着重重的脚步下楼去了。

季长安和史浩看他走了,互相看了看,一时无语,片刻后史浩道:“季掌柜,我们怎么办?”

季长安道:“还能怎么办,他是我们的小公子,只能暂时按他说的办了。”

史浩叹息道:“好吧,总是……总之,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他的一些举止言行,做事的办法,就好像……就好像……天下间就没有人猜的到一样。”

季长安道:“我和你的想法也一样。”

翠绿的河堤岸边,有一家挑着酒旗的小小酒楼,这酒楼大部分是用竹子建成的,在这河边的竹楼上喝酒,迎着徐徐的凉风,看着河堤的美景,自有一番别样的惬意。

秀安僖王赵子偁端着一杯酒,站在这竹楼的窗前,向身边的一位蓝衣少年公子道:“你说……你也快要做父亲了?”

这少年公子摊开双手问道:“难道……我长的不像个能做父亲的人么?”

赵子偁哈哈一笑道:“当然不是了,我只是想着,怎么你的那个正室都还没有怀上,金绵这丫头后嫁的怎么就捷足先登了呢?她真是给我秀王府长脸。”

这少年公子道:“这不就说明我待她很好,没有辜负秀王对我的期望么?说来我还要感谢公子爷你的成全才是。”

赵子偁道:“你不用谢我,我当初可是不愿意让这么有才能的丫头给你做小呢,是她自已主动要求的,如今看来她也没选错。”

这少年公子笑道:“那我这孩儿出世,公子爷一定要送个大大的礼,否则公子爷你一定会良心不安的。”

赵子偁道:“方进石啊方进石,我自打认识你以来,你要了我的银子,要了我府上的女人,还要我的大船给你运货,要我在日本的茶肆给你卖茶,占尽我的便宜,什么时候才能让我也占你便宜一次?”

方进石哈哈一笑道:“你以为我这一声公子爷是白叫的么?”

赵子偁在他肩膀重重拍了一下道:“真乃气杀我也。”这当然是玩笑话了,说完他将这杯中酒一饮而尽。

楼下赵子偁的随从邵云邵大伯上到楼上,向赵子偁行了一礼道:“公子爷,鲁枭求见,您见是不见?”

赵子偁想了想道:“噢?他出来多久了?”

邵云道:“应该有两个月了吧。”

赵子偁道:“那……让他上来吧。”

邵云领令下到楼去,赵子偁向方进石道:“这个鲁枭,是我在前几年在辽朝东京辽朝府带来的船工,此人极为手巧能工,会修大船,做的木鸟能从这里飞过河堤去,前年日子犯了事被抓到官府的大牢里住了一年多,我惜他才能过人,就想办法让他减了罪。”

方进石点点头道:“他犯了什么罪?”

赵子偁却是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一幅不想说的样子,两人正在说话间,邵云带着一人从楼下上来,方进石看了邵云身后这个人,这人三四十岁样子,中等身材,满脸的胡须配着一张厚唇大口,上身赤着,竟然背着几根荆条,下面穿着一件又脏又破的裤子,一双鞋子上满是泥巴。

这人远远的看到赵子偁,急走过来一下子拜倒在赵子偁脚边喊道:“公子爷,鲁枭罪孽深重,今日里向你负荆请罪来了。”

赵子偁放下酒杯伸手相扶道:“不必行此大礼,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如果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好好改正也就是了。”

这鲁枭被赵子偁扶了起来,一脸悔恨的道:“这一年多的牢狱,鲁枭每每在牢中想起公子爷的教诲,真是悔不当初,想想当初公子爷替我还清赌债,避免了让人砍去我的手,又带我来到淮东让我做了船工头儿,公子爷大德,鲁枭永生难忘,我却猪狗不如做出这等败坏公子爷门风之事,请公子爷今日重重责罚。”说完把背后的荆条一抽双手奉到赵子偁面前,跟着又是一拜到底。

第402节 木车宝塔

赵子偁把他手中的荆条接过,顺手又一次扶他起来道:“人生一世,谁又能不犯错呢?我相信你这次只是一时冲动,非是你本意如此,你诚心悔过也就是了,过去之事就让它过去,我要是再罚你,就显得我没有容人之量了不是?”

鲁枭直起身来,眼眶竟然激动的泛红,有些哽咽着道:“公子爷高义,令小人万分敬仰,小人以后定当痛改前非,决不会再做出令公子爷失望之事,若有违之人神共愤,小人定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赵子偁赶紧笑了道:“说的严重了,你年纪已不小了,以后再莫要做出这样冲动过激的事来了,赶紧找个女人续个弦以后好好过活,不比什么都要强的多?”

鲁枭又拱手道:“多谢公子爷的教诲,小人以后不知还能否为公子爷效力?”

赵子偁道:“当然可以,像你这等手艺,我怎么会拒之门外呢?你想回来我随时安排。”

鲁枭又是一躬然后道:“多谢公子爷不计前嫌,小人在牢狱之中深刻反思,直直觉得自已对不起田松一家,小人出来以后四处打听,想好好的登门向他们夫妇赔个不是,让田松好好的打小人一次出口恶气,只是他们已经搬走了不知所踪,小人知道那田李氏曾是公子爷身边的婢女,可能公子爷知道田松一家的下落,若是公子爷知道的话,恳请公子爷告知小人,好让小人前往登门赔罪。”

他说完这席话,赵子偁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然后才道:“他们夫妇因你之事,已经没法在此地呆下去了,你不用找了,更不要再去打扰他们,你有这份心也就成了。”

鲁枭道:“小人自觉若是不去当前赔不是,田松必定恶气难出,小人也必定日夜难寐,还望公子爷成全。”

赵子偁忽然脸上显出厌恶之情,他提高了声音硬硬的道:“你不必说了,我是不会把他们的行踪透露给你的,你若真心悔改,那就让此事作罢。”

鲁枭听了他这个话,抬眼看了看赵子偁,然后很快低下头去道:“是,小人记下了。”站在一边的方进石看到他的这个眼神,不由皱了皱眉头,直觉告诉他,这个鲁枭只怕不是善类。

赵子偁道:“好了,你先回去吧,我这里还有朋友招待。”

鲁枭低头称:“是。”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回转身慢慢向楼下走,走到楼梯处却不动了,赵子偁发现了就问道:“你还有事?”

鲁枭马上走回来拱手道:“公子爷,我在牢狱里时,除了每天忏悔反醒以外,还琢磨出了一个新奇好玩的物件,出来之后花了两个月动手做了一个模儿,想给公子爷瞧瞧。”

赵子偁道:“好吧,那你回去拿来这里吧。”

鲁枭道:“虽然小人只是做了一个模儿,但也有公子爷面前的方桌这么大,搬动不易,小人斗胆,想请公子爷亲自前去小人家中一观。”

赵子偁好奇道:“是什么物件?”

鲁枭道:“是一座装在车上的三层宝塔,此物件数年之前小人已有腹案,牢狱之中左右无事,小人就静下心来将此物件的结构卯榫重新构想,一出牢就马上竭尽心力打制,昨日方才完成,是以这才来见公子爷。”

方进石听这鲁枭这么说,就起了好奇心,有心想去瞧瞧,赵子偁却兴趣不高,淡然道:“好吧我知道了,过些时候我一定去瞧瞧。”

这些玩物丧志的东西那怕再精巧,赵子偁也不会过于热心的,鲁枭上前道:“公子爷,这木车宝塔打制之时,小人忽然有个好的想法,若是把这木车宝塔的换个做法,除去木轮改为木板,放在水上就是一个三层船楼,只要做的够大,可以海上不畏惧任何风浪。”

他这个话明显打动了赵子偁,赵子偁马上道:“哦……你且先说说看。”

鲁枭看他来了兴趣,走到桌前拿了三根筷平行放在桌上道:“小人的想法,就比如说这是三艘大船,小人想将这三艘木船用木板连接,上面开始建楼,这楼建的越重,这船就能抵更大的风浪,更不易翻船。”

赵子偁看了看道:“想法极好,只是……若是这船楼建的太大,驱船行走便很是不易,扁船更加容易划动,这是常理,你做的这般方方正正的船,要用多少船工来划?”

鲁枭道:“这正是小人从这木车宝塔所想到,我这木车宝塔中装有省力绞盘转齿,可省一半人手。”

方进石听这鲁枭这么说,已经忍不住向赵子偁道:“公子爷,既然有好东西,不如前去看看?”

赵子偁尚未回答,鲁枭又道:“小人心急,想尽快将此物付之行动,变成实物,若公子爷的船队中间有此船楼坐镇居中,奔波万里海天何等装哉,尽显我大国威仪。”

赵子偁给他这么一说,再无二话,向鲁枭道:“好吧,那我们就去瞧上一瞧。”

鲁枭大喜,当前引路,赵子偁叫上邵云邵大伯,和方进石一起下楼牵马,鲁枭恭恭敬敬的替赵子偁牵马慢行,一行四人前云鲁枭的家中。

这鲁枭家居住在偏僻靠山的一处茅屋,四周也没什么邻居,赵子偁三人在大门外下马,鲁枭把三人让到院中,道:“我做工的所在就在这后面的山洞里,公子爷请。”

鲁枭的院子背后就是大山,这山上有个天然山洞,鲁枭在前面建了茅屋,后面的山洞就当成自已的工坊,怪不得他要单独居住于此呢。

这山洞不小,抬头很高,洞门处还让鲁枭砌了墙安了两扇木门,却不上锁,鲁枭伸手推开木门让到一边,向赵子偁道:“公子爷先前。”

赵子偁低头迈步走进这山洞,他尚未看清洞中情形,只觉得脚下忽然之间软绵绵的,身后鲁枭急叫:“公子爷小心。”

他话音未落,门后左右两边分别喷出两支水流,跟着头顶落下一个木盆来,赵子偁双足陷进一个浅坑中,躲避不及,头顶的木盆装有水液,一下子砸在赵子偁肩头,淋了他浑身,门后的那两支水流一齐喷浇到他的头面上。

这门后门上机关全在脚下坑中触发,有人一走进这屋中,一脚踏空跟着下陷在薄木板和浮土掩藏着小坑里,必然低头去看,那么两边和头顶的机会就无法躲避。

赵子偁浑身狼狈,鲁枭急忙拉着他退出来,懊恼连声道:“公子爷恕罪,公子爷恕罪,小人一时疏忽不查,竟然忘记拆去机会,小人该死。”

赵子偁感觉自已全身恶臭,用衣袖拿到鼻子闻了一下,果然让人做呕,门后机关全是盛的大粪尿液,赵子偁恼怒异常,刚要发作,鲁枭忙道:“小人这里虽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生怕有淘气捣蛋的顽童跑过来弄坏了小人做的物件,不得已才搞了一些小机关出来吓跑那些劣童,没曾想方才竟然忘记了,小人该打,小人该打。”他说着话连接打了自已好几个耳光,甚是用力,耳光响亮。

赵子偁见他如此,也没办法发作起来,只好道:“好了好了,就算是顽劣童子,你也不应该用这种方法吓唬他们,何不把门窗修的严实一些不就是了。”

鲁枭忙道:“小人知道了,小人很快就去办。”

方进石看赵子偁一身狼狈,实在忍不住低头笑了,赵子偁看到了道:“你还在笑……不许再笑了,也不许回去和别人谈及此事,尤其是金绵丫头。”

方进石笑答道:“公子爷放心好了,我一定守口如瓶。”他心中却想,回去如果不把如此好笑的事说给黄金绵听听,怎么可能?

邵云走过来,引赵子偁前去角落的水井处洗一下,赵子偁脱下外面长衫,好好的把头手身上洗过一遍,鲁枭诚惶诚恐的前后跑着伺候,虽然身上依旧有味,但已经好的多了,只是那长衫外衣已经无法再穿了。

方进石坐在那里看着秀王赵子偁收拾停当,就调笑道:“公子爷,这木车宝塔,你还看么?”

赵子偁道:“当然要看,否则我这一身臭味岂不是白染到身上来了?”他转头向鲁枭道:“你先进去把机关去除了,我等下再进去看。”

鲁枭道:“已经没有什么机关了,我还是进去再查看一下吧。”他走到山洞中,过了一会儿出来道:“公子爷放心,若再有什么机关消息伤着公子爷,公子爷你就让人把我的头砍下来。”

赵子偁点点头起身,和方进石邵云一齐又来到这山洞门口,他刚想跟着鲁枭再次进去,却收足了向身后的方进石道:“这次你先请。”

方进石见他心有余悸如此小心,就笑了道:“公子爷先请。”

赵子偁道:“还是你先请,是你先提出来过来瞧瞧的,还是你先请。”

方进石和他开玩笑的“你请”,“你请”的推让几次,赵子偁抓了他的胳膊在他后背一推,大笑道:“你还推让什么?你给我进去吧。”一把就把他推了进去。

第403节 困锁牢笼

方进石被赵子偁推进山洞中,他随着鲁枭慢慢往洞里面走,这山洞洞口狭窄,但是越往里面越宽敞,走了十二三丈余,就走到尽头了。

里面两个大木凳上担放着一个木制的好像轿子一样大小的模型,下面装有八个小轮子,上面共搭建了三层屋子一样的木屋,这三层半不是一样大小,而是越高的一层就越小,倒真像个木塔,下面两屋是方形的,最上面一屋最小的却是圆形,像石磨一样嵌上去的,看样子应该能转动的。

这模型第一眼看上去毫无惊奇之处,做工也粗糙,方进石听得这鲁枭先前说的话,以为是个精巧之物,谁知道看到实物,觉得大为失望。

赵子偁带着邵云也凑近了看,几人看了一会儿,赵子偁道:“这就是你所说的木车宝塔?”

他说话的口气方进石听的明白,赵子偁也是极为失望的,毕竟搞的一身臭味狼狈不堪,只看到这样一个粗糙物件。

鲁枭道:“正是,公子爷别看这物件外表粗糙无奇,可是里面的绞盘木齿构件卯榫却费了我多年精力,要推动它行走能省大半力气呢。”

赵子偁道:“能不能用在巨桅大船上?”

鲁枭道:“这车是陆路上行走,大船在要水里浮行,只怕……只怕有些困难,不过……不过小人一定会竭尽全力好好想想办法。”

赵子偁听他说的口气,知道可能不行,对于不能用在大船上的手艺技术,赵子偁的兴趣立马减了一大半,他捂口打了人哈欠道:“好吧,你好好的再琢磨琢磨,要是需要人手帮忙或者拿钱买什么材料工具,你告诉我府上的管家一声就可以,有什么新的进展及时知会我,今日就这样了。”

鲁枭看他准备要走,就抢上一步道:“公子爷慢行,这宝塔还有一个重要功用我一定要让公子爷看看,否则公子爷就算白来了不是?”

赵子偁道:“它还能做什么?”

鲁枭道:“公子爷稍等,我去拿个工具来。”

他独自一人走向洞口三四丈远,在伸手在石壁凹进去的地方去掏东西,只听得一阵清脆的哗哗铁链响声后,一个巨大的铁栅栏从空中急速落下,隔在方进石三人和鲁枭之间,这铁栅栏很是沉重,落在地上荡起很大的灰尘。

方进石赵子偁邵云三个人竟然给鲁枭关到洞子里面了,三人急奔到铁栅栏前,大喝道:“你干什么?”

鲁枭不理睬三人,拿了一条铁链快速将这铁栅栏的右面脚和埋在地上的一个铁环缠了数匝,又取过一把铜锁锁上,被关在里面的人因为这一侧有石壁阻挡,也够不着铜锁,想要从里面打开这铜锁是万万不能的。

赵子偁手扶着铁栅栏大声道:“鲁枭,你想干什么?”

鲁枭带着胜利者的轻蔑笑意,拍拍手上的灰尘,道:“我不想怎么样,秀王爷,我们两个做笔买卖吧。”

赵子偁道:“做什么买卖?”

鲁枭道:“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怎么样,你答应我的条件,我放你们三人离开。”

赵子偁怒了道:“我不知道你的条件,但你什么也别说了,我什么都不会同意的,你就别再痴心妄想了。”

鲁枭看看天上道:“这地方偏僻,我去前面把门一关,任是你们喊破喉咙也决不会有人听见的,更不会有人发现,我就是不把你们三个人怎么样,只要不给你们吃喝,你们能挨的了几天?秀王爷,你的命金贵着呢,你们三个人的性命换一个人,我怎么看王爷你都是稳赚不赔的。”

他先前客气,称赵子偁为公子爷,称自已为“小人”,如今他一举成功,连称呼也给改了。

方进石手扶着铁栅栏向鲁枭道:“这位鲁大哥,在下只是过来看个热闹,和鲁大哥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不如你先放小弟出去,你要秀王爷答应你什么条件,也许兄弟我就可以办的到呢?”

鲁枭道:“你当我是三岁孩童么?活该你和秀王混在一块儿,怪得了何人?”

方进石道:“话也不能这么说,鲁大哥,你有什么条件可以给我说,也许我真能帮你办到,若是缺钱,几百几千缗兄弟我还是出的起的,若是有难办的事么,江湖上我朋友也不少,大家齐心协力,也未必不能办到是不是。”他又回头向赵子偁道:“公子爷,看这位鲁兄也不像是贪得无厌之徒,不如先答应他把他的事情办好,回头秀王爷你的一切损失,都由小弟我来承担如何?”说着话他向秀王赵子偁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说我们先答应他,先出去再说,只要到了外面,就由不得这鲁枭了。

赵子偁尚没有回答,鲁枭道:“你也别费口舌了,此事须得秀王爷同意才行,秀王爷,不就是一个婢女么,用在着搭上自已和兄弟们的性命么?”

赵子偁恨恨的道:“你坐了这么久的大牢,竟然还不死心,在我赵子偁面前作恶要挟我,让我作出不义之行,你想都不用想,我绝不妥协。”

鲁枭道:“秀王爷,我又不是想杀人放火伤天害理,我只是想让秀王你告诉我田李氏到底去了哪儿,保证不伤害任何人一根手指头,我只想带着她离开这里而已,以后我们永远不回来了,王爷,你那么有钱有势,府上又有那么多丫头婢女,你再给田松找个妻子不就是了,如此两全其美的办法,王爷你又何必一定要固执已见呢?”

“住口!”赵子偁忽然暴怒道,“你企图霸人妻子还说不是伤天害理,先前我还以为,你做出那等畜生行为只是一时糊涂,不想到你坐了大牢以后依旧不知悔改,田松一家我早就让他们搬到别处去了,你不用再想了。”

鲁枭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道:“我怎么听来的消息,他们只是去了乡下而已了?田松的母亲如今病重,他能到哪里?秀王爷,你大人大量,就当做做好事,成全了我们吧。”

赵子偁道:“你不用再说了,这等龌龊肮脏之事,我赵子偁做不出来,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鲁枭道:“是么。”他再不言语,起身走向洞外去了,方进石和邵云喊他数声他也不理,方进石回头来向赵子偁道:“公子爷,何不暂且低头,先随了他的意,只要骗他让我们出了这牢笼,还由的了他么?”

邵云也忙的跟随附和,赵子偁道:“这鲁枭的为人你们也看到了,此人阴损贪婪头脑聪明,想要骗他先把我们放出去是不可能的,哎……我早就知道他品德不端,只是看重他的手艺才能,才让他继续留下来,谁能想到今天他竟然堕落到如此境地。”

他在这里自艾自怨,不曾想鲁枭却又很快转回来,他提着赵子偁脱下留在外面的长衫,走到铁栅栏前向赵子偁道:“秀王爷,听说田李氏的父亲是个裁缝,田松他们去了哪里,他岳父肯定是会知道的是吧。”

赵子偁别过脸去不理睬他,鲁枭又道:“她之前一直跟着王爷你,你的衣服她一定会认得,我拿你的这个衣服给李裁缝,就说秀王爷你一定要让他女儿亲自浆洗缝补,不知道田李氏会不会出现?”

赵子偁忍不住道:“你大可以试试。”

鲁枭道:“王爷你这么说,这法子那就是一定不成了。”他伸手去翻秀王的这长衫,却找出来一个玉佩来,他翻来覆去看了看道:“秀王爷,如果我把这玉佩和这衣服交给那李裁缝,实言相告,就说王爷你现在落在我的手中随时可能没命,让他告诉他的女儿,让她来换你,你对他们家有大恩,你说她会不会来换你?”

赵子偁依旧道:“那你也可以试试。”

鲁枭道:“方才王爷说这个话的时候,脸色变了变,那就是说我说中了,多谢王爷,我这就去试试看,若是成功,我带着她离开两百里以后,我一定会想办法通知王爷的属下来这里放你们出去,若是不成功,你们几位就好自为之吧。”

赵子偁一时气恼,不由失态的破口大骂,鲁枭却不去理他,临要出门时还向赵子偁道:“这洞里一到晚上蚊虫很多,三位好好享受。”

方进石见他关了门出去,然后外面上锁,不大一会儿外面传来马鸣声,想是他骑着马而去,方进石转回头来向赵子偁道:“公子爷,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赵子偁道:“我们赶紧想个法子逃出去,田松一家老实,定会让这厮得逞了,我们要赶紧出去拦截住他。”

方进石道:“这还用说,这鲁枭处心积虑,一开始用好奇心诱我们前来,又故意让公子爷把衣服脱下来留在外面,他一步一步早就算计好了,既然这牢笼是关人的,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让我们逃出去。”

邵云道:“话虽这么说,但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什么都不做,不如想想办法试一试也好。”

三人四处查看,也苦无办法,想把里面的东西引燃了用浓烟报信,却身上连个引火物都没有。这铁栅栏又结实又密集,想要钻出去也不可能。

第404节 不可说不可说

秀王赵子偁着急的抓耳挠腮,拼命的挤了脑袋想钻过那铁栅栏,方进石看他挤的难受,就道:“这缝隙太小,是钻不过去的。”

赵子偁道:“总是要想个法子,难道我们就真的困死在这里不成?”

方进石低头看了看地上道:“这地面怎么这么平整?”

邵云接道:“平整又怎么了?”

方进石道:“这里是天然的山洞,地上这么平整,肯定是人工铺平了,既然能铺平,就一定可以挖开,我们找这栅栏下面能挖的地方挖一下试试,能钻的过去人就能逃出去。”

赵子偁喜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三人马上这就动手,找了一处看上去没大的石块的地方,邵云抽了自已的佩刀出来,三人轮流挖掘,这地面虽坚硬,但挖的时候久了,也给挖了一个能钻出去的沟来。

三人从铁栅栏里面钻出来,来到院子中,此时已经繁星满天了,赵子偁向邵云道:“你赶紧去召集人手,我们马上赶往李裁缝家去。”

院门外鲁枭还留下一匹马,邵云当即骑马前去召集一帮秀王的属下,这里是他的地头,很快就聚了一大帮人马,赵子偁领着人马前去,方进石道:“公子爷,那我就不去了吧。”

赵子偁道:“也好。”

这一大帮人打着火把前去,方进石自有人带着在秀王府上休息。

第二天早上,方进石刚刚在秀王府起床,秀王府的管家差人来报,说是四海商号有人来找,方进石出来一看,原来是王贵到了。

王贵一见方进石,上前道:“排帮的大船有消息了,季掌柜他们让我来请公子回去商议。”

方进石问:“什么消息?”

王贵道:“听说有只小船回到漳州府海边了。”

方进石平静的道:“我知道了,我去见过秀王辞个别。”

赵子偁已经回到府中了,正在吃饭,方进石让人通报以后,来见秀王,二人寒暄客套完毕,方进石问道:“昨晚如何了?”

赵子偁恨声道:“田松一家是救下来了,只是让这鲁枭跳河潜水逃掉了。”

方进石道:“还好,这人阴狠又工于心计,公子爷不能放过此人。”

赵子偁道:“那是当然,我已派人四处寻捕,若捉到他绝不轻饶。”

方进石向他告别道:“公子爷,我那里还有些事情要办,就不打扰你了,这次我过来和你商议之事,还望公子爷上心。”

赵子偁道:“这个你暂且放宽心好了,你便这么走了么?”

方进石笑了道:“莫不是公子爷还想多留下几天陪你再被关一次?”

赵子偁莞尔一笑道:“这个肯定不想了,只是第一次见你不顺手牵羊我一些便宜再走,不太习惯了。”

二人已经很熟悉了,随时说说笑话,方进石心中一动,向赵子偁道:“既然如此,王爷能否把昨天我们看到的鲁枭那辆木车宝塔送给在下呢?”

赵子偁好奇道:“那物件又不实用,你要它干嘛?”

方进石嘻嘻笑道:“我想拆开来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公子爷不会不舍得吧。”

赵子偁道:“绵丫头我都舍得,别说这几根破木头了,我让人搬过来给你送过去。”

方进石谢过赵子偁,回头和王贵一起,乘车坐船回到了平江府,他也不休息,直奔四海钱庄而来,史浩和季长安都在,方进石一进门就让人去请李九婆和胡掌柜过来。

胡掌柜很快过来,方进石向他道:“秀王有船只这些天就去日本国,我已经和他说好,坐他的大船前去,你就按之前我们商议好的办事,一切辛苦你了。”

胡掌柜道:“我一定尽力而为。”说完告辞而去,史浩看胡掌柜走了,好奇的道:“这个时候让胡掌柜前去日本国,去做什么?”

方进石道:“秀王替我们卖茶,我们自然要派个人去收钱了。”

史浩道:“我们运茶的船只不是失踪了么?”

方进石道不说话了,白了他一眼,史浩忽然恍然大悟的样子,失声道:“原来你……”他立时住口不说,方进石却笑了道:“原来我怎么样?你不会以为那些大船失踪了,是我派人去做的吧,千里之外的茫茫大海上,我可没这个本事。”

史浩道:“那我就不太明白了。”

方进石道:“现在说不得,我只能说,先前我就感觉这次出海,可能要出事。”

史浩道:“那你还让排帮李九婆给我们运茶?”

方进石道:“我想拉拢李九婆,除去蔡孟的左右手,彻底的斗倒他,把货赔了我也就认了。”

史浩道:“那连我和季掌柜也不能说么?”

方进石沉默了片刻才道:“我让秀王的船队从泉州府出发,运茶到日本。”

史浩道:“两只船队全都来运?我们哪来的这么多茶叶?”

方进石还没回答,有钱庄伙计来报排帮李九婆到了,方进石让人快请,回头道:“这李九婆开始着急了,一请就来。”

说话间李九婆就已经过来了,他一看到方进石就道:“小公子你可算回来了。”

方进石微笑道:“我也刚刚才回来,听说大船有消息了是么?”

李九婆定了一会儿才道:“那……我就不绕圈子了,是有消息,这消息却不怎么好。”

他回头看看方进石,方进石却依旧淡定,等着他说话,李九婆只好接着道:“前日同去的一条较小的船只忽然回来了,我等急忙前去查看,据这船上的兄弟说,他们在海上遇到了盗匪,那几艘大船都让盗匪劫走了。”

方进石平静的喝了一口茶道:“是盗匪们尾随前去的么?”

李九婆道:“不是,是他们混进船工,到了大海上忽然发难,我的兄弟猝不及防,才着了道,最后回来的这艘船的兄弟机警,又沾了些运气,才侥幸逃脱。”

方进石道:“这些船工人都是你们排帮的兄弟么?”

李九婆道:“不是,是另外雇的人。”

方进石看看他道:“那也是你们排帮去雇佣的。”

李九婆顿时不语,停了一下才道:“这次确实是我们排帮出的事,你我双方契书都在,我排帮也不是不懂规矩的,只是……还请小公子给我们一点时间。”

方进石点点头道:“有劳李大哥了,只是还请快一些,孟大先生那里我还要有所交待的。”

李九婆站起来道:“好吧,我知道的。”

方进石狡黠一笑,拿起茶杯道:“李兄事忙,那我就不留下你喝茶了。”

李九婆本要离开,却停步不前站着不动,方进石又道:“李兄还有事?”

李九婆道:“在下有话,想单独和方小公子聊聊,不知可否。”

方进石不说话,史浩识趣,向方进石道:“那我们就先走了。”

方进石点点头,史浩季长安及李九婆的属下全都退走,方进石道:“不知李兄还有什么重要的话对我说。”

李九婆也不说话,从背后袋中掏出一个小布包,口朝下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方进石面前的桌面上,里面却只是一些干的杂草。

方进石笑了道:“我不明白。”

李九婆道:“出了这等大事,我们排帮自然万分小心,生怕四海茶庄逃过劫难的一点点货有失,于是就擅自做主,拆了几箱几笼茶叶来看,里面除了表面的一些是真的茶叶,下面全都是这样的干草,小公子对此可有话说。”

方进石把笑容一收,正色道:“谁可以证实我另外丢失的货都是这些?谁又能证实这条船只上的货没有被你们换过?”

李九婆一呆,辩解道:“我船上的兄弟都可以证实。”

方进石道:“你自已都说他们全都是你自已兄弟了,衙门的官老爷们会相信么?我也可以说,是你们想少赔我些钱,故意换了我的货呢。”

李九婆低下头去,方进石又道:“别的不说,你们私拆我的货,这便是坏了规矩,既然已经拆了,我矢口否认这个是我原先的货,传扬出去,对排帮的名声可不大好听。”

李九婆咬了牙道:“看来你这是摆明了要整我排帮。”

方进石道:“真是笑话,我花了这许多钱,为的就是整你们?大船出海,我能管的了么?无论我运的是什么,只要不违朝廷法令,你我都有契书在手,你给我运到地方我给你们排帮钱就是了,此时你们丢了我的货,却来赖我?”

他这一番说辞说的李九婆哑口无言,李九婆也自知理亏在先,只好道:“小公子,方才确实是我出言考虑不周,还请小公子给指条明路吧。”

方进石道:“就算是我运的是干草叶,这也是我做买卖迷惑同行的障眼法,如今你丢了我的货,我这花了大钱才想的法子就不灵了,肯定也是损失不小,这样好了,你我各退一步,对于货物你莫要声张,至于丢了货需要赔给我的钱,我也暂时不要你付不追着要货,你只管好好再到那些盗贼,把我的货运到,我照样付你钱,你我双方合力,将此事压来来,你看如何?”

他这个话实心实意为了排帮着想,李九婆听了感动万分,似乎黑夜之中看到一道亮光,他马上躬身道:“多谢小公子,在下代排帮上下千余兄弟感念方小公子仗义。”

方进石知道此事对他压力极大,任何一个丢了货的人,最害怕的就是货主逼问索赔,他还要面对帮中失踪兄弟家属的质问,做个当家人实在不易,方进石暂且不追究不索赔,实在有些让李九婆感激涕零。

方进石拍拍他的肩头道:“你我今日之谈话,就依你先前所说,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传扬出去,对你我双方都不利,暂时就让它烂在肚子里,你看如何?”

李九婆道:“这个在下肯定明白。”

方进石冲他笑笑,李九婆又向他拱了拱手,下楼而去,方进石走过去,把桌面上那些干草收了丢进花盆中,面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第405节 孙大总管

送走李九婆,方进石下了楼来,意外的发现四海商号的大总管孙德正在柜面前和一个帐房先生说话。

方进石走到二人身后,向孙德道:“孙总管亲自前来钱庄办事,这些伙计们也不告诉我一声让我接待,真是太不知礼数了。”

孙德回过头来看了他,没好气的道:“不敢,劳不起方小公子你的大驾。”

方进石只是笑笑并不生气,微笑道:“孙总管来办什么事我可以知道么?孟大先生派孙总管亲自前来,想来也是非常重要的事,有些伙计不知轻重缓急,我怕误了孟大先生的大事。”

“小事。”孙德道,他拿过已经交给帐房先生的一些文书凭证,拍在方进石面前的桌面上又道:“孟大先生想取出一千贯,小公子你会不会作梗着不给?”

他尽管态度恶劣,说话带有揶揄的味道,但方进石并不生气,他拿过这些文书看过以后,交给那帐房先生,向孙德道:“我看到这上面只写了用这钱做善事,不知道孟大先生想做什么样的善事?”

孙德回道:“孟大先生想在扬州捐建一座书院,为四海商号博个好名声。”

方进石点点头道:“这是好事,这一千贯就够了么?”

孙德道:“只是扩建一下房屋,已经够了。”

方进石转向那帐房先生道:“快点给孙总管准备好钱。”那帐房先生答应一声,自去做事准备,孙德看他态度很好,脸色慢慢也缓和下来。

方进石让人给孙德奉上一杯茶来,用很随便的口吻问道:“孙总管,最近可的什么好听好玩的地方或者东西,有时间也带兄弟我见识见识?”

孙德道:“小公子日日闲逛花间,夜夜风流快活,我知道的好玩的去处,小公子早就玩的厌了。”

方进石哈哈一笑道:“我知道孙总管一向不喜欢那些庸俗的莺莺燕燕,只喜欢那些雅致的花花草草,孙总管是高雅之人,喜好高雅之物,我这等好色纨绔之徒,向孙总管打听风月,不是缘木求鱼么?”

孙德见他自嘲,又夸奖自已是高雅之人,就又对他恶感又减少了一分,甚至孙德脸上有了笑容,向方进石凑近了些道:“每个人喜好不同,对自已喜爱之物乐于其中溺于其内,其实在下觉得也没什么雅俗分别,就像本人喜欢的花草,小公子喜爱的美人,对你我来说,其中乐趣原也是并无二致的。”

方进石呵呵笑了道:“孙总管这话说的很有禅机,以前我觉得流连花丛间,是一件粗俗下流之事,如今听孙总管这么说起来,我倒觉得自已竟然也是个雅士。”

孙德也得意的道:“世间之事,全凭你怎么去看,只要自已自得其乐,何用管别人怎么看你。”

方进石赞叹道:“孙总管说话好有学问,我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你可比那些迂腐的书生高明多了,孙总管既然懂极了花草树木,过些时候我家中想弄些花卉草木,孙总管能否指点一二呢?”

孙德听他这么由衷的称赞,顿时感觉骨头轻了许多,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以前怎么那么讨厌跋扈张扬的方小公子,怎么成了我知音了呢,这才没几句话的功夫呢,孙德认真的道:“小公子客气了,如果小公子真的需要,在下倒可以给点意见。”他又低了声音道,“城西有个张家集,那里一大片都是做园林亭台楼阁花木的,有些石头花木很不错的,镇上里面有不少人在两淮应奉局当差,朝廷搜罗花石纲进京,就是他们给掌的眼,有些进不了京的,他们就给留下来了,有很多好货。”

方进石哦了一声,也压低声音道:“孙总管可有认识相熟的朋友,给我也介绍几个认识?”

孙德低声道:“小公子放心,此事交给我就好了,小公子是能出的起大价钱的人,那些人手中攥着好货,也着急出手,我去给他们一说准成,我保证小公子一定可以拿到满意的东西,也一定可以把贵府修饰的高贵典雅,品味不凡。”

方进石赶紧拱手道谢道:“那就多谢多谢了,改天我请孙总管喝茶致谢。”

孙德回了一礼,此时钱庄已经将一千贯准备妥当,孙德起身道:“小公子,那我就先回去了。”

方进石笑着点了点头道:“那就回见了,孙总管,你这些钱是直接送到捐建的书院去呢,还是交给孟大先生亲自送去?”

孙德道:“孟大先生亲自去捐。”

方进石道:“这么说孟大先生此时就在四海商号了?”

孙德道:“孟大先生让我送到桂花巷那里,他在那里等着我。”

方进石马上道:“我正好有事请教孟大先生,不知可否我和你一起过去?”

孙德一听这话,就后悔刚才多嘴了,因为蔡孟之前交待过,不能乱告诉别人他的行踪,尤其是方进石一伙儿,刚才和方进石聊的太投机,竟然把这茬给忘记了。

只是好像现在已经无法当面拒绝方进石一起前去了,孙德犹豫着道:“这……”还没等他把拒绝的理由找出来呢,方进石已经招呼几个伙计抬了钱箱,他在孙德后背拍了拍道:“走吧,孟大先生在等着呢,莫要让他等的太心急,他会不高兴的。”

孙德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和他一起前去桂花巷,一路上他都在自我安慰,也许好巧孟大先生也有事找方进石呢?

一行几人带着钱来到桂花巷,孙德上去叫开门,属下们把钱放在屋中,孙德问府里的丫头:“大先生呢?”

丫头答:“大先生在后花园呢。”

孙德回过头来对方进石道:“小公子暂且在此等候,我去通知一下大先生。”

方进石道:“何必那么麻烦,孟大先生又不是外人,一起过去就是了。”他竟然不理孙德,直接自已走向后花园,孙德眼见阻拦不得,只好跟在后面。

这后花园曲径通幽,树木繁盛,端是个好去处,花园中有一鱼塘,方进石走过草地,就看到蔡孟和一个女人并肩站在鱼塘前的亭子里背对着他,凭栏杆正拿鱼食喂鱼。

孙德再不能让方进石走在前面了,他紧追几步越过方进石,远远的就喊了一声:“大先生,我回来了。”

蔡孟和这女子闻声回过头来看,方进石看这女子二十余岁,衣着华丽光鲜,长得倒有几分动人的姿色。

蔡孟看到方进石,心中尽管意外,却不动声色,只是对孙德道:“事情办的如何?”

孙德拱手道:“钱拿到前院了。”

蔡孟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孙德看了看方进石,小心的原路返回走了,方进石目送他离开,回过头来,就见蔡孟斜着眼睛看着自已,方进石哈哈一笑,看着四周的风景道:“大先生的这个庄园,风景真是不错,没想到前面的围墙之后,还有这样的洞天。”

蔡孟淡淡的道:“是么?”

方进石笑了道:“当然,你看我家里那么多人,挤在那么一个院落里,和大先生这里比起来,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蔡孟道:“你今天过来,就是专程给我哭穷的么?”

“我只是随便说说。”方进石嘻嘻笑着,刚想说别的,一抬眼就看到蔡孟身边的那个女子正偷眼看他,方进石收了笑向这女子道:“不知道这位相貌俊俏的小姐是……”

这女子见他竟然当面夸赞,脸色一红低下头去,蔡孟接道:“这是小女。”

方进石长长的哦了一声,继续向这女子道:“蔡姑娘可是去年出阁的么?”

蔡孟的女儿也不知道方进石的来历,蔡孟此时也没有提起,不过她见方进石称赞自已俊俏美貌,心有好感就接了句:“是的,这位公子如何得知?”

方进石道:“蔡姑娘的事,我还是听说过一些的。”

蔡小姐道:“我既然已经嫁人,就已经不是姑娘了,公子莫要再这么称呼。”

方进石微笑道:“小生生来脸皮薄,一看到美貌俊俏的年轻女子,就……就会局促不安手足无措,就忘记到底应该怎么称呼更合适一些,小生眼见姑娘生的美貌,就不自主的想着姑娘还是位冰清玉洁的未婚姑娘,我……我此时手脚发汗快要晕倒了,我已经不知道自已身在何方了。”

他夸张的身子扭着晃了几晃,装作好像要晕倒的样子,蔡小姐看他说话风趣,夸人又甜,动作又夸张的逗自已笑,就禁不住手掩了嘴巴格格低笑,她身边的蔡孟已经脸色越来越难看,冷沉沉的说了句:“你说够了没有。”

方进石道:“大先生,这位姑娘就是上次我们在金字会同楼一起听杂社,你答应过的那位令爱么?”

他完全不顾及蔡孟的感受,依旧要说下去,蔡孟涵养再好,此时也忍受不住,他快速飞出一掌,将身边栏杆上放着的一个茶碗扇落在地,茶碗顿时四裂,茶水溅了一地。

蔡小姐此时才感觉到了父亲的暴怒,她吓了一跳立时低头不语,蔡孟向她道:“你回房去吧。”

蔡小姐听话的低头慢慢走了,她一直走到花园园门处,这方进石嘴巴太会说话,言语又实在大胆,她平生从未见过,蔡小姐忍不住又回过头来看上一眼,方进石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看她回头望,就笑着举手轻轻摆了摆手。

蔡孟看到女儿已经走的看不见,向方进石冷冷的道:“年轻人过于嚣张跋扈,死的一定很快。”

方进石呵呵一笑道:“孟大先生生气了么?我这可是第一次知道大先生会生气,这次我不仅知道了,还亲眼见到了。”

蔡孟走到亭子里的石桌前,这石桌上摆了茶壶茶碗,他自已为自已倒了一碗茶然后道:“你想让我生气,只怕你还不配。”说完一饮而尽,他嘴巴上说不会,实际是要借这碗冷茶,来压一压已经到了嗓子的怒火。

第406节 平分茶水

方进石径直走到他的对面坐了下来,看着他手中的茶碗道:“大先生不请我喝一碗?”

他的脸皮这么厚,蔡孟坐在他的对面阴着脸看他半天,竟然不知道如何开口才好,这小子如铜豌豆一般,压不扁打不烂,而且哄也哄不得,蔡孟平生经历无数次大风大浪,从未见过像他这样让自已如此头痛,却又无处着手的对手。

方进石看他半天不语,就又站起来道:“孟大先生何时变得如此小气,想想上次我来这里,孟大先生又是请我吃狗肉,又是送我美貌的女人,这才过去不算太久,今天却连一杯茶水都不肯请我吃了。”

蔡孟过了这片刻,也已经完全压下去了怒火,他取过茶盘里扣着的一个茶碗,倒了一碗推到方进石面前道:“孟大先生从来不会对自已人小气。”

方进石重又坐下,伸手去取他推过来的茶碗,蔡孟双指紧扣了那小小茶碗的底端,将茶碗摁在石桌面上没有松手,方进石抓了碗沿回夺,蔡孟迷着双目死死的看着他,方进石把碗沿一歪一用力,将这茶碗夺过来,饮了一口道:“没想到喝碗大先生的茶,如今这么困难费劲。”

蔡孟直了腰坐好,平淡的道:“如嫌费劲,不如不抢的好,费劲抢到手的茶水也未必好喝。”

方进石呵呵一笑道:“是未必好喝,但是这茶水解渴啊,如果不抢的话,我可能会渴死。”

蔡孟道:“那也未必,如果你不抢的话,我会主动分这壶里的一半的茶给你,就算是只有一半,也最多会喝的撑死你,绝不会渴死你。”

方进石道:“孟大先生说话真有意思,只是可惜了一点,如果我第一次来,大先生就请我喝茶而不是请我吃狗肉的话,我想我是不会来抢大先生的这一碗茶水的。”

蔡孟道:“那你今天来,到底想说什么?”

方进石道:“也没有特别的事,有几天时间没见到大先生了,小弟我有些想念大先生的教诲了,今天正好无聊的紧,就过来向大先生讨杯茶水。”

蔡孟道:“是么?”

方进石道:“当然了,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今天来也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前些日子运茶到日本国的船队出了点岔子,事情大先生想必已经知道了,小弟年幼没什么经验,又是第一次遇到这等事,小弟我欲哭无门没有主意,孟大先生见多识广认识的人又多,我想来说不定大先生之前曾也遇到过此类事情,所以特来请教大先生如何处置。”

蔡孟看了方进石片刻,才道:“报官,向排帮追赔。”

方进石道:“没了?”

蔡孟道:“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也许方公子聪慧过人,可以另辟蹊径想个别人想不到的好办法呢。”

方进石高声赞道:“果然是好办法,我怎么想不到呢。”

蔡孟冷漠的看着他表演,默然不语,方进石见他不接口,左右看了看道:“大先生,怎么这段时间没见着富掌柜呢?”

蔡孟道:“他没脸在平江府呆,我让他去了越州府。”

方进石道:“原来如此,我以为他给大先生丢了脸,已经被大先生咔嚓了呢。”他说着话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蔡孟冷眼看了他一下,又没接话。

方进石见他又不说话,就又主动找了话题道:“大先生,你让孙总管取走了一千贯,我听说是要捐建什么书院,是真的么?”

蔡孟道:“方公子是不愿意让我拿这钱出来了?”

方进石忙道:“怎么会呢,大先生这是给我们四海商号争名头的大好事,再说四海商号一向以孟大先生马首是瞻,大先生决定下来的事谁敢反对?小弟我只是感觉,这区区一千贯钱,捐建一个书院,会不会少了点?”

蔡孟不想和他胡扯太多,就随意道:“只是扩建书院的一座学堂,应该已经够了。”

方进石道:“既然是做兴教益民的大好事,那就好事做到底,我再出一千贯,加上大先生的一千贯,我们两个人合作,把这件大好事做到底如何?”

蔡孟喝了一口茶道:“你想合作?”

方进石道:“分久则合,合久则分,大先生坐镇后方,冲锋陷阵的事就由小弟我来做,不知道大先生意下如何?”

蔡孟沉吟了道:“这个么……”方进石马上抢道:“当然了,如今这钱是从钱庄拿出来的,应由我来掌管,大先生想要调用,知会一声就是了,做兄弟的决不为难。”

蔡孟抬起眼来看着方进石,方进石呵呵一乐道:“当然了,我知道一下子让大先生答应下来,想来肯定很难决断,如果大先生有意合作,知会我一声,我马上派人把这一千贯拿走。”

蔡孟淡然道:“我会考虑的。”

方进石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然后道:“我知道,把已经落入袋子里的钱再拿出来,肯定不是一件每个人都愿意的事,只是形式逼人强,既然合作,自然要看到对方的诚意不是,大先生若是再三犹豫,只怕于你我双方合作不利。”

蔡孟道:“那好,我会尽快给你答复的。”

方进石道:“那我就回去静等着好消息了,大先生,多谢你的茶。”他转身欲走,蔡孟在他身后道:“你一个人来的?”

方进石道:“这又不远,孟大先生的庄园又不是龙潭虎穴,我一个人就够了,对了,大先生,听说宇文虚中先生做了参知政事了,大先生可知晓?”

蔡孟道:“听说了,和我们四海商号有关系么?”

方进石道:“有没有关系,大先生自会决断,这就告辞了。”

蔡孟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终于消失在园门处不见了,他呆坐良久,突然发狠的拿起面前的茶壶,恼恨万分的远远投掷到鱼塘之中。

方进石当然是看不到这个情景的,他走出蔡孟这宅子的大门,回首抬头看看门匾额上蔡京题写的“德泽同彰”四个大字,摇了摇道:“蔡京,蔡京。”然后把双手背在后面前行,他心情大好,得意浮现在脸上,走了几步,甚至摇头晃脑的唱起了之前在这里听到的那首童谣:“打了桶,泼了菜,便是人间好世界……”

上次从桂花巷子的这个宅子出来,他带着宝珠,胸膛藏着狗肉出来,这次出来,虽然什么都没有带,但他却带着好心情出来,他慢慢悠悠的走回到四海钱庄,到了二楼,坐在里面的史浩看他脸上带着笑容,就过来问道:“你去了哪里?怎么这么高兴?”

方进石道:“闲来无事,就找孟大先生喝了碗茶。”

史浩心知领会,问道:“喝的结果如何?”

方进石道:“我和孟大先生商议休兵,合作之事,他没有当场答应。”

史浩道:“孟大先生肯定是不甘心了。”

方进石道:“有这个意思,不过他是想稳住我,然后等京城蔡家给他的指令消息然后下一步行动,毕竟如今面南背北在大庆殿端坐着的可是曾经的郓王爷。”

史浩道:“那也不能掉以轻心,你这么硬踩了他的尾巴,惹的急了保不得他反身咬你一口。”

方进石哈哈大笑,拍拍史浩的肩膀道:“说的好,那我也只能先让他给稳住了再说。”

史浩笑完,让人把王贵找来,对他道:“你马上再去找李九婆一趟,让他今晚在梅林埠码头等我。”

王贵问道:“今晚何时?”

方进石想了一下道:“就戊时初吧,就说我有重要的事,让他务必要来。”

王贵答应一声,出门而去,方进石起身回到家中,和梁翠容一起吃了饭,他信步来到乔凌儿居住的那片屋子,还没有到她的门前,就听到轻微的呼喝叱咤声,他转过墙壁直角,就见乔凌儿在她居住的屋前正在练枪法。

方进石停步不前,就站在门边看不去打扰她,乔凌儿身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粉红色衣衫,腰间系着一条绿色的衣带,闪跃腾挪间,真是英气勃发,让人炫目,她练枪法时格外认真,明知道方进石来了站在门前看她,也要把这一套枪法练完才停。

方进石看她这短枪使的好看,看姑娘练武更是别有一番情趣,方进石看了一会儿忽然想到,当初他第一次见到乔凌儿的时候,她就是穿着这样的粉红色衣衫,那个时候她说话还非常结巴。

乔凌儿一路枪法使完收势站好,方进石鼓掌道:“好,真是好看,当然了,人更好看。”

乔凌儿听他一夸,脸色一红低了头去,低声道:“你又取笑我。”

方进石呵呵笑着走了过来,接过她手中的短枪道:“看你使的这么好看,不知道学起来难不难,若是不难的话,我就拜你为师请你教我。”

乔凌儿嗫嚅道:“难……也不难……你学个三五年,差不多就学会了。”

方进石道:“这还不难?我以为你一教我,我半个时辰就学会了,既然这么难我还是算了,反正有你保护我,我放心的很。”他看乔凌儿练的脸上额头汗水淋漓,就走到近前用衣袖给她擦了额头上的汗水,乔凌儿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方进石道:“好了,你赶紧去洗把脸,我带你出去。”

第407节 越州事

乔凌儿问道:“去哪里?”

方进石道:“你跟着我走就行了,难道我还能把你卖了?”

乔凌儿不敢再吭声,自去洗了脸,方进石嘱咐道:“可能要出去几天,你多带几件衣服。”

乔凌儿进屋中好大一会儿,出来时背了包袱,另外换了一身衣服,方进石道:“怎么换了衣服了,方才那衣服不是挺好看的么。”

乔凌儿转身道:“那我换回来。”

方进石道:“不用换了,天都快黑了,又要耽误半天,别人还在等着呢。”

乔凌儿看他不高兴,低着头不敢出声,方进石走过去拉了她手腕道:“走吧。”

来到门口,马车已经准备好,方进石和乔凌儿上了马上,马车一路飞奔前行,到了梅林埠外的码头。

王贵已经等待多时,一看方进石坐着马车过来,就迎了上来,方进石问道:“李九婆到了么?”

王贵还没有回答,身后有人说了声:“我来了。”方进石转身,就看到李九婆领着几个属下正从远处走过来。

方进石和李九婆客套两句,方进石道:“若是最近无什么大事,李兄就和兄弟去越州府玩玩才好?”

李九婆道:“什么时候?”

方进石道:“就现在,马上就走。”

李九婆听后沉吟片刻,问道:“只是去玩玩还是有别的事?”

方进石道:“你我之间的事,全是不可说的,李兄若是另有要事,那就算了。”

李九婆听他这么说,当即答道:“好吧,我一切听小公子的安排。”

他马上命令属下也去找了马车,方进石对王贵道:“你来赶车吧。”

王贵替换了原来的车夫,一行数人连夜赶往越州。

马车咕噜咕噜的在夜色中向前,方进石和乔凌儿坐在马车中摇来摇去,方进石看她一直不说话,赶路实在无聊,就逗她道:“我知道你此时肚子里一定在骂我。”

乔凌儿道:“我干嘛……骂你?”

方进石道:“因为每次我要去做很辛苦有些危险的事,我就叫上你跟我去,本来我不想让你跟着辛苦,但是有你跟着,我心里比较踏实。”

乔凌儿道:“这也没……没什么辛苦的。”

方进石道:“那就好,你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到了越州,我统统给你买。”

乔凌儿低声道:“我什么也不要买。”

方进石顿时觉得无趣,这姑娘实在是太闷了,一点情趣都没有,有时候家教太严也未必是个好事,方进石打了个哈欠道:“赶路好闷啊,要是带上她们其中一个就好了。”

乔凌儿听了他的话,头低的更低,方进石凑近了一些她道:“你说话啊。”

乔凌儿吓了一跳,抬起头来颤声道:“我……我说什么?”

方进石道:“你骂骂我也好嘛,我这么说话故意让你生气,你也不生气?”

乔凌儿低声道:“我没生气。”

方进石拍拍自己额头道:“这你都没生气?”

乔凌儿道:“是我不好,不会说话,让你闷着了。”

方进石道:“你肯不肯让我不这么闷着?”

乔凌儿道:“我当然肯了,只是……只是我确实不太会说话。”

方进石呵呵一笑,拍拍自己身边位置道:“你不用说话,你坐过来让我抱抱我就不会闷了。”

乔凌儿一呆,看了看他身边的地方,然后低下头去半天不动,方进石心里暗暗好笑,乔凌儿素来是个闷葫芦,让她主动坐到方进石身边让他抱,尽管她内心里是愿意的,但是实在做不到主动坐到他的身边。

方进石等了半天看她不动,就忽的一下子蹿过来挨着她坐下来道:“看你为难的,我主动坐过让我抱抱好不好?”

乔凌儿把头转过去,虽然光线微弱看不到她的脸色,但相信也一定红了,方进石道:“你不说话就当是同意了,我可是抱了啊。”

乔凌儿动也不动,身体僵硬的像外石像,方进石嘻嘻笑道,伸手臂去环了她的腰间,在实实在在圈住的时候,乔凌儿全身触了电一样的一缩一抖,然后快速的双手捧面,伏在自己膝上,方进石觉得十分好玩,大笑了道:“本来还想亲个嘴呢,看你这么害羞,算了不逗你玩了。”说着松开了她。

乔凌儿久久不敢抬头,方进石生怕自己逗她逗的过火让她生气,就坐远了道:“好了,真不逗你玩了,还有不少路要赶,我先睡一会儿,你也靠着眯一会儿吧。”

他坐下来躺在马车地板上休息,虽然马车来回颠簸,但是实在是太困了,不久就很快睡着了,等他再次醒来,却发现马车已经停下来休息,自己枕在乔凌儿的腿上,她侧身趴在马上的凳上睡着了,一定是她看马车上没有枕头,抬上他的头让他睡在自己腿上。

方进石有些感动,他坐直起来,乔凌儿马上醒了,方进石笑了道:“本来我想趁你睡着了偷偷亲个嘴,没想到一动你就醒了。”

乔凌儿低声道:“又瞎说。”

方进石道:“我才没瞎说呢,昨天晚上我趁你睡着了,偷偷亲了好几次呢,你没感觉么?”

乔凌儿一呆,方进石道:“真的,你不信么?”

乔凌儿转身伏在身边凳上,把脸趴在自己手臂上道:“不信,不信。”

方进石不由低低的笑了,她嘴上说不信,事实上她自己心里也没底,或者说她其实已经多半相信了。

这一路上方进石时不时逗她,慢慢也耗过了这无聊的旅途,只是他确实没有去亲过乔凌儿,越州府的城门终于到了。

方进石找了越州城最好的客栈住下来,让众人好好休息一下吃顿好饭,李九婆低声问:“小公子,已经到了越州了,小公子有什么事还请吩咐。”

方进石道:“你们排帮在越州有人手么?”

李九婆道:“也有一些,不过不如平江府多。”

方进石点点头道:“我收到可靠消息,我们四海钱庄的原大掌柜富之荣调到了越州,李大哥应该认识吧,那就请李兄调动你们排帮的兄弟,这两天把他找出来,如果实在找不到他,找到他的侄儿富标也成。”

李九婆皱眉道:“帮小公子找个人出来当然可以,只是这是你们四海商号内部的事,排帮贸然插上一手,好像……”

方进石道:“实话和李兄说了吧,我怀疑你的大船失踪,和这个富掌柜的有重大关系,他以前可是做过盗首的,李兄此次帮我,定会得罪了孟大先生,以后可不好相见,若是不帮我,便有可能错失真相大白的良机,李兄不妨权衡一下,这事做得做不得。”

李九婆不由低下头去思考,然后抬头道:“小公子的消息可靠么?”

方进石道:“这世间就没有绝对万无一失的消息,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实无确切的把握。”

李九婆道:“事到如今,好像已经没有了回头的余地。”

方进石道:“这也是我为什么不早些就说出来的原因,李兄放心,为了这个消息我已经花了不少钱了,钱丢在水里,怎么着也要听一下水花不是?”

李九婆已经到了这里了,如果不查一下实在是不甘心了,他只好出门去召集人手,前去打听富之荣的消息,忙活两天,富之荣没看到,却找到了富标。

方进石当即下令,让排帮的人想办法设计捉了富标,天黑之后,带到野外。

方进石和李九婆从客栈出发,到了野外的一处荒林,排帮的手下推搡着被蒙着眼睛绑着手脚的富标从林中走出来。

方进石道:“把蒙眼的给他去掉。”

排帮的手下把他蒙眼的黑布去掉,富标一看到方进石,吃了一惊,叫道:“是你?”

方进石道:“我的船现在在哪儿?”

富标道:“什么船?”

方进石道:“今天晚上我还有别的事,不想和你废话,你叔叔富之荣在海上劫了我的运茶船,我想知道需要知道这些船去了哪儿,你现在告诉我,你知道还是不知道就可以了,其他废话少说。”

富标斜着眼睛看他,不屑的道:“方小公子,我想你是找错人了,我叔叔怎么会做这样的事,你该不会失了货不好向蔡驸马交差,就污蔑到我叔叔头上了吧。”

方进石道:“你还给我装,我说了我今天晚上不想废话了,不说也由你了。”

他拉着富标走到一个土坑前,道:“再问你最后一次,货呢?”

富标道:“你想吓唬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方进石绕到他身后,在他后背猛踩一脚,一下子把富标踢进土坑里,四周众人一齐铲土,不大一会儿,黄土已经埋到了富标胸膛,富标在土坑中破口大骂,方进石让人暂且停下,跳到坑中蹲在他面前道:“说不说?”

富标依旧嘴硬道:“没来由的事,你让我说什么?”

方进石折了一根树枝,放在富标正头顶上道:“好吧,希望明年春天,这根树枝吸了你的脑汁,可以长出新芽来。”

他一声令下,排帮众人一齐铲土,将富标完全埋了起来。

李九婆走过来道:“真的要埋了他?”

方进石一笑道:“拉他出来。”

第409节 步步紧逼

排帮众人一齐动手,七手八脚的把富标从地里又刨了出来,富标已经晕死过去,方进石走到近前,试了试他的鼻息,然后一连打了他七八个耳光,过了一会儿,富标打了一个喷嚏,悠悠的醒了过来。

方进石笑道:“鬼门关前走一遭,滋味如何?”

富标骂道:“有本事你杀了小爷。”

方进石蹲在他面前道:“看你如此强硬,好吧,那就成全了你吧,反正你不说总有人说,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知道这个事,最多浪费我些时间而已,你是哪里人氏?告诉我我明年春天过来给你立个墓碑,总好过谁也不知道你孤零零的躺在这黄泥下面。”

富标沉默着低下头去,不再骂了,方进石等了一会儿,看他不出声,就站起来道:“既然你这么一心求死,那我也没办法了,兄弟们,把他埋了吧。”

几个排帮的人上前,架着富标又摔进那土坑中,数人又快速铲土,富标闪避泥土之时看到方进石背对他慢步将要离开,终于大喊了道:“停停停,我说,我说。”

方进石转过头来,示意众人停下,又蹲到富标面前道:“你想清楚了?你叔叔若是知道是你说的,可能不会饶过你,我不强求你非说不可的。”

富标急忙道:“我说我说,我全说,求小公子放我一马。”

方进石微微一笑,向李九婆道:“李兄,找个兄弟给他做个供状,免得这小子事后不承认。”

李九婆答应一声,安排手下兄弟搬来石头,拿来笔墨打起火把,来问富标的口供,方进石到了河边休息了一会儿,排帮有人过来道:“供状好了。”

方进石回来,富标坐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再无一丝先前的嚣张,有人把供状拿过来给方进石过目,方进石看了后勃然大怒,走过来一把抓住富标头发大喝道:“好啊,我给你机会活命,你竟然敢骗我。”

富标大骇,惊道:“小人所说句句是实,不敢有半点欺瞒。”

方进石反手拨了身边一名排帮兄弟的钢刀,向富标道:“还说没有骗我,方才我在那边问你们的另外一人,他为何说的和你说的不一样?”

富标急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是那个人骗你。”

方进石抓了他一缕头皮,一刀削去,把他的头发连同一小片头皮一起削掉,冰冷的刀片子贴着头皮滑过,顿时有血水流出,富标早已魂飞魄散,坐在地上哀嚎不停。

方进石道:“好吧,我现在就把那人叫过来你们当场对质,若是你这里有不详不实有出入的地方,我马上把你的脑袋砍下来。”

富标马上脸如土灰,又几乎躺倒,方进石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是老老实实说呢,还是要和人对质以后砍头?”

富标急道:“我说我说。”

方进石满意的笑了道:“这就对了嘛,砍别人的脑袋总好过砍你自已的,我过去再审问一下你的那个同伙,谁说假话我今晚就砍谁的脑袋。”

富标道:“我说,这次我一定不敢有半点隐瞒。”

方进石把那张供状团了放在火把上烧掉,向李九婆道:“再给他做一次供状了吧。”

排帮兄弟又重铺开纸张,重新为他做口供,方进石过了一会儿又回来看了看,富标一直偷看他的脸色,方进石看过以后,又抽了刀蹲在富标面前,富标马上脸色土灰,身子一软跪了下来,向方进石磕头道:“小爷,我真没说慌,句句是实话,一定是那个人说的假话,小爷饶命,小爷饶命。”

方进石用刀片子啪啪在他脸上打了几下,然后道:“这次你们俩个说的还差不太多,小爷我还算满意,不过嘛,你说这些是你叔叔富之荣谋划指使的,那又是谁指使你叔叔这么干的?”

富标颤声道:“一切都是我叔叔的主意,没有人指使。”

方进石挥手打了他一个耳光道:“他富之荣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店铺掌柜,谁借给他这么大的胆子,敢公然行劫排帮的商船。”

富标哭着脸道:“是我叔叔一时糊涂,冒犯了小公子的虎威,无人指使,就算是有,小人也是不知。”

方进石又狠抽了他一个嘴巴子,站起来在他身上又踢又踹,骂道:“明明你听到了孟大先生指使你叔叔干的,你还给我装不知道,我看你知道不知道……”他接连踢打,富标连声叫道:“小人知道了,小人知道了。”

方进石停下来道:“早说知道不是就不用挨打了么,看来你就是欠揍。”

富标畏惧的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小人知道。”

方进石道:“你知道什么?”

富标道:“小公子让我知道什么,我就知道什么,一切听小公子的。”

方进石又骂道:“你听我的,那我还问你做甚?”他作势又要踢打,富标忙道:“小公子别打,小人知道,这事是孟大先生指使我叔叔做的,我叔叔又指使别人做的。”

方进石满意的道:“既然是孟大先生指使的,你又如何知道了?”

富标犯愁的看了看方进石,见方进石脸色不爽,赶紧低头道:“是……是孟大先生派人来告知我叔叔,我在旁边听到了。”

方进石听后又踢了他一脚道:“这么机密的事,肯定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叔叔会让你在旁边去听?你当孟大先生像你一样蠢么?”

富标吃了他一脚,赶紧纠正道:“是孟大先生派来的人和我叔叔密谈,我躲在窗户下偷听到的。”

方进石道:“孟大先生派了谁来,你可认识?”

富标道:“这人我之前从未见过,并不认识,而且他很快就走了,再也没有见过。”

方进石满意的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赞许道:“乖孩儿终于放聪明了一回,这一次就不打你了。”

他站起来向排帮做口供的那个人道:“有劳兄弟把他后面这些话也记下来,让他签个花押。”

记录做口供的人却迟疑起来,回头看了看李九婆,李九婆马上走过来,揽了方进石的肩膀道:“小公子,我们到那边说话。”

方进石和他一起走到离开众人远一些的地方,李九婆放开他道:“小公子问口供的办法真有一套,此人狡猾,若不是小公子亲自来问,只怕给这小子蒙混过去了。”

方进石道:“在下以前曾经在开封府衙门里呆过几天,这些都是跟衙门里的官差捕快们学来的。”

李九婆道:“小公子真是博学,公门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方进石道:“李兄过奖了。”

李九婆道:“只是……只是后面关于孟大先生的一些话,只怕由我们排帮的弟兄录这个口供好像不太合适,毕竟这是你们四海商号内部的事,我李九婆一个外人,实在不应该插手中间,不如这样,兄弟我带着人先撤,兄弟你一个人辛苦一些,把这厮的供状写了,我带着兄弟们在这周围给你把风,你看如何?”

方进石看看李九婆道:“李掌舵做事好稳当,先前事关排帮兄弟的利益时不走,这眼见要得罪孟大先生了,就不和兄弟我坐一条船上了,就不顾义气一脚把兄弟我踢到水里,自已要划船跑掉了,如果李兄真是这般没义气,你我不做兄弟也罢,你也不用说什么把风的话,直接把兄弟我给绑了交给孟大先生去,孟大先生自然会和李掌舵把酒言欢,把那些船还回来,李掌舵又在蔡孟面前立一大功,排帮兄弟在江湖上的名声那肯定也会更响亮。”

他这么当面指责奚落李九婆不讲义气见利忘义,李九婆就算是久经江湖,也给骚的无地自容面红耳赤,李九婆忙得道:“小公子误会在下的意思了,李某并非不想和兄弟坐一条船上,只是……只是小公子和孟大先生背后的那树太大太深,排帮虽然在这两淮湖河之上有些名头,其实都不过是一些走江湖出大力流大汗的下等苦力,你们两位如果想不让排帮活,跟摄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我们排帮实在是得罪不起两位,还请小公子海涵,明白在下的苦衷。”

方进石道:“李兄说的也有道理,只是你今天必须要得罪一位,要么跟孟大先生合作,要么坐上我这条船,此时想置身事外,只怕已经迟了,李兄要考虑清楚做个决断,孟大先生能给你排帮的,我一样能给,而且我保证只多不少,孟大先生背后靠的,是蔡家,我后面是曾经的郓王府,蔡家有可能倒了,但是我背后的……这话我就不多说了,相信李兄能够看的清楚的。”

他这一番话说完,李九婆额头见汗,许久以后才说:“我们那些大船不要了,小公子的损失我就是拆了排帮,也一定全部赔偿给你,小公子还请高抬贵手,放我兄弟一条生路,排帮上下兄弟永感大德。”说完弯腰一拱到底。

方进石没想到这李九婆怕成这样,宁可赔钱也不愿得罪蔡孟,足见他对蔡家的畏惧,这李九婆一旦退走,那么多日的辛苦费心费力,就要付之东流,方进石思索一下,把牙一咬,决心赌上一赌,他扶起李九婆道:“李兄不必如此,其实你还有一条更好的路走。”

第410节 莫须有

李九婆听他这么说,马上又拱手行礼道:“那请小公子再给指条明路,在下感激不尽。”

方进石向前跨上一步,咬牙道:“此时天黑风高,又是荒郊野外,当真是杀人的好时间好地方,此时除了富标和我之外,全都是你们排帮的人,只要你杀了我们两个就地埋了,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帮孟大先生去除他最大的敌人,事后向孟大先生讨赏,他必不会亏了你,我们偷偷的前来别人是不知道的,就算是朝廷中以后追查下来,也很难追到这里来,这样对你来说,岂不是更好的路子。”

李九婆停了片刻,才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专门提醒我,生怕我想不到似的。”

方进石道:“就算是我不提醒你,你也肯定会想的到,我觉得不如我先说出来,你若是今晚不杀我,又两不相帮想要置身事外,不是我的朋友我就当是我的敌人,以后排帮有什么事,那就很难说了。”

李九婆苦笑道:“小公子你又何必如此苦苦相逼呢?”

方进石道:“如今我跟蔡孟已经势同水火,谁也容不下谁,我若是现在收手不干,等他反过来,我一定死无葬身之地,形势所迫,我也没有办法。”

李九婆长长叹息了一口才道:“你明知道我出卖朋友的事做不出来,小公子做事滴水不漏,任何事都留有后手,只怕从你让我运茶出海始,就已经料到了会有今天,你今晚孤身一个人前来,王贵和你那个婢女都没有跟过来,我要是起什么恶念,只怕排帮立时就有没顶之灾。”

方进石微笑道:“李兄的这个话,小弟我听的不是很明白。”他已经知道赌赢了,不过他还是要李九婆把他的决定明白的说出来。

李九婆道:“此时只怕我已经没得选了。”

方进石哈哈一笑然后放低了些声音道:“李兄,给你透个底让你放心,一两年之内,蔡家必倒,只要你我挺过去这一两年,日后必有宏图大展之时,记住今天我说的这个话,若是到时间蔡家没有倒,李兄倒霉之前,尽可派人前来取了小弟这颗人头。”

李九婆身子一颤,问道:“当真?”

方进石道:“小弟有路子可直达天庭,消息绝对可靠,否则蔡孟早就看我不顺眼,为何我换了富之荣控制了四海钱庄,他还能一再容忍我?你想想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李九婆道:“那希望,希望你所言非虚了。”

方进石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走吧,先顾了眼前再说。”

说完他当先前行,李九婆急走一步追上来道:“我们的大船失踪之事,当真和孟大先生有关?”

方进石边走边笑了道:“莫须有,不可说。”这莫须有即可以当“可能有吧”来说,又有“难道没有”的意思,李九婆听了他这个话,还是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但是他又不好再问。

二人又回到那土坑处,富标看二人回来,眼神游离似有惧意,李九婆回来向那个纪录书写供的兄弟道:“就依小公子的意思办吧。”

这人铺开笔墨,又把后面富标“所说”的一一纪录下来,方进石拿过来看过,对排帮的兄弟们道:“松开他让他花押。”

排帮的人松开富标,把那供状放在他的面前,方进石抽刀出来按在他的脖子上道:“你要是给我耍花样,那就试试这把刀快不快。”

富标赶紧道:“不敢不敢。”他低下头去签了花押,方进石又强令他抹了头上的血迹按了个血手印,方进石检查无误后收到怀里,富标一直看着他,方进石道:“你放心好了,我说过饶你狗命,就不会在此埋了你。”

富标道:“那我可以走了么?”

方进石道:“饶了你但没说让你走。”他转头向排帮的兄弟们道:“兄弟们把他带回到平江府去,一路小心点,不能让他给跑了,也不要让别人发现。”

排帮几人一齐上前,,又给把富标绑了个结实,富标骂了几句就给堵上了嘴巴,几人推推搡搡向远处走了。

李九婆道:“我们下一步应该如何?”

方进石道:“刚才这富标已经讲的很清楚了,如何找到富之荣,如何找回那些大船,那就看排帮兄弟们了,那是你们内部之事兄弟也不便插手,只是此事须得快狠准,否则一旦消息泄露出去,那就不太好找了。”

李九婆点头道:“这个我自会去做,我是你还要在越州这里呆么?”

方进石打了个哈欠道:“此事已了,我回去睡上一觉,明天出去逛逛,后天回去,这个富标是个证人,千万可要小心一点看管,你们把他带回平江府以后知会我知道,我自会处理。”

李九婆答应一声,几人自回住的客栈,方进石走回到自已住的房间门前,伸手摸了一把额头,心说:好险好险。

乔凌儿是因为想着有排帮众人在,安全应无问题,她是女人不想让她晚上到野外去,王贵则是因为连日赶车,方进石特意让他在客栈中多休息,才没有带他前去,实则两个人他全无任何安排,不过正是因为这样,李九婆反而以为他另有后手。

方进石刚走到住房门口,房门一下子打开,乔凌儿出现在面前,她一定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乔凌儿一看到方进石,问道:“你一个晚上,都去了哪里?”

方进石迈步走进来道:“我还以为我走错房间了呢,你怎么到我房间来了?”

乔凌儿低声道:“我一个晚上不见你……担心你。”她说这个话时声音已经低到快要听不见了,让她主动说出这样的话来,已经非常难为她了,方进石坐下来道:“出来的好几天,连日劳累的,好想抱抱女人亲个嘴,你又不肯让我抱让我亲,我只好自已出去勾栏教坊找个花姐抱抱亲亲,那种地方我肯定不能带上你了是不?”

乔凌儿双手掩面红了脸道:“你……你又乱说,我不理你了。”她转身就向外急走,方进石猿臂一拐,就搂过她的腰间紧抱了她,乔凌儿大羞,马上死命想要挣脱,方进石在她身后道:“今天晚上终于解决一件大事情,好想抱个女人亲亲嘴庆贺一番。”说着就要去亲乔凌儿的脖颈,乔凌儿右肘后拐向后一撞,正撞在他的肋骨,方进石吃痛马上弯腰松开了乔凌儿的腰间,乔凌儿一得解脱马上跳开道:“我……我不理你了。”飞也似的逃出门去。

方进石痛了一会儿,直起腰来想想还是算了,乔凌儿终是和其他女子不同,拳脚功夫又好,总得慢慢来,他关好门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起来,洗漱完毕刚想到前面大堂,就正遇到乔凌儿正从她住的房间出来,她一看到方进石,马上低头又转回去了。

方进石走到她房间门前,伸手去推却推不动,原来里面给她闩上了,方进石踢了两下房门,道:“开门,开门,再不开门我生气了。”

这招对乔凌儿最为管用,她很快打开了房门,方进石走进来虎着脸道:“你难道以后都准备躲着我?”

乔凌儿委屈的低头半天不语,方进石转过头来已经换了笑脸道:“我今天想逛街给你买东西买衣服,想来你又是不肯陪着我了,想抱着你亲一下,你也不肯,我今天必须要一个,你选一个吧。”

乔凌儿定了下神低声道:“那就陪你逛街了。”

方进石道:“你从来都是会让我失望的,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都可以抱到你,这么久了还是只能抱抱。”乔凌儿一愣,慢慢抬起头来,看着方进石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已,乔凌儿急忙低下头去不敢直视,伸手不自主的捏了自已的衣角。

方进石看她神情,觉得自已要是扑上前推她到墙壁上,强着亲她,估计肯定能得手,但是得手之后,想要再看到她怯怯生生可怜巴巴的眼神,估计肯定是看不到了,那就少了许多乐趣了。

方进石呵呵一笑,伸手捉了她的手腕道:“那就逛街好了,总不什么都没有强的多。”

乔凌儿给他一拉,跌跌撞撞的向前,她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却又有那么一点失望,方进石忽然急停,乔凌儿心里在想别的事,收势不急,一下子撞在他的身上。

方进石笑着扶稳了她,然后从身上摸出两锭金子抛了抛道:“事先说好,今天我准备了两锭金子给你买东西,如果今天你买东西没有把它花完,晚上就让我抱着亲个嘴好么?”

乔凌儿看看那两锭金子,份量可不轻,她敢肯定,她自小到大穿的戴的,都用不了这一锭金子,乔怀山可没那么多钱给她买衣服买手镯,她这次却没有再沉默不语,而且认真坚定的点了点头说了声:“嗯!”

方进石哈哈大笑,兴奋的道:“那就走吧。”他本来就心痛乔凌儿一向简朴,不肯花他太多的钱,想找个机会让她花钱好好开心开心,如果挣来的钱不是为了讨女人开心,那将没有任何意义。

第411节 又上一当

马车晃晃悠悠的慢慢前往平江府城,方进石背后靠着一大堆的布料、箱笼、陶罐,向坐在他身边的乔凌儿道:“幸亏只买了半锭金子的货,如果把两锭金子都用掉了,只怕不仅我们连坐的地方都没有,还要再买辆马车了。”

乔凌儿小声道:“是你说要把钱花掉的……”

方进石道:“那你能不能买一点贵重的东西?你想回去开杂货铺子么?这些东西平江府城什么没有,跑这么远来到越州来买这些。”

乔凌儿给他说了几句,过了一会儿才小声道:“回去少夫人会不会骂我乱花钱买东西?”

方进石拿过身边一匹布看了看,又打开一个小木盒闻了闻,回答她道:“她以前总是骂你么?”

乔凌儿急忙摇头道:“没有,她从来没骂过我。”

方进石道:“她如果骂你了,你一定告诉我,她骂了她们几个我管不了,但是我不让她骂你。”

乔凌儿听了他这个话,抬起头来看他,方进石一转过头来,乔凌儿赶紧低下头闪躲他的目光,低语道:“少夫人人很好的,从不骂我,还很照顾我。”

方进石道:“她平常连我都经常骂的,会不骂你?真是奇了怪了。”他说着话掀开身边一个坛子的盖子,往里闻了闻道:“这是什么?”

乔凌儿道:“是镇江米醋。”

方进石赶紧盖上盖子道:“你竟然醋都往回带,你平常经常吃醋么?”

他这个话可以理解为双关语,乔凌儿听了他这个话,扭捏着道:“我……我哪有。”

方进石问这话本是无心,一看她扭捏脸红,便起了调戏之心,他坐过来紧挨着乔凌儿道:“如果不经常吃醋,大老远的买这个米醋干什么?枉我平常对你这么好,你却连为我吃醋都不肯。”

乔凌儿本就是笨嘴拙舌,哪里说的过他,她急了道:“我……没有……”她一着急,结巴的毛病又犯了,半天说不出个完整的话来,方进石把那坛醋在她面前一放道:“咱们不是说好了,你买不了两锭金子的东西,就让我抱着亲个嘴,做人总的言而有信不是,要么你让我亲一人,要么你把这坛子醋喝光了,你选一个吧。”

乔凌儿大窘,别过脸去道:“你……你总是欺负我。”

方进石大笑道:“谁让你老实可爱呢,不欺负你欺负谁?看来你是多半不愿意喝醋愿意让我抱了。”他作势要去抱乔凌儿,乔凌儿忙道:“我喝我喝。”

她生怕方进石真去抱自已,急忙拿起那个醋坛,打开盖子看了方进石一眼,闻了一下皱了皱眉头,凑过去要喝,方进石伸手拦住了,他把那坛子接过来盖好,放回原处道:“好了,我逗你玩呢,你宁可喝这个也不愿意让我抱,我知道了,以后再不和你说这样的话了,再不欺负了你。”

过了一会儿,乔凌儿偷眼看他,依旧没有笑容,乔凌儿怯怯的道:“你……你生气了么?”

方进石道:“怎么会呢,我又不像你那么小气。”

乔凌儿“嗯”了一声,就看方进石坐直了身子把后背靠在马车板壁上,闭上了眼睛不再理她,双手大拇指来回绕着无聊的自已玩。

乔凌儿感觉他肯定生气了,只是嘴上不说,她停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道:“你……莫要再生气了。”

方进石依旧没睁开眼平平的道:“没生气。”

乔凌儿道:“你若是……真的……想抱……想抱我……就……就……”她最后还是没说下去,方进石已经听懂了,他马上睁开眼睛,满脸喜悦的道:“真的?”

乔凌儿低下头却不说话了,方进石知道这是默许了,伸手去搂了她的腰间,乔凌儿抬头看了了一眼,马上霞飞又颊低下头去,方进石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耳朵脸庞,很快就放开她了道:“好了,莫要总是委曲求全,委屈了自已,你心中要是不愿意,就直接推开我或者打我一个耳光也行,只是千万别总是觉得欠了我一样,要讨好我。”

乔凌儿低声道:“我没有觉得委屈自已。”

方进石道:“我知道了,下次再好好抱你,我方才在想很重要的事情,哪有生你的气。”

乔凌儿听他这么说,心里稍安,却忍不住感到有些失落。

马车一路平安到达平江府城家里,方进石认为买了半车没用的货物却派上了用场,家里的女人都分了一些,连基本上不会夸他的黄金绵都说他这次怎么这么会办事。

方进石看家里的女人都高兴,索性第二天叫上孙德,带上全家女人前去孙德所说的城西的张家集玩了一天,买了一些花草虫鱼,花了不少钱,孙德在自已朋友面前挣了面子,对方进石态度又好了一成。

又停了一天,李九婆约他吃晚饭,方进石领着史浩王贵前去赴约,酒席宴上,方进石询问李九婆寻富之荣的进展如何,李九婆道:“这厮最近就没在江南之地,富标招供的其他人正在追查,已经有了眉目,想来这一两天就可有收获。”

方进石点头道:“那你快一些,富之荣狡猾,时间拖的越久就越难找到大船。”

李九婆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只是这个富标如何处置?总是留在排帮也不是个办法。”

方进石想了一下道:“你们几位先吃,我去去就来。”他下楼而去,过不多时又上楼来,脸带喜色道:“李兄,好消息,我刚刚收到个消息,抢劫大船的一个匪首就在平江府城,不知你是否有兴趣?”

李九婆马上道:“是富之荣回来了么?”

方进石皱眉道:“给我消息的人没说清楚,我也不知是不是富之荣,不过绝不是小喽啰之类的。”

李九婆忙道:“就算是个小喽啰,也能多查到一些线索,在哪里?”

方进石道:“城北有个温泉山庄名叫环采阁,李兄可知道?”

李九婆道:“我当然知道,平江府城有名的销金窟,能去这里花钱的人,只怕不是小喽啰。”

方进石道:“听说这个人刚刚前去,李兄若是有什么想法,要快一些了,我怕这人时间久了就走了。”

李九婆听了马上让人召集人手,方进石提醒他道:“把富标那小子也带上,让他辨认一下,莫要搞错了惹下麻烦。”

李九婆道:“小公子说的甚是。”

他又让人快去将富标送到这里来,方进石道:“我先行一步,去看看情况,我们在环采阁门口等你。”

李九婆答应一声,自去安排。

他召集了十几位排帮的好手,将富标塞上一辆马车,驱车趁黑赶到城北的环采阁温泉山庄,一到地头,远远的方进石领着王贵就迎了过来。

李九婆问道:“如何?”

方进石有些忧虑的样子道:“这人正和两个粉头在池中沐浴,只是他带着两个保镖,有些棘手。”

李九婆道:“带有保镖,那就一定不是小喽啰了,要不要先让富标认一下人,别是搞错了,万一惹到硬茬就不好了。”

方进石道:“这人和两个粉头在小水池中沐浴,富标如何认人?此人狡猾,一听到动静逃了就得不偿失,硬茬不怕,出了事一切由我负责,平江府再硬的势力我都有办法。”

李九婆道:“这个我信,那我们就先制住那两个保镖,一起冲进去压住场子,再让富标进去认人。”

方进石赞许道:“李兄和我想的一样,里面情况到底如何只是听说,大伙儿等下一齐冲进去,人少了怕是不行。”

李九婆道:“这个自会安排,小公子放心。”他当即分配人手,数十人装扮成来逛的客人,一齐进入到这环采阁中。

第411节 黑化

几人按方进石的指点逛到较安静的后院,方进石指了指正房,几名大汉悄没声的上前,从背后扑倒站在廊下的两名保镖,捂着嘴巴脖子上架着刀子拖了出去。

正房中灯火明亮,里面不时传来女子轻浮调笑的声音,方进石压低声音道:“是这里了,等下大伙儿一起冲进去,保护好灯火,莫让这小贼打灭火烛趁机给逃了。”

李九婆又是安排下去,方进石看安排妥当,打了个手势,李九婆当先率人一齐跺开房门,冲了进去。

这房中一个脸色黝黑的中年男人正左右各搂抱着一个粉头姑娘站在温泉水中,三人全是身上未有寸缕衣服,一帮人就这么冲进房中,这男子猝不及防,大喝道:“什么人!”那两个粉头姑娘更是抱了头急忙蹲在了水中,三人俱都是万分狼狈不堪。

李九婆当先冲了进来,他一看到这中年男子,不由的暗暗叫苦,心知又让方进石给卖了,不小心又上一当,原来这中年男子是孟大先生蔡孟。

李九婆一看是蔡孟,急忙用手挡脸想要趁蔡孟没认出自已时赶快退出来,蔡孟此时已经认出来他了,他大喝道:“李九婆,你想做什么?”

李九婆大为尴尬,他虽然答应方进石和他站在一条船上,但只是想解决了大船失踪之事后,和蔡孟解释赔礼,在方进石和蔡孟之间搞一个平衡之术,两不得罪,毕竟谁也不好惹,此情此景,他带着众多兄弟冲进来,让蔡孟完全颜面无光,只怕以后就是想解释道歉也是不能了。

李九婆此时有些恨方进石了,总是做好了圈套让他往里钻,谁让他这么着急的想要找到那些大船呢?

李九婆急忙道:“大先生,只怕是个误会。”他马上命令自已的兄弟,“都快出去。”

几名冲进来的大汉得令就要退出,门口处方进石挤了进来道:“怎么样了,拿到匪首了么?”

他提着一把薄片环首钢刀,笑眯眯的走了进来,蔡孟站在水中冷眼看着他走近,方进石慢慢走到池水边,装作吃惊的样子道:“大先生,怎么是你?”

蔡孟冷冷的道:“你想怎么样?”

方进石将右足踩在池水沿上,将手中刀子一下子砍在池边的木凳上,然后笑了道:“不想怎么样,李掌舵和我的运茶大船在海上被上劫了,有人告诉我,匪首今晚前来这里消遣,我就和李兄一齐带人来了,看到是我的消息不准,原来是孟大先生在此风流快活,这两天我不见孟大先生,以为孟大先生去捐建书院去了呢。”

蔡孟耐着性子听他说完,然后咬牙道:“既然是消息不准,那你还不快滚?”

方进石哈哈一乐,伸手去托了离他最近的一个粉头姑娘的下巴,把她的脸扳的面对自己看了看道:“我来看看孟大先生挑姑娘的眼光如何。”他看过以后摇头道:“这姑娘脸太大了,不好看,我帮大先生换一个。”

他猛然把脸一沉,喝道:“还不快走。”这两个粉头姑娘急忙爬出水池,顾不得羞拿了衣服逃了出去,方进石看这两女出门,转回来向蔡孟道:“孟大先生,在这里请我喝杯茶如何?”

说着他把那刀又拔出来,用刀身挑了蔡孟放在凳子上的衣服,送到他的面前。

蔡孟盯着他,伸手把他递过来的衣服取了,方进石又向李九婆道:“兄弟们先都出去吧,孟大先生这样多难堪。”

李九婆巴不得他们赶紧出去,当即率人出了房门,方进石走到房中屏风前的桌子前坐下,给息倒了一杯茶,蔡孟无法,只好当着他的面出水来穿了衣服。

方进石看他穿好衣服,就拿过一个茶碗倒了茶水,放在自已对面道:“这茶水有些凉了,大先生将就喝了吧。”

蔡孟阴着脸坐在他的对面,等着他说话,方进石先是一笑,从怀中取出几张纸来按在桌面上道:“大先生请看。”

蔡孟拿起这几张纸,凑到灯下一一读罢,然后往桌面上一拍,怒了道:“简直是一派胡言。”

方进石道:“这富标情急了乱咬一通,竟然连大先生也敢污蔑,说真的,小弟也是不信的。”

蔡孟道:“那你还拿来给我看,是什么意思?”

方进石道:“虽然此话不可信,但是富之荣勾结盗匪抢我商船,却多半不假,这富标即使没有直接动手,却也参与谋划,传递消息,也是待罪之身,他的口供即使中间有假,但终归对孟大先生不利,若是传扬出去,传到了京城,那便如何?”

蔡孟道:“富之荣强抢商船,可有证据?”

方进石道:“暂时没有,不过这事是他做的,基本上已经是板上钉钉,怕只怕他就此逃了,不给孟大先生辩解对证的机会,之前他贪污钱庄的银钱,大先生都要力保,我若是把之前他的供状和这份富标的一齐逞送京城,那又会如何?”

蔡孟恨声道:“你在威胁我。”

方进石道:“你我之间大家都心知肚明,这里又没有外人,我前日去买了一些花木虫鱼,认识了一些以前在苏浙应奉局的朋友,郓王爷登级作了天子,便立刻下令停止搜罗花石纲进京,这大先生是知道的吧。”

蔡孟道:“略有耳闻,这和我有何关系?”

方进石道:“京城不再需要进奉石头,应奉局的人正在慢慢遣散收编,我认识的这几人就是被遣散回来的,据他们说,这次不仅让一些人回家,还抓了一些以前借着朝廷的名义胡作非为鱼肉百姓的应奉局大小官,这些人之前可是跟着蔡太师掌管应奉局那时候提的官,以前谁都不敢碰,这次却全都抓了起来。”

蔡孟听完此语,抬头看看方进石,没有说话,低头喝了一口水,方进石看他不语,接着道:“我们在外面办事的,京城里的风吹草动都需要格外留意,蔡家势力过大,看似稳如泰山,只是蔡家比的过汉朝的吕家么?比的过窦家么,比得过唐时的武家么?”

他这个话已经说的足够直白,蔡孟思索半天道:“那你想怎么样?”

方进石道:“四海商号若以大先生为主,眼下可保平安,若以我为主,以后可保平安,大先生尽心尽力半生,总不想最后落一个树倒猢狲散什么都落不着吧。”

蔡孟道:“只怕你花言巧语说的再好,也全都是你凭空猜测,若是我把你这个话写明知会蔡相公和蔡驸马,你看他们又会如何?”

方进石道:“我看孟大先生你不会的,即使说了我也不怕,蔡相公此时只会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蔡孟道:“你这么自信?那好,我想见一下那个富标,有些话想当面问他。”

方进石道:“这个容易,我正好也把他带来了,只不过他不会回答大先后的任何问话。”

蔡孟道:“为何?”

方进石道:“你见一下就知道了。”他走到门口,去和外面的人说了一下,不久之后,王贵拖了富标从外面进来,一把把富标推到地上,蔡孟低头去看,只见富标伏在地上,呜呜的厮叫,口中血水流个不停,哀嚎的却半点也听不清楚。

蔡孟猛吃了一惊,站了起来,方进石道:“方才这富标听说孟大先生亲自向他问话,自知之前污蔑大先生,又知大先生平日手段,他害怕之下竟然想咬舌自尽,也不知他现在这样子,能不能救的活了,大先生想问他话,他只怕此时也说不出来了。”

蔡孟一下子跌倒在座位上,抬眼看着方进石道:“我之前……之前当真是太小看了你。”

方进石一笑道:“此时大先生高看我也不算迟。”

蔡孟摆摆手道:“好吧,你的话我会认真考虑的,今晚就这样好了,你走吧。”

方进石看看富标道:“这个人大先生意欲如何处置?”

蔡孟道:“人是你带来的,你想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不用问我。”

方进石道:“我想送他到提刑司大牢,大先生意下如何?”

蔡孟阴着脸不再理他,方进石又是一笑退了出来,让王贵进去拖了富标出来,送往万俟卨的提点刑狱司大牢。

李九婆看他带着胜利的笑容从大门走出来,咳了一声,方进石走近他道:“今晚各位兄弟们辛苦,想留下来玩的,我出钱,想喝酒的,我也请。”

李九婆低声道:“小公子骗我前来……事先又不说明白,可有些不太地道。”

方进石道:“李兄见怪了,如今你我坐的是一条大船,我借助排帮的兄弟做一点对我们有利的事,李兄就怪罪于我,那以后我还应该如何跟李兄合作?”

李九婆明知他强词夺理,但却毫无办法,只是他知道自此之后,一要多长点心眼,二想再要左右逢源两不得罪,那是不成了,孟大先生绝不会再相信他了。

他看着方进石已经走远,叹息一声,只得跟了上去。

第412节 归去刘家女

日上三杆时分,方进石才慢慢悠悠的走进四海钱庄的二楼。

史浩看到了,调笑他道:“你可是越来越晚了,家中纵然有娇妻,也要注意节制一下。”

方进石道:“如今风平浪静的,我来的那么早做什么,我身体强壮又有什么问题。”

二人笑了一笑,史浩道:“方才孙总管送来一个帖子,说是孟大先生今晚想请你到金字会同楼听杂社,你去是不去?”

方进石道:“当然要去,难得蔡孟主动交好,为何不去?这几天没有为难四海商号的银钱往来吧?”

史浩道:“自你吩咐了以后,就一直顺利结算。”

方进石道:“想要将蔡孟彻底的扫地出门,只怕短期内难以做到,而且由他在,一些棘手的事情也可以甩给他处理,他能做到的我们未必有这个本事,还是暂时维持现状的好。”

史浩道:“你这么打压他,难道他会就此善罢甘休么?只怕是会无好会宴无好宴,这金字会同楼变成了鸿门宴也说不定。”

方进石自信的道:“蔡孟很识时务的,否则他坐不到今天这个位置,我今晚叫上李九婆,让他带上一些兄弟,加上王贵,应保无忧了。和蔡孟这样的人打交道很难,却也很容易,有些话彼此心照不宣,不用说的太明白。”

史浩道:“那你一切小心点就是了,总是觉得蔡孟不会如此大方认输。”

方进石道:“我和他之间其实并无仇怨,一切皆是利益驱使,他此时若对我下黑手,只怕连蔡驸马都不会放过他的,蛮干动武,也只有富之荣之流才能干的出。”

二人正在这里闲聊,有伙计上来报说,有个自称姓萧的大爷前来拜会。

方进石猜测是萧布,让人请上来一看,果然是萧布和哲伦,方进石和他们客套话说完,然后问:“萧兄,你的事办的如何了?”

萧布道:“已经差不多了,特意前来和小兄弟辞行。”

方进石道:“这么快,那不多呆几天,欣赏一下这江南的美景再走,让兄弟我也尽尽地主之谊。”

萧布道:“既然舍不得我们走,不如和我一起西去,到那里快马快刀豪气干云,岂不快哉,在这里做一个锱铢必较的商人,费心费神的实在是无味的很。”

方进石笑了道:“萧夫子,你又来了……上次我们不是说好的吗?”

萧布道:“我总觉得你在这江南过的不如西北边痛快,哥哥知道兄弟喜欢女色,你若是到了西北,哥哥保证给你找几个绝色美人伺候着,若是还不如意,让哲伦带上兄弟前去黑汗国给你抢几个那里的姑娘,黑汗国的姑娘又高又白,还很会跳舞,小兄弟没有享受过这等异域风情吧?”

这萧布乃真性情,什么话都敢说,方进石尴尬笑了道:“西北的姑娘太真爽热情,我还是喜欢江南的女子,纤手小脚的,性格温顺。”

萧布道:“好像尊夫人也是西北的姑娘,那个姓黄的小妾也算是西北的姑娘吧?”

方进石一噎,只好干笑道:“有她们俩个我就足够了,不用再去享受什么异域风情了。”

此时他忽然才意识到,梁翠容黄金绵都是嘴巴很利索,做事果断,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黄金绵是陕西人,梁翠容是更往西北的云内州,她们有西北女子直接痛快的特点。

薛翎和乔凌儿都是温吞水的江南女子,说话总是喜欢让人猜,喜欢绕圈子,她们四个都带有自已地域的性格特点。

萧布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暂不说什么了。”

方进石道:“萧兄什么时候动身?我夫人有一封书信想托萧兄带给岳父,烦请萧兄转交,我那个小姨妹也想回云内州看看她父亲,萧兄能不能带上她一路前行?”

萧布道:“来的时候刘大帅还亲自嘱咐,让我好好看望一下这位六小姐呢,如果你们放心,那就交给我,保证平平安安的交到刘大帅手里。我这次回去,带有一些工匠的女眷,赶路同行也没有不太方便的地方,刘大帅也一直很挂念他的四女儿,尊夫人不回去看看?”

方进石知他心思,让梁翠容前去云内州,就不怕他不跟着前去了,方进石忙道:“家中事多,怕是一时走不开啊,下次我有时间,一定和内子前往。”

萧布道:“好吧,总也说不动你,是我去你府上取信呢,还是你给我送过来?我想下午就出发。”

方进石道:“那我还是取了送到这里来吧,萧夫子先在这里喝茶等一下。”

他当即出门回家,去找梁翠容商量,梁翠容把信给他,方进石又问:“你给你小妹商量好了没有?她要不要回云内州去?”

梁翠容道:“我给她说过了,她说让我们作主,好像不太愿意回去。”

方进石道:“机会难得,萧夫子带她回去我们放心,你便给她说,她住一些时候如果还想到江南这里来住,我们过去接她。”

梁翠容叹了口气,前去找刘浣青,过不多时就回来了,方进石问:“如何?”

梁翠容道:“她答应回去。”

方进石不由的松了一口气,过不多时刘浣青就收拾好东西,来到前院,方进石看她脸无表情,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就主动走过去道:“全都收拾好了么?怎么不把那只大黑猫带上?”

刘浣青白了他一眼,坐在那里不动,方进石自讨没趣,干笑两下准备走开,刘浣青这时道:“你不就是那只大黑猫么?”

方进石想起自已和她一起去买猫的时候她说的话,吓了一跳,生怕梁翠容起疑,就赶忙道:“好吧,你不想带就不带了,我代你养着。”

刘浣青站了起来道:“它爬到院子的树上去了,四姊夫,你帮我捉它下来。”说完往后院走了,方进石想着帮她把猫捉了,就随着她来到后院子,看院中的树上并没有猫,就问道:“猫在哪里?”

刘浣青忽地转过身来,盯着方进石道:“你非要把我送走了是么?”

方进石这才明白,她不过是借着过来捉猫的理由,找个机会单独和他说话,方进石看她眼神中有些愤怒之色,赶紧讨好道:“也不是了,是你爹爹好久不见你,担心想念你了,专程让萧夫子过来接你回去住一些时候的,我其实也挺舍不得你走的。”

刘浣青道:“你又来骗我,你占了我的便宜,怕我四姐骂你,就慌慌张张的想赶我走,当我不知么?你家大业大,院子这么大,也容我不下。”

方进石一时无言,她说的却好像又是那么回事,他挠了挠头皮,才道:“也不是这样子了,你先回云内州住上一些时间,过些日子可能想法就不一样了,如果你还想回来,知会我一声,我亲自前去接你。”

刘浣青停了好久才道:“当真?”

方进石听她松口,马上喜道:“当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决不骗你。”

刘浣青叹了一口气,伸手扯了身边花草的树枝折了,低着头不语,方进石道:“你的猫在哪里?我帮你捉来。”

刘浣青不理他这个话,抬头望望天空道:“早知道今日这么烦心,真不如那天晚上不给你吃那些让你拉肚子的药了,我还带了砒霜去,一了百了。”

方进石吓了一大跳,看刘浣青的眼神都变了变,刘浣青发现了道:“你当我不敢么?我只是不愿意我四姊没了丈夫,换了别的,你早就肠穿肚烂一命呜呼了。”

方进石听她这么说话,愈发觉得赶紧送走她是再正确不过的事了,方进石陪着笑脸道:“我知道我以前很是不该,那天晚上我屁滚尿流的,被你折腾的可惨了,你心肠很好,我知道你不会害你姊夫的。”

刘浣青道:“我心肠不好,谁要对我不好,真让我特别特别生气,我非让他全家死光光,永远记得自已的错。”

方进石眼见讨好她也不行,生怕她一气之下再生事端,就住口不说这个了,向她道:“如果找不到那黑猫,就先不带上,我回去找到了给你代养着。”

刘浣青道:“它在我房间地上的木箱里。”说完竟然再不理方进石,到了前院去了,方进石想想,还是去她住的房间,帮她把在大黑猫给她抱出来让她带着。

方进石推门走进她的房间,见地上放着一个木箱,方进石走近一看,顿时觉得心里极不舒服,那只黑猫躺在木箱里早已死去,身上插着一把小刀,猫的身上还有几个洞正在往外淌血,这把小刀方进石见过,上次刘浣青强迫要自已带着前去汴梁城,就是用这把小刀抵着自已脖子。

方进石拨了小刀收了起来,叹了一口气,把木箱拿到院子中放在花木丛中,预想着等回头让下人把它埋了。

刘浣青看他走出后院,眼白上翻看他的表情,方进石只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什么也没看见,平静的走了过来道:“没有漏下什么东西的话,那就走吧,萧夫子还等着呢。”

刘浣青恨恨的一跺脚,快步的出了大门,上了门口等候着的马车。

第413节 金字会同楼

方进石和梁翠容一起上了马车,驱车赶往四海钱庄和萧布汇合,一路上梁翠容叮嘱刘浣青几句,她就显得有些不耐烦,梁翠容看她这样,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全程刘浣青给方进石的都是后脑勺,根本不想去理他,马车到了四海钱庄,刘浣青气鼓鼓的跟着下车,也不进门,方进石和梁翠容也由着她,二人到钱庄内和萧布说了一些话,梁翠容把写给父亲的信交给萧布让他带回,几人一起下楼到门口话别,方进石想着长途赶路,怕刘浣青太过劳累,就把马车也送给萧布他们。

萧布看看刘浣青道:“二位但请放心,萧某一定平平安安的把六小姐送到刘大帅面前,若有差池,萧某愿提头来见。”

方进石忙道:“萧兄做事我放心的很,我这小妹偶尔有时脾气不太好,萧夫子一路担待些。”

刘浣青在旁边听他这么说,骂了声:“混蛋。”然后自已爬上了马车,萧布听到她这声骂,呵呵笑了道:“萧某活了几十岁了,耐性还是磨出来了一些的,二位请放宽心。”

方进石又拱手作别,哲伦前去赶车,他坐在车前向方进石道:“方安答,我在西边给你准备好雏鹰,等着你一齐前来放鹰打猎。”

方进石又向他拱拱手道:“好的,我一定去。”

刘浣青在马车里拉开车窗帘布向方进石道:“四姊夫,你说到时会去接我,不会失约吧。”

方进石微笑了道:“放心,等过些日子,我一定和你四姊去看你。”

刘浣青道:“我暂且再相信你一次,你若是失约,后果自担,我会在云内州城等着你。”

方进石忙道:“我一定会去的,不会失约。”

刘浣青眼帘低垂,闭目停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看着他低低的道:“方进石,不见不散了……”她不再称呼他为姊夫,而是直呼其名,方进石看她这样的眼神,心中也生出一丝不舍,毕竟这个小姨妹也曾经在他身边,陪着他一起做那掉脑袋的大事。

刘浣青拉上车帘布,哲伦一声轻喝,马车慢慢行走,方进石看着萧布他们渐渐远去,一直转过门前弯路消失不见,他扭过头来,就看到梁翠容盯着他的脸看,就道:“回去了。”

梁翠容道:“是不是有些舍不得?”

方进石道:“什么舍不得?你没看出来送走她,我松了一口气么?”

梁翠容道:“是么,我倒是没看出来,她在这里时,你紧张什么?”

方进石不想和她争论这个,要让梁翠容看不出什么是不可能的,他伸手去拉住梁翠容的手腕道:“我紧张如果我们待她不好,她回去乱说给你爹爹听,你在刘大帅面前不好交差。”

梁翠容白了他一眼,方进石又道:“晚上有人请我去看杂社,我带你一起去好么?”

梁翠容把手从他掌中抽出来道:“那些吵吵闹闹的杂社,我可听不惯,你还是带上新人去吧,我这旧人,就心领了。”说完直接走了,方进石知道她心中不爽,也知道她的脾气,也没有追上去讨好她。

傍晚时分,方进石招呼王贵和他一起去金字会同样赴约看杂社,史浩道:“我总是觉得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方进石道:“放心好了,蔡孟不会笨到会这个时候想让我死,这样好了,你找一些兄弟到四海茶庄中候着,那里离金字会同楼不远,一听到什么动静就带人冲过去救我。”

史浩看他执意如此,就只好答应下来,方进石带着王贵起身下楼,一到门口,就看到薛翎带着一个丫头正往这里走来。

方进石看到了就迎上来问:“你怎么来了?”

薛翎奇怪的道:“大娘子不是说你让我过来的么?她说你要带我出去看杂社。”

方进石顿时恍然,梁翠容很会做人,即讨好了方进石,又显得自已肚量,他就走到薛翎面前道:“那就走吧。”

方进石引着薛翎又在城里转了一会儿,等到天色全黑了,才和她一起去到金字会同楼。

这金字会同楼是热闹之地,平常大门口人进人出热闹非凡,今天方进石来到时,门口却只见孙德等六七人站着,并无人群出入。

孙德一看到方进石,就迎上来道:“小公子来了,快里面请。”

方进石边跟着他往里走边道:“孟大先生到了么?”

孙德陪笑道:“孟大先生稍后就到,他让小公子先进去吃点点心候着,孟大先生说他正在为小公子准备一件厚礼,可能要晚一些。”

方进石道:“大先生太客气了,都是自家兄弟,你去请大先生过来,就说我不需要他的厚礼,只要他人过来就好。”

孙德道:“我安顿好小公子马上就去请大先生过来,小公子请。”

方进石迈步已经到了金字会同楼的中间主楼看杂社的场子,只见原本这个时候应该热热闹闹的场下,空空荡荡的座位没有一个人,台上也无人表演,方进石一惊,问道:“怎么没有人?”

孙德道:“今晚孟大先生想和小公子清净点看社,就把这金字会同楼全雇了,今天晚上这杂社,只给小公子一个人看。”

方进石道:“既然孟大先后没来呢,我忽然想起来有个急事,今天蔡通判差人找我没见到我,他的府第就在附近,正好孟大先生还没有来呢,我先去找蔡通判问问他有什么事。”

说着话他马上就快步走出了这金字会同楼,孙德在后面跟了出来道:“不知小公子要去多久,孟大先生过来没见到小公子,会责骂在下的。”

方进石道:“我去去就来,孟大先生到了派人去知会我一声,我马上过来。”

孙德只好答应下来,方进石又停下来道:“孙总管派个人到我家里,让我家里的丫头乔凌儿给我做一碗杏仁莲子汤给我送到这里来,我等下看杂社的时候要吃。”

孙德道:“我马上派人过去。”

方进石这才引着薛翎和王贵出了金字会同楼,沿街向前走了一段,就来到了蔡盎的府第。

方进石来过数次,门童已经认得他,把他放进府来厅上用茶,方进石道:“蔡别驾可在府上?”

门童道:“不在,主人去了县里视察民情,今晚不回来了。”

方进石大失所望,他本想着说动蔡盎和他等下一起前去金字会同楼,有蔡盎在场,蔡孟就不敢乱来,没想到蔡盎却不在府上。

方进石只好道:“我在府上喝口茶休息一会儿,可以么?”

门童道:“大官人请便。”

方进石坐在蔡府喝了一杯茶,心里在盘算着如何应对呢,蔡府门童引着孙德走进来道:“这位孙总管要见方大官人。”

孙德看到方进石道:“小公子,孟大先生来了,他请你过去呢。”

方进石无法,只好放下茶杯,和孙德一起出了蔡府,路上方进石问道:“孙总管,我的杏仁莲子汤送来了么?”

孙德道:“想来也没这么快,不过是小公子一吩咐,就马上派人过去府上传话的。”

方进石跟着孙德来到金字会同楼大门前,就见蔡孟一身黑衣,站在门口候着呢,他一看到方进石就走过来道:“兄弟来的可真早,哥哥我失礼了。”说完一躬,方进石看他忽然穿了之前从没穿过的黑袍,心中别扭,他向前一步道:“大先生客气,听说大先生又请我看社,恨不能肋生双翅,飞着过来。”

蔡孟道:“小兄弟真会说笑,你我就进去吧。”说着就上前去扶方进石,方进石忽然弯腰下蹲,抱了小腹连着“哎哟“数声,表情甚是痛苦。

蔡孟惊道:“兄弟怎么了?”

方进石痛苦的道:“忽然之间肚子痛的厉害。”

薛翎伸手扶住了他,关切道:“怎么了?又肚子痛了?”

方进石冲她厉声骂道:“你这贼婆娘又给我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想要谋杀亲夫么?”

薛翎给他一斥,不敢吭声,方进石抱着肚子向蔡孟道:“大先生对不住了,实在肚痛难忍,今晚这杂社只怕是看不成了,大先生见谅。”说着就想转身离开。

蔡孟走上前去,弯腰用大拇指抵住方进石小腹右侧处道:“是这么痛么?”

方进石不明就理,点头大呼道:“大先生轻点,好痛好痛。”

蔡孟一笑松开了手,向方进石道:“兄弟请放宽心,我自幼学医,略懂药理,兄弟这不舒服没什么大碍,只不过是房事过于频繁无度,暂时中气不足而已,一会儿就好,小兄弟纵然身边美妻娇妾伺候,也不能倚仗年轻就毫无节制。”

方进石听了心中暗骂,却不能脸上表露出来,他装做肚痛不想去,蔡孟随手一按就知病因,还说他房事无度,薛翎不明就里,微微害羞低了头去,好像蔡孟说的就是她引起的一样。

方进石只好干笑两下道:“当真并无大碍,大先生可不要骗我。”

蔡孟自信的道:“兄弟尽可信我,到里面休息一会儿,喝杯热茶顺顺气,立时就好,只要兄弟节制一下,停上一两晚,以后也不会再发。”

方进石眼见此招不灵,眼见不进去不行了,只好道:“大先生医术果然高明,几句话下来,我就好像不怎么痛了。”

蔡孟一笑道:“那我们就进去吧,杂社的伶人们已经等了很久了。”

方进石无法,只好看看王贵,扶着薛翎一起走了进去。

第414节 刺方

此时的金字会同楼里点起了许多小茶碗口粗细的大蜡烛,照的场子中亮如白昼,蔡孟引着方进石和薛翎在台下坐了,方进石看看左右道:“孟大先生,我把李九婆也叫过来一起热闹热闹,你不会反对吧。”

蔡孟道:“他父亲最近身体不太好,还是不要打扰他了,我去请过,他推辞不来。”

方进石道:“看来孟大先生的面子不够大,他父亲是老毛病了,我叫人去请,他一定赏脸。”

蔡孟道:“那就有劳你了。”

方进石当即让人又去请李九婆,他心中疑惑,本来说好的一起来这里看杂社,李九婆竟然没有按时到这里。

唱杂社的伶官人过来问能否开始,蔡孟点头道:“那就开始吧。”

方进石看伶人走开,向蔡孟道:“不知今晚是什么牌目?”

蔡孟道:“是伶人自已选的,我也不知,兄弟要点牌目么?”

方进石连忙推说不用,台子上伶人开始唱词表演,原来是一出兄弟争权夺位的杂社,方进石看看蔡孟,心想你给我看这个可有点意思。

这杂社看了片刻,挨着的薛翎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方进石扭头一看,就看到了乔凌儿拎着一个白瓷罐子放在远处。

方进石一看到她,心里顿时安定了许多,他向乔凌儿招了招手,乔凌儿走过来把罐子放在他面前的桌几上,低声道:“你要的太急,煮的火候不到。”

方进石道:“无妨。”他要的是乔凌儿赶过来保护,而不是真心想喝这杏仁莲子汤。

乔凌儿拿出小碗摆上,方进石向蔡孟道:“大先生要不要尝尝我府上的好汤?”

蔡孟道:“不了,多谢兄弟的美意。”

乔凌儿就摆了两个小碗,给方进石和薛翎面前都盛了一碗,然后转身想走,方进石突然伸手捉住了乔凌儿的手腕,乔凌儿以为他有话说,谁知道方进石目光向前,还是看着着台上伶人唱词,乔凌儿微微用力一挣,方进石手上用力,握的更紧了,乔凌儿料想他是存心轻薄,另外一只手去扣了他的脉门往外一翻,方进石手臂吃痛,就松开了她。

她这个动作有些大了,旁边的薛翎发觉扭头往这里看,乔凌儿心头更慌,急忙想要逃开,方进石眼明手快,探身一搂,抱了她的腰间用力往回一带,乔凌儿跌跌撞撞的冲过来,手扶着桌面才没有摔倒在他的怀里,这一下子连蔡孟他们都回过头来看。

乔凌儿眼见众人一齐看过来,大羞之下,就要用力推开他,方进石沉声道:“站着别动,陪我看社。”他这个话带着不容质疑反抗的命令语调,乔凌儿纵然看着薛翎用一种特别的目光看过来,她也不敢反抗,只好任由着他搂着腰间贴靠在身边,幸好蔡孟孙德几个人只是看了看,然后会心笑了一笑转过去不再看她。

这杂社又唱了一会儿,方进石才终于看的出来,原来牌目演的是专诸刺杀吴王僚的故事,宋时的杂社刚刚开始兴起,远没有发展到后世戏曲那么精细曲折,只不过是挑几个重要的事件讲述一下,是以这曲牌目很快就演完了,专诸拿了鱼肠剑刺了一下王僚就草草结束了。

蔡孟等台上稍稍安静下来,向方进石道:“时间还早,不如再听一目?”

方进石马上道:“腹中还是有些不舒服,今日就不再看了,多谢大先生在盛情款待。”他要向蔡孟拱手行礼,就松开了乔凌儿,乔凌儿没经他说话允许走开,站着也不敢动。

蔡孟微笑道:“也罢,那就这样吧,我还准备了水果茶点,吃过了就离开了。”

方进石忙道:“那就不必了。”

蔡孟道:“就算是兄弟你不想吃,总要问问身边的女人吧,兄弟就这么不知道心痛人么?都已经准备好了。”

他说着这些话,两名大汉已经抬着一个大大的木盘走了过来,这木盘差不多比桌面还要大一些,里面放着好多种水里茶点,装了满满一木盘,小心的放在方进石身侧的桌面上。

方进石看了一眼抬着木盘靠自已这一侧的大汉,喝了一声:“小心。”跟着身子后倒,同时右手在身边的乔凌儿腰间拧了一把,乔凌儿一愣之间,眼前一黑,那本很是明亮的巨大蜡烛突然一齐熄灭,恍惚间就看到方进石身侧的大汉从木盘水里堆里抽了一把短刀,刺向方进石。

这楼中突然黑暗,人人心头惊慌,黑暗之中只听到扑扑通通的人倒地声,桌椅歪倒声,有人惨叫声,混乱中听得方进石低呼道:“救我……救我……”声音微弱凄惨,断断续续的,很快就没了声音了。

蔡孟听到立时高喊两声:“方兄弟,兄弟,你怎么了?”他连喊几声,都没有任何回音,场所中很快就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躲在墙边,蔡孟高喝:“快点起火烛,把守出口,莫要让刺客逃走了。”

东西两侧很快有亮光点起,蔡孟站立于墙边,四周不知何时已经有五六名汉子手持刀剑伺立环绕保护,众人眼前刚刚恢复光亮,地上伏着的两条黑影突然向了门口冲去,跟着燃着的亮光一下子再度熄灭,室内又一次黑暗,跟着听到两声惨叫,有人倒着从门口飞回,撞倒了一片桌椅。

蔡孟喝道:“怎么回事?”

有人答道:“刺客想逃走,给我们挡了回来。”

蔡孟道:“大家小心一点,现在再点亮火烛。”有人答应一声,很快火烛又一次被点亮。

场子中间的空地上,两人一伏一躺在地上,身上鲜血淋漓,地上也有很多,躺着那人看到光亮,又动了一下,想要爬起来,有人喊道:“小心刺客没死。”

马上冲过来三四人,围着这倒在地上的人乱刀齐下,没死的这人顷刻毙命。

蔡孟眼见事态稳定,从保护的人丛中出来道:“方兄弟,方兄弟,你没事吧。”他喊了几声,无人答他,这房中蜡烛一一逐渐点起,四下又恢复了全部光亮,蔡孟见王贵持刀横立戒备,他身后墙角处,薛翎乔凌儿都坐在那里,方进石坐在她们中间,带着笑容看着场中的蔡孟。

蔡孟一看到他,忙的走过来道:“兄弟,你怎么样,有没有伤着?”

方进石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笑了道:“应该没事。”

蔡孟道:“既然没事,我叫你名字你为何不答我?”

方进石一直走到他身前才道:“我怕我一回答,然后这灯火忽然灭了,黑暗之中你的手下敌我不分,把我乱刀给砍了,我可是就亏大了。”他站在蔡孟身边,就算此时灯灭,他只要抱着蔡孟一滚,黑暗之中两人抱成一团,谁也不敢乱砍刀子。

蔡孟道:“兄弟多虑了,我手下人如此不中用么?”

方进石道:“那里话,你的手下厉害的很,个个武艺超群,杀人灭口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利索,不过他们比起孟大先生来,却还差的远呢。”

蔡孟道:“兄弟笑话我了,我这一辈子连只鸡都不曾杀过。”

方进石道:“可大先生神机妙算厉害啊,你不用让人搜索刺客的同党,也不检查一下你带来的人是否混有外人,就算准只有两名刺客,这些事就省下不用做了。”

蔡孟故作惊讶的道:“你不说我倒是疏忽了这点,还是兄弟你厉害。”

他当即令人四下查看,清点自已方的人数,很快搜索检查完毕,并无异常,方进石早知会如此,不在意的道:“我也不知如何得罪了这两位能人异士了,他们两个竟然可以同时熄灭这满屋子的蜡烛,还能同时向我袭击。”

蔡孟走到那两名倒在地上的人道:“我来看看他们是何方神圣。”

方进石跟了过去,这两人早已死去,正是抬着果盘的那两个人,方进石看了看两人容貌道:“孟大先生认识他们么?”

蔡孟认真辨认了一会儿摇摇头道:“不认识,从未见过。”

方进石道:“我以为大先生会认识呢,这个人我见过,他是排帮的。”

蔡孟讶然道:“是排帮的?难道是李九婆不满兄弟了,派人来做这勾当?”

方进石道:“是排帮的未必就一定是李九婆指使的。”他回头向王贵道:“王贵,你过来看看。”

王贵走了过来,不用认真看就说:“是曲老三。”

方进石道:“不错,我也认得他,当日我初来江南,泗水河上就是他带人来劫我,还连累害死了我最喜欢的一个小妾。”他说到恨处,起脚又踢了几脚曲老三的尸首。

蔡孟看他踢完,上前道:“怪不得他要行刺兄弟你呢,上次听说他在你手里折了不少兄弟,他这是想替他兄弟寻仇来着,不过却这么不长眼,连我们四海商号的人也敢惹。”

他一抬头,就看到方进石冷冷的看着他,蔡孟道:“此事如何处置,一切依兄弟的。”

方进石道:“既然都出了人命了,当然是要报官,让官府处置了,大先生可有意见?”

蔡孟道:“这都是兄弟的事,我能有什么意见?兄弟的决定我全力配合支持,我们这里的人全部都可为你作证。”

方进石道:“多谢大先生了。”他住口不说,侧耳细听的样子,蔡孟跟着听到门口一阵吵杂吆喝之声,跟着史浩和李九婆带着人涌了进来。

史浩一看地上的尸首和血迹,吃了一惊道:“怎么,我来晚了么?”

方进石道:“不晚不晚,刚刚好。”

第415节 奉茶

蔡孟看到李九婆道:“李掌舵,你去看看这两个刺客可认得?”

李九婆走过去看过两具尸首,然后平静的道:“是曲老三和他的兄弟,六七年前曲老三不想上岸做正当生意,就不再是排帮的兄弟了。”

蔡孟道:“你倒是推的干净。”

李九婆道:“事实如此,我帮中兄弟都可作证。”

方进石眼见蔡孟有挑拨离间之意,马上接话道:“我相信李兄的话。”

李九婆行了一礼道:“多谢小公子的信任。”

方进石道:“多谢就不必了,烦请众兄弟们帮我报官府处置此事。”

史浩等人马上让人前去官衙请官差们过来,这曲老三是江上的巨盗,官府一直在悬赏捉拿,他毙命于此,官府正是求之不得呢。

方进石眼见薛翎无聊疲惫,就向蔡孟道:“大先生,今日晚了,我这就先回去了。”

蔡孟道:“也好,今晚让这个曲老三坏了兴致,改天我再请你赔罪,兄弟回去好好睡上一觉,今晚这件事莫要放在心上。”

方进石道:“我上阵打过仗,这些惊吓又算的了什么。”他拥着薛翎,带着乔凌儿等自已人回到家里,方进石对乔凌儿道:“今晚辛苦你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乔凌儿幽怨的眼神看了他和薛翎走远,叹息一声,慢慢走回自已的住的房间,躺下来却许久没有睡着,看着窗子透进来的月光,心里在想:如果爹爹还在的话,不知道他会如何任由自已被欺负,只是又再想想,就算她父亲在世,有些事她也是不会告诉父亲的。

方进石躺在床上,薛翎过来帮他把衣服鞋子脱了,感叹道:“今晚真是凶险,想着就是看个杂社,也会有歹人前来行凶。”

方进石笑笑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就是让你瞧瞧,别看我在外人面前春风得意的,冒的风险和辛苦只有自已知道,看你以后还会不会心痛我,对我好一些。”

薛翎坐在他身边道:“我哪里不心痛你了,要是你总是这么危险的,要不我们到乡下种田去吧,我不怕辛苦,只盼望着别总是过这样的日子。”

方进石呵呵笑了道:“种田哪里能养的活你们三个,我若是带着你们三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去种田,只怕别人下巴都要惊的掉下来了,我宁愿被人乱刀砍死,也不愿意你们三个的脸被晒黑,手变得粗糙。”

薛翎道:“女人总有一天会变丑的,而且过了一定的年龄会很快的。”她的神情变得有些伤感,方进石抱了她把她扑倒在床,伸手去解她的衣服道:“所以更要及时享乐,把你最好的年华献给你的男人。”

薛翎抱住他一滚,从下面翻到他身上道:“你不是肚子痛么,那位孟大先生让你停一两晚,好好休息一下你也忘了?”

方进石去抚了她的脸,认真的道:“你记住,今晚那个孟大先生的话,你什么都不要相信,我今晚骂了你两句,那也不是真的,你要是以后想着让我带着我经常出去,就好好的琢磨别人说的话,以后变的聪明一些。”

薛翎道:“我是个傻女人,如果一直变不聪明怎么办?”

方进石在她臀上狠狠打了一掌大笑道:“那就只能让我打屁股了。”

第二天方进石依旧是中午才去四海钱庄,史浩看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昨晚好险,你要是听我的,也不至于如此凶险。”

方进石微笑道:“好吧,我下次听你的。”

史浩拿出一张帖子来道:“蔡孟好像不甘心,又请你去吃茶。”方进石接过来一看,原来蔡孟约了他下午去桂花巷子的宅子里喝茶,方进石看过没有说话,史浩道:“要不,我写一封信找个借口,先给推辞了,看他下一步如何?”

方进石把这帖子放进自已袖中道:“为何要推辞不去?这是好事。”

史浩道:“喝茶哪里不能喝了,外面茶楼多的是,偏要去他家里,必然有鬼。”

方进石道:“那也未必,蔡孟若是真想杀我,昨天晚上你们到来之前他就有机会,昨天晚上那一出,是蔡孟要让我明白,不要逼他太急了,以免大家彻底撕破脸,他要真想不顾后果的动手,就不会给我看专诸刺王僚了。”

史浩讶然,停了一下道:“昨晚若非你机灵,让那曲老三侥幸得了手害了你,那他蔡孟不是

警告你不成了?在那个时节,蔡孟如何保证曲老三肯定会失手呢?”

方进石道:“曲老三得手了我就死了,蔡孟今天可就头痛了,他也就不会今天再约我谈条件了。”

史浩道:“当真这么相信自已的判断,不怕又是一个鸿门宴?”

方进石道:“怕也没用,只能相信自已了,你没站到我这个位置上,若是站到了,你就知道有时候真的只有相信自已的判断,才能做成大事。”

史浩道:“也许吧。”

方进石拍拍史浩的肩膀道:“让王贵过来,让他陪我去。”

史浩看他坚持,也只能由他,他去把王贵找来,方进石在钱庄处理了一些事务,又休息了一会儿,看看天色差不多去喝茶合适了,就领了王贵,前往桂花巷子而来。

到了那大宅门前,方进石亲自上去打门,门童过来开门,看到是他,就躬身行礼道:“主人吩咐,小公子若是到了去花园奉茶。”

方进石答应一声,跟着门童来到上次来过的后花园圆形门处,门童道:“主人说了,让小公子一个人进去。”

方进石想想,让王贵在这里等着,门童又道:“小公子自已进去吧,主人在里面候着呢。”

方进石迈步慢慢走了进去,穿过花径小道,就来到上次见蔡孟的那个鱼塘凉亭处。

一个穿着蓝衣白裙身形苗条的年轻女子背对着他倚栏而站,她听到方进石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原来是蔡孟的女儿那个蔡小姐,她一看是方进石,只是看了一下又转过头去,平静的脸上顿时黯然下去。

方进石看看四周,并无蔡孟的影子,他走近了一些蔡小姐道:“蔡姑娘,大先生请我来喝茶,不知道尊翁何在?”

蔡小姐这才转过身来道:“他在丹房炼制丹药,我去告诉他公子来了,你在这里先坐一下。”

她转身慢慢走到通前面的石头房子,方进石走到凉亭里坐了下来,这花园中安静平和,风景也很不错,他在这时欣赏了一会儿风景,就见那位蔡小姐拿着一个托盘回来了,这托盘中放着一个茶壶几个茶碗,这蔡小姐走到凉亭里放下托盘道:“我父亲正在炼丹紧要时,请公子稍候,他让我来为公子奉茶。”

方进石忙道:“有劳蔡姑娘了。”

他心中奇怪,这府中怎么没有下人丫环了,让这位蔡府千金亲自为他端茶倒水,蔡小姐坐在他的对面,拿了茶碗给他倒了一盏,道:“方公子请用茶。”

方进石端起来闻了一下,不由赞道:“好茶,好茶。”他细细品茶,蔡小姐看他喝茶,面无表情的一直到他慢慢的把这碗茶喝完,叹了一口气,又给他续上一碗。

方进石看她神色,觉得她满腹心事的样子,上次他在这里时,和蔡小姐说说笑笑,愿意夸她貌美,那是故意气一下蔡孟,此时这蔡小姐虽然长的也有几分姿色,但方进石却没意愿拨撩她,两个人傻坐着也是尴尬,方进石就道:“蔡姑娘若是有别的事,不用管我,我在这里等候就是了。”

蔡小姐道:“我没别的事,父亲让我奉茶,那我只能在这里奉茶了。”

方进石见她竟然不走,只好又喝了一口赞道:“真是好茶。”

蔡小姐坐在这里看着他喝了三碗,只是赞一下茶好,就对他道:“是这茶好,还是公子只是口渴了而已?”

方进石道:“茶是好茶,只是等着也是无聊,不如多喝几碗。”

蔡小姐道:“那……你为何不问问我名字?”

方进石见她主动提出让自已问她名字,想来她的名字应该特别,就顺着她的话道:“蔡姑娘芳名是……”

蔡小姐答道:“小字云莲。”

方进石以为她的名字会有什么特别之处呢,谁知道也是平常,不过他还是出于礼貌赞了一句:“好名字,真是好听,是大先生起的么?”

蔡云莲道:“是我爷爷起的。”方进石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蔡云莲看他又不说话了,又主动道:“方公子以前见过我么?”

方进石认真看了看道:“好像只是上次在这里见过一面,以前应该未曾见过。”

蔡云莲又是叹了一口气,低下头去,方进石见她不语,就站起来道:“也不知大先生的丹药炼的如何了,蔡姑娘不去看看?”

蔡云莲回头看了看那石房子一眼道:“还需要些时候,那烟囱冒烟了就会很快了。”

方进石只好又坐下来,蔡云莲看他坐下,又把他面前茶碗添满了道:“方公子觉得我长相如何?”

方进石听她竟然直接问自已对她的评价,更是惊奇,只好道:“蔡姑娘生的貌美,身段也好,我是这么认为的。”

蔡云莲听了他的夸赞却没有什么喜悦之色,反而有些气馁道:“原来方公子喜欢我这样的,怪不得一定指名讨要我了,只是我嫁过人的,已非完璧之身,方公子也不介意么?”

方进石听了她这个话,才终于明白,原来他故意气蔡孟,说要讨他女儿做小妾的过头话,蔡孟回头已经给他这个女儿说过了。

第416节 调戏

方进石看着蔡云莲,她正有一种殷殷期望的眼神看着方进石,等着他的回答,方进石看着她的眼睛,忽地心头一痛,因为这蔡云莲的这个眼神,让他想起了云奴儿,以前云奴儿有时会用这眼神看他,方进石这才感觉,这蔡云莲的眼睛竟然云奴儿长的很像,至少给他的感觉是很像。

方进石想到曲老三石虎和薛正都已经死了,可以说云奴儿也算大仇得报,但她的死终和蔡孟有直接关系,想到这里方进石心中有点是气不愤,就想替云奴儿找回来点什么,他故意凑近蔡云莲近一些道:“蔡姑娘貌美如花,身段又好,我是一见倾心,再见已不能把目光从蔡姑娘身上移开,此时我恨不得大先生马上点头同意,即刻领着姑娘回家一起共赴巫山云雨,坐在这里干耗着,着实让人等的心焦难耐。”

本来坐着挺平和的聊天,方进石忽然说出这种粗俗不堪的混帐话,蔡云莲虽然已是妇人,但也给他如此直接说的脸上飞红,扭过脸云惧道:“你……你……”半天接不下话来。

她是自小能读书识字的小家碧玉,一个相对还陌生的男子这么说话,已经早已冲突她伦理意识的底线,可她有话要说有求于人,又不能直言喝斥甩脸子走人,心中的委屈已经极甚。

方进石看她窘迫的样子,心中有些又痛快又爽的感觉,他看着蔡云莲又道:“至于你说自己已非完璧清白之身,我迎你回家只是做个小妾又非娶妻,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你经过男女人事,到了床铺之上轻车熟路,比之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肯定让我更舒服,我正求之不得呢。”

他这更粗俗的话说完,蔡云莲已经完全崩溃,她双臂交叉放在石桌面上,把脸整个都埋进去,过了一会儿,方进石隔着石桌去握了她的手摇了摇道:“你的手又细又白,看着就让人舒服。”

蔡云莲急忙用力把手抽回来,直起腰愤然骂道:“无耻之徒。”

她红着眼看着方进石,好像很快就要哭了,看的方进石心头一软,也觉得她甚是可怜,他向后一仰,把后背靠在身后的柱子上道:“我一向都是这样,你要是不想听我这些不雅的话,就赶紧去看看你父亲的丹药炼的如何了。”

蔡云莲回头看看那石屋的烟囱,那里还是没有什么动静,她坐在那里,木然的看着自已眼前的茶碗,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方进石看她竟然还是不走,就又凑近了她一些道:“你还不去?这里又没外人,保不准我会动手动脚的哟。”

蔡云莲抬眼看了他一下,低头还是不语,方进石故意脸上装着不怀好意的表情,慢慢伸手又去捉她右手,他的手一碰到蔡云莲的手背,她好像被火烫到了一样急速的缩回手去,方进石觉得好玩,就低头笑了两下,蔡云莲听他笑声,抬头又看了看他,然后慢慢的把自已缩到桌面下的手又放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她的这个意思很明显,就是这次允许方进石来拉自己的右手了,她有求于人想要讨好他,不敢得罪方进石,就只好让他占些便宜自已吃些亏了。

方进石不会有便宜不占,他伸手去握了蔡云莲的半个手掌,微微用力捏了几下她的手指,蔡云莲果然不敢再把手抽回去,方进石用拇指轻抚着她的手背道:“既然你这么感到委屈,为何不去和你父亲好好说说,让他回绝我不就是了,总好过于坐在这里让我占便宜轻薄羞辱好吧。”

蔡云莲低着头道:“你以为……你以为我不想么,哎……”她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下去,方进石当然听出来这叹息背后的意思,他不由极是佩服蔡孟家教之严厉,手腕之强硬,已经出了阁的女儿都可以再叫回来让她再改嫁他人。

方进石道:“为人父母,做到这般田地,也真是少有的很。”说着松开了她的手。

蔡云莲眉眼低垂,停了一下道:“方公子,我求你一件事可好。”

方进石道:“你是想求我放过你,不向你爹爹讨要你是么?”

蔡云莲道:“方公子年少多金,又英武不凡,天下间不知多少女子想追随公子伺候公子,像我这般相貌才能皆平凡之女子,又嫁过人的,残花败柳之身侍奉君前,只怕有辱府上名声,惹人取笑公子,若公子大德高抬贵手,我不仅会永记心头,若方公子真想纳妾迎小,我愿意为公子物色品貌上佳的未嫁女子,代替我侍奉公子于前。”

方进石道:“你心中早已有人选了?”

蔡云莲摇头道:“暂时没有。”

方进石笑了笑道:“那不是等于平口白话糊弄我。”

蔡云莲看他似乎有所松口,连忙道:“不敢糊弄公子,公子只用给我一天时间,一天之内我必然找几个合公子心意的姑娘让公子挑,若公子有意,全要去了也无妨,我决不食言。”

方进石道:“一天?一天就能找几个长的美貌的姑娘让我挑?你去哪里找?”

蔡云莲道:“公子何等人物找个女人还不容易?城内城外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想给公子做小呢,总有贫苦人家的女儿想要攀上高枝,花一些钱来总能找几个标致好看的来。”

她这个话虽然没有错,但是方进石感觉她这话让自已有些不爽,不由的道:“那我就喜欢长的像你这样的,那你也能找来给我?”

蔡云莲一下子没话说了,她停了好一会儿才又道:“若是方公子能等待着时候,我有一个堂妹在老家那里,她自小别人都说和我长的最像,一定能讨公子的喜欢,她自小父母双亡,寄养在别人家做童养媳,如今年小还没有成亲,方公子若是同意,我马上回老家去将她讨来送给公子。”

先前她要花钱买人的话已经有些让方进石不爽了,如今她这番话更让方进石觉得厌恶之心大起,先前对她些许同情也全都没有了,方进石发了狠道:“还要回老家去讨那么久,我哪里等的及了,等下你父亲过来,我马上向他讨你,今晚就带你回去,你方才骂我无耻之徒,那我就今晚好好无耻给你看看。”

蔡云莲说了半天,以为已经让他有所动心,没想到事与愿违反而更加糟了,她苦着脸站起来道:“方才是我失言乱讲,方公子大人大量,你就饶过我这一回吧。”说着话竟然双膝一软,跪在他面前了。

方进石硬起心肠扭过脸去道:“你跪我不如去给你爹爹下跪,可能更有用一些,你跪在这里,还不如过来让我搂搂抱抱,说不定我感觉你身上不够柔软让我不爽,会放你一马也是未必。”

蔡云莲跪了一会儿,看他没什么反应,就只好慢慢起来道:“你心肠好硬,我怎么苦求,也是无用。”

方进石回头看她,她的那种眼神让方进石心头有些颤栗,方进石转过身去,扶着凉亭的栏杆道:“你知道没用,那就不用再求了。”

蔡云莲在他身后道:“就算是给你得到我的人了,我心中憋屈难过,必然天天给你闹给你吵,时不时的给你寻死觅活的,你这是何苦来着?”

方进石道:“记得我从汴梁城来这淮东之时,我带着我心爱的女人,走到泗水河上时,你父亲要给我扬刀立威,让我知难而退,指使了江上的盗匪前来劫我,我想法应付了这一波盗匪,却暴露了自已的实力,让第二波盗匪有机可乘,我这个女人也是这般苦苦哀求,用她自已的命来换我的命,那些人也是不许,我就看着她慢慢倒在我的面前,鲜血染红了我的衣服,那个时候我的心就硬了,她虽然不是你父亲所派去的人害死的,却也因此原由而丧命。”

蔡云莲听他说了这么一大段话,恨恨的道:“因而你恨我爹爹,就想无论如何也要讨要我去顶你的那个女人,然后狠狠折磨我,好替你那个死去的女人报仇是么?”

方进石道:“不是!第一,那件事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别人不愿意饶你性命,任你怎么求饶也是无用,就像今天你求我一样,第二,你长了和我死去那个女人一样的眼睛,我每天看到你,就像看到她复活了一样,你再哭再闹,我也只当是她给我哭闹,不会心烦,只会快乐的忍受着。”

蔡云莲听了这个话,真想破口大骂,但终是忍住了,恨道:“好吧,既然这样,你也不用要我的人了,你把我的眼睛挖了去,天天对着看吧。”

方进石坚定的道:“方才之前我还在犹豫,如果你爹爹向我提条件才答应把你给我,我要不要同意,此时我下定决心,无论你爹爹问我要什么,提出什么过份的条件,我都要把你带回去。”

蔡云莲听后一呆,继而匍匐在石桌面哭道:“好罢好罢,你们终是想逼死我,我一到你家里就立时自尽,让你永远都得不到我,还让我爹爹问你要人,向你索命。”

第417节 讨要

方进石道:“虽然是我向你爹爹讨要你的,但是他不答应,我也无法,你要以死抗争,也应该在他面前寻死觅活,如果到了我家里了再去寻死,对我来说无非就是出钱把你埋了,其他对我没有任何不好的地方,你父亲如此拉下脸面这么做,丢了面子好话说尽,你这一死,他所做的一切全都白费,你的死也毫无意义,你什么时候去死,我绝不拦着。”

蔡云莲一愣道:“什么意思?”

方进石问道:“你父亲为何非要把你给我?”

蔡云莲道:“还不是你逼着指名要我?”

方进石笑笑道:“孟大先生不给,我还能强抢你不成?要找个拒绝的理由太容易了,甚至不用找理由,只是他想把你给我,实在是利益相关,换句话来说,就是他把你卖给我了。”

蔡云莲急道:“不许你这么污蔑我爹爹。”

方进石道:“你不想听,那我就不说了,只是你莫要再来求我,求也没用,我要了你,对你父亲好,对于我来说也好,皆大欢喜的事,我为何不干?”

蔡云莲垂头丧气,又把头趴在石桌面上,方进石道:“那里的烟囱冒烟了,你父亲快要出来了,你不妨再前去求他一次,说不定他就会答应你了呢。”

蔡云莲抬起头看看远处的烟囱,转回头气馁的道:“他不会改变主意的。”

方进石道:“那你就好好准备给我回去,如果你想寻死,最好带上刀子绳索,万一到了我家里这些东西不太好找,死也死不成,晚上给我占了身子,明天再死就不太值了。”

蔡云莲把茶碗在他面前地上一摔,怒道:“你……你做人为何这般冷血无情。”

那茶碗在地上滚了一下,竟然没碎,方进石弯腰捡起来放在自已面前道:“这不是冷血,这是冷静,我以前几次差点被人杀死,若是我不冷静,只怕早就死了。”

蔡云莲咬牙道:“胡扯。”方进石听了她这两个字,把身子靠在柱子上,索性闭上眼睛不理她了,蔡云莲又看看石屋的方向,向方进石道:“当真我无论怎么求你,你都不肯放过我么?”

方进石仍然闭了眼睛,不理睬她。

蔡云莲又道:“好吧,你且说说我爹爹为什么非要我答应,如果你说的能让我信服,我保证老老实实不哭不闹跟你回去。”

方进石睁开眼道:“好吧,我就给你说个明白,看你能不能依此说服你父亲改变主意,四海商号中,蔡驸马和原来的郓王府都有份,如今郓王爷登位坐了大庆殿,蔡驸马还敢和官家平起平坐么?我是郓王爷派来的,你爹爹以前和我为敌,如今我不仅把势头给翻过来了,还可以说替当今官家看着这四海商号,你爹爹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半辈子的努力付之东流,他想要和我和解,不拿出点诚意怎么能成?”

蔡云莲道:“诚意有许多种,为何要拿我作价?”

方进石道:“因为第一,我正巧问他讨要了你,第二,除了你以外,他再也拿不出什么值钱的诚意了,因为其他任何物件我都不会看在眼里。”

蔡云莲悲道:“你以前又没有见过我,为何偏偏会想着要我?我又不是没嫁人,女大当嫁什么的。”

方进石道:“这个对你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你父亲把你给了我,我和他事实上就变成了翁婿关系,他得势倒也没什么,如果万一我得势他失势,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怎么也不好意思对他不留情面吧,你要是以后能给我生个一男半女,万一有事,他不仅可以到时让你来求我,我怎么也要看在儿女份上不能难为他,他赔上一个已经出嫁过的女儿,却让自已立于不败之地,进退得宜,你若是一死,他除了真的赔上一个女儿什么都得不到,那么他这些想法都不复存在了。”

蔡云莲听完靠在柱子上,痛苦的摇了摇头道:“我才不相信,你不过是怕我存了死心,故意这么说的,你知道他的这些想法,为何还要要我?”

方进石道:“到了这个时候,我若是改了主意推说不要你了,你父亲必然以为,我不想和他合作和解,我要了你,其实也是我的诚意,这合作才能进行下去,再说了,我又不傻,我为何不要白不要?”

蔡云莲伸拳头在柱子上狠捶几下,道:“你……你也不是什么好人,我去给爹爹说,你已经知道了他的……他的计谋,让他停手好了。”

方进石道:“你当你爹爹猜不到我会知道么?”

蔡云莲为之又是一呆,然后抱着自已耳朵慢慢顺着柱子溜软下来,坐在地上道:“那你告诉我,我如何做才有条活路?你总是不能把我往绝路上逼吧?”

方进石认真的道:“你可以先去说服你爹爹,或者你就跟着我回去,你什么时候想死了,我绝不拦着你。”

蔡云莲骂道:“你这个无情无义的混帐东西,我此生再也不想见到你,不想听到你说任何话。”她快速起身,向了那石屋方向快走而去,下到台阶拌着摔了一跤,却也不顾是不是摔伤摔痛了,马上爬了起来,飞奔而去。

方进石看她狼狈走了,微微一笑,这几碗茶水喝下来,肚涨难受,就去茅厕了一趟,又坐回到凉亭里等了许久,就见蔡孟身穿宽大道袍,慢慢从石屋走了过来,他身后数丈,蔡云莲满脸疲惫伤悲,远远的拉在后面跟着。

蔡孟走到近前,向方进石道:“让兄弟久候了,今日炼丹紧要关头,实在脱不开身,着实抱歉。”

方进石道:“我品尝着府上的好茶,看着这四周的美景,等候着大先生也等的舒服。”

蔡孟道:“我让小女前来奉茶,她没有礼数不周吧?”

方进石看了看远处的蔡云莲,她没有跟过来,而是背对着他们扶着栏杆面向鱼塘而站,方进石收回目光道:“蔡姑娘礼数很周全。”

蔡孟道:“那就好。”他走进凉亭中,坐到方进石对面,方进石道:“大先生道袍一穿,倒真有几分仙风道骨得道仙人的味道,不知大先生炼的是什么丹?”

蔡孟道:“是些黄老养生之丸,兄弟还年轻暂时用不上,否则我送你一些。”

方进石深深的哦了一声道:“大先生请我来,不会只是吃茶的吧?”

蔡孟道:“那兄弟以为,还会有什么事么?昨天让兄弟受了惊,我做事不周,特请兄弟过来赔个不是,聊一聊喝喝茶。”

方进石道:“赔不是这个倒是不必了,都说了是自家兄弟,莫总是这么见外,我倒是有一件事想和大先生说。”

蔡孟道:“兄弟请说。”

方进石道:“朝中宇文先生前些时候来信,让我到京城去一趟,想来最近四海商号风平浪静的就想去拜会一下宇文先生,特想给大先生告个假。”

蔡孟忙道:“兄弟言重了,你我之间还谈什么告假。”

方进石认真的道:“大先生是大,小公子是小,规矩还是要的。”

蔡孟微微点头道:“兄弟客气,那我就预祝兄弟你一路平安顺利,只是不知道你这次进京,官家会不会宣召?”

方进石道:“这个不知,只能到了汴梁城才知道了。”

蔡孟道:“也是,不过如果官家或是宇文先生对四海商号有什么安排的,兄弟你可要第一时间知会给我。”

方进石道:“这个自然,你我既然说要至诚合作,我哪有什么消息不告诉你的道理,如今我们坐在一条船上,希望大先生有事也不要藏着掖着。”

蔡孟道:“兄弟一向消息灵通,行事往往出人意表,却屡有奇效,我可是当真佩服的很。”

方进石也道:“大先生做事果断坚决,从不拖泥带水,又往往留有后手善后,这等能耐我就是再学十年也学不来的。”

蔡孟道:“我说的可是真话。”

方进石也诚心道:“我说的也是真话。”

蔡孟哈哈一笑,给方进石面前的茶碗添上了水道:“你我兄弟之间就不用再这么吹捧了,大家都心知肚明。”

方进石道:“也是,兄弟我一向都是用眼睛看大先生做事,用耳朵听大先生讲话,都有点乱了,还是早早的休战,老老实实的做买卖的好。”

蔡孟道:“那兄弟以后也不要总是送给孙德一些什么兰花香草什么的了,他虽然有些蠢,但还算忠心。”

方进石听明白了他这个话的意思,把碗中茶水喝了,站起来道:“多谢大先生的茶,我也该回去准备一下进京的东西了,这就告辞了。”

蔡孟道:“兄弟预计什么时候动身?”

方进石道:“明天安排一下生意上的事,想要后天动身。”

蔡孟皱了皱眉头道:“这么急?”

方进石道:“宇文先生的书信已经有些时候了,我怕他会怪罪下来,是以想越早越好。”

蔡孟道:“我本想送兄弟一个礼物,兄弟这么急着进京,不知道会不会觉得仓促了点。”

方进石看了看站在远处的蔡云莲道:“送什么礼物,会让大先生用了仓促二字,我可是好奇的很。”他早已猜到蔡孟意思,但却故意不去主动提出,蔡孟本意让他主动再次提出,好顺水推舟,但见他要走,就只好自已说了。

蔡孟道:“你之前不是说过,想讨要我女儿和我亲上加亲么,我这女儿嫁过去一年,未能给夫家添子添女,便被他们赶了出来,兄弟若是不嫌,我愿意送给兄弟做妾。”

方进石看看蔡云莲道:“是我主动向大先生讨要,又怎么会嫌弃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不知道蔡姑娘愿意不愿意呢。”

蔡孟道:“她一个被夫家赶出来的弃妇,有人要就不错了,哪里会不愿意?给兄弟做小,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的福分。”

方进石躬身向蔡孟行了一礼道:“那就多谢大先生了,只是我想急着进京,此事待我回京回来再议如何?”

蔡孟道:“正好小女未曾到过汴梁,正好趁此机会你带她进京见识见识,岂不是更好?”

方进石听蔡孟说让他带上蔡云莲上汴梁城,不由道:“只怕时间来不及了,我就是要迎蔡姑娘进门,也要挑个吉日,请亲朋好友好好喝上一场……”

蔡孟道:“你不过纳个小妾,她也不是头婚,并不是什么多光彩的事,我看不用搞什么排场了,明晚在你家中摆个家宴,请下人们吃个席让他们认识一下也就是了。”

第418节 折梨金簪

方进石道:“这样是不是会委屈了蔡姑娘,也不知道她心里愿不愿意?”

蔡孟道:“她的事一切由我作主,就看你的意思了。”

方进石道:“我自然求之不得呢,大先生,我明天有许多事要交待下去,就不来和你辞行了,如有可能,我想现在就带她走,不知大先生应允不?”

蔡孟明显迟疑了,停一下才道:“好吧。”

方进石向蔡孟行了一礼道:“多谢大先生,那我就告辞了。”

他拜别蔡孟,走到蔡云莲身边道:“走吧。”

蔡云莲听了他这两个字,身子抖了一下,然后用求助哀怨的目光看看蔡孟,蔡孟根本就没有往这边看,只是坐在那里给自已倒了一碗茶。

方进石笑笑,也不管她会不会跟过来,自已沿着花径慢慢走到花园门处,他在那里站了一下,就看到蔡云莲慢慢也跟了过来。

方进石走到前面,叫上王贵,和他一起出了大门,方进石想了想,对王贵道:“你去钱庄把马车赶过来。”

王贵感觉有些奇怪,这里回钱庄并不远,而且道路拥挤,马车还不如走路回去呢,不过他向来不喜欢多嘴,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于是他就自已走路回去赶马车。

方进石站在门口等了没有多久,就见蔡云莲从里面走了出来,她走出来就在墙边站着不说话,方进石道:“我以为你不会出来了呢。”

蔡云莲撇了他一眼道:“你得意了,遂了你的意了,真是小人得志。”

方进石笑了笑道:“不管我是君子也好,小人也罢,从此刻起你就是我的了,我要走了,你想跟着就走的快一点,不想跟着你就随意,我都不会拦着你。”

蔡云莲闭上眼睛转过头去不想理他,方进石自已走到巷子口,就到了大街上,蔡云莲还是跟了上来,和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街口不远处就有一家布庄,蔡云莲急走两步,走到方进石身侧道:“我想到那个布庄看看,可以么?”

方进石回头道:“要我跟着去付银么?”

蔡云莲看他应允,马上道:“不用。”就越过他向布庄走过去,方进石在她身后道:“如果你想逃走,就不用想这些法子了,直接走了就是。”

蔡云莲听了他的话,当即停步不前,方进石又道:“我在这里等你,我让人回去赶马车过来了,如果他到了你没出来,我就不等你了。”

蔡云莲听他说完,没有回头看,就慢慢走进了那个布庄,方进石站在街头等了没有多久,她就从布庄里出来,头上多了一个竹笠,脸前垂着黑纱,这样就看不到她的样子了。

她慢慢走近方进石,方进石笑了道:“你以后永远都这样蒙着脸么?”

蔡云莲冷冰冰的道:“要你管。”

方进石摇了摇头笑笑不再多说,王贵很快赶了马车过来,盘马停在方进石面前,方进石攀上马车,蔡云莲犹豫一下,也走过来扶着车框往上攀,方进石向她伸出手想拉她一把,却给她一掌打在手背上,拒绝他的好意,自已攀了上来,坐在方进石最远的角落里。

王贵看两人上了马车,赶了马车慢慢开始走,方进石想和她说话,就起身坐的离她近了一些,他刚一坐下,蔡云莲马上起身,坐到离他最远的地方。

这般不给面子,又加上方才手背被她拍落,方进石有些心头火起,不过他还是压了压了火气道:“你之前的丈夫是做什么的?”

蔡云莲脸别过去不理他,方进石道:“你告诉我,对你有好处,若是你不说,我回头问一下别人总会知道的。”

蔡云莲道:“什么好处?”

方进石道:“你说了才知道。”

蔡云莲想了下才道:“他在平江府盐课衙门当差。”

方进石道:“盐课衙门是个大肥水衙门,看来你这个之前的丈夫混的也很不错啊。”蔡云莲白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方进石起身到马车车厢门口,向王贵道:“调头,去提举茶盐司。”王贵在外面答应一起,拨转马头,方进石坐回到位置上,蔡云莲惊道:“你去提举茶盐司做什么?”

方进石道:“提举茶盐司的主事官我很熟,一直邀请我有时间前去他的衙门里坐坐,今天无事,又得了一个新妾,想到他的衙门里炫耀炫耀,请他的属下们吃吃饭认识一下,以后也好办事。”

蔡云莲苦了脸道:“你别去了,要去改天再去好么?”

方进石道:“为何要改天再去?不知道你那个原来的丈夫今天有没有当差,我要是搂着你走到他面前,他会不会拔出刀子砍我?”

蔡云莲道:“我已经认命服从你了,你……你就不能给我留一点面子么?”

方进石听她不再强硬,盯着她道:“你刚才不是还在骂我是小人,怎么这么快就服软了?”

蔡云莲低下头道:“我错了。”

方进石道:“你坐过来让我抱抱。”

蔡云莲犹豫再三,终于起来走到他的面前,方进石伸臂搂过她的腰间,把她抱在身前,把她头上戴的竹笠拿掉,蔡云莲脸无表情,身体僵硬着躺在他的怀中,方进石低头去亲她的耳根脖颈,亲过起来后蔡云莲马上用衣袖云擦了擦他亲过的地方,嘴角带着嫌弃厌恶的样子,方进石恼起火来,抓住她的头发,把她的后脑抵在马车厢壁上好好的亲了个嘴,然后松开她,自已走到马车门口道:“还有多久到?”

王贵在前面道:“还有一半路。”

方进石哦了一声,坐到马车的门口处离蔡云莲远远的,她给方进石狠狠亲了一阵,低头坐在那里半天不语,然后捡了竹笠,把自已的脸埋在里面。

提举茶盐司终于到了,方进石掀起车帘布向外面看了看,然后回到蔡云莲前面道:“下车。”

蔡云莲抬起头来,哀求道:“你给我留些面子成么?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依你。”

方进石不听她的,用力拉着她下车,蔡云莲被他拉到马车门口不想下来,方进石跳到下面,不由分说抱了她的下来。

蔡云莲看看四周,这里并不是提举茶盐司的正门,而是左近的一条小巷子,此时并没有别人,方进石放下她道:“这里你认得路吧,你要是想还跟着原来那个丈夫,就到衙门里找他说去,然后偷偷躲起来别让你父亲知道,我就说我带着你去汴梁了,等我回来我好好给他说了以后,你再去见他。”

蔡云莲有些不相信他的话,道:“你……没骗我?”

方进石道:“骗你何来,方才抱过你了,身子一点都不柔活,抱着不舒服就不要你了,这件事我不会给别人说的,怎么给他说都全由着你。”

蔡云莲站在那里一时不说话,看着他似乎在判断他的话是真是假,方进石又道:“你不想回头的话,我抱你上车回家。”他走近一步做势要去抱她,蔡云莲急忙退了两步,方进石笑了笑,走到马车前飞身跃上去,对王贵道:“走吧,回去。”

王贵赶了马车出了这小巷子,到了外面的街头,方进石让他把车停了下来,自已跳下马车走路又回到方才停车处,远远的看到蔡云莲正低头背向着他走向提举茶盐司的大门,方进石转回头来又上了马车,让王贵赶车回家。

他些许有些后悔,且不说放走了一个长的还可以的女人,更重要的是通过蔡云莲这样的一个桥梁,能让他和蔡孟的关系缓和许多,蔡孟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如果四海商号的人都知道他要了蔡孟的女儿,那么那些只忠于蔡孟的一些人,也不会过于用一种敌对的态度对他。

方进石清楚知道,自已先前相对来说比较顺利,一方面是他确实能想到别人所想不到的,另外一方面,运气也占了很大成份,但是运气并不是总会有的,只让他单做茶叶生意已经很是吃力了,没有蔡孟,四海商号这艘巨桅商船很难走的远,每单生意数额这么大,当真并非一腔热血想出个鬼主意就能完成的,方进石有时能理解蔡孟生意上的谨慎,当真有的时候是如履薄冰一样的心态,所以他就算是少掌一些权,也不能彻底的把蔡孟踢出去。

方进石坐在马车中一路摇摇晃晃,快到家门里,发现马车地板角落处有一根金灿灿女人头上插的簪子,方进石把这根簪子捡起来,这簪子打制的相当精美,头上是两朵小花,金片子打的花瓣镶在簪上,里面的蕊都用金丝搭构而成,极是显示工匠水平。

这簪子还是很新的,金簪杆上刻着细小的两个字“折梨”,看到这两个字,方进石想起读过的两句印象特别深的诗,“昏庭院柳啼鸦,记得那人,和月折梨花”前面的内容已经记不得了,为什么能记得这两句诗,他确实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记得了。

第419节 骑者如风

方进石回到自已家中,先去找乔凌儿,他走到乔凌儿居住的房屋,房门没关,远远的从外面看到乔凌儿站在桌前,正提笔写字。

方进石大为奇怪,乔凌儿平日里练武做家务,却从没见过她写字,方进石知道她是识得一些字的,他蹑手蹑脚的轻轻走近她的房门,然后一下子跃过门槛,笑道:“你在写什么?”

乔凌儿见他突然出现在面前,吓了一跳,急急的手忙脚乱的去收桌面上她写的纸张,方进石手快,抢了两张,还没细看,乔凌儿劈手夺了藏在身后,方进石笑着道:“给我看看你写了什么。”

乔凌儿扭捏着连连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

方进石看她神色不好意思,顿时觉得肯定有什么,他越发好奇,走过去抢她手中的几张纸,道:“既然没什么,给我瞧瞧又怎么了。”

乔凌儿躲了几躲,就是不给,给方进石逼到墙角抢的急了,她快速掀起角落的一个木箱,把纸投了进去关上盖子,然后坐在盖子上道:“没什么,我在学写字而已。”

方进石想要拉她起身,她就是不让,两人纠缠了好一会儿方进石也未能让她起来打开箱子,方进石道:“我知道了,一定是你有了意中人了,写的情诗给他,那我不看了。”

乔凌儿赶紧道:“我哪来的意中人,不是的。”

方进石道:“我还以为你意中人是我呢,谁知道是我自做多情了,既然不是我那就是旁人了,我不看了,你继续写吧,我走了。”

乔凌儿有些忐忑的看着他往外走,方进石走到门口,又把头探进来道:“我可真走了啊。”

乔凌儿站起来,低着头走过来道:“好吧,给你看了。”她从方进石身边挤过,双手掩面一脸的害羞,方进石看她走出屋门,自已到了她的那个木箱前打开箱盖,箱子里面全是方进石他自已已经不穿的衣服鞋子,洗的干干净净叠的整整齐齐,方进石找出那几张纸,打开来看,上面全都是写着“方郎,方郎”或者是他的全名方进石。

怪不得她不想让方进石看到呢,这么亲昵的称呼,方进石自已看着这些字都觉得十分的受用,他又找了乔凌儿另外的几张纸,却是写了梁翠容黄金绵薛翎的名字,方进石笑笑,走到门口,就见乔凌儿背对着他站在外面,方进石道:“你进来。”

乔凌儿扭捏着慢慢走了进来,方进石笑了道:“你这字写的可真丑,改天我让黄二姐好好教教你。”乔凌儿抬眼看了他一下,低下头不说话。

方进石拿起笔来,新铺开一张纸,写了“方郎”二字,他拿起来看了看,发现自已写的也比乔凌儿强不到哪儿去,就摇了摇头烦躁着团起来丢掉,乔凌儿看到了,不由低着头抿嘴笑了笑。

方进石道:“你收拾一下,后天带你上汴梁去。”

乔凌儿一喜,道:“真的?”

方进石道:“当然是真的了,别的任何人不带上,一定要带上你,这次过去一定要给你找到你娘。”

乔凌儿重重的点了点头,方进石把那个折梨金簪放在桌面上道:“你拿上这个,找时间到街上把它融了或者卖了,给你零用。”方进石并不打算把这个金簪还给蔡云莲,总觉得她让自已在一定程度上后悔了,总要受点惩罚。

乔凌儿哦了一声收了起来,心中却在想,这么好的金簪为何要融掉呢?

方进石看出她的疑惑,于是就道:“这是我从其他女子身上拿到的,送给你不大好,到了汴梁,我带你去买新的。”

乔凌儿又答应一声,方进石又叮嘱她了几句,这才出门,他回到正房和梁翠容说了进京的事,最后道:“这次去汴梁,也不知赵三哥会不会宣召我,总觉得隐隐不安。”

梁翠容道:“只怕是你想多了,他最多对你是有功不赏,宇文先生和一帮子跟着他的大臣都看着呢。”

方进石想想也是,他和梁翠容商议前去汴梁的事,其实最好的就是带着梁翠容去,但是黄金绵不仅去不了,还只怕需要人照看着,施全的父亲施太公虽然吵着要回汴梁,,但方进石认为现在天气还有些炎热,赶路实在辛苦,怕是老人家身体受不了,他更有个私心,想这次进京要说服施全过来江南居住。

梁翠容最后说,你带上薛翎去吧,她没到过汴梁城的家呢,方进石觉得她当真大度,却没多想当下宋朝社会风气如此,士人官贾多有养妾的风气,妒妻管的太严,可是会被别人议论的。当下说定,方进石去找薛翎说了,她自然开心不已。

第二天方进石又去四海钱庄和史浩季长安交待了一下,回家去看看黄金绵,她已经有些行动不方便了。准备了一天,方进石特意让人把秀王送过来的那个木车宝塔用一辆马车装了,他要运到汴梁给宋钱瞧瞧。

方进石领着数十人随从,这些人多是最开始施全帮他物色的胡掌柜那一批人,如今都想趁机回汴梁看看,方进石带上乔凌儿和薛翎,分乘四辆马车,出了平江府城,向汴梁城进发。

这一路走走停停,这一天来到了舒州地界,出了城镇沿官道走了一段路,太阳当头晒的难受,方进石看路过有茶摊卖茶,就招呼着大家停下来休息一下。

随行众人坐下来叫了茶水点心,卖茶的伙计刚给他们倒上茶水,就见大道上快马飞过五骑,五名黑衣大汉急急催马荡起路上阵阵烟尘,刚刚下了马车还在路边的薛翎赶紧掩了口鼻跑到方进石身边,方进石道:“出门在外就是这样了,总是会遇到一些不顾别人感受的人。”

薛翎道:“我又没说什么,也许人家真有急事呢?”

方进石道:“就怕你会说辛苦,又嫌这嫌那的,后悔跟着来。”

薛翎道:“你看我像是个娇生惯养的人么?”

方进石还没有回答,就见方才急着赶路的那五人竟然又转头回来了,他们这一次却是慢慢纵马,到了这茶铺处向方进石这边看了看,然后为首的两人低头商议什么。

方进石见状马上心生警惕,赶紧招呼让薛翎坐下来,这五人面有凶相,每个人的马背上都放着一个长条形的包袱,好像是装有兵器,这五人商议了一下纷纷下马,当先一个较胖的人喊了一句:“小二,给来壶茶水。”然后带着五人走到这茶铺,坐在方进石他们几人不远的一张桌前。

方进石见这几人多是身穿薄底快靴,肤色都是晒的黝黑,粗手大脚的模样,坐下来以后还时不时的往他和薛翎这边看上几眼,然后低头聚在一起说话,方进石心中更是有些惊疑不定,他这次带着回汴梁的,多是些伙计掌柜的,能打的只有一两人,最能打的只有乔凌儿一人,看这些人好似心怀不轨,也不知是觊觎他的钱财了,还是薛翎的美貌。

好在此时是白天,又临近官道,但也保不得这些人是些亡命之徒,不顾一切的下手,他正在这里想着呢,那五人中为首的胖子端着茶碗站起来向方进石这边道:“几位大爷,你们可是进京去的么?我们兄弟要进京去,不知道路途,想向几位打听一下。”

方进石急忙站起来道:“不是,我们只是到前面的集市上而已,对别的路也不熟,帮不了几位。”

这胖汉道:“那就打扰各位了。”

他五人喝了一会儿茶,起身准备离开,方进石微微松了一口气,这胖子走到路边却没有很快上马离去,而是围着方进石他们停在路边的马车看了看,然后又与其他四个同伴在路边商议,好像在确认什么。

方进石急忙走到旁边乔凌儿坐的那一桌边,对乔凌儿低声道:“小心一点,这些人只怕来者不善。”

乔凌儿点点头,这五人商议的最后结果不知如何,但是却一齐走到路边自已的马匹前,准备上马而去,那胖汉最后上马,不死心又向方进石他们看了看,对另外一个同伴摇了摇头,说了一句,方进石远远看他口型,好像说的“不是”两个字。

方进石猜想,他们肯定认错人了,自已这些人和他们要找的人某些特征相似,所以再三确认,多方观察之后最终确定,自已不是他们的肥羊,这才离开。

不过这样最好不过了,这五人刚要催马离开,大道之上忽然马蹄声骤急,一队快骑从舒州城的方向飞奔而来,这队人马竟然有二十余骑,马上全是身穿黑色或者蓝色粗布衣衫的壮实大汉,这些人的马背上都横放着一个黑布袋子,从外形看里面装的像是粗的绳索,袋子口露出来一个装不进去袋子的五抓大铁钩。

方进石又吃了一惊,还在想着这二十余人会不会和之前的那五个人是一伙的,五人中那胖汉眼见这队骑者将要掠过他们身边向前,就纵马追了过去,向这些大汉们高喊道:“众位停一停,众位停一下。”

这二十余人中为首的一个吹了声响亮的呼哨,这队人马听到了一个个很快勒马停了下来。

第420节 似是故人来

这胖汉走上前去,双手抱拳向这队骑者高声道:“诸位可是从伏牛山来的吧,不知道哪一位是孔百岁孔当家的?”

这队骑者为首的那人看了看这胖汉,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上上下下打量了这胖汉以及他身后的同伴,然后也抱了抱拳道:“阁下是……”

这胖汉昂首道:“在下黑水河飞天鼠杜春,阁下是孔当家的么?”

骑者为首之人笑了道:“孔当家的我不认识,想必他也不认识我,足下只怕是认错人了。”

那飞天鼠杜春道:“那……那是我们眼拙冒犯了,打扰打扰。”他虽然有些气这个人套他的身份名字,但看对方人多不想惹事,就向自已随行招呼一声,打马向远处去了。

骑者为首之人骑在马上看了看方进石他们,向自已的人喊了声:“且等一下,这几个人看着好像是正主。”说完自已下了马,向方进石走了过来。

方进石听他说的这句话,心中更是警惕,这人走到茶铺中,好像感觉方进石是他要找的人吧,就径直走过来道:“阁下是平江府来的方公子么?”

方进石见他直呼其名找上门来,看他们穿衣打扮行为举止,感觉这伙人是敌非友,于是就骗他道:“尊兄只怕也认错人了,在下不姓方,也不是从平江府来的。”

他的这个回答显然很出乎这人的意料,他看了看方进石,又看看方进石身边的人和马车,道:“你当真不是方公子?”

方进石道:“在下姓梁,从扬州而来,并非兄台所要找的人。”

骑者为首之人有点不太相信他的话,但既然方进石不承认,他只有转回头来,不过走了两步又扭头道:“你确实不姓方么?我们专程追了好几天了,找方公子有事,并无恶意。”

他这个话后方进石差点想要承认,不过既然前面已经否认了,再说谁也不保证这人说的是真话,万一诱他承认再下杀手,那可就不妙了,对方势大人多,方进石决定不冒这个险,就坚决道:“当然不是,你认错人了。”

骑者为首之人也没办法,嘴里小声嘟囔着自言自语了一句:“明明看着像,怎么会不是呢?”他慢慢回去,走到他的人那里,和别人商议了一下然后高喊了一声:“兄弟们在此休息一下,等大哥过来。”

这二十余人全都下马来,他们却没有进到这茶铺中喝茶,而是在大道边的树荫下或坐或站,等着他们说的那个大哥前来。

方进石觉得不能等了,万一那个大哥前来,是福是祸实在难说的很,他向随行的这些人喊道:“大家喝完了就准备走了吧。”随行的人听他招呼,有人前去结账,准备启程。

那队骑者中有人喊了一声:“大哥他们来了。”方进石转头看去,远处舒州城大道的方向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马銮铃声,两骑红马踏着这铃声慢慢走来,两匹马上乘者是一男一女,两骑并行齐步,靠的很近前进,左边马上那个男子约有二十五六岁,身穿一身黑衣,他生的黝黑高大,双臂孔武有力,一看就是个勇武的粗人,只是他此时却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不时的看看身边和他并骑的女子,目光中满是温存。

这黑衣男子一手挽着马的缰绳,一手举着一把黄油布大伞,他尽量的把这黄伞往身边的女子头上打,好替她遮挡一下能晒伤她白皙皮肤的太阳光,他身边的女子把头发在脑后挽成发髻,眉目如画薄唇小口,是个美貌的少妇,她一袭白衣,腰间束着蓝色的衣带,她的全身衣着只有这两种颜色,身上不带任何首饰装饰的东西,脚下穿着薄底透气的金线靴,显得干练精神。

这一男一女一黑一白纵马走了过来,引得路人不由侧目观看,二人一到这茶铺前的路上,那队骑者中方才问方进石话的那个人马上迎了过去,和前来的两人说了两句话,又指了指方进石这边,那黑衣男子收了黄油伞,从马上纵下来,他走到这美貌小妇人的马前伸出手臂,这小妇人伏低身子去挽了他的手臂,黑衣汉子左臂环了她的腰间,将她从马上抱了下来轻轻放在地上,动作轻柔而和她很有默契。

这白衣小妇人下了马来,弯腰打了打自已衣上灰尘,向了方进石这边走了过来,那黑衣汉子看了一眼,去拉了马到路边和那些先来的人叙话,并没有跟过来。

方进石目不转睛的看着这小妇人慢慢走过来,上下打量着脸上带着惊喜之色,却一点也不害怕这么盯着人家一个妇人看会不会特别失礼,事实上这个小妇人也不怕他看,她面带着微笑迎着方进石热辣辣的目光走了过来,在他面前一丈之处站住,歪了歪头眨了眨眼睛笑问:“看够了么?不会不认识我了吧?”

方进石笑道:“好山好水好风景,尽教美色看不足。”

这美貌妇人听他念完这两句,噗嗤一笑道:“几天不见,方小公子竟然也学会吊书袋了。”

方进石道:“看到你忽然这样,临时起意就作诗两句,我从来没给任何人作过诗,你是第一个。”

这美貌妇人道:“那我可真是荣幸至极了,只不过词不达意,不好不好。”

方进石道:“这已经是我压箱底的了。”

这美貌妇人又是一笑道:“你方才说美容护肤到我忽然这样,我忽然哪样了?有变么?变丑了还是变好看了?”

方进石看看远处站着拉着马和那些骑者说话的黑衣汉子,回头向这美貌妇人道:“第一,我不能睁着眼说瞎话,明明这么好看了还说不好看。”

美貌妇人收了笑容正色道:“那你肯定后悔了。”

方进石道:“后悔是有一点,不过如今看你笑容满面的幸福样儿,我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这美貌妇人道:“好吧,这是第一,那么第二呢?”

方进石道:“我怕我说你走了以后变的丑了,怕不让李宝听到了,过来打我一顿。”

这美貌妇人立时格格笑了道:“你以为你说我变好看了,让他听到他就心里舒服了?就不打你了?”

方进石道:“他心胸开阔,怎么会呢?他怎么不过来呢,难道心中对我还有疙瘩心结?”

美貌妇人道:“哪里会呢,你前一句还夸他心胸开阔呢,他不太好意思见你,先由着他吧,我大老远的追着你来,口渴的很,你难道不请我喝口水?”

方进石拉开茶铺的板凳,道:“你请坐,要不要让那些你们的朋友一起来喝茶?”

美貌妇人道:“不用管他们,你请我一个人就好了。”她笑吟吟的坐了下来,茶铺的伙计过来给她换了新茶,方进石过来坐到她的对面,他的那些随行本来听他说要出发启程,此时看他和这妇人一言一语,又重新回到桌面前就坐不走了,就只好回到马车前等他。

薛翎自这美貌妇人出现,就一直远远的站着看,这美貌妇人坐下来以后看到她,就向她招了招手,薛翎慢慢低着头走了过来,美貌妇人笑脸相迎,看着她道:“妹妹坐嘛,干嘛站着。”

薛翎走到方进石身边挨着他坐下,方进石道:“你以前不是总给我说,你和宝珠的关系亲如姐妹么,怎么见了她也不打声招呼?”

薛翎听他这么当别人面揭自已短,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踢他,然后还是乖巧的向这美貌妇人行礼道:“宝珠姊姊好。”

这美貌妇人就是宝珠了,方进石这次见到她,觉得她心理已经没有任何负担,无论是说话和穿衣打扮,都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满腹怨气行事彷徨的宝珠了,她和方进石说过最隐私的话,抱过亲过,而且她只要走出泥潭,性格其实很好,因而什么话都可以和方进石说,都不会有所顾忌。

宝珠仔细看了看薛翎道:“我就说了,她生的这样好看,你会放过她么?”然后又压低声音道:“说一下,她是你第几匹胭脂马了?”

方进石没想到她会当着薛翎的面,问这个涉及到他和宝珠很私密的用语,不由尴尬的道:“还是以前那样,你说你追着我前来,不会只是问我这个吧?”

宝珠道:“听说你运茶出海,怎么样了?”

方进石心里一动,答道:“不太顺利。”

宝珠道:“我听外面传言说,你的船只到了海上,遇到盗匪给劫了去,是真的么?”

方进石道:“是有这么回事,你追我前来,和这个有关么?”

宝珠道:“如今找到那些运茶的船只了么?”

方进石道:“正在追查,已经有了一些线索。”

宝珠道:“我如果能帮你找到这些大船,你如何谢我?”

方进石听她主动提及,就知道她肯定晓得些什么,于是当即道:“你要我怎么谢你都成,我们之间,还用提这个谢字么?”

宝珠认真的道:“我费了好大力气和心思,如何不值你一个谢字?这样吧,我帮你找到那些运茶的大船,你叫我三声好姊姊如何?”

方进石又是颇为尴尬,若是私底下和宝珠调笑,怎么叫都没有关系,此时薛翎就坐在旁边,宝珠也不避讳她,方进石看看薛翎道:“你这么占我便宜……,这样好了,我让她帮我叫你三声姊姊,她是我的,和我叫你也无什么分别。”

宝珠幽幽的道:“自然是有区别的,你叫了我姊姊,以后我和你说话,就再也不会有别扭了。”

方进石听懂了她的这个话,道:“我比你大,你为何不叫我哥哥,不是一样的?”

宝珠道:“好吧,好哥哥,好哥哥,好哥哥。”她连叫三声,转头看看远处的李宝,又低声道:“我去叫李宝过来,也叫你一声。”

第421节 红颜

宝珠起身过去和李宝说话,方进石看她走远,对薛翎道:“你不是说以前和她关系最好么,怎么好像不认识一样?”

薛翎道:“你明知道我那时是为了接近你说的瞎话,又故意当她面说我,让我没面子。”

方进石道:“我这就是为了告诉你,以后不许骗我,骗我一次,我记得一年。”

薛翎忙道:“我现在哪敢啊。”

方进石听了很是得意,对她道:“这就对了,没有她,我得不到你,赔一赚一,不算亏本。”

薛翎道:“她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我比她可是差远了,你还是亏了。”

方进石听出她的不安,伸手握了她的手掌道:“但是你对我是一心一意的,她就做不到,再说你也不比她差,所以我还是赚了。”

薛翎听了他的称赞,嘴角露出微笑,方进石在她耳边低声道:“要不是这里人多,你这个样子真想好好亲个嘴。”薛翎听了他这肉麻的悄悄话,笑脸如花的用左手背掩了口别过头去低笑,底下却用右肘亲昵的轻轻撞了一下他。

宝珠引了李宝正走过来,她看到二人低耳交谈,薛翎跟着又是眉飞色舞的,宝珠调笑道:“你们两个光天化日的,羞也不羞。”

薛翎给她说的不好意思急忙扭过身去,方进石道:“方才李宝把你从马上抱下来,难道不是光天化日之下?”

宝珠道:“你眼红了?要不要我现在上马,也给你一次机会?”

方进石听她这么当着李宝的面跟自已调笑,就知道不仅是她,只怕李宝此时也已心无芥蒂,方进石赶紧道:“我可不敢。”他转头向李宝道:“你最近怎么样,过的可舒心吧。”

一直没有说话的李宝躬身规规矩矩的施了一礼道:“一切顺心,多谢方公子。”他一向不喜欢多话,但这一个躬身行礼也能看出他的诚意,宝珠道:“怎么还是方公子,叫声哥低了你的身份还是怎地?”李宝一呆,给她骂的站在那里不说话了。

方进石知道让李宝叫他这样一个年纪比他小的人哥哥,可能有些叫不出口,就赶紧道:“叫什么都不重要,还是像以前,你叫我方公子,我叫你名字吧。”

李宝马上道:“方公子。”

方进石一笑道:“都坐下来吧,别光站着。”

宝珠和李宝都坐在他的对面,方进石动手给他们俩都倒了一碗茶水道:“说一下吧,你们怎么能帮我找到那些大船。”

宝珠看看李宝,李宝道:“还是你说吧。”

宝珠道:“好吧,我来说吧,那一天我和他离了平江府,就回了我们老家山东乘氏县,住了几天,就想着总要找些事来做,李宝曾经在海边混了多年认识了一些兄弟,我们就到了莱州,买了两三条小船帮人运货,无货时捕鱼。”

方进石道:“这也很好。”

宝珠道:“说来也巧,李宝的一个兄弟帮别人运了一批茶,他手脚不干净就顺手拿了一笼散茶,送给了我们,回去我们打开一看,这茶笼上竟然有四海茶庄几个字。我和李宝就想,公子的茶都是要运出海的,朝廷榷茶,如果私自运到山东来卖,只怕是要吃官司的,再加上听那个兄弟说,运茶的人看上去神神密密的,只怕这些茶来路不正,我们就起了疑心,就想法以运茶的名义接近这些货主,他们也不疑心,就带李宝出海,在海外的一个岛上见到了那批茶叶,还有几艘大船。”

方进石道:“怪不得好久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呢,原来一直运到了山东的临海上。”

宝珠接着道:“我们派人又来平江府打听,就听到四海茶庄让排帮运茶被劫的事,事不宜迟,我们过来向你报信,谁知晚了一步,听说你要去汴梁,就一路追了上来。”

方进石道:“当真是太好了,只是不知道过了这么久了,那些船还在不在呢。”

李宝插了一句道:“板桥市舶司新上任了一个主事官,最近海上查私很严,他们最近应该要避风头,不会轻举妄动。”

方进石道:“那就好了,其实你们也不必非得追上我给我说,在平江府告知一下史浩他们,他们自会处理,不过还是要多谢你们辛苦前来。”

李宝道:“本来也想这样的,只是她一定要和你说。”

宝珠斥道:“事关重大,别人如何信的过,再说别人怎么能相信你我的话?只怕走漏了风声,就不大好了。”

方进石想了下道:“我有要事要到汴梁,这都走了这么远了再回去,也是不成的,不如这样,我写一封信派个人回去送给排帮的李九婆,怕信上说不清楚,就劳烦你们就和他一起到平江府去,给李九婆讲清楚一点,指个路如何?其他的相信李九婆自会处理,就不用你们出头了。”

宝珠道:“这样也好,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我们一直都想替你做点事,这点事算的了什么。”

方进石看李宝低头沉吟,就问道:“李宝,你觉得不妥?”

李宝马上道:“也不是,这一切听从方公子安排就是,只是我刚才在那边听我的兄弟说,有个叫什么飞天鼠杜春的几人,像是做些摸黑走路勾当的,不久前在这地方对方公子颇为注意,公子前行,一定要当心一点。”

方进石还没说什么,宝珠道:“你们有兄弟认识?”

李宝道:“我们都是山东海边上来的,如何认识这些人?是我一个兄弟套他自报家门才知道的。”

方进石道:“这个我也注意到了,好像他们找错了人,把我们当成另外的人了,如今他们知道找错已经走了,我自会小心,多谢你兄弟了。”

宝珠道:“给贼人惦记上了,只是小心一点哪里能成?送信回平江府也用不了这么多人,找个你的一两个兄弟就可以了,我们不如护送你们一程,至少要让你们到了平安的地方才成。”

方进石道:“你们事忙,不用这么麻烦了,我只走官道,不走夜路,谅也无妨。”

宝珠道:“若是不知道有贼人来看过也就罢了,知道了肯定是要送你们一程的。”她回头向李宝道:“你就去和你的兄弟们说一声吧。”

李宝一切由她作主,当即起身就和那些兄弟们说,方进石道:“那我就不说这个谢字了啊。”

宝珠道:“不说最好,说了我还要生气呢,我也正想和你好好说说话呢。”

她这个话有些暧昧的味道,薛翎听到不由的马上抬头看了一眼方进石,宝珠看到了道:“你不用拿这种眼光来看他,事先告诉你了,我和他说话,你不能在旁边听着。”

薛翎听她忽然说话这么过分,站起来就走,方进石拉了她一把给她挣脱了,气鼓鼓的走到马车那里去了,宝珠道:“不要太惯着她,你听我的话没错。”

方进石坐了回来道:“好吧,你先告诉我,你有什么话不能让她听到。”

宝珠狡黠一笑道:“我想教你怎么管教你家里的那几个女人,保证她们服服帖帖不敢不听你的话,我在你家里住了那些天,看她们妻不像妻妾不像妾,时不时的给你气受,一点规矩都没有,我当时碍于身份无法给你说,如今跳出来做个局外人,看到你就不吐不快了,勾栏教坊中虽然是个藏污纳垢的所在,但是有些管教女人的法门,却还是很实用的。”

方进石双手一摊道:“我有必要学这个么?”

宝珠道:“你不想跟我学就算了,如果你跟我学几天,我还可以教你如何揣摩女人的真实心思,你很会哄女人没错,但是只会哄有时也是不灵的,还要学会一些小手腕,以后你再见到心仪的女人,用我教的法子保证你到手的机会会更大。”

方进石笑道:“想不到你心思都用在这里了,我才不要学这些乱七八糟坏我德行的学问呢。”

宝珠道:“你不学算完,你现在运气好,没遇到死不讲理胡搅蛮缠的女人呢,再说了,以后头痛的是你,我可是完全为了你着想,你不想听我的话,也全在你。”

方进石听到让他头痛的女人,就想到刘浣青了,他赶紧陪了笑道:“你的话我自然要听,只是你和我说悄悄话,李宝看到了不知会怎么想。”

宝珠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我了解他还是你了解他呢?”

方进石顿时无语,其实他很想和宝珠说说话,听她评论一下他自已和他身边的人,至于她说要教的那些“学问”倒无关紧要了,但总是听听也是很不错的。

李宝过来,方进石在茶铺写了一封信给李九婆,挑了一个随行的伙计回去送信,李宝也找了两个兄弟和这伙计一起回平江府去。

一切安排妥当,方进石让众人启程继续前行,李宝和他的兄弟也跟在后面,天气太热慢慢赶路,薛翎坐在马车里回头去看,方进石骑了一匹马和宝珠并骑前走,拉开了众人很远,他俩个一路说说笑笑,宝珠有时笑语吟吟,有时打着手势和他说话,隔的太远谁也听不到两个人在说笑什么。

薛翎心中有些郁闷,回身坐好,她看到李宝跟个没事人一样,任宝珠和方进石他们两个人落在众人后面也不去管,甚至没有什么不高兴不愉快的样子。

为什么她就做不到。

第422节 江上风波疾

一行人慢慢前进,行了数十里,道路上的人流越来越多,不过也有许多往回走的人,有人看到他们的一大队人马,就好心的劝他们不要往前再走了,前面的道路不通,伙计们再一细问,原来前方江上的石桥修葺,想要过江,要么等上几天等桥修好,要么顺江岸而下,多绕行百十里路到别的桥上过江。

伙计赶到后面报告给方进石,方进石想想,总是不能回头再入舒州城干等着,先到江边看看再说,实在不行只好绕行了。

又前行了几里路,就到了江边,远处的石桥正在整修,确实无法通过,这江面很宽,尤其此时正是多雨的季节,江水裹着泥沙而下,想要过江,除了绕路就只有坐船了。

江面上临时起了个码头,两艘高桅大船来回两岸,把本来过桥的百姓摆渡过去,只是人多船少,临时码头已经拥挤了好几百人,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方进石等人到了码头看了看,又派了个精明的伙计去找维持秩序的官差询问了一下,伙计去了好大一会儿,回来报说,马匹和马车都可以安排上船渡江,只是此时人太多,需要等到傍晚时分渡江的人少一些时才可以,而且价格不菲。

方进石盘算一下,多花些钱倒没关系,等到傍晚也没什么,总是比绕行那么远强的太多,他当即让这伙计又去交涉,这伙计又回来报说,可以先让人排队渡江,马车和马匹最后由官差们安排最后傍晚过江,这样可以省点时间。

方进石当即同意,让这伙计去付了钱,招呼众人带好随身的东西,一起到码头排队过江。

他们等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将要轮到他们了,有人喊了一声:“又有船来了。”

方进石抬头看去,江面上果然来了一只巨桅官船,这官船又高又大,能载更多的人,有人道:“官爷们天天征役征徭,终于想到能做一件好事了。”

这官船慢慢驶来靠在码头岸边,排在队尾等的着急的一众百姓忽的一下,跑到那官船前一大群人,官船靠岸,上面的官兵放下上船的踏板,等着的百姓拥挤着就要往船上挤,船上下来二十余名官兵,手持刀枪兵器大喝道:“让开让开,这船是你们能坐的么?”

这些官兵强行在百姓人群中分开一条道路,持械把守不许百姓上船。

等待的百姓万分失望,有的开始骂娘,但却也是无法,过不多时,大道上来了一队官兵,约有一两百人,这些官兵来到码头,强行在人群中清理出一条道路来,跟着又是二三十人拥着两辆高大贵气的大马车从官道一直行驶到了这码头来。

宝珠道:“也不知又是哪一个达官贵人路过。”

那两辆马上停稳,第一辆马上帘布一掀,一个英武的少年公子钻了出来,这少年一身的贵气,面带着微笑从马车上跳下来,然后伸出手去,去扶跟着他从马车里钻出来的一个年轻贵妇。

方进石一看到这少年公子,不由一愣心道:“是他?”

原来这少年竟然是九哥康王赵构,方进石有很久没看到他了,被他扶着下车的是他的王妃刑秉懿,跟着第二辆马车也下来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女,这少女方进石也认识,竟然是二十姐環環帝姬赵多富。

和赵构在一起的肯定是柔福帝姬,不会是静慧了。

方进石眼见是赵构他们,就有心上去打个招呼,但是现在人太多了,而且马上轮到他们上船渡江了,方进石想想还是算了,如果有缘的话过了江也许也能看到他呢。

赵构和赵多富他们在官兵的拥簇下登上那艘高桅大官船,他们的马车也让官兵们想办法抬上了船,官兵们解了缆绳,准备撤去上船的跳板开船,等的焦急的百姓中有人上前去求官兵的头目,好让他们也搭船过江,官兵喝斥了几声,人群中一阵骚动,有人推搡官兵,后面的人都大声鼓噪了起来。

这声音引起了赵构的注意,他问明了一下手下情况,然后道:“既然船上能载,不如就让他们上来一些人吧。”

官兵传令下去,挤下船下的百姓大喜,一齐拥上来了几十人之多,官兵眼见人数太多,赶紧强着驱赶了数人下来,马上收了跳板,让人开船。

方进石他们排队上了这边渡江的船只,跟着赵构他们的大船离了岸边,两船相隔不过三丈左右,方进石站在船舷,见上流忽然冲下来五六艘小舟,每只小舟之上都有三四人不等,这小舟之上的人急速划桨,又顺流而下,不到江心时就已经冲到了高桅官船的面前。

当前的一只小舟冲的太急,眼见就要撞上,船头站立的一条赤须大汉将手中长篙往大船上一点,自已的小舟掠过大船船头,他捡起脖脚边的铁锚钩,用力一甩就钩上了大船的船舷,大声喝道:“停船,快些停船。”

跟着他的那几船快船也已很快赶到,船上的人弯弓搭箭朝大船上射,此时距离又近,官船左右船舷划船的桨手数人中箭,余下的桨手再不敢呆,纷纷躲避逃命,他们一逃,这大船立时不再向前。

这五六只小舟很快将大船围住,船头的大汉掷了锚钩钩住大船,然后快速贴近到了船前,抽了刀枪吆喝着就要攀上大官船。

岸上送行的官兵虽然没走,但此时大船在江心之中,这些官军虽然眼见一群盗匪想要劫船,却除了大声喝骂以外,苦无别的办法,方进石坐的船跟在官船后面,匪徒们的箭从官船越过,有数枝零星的飞箭落到他们船上,伤了几人,他们这船上本就涌上来的人太多,顿时引起一片混乱,数十人落水,连船舷边划船的桨手也给挤落了水中,他们的大船也立时停了,方进石也差点给挤到水里去,幸亏李宝手快拉了他一把。

方进石扶了船舷游目看去,离他们最近的一只小舟上,一名大汉喊了道:“快快快,再靠近一些。”他手下的人又再划前一些,把小舟贴到大船的船身。

这大汉就是在茶铺中认错人的飞天鼠杜春,他们这只小舟上的五人都是方进石先前所见的那五个人,方进石顿时有些明白了,这伙人的目标其实是康王赵构和赵多富兄妹他们,方进石他们也是有男有女,人数也不少,这杜春不认得赵构他们就误会了。

大船高大,想要攀上船去也并不太易,船上官兵手持长刃长篙击打护住船舷,不让这些盗匪爬上船来,康王赵构听到动静早已上到船楼上查看,他眼见事急,便拿了佩刀也赶到船舷帮忙驱敌,连赵多富都捡了船桨前来助战,盗匪虽然场面占优,但是想要攀上大船,却一时半会儿并无好的办法,而又到对岸的那只船已经有官兵上了船,不一会儿就要划到江中助战了。

赤须汉子久攻不下心中焦急,向船上高喊道:“孔老大,你们想白捡便宜是么,还不动手。”

他这声喊没有多久,大官船上搭船过江的那群百姓中跳出数人,手持兵器立时砍翻守船的官兵,守着船舷的官兵回身相斗,小舟上的盗匪压力一减,立时攻上船来。

这几名盗匪混入百姓群中,借机上船到时发难,谁也防不住,盗匪们计划周详,两边岸上都有官兵护送,只有这江面上防卫薄弱,船上的孔老大把船锚沉入江中,并强着驱赶大船上的百姓跳水逃命制造混乱,小舟上的盗匪一上船头,立时控制局面,接连斩杀数名官兵之后,其他的纷纷投降再不敢动。

杜春将刀横在赵构脖子大笑道:“康王爷,你就认命了吧。”赵构眼见官军大势已去,赵多富和王妃刑秉懿全都被擒,只得弃刀认输。

那赤须汉子道:“飞天鼠,你莫要伤到了王爷公主的,他们可是我们的财神爷。”

飞天鼠杜春道:“放心好了,我手底下有分寸。”

混到船上的伏牛山孔百年道:“赶紧走吧,等下官兵过来了。”

赤须汉子一声令下,这些盗匪们将赵构赵多富刑秉懿三个身份尊贵的从大船推着丢到他们来时的小舟上,然后向那些受伤被擒的官兵道:“回去知会知府老爷,就说让他们准备好一万两黄金,过几天爷爷们来取,到时少了一两,就王爷公主们收尸吧。”

船上的官兵战战兢兢无人敢回话,赤须汉子眼见绑票成功,打了声呼哨,跳到自已来的小舟之上准备离开,他们这小舟轻便迅速,也不怕官兵大船来追。

方进石他们这船虽然离大官船很近,但船上都是普通百姓,自顾自还不及呢,谁也不敢招惹这群盗匪。

方进石站在船舷上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恨恨的一拳砸在身前的木栏杆上道:“这下可糟了。”他眼看对方盗匪凶猛,又有备而来,虽然盗匪们只是绑人要赎金,但康王赵构他们落到这些人手里,实在生死难料,尤其是赵多富和刑秉懿都是年轻女子,方进石想到赵多富和高宠要好,自已眼见不能施救,心中不由焦虑万分。

第423节 救赵挥金锤

他身边的李宝道:“公子有意要救他们么?”

方进石喜道:“你有办法?”

李宝自信的道:“陆地上不好说,但水上可以一试。”

方进石知道李宝素来稳重,他这么说就一定有些把握,于是就道:“那就有劳你们这些兄弟们了,千万当心,能救则救,先顾着兄弟们的安全要紧。”

李宝道:“知道了。”他走到这条船的船头,跟他的兄弟们道:“把最近的那条小舟拉过来。”

他的这些兄弟上到船来时,把随身带着的那个绳钩的布袋背在身上,当即这些人中有两个站在船头甩开绳索,远远的抛向离他们最近的那条小舟,这些人天天都在海上讨生活,早就练就一身铁钩搭着船舷爬上大船的绝技,这绳头甩出,前面的五抓铁钩一下子钩在最近那条小条的船舷上,两人立即用力回拉,要把这小舟拉到自已船前。

这小舟上站的正是飞天鼠杜春,他最见不妙,弯腰抽刀去砍绳索,李宝操起船上的木浆,奋力掷出,正打中杜春的前胸,这一撞之下竟然把他打落入水,杜春这些人都不会水,他一落入水中就大呼救命,但无人理他,不久就沉了下去,李宝几人把这小舟拉到近前,小舟之上余下杜春的兄弟一看势头不妙,一人跳水逃命,余下几个当即丢了兵器抱头投降。

李宝抢到小舟,和几个兄弟跳到上面,这小舟上有弓箭,李宝捡起弓箭,向左近的另外一个小舟连发四箭,本来距离就近,小舟上又避无可避,竟然给他四箭全中四名盗匪,这小舟上载着柔福帝姬赵多富和王妃刑秉懿,李宝的兄弟甩了绳钩把小舟拉了过来,又夺了一条小船,李宝让他兄弟划着这艘小舟,把两个女的送到方进石他们乘坐的大船上去,自已奋力追赶押着康王赵构的小舟。

江对岸的官兵驱了大船也前来助战,截住了其他另外两只小舟,孔百年和那匪首赤须汉子押了康王赵构,乘了这小舟奋力向下游划去,李宝和他两名兄弟紧咬不放,他连甩几次绳钩都没能抓到前船船舷,赤须汉子眼见不能摆脱李宝的小舟,索性停了下来,转身把刀放在赵构的脖子上向后船的李宝道:“你们再追来,我立时要了他的命。”

李宝站在船头道:“杀了他,你们不仅什么都得不到,只怕连自已的性命也要丢在这里。”

赤须汉子道:“你当我不敢么?”

李宝道:“你要怎么做我管不着,我家公子让我们前来把这个贵人带回去,可是没说是要死的还是活的,我们公子路过这里,路见不平而已,你们杀了他,我再把你们杀了,到官府那里也说的过去,虽不完美,但总算功劳一件。”

赤须汉子看他居然不受威胁,收了刀子道:“朋友在何方发财啊,贵上是谁可否相告?”

李宝道:“我们从远处而来,路过而已,说了你们也不知道,不如这样,你们把人放了,我把人带回去,你我各有好处,我们立了大功,你们拍屁股走人,你看如何?”

赤须汉子道:“还说你不管他的生死?他是王爷,命可金贵的很呢。”

李宝道:“他的命再金贵,也是一条,你们是贱命,也是一条,用他的一条命换你们几个人的命,你们划算的很。”

赤须汉子道:“就凭你们几个?”

李宝道:“你可以试试看。”他回头望望又道:“等一下官兵的大船马上就追上来了,你们想活命,可是要快点想清楚了。”

赤须汉子还在犹豫,船上的孔百年看后面果然一艘官船正加速赶过来,就焦急道:“吴老大,今日我们就认栽了吧。”他伏牛山来的一伙人都不会水,此时在船上形势一弱,立时就胆怯了。

赤须汉子道:“我们就算是放人,他继续追来怎么办?”

孔百岁道:“这个简单。”他飞起一脚把康王赵构踹入江中,回头急叫:“快走,快走。”

赤须汉子眼见无奈,只好让人赶紧划船逃走,康王赵构落入水中,连吃了几口水,李宝的兄弟跃入水中将他很快救起来,他们这些人久在海上行船,在江中救个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赵构上到小舟上,稍微定神,看到盗匪们的小舟越走越远,站起来道:“快追,快追。”

李宝道:“隔了这么远了,追不上了,让官军追下去吧。”

他不是觉得追不上了,只是不想再追而已,李宝当即让人返航回那码头,赵构无法,拧了拧自已衣服上的水,恨恨的道:“这些刁民,好心让他们搭船渡江,却没来由的想来害我,但凡平头布衣,以后决不可信。”

他上次吃了盐枭的大亏,这次让人搭船渡江,都是差点丧命,让赵构觉得,凡是老百姓都不可以真正相信,这种观念影响了他整个一生。

李宝听了他这个话,本想反驳他说,救他的这些人也是平头布衣老百姓,但想想还是忍住不说算了,他们把小舟划到那个码头,刑秉懿和赵多富正在担心他呢,一看他平安归来,都放下心来,负责护送他的地方厢兵头目赶紧过来赔罪,让他到大船上换衣服,赵构举步要走,想起李宝几人,转回头来道:“几位义士仗义出手,还请到我大船上来,我自当重谢。”

李宝道:“我等几个是受了我们公子之命前去,不敢居功。”

赵构道:“那就请你们公子一起前来,我好当面致谢。”

李宝过去寻了方进石,方进石听了李宝转述经过,道:“我也正好想去见见他。”

他随着李宝当即来到官船上,赵构一看到方进石不由道:“是你?”

方进石笑了道:“当真是和九哥有缘,在这里又见到你们,九哥,二十姐,你们受惊了,没受伤吧?”

说着躬身行礼,赵构道:“还好,全都有惊无险,你又救我一次。”

環環帝姬赵多富在赵构身后向他微微摇了摇头,方进石心领神会,知道她不想让康王赵构他们夫妇知道自已和她认识,当然也是不想让他们进一步多问,害怕说岔了不好圆。

方进石连忙道:“九哥见外了不是,我也正好渡江准备回汴梁,更恰巧有几位在海面上讨生活的朋友要送我一程路,说到底也是那些盗匪做事不看黄历,九哥福泽宽厚,就算是没给我遇上,九哥也不会有事的。”

赵构道:“既然你也要回汴梁,那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一切回了汴梁再说。”

方进石笑笑点头,他看到李宝站在边上,心中一动,向赵构道:“九哥,这是我的好兄弟李宝,不仅勇武过人,而且沉稳干练,人也完全靠的住,如今在海面上捕鱼为生,真是埋没了人才,九哥若有好的机遇,不妨提携一下他。”

李宝过来拱手道:“九王爷,在下刚刚情势危急,要骗那盗匪不得已才那么说,绝非是不把王爷的性命放在心上,还请九王爷见谅。”

赵构道:“我明白,我不会怪你。”他微微沉吟了一下又道,“你有如此身手能耐,只是捕鱼为生实在可惜了,这样吧,你不如跟我回汴梁,我到时给殿前司神卫水军举荐一下,你看如何?”

李宝还在犹豫,方进石一拍他的后背道:“还不快多谢九哥?”

李宝这才向赵构躬身施礼道:“多谢九王爷。”

赵构点了点头道:“朝廷求贤若渴,有本能有能耐的人却报国无门,只能在乡间埋没,回京以后需得和……”他却没有说下去,转了话题道,“你们不也要进京么,不如和我一路同行如何?”

方进石立即道:“愿随九哥一同前往,听候九哥差遣。”他看赵构明明将要说到,回京以后和赵楷说说举贤之事,又住口不说了,方进石料定,对于赵楷政变逼宫继位,赵构多半是不认可的。

他们说话时,舒州地方官已经赶来赔罪,赵构斥责几句,严令地方捕拿逃走的盗匪,救助受伤的百姓。

方进石辞了赵构和李宝一起出来,李宝到了无人处道:“如今公子和九王爷同行,此后路途各地方官必然加紧防备,不用再担心遇难盗匪了,我们这就告辞回去了。”

方进石知道他不愿意跟着赵构一起进京,就向李宝道:“我知道你想带着宝珠回到家乡,过你们想要的日子,只是你忍心让她跟着你一直抛头露面过苦日子么?她可是以前从来没吃过什么苦的。”

李宝一呆,低下了头,方进石道:“男子汉大丈夫自当建功立业,如今有九王爷举荐,报国有道建功有路,你就这么放弃了这大好机会么?”

李宝想了想道:“还是不去了,我们刚刚买了几条船,她还是喜欢呆在家乡那边的。”

方进石道:“几条小船而已,送给你的那些兄弟不就是了,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既然你们家乡那么好,为什么你们不呆在乘氏县却要到海边讨生活了,海边的人不会知道,汴梁城的人更不会知道,你若想让一些人闭嘴,就要让自已做到让这些人抬着头看你们,我想宝珠也一定想让你人人敬仰,建功立业,而不是埋没在乡野村下。”

李宝明显听进去他的话了,好久不说话,方进石笑了道:“你要是不好说,要不要我给她说?”

李宝马上抬头道:“还是不用麻烦你了,我和她说就好了。”

方进石拍拍李宝,笑着走开了,郓王赵楷继位大统,已经和他后世所认知的历史变的不同了,这个弯已经转了,至于以后如何,他就完全不知道了。



第424节 五哥宋钱

以方进石对宝珠的了解,她肯定会让李宝抓住机会跟着自己进京的,事实上也是如此,李宝让他的那些兄弟先回去继续经营船只,万一到京城不顺利,也好有个退路。

康王赵构在舒州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就马上上路,方进石一众人等跟着他舒舒服服的住官府的驿馆,用地方官的酒宴,即不用花钱,还极有面子。

他随便问了一下就知道,郓王楷逼得宋徽宗让位,宋徽宗做了太上皇感觉没了面子,就说要给应天府的三清道观上香,一路从亳州到应天府,烧了香以后他不想回去了,在童贯怂恿下就再住南下,一直到了扬州才停了下来,康王赵构和赵多富等一些皇子皇女陪着他走了这一程,到了扬州以后,宋徽宗定下心来不走了,要在扬州兴建大行宫,住了些时间,他把陪行的儿女们慢慢赶了回去,康王赵构和赵多富就是在回去的路上让贼人盯上了。

一行人虽然走的慢,但终于还是望见了汴梁的城门,进了汴梁,方进石和赵构行礼道别,赵构坐在马车上道:“三天后,引你那个朋友过来康王府一叙。”

方进石欣然答应,康王马车前行,柔福帝姬赵多富的马车跟着走到方进石面前,赵多富掀起车帘向方进石道:“莫要和他提起我回到汴梁了。”她说完不等方进石回答,就放下车帘布驱车离开,方进石一路上也没机会和赵多富说什么话,自上次离开这汴梁城,他一直也没有高宠的任何消息。

薛翎听到她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向方进石道:“她说这是什么意思?”

方进石道:“她和我一个兄弟相好,让我不要告诉我兄弟,看到她回来了。”

薛翎还在愣神,方进石向李宝道:“走吧,到我家去住。”

宝珠道:“算了,我们还是外面找个地方住吧,有个亲戚想去拜访一下。”

方进石有些明白他们二人的心情,也就不再勉强,那些回来的伙计们也各自回家,只剩下方进石乔凌儿薛翎三人。

乔凌儿前去赶车,很快就到了那老宅,薛翎下了车看到门前破破烂烂的,回头问方进石道:“你在汴梁的家这样子?”

方进石道:“你想象中会是什么样子呢?不想进来的话,我给你找个好的客栈住。”

薛翎自知失言,忙挽了他的手臂道:“嫁乞随乞嫁叟随叟,我又没说不好。”

乔凌儿上去打门,看门的老头儿给他们打开大门,一看方进石回来了,赶紧把马车拉进去,过了狄青题写的照壁,薛翎看里面豁然开朗,地方极大不说,房屋也并不旧,比之在平江府的那个院子可好多了。

乔凌儿自去她住的地方,方进石打开正房领着薛翎进去道:“我们住这里。”

薛翎进来参观了以后道:“我可不敢,这是正房,是大娘子的地方,我还是到别的地方住了。”

方进石道:“这有什么,她又没回来。”

薛翎道:“规则还是要的。”

方进石想起宝珠告诉他,要给她们立规则的事,就引她去了黄金绵先前住的地方,休息了一会儿,方进石第一时间自然是想要找施全了,他要引着薛翎拜见施全和冯婉,到了绵线庄一问,施全和冯婉正好去了永安县的老家,扑了个空。

方进石无奈,找冯宝冯庆兄弟聊了聊喝了场酒。

第二天一早,方进石想着还是早些去见宇文虚中为好,就自已到了阁台去候,宇文虚中听说他求见,就让人把他带到议事节堂,双方礼毕,宇文虚中道:“上次正在紧要关头,你忽然不告而别,官家似有不满之意,你可知道?”

方进石道:“官家不是对我不告而别不满,而是另有他因,那时大局已定,有宇文先生在足矣。”

宇文虚中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也就不再多讨论这个问题,进而道:“官家登位,出力的皆有封赏,到了此时独少了你和景王,景王爷那里只能再议,你来之前,我向官家提荐,让你去三司计省任职,不知你意下如何?”

三司下有户部、盐铁、度支三个要紧的机构,俱是实权要职,无论官家最后给的官职差遣高低,都足见诚意了,而且宇文虚中还和他商议,这太给他面子了,方进石虽然不想在汴梁城中做京官,但也不太好直接说拒绝,只好道:“一切谨遵上谕安排。”

宇文虚中点了点头道:“你且在汴梁候着,有消息我让人通知你。”

方进石连忙道谢,他没有问如果他在汴梁城中做官了,那四海商号那边怎么办,此时多问就有些不识抬举了。

拜别宇文虚中,方进石想着施全回永安县还要两天才能回来,这边等宇文虚中消息只怕不是短时间能够等到的,左右无事,他从江南带回来的那个鲁枭制作的木车宝塔,想送给宋钱过过目,于是回去自已驾上马车,带上薛翎前往城东宋钱家。

出了汴梁城一路向东,他让薛翎坐到车前和他一起赶车,路上人少之时搂搂亲亲,好不得意,到了宋钱家的河边,正碰上宋五嫂要出门,方进石忙问宋五嫂宋钱可在家中,宋五嫂没好气的道:“他在溪边钓鱼呢。”

方进石当即下车,引了薛翎走到溪边,只见宋钱正用斗笠盖了脸上,躺在草地上休息,一杆钓杆垂放在溪水中。

方进石走近了一些大声喊道:“宋五哥,鱼上钩了。”

宋钱把头上的斗笠拿掉,淡然道:“我钩上无鱼饵,鱼儿怎么会上钩呢?”他看到是方进石坐了起来,挠了挠耳朵背道:“你怎么来了?何时回来的?”

方进石知他脾气,能让他非常热情的只有高超的工艺技术,宋钱对任何人都不会表现的过于热情,方进石道:“昨天才回来的,嘴馋了就想过来吃五嫂的鱼羹汤。”

宋钱复躺了下来道:“一碗鱼羹而已,也不知能好吃到哪里去。”他好像是跟宋五嫂吵了架了,两个人相互提及时的态度都不太好。

方进石笑了道:“你钓不到鱼,五嫂拿什么给我做汤呢?”他走过去,提起鱼线,果然鱼钩上无饵,宋钱看到他拿起了鱼杆道:“这溪中本来就无鱼,我只不过是做做样子,偷懒无聊在这里睡一会儿而已。”

方进石道:“五哥可当真是清闲,日子过的神仙也羡慕,不知道我上次让人送过来的猛火柜,五哥收到了没有。”

宋钱道:“收到了,我改进了一些,等下给你瞧瞧。”

方进石道:“我知道五哥喜欢搞些新奇的物事,这次我在江南搞到一台木车宝塔的好物件,有些看不懂,想送给五哥好好看看。”

宋钱听了一下子又坐了起来道:“在哪?”

方进石道:“在我的马车上。”

宋钱马上跳了起来,大步流星的跑到方进石赶来的马车前,方进石过去帮着手,把从江南带过来的那台木车宝塔从马车搬下来,宋钱左右看看,又把底翻过来瞅瞅,赞道:“当真是个好东西。”

方进石笑了道:“不知道可值宋五嫂的两碗鱼羹汤否?”

宋钱道:“你今日别走,让你吃个够。”他当即去取了斧头凿子,把这木车宝塔的外面挡板拆了下来,仔细的看了一会儿道:“这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方进石道:“是我一个朋友送给我的。”

宋钱道:“当真是巧夺天工,能否带我去见见打制这木车的匠师?”

方进石道:“他在江南呢。”

宋钱道:“江南也成,我跟着你前去。”

方进石笑了笑没有接话,制作这木车宝塔的鲁枭早已经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宋钱弯下腰来,摸摸这里动动那里,又赞了一句:“当真是个好精巧的东西。”

他看了一会儿,好似才发觉冷落了方进石,就直起腰来道:“我就不招呼你了,你随意坐坐转转都行,你随意。”

方进石知道他是个技痴,一旦迷上这个木车了,只怕不会理他了,于是就过去道:“宋五哥,你自已好好的琢磨吧,我先回去了,改天再来。”

宋钱头也没抬连声道:“好好好,不送不送。”

方进石去赶了马车,和薛翎一起回去,薛翎道:“这宋五哥真是个怪人。”

方进石道:“宋五哥手艺好,当世无出其右,我可是佩服的很呢。”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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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6节 白露为霜

乔凌儿不知道的是,方进石即使不送薛翎任何东西,也能哄的到她,而且这个金簪从蔡云莲那里得到的,再送给薛翎总是不好。

不过看到乔凌儿,方进石就想到承诺她过来汴梁城,要带她去找那个独手老尼认亲的,反正现在无事可做,第二天一早,方进石让乔凌儿赶车,和他一起去城外的澄云寺。

出了城门,方进石见路上渐渐人少,就对乔凌儿道:“我来赶车,你休息一下。”

乔凌儿答应一声,到车里去了,方进石本来和她坐在前面一边赶车,一边说说情话摸摸动动的,见她好似心情不是特别好,想来是可能就要见到她的母亲了,有些紧张。

一路行来,很快就到了澄云寺的山下,方进石把马车寄放在附近农家,和乔凌儿一起步行上山,乔凌儿一路上沉默着,只是默默的跟在他后面。

方进石一到山门,就见到了那位观云大师,她倒是还认得方进石,方进石随意和她说了几句,就打听那个独手尼善霜的下落。

观云大师找了寺中比丘尼来问,说是善霜在半山脚的菜地里翻地呢,方进石谢过观云大师,带着乔凌儿从寺边的小路下到半山腰,大老远的就看到一个独手的老尼正在菜地中用锄头翻地。

烈日当空下,老尼背对着他们辛苦劳作,上前身僧衣多处已经被汗水浸湿,这老尼锄上几下就用衣袖擦擦汗水,看上去极是辛苦。

方进石走了几步,发觉身后的乔凌儿竟然站着不动了,方进石知道她近情心怯,就走过去拉着她的手往前,行到这菜地地头,方进石道:“善霜法师,休息一下了。“

独手老尼听到声音回头看了看,方进石又道:“晚辈有事找你。”

善霜放下锄头,走了过来单手行了个佛礼道:“施主回汴梁了?”

她看到方进石伸手拉着的乔凌儿,眉角动了一下,乔凌儿看了她一眼,看她正直直的注视着自已,便低下头来。

方进石道:“是啊,法师,我们到树下凉快的地方说去。”

善霜和他一起走到树荫下,方进石道:“上次法师送给我的金眉茶实在太好,几天我就喝完了,一直十分想念,法师能否再送我一些?”

善霜道:“我这就回去给施主取去。”

方进石道:“也不用这么急,只是总不能老是麻烦法师您,我身边有个姑娘也想学一下法师您的烘茶技艺,不知道法师能教否?”

善霜又看了看乔凌儿道:“不敢藏私,女施主要学,我自当教授。”

方进石回头向乔凌儿道:“乔凌儿,还不快谢过善霜法师。”他故意连名带姓的把乔凌儿全名叫了出来,善霜听了神色大变,连肩头也微微颤抖起来,乔凌儿低着头不敢看她,也不回答方进石的话。

方进石碰了碰乔凌儿道:“把那对长命百岁锁拿出来。”

乔凌儿这才回过神来,从腰间拿出那对长命百岁锁出来,方进石接过来送到善霜眼前道:“法师之前送我一个,我把另外一个也找回来了。”

善霜激动的一把抢过两个长命百岁锁,翻来覆去的看过,抬眼向方进石道:“她……”

方进石点点头道:“她叫乔凌儿,是乔怀山的女儿,也是您的女儿。”

他这个话未说完,善霜已经激动的无法言语,用衣袖去擦了眼睛,也不知是去擦汗还是擦眼泪,方进石在乔凌儿后背上一推,道:“让你娘好好看看你。”

乔凌儿一下子冲到善霜面前,善霜赶紧扶住,乔凌儿心中惶恐,回头看方进石,方进石已经大步走开,边走边道:“你们好好说说话,我到别处转转。”

他见不得这种激动悲情的场面,甚至不敢回头多看上一眼,他逃也似的赶紧快步走了很远才敢回头,远远看到善霜已经抱了乔凌儿在哭了,方进石走的更远一些,一直走到隔了个林子完全看不到了,才找了个树荫下坐了下来。

远处乡间农村一片平静,山上田间郁郁葱葱,方进石拨了根茅草根放在口里嚼着它的甜味,极目望去,山下农舍一条小路忽然跑了许多人飞奔着涌向村中一棵大树下,方进石也不知是什么热闹可瞧,反正左右无事,不如去瞧瞧去。

于是他就沿路下了山,来到在大树下面,在大树下面有一口井,众百姓都围着这一口井不知道在干什么。

一个女子尖声道:“再不让开让人把你统统抓进来。”方进石站在人圈外看去,这女子竟然是宫女张喜儿,她身边几个都是宫女,方进石再仔细看看,果然就看到了柔福帝姬赵多富。

这一群人围在井口也不知在干什么,过了片刻,人圈中传出一声鼓噪,方进石站到高处往里一看,几句农夫正拉着一位老道姑从井口处爬出。

这老道姑约有五十余岁,脸上还有擦伤,鞋子也失了一只,腰间之下衣服全是水和泥巴,看着很是狼狈,不过她却是脸上带着笑容,似乎毫无在意。

围观众人看她这样,都忍俊不禁笑了,方进石身边一个乡民道:“几十岁的老道姑了,喝酒能掉进井里,真不知羞。”

他旁边一个乡民听到了,推了他一把道:“你说什么?妙静仙师积德行善修桥补路,你家门前的桥也是她老人家修的,你以后别走了。”

先前说话的乡民道:“我也不过说说而已……”

方进石听这老道姑叫妙静仙师,想起冯婉以前曾说过,冯宝给一个老道姑以送油的借口送酒的事,看来就是她了,这老道姑活了一把年纪了,也是这般有趣,当真心态真好,赵多富多次来看望她,也不知到底以前是何身份。

这道姑被救起来以后,乡民没有热闹可看,渐渐散去,赵多富领着她的一大群随从们陪着妙静仙师去了远处另外一座山上的道观。方进石无聊之下,看这井口树下凉快,就躺在这树下休息。

过了好久,方进石见柔福帝姬的一众随从们拥着一顶轿子从那山上下来,就知道赵多富要打道回去了。

她们这一群人走过方进石身边,方进石看到张喜儿在边上走着,心中一动,站起来远远的喊道:“张姐姐,张姐姐。”

张喜儿闻声停下来看他,疑惑的走到方进石近前道:“你叫我?”

方进石陪笑道:“当然,张姐姐不认得我了么?”

张喜儿仔细看了看他,摇了摇头,方进石道:“我在以前的郓王府见过张姐姐,帝姬娘娘还让我转交过一颗珠子。”

张喜儿恍然大悟,指着他道:“哦……是你啊,你是高公子的朋友。”

方进石道:“后来我又见过你几次的,你都给忘记了。”

张喜儿不好意思的道:“我记性不好,你有什么事么?”

方进石道:“我刚刚从江南回来,一直没有高公子的消息,也不知道他如今身在何处,想向帝姬娘娘打听一下,不知道二十姐肯不肯见我。”

张喜儿道:“这……我也不知道,我不敢在她面前提高公子,一提她就脸色不好看,我给你问问她去。”

张喜儿赶快去了,过了一会儿就回来了,向方进石道:“她说不知道,让你自已去打听去。”

方进石只好作罢,他看着赵多富的车马队离了这里,渐渐远去,他本想着能不能促成赵多富去见见高宠和乔凌儿的母亲善霜,那以后乔凌儿和高宠兄妹正式相认,就更容易了,只是看高宠应该和赵多富闹了别扭,此事只好办不成了。

方进石又呆了一会儿,重新去到半山的菜地,那里已经没有人了,他猜想善霜已经带着乔凌儿去了澄云寺里了,他就走到澄云寺山门前,去问一个比丘尼,不久善霜出来,向方进石道:“多谢施主恩德,我想留她在这里住一些时候,不知可否?”

方进石当然不能说不行了,当即答应,善霜又取了一罐子金眉茶叶送他,方进石拿着一罐茶叶下山,独自赶着马车回去,路上在想,一个好看能干的女人,换了一罐子茶叶,这生意当真是陪本。

他回到汴梁城中,第二天去徐王府找高宠,那里的人说高宠早就离开了徐王府,而且言辞之中颇有对高宠不满意之处。

方进石只好去找宇文虚中去问,最后得到的消息,原来高宠有功,宇文虚中安排他到洛阳军器械局做了武德郎将。

方进石听到高宠入了军职,有些高兴,但是看高宠和赵多富关系这样,方进石又有些愧疚,他向高宠保证着让高宠去参加兵谏,事实上虽然高宠也立了功了,有了军职了,但是现在当了官家的赵楷连他都不相信,更别说去游说让高宠当上驸马了。

方进石又跑到洛阳府的军器械局去找了一次,高宠正好派去陕西公干,又是没见着。

方进石想着,怎么着想个办法,能找高宠好好聊聊,想个办法再促成一下,这件事现在想来,当真是困难重重了。

第426节 白露为霜

乔凌儿不知道的是,方进石即使不送薛翎任何东西,也能哄的到她,而且这个金簪从蔡云莲那里得到的,再送给薛翎总是不好。

不过看到乔凌儿,方进石就想到承诺她过来汴梁城,要带她去找那个独手老尼认亲的,反正现在无事可做,第二天一早,方进石让乔凌儿赶车,和他一起去城外的澄云寺。

出了城门,方进石见路上渐渐人少,就对乔凌儿道:“我来赶车,你休息一下。”

乔凌儿答应一声,到车里去了,方进石本来和她坐在前面一边赶车,一边说说情话摸摸动动的,见她好似心情不是特别好,想来是可能就要见到她的母亲了,有些紧张。

一路行来,很快就到了澄云寺的山下,方进石把马车寄放在附近农家,和乔凌儿一起步行上山,乔凌儿一路上沉默着,只是默默的跟在他后面。

方进石一到山门,就见到了那位观云大师,她倒是还认得方进石,方进石随意和她说了几句,就打听那个独手尼善霜的下落。

观云大师找了寺中比丘尼来问,说是善霜在半山脚的菜地里翻地呢,方进石谢过观云大师,带着乔凌儿从寺边的小路下到半山腰,大老远的就看到一个独手的老尼正在菜地中用锄头翻地。

烈日当空下,老尼背对着他们辛苦劳作,上前身僧衣多处已经被汗水浸湿,这老尼锄上几下就用衣袖擦擦汗水,看上去极是辛苦。

方进石走了几步,发觉身后的乔凌儿竟然站着不动了,方进石知道她近情心怯,就走过去拉着她的手往前,行到这菜地地头,方进石道:“善霜法师,休息一下了。“

独手老尼听到声音回头看了看,方进石又道:“晚辈有事找你。”

善霜放下锄头,走了过来单手行了个佛礼道:“施主回汴梁了?”

她看到方进石伸手拉着的乔凌儿,眉角动了一下,乔凌儿看了她一眼,看她正直直的注视着自已,便低下头来。

方进石道:“是啊,法师,我们到树下凉快的地方说去。”

善霜和他一起走到树荫下,方进石道:“上次法师送给我的金眉茶实在太好,几天我就喝完了,一直十分想念,法师能否再送我一些?”

善霜道:“我这就回去给施主取去。”

方进石道:“也不用这么急,只是总不能老是麻烦法师您,我身边有个姑娘也想学一下法师您的烘茶技艺,不知道法师能教否?”

善霜又看了看乔凌儿道:“不敢藏私,女施主要学,我自当教授。”

方进石回头向乔凌儿道:“乔凌儿,还不快谢过善霜法师。”他故意连名带姓的把乔凌儿全名叫了出来,善霜听了神色大变,连肩头也微微颤抖起来,乔凌儿低着头不敢看她,也不回答方进石的话。

方进石碰了碰乔凌儿道:“把那对长命百岁锁拿出来。”

乔凌儿这才回过神来,从腰间拿出那对长命百岁锁出来,方进石接过来送到善霜眼前道:“法师之前送我一个,我把另外一个也找回来了。”

善霜激动的一把抢过两个长命百岁锁,翻来覆去的看过,抬眼向方进石道:“她……”

方进石点点头道:“她叫乔凌儿,是乔怀山的女儿,也是您的女儿。”

他这个话未说完,善霜已经激动的无法言语,用衣袖去擦了眼睛,也不知是去擦汗还是擦眼泪,方进石在乔凌儿后背上一推,道:“让你娘好好看看你。”

乔凌儿一下子冲到善霜面前,善霜赶紧扶住,乔凌儿心中惶恐,回头看方进石,方进石已经大步走开,边走边道:“你们好好说说话,我到别处转转。”

他见不得这种激动悲情的场面,甚至不敢回头多看上一眼,他逃也似的赶紧快步走了很远才敢回头,远远看到善霜已经抱了乔凌儿在哭了,方进石走的更远一些,一直走到隔了个林子完全看不到了,才找了个树荫下坐了下来。

远处乡间农村一片平静,山上田间郁郁葱葱,方进石拨了根茅草根放在口里嚼着它的甜味,极目望去,山下农舍一条小路忽然跑了许多人飞奔着涌向村中一棵大树下,方进石也不知是什么热闹可瞧,反正左右无事,不如去瞧瞧去。

于是他就沿路下了山,来到在大树下面,在大树下面有一口井,众百姓都围着这一口井不知道在干什么。

一个女子尖声道:“再不让开让人把你统统抓进来。”方进石站在人圈外看去,这女子竟然是宫女张喜儿,她身边几个都是宫女,方进石再仔细看看,果然就看到了柔福帝姬赵多富。

这一群人围在井口也不知在干什么,过了片刻,人圈中传出一声鼓噪,方进石站到高处往里一看,几句农夫正拉着一位老道姑从井口处爬出。

这老道姑约有五十余岁,脸上还有擦伤,鞋子也失了一只,腰间之下衣服全是水和泥巴,看着很是狼狈,不过她却是脸上带着笑容,似乎毫无在意。

围观众人看她这样,都忍俊不禁笑了,方进石身边一个乡民道:“几十岁的老道姑了,喝酒能掉进井里,真不知羞。”

他旁边一个乡民听到了,推了他一把道:“你说什么?妙静仙师积德行善修桥补路,你家门前的桥也是她老人家修的,你以后别走了。”

先前说话的乡民道:“我也不过说说而已……”

方进石听这老道姑叫妙静仙师,想起冯婉以前曾说过,冯宝给一个老道姑以送油的借口送酒的事,看来就是她了,这老道姑活了一把年纪了,也是这般有趣,当真心态真好,赵多富多次来看望她,也不知到底以前是何身份。

这道姑被救起来以后,乡民没有热闹可看,渐渐散去,赵多富领着她的一大群随从们陪着妙静仙师去了远处另外一座山上的道观。方进石无聊之下,看这井口树下凉快,就躺在这树下休息。

过了好久,方进石见柔福帝姬的一众随从们拥着一顶轿子从那山上下来,就知道赵多富要打道回去了。

她们这一群人走过方进石身边,方进石看到张喜儿在边上走着,心中一动,站起来远远的喊道:“张姐姐,张姐姐。”

张喜儿闻声停下来看他,疑惑的走到方进石近前道:“你叫我?”

方进石陪笑道:“当然,张姐姐不认得我了么?”

张喜儿仔细看了看他,摇了摇头,方进石道:“我在以前的郓王府见过张姐姐,帝姬娘娘还让我转交过一颗珠子。”

张喜儿恍然大悟,指着他道:“哦……是你啊,你是高公子的朋友。”

方进石道:“后来我又见过你几次的,你都给忘记了。”

张喜儿不好意思的道:“我记性不好,你有什么事么?”

方进石道:“我刚刚从江南回来,一直没有高公子的消息,也不知道他如今身在何处,想向帝姬娘娘打听一下,不知道二十姐肯不肯见我。”

张喜儿道:“这……我也不知道,我不敢在她面前提高公子,一提她就脸色不好看,我给你问问她去。”

张喜儿赶快去了,过了一会儿就回来了,向方进石道:“她说不知道,让你自已去打听去。”

方进石只好作罢,他看着赵多富的车马队离了这里,渐渐远去,他本想着能不能促成赵多富去见见高宠和乔凌儿的母亲善霜,那以后乔凌儿和高宠兄妹正式相认,就更容易了,只是看高宠应该和赵多富闹了别扭,此事只好办不成了。

方进石又呆了一会儿,重新去到半山的菜地,那里已经没有人了,他猜想善霜已经带着乔凌儿去了澄云寺里了,他就走到澄云寺山门前,去问一个比丘尼,不久善霜出来,向方进石道:“多谢施主恩德,我想留她在这里住一些时候,不知可否?”

方进石当然不能说不行了,当即答应,善霜又取了一罐子金眉茶叶送他,方进石拿着一罐茶叶下山,独自赶着马车回去,路上在想,一个好看能干的女人,换了一罐子茶叶,这生意当真是陪本。

他回到汴梁城中,第二天去徐王府找高宠,那里的人说高宠早就离开了徐王府,而且言辞之中颇有对高宠不满意之处。

方进石只好去找宇文虚中去问,最后得到的消息,原来高宠有功,宇文虚中安排他到洛阳军器械局做了武德郎将。

方进石听到高宠入了军职,有些高兴,但是看高宠和赵多富关系这样,方进石又有些愧疚,他向高宠保证着让高宠去参加兵谏,事实上虽然高宠也立了功了,有了军职了,但是现在当了官家的赵楷连他都不相信,更别说去游说让高宠当上驸马了。

方进石又跑到洛阳府的军器械局去找了一次,高宠正好派去陕西公干,又是没见着。

方进石想着,怎么着想个办法,能找高宠好好聊聊,想个办法再促成一下,这件事现在想来,当真是困难重重了。

第427节 痛失

方进石回到汴梁城,找了李宝和宝珠带他们和施全等人认识,隔了一天,康王赵构果然不食言,推荐李宝到殿前司前卫水军都统领帐下任职,这个军队头衔挺大,也确确实实属于禁军,都是人数很少,战船不过二三十艘,而且训练都是在汴河上,或者城内的人工湖上。

李宝去了以后,施全事忙,这原本是一到三天的门下省银台司诏书,竟然五天了,还一点动静都没有,方进石无所事事等着着急,想想乔凌儿已经在澄云寺呆了这么久了,也应该回来了,于是就驾上马车出了汴梁城,到了澄云寺山下。

他徒步上到山门,向知客僧尼说明要找善霜法师,知客僧尼让他稍后,方进石看山门外不远处有个亭子,于是他就走到亭子里坐下等待。

过了一会儿,方进石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他回过头来,就见一个年轻女尼慢慢正向他走来,这女尼身穿灰色僧衣,头戴僧帽,脚下穿着僧人们穿的芒鞋,她虽然低着头走路,方进石看到好像是乔凌儿,她走近了一些,方进石揉了揉眼睛,当真是乔凌儿。

方进石锁了眉头,站了起来道:“你怎么穿成这样子?”

乔凌儿抬头看了他一眼,怯怯的低下头,好像是犯了什么错一样,方进石心情有些不爽,走到她身边用手指捏了她胳膊上一点衣服,摇了摇道:“干嘛穿着这么丑的衣服,看着你娘做尼姑,你也做啊?”

乔凌儿低低的道:“我娘……,善霜师父让我……让我留在寺里。”她说完回头看了看山门,方进石跟着看去,只见独臂老尼善霜站在那里,远远的看着这边。

方进石当即就恼了,提高了声音道:“她想见你,留你在这里呆几天也就是了,哪有让你留下不走的道理,她又没有养你长大,干嘛什么都听她的?跟我回去。”

乔凌儿道:“师父说,一切为有法,皆是结下了不好的因,佛法明灯,才能让我迷途知返,才不会这么痛苦。”

方进石道:“你过去跟着我很痛苦吗?”

乔凌儿看了他一下,低头不语,方进石万万没想到,经过这几天这善霜老尼的洗脑,乔凌儿竟然已经想要离开他留在这寺里做尼姑了,方进石看了看远处的善霜老尼,对乔凌儿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我当然明白,只是……只是你不是还在给你爹服孝么?我原本想着等过了这三年,我向你保证,这三年内我再也不找其他女人了,就等着你这三年。”

乔凌儿低声道:“那……那就让我在这里三年吧,也是一样的。”

方进石道:“当然不一样了,我想总是看到你,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么?我不许你留在这里。”

乔凌儿听了他的话,看上去有些痛苦,闭上了眼睛,方进石又道:“你留在这里三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到时候物是人非,那我怎么办?”

乔凌儿道:“要是真那样……那也是没法子的事。”

方进石走近她道:“我偏不要这样,我看看你的头发。”他一把抓掉乔凌儿道僧帽,乔凌儿的头发马上就垂了下来,方进石心中安定,抓了她的手腕道:“跟我回去。”

他用力拉了一把,乔凌儿一个踉跄被他带着走了两步,她顺手一捞,另一只手就抱住了亭子的柱子,方进石拉了两下,都没有拉动她,方进石火起,也不管什么场合了,快速的弯腰抱起乔凌儿腰身,就往山下飞奔。

善霜老尼远远看见,飞奔了过来喊道:“放下,你给我放下。”方进石充耳不闻,跑的更快。

乔凌儿给他光天化日下,尤其是当着母亲的面让他抱着飞跑,又羞又急,挥拳在他前胸锤了两下,急道:“放下我,放下我。”

方进石不去理她,依旧抱着她往山下跑,乔凌儿忽扑到他身上抱了他的脖子,在他右耳朵狠命咬落,方进石吃痛眼睛又看不到路,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一拌,两个人同时前扑,重重摔了一跤滚了几滚。

乔凌儿马上翻身坐起战了起来,向方进石道:“你……”她没多说什么,向了澄云寺山门跑去,跑了几步就已经眼泪就涌了出来,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越过善霜老尼身边,跑进山门。

方进石紧忙起身追了上去,到了善霜老尼面前时,善霜张开单臂拦在他面前道:“施主请留步。”

方进石气不打一处来,向善霜道:“老法师,你这样就不对了,我好心好意带她来和你母女相认,你倒好,强要留下她不还给我了,还要留她在这里出家,天底下哪有像你这样做人母亲的?”

善霜道:“施主此言差矣,她是我生的,也不曾收了你的钱签了卖身契给你做丫头,她已经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施主应该适可而止知足才是。”

方进石知道自己这么说话不占理,就道:“我不和你说,我自己去找她。”

他意欲绕过善霜老尼,这善霜左右跟着他移动,就是不让他过去,她护犊心切,早就不跟方进石客气了,方进石绕了两下,一个急停,然后从她无臂的那一侧转了过去,善霜老尼眼见他要逃掉,顺手一操,捞到了他的腰带,方进石奋力一挣,善霜老尼一下子给他带倒在地,额角撞到一个石头上,顿时流血了,方进石心有不忍,伸手扶起她道:“法师,你就让我再和她说几句话,可好?”

善霜不去捂着自己额头伤口,顺势去抱了他的右腿坐在地上,喃喃自语道:“我绝不会让我女儿给人做丫头,绝不会让我女儿给别人做小。”她反反复复就是这两句,死命抱着方进石的右腿不松手,任额头上的鲜血流淌到脸上也不擦一下,他们在这里一闹,澄云寺的僧尼很快过来围了一圈,善霜老尼一看自己的人来了,别的僧尼问起,她又改口道:“这个纨绔浪荡子,要把我女儿拐骗下山。”

众僧尼顿时七嘴八舌数落起方进石来了,她们虽然已经出家为尼,都是七大姑八大姨的嘴上功夫不减,此时也不管是否有失佛门修行,方进石解释两下,眼见无效,只好索性闭口,稍稍冷静了下,方进石也觉得刚刚确实过于失态了,这些僧尼有的建议报官,有的去请老法师,善霜老尼眼见自己方人多,就被人拉了起来,她一向在澄云寺里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任谁也不会相信方进石的话。

观云大师也过来对方进石道:“施主还是请回吧,此事勉强不得,还望三思而行。”

方进石看自己势单力孤,被众僧尼围着难以脱身,就拍拍身上的灰尘道:“好吧,今日就给观云大师一个薄面,不跟你们计较。”

他分开众僧尼走下山去,背后的众多僧尼已经在他后背指指戳戳喋喋不休,一路上方进石好好想了想,如果能跟乔凌儿单独见面,必定能够说服她跟自己回去,今日自己确实没有好好说话,因为他猛然发现有可能真的会失去乔凌儿,当即就急了眼。

方进石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老子晚上再来,他到山脚下找个地方吃了个饭,等到天黑又重新摸上山,澄云寺山门禁闭,方进石绕着围墙走了一周,这澄云寺围墙很高,没有任何可以容易攀爬的地方,想想也是,这里面住的都是女人,又是山野之上,防范肯定很严了。

方进石不死心,又仔细走了一周,终于给他发现有个墙边有棵树,方进石爬上大树站到围墙上,还在想着怎么下到围墙里面去,围墙里已经有狗吠之声,方进石想想就算是可以下到澄云寺里面去,只怕也很难找到乔凌儿,万一给人发现了,自己夜晚翻墙进去尼姑庵寺,那以后当真无法抬头做人了,更何况现在没有办法搞定这里面的狗。

方进石顺着树干溜到墙外,坐在外面想了许久,也没有个好办法,最后拿定主意,我就在这山门外面等着,就不相信乔凌儿不出来。

他当即下山,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就坐到澄云寺山门外等了,僧尼们见他不入寺院,也不去管他,方进石等到中午,想混进寺里瞧瞧,澄云寺防范很严,再也不让他进寺。

方进石去山下买了干粮,就在寺外等候,他怕晚上善霜老尼偷偷带着乔凌儿悄悄溜走,晚上忍着外面的蚊虫叮咬,睡在澄云寺山门外面的亭子里。

等了三四天,方进石无论是善霜老尼还是乔凌儿,影子也没有见着,他有点意志动摇了,觉得这样等下去意义不大了,他想了想,去向知客僧尼求见观云大师。

观云大师他还是能见着的,这尼姑出来一看方进石就道:“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善霜和她女儿已经离开三四天了。”

方进石吃了一惊,再一细问,原来在第一天方进石在山门外闹了一通,善霜老尼就带了乔凌儿从后山走了。

方进石暗暗后悔,不过他也不大信,观云大师道:“看你也不会死心,这样子好了,我给主持说一下,让你进去看看。”

观云大师就去给主持说了,主持也不愿多事,就让他进来看了一遍,方进石虽然相信,就算是乔凌儿和善霜老尼躲起来,就在这寺庙里,他也一样找不着。

方进石郁闷至极,又问观云大师善霜老尼去了哪里,观云大师也不知道是真不清楚,还是不告诉他,就是推说不知。

方进石又坐在澄云寺山门外等了一个下午,也没有想到什么办法,乔凌儿生性软弱,只怕她不敢不听这个下了决心就贯彻到底的善霜老尼的话,要不然她也不会年轻的时候,跟乔怀山私通生女了。

第428节 一喜一忧

方进石郁闷的赶了马车回到汴梁城,到了自已家里,见了薛翎,薛翎看他独自一个人回来又是垂头丧气的样子,就小心的问:“没接回来?”

方进石想到这多日的辛苦无果,没好气的道:“被她娘那个老贼尼不知道带到哪里去了,人也见不着。”

薛翎道:“你想让人家女儿伺候你,就不要在背后骂人家。”

方进石道:“以前这老贼尼对我态度很好的,哎,早知道就不带着她女儿和她相认了,我真是自作自受。”

薛翎道:“没想到我们方公子也有受气窝囊的一天,哎,你只顾着你的俊丫头,也不想想我这几天怎么过的,怎么吃饭的。”

方进石道:“屋里不是有钱么?这么大的一个汴梁城,还能饿死不成?”

薛翎道:“我这几天都是找大嫂,在她那里吃饭,晚上这里这么大你又不在,我一个人可是不敢在这里睡,白天回来看看你回来了没有,晚上就让大嫂安排我去布庄里住。”

听了她这个话,方进石觉得确实有些冷落了她,就走过去坐到她身边道:“好了,这事是我不对,我不应该丢下你一个人在这里。”

薛翎坐在他身侧,看到他耳垂破了,就问道:“你耳朵怎么了?”

方进石摸了摸自已耳垂,早先边缘处让乔凌儿咬伤了一点,如今早就结了痂了,他就把这几天自已的经历,以及如何受苦受罪说了一遍,薛翎道:“你一向做事很有办法,连蔡孟这等老奸巨猾的都能应付,如何这次几个尼姑你都招架不住了?”

方进石道:“我这一辈子最怕就是泼妇骂街的悍妇了,更何况这次遇到的还是一群光头的悍妇围攻,她们可比蔡孟难应付的多了。”

薛翎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以后我要是不顺心了,我也泼给你瞧瞧。”

方进石道:“你敢变成那样,我绝不要你了,再好看也不要了,女人温温顺顺的多好,我宁可你丑一些,变成光头,也不放你变成那样。”

薛翎低笑着推了他一把道:“我宁可成了泼妇,也不愿没了头发,丑也丑死了,你更不会要我了。”

方进石却低叹了一口气道:“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被那个老尼姑真的逼着剃成光头出了家。”

薛翎道:“头发没有了,要不了多久就可以长出来的,只要她的心在你这里,终究还是会回到你身边的。”

方进石道:“她的心若是在我这里,为何我叫她回来,她死也不肯的。”

薛翎道:“所以你就心也乱了,所以才做出了这么无聊又可笑又无用的事来是么?在你心里,她还是最重要的。”

方进石赶忙道:“你们每个女人在我心里,都是一样重要的,我虽然不够专情,但是你们哪一个离开了我,我都会伤心的。”

薛翎道:“我知道,你不用担心好了,她心里一定有你,你身边有这几个女人了,怎么还不懂女人家的心思,她要挣脱你,有什么法子不好,却要咬你,她这是变着法子亲你呢,你也不懂。”

方进石道:“是么?”

薛翎道:“你是故意装作不懂,当我没说好了。”

他二人正在这里说话,听到外面有人喊了一声:“方官人在家么?”

方进石赶紧出了门来,只见看门的老头儿引着两名官差走了进来,方进石行礼道:“在下就是,两位是……”

其中一名官差道:“我们是门下银台司的,奉命来请方官人过去。”

方进石心说:可算是等到银台司传宣了,这也太久了点吧。他当即穿戴整齐,跟着两名差人到了银台司衙门。

等了一会儿,知通进银台司兼门下封驳事陪着一名宫里来的黄门太监确认了他的身份,宣诏开读,方进石越听越迷糊了,赵楷的圣旨上说,升他为苏杭应奉局处置副使差遣,加骑都尉勋,这是个从五品的职,而不是先前的三司度支使提举粮料案主事,官职是升了,只是如今苏杭应奉局自赵楷继位,第一件事就是废除花石纲进京事宜,让这个宋徽宗时炙手可热的衙门,很快就成了清水衙门。

三司度支使提举粮料案从来都是掌管实权的肥水衙门,赵楷虽然是表面升了他的职,但是官场中如今都有一个传言,那就是徽宗帝置的苏杭应奉局这种专门做一件事的衙门,如今无事可做,极有可能裁撤或者合并到造作局,只所以保留着,是因为太上皇还在,总是要给他一些面子。

赵楷把他安排到一个无事可做只拿俸禄的衙门里,而且还是个副职,方进石却十分满意,这就意味着他不用做京官,可以回江南去了。

宣诏完毕,黄门太监又道:“官家宣召你午后觐见。”

方进石听赵楷要召见他,想着好不容易能见他一面,事先也没想过说些什么好,小黄门引着他进了皇城,等了太久太久,终于黄门太监喊了一声,引着他到了文德殿。

赵楷坐在龙案之后,宇文虚中在旁边站着,方进石走进来,他看看赵楷,他做了皇帝以后自带皇家威严,脸上没有任何笑容,想着他再也不是和自已一起下围棋喝桃花酒的赵三哥了,方进石低下头行了礼,赵楷微微点头道:“多日没见你,卿家可好?”

方进石赶紧道:“官家圣恩,一切安好。”赵楷主动向他问好,方进石心中稍定。

赵楷定了一下拿起桌上一个折子看了看道:“本来要让你去三司使任职,只是你先前从未坐过堂,也无太多学识,三司使重要,怕你做不来,是以调你到苏杭应奉局,体察民情民风,你可愿意?”

方进石心想,体察民情民风,这个事当真悠闲的紧,说明白点,赵楷还是觉得他没有什么做官的能力,也没有什么学问,给他个闲差领点不错的俸禄也就是了。

方进石赶紧道:“谨遵圣谕,为朝廷效力自当尽心竭力。”

赵楷点了点头道:“很好,应奉局的差事只为你行事方便,商号才是你重中之重,如今内帑不实,难有盈余,每年从商号取十万贯充盈内帑,你看此数目可曾办到?”

方进石这才明白,赵楷让他到两淮做应奉局的清闲官,还是让他继续管着四海商号帮着嫌钱,以充实皇帝自已的私人小金库皇银内帑,每年向内帑交十万贯钱,方进石有点犹豫了,因为他虽然觉得没有问题,但他只是从四海钱庄来看,至于全商号的盈利水平到底如何,他并不能一下子说的上来。

他正底头盘算着,一边的宇文虚中道:“此数目只是暂拟,还可商量,遇到灾荒兵乱,还可酌减。”

赵楷道:“我再允你三项,第一,今年之数不在其中,可免。其二,蔡府不提不抽,蔡府要钱你大可拒之,商号一切由你自决。其三,出海商船各市舶司免你茶瓷课税。”

方进石道:“可否将茶换作绸?”

赵楷微一沉吟道:“允准。”

方进石心中大定,当即道:“官家圣恩,必当竭尽所能,决不辱命。”只要出口瓷器和丝绸不收他的海关税,单此一项,这数目已无难度,甚至他暗暗得意,有了皇帝的金口,一下子就可以把蔡府踢出局去,就算是把交的钱数翻上一倍,他也会答应的。

看来赵楷他们实在太过低估了出口贸易的盈利能力,这可比让他去三司使做个实权的官痛快多了,在四海商号的一亩三分地里,可是由他说了算。

方进石不敢露出喜悦的神色,反而故意装的犯愁强撑的样子,赵楷看他这样,就又道:“你先试着一两年,若有难处,再议就是。”

方进石躬身答是,赵楷好似也松了一口气,好似唯恐数目太大他终于答应了一样,他从书案后走出,到了方进石近前道:“还有一事,郓王府有一位老人,身份有异不能呆在郓王府上,又无别的去处,你就领回府去好生照料。”

方进石一愣,只好躬身道:“是。”

赵楷道:“我已派人前去接了,你回家之时只怕送过去了。”

方进石道:“臣必定尽心尽力,好生供养着。”

赵楷点点头道:“你退下吧。”

方进石慢慢退下,走了几步又实在忍不住回头向赵楷行礼道:“不知官家要微臣奉养这位老人家多久?”

赵楷道:“到他去世为止,不得轻易让外人知晓他的身份,更不可将他赶走,知道么?”

方进石道:“微臣明白。”

他这才慢慢退出了文德殿,赵楷提出这样一个让他感到奇怪的事来,方进石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是不是赵楷觉得他家中没有老人,所以找了郓王府里的老家人老管家什么的,让他家里有个老人,让他感受一下父严母慈,感受一下家庭温暖。

后来他马上知道这个想法太可笑了,赵楷已经是皇帝了,不会去做这样无聊的事,赵楷说这老人家身份有异,也不知是如何个特别法,特别的让做为皇帝的赵楷都为了难,不能给他找个好的去处。

方进石忽然打了个冷战,因为他又想到了另外一处,那就是赵楷也许并不信任他,要安插个眼线在他的身边,可能安插到商号都不能让赵楷放心,要直接把一个老头老太婆放在他家里面,时时盯着自已的一举一动,才能放心的下。

想到这里,方进石刚才的高兴一下子消失了大半,刚刚摆平了一个蔡孟,又将迎来一个更难办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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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9节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

往回赶的路上,方进石一路都在想,赵楷会派个什么样的人过来盯着自已,赶着马车到了一个拥堵的路口时,方进石心想,先把大哥商议一下,听听他的意见再说。

他就调头向锦线庄而来,到了锦线庄,方进石停好马车走了进去,到了施全平日会在的会客厅,施全和冯婉两个正坐在那里闲聊,方进石一进来,冯婉先看到他,就道:“这么早就过来接人了?”

方进石一愣:“接谁?”

冯婉打趣他道:“当然是你那个小心肝了,还能有谁?你莫不是又新找了一个?”

方进石明白她说的是薛翎,问道:“她在这里?”

冯婉道:“她过来你都不知道,丈夫丈夫,一丈之内为夫,她离你这么远了你都不知道,这怎么能成,回去休了她不要了。”

她自然是在说笑,施全瞪了她一眼道:“就你会说话。”

冯婉低低笑了道:“我说的再多,兄弟也舍不得的。不过说真的兄弟,这个和我最亲,做事勤快踏实,比你那两个强的多了,你那两个啊,总是和我客客气气的,显得太生分了。”

施全道:“你又在嚼舌根搬弄事非了,这是你该说的话么。”

冯婉道:“说这个又怎么了,我又没说旁的,只是让兄弟的那一妻一妾有时间就过来坐坐,别给我这个做大嫂的见外,这也错了?”

施全向方进石道:“你别听她乱说,你家里的那几个都知书达理,从不少了礼节。”

方进石道:“大嫂说的也对,大嫂一向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大嫂了,也从没听过她会乱说话的。”

冯婉开心道:“兄弟说这个话嫂子我最爱听了,我可不像你大哥,脑筋古板顽固不化,天底下象兄弟这般的,内妾外室不知多几许了,郎情妾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是挺正常的么?”

施全道:“那好,我明日里也去找几个女人做妾来。”

冯婉道:“你要能学得兄弟那般的体贴,会哄女人,我可没意见,你连我都哄不好,如何应付得来别的女人?我看你还是省省心吧。”

施全给说的无话可说,赶紧推她出门道:“兄弟来了这么久了,你还不去请人过来。”

方进石听他夫妻逗嘴,甚是有趣,施全把冯婉推出门外,回头对方进石认真的道:“兄弟别不爱听,总之我是认为,既然人家跟了咱们了,咱也总得一心一意不是?”

方进石道:“大哥说的是,以前确实管不住自已了,以后不会了。”

施全拍拍他肩头道:“就是嘛,够了,你现在一妻二妾,真的够了。”

方进石认真的道:“我一定把大哥的话放在心上的。”

施全满意的给他倒了一杯茶,方进石坐下道:“今日承蒙圣恩召见,传了圣旨,不让我去做那三司使的官了,改到苏杭应奉局做处置副使了。”

施全道:“那这是升了还是平调?”

方进石道:“职是升了,现在加加骑都尉,是从五品了,只是差遣变的清闲了许多,也无实权了。”

施全喜道:“职升了就好,兄弟已经做了从五品了,哥哥真是为你高兴,你还这么年轻,以后准能做到更重要的官,上次你给我说要去三司使任职,我还一直担心你不熟悉那里,做不来呢,如今一步一步来,把根基打好,这样更好。”

方进石道:“原来大哥竟然一直担心我升的太快了。”

施全不好意思的道:“也不是这样了,只是看别人辛苦努力考个功名,再经一二十年的历练,才有几人能做到你这样的位置,哥哥怕你过于顺利,太想当然的跌了跟斗,总是觉得稳扎稳打总好过大起大落。”

方进石道:“我哪里顺利了,我只是不太愿意给大哥说我的难处,当真是冷暖自知,点滴在心头,好了不说这个了,我这次还要回淮东去,还是掌管四海商号,这次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生意,连官家都支持我,不如把绵线庄搬到淮东去,我们兄弟齐心,大哥只管来做,我只管来卖,不出几年,我必定要让绵线庄做到天下第一布庄。”

施全道:“这个你都提了几次了,要把做了几代人的生意搬走,谈何容易。”

方进石其实早有其他想法了,他知道这次肯定还是说不动施全,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冯婉引着薛翎进门来,方进石问她道:“你在后面干什么?可别给大哥大嫂增什么麻烦。”

冯婉道:“怎么会呢,她在我这里学做衣服绣花呢。”

薛翎走近方进石身侧,挨近他臂膀道:“你来接我回去?”她抬头看着方进石的眼睛,目光中满是情义,方进石还未说话,施全道:“今天喝了酒才能回去,兄弟又升了职,如何能不庆祝一下。”

冯婉道:“你自已想喝酒,总能找个理由。”

施全道:“我说的是事实,兄弟今天是升了职了啊。”

方进石道:“只怕今天这酒喝不成了,今天官家不仅升了我的职,还给我找了个麻烦事。”

施全道:“什么麻烦事?”

方进石道:“官家说是把他郓王府里的一个老人家送到我家里,让我给颐养天年养老送终。”

施全也是大感意外,问道:“是什么老人家?”

方进石苦笑道:“我也不知,官家只说他身份特殊,不能让外人得知此人的身份。”

施全道:“这倒是怪事。”

冯婉在一边道:“既然官家让你做这件事,总要让你明白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你为何当场不问个明白。”

施全白了她一眼道:“真是无知,你看那些当大官的那个说话能把话说的明明白白的?更何况是官家,我看这事需要千万小心应付才是,只怕是官家不信任你,故意安排了个人在你身边。”

方进石有些佩服施全了,不愧是做这么久的生意,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一点,他叹一口气道:“只怕此时人已送到我家中了,官家亲口令我,不得轻易泄露此老人家身份,更不得借口把他推出门去。”

冯婉道:“你家里不是此时没有旁人么?”

方进石道:“只有一个看门的老叟。”

冯婉道:“那你们今晚都不回去,郓王府出来的老人家,脾气只怕不小,说不定本就不愿意心中窝火,更要拿你们出气,府中一个丫环仆人都没有,必定看你们不顺眼,依我看,明天一早去找几个丫环仆人的一起回去,闹就让他闹去了,总好过你们此时回去好的多,他一个晚上不吃饭,也饿不死人的。”

方进石不由开始转而佩服这个大嫂了,当真是处处为他们着想,施全却道:“这老人家是当今官家亲自托付的,如何敢怠慢?当真不要命了么?”

他又转向方进石道:“不过她说的也有道理,你们两个回去不如你一个人回去,先想办法探探这位老人家的口风,陪他吃饭聊上一聊,摸清他的脾气秉性,你们两个人回去反而不方便,就算他脾气大,你想办法溜了就是,明天找些丫环仆人一起回去,那就是了。”

方进石听施全这么讲甚是有理,就点头道:“这样最好了,他以后要靠我养着,总不至于一见面就太不给我面子吧。”

薛翎失望的道:“那我不能跟着你回去么?”

方进石道:“今晚你就还住在大嫂这里,明天你再回去。”

薛翎低声道:“我已经好几天没见你了。”

冯婉过来拉了她的手道:“我兄弟一个人回去是正经事,又不是去陪哪一个女人,你们来日方长,只是仅有一个晚上不在一张床上睡,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薛翎给她说的不好意思了,害羞的转过身去,方进石也笑了笑,向冯婉道:“那今晚她就继续麻烦大嫂照顾了。”

冯婉道:“今晚我陪她好好说说话,问清楚你是怎么把她骗到手的。”

方进石哈哈笑了,心情顿时轻松不少,他告别施全夫妇,出到门来赶了马车回家,快到家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远处不知哪里失火了,火光这么远都能看见,方进石心想:千万莫要出人命了最好。

他到了自已家门,看门的老头儿把大门打开,方进石把马车赶进门来,他刚要跳下来,墙后闪出一人道:“你可是方进石么?”

方进石看这人身穿皇城大内的衣服,是个黄门小太监,赶紧道:“正是。”

这黄门小太监道:“你可算是回来了,我们已经等了两个时辰了。”

方进石赶紧跳下来向他躬身道:“对不住了,方才……”

黄门太监拦了他的话道:“闲话不必说了,你跟我来。”

方进石跟着这黄门小太监身后,来到了自已家的正房处,只见八个持刀的殿前侍卫神情严肃的分立这正屋的四周,严密的看着他这间正房。

方进石看这形势,心中有些打鼓了,黄门小太监在门前站定道:“方官人,郓王府时,轿子抬入屋中,我们退出,等人上了轿子我们才进屋抬出,到了你这里,落轿子我等出门,人进了你的屋内我们才过来把守,我们这些人全都未看到轿中人一片衣角,你可相信?”

方进石忙道:“我当然相信公公了。”

这黄门小太监道:“那就好了,人交到你手里,我等这就回去交旨了。”他把手一挥,八名侍卫聚到门前,跟着这黄门小太监出了他的大门,这些人走的甚急,似乎唯恐多留一会儿。

方进石站在自家正房门口,调整了一下呼吸,才敢慢慢的轻轻的推了那房门,如此阵势来看,这位老人家只怕当真身份特殊的很。

方进石先咳了一声,告诉里面的老人家注意有人要进来了,他甚至觉得这些皇宫里出来的人办事实在不太考虑别人的感受,这正房是他和梁翠容所居的住房,他们把人抬到这里来,着实有些不妥。

方进石走进房中,让他意外的是,屋中竟然并无一人,地上放着一个镶着金灿灿黄铜打制的花朵的楠木木箱,这木箱并不大,看上去无论颜色和表面,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单是这个木箱就像一个艺术品,木箱并没有上锁,就那么随随便便的放在地上。

这木箱当然不是方进石家里的,是被抬到这里的人带来的,只是屋内没有人,来人只能是绕过四扇屏风,到他的内卧室去了。

方进石微微有气,觉得来人太没有礼貌了,他放重脚步慢慢走过屏风,就在他卧房门口的窗前,一个女子正背对着他看着窗外,方进石从她背影来看,身材极是曼妙匀称,她中等个头,头发没有扎起低垂到腰,穿着一身蓝白的深衣,她一手低垂,一手扶在窗格,方进石看她扶在窗上的手指纤细的很,手腕如皓月一般的洁白,这个的纤手,绝不会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的手腕。

这个女人就在那窗前站着看着窗外,她看的方向天空一片红亮,都是失火的那个方向,远处的火光投到她的肩头,或明或暗,方进石想咳嗽一声引起她的注意,却最终忍住了,他就这么站在这个女人的身后,静静的看着她的背影,她的背影都如此好看,也会如此让人着迷,方进石在背后从她的头发开始,一寸一寸的目光往下移动欣赏,一直看到她的脚后跟,这女子穿了一双蓝色绣花的薄底鞋子,她随随便便的站在那里,也会把双腿站的笔直,无论站多久,她的双脚脚尖都不会松松垮垮变成八字,永远都是而是直直正正,这是经过严格的训练并长期保持习惯才会这样,方进石知道之前的云奴儿也是这样的,这个女人站在那里,有几分云奴儿的影子,或者说像极了云奴儿。

过了好久好久,久的远处着火的天空已经不太明亮了,这个女子深深的叹息了一声,这声叹息让方进石听来,好像从几百年前穿了时空而来,终于让他听到,这女子缓缓转过身来,外面的光亮照耀在她的面上,方进石面前出现了一张五官精致到了极致的小脸,方进石看到这女子的容貌和身段,已经几乎无法呼吸。

这个女人看上去最多二十四五岁,肯定不是属于老人家,她的肤色白皙的比方进石引以为傲的梁翠容的肤色还要白,她的身段比黄金绵的还要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她端庄的仪容而迸发的气质,和云奴儿难分伯仲,她的眼睛比薛翎还要明亮美丽,她把方进石家里的甚至于他所见过的美貌女子所有的优点都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你几乎不能从此时此刻的她身上挑出任何毛病来。

她就那么随随便便的回头,看着方进石也不说话,她的眼神是带着那么恬静那么忧郁的一点点,方进石深深的调整了一下子自已的呼吸,半天迸出两个字来:“是你?”

这个美貌到无以伦比的女子低垂了眼帘,吐了一口兰香,低声道:“只怕你想不到,我更是想不到。”

这个女人,就是名动天下的飞将军李师师。

方进石看到她,马上就想起自从上次李师师陪着梁红玉来到他家里听了黄金绵弹琴,回头给黄金绵说她就是李师师,他和黄金绵到了平江府好了以后,闺房之中黄金绵还曾经给他看过一首“密词”,一首文人周邦彦写的“少年游”词,方进石当时强着记下来了: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世间也只有李师师,才能当得起这“并刀如水吴盐胜雪”八个字,这首词,也正是周邦彦写给李师师的。

第430节 香满路

看到官家赵楷送过来的人是飞将军李师师,藏在方进石心中的谜团一下子全都解开了,他也确认自已确确实实的误会赵楷的意思了。

能让当了天子的赵楷难办的人,也只有李师师了,道君皇帝宋徽宗已经做了太上皇,并已经离开了汴梁城到了扬州去了,一直对这个令世人嘲笑皇家威严的女人,掌了权的赵楷绝不会再让她在矾楼卖笑,尽管他和李师师也有一些私人交情,让李师师消失是最好的办法,杀了她赵楷狠不下心来,送到僧院道观中出家,以她的绝世容颜,说不得用不了多久又会招蜂引蝶。

养在皇城中或者是郓王府,赵楷会觉得这个是皇家的耻辱,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人把她领走,从此隐姓埋名没入民间,这个人不能在汴梁城中做京官,汴梁城认识李师师的人太多了,年龄又不能太大,一来感觉对不住李师师,二来怕过几年死掉了这番安排就白做了。

所以方进石是最为合适的人选,而且更重要的是,赵楷想赏赐他高官金银,心中有刺不太愿意,不奖赏他又确实立有大功,让他去找银子填充内帑,也要激励一下,那么把李师师赏赐给他,简单不能再合适了。

赵楷说让他养着一个“老人”,却不是说李师师年纪老,而是她成名已久,如今要隐退了,自然是属于老人了,赵楷根本不是要在他身边安插眼线,而是确确实实要赏赐他个美人。

李师师看他傻站着不说话,多半是被她的美色惊住了,她早就见怪不怪了,她慢慢走过来,走向外面的房间,走过方进石身侧时,说道:“外面着火的是矾楼。”

方进石摸了一下鼻子道:“我知道。”李师师走过时会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这香气方进石从未在任何其他女人身上闻到过,也不知是什么香料。

李师师走过四扇屏风,走到外间,外间灯芯烧的久了就灯光昏暗,她走到桌前,拿了剪刀轻轻拨了拨灯芯,屋内复又亮了许多,她放下剪刀也不回头,站在那里看着灯火道:“我过来没带一文钱,全身首饰也没有带上一件,以后也不能弹琴唱曲给别人听,只怕你亲朋好友也是不行,而且日常开销定也不少,可能也不能给你生儿育女,可以说是个废人,甚至可能影响到你的仕途的。”

方进石站在那里又是说了句:“我知道。”

李师师回过头来,疑惑的看着他,烛影里,她的脸是那么的好看美丽,方进石这才发现她根本没有妆容,没有耳环,没有手镯,没有钗簪,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衣服面料也都寻常,但是就是难掩她的艳丽,上次见她,和这次见她因为身份不同,感觉也是大为不同。

李师师看他这么直直的看着自已,就问道:“你没别的话说么?”

方进石笑了笑,然后道:“不知道让你来的人,是如何给你说的。”

李师师道:“赵三哥让我给你做妾,从此隐姓埋名。”她依旧不称官家,还是称赵三哥,方进石道:“那你……如何想的?”

李师师道:“我还有别的路可选么?”

方进石一呆,长吐了一口气道:“好像我也无路可选,因此就没太多话了。”他停了一下子才道:“如果问我此时心情如何,若不是因为你的身份不能外泄,我恨不得此时告诉全天下人,飞将军李师师自此以后是我的了,最不济也想此时打马敲锣上街,放上几百串鞭炮爆竹,才够快活。”

李师师听他说的有趣,忍不住笑了一笑,方进石看她明眸皓齿,一下子呆了许久,李师师叹了口气道:“方才,那个有名气的李师师已经和矾楼一起烧死了,世间再也什么飞将军,我本姓王,父亲原是汴梁经营染房的,名叫王寅,少时曾家遇不幸,父亲遭了意外死在狱中,后贱籍李蕴收留,改了李姓。”

方进石哦了一声道:“那我以后给别人说,你是王姑娘。”

李师师道:“我能见到外人么?”

方进石道:“在汴梁里不见外人,到了别的地方没什么人认识你了,日子久一点,应该可以。”

李师师黯然点了点头,她看了看外面道:“你这里这么安静,好像人很少。”

方进石道:“我上次把全家都搬到江南淮东去了,连仆人都遣散了,这院中除了你我,也只有看门的一个老人家,他很本分的,从不越过照壁到这后面来的。”

李师师道:“那最好不过了。”

方进石道:“你吃过饭了没有,我到外面给你买些吃的回来。”

李师师道:“我倒是不饿,只是想沐浴一下,我有个毛病,一年四季无论何时,都不能沾到冷水。”

方进石想了一下道:“我给你烧水,只是怕你嫌我这里的水池简陋。”

李师师道:“前日我师父来看我,他是相国寺里的得道高僧,他送了我一个随字,让我从今往后入乡随俗随遇而安。”

方进石道:“其实你也可以随心所欲,至少在我这里可以。”

李师师又是一笑,两个人说了这一会儿话,已无先前的拘谨,方进石走到门口道:“走吧,我带你去沐浴。”

李师师道:“你帮我拿着我的箱子。”

方进石走过去抱了那木箱,这木箱虽有点份量,但也不特别重,方进石单臂抱了,拉开房门走了出去,外面早已经是繁星满天,李师师跟了上来,她伸手去主动握了方进石另外一只手,方进石拉着她的手,觉得她的手甚是柔软光滑,这一拉之下,就再也舍不得松开了。

方进石引着她到了后面家中沐浴洗澡的地方,他打开房门,点了灯火,给李师师看自已家的水池子,这是后来梁翠容让人所建的,虽不奢华,但也干净整洁。

李师师看了后道:“很好了。”

方进石放下箱子道:“你要先等一会儿,我要给你烧火。”

他跑到外面去劈柴烧火,把火烧起来,这些活他是久不做了,有些笨拙,李师师坐在他对面,托着下巴看着他,方进石看她长裙及地,目光如水,虽然不说话,但看着就让人特别舒服,就越发干的有劲了。

火烧了一会儿,李师师进去试了一下对他道:“好了,可以了。”

方进石跟进来,帮她找了绵帕出来道:“我这里没有新的女人的衣服给你换,怎么办?”

李师师道:“你的衣服给我找一套,干净的就行了,贴身的衣服我有。”

方进石想想也是,就出去前面找了一套自已未穿过的长衫过来,他打开门走进来,看李师师正在解了自已的衣带,方进石放下衣服道:“我先出去了。”

李师师道:“你为何不可以留下来呢?”

方进石一愣,随手关了房门,站在那里看,李师师背对着他,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件的滑下来,她的身段真是好到无可挑剔,方进石看她又细又直的小腿,丝绸一般的肩头和后背,在火光下格外的润滑,方进石从未见过汉人女子的小腿到膝可以这么直,那么圆滑,李师师走到池水沿,刚要入池,却缩了回去道:“差点忘记了,你帮我把箱子打开,把那个蓝花的小瓷瓶找给我。”

方进石走到她的箱子前,掀开盖子,这里面有一些小瓷瓶,小盒子,还有几个蓝布包着的包裹,也许是她的衣服或者别的,方进石看那表面的小瓷瓶并无她所说的带有蓝花的,就去翻了一下那蓝布包,谁知一碰到那个最上面的蓝布包,手指马上像被蝎子蛰到了一样,火辣辣的痛的难受,方进石哎哟了一声,急急缩回手来把手抖了几抖,他仔细看了看,那蓝布包透出几根亮闪闪的尖刺。

方进石吃了一惊道:“这是什么东西,还长刺呢?”

李师师在池边道:“是从宫里出来的宝物,你别动它,我回头给你看,那小蓝瓶子不在这一边,在另外一边。”

方进石去到箱子另外一角去找,很快就找到她说的那个带有蓝色小瓶子,他取了拿过来送到李师师手中,李师师拨了瓶塞,往水里倒了一些瓶里的蓝色粉末,顿时满屋子都是香气,

方进石使劲嗅了两嗅道:“好香,这是什么香料?”

李师师把瓶子又重新盖好,交到他手里道:“这是波斯的蓝蝶香,我们这里找不到的,用完了这一瓶就没有了。”

方进石听她说从波斯而来的,就留了心了,李师师往后撩拨了几下头发,准备下水沐浴,她一斜头,看方进石盯着自已前胸,就低语道:“好看么?”

方进石赶紧收回目光,有些尴尬的道:“当然好看了。”

李师师将自已没入水中,湿了头发然后透出水面,道:“以后都是你的,想怎么看想看多久,都随你。”

她说话有点和云奴儿相似,从不矜持躲避,而且她的容貌身段,都是云奴儿加强版的,更别说是弹琴唱曲了,更是一流,虽然方进石现在还没的听过,但她盛名之下,不会有假。

第431节 桃花物事

方进石坐在旁边,看着一个绝世美女李师师在池中沐浴,当真是又舒服又养眼,李师师也不怎么和他说话,只是等到水凉了一些,就让他去加柴。

她沐浴的时间太久,久到方进石以为她洗一次澡,自已以洗十次的时间了,终于李师师说道:“好了,今天是你伺候,我就不洗那么久了。”

方进石道:“你平常比这个还要久么?”

李师师道:“我一般每天都呆在水里两个时辰以上。”她的话让方进石有些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她说的是每天如此,看来这个女人不仅是麻烦,还是个大麻烦。

李师师从水池中上来,去取了帕巾擦干身体,她站在那里,全身都被红色的烛火普照,像是披了一层圣洁的光辉,她的身体太完美的,连脚趾头都圆滑无暇,方进石赶紧扭了头去平静了一下,否则他觉得自已会冲上去扑倒她,只是方进石此时还想多欣赏一下她,多保留一下小美好。

李师师也许觉得在他面前不穿衣服没有什么,也许她习惯了在男人面前这样,总之她毫无别扭扭捏的擦干自已的身上水滴,走到自已的那个木箱面前,蹲下来打开箱盖去找衣服,她离的方进石更加近了,方进石深深的出了一口气,扭着身子去看里墙。

李师师低着头翻箱子,她头也不抬的道:“你怎么不敢看我?”

方进石扭过头来笑了道:“因为你这样子……我怕我忍不住。”

李师师翻到了她想要的衣服,拿出来看了看道:“忍不住为什么还要强着忍着?”

她的这个问题方进石无法回答了,因为他强忍着不扑上去,就是想着和她至少培养一点小小的感情,至少是熟悉了一点才办下面的事,否则和她就像去勾栏院喝花酒找的女人一样,李师师至少在方进石此时的心目中,是值得尊敬的,他并不想让破坏这点小心思,不过见她问起,方进石只好道:“因为我今晚只想好好的看看你,欣赏一下你的好身段。”

“当真?”李师师拿了自已找好的贴身衣服放在前胸道:“那我就穿衣服了啊。”

方进石闭眼点点头,李师师在他面前穿了贴身的小衣,又拿过他拿来的男子样式的长衫,套在了身上,方进石的衣服虽然不大,但穿在她身上也肥了许多,尤其是她腰身纤细,束腰的衣带也太长了,方进石起身到了她身后,替她把衣带结好,李师师撩拨了几下自已的湿头发,这个女人的动作对男人的诱惑太大,方进石上前去搂了她的腰间,低头要去亲她,李师师道:“你不是说今晚只想看看,要忍着的么?”

方进石就没的亲的下去,他松开了李师师的腰间,坐回到了旁边的位置上,李师师回头道:“你至少还是个能管的住自已的男人,还算不错。”

方进石道:“你已经是我的了,早一点晚一点办那事,也没多大的分别。”

李师师道:“是啊,你随时要,我随时给你。”她提了一点自已衣服闻了一下,想判断衣服会不会有异味,方进石道:“可能那衣服上有我的汗臭味。”

李师师道:“没有,这是新的,只要是你的味道,有味我也不怕。”她到木箱中找了个木梳出来,坐在镜前细细的梳头,方进石看她这么细致的梳头,不由道:“像你这样每天只怕梳洗打扮也要半天了。”

李师师回道:“是啊,每天半日沐浴梳洗,余下半日学琴学曲学文章,或者迎客。”

方进石拍了拍自已脑门,李师师坐在那里又道:“其实本来今日也算是我的大好日子,我本来应该穿红衣的,只是我从来没有红色衣服的,只能作罢。”

方进石奇怪的问:“你为何没有红衣?”

李师师道:“那是道君之色,我不想穿。”方进石想了半天才明白她这个话的意思,道君就是指的宋徽宗,他正式的朝服是红色的,所以李师师不愿意在他面前穿红色的,方进石想到这一层,心理就有些不舒服,于是他心中就暗暗记下了这件事。

李师师梳好头发,挽了一下又放下来道:“我所有的首饰都不想带过来,想挽个头发也没办法了,你明天须得给我买一些回来。”

方进石心中一动,拿了那枝折梨金簪出来道:“今晚你先用这个,明天我给你买别的。”

李师师接过来放在灯下瞧了瞧道:“好精致的金簪,你买给别的女人的?”

方进石忙道:“不是,这枝金簪名字不好,我怕和你相冲,所以不能给你。”

李师师再看了看那金簪道:“折梨,折梨,是了,它会折了我的这个李字,只是李师师今天已经死去了,我姓王,那折梨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这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件礼物。”说着慢慢的把那支折梨金簪挽到了头上,方进石刚想阻拦,想想她说的话又有道理,就没说了。

她梳好头发,拿了自已的那个木箱放在桌案上,向方进石道:“我给你看看方才刺伤你手指的那个衣服。”

方进石凑了过来调笑道:“你这里面肯定全是宝贝,我来瞧瞧开开眼界。”

李师师没打开盖子,扭头道:“也不是了,都是一些香料,药了,妆容用的。”说着慢慢打开了木箱盖子,虽然说这木箱刚才方进石打开过,但刚刚全在注意李师师身上了,没细看这木箱,此时一打开,顿时满室都是香味。

方进石闭上眼睛嗅了一下道:“好香,你这箱中的香料我从来没闻到过。”

李师师道:“也不全是香料所致,最香的就是它了。”她说着挑了一个白瓷瓶出来,拨了瓶塞让方进石闻,方进石凑过去嗅了一下,顿时精神一振,这瓶中香气极是清香沁人心脾,一闻之一仿佛在清晨的花园中一样。

李师师倒了几粒在手心中,里面是朱红色的小丸,方进石拿了一粒道:“好香,这个能吃么?”

李师师笑道:“可以吃的,这是九花玉露丸,是道君亲手炼制的,说是吃了可以补神健体,延年益寿,没病的话就别乱吃,吃完了我这里虽有方子,只是不知道你会不会炼制。”

方进石放下来道:“那算了,留下来以后有用的着的时候才吃吧。”

李师师取了一粒道:“吃一粒没关系的,你张开嘴巴。”方进石看她笑容满面的,心头一荡,张嘴巴让她投了一粒,这九花玉露丸一入口就化了,当真是满嘴都是清香。

方进石赞道:“真是又香又好吃。”李师师笑笑,把这瓷瓶放好,然后小心的把木箱中那个蓝布包捧放在桌面上,打开来看,里面是一个软甲胄,上面布满了小倒刺,像个刺猬的皮一样,制作的极为精巧,方进石看到这个问道:“这是什么宝物?”

李师师道:“这也是宫里面出来的,名字叫软猬甲,穿上它可以刀枪不入,这是道君最后一次见我时送给我的,希望以后真有人伤害我时能的保护我一下,我想我是用不到了,送给你了。”

看来这宋徽宗对她也是真的不错,什么都送,方进石道:“你也有用的,你穿上它,别人想要亲近你就没办法了,你长的这么好看,说不定会遇到不怀好意的人也是未必。”

李师师道:“那你不是也不能亲近我了?”

方进石道:“我在你身边时,你不用穿它,我离开你了,你时时穿着,这样我走到哪里,都会稍稍放心你的。“

李师师道:“好吧。”

方进石又道:“要是有两件就好了,我们两个都穿着也能亲近,就像刺猬那样的好多玩。”

李师师笑了道:“穿着衣服如何亲近,那多没意思。”方进石看她笑容如花,心头荡漾,有点意马心猿了,走过去搂了她的腰身道:“你又在引诱我,这样我真的会忍受不了的。”

李师师用手轻轻抚了他的脸,低声道:“好吧,我们到花园里面坐坐吧。”

方进石松开她,李师师过去把软猬甲收回到箱中,和他挽了手走到院中,方进石陪着她游了自已家的花园,到不水池草地那个有石锁的练功地,李师师坐到草地上,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道:“我小时候坐在寺院中时,就特别喜欢一个人躺在草地上,四下一片宁静,看着天空的星星,特别的舒服,心里也特别的轻松,只是以后渐渐长大,就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方进石坐到她的身边道:“那你以后就可以天天晚上到这里坐着看星星。”

李师师道:“你陪着我么?”

方进石脱口而出:“我陪着你。”

李师师轻轻靠着他道:“想想,这才是我最想要的生活,我喜欢安静的,特别安静的地方。”说完慢慢的闭上了双眼,她靠着方进石躺了好久,方进石看她好像睡着了,就软语道:“你睡着了么,回去睡吧。”

李师师像是梦呓着道:“你抱我回去吧,到了明天早上之前,我都不想睁开眼睛。”

第432节 相见难

夜风习习,躺在这草地上特别的舒服,何况一个美貌的女人躺在自已身上,方进石就决定多躺一会儿再回去,也许是这几天在澄云寺的山上受了苦了太累了,他本想只躺一会儿的,竟然睡着了。

等他再次醒来,天色已经微明,远处可听到公鸡的叫声,李师师躺在他的怀里早已醒来,正拿了一根草叶从他腿上汗毛一根根划过无聊的玩,这一觉竟然睡的如此舒服,在花园的草地上睡了一夜。

李师师发觉他醒来,问道:“你也醒了。”

方进石揉了揉眼睛,看着身上的李师师,竟然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好像昨天是做梦的一般,今天醒来发现一切都是真的。

方进石道:“竟然在这草地上睡了一晚,我昨晚本想再躺一会儿抱你回去的,谁知道一躺下就睡到了现在。”

李师师看着天空道:“天为被,地为床,醉卧美人膝,天下一大快事也。”

方进石道:“只可惜,是你枕着我,我可不是什么美人。”

李师师从他身上坐了起来,拍拍自已的大腿道:“我可是美人,你要不要试试?”

方进石赶紧爬过去,枕着她的腿躺下来,当真是又软又舒服,李师师道:“真是没想到,我竟然也在房外睡了一夜,以前就算是外面起了微风了,我都是不能呆在房外的。”

方进石闭着眼睛道:“以后你想什么时候出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不会有管着你了。”

李师师道:“是啊,可以自由自在的真好,前天我还在暗自悲伤,感觉前途茫茫呢。”

方进石笑了笑不说话,躲在美人的身上当真是太舒服了,他都不想睁开眼睛,只想享受这美好的一切,他躺了一会儿,只觉得的有几滴水从额头上滴下来,方进石急睁开眼睛道:“下雨了么?”

李师师笑吟吟的低着头看他,她纤细白皙的手掌放在他的额头上方,一滴水正从她指尖流淌下来,落在他的额头上,李师师笑了说:“是露水。”

她用手掌拨了草丛,聚集了一些草叶上清晨的露水,然后调皮的滴在他的额头上,方进石拭掉额头上的水坐了起来:“这里潮气这么大,我们竟然在这里睡了一个晚上。”

李师师道:“你没发觉裤角都湿了许多么?”

方进石低头看去,果然是衣服上沾了不少露水,他赶紧站起来道:“那我们快些回去吧。”

李师师软语道:“都呆了一个晚上了,这里好舒服,我想多呆一会儿,成么?”她口气是和方进石商量哀求的,方进石如何能不答应呢,他又坐下来道:“好吧,那我陪着你再坐一会儿。”

李师师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胳膊上,挽了他的手臂柔声道:“你对我真好,肯为我做这做那的,希望以后你一直对我这么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方进石道:“你是我的,怎么会对你不好呢?”

李师师道:“以后我要是变老了,变的丑了,你也会这么对我好么?”方进石不假思索的道:“当然会一直对你好了,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了。”

李师师和身扑到他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道:“你要记得你今天说的话,不能忘记。”

方进石搂着她的腰间道:“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他抱了一会儿,晨风吹过,李师师的长发吹拂到他的脸上,特别的舒服,方进石离她的脸微微远了一些,去看她的脸,李师师

微笑着看着他,低问:“你看什么?”

方进石道:“好想和你亲个嘴。”这是他此时最真实的想法,一下子就说出来了,李师师低头笑了一笑,然后收了笑容抬头道:“我又没说不许。”

方进石情难自禁,一下子将她扑倒在草地上,去好好的亲她的脸颊,脖颈,嘴唇,情到烈处,低头去解她衣服,李师师捉了他的手道:“你干什么?”

方进石不理她,把她的衣襟解开,李师师道:“你不是说只是看我的身段么?”

方进石道:“那是昨天晚上,如今天都亮了,当然要更进一步了。”

李师师起身来搂着他的脖子低声呓道:“在这里都是朝露,你要和我做一对露水夫妻么,万一给别人看到了怎么办呢?”

方进石嘻嘻道:“这么早,这里又是我家私人花园,平常都没有人来,更何况是现在,我们先在这里做一对露水夫妻,然后回房去再做平常的夫妻。”说着又把李师师扑倒在草地上,李师师拗不过他,倒在草地上任他去亲,方进石亲了一会儿她,要去把她衣服全部扯掉,李师师搂着他的脖子道:“不要,有人来了。”

方进石低道:“又骗我,这地方怎么会有人来。”

李师师紧张的道:“真的,你听听。”

方进石刚想竖起耳朵凝神听一下,只听到耳边一声清脆的响声,像是有人踩断了树枝一般,而且这声音听起来极近,似乎就在旁边,方进石大吃一惊,回头寻声望去,只见草地边上种的一排绿竹之后的小径上,一个青衣少女正满脸笑意的从竹后跳跃着走出,她也是根本想不到这个时候,花园里会有人,是以走出了竹排之后数十步,偶尔余光扫处才发觉草地上有人,这才转头看过来。

方进石万万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从他的花园后面的竹林走出来,而且这个女子竟然是他求苦不见的乔凌儿,也不知她为何从后面走出来,李师师看到乔凌儿看过来,赶紧坐起把自已敞开的胸怀掩了,不过她已经看到了,方进石看着乔凌儿,和李师师的六目相对,乔凌儿忽然之间看到方进石正搂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年轻女子在草地上欲行苟且之事,脑子一下子懵了,她愣了一下急急掩了自已双目,方进石道:“你怎么会在这?”

乔凌儿不敢理他,马上转身就往来路跑去,方进石对李师师道:“你等我一下。”他跟着起身追了上去,一边追着一边喊道:“凌丫头,别跑。”

他追的越急,乔凌儿跑的越快,方进石远远的看她跑到墙角,前面已经是无路可走,乔凌儿到了墙边,在墙上一踩,向上一跃,右手墙沿上一搭,一个极漂亮的跟斗就翻上了墙头,方进石追到墙下,他可是没本事上到墙头,他站在墙下向了墙上的乔凌儿连连招手道:“下来,快些下来……”

乔凌儿静静的站在墙头看他,神情有些伤悲,方进石大喊:“你下来,我有话给你说。”乔凌儿站在墙头抹了一把鼻子,连连眨着眼睛,像是快要哭了,然后别过头去,方进石在墙角的直角处,双手双脚撑了墙壁,想要借此攀上墙头去,只是他上到两下就滑了下来,根本无用,乔凌儿回过头来,已经是泪眼婆娑,她向了墙下方进石道:“你……以后……就自个保重了吧。”说完这个话,转过头去抹着眼泪,跃到墙外去了,方进石连连大声喊了她几声,墙外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他自知就算从大门追出去也是无用了,气恼恼的在旁边的大树干上狠踢了几脚发泄一下怒气,那树上的树叶都从他震落了几片。

方进石气乎乎的抱了双臂,蹲在墙下生了一会儿气,才想起那边还有李师师在等着他呢,他就站起来,悻悻然的走回到那草地石锁的地方,李师师已经从草地那里过来,双手抱膝坐到池塘沿上,晨风吹过她的长发,晨光中的她依然那么美。

只是方进石已经没有心情再和她那般亲热了,李师师看着方进石慢慢走到她的身边,她的目光随着他移动,一直走到近前,李师师都没有开口,方进石只好自已道:“回房间里吧,天都这么亮了。”

李师师道:“那姑娘是谁啊。”

方进石道:“是我最喜欢的小丫头,前些日子她娘亲不让她见我了,我去找了,没见到。”

李师师道:“那她这是偷偷的翻墙跑回来见你,却给我气跑了。”

方进石苦笑道:“那又怎么样?谁能想到会这么巧,她会拳脚能翻墙,一溜烟就跑了不见了,我想追都追不上。”

说完方进石抱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狠狠的扔进池塘里,这石头很重,就落在李师师的近前不远,激起了很大的水花,有一些水飞溅到她的身上,李师师也不躲开,看着一波一波的涟漪到了池塘的岸边,打在她身边的池水沿子上,李师师回过头来道:“看来你很是喜欢她的。”

方进石道:“那又怎么样?”

李师师道:“好奇怪,我竟然有些不舒服的感觉,忽然有点羡慕跑掉的那个姑娘了。”

方进石道:“你羡慕她什么?”

李师师回过头去,不再看他,望着池塘中方才他丢那块石头的地方道:“我也不知道,可能羡慕她让你这么急燥吧。”

她回过头来看着方进石又道:“可能……这就是醋意吧,别说你肯定不会相信,连我自已都不会相信,我这辈子,很小的时候我师父就给我讲经说法,要我平淡的看世间万物,又教我《长阿含经》说,尔时无有男女、尊卑、上下,亦无异名,众共生世故名众生,又说,我今亦是人数,就是凭着师父淳淳教导,我才能熬过来这些年。”

方进石完全听不懂她这些话的意思,茫然道:“这些话说的什么?”

李师师道:“就是佛家说的众生平等了,什么名利,情感,私心都是痛苦的根源,前年,都说天下之间,歌伎者最有名的就是李师师和崔念奴,市井传言汴梁城中崔念奴的风头盖过我了,李蕴欲要借道君势反击,师父给我说,名头再大,也是飞将军的,与你何干?我才恍然,师父后来就说我快要圆了功德了。”

方进石道:“你什么都不做,崔念奴也比不上你。”

李师师笑笑道:“你错了,私底下都说我不过是借了势了,当得上天下第一的还是崔念奴,各种头牌花魁什么的,都是她得的最多,如今矾楼一毁,她更是当仁不让,天下第一。”

方进石摇摇头道:“你说了这么多,我还是不太明白你要说什么。”

李师师道:“我方才坐在这里,想起崔念奴来,觉得从昨晚开始,我已经出了那个沉重的圈子,她还在里面困着,我可是比她幸运多了,又看你落寞的走回来,我会心里不舒服,她却没有这么的好命。”

方进石道:“心里不舒服也是好命?”

李师师道:“当然了,就像你方才丢下去的这个石头,咕噜噜的沉到了水底,即使水面再多的涟漪,也不会影响到这个石头了,因为它已经安定下来了。”

方进石一脸懵懂的站在那里,李师师眨了眨眼睛道:“你不用太明白的,只是,你还要继续么?”

方进石这个话可是听明白了,他抬头看看天空,东方已经渐渐发白,他摇了摇头道:“算了,大白天的总是不好,你都是我的了,你也逃不掉。”

李师师站起来道:“不仅是逃不掉,是我也不会逃,好困,好想回房间里面睡觉了,以前每天我是不到日上三杆不起来的。”

方进石走到她近前道:“好吧,我抱你回去。”

李师师轻轻的偎到他的怀里,让他抱了起来,她伏在方进石耳边低语道:“你会成为值得让我等的男人,那怕是让我死了,我也会等下去的。”

谁又是不值得她去等的男子,方进石不想去问,也不必去问,因为这对于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第433节 有美一人轻扬婉兮

方进石抱着李师师到了正房屋中,轻轻的把她放在床上,一低头,看李师师一直盯着自已脸看,方进石以为自已脸上有东西,伸手摸了一把,然后笑了:“你看什么?”

李师师低声道:“看你长的好不好看。”

方进石自认为长相一般,就不好意思了道:“自然是比不了那些英俊的王孙公子了。”

李师师道:“不是,已经很好看了。”

方进石听她诚心的夸赞,心中一乐,低下头去亲了亲她的脸,然后抬起她的脚来,帮她把鞋子除了,李师师道:“又要麻烦你帮我脱鞋子。”

方进石道:“不麻烦,乐意的很,我只不过是趁机想摸摸你的脚,占点便宜而已。”

李师师看着他的脸,抬起脚来用纤足的外侧轻轻触碰他的手背,她这动作极具挑逗意味,方进石反手捉了她的小脚,李师师往回伸腿,却给他攥的紧了,李师师轻轻的哦呻了一声,身体前倾,胸口有些起伏,她的目光满是媚态,方进石从来没见过女人可以媚到这般程度,赶紧松开了她的脚,他的女人媚的时候也有,只是绝不会媚到如此的地步,让他片刻间就好像控制不住自已的意志。

李师师看他放开了自已的脚,偷眼看了看他的表情,然后用衣袖掩了口低笑问:“好看么?”

她很快就切换了另外一种状态,换回了正常的那神情,方进石道:“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妩媚了。”

李师师道:“你喜欢哪一种?我演给你看。”她什么样子的女人都会,方进石把她的腿放平了,给她枕头也放好,然后道:“你先好好补一下觉,回头有时间了再给我看,我出去给你买点吃的,你肯定早就饿坏了。”

李师师侧身躺了,脸向着他认真的道:“那你快去快回,我看不到你,心里总不踏实。”说着向方进石眨了眨眼睛,她此时的神色,就如同一个刚刚怀了春的少女,对情郎殷殷叮嘱,方进石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因为他实在分不清楚,是李师师此时真的就是这样子的状态,还是她实在太会演了。

只是有一点他很明白,那就是要赶紧出门去了,他今天白天计划了好多事情要做,万一又给李师师勾搭成奸,那就什么事都办不成了,所以他笑笑赶紧出了门,把门关好在门口迎着初升的太阳做了个扩胸运动,就向大门外走去。

汴梁城的早市已经开了,做为当前这个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实在比其他地方方便多了,比平江府都让人舒服的多,方进石也不知道李师师喜欢吃什么,就买了六七样的早点和羹汤,一个篮子装满提着,走回到自已家中。

他轻轻的推开房门,李师师微酣在床,方进石看着她精致的脸庞,想着此时如果离了他,这个绝世美人不知道能不能好好的生存下去,至少可能她不会这么开心,他对李师师除了男人看到绝色美女那种喜欢的感觉,更有一份怜悯之心。

方进石想着让她多睡一会儿,就自已悄悄的吃了些东西,然后找了笔墨纸砚,在桌面上铺开,他准备给史浩季长安写一封信,告诉他们注意不要让蔡府趁他不在,把四海商号的本金给搬转走了,至少要把四海钱庄看好,至于四海商号的钱,就只能由的了蔡孟的心情了。

他坐在那里写了十几个字,觉得后背一个软软的身子靠了上来,然后鼻子就闻到特别好闻的香气,一双特别温柔的手在背后环抱了他的腰,一个软软的声音低声问:“你在写什么?”

原来不知道何时李师师已经醒来了,她静悄悄的走到身后,抱了他的腰间,方进石回头道:“是给我属下写一封信,嘱咐他们一些生意上的事,你醒了?”

李师师点点头,松开他直起腰来问:“我能看看么?”

方进石道:“当然能了。”

李师师拿起他写的这张纸看了看,掩口低笑道:“你的字好丑,而且还有错的。”

方进石自认为娶了黄金绵以后,在她的教导之下,自已经过刻苦努力,字已经非常不错了,但给她这么一说,有点不服气的接过来看看道:“真的很丑么?哪里有错了?”

李师师也不反驳他,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如果你不怕我知道一些不应该知道的秘密,我给你代笔如何?”

方进石赶紧道:“好好,我在你面前哪有什么秘密好守的。”

李师师也不换纸重写,就在他写的那张纸后面接着书写,方进石口述了内容,有些词的用语,她也给用文雅的说法写下来,她用的是特别工整的小楷,一封书信下来,当真是又整齐又好看,除了头上方进石写的那十几个字,真如艺术品一般。

方进石拿起来从头到尾看过两遍,赞叹道:“这字真是好看,只怕比我家老二还好。”

李师师奇怪的问:“你家老二是谁?”

方进石道:“是黄二姐了,你见过她的,上次你来这里,她还弹琴给你听呢。”

李师师哦了一声:“原来是她,她弹琴当真好听,那种味道我也弹不出来。”方进石呵呵一笑:“你让她现在再弹,只怕她也弹不出来了。”

李师师道:“她是老二,我是第几了?”

方进石一愣,摸了摸自已鼻子有些黯然道:“你是第五了,老三你在这里也见过的,就是你送过琴谱给她的那个云姑娘,只是,她给恶人害死了。”

李师师惋惜道:“真是可惜,她生的那么好看,琴弹的也真好。”

方进石不欲此时多说一些伤心的话,就道:“我找的女人都是很好看的,不好看的我还不要呢,你更好看。”

李师师抿嘴一笑,然后道:“那你的正室呢?你不准备告诉她么?”

方进石想想也是,总要把这个事给梁翠容说一下的,他新铺开一张纸,这封信当然不能再由李师师代笔了,一回头,看李师师正盯着他的笔尖看,方进石在纸上写了“赏我飞将军”五个字,然后放下笔,李师师看了看他:“就写这五个字就说完了?”

方进石吹了吹墨迹,把纸折了起来道:“她明白就好了,我总是也要很快就回去的。”

李师师默然不语,也不问他是不是带着自已回去,方进石装了信封,对她道:“你吃点东西,然后再睡一觉吧,我出去给你找些衣服,还有别的事要做,回来会晚一点,这里很安静,没有人会打扰到你的。”

李师师道:“好吧,我等着你。”

方进石亲了亲她的脸,走到门口,又回头问:“你要什么衣服?”

李师师道:“你看着我穿着好看就行了,都是给你看的。”

方进石想着她应该穿什么衣服都遮不住她的美貌容颜,也就不多问了,他关好房门出了家门,驾了马车向了城外而去,他在想着早晨乔凌儿忽然跳墙进来,多半给气的又回到澄云寺了,他舍弃温柔乡,就是要赶快来看看。

时间还早,一路上也没有太多人出入城,方进石加紧催马,赶到了澄云寺山下,他加快步子气喘吁吁的到了山门外,知客僧尼打开门正在外面扫地,方进石趁她们不注意,就溜了进来,不过里面的僧尼看到他马上过来:“施主留步,施主请留步。”

方进石不理她们,直向上次见到善霜老尼的那个房屋而去,几名僧尼挡在门口喝道:“这里是佛门净地,休得乱闯。”

她们这一喊,顿时又围上了许多尼姑,方进石又一次陷入包围,连那观云大师也出来道:“施主你又来胡闹。”

方进石一头汗水,向观云大师急道:“大师,善霜法师可曾回来了?”

观云大师道:“贫尼从未见过她们回来。”

方进石道:“当真?”

观云大师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不给你看,谅你也不会死心,大家闪开打开门让他看看吧。”

僧尼们让开,观云大师打开房门,里面果然空无一人。

方进石呆了一呆,只好向观云大师道:“大师,打扰了。”

说着转身欲走,观云大师双手合十道:“施主以后莫要再来了,若有下次,我也不管了。”

方进石只好道:“在下知道了。”

他悻悻然的走出澄云寺,要找乔凌儿目前当真是无计可施,只好自己先回去再说了。

他当然不会知道,就在刚才澄云寺的阁楼之上,乔凌儿听到他在下面跟其他的僧尼们吵闹,当真是心乱如麻,她想着昨天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自己专门换上他夸奖过的衣服,辛辛苦苦赶了好远的路,爬了城墙回去,本想着趁早上偷偷跑回自己的房间,然后找个机会出现在方进石面前,他肯定意外的欢喜的不得了,她一路上都在幻想着方进石又惊又喜的样子,一路上她都是满怀期望着,却是万万没想到,又惊又恼的却是自己。

善霜在她身边道:“你也亲眼看到了吧,这人连庵堂都敢乱闯,也不怕别人笑话,如此人品,怎么能托付终身?”

乔凌儿默不作声,善霜老尼又道:“你就算要找,也不能找这样的浪荡子弟,你脸皮薄又不会说话,跟着他还不要忍气吞声憋屈死?还不被他欺负死?”

乔凌儿低声道:“他不会欺负我的。”

善霜老尼道:“他不是欺负你了,你为何哭哭啼啼的跑回来?就算不是他欺负的,也是他身边的女人,你这样子,如何争的别的女人?我看还是找个老实本分的年轻人,这样你才不会吃亏。”

乔凌儿气苦道:“我不找了,我跟着你一辈子,总成了吧。”

善霜老尼道:“你真这么想也成,你如果想通了,我带着你去终南山观音禅院找镜砚法师,让她收你为徒,我们就在终南山修行,那里有许多像你一样年纪的出家人,有的比你还小呢,自小就在寺里长大的也有。”

乔凌儿听母亲这么说,扑到桌子上呜呜哭了起来,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能够自己拿主意的人,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去做一件自己决定的事,没想到却会看见那样的事情。

第434节 嵩高维岳骏极于天

方进石有些郁闷的赶着马车回到汴梁城中,他先去把两封信给到郓王府专门发江南的信使让发走,然后驱车去往绵线庄。

走到矾楼前面的那条路时,方进石心想,去看看矾楼烧成什么样子了,反正也是顺路路过。

他在路边停了马车,下车后在到了矾楼面前,只见官府们正在清理烧过的瓦砾,诺大的一个楼宇已经不复存在,想来为了隐藏李师师的失踪,赵楷也是毫不犹豫的让人烧了这京城有名的风月场。

周围有不少围观的百姓,大都议论纷纷这场火灾,惋惜者众,方进石看了片刻,刚要转身回去,身侧两人走过,一人道:“想不到一代佳人就此香消玉损,王大官人来晚一步,无缘得见飞将军风采了。”

和他并行的另外一人道:“飞将军当真烧死了么?”

方进石本来没有留心来往的人群,偶尔听到这两句对话,就抬头看了看,先前说话的那个是个道人,后说话的是个身穿灰色儒衫的中年人,这人双手背在后面慢慢而行,走过方进石身边,方进石看他右手食指上戴着一个银戒,戒指上雕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看到这枚戒指,方进石心里一动,在人流中追了这两个人几步,他辨认清楚,这个戴了鹰形戒指的人就是见过两次的王大官人,另外那个道人就是泼皮道人郭三爷郭京。

上一次方进石在开封府的会宾楼看到这位王大官人教训郭道人,痛打了道人一番,此时看两个同行,郭道人一副陪着小心跟班的样子,也不知这王大官人是何来头,只是看到这样的人,方进石就有心躲着走,到底为了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方进石看两人走入人潮,就停了一会儿走到自已停放马车的地方,跳上去准备赶车离开,忽然后面一辆马车拐了过来斜在他的马车前,方进石一皱眉头,他看赶车的汉子也不认识,想发作,后面来的马车车帘一掀,车中一人在窗口道:“阁下可是方公子么?”

方进石一看,竟然是那个王大官人,虽然他和这人见过两次,这人还送过他一小块金子,但绝没有通报过名字,也不知他怎么得知的,方进石极是不愿意和这人打交道,就道:“在下姓梁,不是什么方公子,老兄你认错人了。”

他最近不愿意承认自已姓方时,就喜欢把梁翠容的姓氏搬出来用,王大官人显然意外了一下,他又看了看方进石沉吟了下道:“那打扰了。”说着让自已的赶车人让开道路。

方进石赶着马车匆匆到了绵线庄,施全和冯婉都在帐房中坐,方进石一走进来,冯婉看到他就问:“兄弟,昨天回去,那个老人家难不难伺候?”

方进石道:“想都想到了,肯定是个大大的麻烦,见了以后果然如此,为了伺候她,我一个晚上都没能睡。”

冯婉看看施全道:“刚刚我还和你大哥说呢,肯定要找几个脾气好一点耐心一点的丫环仆人,实在不行就去问问郓王府,原先伺候他的人,肯不肯过来你这里继续伺候他,那怕多花些钱呢。”

方进石拍拍脑袋道:“这个法子好,还是大嫂有办法。”

冯婉道:“怕只怕这人脾气太差,给钱也没人想伺候他,兄弟你说说,这人如何难伺候了?”

方进石道:“这个么……大哥大嫂若是有空,不如一同前去见见她,不就知道了,以后大哥骂我,也知道我实在是没办法推脱的。”

施全奇怪的道:“我骂你何来?”

方进石心道,你肯定会骂我前面刚刚说过我,我后脚就又找了个女人,不过他这个话只在肚子里想想而已,嘴上却答:“总是你们见过以后,就知道了。”

施全道:“你不是说,官家告诫你,这位老人家身份特殊,不能让别人随便知道他的身份么?”

方进石道:“大哥大嫂你们又不是外人,知道了也没什么。”

施全向冯婉道:“那我们就去见见这位老人家,给兄弟出出主意。”

方进石道:“我去找一些衣物,讨好一下这位老人家。”

他出了帐房,先去找薛翎,她还在后面跟着绣工们学做衣服,方进石拉她出来:“走吧,回家去。”

薛翎当然很高兴了,方进石上下看看她的个头身材,应该和李师师差不多,就拉着她到了前面柜台,对薛翎道:“你去挑几身衣服回去,也不枉你几天都在这里帮忙了。”

薛翎道:“我衣服已经很多了,不用了。”

方进石斥道:“让你去挑你就去挑,何来那么多的费话。”薛翎看他忽然生气,不敢回嘴,去挑了几身衣服,方进石皱眉道:“这是大哥的店铺,你给他客气什么。”说着自已亲自前去拿了一大包的衣服,让伙计一股脑的装在木箱中,放到他的马车上,薛翎悄悄道:“用不了这么多吧?”

方进石白了她一眼:“又不是全给你的,我给别人不成么?”

薛翎只好不说话了,方进石去叫上施全冯婉出来,一齐上了他的马车,他自已赶车到了自已家中。

方进石停好马车,施全三人下来,方进石对薛翎道:“你去给大哥大嫂煮个茶来,大哥你们先到花园凉亭里坐坐,我去请那个老人家出来见你们。”

施全忙道:“都是自家兄弟,不用客气了,既然那位老人家脾气不太好,不如我们亲去拜见,免得他生气了。”

方进石道:“不必了,让她走两步路,谅她也不会生气,你们先去凉亭坐着,我过会儿就来。”

施全看他这么说,只好和冯婉一起到他家后面花园的凉亭里去坐,方进石示意薛翎跟上去招待他们,看三人走后,方进石抱了装衣服的木箱,走到正房的门口先喊了句:“我回来了。”然后轻轻推开屋门。

李师师坐在桌前看书,听到他的声音回过头来,起身迎接,方进石把木箱放在地上,李师师问:“这是什么?”

方进石道:“全是给你穿的衣服。”他打个盖子,李师师看满满的一箱子,说道:“一次买这么多。”

方进石道:“也不算多了,你赶紧找一身换了,我带你去见客,我大哥大嫂在花园里等着呢。”

李师师哦了声道:“原来你还有哥嫂。”

方进石道:“也不是亲的,是义兄,不过比亲兄弟还要亲呢,你别的不见,大哥大嫂是一定要见的。”

李师师问:“只有他们么?”

方进石道:“还有我们家老四也在,都是自已家里人。”

李师师去箱中翻看了一下道:“你帮我挑一件吧,只要你看着好看就成了。”

方进石去到箱中给她找了一件翠绿色的对襟半臂襦裙,他觉得这样的衣服比较显得年轻小清新一点,李师师看了他选的道:“这衣服要重新梳妆,我没有头饰,只怕不太好。”

方进石道:“你穿什么都好看,不用再梳头了,大哥大嫂也不是外人,随意就好了。”

李师师拿起衣服道:“好吧,一切听你的。”她要转到屏风后面的内室中去换,方进石道:“换个衣服也要背着我。”

李师师走回来把衣服放在桌上骂了句:“死色相。”她用眼睛瞟着方进石似笑非笑骂的,然后飞了个媚眼,方进石听她一声骂,骨头都酥了几分,这女人实在太厉害了,举手投足都是戏。

她解了外衣,除下方进石给她穿的长衫,换了那襦裙,她换衣服时多半时间都是看着方进石,眼神中都是那种诱人的神情,方进石看她换好这衣服,她穿了女装以后,更见娇艳动人,方进石过去给她整了整衣衫,借机抱了抱她,然后道:“走吧,莫要让大哥他们等的太久了。”

二人出得房来,李师师就去牵了他的手,走到花园门处,方进石看马上就到了,松开了她,自已先显身出来向施全三人道:“大哥大嫂,她来了。”

施全冯婉和薛翎一齐回头来看,方进石站在路中间道:“出来吧,还等什么?”

李师师方才和他一起走路时还笑语吟吟的风摆荷花一样,此时收了笑容,轻盈的从墙后走了出来,她的眼神已经转成了怯怯的害羞的那种可怜样,好像怕见生人一般,抬起眼来看一下,很快的低下头去。

施全三个人本以为后面会出来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头儿或者老太婆,没想到竟然是一位娇滴滴的美人,施全冯婉心想,原来世间还有生的这般好看的女人,薛翎心中却很不是滋味,只是也不免自惭形秽,想要不去看她,却无法不去看她,李师师艳光四射,不仅能让男人惊艳,也会让女人妒忌。

李师师走到凉亭近前,向施全盈盈的行了一礼:“见过哥哥,嫂嫂。”

施全惊讶的转向方进石道:“她是……?”

方进石看施全冯婉他们惊讶的样子,不免心中有些得意的道:“她姓王,就是官家让我领回来好好供养的那位老人家,我昨天也以为是老人家,没想到一点也不老。”

施全和冯婉互相看了看,没有说话,方进石道:“大哥不会怪我吧,昨天我也真是不知,官家会送她过来。”

施全闭口不说,冯婉道:“官家所赐的,我们怎么会怪你呢,替你高兴还来不及呢,这是你的家事,我们只盼着你对每个人都一样的好,那就行了。”说着她去拉了薛翎的肩头,薛翎把头一低,别过脸去。

方进石拉着李师师的手走到薛翎近前道:“这是我们家四姐。”

李师师很有礼的福了一福:“见过四姐。”

冯婉轻轻拉了一下薛翎的衣服,薛翎扭过头来强装笑脸,扶了李师师起来:“不敢当。”

李师师慢慢站直,她看了一下薛翎,虽然这个女人也长的很是不错,但是第一感觉她就不是那种圆滑很会耍手腕的女人,若是要和她争宠,薛翎肯定不是她的对手。

方进石道:“有什么不敢当的,她无论之前是什么身份,到了我们家里来,都是一样的要守我们家的规矩,你比她先来,给你行个礼也是应该的。”他这个话也是给李师师说的,李师师本就没想过要怎样让他特殊对待,也不会有什么话。

他扶着李师师过来,一起坐到凉亭里面,让她和薛翎挨着坐,薛翎偷眼看了她一下,趁着所有人不注意,微微离李师师远了一点,李师师太有光芒了,让她实在觉得信心受到打击。

施全道:“既然是这样了,其实也……也没有了先前的顾虑了,倒也省了不少心。”

方进石明白他要说什么,他看了看李师师,然后向施全道:“还有个事要告诉大哥大嫂。”

施全道:“什么事?”

方进石道:“昨天到今日,汴梁城传的最多的是什么?”

施全疑惑道:“是什么?”

方进石道:“是矾楼失火,飞将军李师师被大火烧死了,其实,她就是李师师。”

施全冯婉全都大吃了一惊,就算施全这么沉稳的一个人,也微变了色,又再看了看李师师的容貌,李师师道:“我本姓王,,从艺跟着李姓主家,外面的人才说我姓李。”

方进石道:“是啊,从此以后,世间再也无李师师,她以后就是方家王氏,官家这么安排让我领她回来,就是想让她隐姓埋名,到民间好好的过下半生。”

施全重重的点了点头,向冯婉道:“你可莫要多嘴多舌的,给讲出去。”

冯婉道:“你看我是个嘴上没门的人么?”

施全道:“我是说,连你哥哥他们也别说,此事兹大,少一人知道总是好的。”

冯婉道:“我当然知道的。”

方进石刚要说什么,门口处传来两声敲打铁钟的声音,方进石知道这是看门的老叟通知他有人来拜访了,让他出去,他站起来道:“你们在这里说话,我去看看谁来了。”

他走过照壁,来到大门处,就见两个官差站在那里,方进石一愣,走了过去行礼道:“两位有事?”

官差中有一人道:“敢问是方公子么?”

方进石道:“正是,不知两位是那个衙门的?”

这人道:“我们是开封府衙的,奉吕知节之命,请来给方公子送请贴来了,吕知节广邀几十名厨子,在会宾楼举办百馐宴,想请方公子赏脸前去品尝评判。”

方进石奇怪的问:“不知是哪位吕知节?”

这人道:“是开封府衙右判事推官,上吕下固是也,方公子应该认识的。”

方进石恍然,这吕固是上次金统大的事找过他一回,不过也仅仅是这一面之缘,不知他为何忽然想到请自已去参加什么品菜的宴会,方进石想了一下道:“多谢吕知节的美意,只是……在下这几天有些事情要办,实在是走不开,只怕要辜负了吕知节的好意了,二位回去和吕第知节好生说说,就说我改天一定亲自登门赔罪。”

两名官差听他这么说,只好道:“好吧,我们这就回去告知吕知节。”

方进石送走两个送贴子的差人,回到后花园中和施全道:“真是怪了,开封府的判事推官忽然请我去品什么百馐宴,先前也无什么交情,想来想去,我也没什么事和他有关联。”

施全道:“官场的上事也很难说,谁知道谁和谁就攀上关系是亲朋好友了,就像做生意做买卖一样,人情来往也是很重要的,若是无事,不妨去看看,多个朋友也并不是坏事。”

方进石道:“我已经给推辞掉了,这些有的没的关系人情,先不去管它了。”

施全道:“你自已看着办,不轻易得罪别人才好。”

二人正在说着话,那铁钟声又响了,方进石道:“今天真是奇怪了,平日里我这家里月余都不会有一个人前来,今天却连着有人。”

他只好又走到前面大门处去看,只见一个身穿儒衫的中年文士站在狄青题写的照壁前,认真的仰头观看,他背负着双手,双手交叉,左手无聊的在背后转动右手食指上戴的一个鹰雕戒指,在他的脚边伏着一只大黑狗,下吐着舌头呼呼热的喘气不止。

第435节 邀约百馐宴

方进石一看到来人竟然是那个王大官人,不自觉的站在门口处不走了,这王大官人看了一会儿那照壁上的字,扭着看看远处站着的方进石,问了一句:“这上面的字,是狄大将军亲笔所书么?”

方进石道:“是的。”

“狄大将军是我最佩服的人了。”王大官人正正自已的衣冠,恭恭敬敬的向这照壁躬了三下,然后站直了道,“原来你住在这狄大将军的旧宅里,真是没想到。”

方进石笑笑道:“我们好像不认识,尊驾是来找我的吗?”

王大官人站直了腰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加上这次,我们至少见过四次面了,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在永安县,你总是应该记得我这只黑狗吧。”他说完轻轻拍了拍他脚边伏着的那只黑狗的头,那只黑狗立时就向他摇了摇尾巴。

这人记性真是好,方进石看糊弄不过去了,马上装作一事恍然大悟的样子拱手道:“哦……原来是先生您啊,失敬失敬。”

王大官人道:“是应该我说失敬才是,方公子是有大才之人,在下眼拙的很,数次见面,今日方得拜会,在下姓王,名宗弼,是吕知节的好朋友。”

方进石道:“我算是个什么大才之人,王官人说笑了,在下真愧不敢当,不知王官人前来找我,有何贵干?”

王宗弼笑笑道:“在下好吃又好酒,最近又招募了一些名厨,后天想在开封会宾楼举办一个百馐宴,请一些好朋友热闹热闹品评一下,只是我初来汴梁,认识的人不多,就请吕知节代我邀请一些朋友前来,他就推荐了方公子,不知方公子肯赏脸否?”

方进石装作一副为难的样子道:“这个么……真是有些不巧,最近有些事忙,怕是要辜负王大官人的盛情了。”

王宗弼道:“那真是不巧了,先前我让吕知节派人前来送请贴,生怕诚意不够,我跟着亲自前来,谁知道还是请不到方兄弟。”他说了两句马上就心改口称兄道弟了。

方进石忙道:“是在下真有要事,非是不给王官人面子,还望海涵。”

王宗弼摸了摸自已手指上的戒指道:“方兄弟刚刚得了个绝世佳人,少年风流嘛,自然不想出门一步,唯恐耽误了这大好的时光,哥哥我是过来人,明白的很。”

方进石内心猛的吃了一惊,他分明是有所指,李师师到他这里来,是何等隐秘之事,这王宗弼竟然一口道出,让他如何不吃惊,不过方进石依旧装作听不懂他的话的样子笑道:“王官人真会说笑,哪里来的什么佳人,最近实在是有事去不了,王官人若还有事,那就请回吧。”

王宗弼却不理他的逐客令,继而道:“我这百馐宴另设密阁,保证决计不会泄露贵客的行踪的,方公子大可以带着那位佳人前来,只消在密阁中坐一坐,听听崔念奴弹琴唱词而已,方兄弟得了佳人,日后她再无出来见客的可能,天下双艳从未同台过,何不趁此机会稍补遗憾,也不枉负了京城双姝之名,兄弟说是也不是?”

这王宗弼已经把话说的明白清楚到这种地步了,方进石听了呵呵笑了几下道:“笑话就是笑话,王官人就是会说笑。”他心里在想,你想见见李师师,就想让我冒着风险带她前去给你看,当我是傻子么,什么风采佳话虚名那东西,我可不看重。

王宗弼看他不谈这个话题只是打哈哈,从袋中拿出一张请贴出来道:“既然方兄弟带着佳人前去有所顾忌,那也无妨,兄弟单独前去也行,带着亲友前去也可,若是有空,我可是真心希望兄弟能够前去捧个场。”

方进石接过来帖子翻过来看了看道:“好说,我看看到时能否抽出些空来,若是有空一定捧场。”

王宗弼道:“那好,老哥哥在会宾楼一直恭候着方兄弟的大驾。”他向方进石拱了拱手,转身走了出去,方进石翻来翻去看了看他这个请贴,在这大门呆了一下,然后回到花园凉亭里去。

施全看他这么久才回来,就问:“又是什么人找你?”

方进石道:“说是先前那位吕姓判事推官的朋友,还是来请我去赴那个什么百馐宴的。”

施全道:“这倒奇怪了,一波一波的来请,好似让你非去不可。”

方进石道:“关键的是我和这位吕知节根本并无深交,实在想不通他非要请我为了什么。”

施全道:“实在不行,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会宾楼繁华所在,去去谅也无妨。”

方进石看着李师师道:“方才那个人直言明说,希望我能带着她去。”

这下连李师师也有些惊异,说了声:“带我?”

方进石点点头,施全道:“这人知道这位李……王姑娘在你这里?”

方进石道:“这才是最可怕的,方才这人,他不仅知道昨天矾楼失火是假,还知道此时她在我这里,此事本来知道的就寥寥数人,也不知他怎么得知消息的。”

施全道:“不是宫里的消息,就是从原来的郓王府来的消息。”

方进石点点头道:“这是肯定了,矾楼的人说到天边最多知道她没死,不会知道她在我这里,这人手眼通天,为其他人所不能,说心里话,我有些怕他。”

施全想想道:“既然如此,不如推辞不去,然后赶紧把王姑娘再换个隐秘的地方,也就是了。”

方进石道:“这人意图不明,而且我记得以前见过他,第一次见他时,他和一些女真人一起,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是个金国女真人。”

施全一下子站了起来:“如果他真是女真人,又可以知道我朝皇家极其隐秘的事,那就太可怕了。”

方进石道:“他又和开封府的官员成了好朋友,这样一个人,忽然亲自登门来请我,会那么简单么?”

施全道:“那怎么办,兄弟可有什么想法?”

方进石脸有忧色摇了摇头,然后道:“上次助了郓王爷抢宫以后,景王的人全部撤出了京城,翠容又不在,要想找个得力的打探消息的人也不容易,他请我这件事倒不急,我要好好想一下得失利弊,再决定去还是不去。”

施全道:“有用的着大哥的地方你尽管说,我这就回去找人打听一下此人的来头,看能不能打听出来一些什么有用的消息,对了,这人叫什么名字?”

方进石道:“他自报名叫王宗弼,不知是真是假,他应该和会宾楼有莫大的关系,大哥不妨找人问一下。”

施全道:“那好,我这就回去找人去打听一下。”

方进石道:“那就有劳大哥大嫂了。”

施全夫妇起身告辞,方进石送他二人到门口,冯婉道:“要不要让她们俩个先搬到我们布庄住几天?”

方进石道:“那倒不用了,这里目前来说还是很安全的。”

冯婉这才放心,和施全一起回去,方进石回到花园中,看李师师站在花从中看那些花朵,薛翎坐在凉亭里不动,两个女人显然没什么交流,方进石先是走到李师师面前,拉了她的手腕把她拉到凉亭里在薛翎面前坐下,薛翎看方进石拉着李师师的手,别过脸去不去看他们。

方进石呵呵一笑道:“等一下我们吃些什么好呢?”

李师师温柔的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方进石向薛翎问:“你呢?”

薛翎只好回过来头看着他道:“随便了。”

方进石向李师师道:“你不能出去,我先送你回房,等下带饭菜跟你一起吃。”

李师师答应一声,方进石起身陪着她回房,薛翎看两人并肩一起走远,气的踢了一下道边的花木,只是她就算心中不爽也是无法。

李师师陪着方进石走到房前,一起进去,李师师道:“好像你那个老四不大喜欢我。”

方进石自信的道:“没事的,她就是有时候脑子一根筋到底,我给她好好说说就行了。”

李师师叹了口气道:“哎……又要让你烦心了。”

方进石笑着说道:“那你还不让我抱抱犒劳我一下?”

李师师道:“你啊……”她话都没有说完,方进石拉了她的手臂向自已怀里猛的一拉,李师师跌跌撞撞重重的扑倒在他的怀里,方进石抱了她的细腰,似笑非笑的道:“我怎么了?”

李师师道:“你啊,太强势了,任何一个女人都拒绝不得你。”

方进石听她这个话,蹲下身来抱了她的小腿,把她高高的抱了起来,走到墙壁前把她抵到墙壁上,在她的胸前深嗅了片刻,才松开她让她双腿落地,用食指挑了她的下巴道:“你是我的,其他任何人再想看你的容貌,也要征的我的愿意才可,我要是不愿意,他们任何人都看不着。”

李师师道:“要是我愿意给别人看到呢?”

方进石坚决的道:“那也不行,要问问我才行。”

李师师扑上来抱了他的脖颈道:“好好好,我什么都听你的,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从今往后,我就是为了你而活着,要是我不听你的话,背叛你,你杀了我,我也毫无怨言。”

方进石抱了她的脑袋,好好的亲了个够,最后终了在她耳边低语道:“我今晚要你。”然后松开了她,推门走了出去。

他走回到花园凉亭,薛翎一直坐在那里等,她看到方进石走过来就站了起来:“怎么那么久?”

方进石道:“有些话要给她讲,就久一点了。”

薛翎用狐疑的眼神看着他,方进石走到她身边道:“你要想想,她是官家让我领回来的,我拒不得的,她若是不来这里,有可能被处死,总是不能让她这样无路可走吧。”

薛翎向前走了两步离他远一点:“我又没说什么。”

方进石走过去握了她的手:“莫要再生我的气了,设身处地想一想,你进家门时,原来的她们两个难道不生气么?”

薛翎道:“我……我也没说什么,再说,我也是小妾,哪里论到我嫌这嫌那了?你自已高兴就好了,她那么好看,名气又大,家里面,肯定是我最丑。”

方进石知道她在李师师这里丧失了信心了,就去搂了她的腰间:“你要是丑了,我这么一个好面子之人,别的谁都不带,到哪里全都带着你?还把你带到京城里来?”

薛翎道:“有了她,你以后就不会带着我了。”

方进石哈哈一笑了道:“你当真是笨啊,她身份如此特殊,我怎么能带她出去呢?以后自然还是要带着你了,你若是能做到以后像她那样,后半生都不出院门,我就独宠着你一个,你要不要?”

薛翎低头道:“那她也挺可怜的。”

方进石道:“就是了,你要以后多和她说说话,对她好一点,省的我为这个心烦。”

薛翎道:“我会的。”

方进石能搞的定她,心中高兴,抱着就又亲了几下,薛翎躲了一躲还是给了好好的亲吻了一番,方进石松开她道:“我现在带你到街上去,陪你一起吃喜欢吃的东西,她就没这个福分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薛翎心理得到了平衡,心满意足的陪着他一起上街,两个人在街头好好的吃了一餐,买了一篮子的吃的饭菜点心汤羹回来,回来进了家门,过了照壁到了正房和后院的分岔路,薛翎站住道:“你这般让她住在正居,准备想着以后将她扶正么?”

方进石道:“怎么可能,就是让你做正室,也不会轮到她,她身份再高,到了咱们家里,也排在你之后。”

薛翎赶紧道:“我才不稀罕呢。”

方进石走近她身边道:“今晚我先陪着她说说话,她特别麻烦的,这个季节还要我给烧火沐浴。”

薛翎道:“我看你是巴不得讨好人家吧。”

方进石嘻嘻一笑道:“今晚我讨好她,明天白天我去讨好你总是可以了吧。”

薛翎道:“今晚你在这里,明天又来讨好我,莫不是又让孟大先生上次说的那样,肚痛病又犯了又不好了。”

方进石听她如此耿直无脑,大笑道:“我讨好你,并不一定非要要你啊,可以和你做点别的事,不如今晚你也要前面去住,我和她说什么话你在旁边听着,好不好?”

薛翎在他脚背上用力踩了一脚,提了那个篮子道:“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把这丢掉让她吃不成?”

方进石急忙求饶,薛翎把篮子放在他的手上:“你还是赶紧过去讨好她吧,莫要等饭菜凉的不好吃了,人家又要来怪我。”

方进石看她走回到后院自已的住处,心中想着她如此好骗,什么时候能骗到她和李师师三个人共卧一榻,大被高枕共眠,那当真才是人生巅峰快乐事了。

第436节 邪毒

李师师听到门响,回过头来,就看到方进石提前篮子走了进来。

她看着方进石把一个个的菜品摆在桌上,坐下来道:“没有酒么?”

方进石道:“你想喝酒?如果想的话我再出去给你买。”

李师师眨了眨眼睛:“也不是我想喝酒了,你没听说过醉美人么?你要把我灌醉了,今晚才更有意思。”

方进石觉得和她说话甚有意思,就站了起来:“那么说今晚必须要有酒了,我这就出去买。”

李师师拦住他道:“都这么晚了,还是算了。”她举了面前的一个茶碗放在唇边,“说不定这一碗茶水,也能让我醉倒呢。”

方进石道:“若是你装的不像,那就更没意思了。”

李师师轻蔑的道:“是么?”她轻轻泯了一口茶水,然后一个失手,茶碗就掉落在桌面上,她向前一扑,扶了自已额头低声道:“不能再喝了,再喝我就……”说着话脚步已经踉踉跄跄的移动到方进石面前,然后向后倒去,方进石赶紧抢过来抱了她的腰间,若是他不去扶着一下,李师师必会很重的摔在地上。

李师师眼神已经迷离,看着他道:“你是谁?为什么抱着我……”

方进石看她如此精彩的表演,心中佩服,于是就配合她的表演道:“你喝醉了,我扶着你怕你摔了。”

李师师面带痛苦的道:“你为何以解开我的衣服。”方进石低头一看,她已经不知何时,把自已的衣襟都解开了,露出来半个肩膀,方进石把她的衣襟掩好道:“我是正人君子,你这招没用的。”说着把她腰身扶直好好站直。

李师师恢复了正常神情,笑吟吟的贴到他的身边问:“我装的像不像?”

方进石由衷的回答:“真的很像,不事先知道肯定给你骗过去了。”

李师师得了他的赞叹喜笑颜开,倚在他的臂膀上道:“我可以装模作样各种各样的女人,你要了我一个,就跟要了好多个女人一样。”

她说这话自是讨好方进石的意思了,方进石此时特别能明白她的心态,那就是尽可能快的得到他的宠爱,抓住他的心,她不仅容貌一流的美艳,而且确实很懂男人。

方进石扶着她坐下来道:“你自已先在这里吃饭,我过去给你烧火沐浴,这样你吃过了以后就不用再等了。”

李师师软语道:“你不陪我吃饭了?”

方进石道:“我已经吃过了,我这个时候就去烧火,你早点过去,今晚早点回来歇着。”

李师师笑问:“那么早回来歇着做什么?”

方进石却没有再回答她这个充满暧昧味道的话,笑笑走出了房间,他先自已快速的去冲了个冷水澡,然后劈材烧火,手上干着活儿,脑子里却在想着那个王大官人,按他过往的想法,越少惹麻烦越好,这种事最好不去凑这个热闹,但是他又有点好奇,想去参加这样一个宴会。

李师师没过多久就过来了,她像昨天晚上一样,在水中加了蝶蓝香的香料,在他面前解了衣服进到水中去泡,她在水中停了一会儿,看方进石坐在边上不说话,就主动问:“你怎么不说话?”

方进石道:“我在想事情。”

李师师故意在水里移到他的对面,背靠着池水沿看着他问:“有我在这里,你能静的下来心想事?”

方进石看着她问了一句:“你觉得你和崔念奴,谁更胜一筹?”

李师师道:“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方进石道:“闲着无聊,你不是说我不说话么?”

李师师缓缓撩了一点水扬起来,淋在自已胸上,然后才道:“论长相外貌,这个很难说每个人看法一致,论名气,她应该稍逊于我,论琴艺唱牌曲,我没听过她弹唱,不好评判,不过外面许多人传言,她比我要强的多了,说我不如她,当然这些传言不会有人当着我的面来说。”

方进石奇怪的问:“你们既然同在汴梁,又都号称京城双姝,你怎么会没听过她弹唱?”

李师师道:“那有什么好奇怪的,事实上我也只见过她一两次,都是匆匆而过不曾和她说过话,矾楼和她的烟翠阁都会极力避免我们俩个碰面。”

方进石问:“这是什么道理?你们同台不是会有更多人捧场么?”

李师师道:“我和她碰面,必然有好事者让我们同台比试一下,有些人是得罪推脱不掉的,我和她比,无论是谁都没有必胜的把握,输的一方更不必说了,就算是胜了也会平白得罪一些人,那又何必要碰面呢?”

方进石想想也是这个道理,李师师又道:“其实难道我不想听听她的琴艺如何么?当然是很想的,好胜之心人皆有之,只是此生怕是难了。”

方进石试探着问道:“据今天来请我的那位王大官人说,他请了崔念奴到他的百馐宴上献艺。”

李师师道:“那又如何?你倒是可以去听听,然后回来我也弹唱给你听,你给评判一下。”

方进石微笑道:“不如你自已亲自前去听她弹唱,不是更好?”

李师师一副不相信的神色:“你又在说笑,我如何能去的了?”

方进石认真的道:“只是你真的想去,总是能想到法子的,我要是能带着你前去听听崔念奴的琴艺,你怎么谢我?”

李师师看着他,在判断他是说笑还是正经的说话,停了一会儿道:“当真?”

方进石笑了:“此事虽然有些难度,但也并非是全无可能,我刚刚就是在想法子,你跟了我,我总是要尽可能的让你完成心愿,才对的起你不是。”

李师师道:“好吧,我只当是你故意说好听让我开心,我都是你的人了,最多以身相报,还能怎么谢你。”

方进石道:“你可以想想法子讨好我啊。”

李师师歪着脸看着他的坏笑,然后用手掌去端了一点水,把水泼到他身上,骂了句:“无耻下流。”

方进石哈哈大笑,笑完站起来道:“我再帮你加把火。”

李师师道:“不洗了,回去了。”她走出水池,擦干身上的水滴,然后拿了衣服穿起来,方进石只是在那里看着,李师师以为他会扑过来呢,谁知道并没有发生,她穿好衣服看了一眼方进石,蹲到自已那个木箱处打开箱子,翻找了一个极小的小瓶子,然后放在自已鼻子下面深深的闻了好大一会儿。

方进石走过来蹲下问:“这是什么香料?让我也闻闻。”

李师师推开他远一点然后道:“你这个闻不得的,你走远一点。”

她收好那个小瓶,合上木箱盖子,用绵帕捏了自已的鼻子,好像方才那个瓶中气味不太好闻,她站了起来道:“走吧。”

方进石过去吹熄了灯火,向她一起走出,李师师迈过门槛,身子一软差点拌倒,方进石伸手要去扶,李师师又走了两步,一下子跪在地上,她想要起来却爬不起来,方进石大吃一惊,到了她近前扶住她肩膀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

李师师低声道:“抱我回房去。”方进石不敢怠慢,赶紧弯腰抱起了她,向了正房走去,一路上只觉得她的身子软绵绵的像没根骨头一样,他踢开房门进去把李师师放在床上,点了火烛看去,李师师额头见汗,脸色红红的像是发了高烧,方进石心中忐忑,不知道为何她短短时间内就突然病成这样,他把李师师鞋子脱掉,伸手试了试她的额头,有些发烫,就低头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李师师有些吃力的道:“我的手都抬不起来了,全身使不上一点力气。”

方进石道:“我给你找郎中,你等着。”

李师师急道:“不用,我中了软骨香的毒了。”

方进石想起她去打开箱子闻了那个小瓶子,心下疑惑,就问:“那是什么毒?”

李师师道:“是一种让人手脚无力的毒药,我不当紧的,过两个时辰就好。”

方进石微微放心,李师师偷眼看着他,又低声道:“我动不了,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等药力过了,你就……不好玩了。”她最后这个话方进石听懂了,他伏下身凑近了李师师的脸问:“你为何要让自已中毒?”

李师师咬着牙道:“这毒药……也是一种烈性的……春药。”她说着这个话,脸上的汗水顺着脖子开始流下,连衣领都快要湿了,方进石大喜,他看李师师辛苦,伸衣袖去替她擦了一把汗水,李师师一被他碰到肌肤,就娇娇的大粗气喘了几下,痛苦的道:“你快些了,这药……搞不好会出人命的。”

这世上没有比这个更让他兴奋的事了,李师师为了讨好他,冒险用了这邪恶的软骨香毒药,方进石虽然不确定,她用了这毒药能让自已更舒服一点,但是至少她的心意尽到了,也许她也不知这个问题,只是凭空想像的,或者别人传递给她的假信息也是未知。

总之这一夜方进石是极舒服的,李师师流了太多的汗,尽管第二天药力早过了,她还是有点虚脱无力,方进石确认她身体无恙,就让她好好多睡一些时间,自已起床先到后面池水中洗了个冷水澡,穿好衣服走到院子里,感觉身体特别的舒坦,尽管昨夜折腾了大半夜,但今天精神头却格外的好。

他走到后面去找薛翎,她刚刚起床,看到方进石一大早的过来,就迎过来说道:“今天这么早啊,我以为……”

方进石笑眯眯的问:“你以为什么?”

薛翎本来想说,我以为你会睡到日上三杆才起来呢,但想想说这个话是给自已找心理不舒坦,就没说下去,就回了句:“以为你会忘了我呢。”

方进石道:“我要去找李宝有事,回头去大哥的布庄商量点事,你跟不跟去?”

薛翎马上道:“我要去。”

方进石道:“我这一去只怕要大半天,家里只留她一个人我不放心,而且中午饭都没有人给她买,要不你留下来陪着她,等午时了你去买了饭菜回来和她一起吃,你就不必跟着去了。”

薛翎不高兴了:“你让我伺候她,我可不愿。”

方进石道:“明天我要去参加一个很盛大的酒宴,如果你今天肯留在家里,我明天就带你去,若是不愿意留下来,明天我就不带你去了,你选择一下吧。”

薛翎看看他,在权衡利弊,方进石道:“你不信我算了,那以后也别怪我不带你出去。”

薛翎无奈的道:“好吧,我可是看在她没有饭吃可怜的份上,你上哪儿带不带上我,全都由你。”

方进石过去抱了抱她:“我知道你心肠最好了。”薛翎给他亲了几下,他说什么都全都答应下来,方进石告别她走出后院子,心中在想,什么时候给薛翎也用一下那个药,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他也只是想想而已,李师师昨晚也给他说了,这种药用了有风险,而且对身体也不好,李师师昨晚纯粹是讨好他。

方进石驾了马车出了家门,前去找李宝和宝珠,他们两个在城东租了一个小院子,先前告诉了方进石地址,方进石按照李宝讲的,转了好久,才找到地方。

方进石把马车停在巷子里,确认了地方没错,就上前去打门,过了一会儿,院门打开,宝珠过来打开门,她一看是方进石,喜道:“那阵风把你吹来了?”

方进石看她虽然依旧看上来整齐好看,但是早已经没有了勾栏院行首头牌的风采,穿着朴素大方,标准的一个平民小妇人的打扮,方进石迈步走了进来:“是西南风,李宝在家么?”

宝珠道:“他上街买菜去了,马上就回来,你先坐一下。”

方进石坐到院子里的花棚下,这院落很小,自然和他的宅子大小相差太远,但收拾的很是整洁干净,宝珠给倒上茶水,方进石问:“住的还习惯么?”

宝珠道:“习惯是习惯,就是李宝让我天天呆在家里,不让我出门。”

方进石还没有接话,身后有人道:“你又胡说,我怎么不让你出门了?”

方进石回头来就看到李宝正从大门走过来,宝珠道:“当着方哥的面,我不给你计较。”

李宝过来和方进石打个招呼坐下,并赶紧让宝珠前去做饭,要留下方进石一起吃饭,方进石和他聊了一下他到水军的情况,宝珠做了几个饭菜端上来道:“我厨艺不好,你多担待。”

李宝道:“你们等着,我去外面再买几个菜来。”

方进石忙的拦住他,说道:“都是自已人,何必这么见外。”

李宝见他坚持,就不再出去了,李宝陪着他喝了几杯酒,宝珠过来对李宝道:“方哥过来,必然有事,你别总是只顾着喝酒,也不问问。”

李宝道:“公子有事但请直说,我能帮上忙的,必定不会推辞。”

方进石道:“这个我当然知道,我这次来,是想向你借一物,不知你愿意不愿意。”

李宝马上道:“我看我这院子里有什么,你尽管拿去就是。”

方进石故意道:“再宝贵的你也值得借给我?”

李宝道:“我这院子屋里有什么宝贵的?没一件是值些钱的,你要尽管拿去。”

方进石道:“宝珠呢?”

李宝一愣,方进石道:“我明天想借她一天,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

李宝不由的回头看站在他身后的宝珠,宝珠在他肩膀推了一下道:“方哥是逗着你玩的,你也当真了。”

她转向方进石道:“方哥让我做什么事,尽管说吧。”

方进石道:“明天我想请你穿的漂漂亮亮的,跟着我去参加一个酒宴,李宝若是有空,给你护驾。”

宝珠看看李宝,又问方进石:“是什么样的酒宴?”

方进石道:“放心好了,只是去吃吃酒,听听曲,不会再让你登台抛头露面什么的,只不过是给我装点此地门面,而且明京城双姝之一的崔念奴也会去唱牌抚琴,机会难得,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前去听听。”

像宝珠这样勾栏瓦肆出来的行首,她虽然远在江南,但对于天下双艳李师师和崔念奴早就耳熟能详,能亲自看上一看她们的登台表演,自也是心向神往已久了。

第437节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宝珠喜道:“我当然愿意去了,京城双姝名冠天下,她们两个如此盛名,好久之前就想着如果有一天能看到她们弹琴唱牌,那该多好,也不知她们两个到底生的有多美,让全天下男子都为她们倾倒。”

方进石呵呵一笑:“盛名之下,也许其实难符呢,其实你跟她们差的,一是你不在京城汴梁,二没遇到特别有钱有权的贵人捧你,否则你的名气肯定不在她们之下。”

宝珠道:“我哪里比的了她们两个,论长相论才气差的远了,除非我早几年就遇到你,有你捧我,最多也是可能不会和她们的名气差的太远。”

方进石道:“早几年我也没能力捧你呢,而且你最后出来的身价一定不比她们的低,哎……,不说这个了,再说李宝就该不高兴了。”

一直说不上话的李宝赶紧道:“怎么会呢。”他又转向宝珠道,“你想去的话一切听方公子的安排,他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我明天告假给你们赶车去。”

方进石取笑道:“看来你还是不放心把如花似玉的宝珠交给我带走。”

李宝急辩:“那我就不去了。”宝珠听了也是莞尔一笑,方进石拍拍李宝的肩膀:“我把宝珠带走一天,你要是一点也不放在心上,那宝珠应该多伤心呢,明天你们俩都去,万一有什么变故,李宝也可以做个策应。”

李宝二人应允下来,方进石起身告辞,到了门口又对宝珠说:“我明天一早过来接你们,既然是充当门面,我明天带衣服过来,你和别人穿成一样的。”

宝珠问:“要不要好好的打扮一下?”

方进石哈哈一笑:“那就随你了,明天我带你们去听崔念奴弹唱,再过几天让你们去听一下另外一个名姝的。”

宝珠道:“李师师?”

方进石得意的道:“不错。”

宝珠道:“街上的人不是都在说,矾楼失火,她已经不幸罹难了么?”

方进石一呆,拍拍自已脑袋笑道:“是啊,我怎么给忘记了呢,今天风太大,吹牛吹的闪了我的舌头了,这个不算。”

宝珠和李宝都一起笑了,方进石告别他们,去赶了马车,向了绵线庄而来。

他到了绵线庄的会客房,施全夫妇都在,方进石和他们打过招呼,施全道:“我找人打听过了,这位王官人据称是个生意人,来历不明,上个月刚来汴梁,一直住在会宾楼,会宾楼最近经常有金国女真人出入,不知道与他有没有关系。”

方进石道:“即使他不是女真人,也必是金国那边的汉人,第一次我见他时,他也是和女真官员一起的。”

冯婉道:“这些夷蛮请你,会有什么好事?我看不去也罢。”

方进石道:“我倒是想去看看,不仅我想去,我还想带着家里的那个王姑娘前去。”

施全忧心道:“带上她去?怕有不妥吧。”

方进石自信的道:“也没什么不妥,我自有办法,大哥,你不是经常给我说,要我对家里的女人好一点,人家既然跟了咱们了,她有什么心愿也要想办法帮她完成,是这道理不是?她想去听听崔念奴弹琴唱曲,我自当要带着她去。”

施全给他说的哑口无言,欲言又止,冯婉在一边道:“兄弟既然这么说,肯定有他的办法,你就别跟着瞎操心了。”

方进石道:“大哥怕我年轻考虑不周,关心我,也是理所应当,嫂子可别这么说大哥,我看你们俩个明天和我一起去,这姓王的说是百馐宴,好酒好菜必是少不了的,有人诚心请吃喝,为何不去!”

施全问:“这合适么?”

方进石道:“当然合适,你们去也给我壮壮胆,我做的不对的地方,你们也提醒我一下。”

施全看看冯婉然后道:“那好吧。”

此事说定,方进石告别施全,走到前面柜面,去精心挑了三套女子穿的交领襦裙,这三套衣服分了红黄青三色,样式一样,他拿了赶了马车回去。

他走到家门口,就看到宋钱坐在门口的石狮子下面,方进石赶紧跳下马车问:“宋五哥,你怎么来了?”

宋钱憨憨的笑了笑道:“来看看你。”

方进石赶紧把他往家里让,宋钱道:“不了,说几句话就走。”

方进石道:“五哥有事请讲。”

宋钱道:“上次你送给我的那个木车宝塔,我反复装了拆,拆了装,总算是琢磨透了。”

方进石问道:“那又怎么样?”

宋钱道:“打制这木车宝塔者,当世奇才也,昨夜想了一夜,打制的这个高人做这个物件是用来干嘛的。”

方进石道:“五哥想明白了没有?也许这个人平时无聊,就做个东西展示一下自已的手艺,聊以自娱而已。”

宋钱摇摇头道:“我隐隐觉得,这人想做一个用于战场的大杀重器,这木车宝塔不过是他构想的一个雏形模子而已,若是万一给此人成功,难以相像这是一个多么让人恐怖的杀人机器。”

方进石不自禁的认真看了看宋钱,谨慎的问了句:“当真?这木车宝塔我也看过,实在想不出能到战场上做些什么。”

宋钱摇了摇头:“难说的很,所以我今天一早赶过来,就想着好好问问你这木车宝塔的来历,最好能带我见一见打制这物件的高手,这物到底能做什么,其中关窍也许和这打制者一聊,就知道了,否则当真是让人抓耳挠腮寝食难安。”

方进石知道宋钱是个技痴,搞不明白的问题必然很难受,不过这木车宝塔是从那个鲁枭手中得到了,至于那个鲁枭最后到底让秀王捉到了没有,他也不知,于是他只好对宋钱说道:“这打制之人到底现在在何方,我也不知。”

宋钱道:“那你如何得到这物件,详细说给我听听。”

方进石就挑紧要的如何如何从鲁枭的洞中找到这木车宝塔说了一遍,宋钱听完紧锁了眉头想了好大一会儿才道:“这人人品如何?是我大宋子民么?”

方进石道:“据我所知,这个鲁枭只怕人品真不太好,秀王说他是东京辽阳府人氏,不是宋人。”

宋钱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方公子,你以后若是再见到此人,最好能马上通知我一声,我极想见见此人,若是实在不巧我和这人难以见面,如今辽人已变为金人,怕只怕他为金人效力,若有机会,宁可将他杀死,也不能让他为金国人所用,万一以后宋金开战,杀他一人,可救我几万人的性命。”

方进石有点不信,问道:“这人有这么厉害?”

宋钱正色道:“你看我这个人当值多少钱?”

方进石道:“宋五哥心灵手巧,可制天下极厉害的神兵利器,要我是领兵打仗的大将军,让宋五哥换个几千几万人,我想我是不换的。”

宋钱道:“多谢你的夸奖了,有时几架制作精良的攻城车,可决定城中数十万人的性命,百年前的澶州之战,几架子母床弩射杀辽将萧达凛,换得宋辽百年无战事,我们这种能打制建造精良兵器的人,向来为敌国之痛恨,你说我们不过是个手艺匠人,也当真是,你说我们价值万金,我也敢当。”

方进石道:“我明白五哥的意思。”

宋钱又道:“我博学而太杂,多有不精,这人专心打制的这木车宝塔,多半只潜心一种,从这个来说,我不如他,前天之时,我的一个好友到我家里,来游说我到幽州去玩几天,隐隐暗示到了幽州介绍我认识一些金国的王爷,我给拒了,此人虽然是我好友,但我已经赶紧搬家去了别处,你知为何?”

方进石凛然道:“你怕背后请你之人,会对你和你家人不利。”

宋钱道:“虽然尚无迹象有人要对我不利,但我也不可不防啊,你到过我家里,可见我家里有河防,其实晚上还有别的机关消息,就是怕有些心怀不轨者打我家人的主意。”

方进石听到这里,动容道:“五哥可要我帮忙么,我给五哥找个安全的所在。”

宋钱道:“暂时不用,只是我说的话,希望你放在心上,像我和这位你所说的鲁枭这类人,对方宁可错杀冤杀,也不可便宜了敌方。”

方进石道:“五哥的话,我一定谨记于心。”

宋钱点点头,满意的道:“这样最好,你还要回淮东去么,你走之前我还想见见你。”

方进石忙回:“过几天就回,五哥和我见面,是你来找我呢,还是我去找你?”

宋钱道:“我已经搬家了,怕你也找不着,你要回去的前一天,就去开封城西的和记脚马大车店找姓郑的掌柜,他是我家亲戚,他会知会我的,我就来见你。”

方进石道:“我记下了。”

宋钱道:“那我就走了,你也别送。”说完他将身边的斗笠往头上一戴,说走就走,很快流入街上的人群中,方进石目送他远去,回过头来想想,那个木车宝塔说是一个战场上的军中大杀器的模型,实在是不太像,它即没有动力,也没有可攻击对方的地方,想来想去,只怕真是这宋钱日思夜想的,得了幻想症,看什么都认为和战场上的器械有关。

只是有一点方进石比较认可,战场上除了士气,谋略这些明着看到的东西以外,兵械器材也是一个很决定战争结果的要素,有了敌方没有的厉害家伙,至少心理上会有勇气的多,而能发明制造这些厉害家伙的人,也是极其重要的。

宋钱不仅是个技痴,而且很清楚自已的定位,他的话有些是方进石之前没有想过的,他心中想着宋钱这事,把马车停好,先到正房中去见李师师,但房里没有人,方进石有点惊慌,赶紧出来到了后面去问薛翎,大老远的就听到几声清脆的琴声,这琴声断断续续的很不连贯,像是一个初学不久的新手,方进石赶紧到了薛翎住的院子,进到屋来就见薛翎坐在一张琴前,李师师站在边上像是在教她,二女听到声音都抬起头来,李师师抢先笑言:“你回来了。”

方进石看她好好的,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他走过来道:“你们在干什么?”

李师师道:“四姐在弹琴给我听呢。”明明是她在教薛翎,但她就是这么会说话,方进石向薛翎道:“什么时候你对这个有兴趣了?”

薛翎道:“我以前没弹给你听过么?”

方进石顿时想起来了,回道:“是啊,当初你为了接近我,给我弹过一曲错漏百出的《小雅》我差点忘记了。”

薛翎道:“就那个曲子,我都学了大半个月呢。”

方进石道:“你好好跟着王家妹妹学,如今家里有两个抚琴高手,你再学不好,就太说不过去了。”

薛翎向李师师道:“你大还是我大一些?”

李师师其实是比她大一些的,不过她马上回道:“你排在我前面,自然是姐姐了。”

薛翎道:“好吧,以后我叫你王妹妹。”

方进石见他出去一趟,家里两个女人的关系竟然好像处的很不错,就知道是李师师的功劳,她一但放下高高在上的架子来,人情世故可是比脑子比较一根筋走到底的薛翎滑的多了,方进石把手中提的衣服放在桌面上道:“你们中午吃过饭了么?”

李师师道:“薛四姐最会做菜了,今天她煮了六个精致的菜给我吃了,可好吃了。”

薛翎道:“哪里好吃了,也不精致,不过是些寻常的菜而已。”

方进石知道薛翎也算是比较会做饭了,她和乔凌儿都是在苦难孤独中长大,烧饭做活可是比梁翠容黄金绵要强的多了,当然比李师师这种从不进厨房的女人更强了。

李师师看着他放在桌面的包袱问:“你今天出去了一天,这带回的是什么?”

方进石道:“是给你们的衣服,这里面有三种颜色,你们各人挑一种颜色。”

李师师过来打开包袱,转头向薛翎道:“四姐先来挑吧。”

薛翎道:“谁先都一样,你先吧。”

李师师看看方进石,结果果然如方进石心中想的一样,她先取了那件上红下白裙的,因为她说过,之前她从不穿红衣,如今到了这里不一样了,自然想着红衣当先。

薛翎过来取了那件青色,她觉得黄颜色的太艳,就拿了相对不是主色调的淡青色,李师师看着方进石笑问:“要此时换了给你看么?”

方进石在凳上一躺,把脚高起放在桌沿上道:“快去,我可是等着看呢。”

薛翎拿了衣服走向内室,她在里面等了一会儿,想起李师师好像没跟进来,薛翎又悄悄静步走到内室门前,只见外面李师师站在方进石面前,轻轻的正把当前穿着对襟半臂襦裙褪去,把里面贴身的小衣故意整理了一下,才拿了桌面上的红色交领襦裙,慢慢套在身上,方进石全程微笑着和她对视,表情很是舒服的样子。

薛翎胸口一酸,觉得心头特别不是滋味,纵然她跟了方进石已有一段时间了,在他面前换衣也真没什么不能的,只是平时还是会避一避,总会觉得稍稍不好意思,要当着第三个女人的面和丈夫的面换衣服,她更是不愿意。

只是刚刚才来的李师师却全不在意,甚至刻意而为之,薛翎在李师师到来之前,从来没想过争宠这个词,因为黄金绵和梁翠容好像也不争,一切由着方进石去陪着谁,但是这个李师师却大大不一样了。

李师师本身名气已经够大了,再加上她的天生丽质冠绝天下,薛翎有些气馁,她索性衣服也不换了,坐靠在床上不出去,方进石在外面赞也赞过李师师了,还搂了她的腰间抱了抱,等了这么久薛翎还不出来,方进石就起身走到内室,见她不高兴靠在床边,就走过来问:“你怎么还不换衣服?”

薛翎气道:“你故意让我和她穿着一样的衣服,明知我长的丑,还……”她没说下去,这话她还小声的说,生怕外面李师师听到了。

方进石道:“你想的太多了,谁说过你丑了,让你们穿一样的衣服是明天要带你们出去,我另有用意,我们是一家人,你要是不听话,我可是生气了。”

薛翎看看他,起来去取了衣服,想想总是有点不甘心,就没再动,方进石走到她身边挨着她坐下来道:“这衣服你是不是没穿过这样的,不会穿是吧?我现在要把你脱光了,教你怎么穿这样的衣服。”说着动手去解她的衣服,薛翎本就特别吃他哄,赶紧跳起来道:“好好好,我自已会穿。”

方进石不再动她,薛翎本想推着他出去,后来咬着牙在他面前换了这青色交领襦裙,纵然是自已丈夫,她也稍稍觉得不好意思,方进石看她换好,拥着她的腰走了出来,李师师看她出来,上下打量了一遍赞道:“四姐真是好看。”

方进石坐下来道:“你们站到一起我看看。”李师师移动到薛翎旁边和她并肩站立,薛翎看方进石笑着看这边,鼓了勇气抬头挺胸站的直了,方进石上上下下看了两女,两人高矮相差无几,身段都比较好,心想若是黄金绵和梁翠容的话,和她们两个相比,一个太高一个太矮,那就不太好了。

李师师站在那里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我们俩个好看么?你可满意?”

方进石一下子站直了腰身击掌一声道:“好看的很,我当然满意的很,若是没来的那两个也在,你们四个穿着一样的衣服站在我面前,我看上一天也看不够。”

李师师笑了道:“一妻三妾,个个貌美如花,方官人当真让天下间的男人都眼红羡慕的要死了。”

方进石得意的道:“那是自然。”

薛翎在旁边听李师师说话,顿时觉得为什么她那么会说话,自已好像笨嘴拙舌的那么不会讨方进石欢心,心中刚刚升起的那点自信,又感觉消失怠尽。

只听李师师在旁边又道:“既然你的那两个女人没有来,那多出来的那件黄衫,你留给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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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8节 赴宴

方进石道:“这暂且是个秘密,不告诉你们。”他去收了那件黄颜色的交领襦裙,李师师问:“你忽然之间让我们穿一样的衣服,目的何在?”

方进石道:“明日我带上你们去参加那个百馐宴,需要你们给我长脸,有了貌美的女人不随身带着,简单是就是锦衣夜行,那还有什么乐趣。”

李师师道:“你肯定不会就这么带着我去。”

方进石翻了翻带回来的包袱,取了三条白色面纱出来:“你们把脸蒙上,谁会认出你来,就算是那个王官人知道或许你们中间有李师师在,但他又如何知道到底你们哪一位是呢?”

李师师道:“你为了能让我去听一下崔念奴的弹唱,真是费心了。”她又扶住薛翎的肩膀道,“还要请四姐帮我打掩护,真是不知道如何感谢才好。”

薛翎道:“这都是他的安排,谢我何来。”

方进石也道:“我们都是一家人,谢来谢去的多没意思,以后你们之间谁也不许说这个谢字。”

李师师向薛翎道:“他是在帮我完成一个心愿罢了,你有什么心愿,给他说说,我们一起帮你完成。”

薛翎道:“我能有什么心愿……”

李师师道:“如果远的心愿没有,那今晚让他好好陪你说说话吧。”薛翎看她如此大方,又觉得她为人又好像很好,就回道:“他那么喜欢和你呆在一起,你又刚来,还是让他陪你吧。”

李师师道:“男人是你我的,我怎么能总是独占着他呢,不过……”她扭头看方进石道,“今晚你还要给我烧火。”

方进石道:“好的,我现在就去。”他起身走出,李师师蹦蹦跳跳的快步追上他,两个人说说笑笑的一起离开,薛翎坐了一会儿,走到桌前拿了镜子来看,觉得自已好像长的也不丑,甚至还挺好看的,但是不知为何,和李师师站在一起,就特别让她没信心。

李师师追上方进石,挽了他的手臂一起向前,她又变成了可爱少女,青春而又伶俐可人,让人感觉不出来她原有的风尘味,没有一个男人不喜欢这样一个长相特别好看,又能给你不同感觉的女人,方进石挽了她的手边走路边道:“为什么今晚不陪我了?”

李师师道:“怎么会呢,我恨不能时时刻刻的让你在我身边,只是总不能因此冷落了她吧,再说了,昨晚你折腾的我好惨,今天一天都全身酸痛不舒服呢,怕了你了,只好先休息一下。”

方进石哈哈笑了道:“是你自已要吃那个不要命的药,故意让我死命的折腾你的,怪我何来。”

李师师道:“我一片好心好意对你,不夸我又来说我,谁知道你那么能耐,天快亮了还不让我睡觉。”

方进石道:“有你陪着我睡觉最是舒服了,她们都不如你让我舒服。”

李师师眨了眨眼睛:“是么?”

方进石道:“当然了。”

李师师低低一笑,上前去挽了他的肩膀。

第二天上午,方进石驾了马车,去李宝家中接宝珠前去会宾楼,宝珠细心打扮了一番,很是明艳动人,方进石和李宝打过招呼,将那件黄颜色的交领襦裙拿出来道:“要麻烦你穿这样的衣服前去。”

宝珠展开来看了看衣服道:“我这样的衣服,会不会喧宾夺主了些?”

方进石道:“不会,因为你要蒙着脸去,谁会知道你这面纱之后是什么样的呢?”说着拿出了那条白纱,宝珠道:“奇怪了,你说让我给你装门面争面子,又不让我露脸,想不明白你。”

方进石道:“等下到了你就知道了,再说了,你不露脸李宝也安心一点呀。”

李宝赶紧道:“怎么会呢,方公子你不用顾忌我,让你怎么样你就怎么样好了。”他这最后的话是给宝珠说的,宝珠当即进去换了这身衣服出来,脸上蒙了轻纱,方进石看她出来,赞叹道:“真是不错,就算是别人看不到你的面容,只看这身段和眼睛,就知道绝对是个美貌的姑娘。”

宝珠道:“你真会说话。”

方进石道:“我说的是事实,若你不是生的好,我也不会向李宝借人,是不是。”他这个话确实是由衷之言,他看到宝珠穿了这好看的衣服,脸上带着神秘的面纱,心中些许还是有点后悔把宝珠送人,否则他也不用向李宝借女人了。

宝珠笑了道:“不露脸倒没什么,只是你今天是去赴宴来的,让我蒙脸我就不能舒服的吃好吃的了。”

方进石道:“那我回头请你们俩吃天下最好吃的,给你们赔罪。”

宝珠道:“那还差不多,可以走了么?”

方进石引了她到了门外马车处,方进石向李宝道:“你来赶车还是我来?”

李宝道:“还是我来。”

宝珠上了马车,方进石就不好坐到车里面了,他跳上马车坐到车夫位置的旁边。

宝珠掀起车帘往里一看,有些愣了,因为车里已经坐了两位和她穿的衣服样式一样的女子,而且也像她一样脸上蒙着面纱,宝珠回头向方进石低声问:“可不可以和她们说话?”

方进石道:“不仅能说话,还可以不用时时蒙着脸,只要下车进去以前再蒙上就可以了。”

宝珠就取下了面纱,钻进了马车,李宝轻喝一声,马车启动慢慢而行。

宝珠到了里面两个女人对面坐下来,看到她们四只眼睛都盯着自已,她猜想这两个多半是方进石的侍妾,刚想着如何开口打破尴尬呢,旁边的一个身穿青色衣服的女子道:“原来他找了宝珠姐姐。”

宝珠向她望去,这女子取下来面纱道:“是我。”宝珠一看,是方进石的小妾薛翎,从舒州一路行来,薛翎和她的关系处的还算不错,宝珠起身坐到薛翎身侧,调笑道:“白吃别人一桌酒席,可真是不容易呢,又是要好好打扮又要蒙前脸见不得人,也不知是为了啥。”

薛翎带着歉意的语气道:“那太麻烦宝珠姐姐了。”

她这自然是代表了方进石说话,宝珠看坐在旁边的那位身着红衣的女子即不把面纱摘下来,又不说话,就问薛翎:“这位姑娘是……”

薛翎道:“这位是王姑娘,是我们家老五,刚进门的。”

方进石一直没有给宝珠提起过,他又迎了一个小妾进门,所以宝珠就很认真的看了看这位红衣的姑娘,只是她面上蒙着面纱,也看不出长相如何,不过看身段应该极好,眼睛也很好看,而且宝珠看她手指纤维,手腕极白皙,心中想着,这女子肌肤真好。

她正在想着呢,那红衣女子向薛翎道:“她是谁?”

她说话轻轻柔柔,声音也很好听,薛翎道:“她是宝珠姐姐。”

那红衣女子哦了一声,这显然不是她所想要的答案,不过她没再问下去,宝珠道:“我原来也是从方家出来的,让他送人了,否则薛翎不会做老四,你更不会做老五。”

那红衣女子看了看宝珠的脸,说了句:“他还真是舍得。”这话已经是对宝珠莫大的夸赞了,宝珠本想对她的冷淡多说几句呢,听她夸赞想想也就算了,毕竟是方进石的女人,以后还要相见呢。

李宝赶了马车,先拐到绵线庄去叫了施全夫妇,他们自有自家的马车,然后两车一前一后,向了会宾楼而来。

会宾楼是汴梁城中数的着名气的大酒楼,施全和方进石来过几次,只是今日会宾楼不迎客,门前站了数十名身穿鲜衣的伙计按来客的请贴放人进去,方进石到了门前,跳下马车取了那位王宗弼给的请帖奉上,迎客的伙计看了看道:“公子的是甲等贴,还请到后门入内。”

伙计引导着方进石到了后门处,这巷子口就有人看守,不让闲杂人等入内,方进石的马车停在后门,伙计道:“贵客稍等,我去通报。”

方进石跳下马车,后车的施全也过来道:“兄弟的面子真大,这位王官人给的还不是普通的请贴。”

方进石道:“我也想不明白呢。”

两个人正在门口相候,巷子口处来了两顶大轿,两轿停在他们马车侧近,前轿先末见动静,后轿落地后轿帘很快掀起,一个身前蓝色深衣的小妇人躬着身从轿中钻出,施全看到这小妇人马上把脸转向墙边,神色微微有异,方进石看他神色不对,回头一看,马上明白了,原来这小妇人是秦桧的妾室王氏王玉梅。

这些天不见,王玉梅好像比之前脸上浮肿了少许,也不若先前那般好看,施全虽然及时扭了脸去,但亦然给她看到了,王玉梅快步走了过来,向施全道:“施二郎也来赴这百馐宴?”

施全已经无法回避她,只好转头向她躬身行礼道:“是是,请的是我兄弟,我陪同而已,见过秦小夫人。”

王玉梅笑答:“已经可以把这个小字去掉了,如今是秦夫人了。”她说这个话时神色间有些得意,好似从小妾做到正室,能让她在施全面前得意一番了,施全弯着腰躬身道:“那贺喜秦夫人了。”

王玉梅看了看方进石,向施全道:“施二郎这些日子过的可好?”

施全还没有回答,冯婉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走过来冷冷道:“他过的很好,不劳烦秦夫人挂念。”说着走到施全身侧,挽了他的手臂。她本想在马车上等候,听到外面好像是王玉梅的声音,就掀开车帘来看,看到王玉梅走过来和施全说话,就忍不住前来顶她几句。

王玉梅看到她,马上收了笑容,冷冰冰的说了句:“那就好。”自已没趣的走回到自己轿子前,施全把手臂从冯婉手中抽出来道:“你还是回到车上去吧。”

冯婉生硬的说了句:“我偏不。”她从来不会说面子上过去过不去,也不会管你是不是什么大官的夫人,隔了路的王玉梅听到了哼了一声,走到前面的那个轿子前道:“老爷,不要别人来迎接了,我们进去吧。”

前面的轿子中伸出一只手掀了轿帘一角,里面露出秦桧那张瘦脸来,他看看王玉梅道:“还是等等吧,不能这么没规矩的。”

王玉梅任性的道:“那我回去了。”说着要走,秦桧赶紧从轿中下来连声道:“好好好,我们这就进去。”

王玉梅斜着眼看了看施全这一边,跟着秦桧从后门走了进去,秦桧目不斜视,也不知是没看到方进石他们,还是不屑于理睬他们,走进门去,方进石也不愿意去招惹这位御史中丞,更不会主动前去打招呼,想想看,他还给秦桧做过几天门童呢。

第439节 半耳娇娘

方进石等了一会儿,就见王宗弼引着两三个店伙计从门内走出来,他看见方进石就过来拱手行礼:“就想着方兄弟不会不给我面子,一定会过来捧场的。”

方进石赶紧还礼:“王官人亲自相邀,我岂敢不来。”

王宗弼笑眯眯的道:“有个旧相识听说你要来,一早就等着你了。”说完举手在空中击掌两声,门后马上闪出一个人道:“方校尉,你可还认得我么?”

方进石看此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高个子男子,看着眼熟,就是一下子想不起来是谁,只好道:“请恕在下记性不好,一时叫不上兄台的名字来。”

这人道:“在下唐括辩,曾经在云内州完颜迪古乃将军帐中和方校尉见过面,在下无名之辈,方校尉不记得也是正常。”

方进石这才想起,原来他是完颜亮的部下,确实和他见过,唐括辩身为金国战将,此时跑到大宋都城汴梁来,又和这个王宗弼一起,几乎可以断定,这个王宗弼就算不是金人,也肯定是为金国办事的了。

此时方进石也不愿意过分表现的冷淡,就随意道:“原来是唐将军,当真是幸会幸会。”

王宗弼在一旁道:“不要站在门口说话了,我们进去吧,方兄弟,可曾携着佳人一同前来?”

方进石道:“当然有了。”他走到马车前说道:“你们都可以下来了。”

车帘布一掀,宝珠第一,薛翎第二,李师师跟着她们最后一个下了马车,她们穿着一样样式的衣服,脸上蒙着白面纱,都是身段很好的年轻女子,连高矮都差不多,王宗弼看着三个这样装束的女子下车来,不禁抚掌大笑道:“妙极,当真是好办法,这方法也只有方兄弟能够想的出。”

方进石微笑道:“王大官人不会嫌我携的佳人多了点吧?”

王宗弼道:“哪里话,怎么会有嫌佳人多的道理,方兄弟艳福无边,着实让人眼红羡慕,几位请进吧。”他说着让到一边,方进石也不客气,引着三位美人和施全冯婉一起进了门来,李宝停了马车在外面,并没有跟进来。

进了门来到了院中,王宗弼道:“本来为方兄弟的佳人安排了特别的通道上楼,如今既然你早有准备,就走正门楼梯如何?”

方进石道:“一切听从王官人安排就是。”

王宗弼和唐括辩当前引路,从楼梯口上楼,楼下大堂已经有许多宾客聚集,方进石带着三个身穿一样衣服又蒙着脸的女子从人群中穿行而过,自然引起了多人的侧目,宝珠和李师师倒是习惯了只作看不见这些人,薛翎有些紧张,低头往上拉了拉面纱,她一个步子慢了,跟着她的李师师踩到了她的脚后跟,一下子把她的右脚鞋子踩掉了,让她单足颠了几下步子,马上就有好事者故意大声鼓噪了起来,往她们看过来的目光就更多了。

李师师快速低声道:“不要理他们,快走。”说着扶着薛翎赶紧跟着宝珠上到楼梯,薛翎走到楼上,才算松了一口气。

方进石携三个身材曼妙的轻纱女人穿人群而过,大有面子,全场的目光都在注视着他和身后的三个女人,王宗弼道:“方兄弟少年得意,下面许多人可是羡慕的很呢。”

方进石淡然道:“王大官人请我来,不会只是来恭维我的吧。”

王宗弼笑笑道:“是我多言了,几位请吧。”他把方进石带到二层最边上的一个房间,然后道:“这里我已经吩咐过了,谁也不许过来打搅你们,你们放心在此享用佳肴,不过等会儿下人们只会把菜放在门口,需得你们派人自己拿进来。”

方进石道:“只要有好酒好菜,麻烦一点没有什么,王官人有心了。”

王宗弼点点头道:“崔念奴姑娘正在准备,等一下你们推开窗子,就可以看到她了,外面还有别的客人,方兄弟,我暂且失陪一会儿。”

方进石道:“王官人有事先去忙,我们这里不劳烦你费心。”

王宗弼开门出去,方进石看这屋中陈设简单,只有一桌几凳,门口有个屏风,别的什么也没有,他走过去打开窗子,窗子下面就是会宾楼的后院子,这院子倒是不小,竟然有个很大的池塘,里面种满了荷花,水面靠岸的地方停了两艘小船,池塘的荷花丛中搭建了一个木台,木台四周用了许多花盆点缀,台中放着一桌一凳,桌面上放着一张琴,一个香炉,想是等一会儿名满天下的崔念奴要在这荷花丛中的台上演出。

方进石道:“等一下你们站在这窗子前,就可以观赏崔念奴的琴艺了。”三女都过来看了看,宝珠道:“这里稍有点远了,不知道到时能不能听的清楚她所唱的词牌。”

方进石道:“这个好说,只要你们不摘下脸上的面纱,崔念奴开始唱牌时我领着你们到近前去听,也没什么,你若是想唱想弹,我也可以给那个王官人说说让你上台。”

宝珠道:“这还是免了,在盛名天下的京城二姝面前,我如何敢班门弄斧。”

李师师听她这么说,不由的在她身后多看了她一眼,这时有人在门外道:“方校尉,方校尉。”

方进石听的出是那个唐括辩的声音,就走出房门,门外候着不敢进来的唐括辩看他出来,躬身道:“方校尉,下面还有好玩的,我带你去瞧瞧。”

方进石回头望望,然后问:“有什么好玩的?”

唐括辩知道他回头望的意思,上前道:“这个好玩的嘛,方校尉一个人前去就可以了,不必事事都带着同行之人。’

方进石料想着有施全在,他跟着这唐括辩前去别处楼上也不会有什么事,就回房和施全说了一下,然后跟着唐括辩一起下楼。

二人走着下到楼下,唐括辩问:“方校尉,你可喜欢赌钱么?”

方进石摇头:“这个倒非我所好,唐将军,你也别再叫我什么校尉了,这里又不是西北那时,我早就离开军中许久了。”

唐括辩道:“那我叫你方公子可好。”

方进石道:“也好,唐将军,你不是在完颜迪古乃将军帐下么,怎么到了这东京汴梁城了。”

唐括辩有些得意的道:“前些日子在上京之时,我们金国梁王府想找一位认识方公子之人,我无意间知道这个消息,就自告奋勇前来了,托方公子的福,我才能到这如此繁华似绵的汴梁来玩一下。”

方进石奇道:“你们金国的梁王爷找我的人做甚?”

唐括辩道:“梁王完颜兀术一向爱才惜才,说是颇有什么孟尝之风,想是方公子以前在西北之时打了几个了不得的胜仗,有人向梁王举荐了你,他就亲自不远千里来到汴梁,来会会方公子你来了。”

方进石道:“你们金国的梁王爷也来了么?”

唐括辩道:“方才不正是梁王爷带你们上楼的么?你还问我。”

方进石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这个王宗弼不仅是个金国女真人,而且是金国的梁王,唐括辩为人实在,什么都给他说了,方进石道:“你们金国梁王爷是汉人么?”

唐括辩道:“当然不是了,梁王爷是皇室宗亲,自然姓完颜,他喜欢你们汉人的东西,就给自已取了个汉名。”

方进石刚想再问出点什么,唐括辩忽然道了句:“到了。”

方进石抬起头来一看,原来他和唐括辩走着路说话,不知不觉的让他带到了池塘岸边的小船那里,这岸边修有木栏杆,可直通那小船,栏杆左右两边各站着一个绿衣婢女,唐括辩停下来对方进石道:“方公子你请吧。”

方进石看看那小径,问道:“要上船么?”

唐括辩点头道:“那是自然,否则我带你来这里做什么,梁王爷此次亲自去请了四人,其他三人都已经来过了,只等方公子你了。”

方进石道:“不知是那四人,可与我说说么?”

唐括辩道:“等一会儿你必然可以见到其他三位,再说我也不知道别人姓名,方公子,那边还有人等着我坐庄呢,我就送你到这里,这厢告辞了。”他说完拱了一礼,快步转身走了。

方进石站在岸边,看那小船不大,但却精致的很,也不知里面是什么人在,他沉吟一下,迈步走上那小径,直来到岸边,站在栏杆处的一个绿衣女婢看到他过来,迎上来问:“请问你是方公子还是董先生?”

方进石一愣,然后据实回答:“在下姓方。”

那婢女让开了路:“方公子这边请。”

方进石跟着她到了船边,他装作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其他三位都来了么?”

这婢女道:“鲁爷和辛爷来过了,董爷也没过呢。”

方进石嗯了一声,他从这婢女口中知道,金国梁王爷完颜兀术,也就是那个王宗弼亲自请了四人,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姓鲁,一人姓辛,一人姓董,也不知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那个姓董的还没有来呢,也不知道先来的那两人是还在这小船上呢,还在已经离开了,他想着走着,跟了那婢女上了小船,婢女走到船舱门前,替他掀起门上竹帘:“方公子请进。”

方进石不再多想,低头钻了进去,这小船船舱之内地方虽然不大,但是装饰的极为豪华,地上铺着名贵的波斯地毯,壁上挂着名家字画,船舱之内包括顶上全都用桐油处理过表面,然后精心打磨了,给人一种华贵的感觉,板壁沿墙根放着一排排的很小的白瓷花盆,里面各色小花错落有致的精心搭配种植,船舱正中间放着一张矮脚低桌,上面放着一个青瓷盆栽。

整个室内充满着清香的味道,这船舱通往后面还用一稀疏的珠帘隔了一下,方进石透过珠帘,看到一个身穿蓝衣的年轻女子背对着他坐在船舱角落里的一个梳妆台前,她正拿了一片含红纸片,对着镜子轻轻放到唇里咬着,稍停一下拿了出来,她的嘴唇就被染的红了。

这女子未曾回头,淡淡的说了一句:“方公子请坐,我补个妆容就来。”她放下那张红纸,拿了梳妆台上的画笔,对着镜子细细的描眉。

这船舱之中的矮桌前并无坐的椅凳,大概是让人像汉代之前的人那样席地而坐,方进石只好跪坐在那矮桌之前,说了声:“多谢姑娘。’

这女子在那里细细的描着眉毛,一边说:“听说,方公子是江南人氏?”她的声音很是轻柔,带着一点喃喃吴侬之音。

方进石道:“在下处州人。”

这女子哦了一声道:“那方公子还是我半个乡亲呢,小女子越州人氏。”

她和方进石一言一语的聊着天,很快就把眉毛描好了,她放下画笔,转身起身站了起来,伸手掀起一片珠帘站在那里,方进石抬头看她面容,这女子长的极是美貌,但她又不像李师师那种一眼之下就夺人心魄的美,而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媚态,她的脸上带了一点笑容,但方进石感觉不出来,这种笑容是发自于她的内心,而是一种为笑而笑的假笑,她的肤色偏白,最绝不如李师师和梁翠容那种病态的白皙,这女人特别会妆容,比方进石见过所有的女人都会妆容,她整个脸看上去格外粉嫩,方进石看到她只戴了右边耳环,左面的耳垂残缺少了一片,她也不用头发挡住,而是直接让它展示在别人面前。

方进石看到她这左耳,不由的说了声:“原来你就是崔姑娘。”因为李师师昨天告诉他,崔念奴因为耳朵有这个残缺,也被人称为“半耳娇娘”,这是她独特的标志,其实就算是方进石不看到她这个残缺,凭着她的美貌,也应该能猜的到,她就是崔念奴。

第440节 叛军之将

崔念奴歪着头看着他:“你不正是过来见我的,怎么还说原来我是崔姑娘。”

方进石道:“也没有人告诉我,进来是要见名满天下的崔姑娘,带我来的人只是让我进来而已。”

崔念奴微微颔首,走到船舱角落里,拿了一把精致的铜釜走到矮桌前给他奉上茶水,细声道:“方公子能进到这里来,当是有大本领之人,天下间能让我亲自奉茶的,可是不多啊。”说着为他小心的倒上茶水,跪坐在他对面双手奉上:“方公子请用茶。”

方进石取过来,放在鼻子下深深闻了一下赞道:“好茶,真是好茶,又香又滑,当属极品。”

崔念奴一笑,把自已的纤纤手掌平放在桌面上问:“可有我的手香滑?”以她看来,对面的这个少年必然趁机拿起她的手来抚摸几下占个便宜,再跟着夸奖几下她的手又白又光滑,方进石却只是拿了杯子瞟了她的手掌一眼道:“崔姑娘的手自然是又香又滑的,只可惜我无福消受,这杯中茶么,倒是可品上一品。”

崔念奴哦了道:“你怎么知你无福消受?方公子能上到我这花船上来,便必定有机会。”

方进石道:“崔姑娘天下盛名,艳冠海内,怎么会看的上我这样一个普通籍籍无名之辈,能和崔姑娘面对面而坐,品尝一下姑娘亲手奉上的香茶,也不知上辈子我积了多少德才换来的,日后我向亲友吹嘘此事,只怕都没几人相信呢。”

崔念奴低低一笑:“方公子真会说笑。”她心中却在想,原来这人是个不解风情的老实笨蛋。

方进石把茶放在口边浅品了一口,感受了一下这茶水的香味,又低头细看杯中茶叶,崔念奴看他这样就道:“这茶叶名叫龙团胜雪,是一品的贡茶,外面是绝对没有的。”

方进石道:“我知道,这龙团胜雪我还真是喝过,只是感觉和上次喝的有所不一样的味道。”

崔念奴道:“方公子上次品尝的多半是赝品假冒的,龙团胜雪名气大了,自然假的也多。”

方进石再细品了一口,皱了眉头摇了摇头:“我反倒是觉得这个茶不及我上次品的,后味有些苦涩了点。”

崔念奴收了笑容淡然道:“也许这龙团胜雪后味原是如此,方公子品的少,把真品当成赝品,把假货认为是正宗也是有的。”

她心中已经有些着恼方进石质疑她给的茶叶不纯,所以态度稍有些不高兴了,方进石看她认真,也不和她计较了,放下茶杯道:“崔姑娘说的有道理。”

崔念奴道:“方公子前来京城,是居官在京,还是进京公干来了?”

方进石笑道:“在下区区一介布衣,在江南开了几家铺子卖些茶叶布料,勉强糊口度日,官字我可惹不起,进京来不过是看看朋友兄弟而已。”

崔念奴连忙道:“方公子真会说笑。”

方进石道:“我说的可是真的,敝号名叫四海茶庄,里面的茶品虽然没有这龙团胜雪如此名贵的,但好茶还是有一些的,崔姑娘若是有兴趣,我定让人送一些来给崔姑娘品尝品尝。”

崔念奴尴尬的笑了一笑,道:“那倒不必了,方公子虽做商贾,但必定是胸中沟壑千万,雄才大略之辈,又或是武艺超群的当世豪杰,只不过暂时龙游潭中,未遇伯乐而已,他朝必定天下扬名,公子还年少,机遇定在当下眼前,不必着急。”

方进石呵呵一笑道:“我倒是在西北军中呆过些时日,还混了个从七品的武职,只是受不得苦,人又怕死,就做了逃军开始做起了买卖,只怕此生也不想再到军中效力了。”

崔念奴又是一愣,回头看看自已船舱墙壁上的名家画作,向方进石道:“方公子,你看我这里壁上之字画,可入得你的法眼么?”

方进石游目四下看了看道:“不错不错,全是名家手笔,崔姑娘是个高雅之人。”

崔念奴回首指着近前的壁上一副字道:“这首词妾身所作,亲笔书写,方公子可有何指教之处?或是公子有得意之作,不妨给妾身瞧瞧,一会儿我登台唱词牌,给方公子传扬传扬如何?”

方进石道:“我这支笔么,记得了帐目,写的了契书,最多也会给家里女人描个眉什么的,填词泼墨这些高雅之事,我可是一概不会,让崔姑娘笑话了。”

崔念奴锁了眉头道:“是么?”她的失望之色表露无遗,再也不装成笑脸相对了,方进石看她神色,哈哈一笑道:“我知道崔姑娘此时心中如何想法,姑娘猜的没错,我确实胸无点墨,手也我缚鸡之力,只是一个从江南到这汴梁城中看朋友的普通商贾,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怎么就稀里糊涂的被请到了这会宾楼来吃酒,也不太明白怎么让人叫到姑娘的花船上吃了一杯茶,不过能看到崔姑娘,在下真的说是三生有幸,一点也不过。”

他这番话说完,崔念奴起身道:“方公子太客气了,远来都是客,方公子身份才能如何,原也不是我操心的事,我不过是奉主人之命,陪公子说说话喝杯茶而已,方公子请坐,我去去就来。”说完她躬身行礼,退到珠帘后面梳妆台前就坐去了,把方进石晾在这里了。

方进石当然清楚她这是下的逐客令,就站起来恭恭敬敬的给崔念奴回了一礼道:“崔姑娘,在下这就告辞了。”

崔念奴坐那里平淡的说了声:“不送方公子。”

方进石走出这船舱,到了岸边,栏杆处站的两个婢女看他出来,低头捂着嘴巴笑了笑,方进石也不知她们笑什么,自已昂首挺胸从小径而出,他一抬头,就看到楼上王宗弼给他们安排的窗子前,李师师站在那里看着他走过来,她一定看到了方进石去了那小船。

方进石走到楼梯处,准备上楼,一个伙计走过来道:“方公子,王大官人有请。”

方进石定了下,然后跟着这伙计一路绕了池塘水边,到了远处左近的一个阁楼前,王宗弼就站在门前远远的看着方进石走过来,他站在这里就能看到那池中小船的情况,方进石从小船出来,他一定看到了。

王宗弼等方进石走的近了,脸上挂笑道:“方兄弟,此行如何?”

方进石道:“什么如何?王官人说的可是船中之行么?”

王宗弼道:“兄弟多此一问,想来是你身边美貌女子太多,见的多了眼光自是不凡,崔念奴虽美,但只怕也比不过你新得的那位小妾,是以我看你进去没有多久,就匆匆出来了。”

方进石道:“崔姑娘国色天香,风华绝代,哪一个男子不喜欢多和这位美人多坐一会儿,只是自觉珠玉在侧,觉我形秽,怕是因为我的粗俗不堪唐突了佳人,所以赶紧逃了出来。”

王宗弼哈哈笑道:“原来是她轻怠了兄弟,女人家眼光短浅,不识兄弟能耐,休要怪她。”

方进石道:“怎么会呢。”

王宗弼走过来轻扶了他的手臂,亲热的道:“走,我带你去认识几个新朋友。”

方进石心中一动,跟着他走进了这阁楼之中,一进门就听到一阵喧杂之声,进了房中就看到十几个人围着一张桌子,正在推牌九,居中当庄的正是唐括辩,周围一群黑压压的人头,正在大声吆喝着,场面十分热闹。

王宗弼领着方进石走过来,站在外面道:“兄弟要赌么?”

方进石道:“在下以前十赌九输,赔了不少钱,就发誓以后再也不赌了。”

王宗弼道:“能管的住自已,不错不错。”他走上前去分开人群,拍了拍坐在唐括辩对面的一个闲家的肩膀,这人回头看到了他,起身离了桌来到方进石他们面前。

方进石见这人身材魁梧,双臂粗壮有力,生得豹头环眼,长相十分凶狠,年约三十岁上下,穿着一身普通百姓的灰色裋褐衣,一看就像是个猛人。

这人走到近前,王宗弼道:“董统领赢了还是输了?”

这人道:“小胜几把,略有盈余。”

王宗弼道:“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去玩,赢了是你的,输了算我的,若是本钱不够,我让人再拿就是。”

这人却道:“那这赌钱就没有意思了,不如不赌。”

王宗弼哈哈笑笑,然后拍拍他的肩膀,向方进石道:“这位是董仲孙董统领,原是辽国怨军旧部,如今归了宋,在建雄军郭药师帐下效力。”

方进石向这董仲孙拱了拱手,叫了声:“董统领。”

王宗弼又把方进石介绍给董仲孙:“这位是方进石方公子,也是我请来的好兄弟。”

董仲孙只是向方进石看了一眼,没有理他,王宗弼也不在意,向董仲孙道:“董统领当真不去那小船上坐会儿?”

董仲孙不屑的道:“一个卖唱卖笑的烟花风尘女子,有什么好见的,多谢梁王爷的美意。”他竟然直接称呼王宗弼为梁王爷,看来这完颜兀术是一点没隐瞒他。

完颜兀术道:“那就不见也罢,那你继续好好玩,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董仲孙向他拱了拱手,一言不发的又挤回到赌桌前去了。

完颜兀术向方进石道:“那我们到楼上去看看。”

第441节 鲁野辛狂

完颜兀术领着方进石拾级而上,准备到阁楼二层上面去,身后转出一人叫了声:“王大官人。”

完颜兀术和方进石都回过头来看,来的这人是那个道人郭京,完颜兀术问了句:“怎么了?”

郭京有些迟疑,似是有话不太好说,完颜兀术道:“你有话就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郭京这才小心的道:“大官人,你请的那个姓鲁的,什么来头?”

完颜兀术皱了眉头:“是我请的能人异士,你问这个做甚?”

郭京道:“我方才,把他给打了。”他说完低头不敢完颜兀术,好像怕极了他,完颜兀术不悦道:“我问你为什么打他。”

郭京道:“大官人帮他找了六七个粉头姑娘在花苑里供他花天酒地,他还不知足,我的一个女弟子路过花苑,让他看见拉到里面去了,我听说马上去找他要人,这厮不仅不还人,还狂妄至极满口污言秽语,我气不过,就……就教训了他一顿。”

完颜兀术听完斥责了句:“真是胡闹。”郭京赶紧低头道:“方才我已经让弟子给他赔不是了,可是他还是不依不饶的,我怕事情闹大,才赶紧来向大官人禀报。”

完颜兀术道:“走,看看去。”

他又向方进石道:“方兄弟先一个人上楼看看热闹,我去去就来。”

方进石道:“大官人,我能不能跟着你去看看。”他有点想见识一下这位完颜兀术请来的姓鲁之人,就大胆提出来这样的要求,完颜兀术道:“那就一起去吧。”

郭京当先引路,完颜兀术和方进石跟在后面,一路竟然从池塘边的小路走到后门围墙下,这围墙上有一小门,门口有人把守,方进石跟着郭京两个进到门里,只见这里又是一个小院子,正面一排房屋,都是一层的雅舍,原来这会宾楼后面又是别有洞天。

郭京走慢一步等完颜兀术跟上来,小心的问:“这姓鲁的是大官人从何处请的?”

完颜兀术道:“是他自荐前来的,怎么了?”

郭京道:“大官人当真认为此人有才?不过我瞧他言谈举止,倒像是个寻常的乡间无赖。”

完颜兀术道:“你不是也出身不高么,现在还不是别人看到你,谁敢不称你一声郭仙师?”

郭京只好道:“我这是胡言乱语随便说说,大官人的眼光,一定不会错的。”

完颜兀术道:“我自有分寸,你不用多说了。”

说话之间,三人来到了这花苑的那排房子前,郭京推门进去,这屋中陈设豪华,居住摆放着一张圆桌,一个满脸胡须的中年汉子赤着上身坐在桌前,他头发有些散乱,脸上嘴唇带伤,一副狼狈挨打了的模样,此人虽然挨了打,但神色间颇为不屑,连完颜兀术等人进门来也不往这边看过来。

四周有六七个穿的花枝招展的粉头姑娘远远站着也不说话,另有几个道人和道姑站在门口,这几个道人看到郭京进来,都过来恭恭敬敬的叫了声:“郭仙师。”这几人都是他的徒弟,说是徒弟,不过是一些街头的地痞无赖看他得了势,过来投奔给他装晚辈而已,那几个道姑却是郭京的姘头。

方进石进来一看到这挨打的中年汉子,不由暗叫一声原来是他,这个人竟然是制作木车宝塔的那个鲁枭,昨日还在和宋钱一起谈到他呢,今天竟然在这里就见到他了。

实在没想到,这鲁枭从江南逃到汴梁城,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消息,自荐见到了这完颜兀术,还说服完颜兀术相信他,请了他到这会宾楼来。

宋钱虽担心的事就是这个鲁枭投靠了宋人的对头,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虽然此时宋金暂时休兵和好,但以后两国交兵肯定是必然的。

他正想着这些,完颜兀术进门来向鲁枭问道:“鲁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鲁枭强硬道:“被几个臭道士给打了,还能怎么回事。”他扭头向完颜兀术这边看了一眼,顿时发现了方进石,脸上不由稍微变了变神情。

完颜兀术陪了笑道:“只怕其中有些误会,让鲁先生受委屈了。”他向郭京道:“还不快些向鲁先生赔罪?”

郭京不敢不听完颜兀术的话,急忙躬身行礼道:“鲁先生实在抱歉,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不知先生是大官人的贵客,冒犯了先生,鲁先生大人大量,还请恕罪。”

鲁枭站起身来道:“王大官人,看来你非是诚心留我,多半是疑心我不过是个蒙骗吃喝之徒,既然如此,我再留也无意思了,这就告辞。”说着从完颜兀术身侧走过,向了门口走去。

完颜兀术当即道:“鲁先生留步。”

鲁枭本就是故意做作,听他出言马上停下来道:“王大官人不知还有何话说?”

完颜兀术道:“我既然留下先生,自当让鲁先生满意,先生请回坐。”

鲁枭看了看郭京,转身坐了回去,也不说话,完颜兀术向郭京道:“鲁先生生气了,他很不满意,你看怎么办?”

郭京一咬牙,往他身边的一个道人后背踢了一脚:“还站在干什么,还不快些向鲁先生磕头赔罪?”

这几名道人眼见形势不对,赶紧上前行礼道:“鲁先生,我们知道错了,还请先生原谅。”这几个道人有人鞠躬有人磕头,后来鞠躬的人看别人磕头,也跟前跪了下来,围了鲁枭面前一圈向他赔礼,鲁枭站起来骂道:“你们不是刚才挺得意的,怎么现在一个个这么怂了?”说着上前往众道人身上又踢又跺,踢了几下觉得不过瘾,拿起坐着的凳子劈头盖脸的往这些道人身上招呼,不分男女把这些道人打的鬼哭狼嚎,多人受伤见血。

郭京和完颜兀术站在远处不动声色,静看着他出气,鲁枭打了一会儿,抓起一个道姑来骂道:“爷爷看你有几分姿色,才让你陪我喝几杯,真是给脸不要脸的贱人。”说着话把这道姑的右手按在桌面上,使凳子在这道姑手臂上狠砸了几下直打断了她的手臂骨折,这道姑痛的哭喊着眼泪都出来了,鲁枭把这凳子一丢,拍拍手道:“痛快,真是痛快。”

这道姑是郭京相好的,否则他也不会为之出头打了鲁枭,只是郭京眼见她这么被打,也不敢出声,鲁枭在边上凳子上一坐,抬起脚来道:“我的鞋子呢?”原来他的一只鞋子不知何时不见了。

郭京四下看看,在屋角找了他的鞋子拿了过来道:“鲁先生,你的鞋子。”

鲁枭把脚一抬:“有劳郭道人了。”他这意思是让郭京亲自把他的鞋子穿上,郭京心中痛骂着,脸上却带着笑替他把鞋子穿好,鲁枭站起来踩了踩鞋子,向完颜兀术道:“王大官人,你今日让我十分痛快,我记下了,永不敢忘。”

完颜兀术道:“鲁先生痛快就好,若是没事了,先生继续寻欢作乐,我前面有事,就不打扰先生享乐了。”

鲁枭道:“大官人有事自去忙了,不用理我,这里有酒有女人,再莫叫人过来搅扰就是。”

完颜兀术道:“应该不会有人这么不长脑子了,鲁先生,等一会儿崔姑娘弹琴唱牌,你可前去听听?”

鲁枭不耐厌的道:“一个歌伎咿咿呀呀的哼唱,有什么好听的,我不去了,大官人有事再来找我,其他的不用理我。”

完颜兀术道:“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说完退出房门,郭京和那些道人赶紧相扶着也跟了出来,到了院子中,郭京向那些道人骂道:“以后你们看到他早早的给我绕的远远的,再给我招惹事非,我不仅不去相救,还绝不轻饶。”

那几个道人唯唯诺诺的退了,郭京跟着完颜兀术和方进石出了这花苑,他走快两步向完颜兀术赔罪道:“大官人,在下该死,没管好手下。”

完颜兀术道:“不当紧的。”他走了两步又道:“这人有些本事,但却难当大事。”

方进石心中想着,看来这鲁枭意欲投到金国的意图已经非常明显了,看来一离开这里就要马上找宋钱商量一下了。

完颜兀术带着方进石又回到了那阁楼前,他对郭京道:“你去忙你自已的事吧。”郭京行礼离开,完颜兀术向方进石道:“走吧。”说完领着他来到了这阁楼的二层。

这二层是一间很大的屋子,当中围了三四个人,中间有一个用很大的木匣子装了沙土,堆成山丘低谷,然后用各色绵线隔了代替河流,做成了一个地形沙盘的样子。

迎门在沙盘前站着的一人身材消瘦,约有三十余岁的白净男子,穿着一身华丽的衣服,他好像身体不太好,时不时的咳上一下,他面前放着一些米粒,围棋子等小物事。

背门的这一侧正中间坐着一个三十余岁的儒生打扮的高个头男子,白面有须,脸上总是带着自信的笑意,围观的还有两人,看样子是那白净男子的随从。

方进石刚刚开始没明白他们在干嘛,走到近前时,那个儒生打扮的人在面前沙盘的一块平坦的地方撒了几个米粒,道:“秦军再进一步,步步为营,赵军扰我,我不理会就是了。”

原来他们二人在做沙盘推演行军打仗,听他此言,好像双方模拟的是秦赵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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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2节 大人物王衍

华服的白净男子咳了一声道:“辛将军阵法严谨,处处小心,当真是无懈可击。”

身穿儒衫的男子道:“长平之战,赵军处于劣势,粮草不济军心不振,自当速战速决,秦军稳扎稳打,小心为上,和赵军耗上一段时间,赵军必然更难以为继,败局是必然的,岂是换了赵括所能改变的,只要秦军不贪功冒进,便是今天换了王衍先生你,也一样无法逃脱必败的命运。”

华服男子道:“可是当年白起将军,可没有今天辛将军这般小心,你一直全部龟缩不出,无论我怎么诱敌,也不为所动。”

儒衫男子道:“我如何能比的了秦军白起,行军打仗最是忌讳贪功冒进,只要能胜,给别人笑话几句胆怯怕死,又有何妨?”

华服男子丢了手中几枚棋子到沙盘中道:“那你我今天重推长平之战,就没意思了。”

儒衫男子笑答:“本来就是无聊之时打发时光而已,我没输,王衍先生你也没有输,岂不是好。”

这位被称为王衍先生的华服男子道:“也是,不过今天辛将军的排兵列阵之能,确实令我印象深刻,辛将军在杭州城以数千人大破方七佛六七万之众,力擒贼首方腊,扬名天下,今日得见辛将军,真乃三生有幸。”

方进石听到这王衍先生这番话,顿时明白了这位辛将军的身份,以前韩世忠和他说过,自已擒拿了江南方腊,却给上峰忠州防御使辛兴宗强占了功劳,那么这个辛将军必然就是辛兴宗了。

这辛将军笑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让王先生见笑了。”

完颜兀术这时走上前来道:“辛将军是有大才之人,不过听说你已经做了数年防御使了,一直没见升迁,不知是何原因。”

辛将军苦笑道:“朝中无人难为官,我因事得罪了高太尉,想要升迁可就难了。”

完颜兀术道:“辛将军如此之才,只做一个小小的防御使,实在大材小用了,不知道辛将军能否改天找在下私底里喝喝茶?”

辛将军大喜道:“王大官人邀约,自当奉陪。”

完颜兀术点了点头,把身后的方进石让到身前:“这位是我新交的朋友,方进石方公子,你们认识一下。”

他又对方进石道:“这位是忠州防御使辛兴宗辛将军,他可是有名气的很啊。”

方进石向这辛兴宗拱手一礼:“见过辛将军。”

辛兴宗看看他道:“不知方公子在何处任职?”

方进石一笑道:“在下不过一介布衣商贾,无官无品。”

完颜兀术在一旁道:“方公子不是刚刚被封为苏杭应奉局处置副使么?怎么会无官无品呢?”

原来这个完颜兀术也知道,方进石只好尴尬的道:“如今外面传言要裁撤苏杭应奉局,我这个处置副使不过是个虚职,顶个名领朝廷的俸禄而已,又算的了什么官职呢。”

完颜兀术道:“那方公子也真是大材小用了,今天无事,不如你也和王衍先生推演一局,权做欢娱之乐,如何?”

方进石赶紧道:“这个我可不会,王大官人莫要让我当众出丑了。”

完颜兀术扶着他的肩膀硬把他拉到沙盘前面:“只是随意玩一下而已,也不必太过认真了。”

方进石道:“做帐记数我倒是会,这些排兵列阵的都是将军们做的事,我如何能行。”

对面的王衍看着他道:“听别人说,你曾经在云内州城下,以不足千余兵力,掘开河堤水淹金兵,让金兵损失了上万人,然后和辽兵里应外合解了云内州之围,我曾经去了云内州城下,实地看过那河道地形,甚是佩服你的谋略。”

别人什么都知道他的过去,方进石向对面好好的打量了一下这个王衍,此人看上去倒也没什么,只是总是感觉,王衍给他有一种深不可测的畏惧感,这种感觉甚至比完颜兀术给他的还要强烈,给此人盯着看,仿佛像只老鹰看着兔子那样的让人惊惧。

方进石决心装糊涂到底,他先是哈哈干笑两声给自已壮胆,然后才道:“王衍先生可能误听人言了,不错,我是到过云内州城,但那时我在完颜迪古乃将军的帐中观看了金兵围攻云内州城而已,什么掘堤水淹金兵,我可是听都没听过,也不知怎么着的,就有人随意传言,把这事戴在我的头上了。”

王衍笑笑道:“是么?听说一位姓方的宋将率人在辽金对垒的紧要关头,抢占了柔服县城,光是这份胆识和决断,已经让我佩服至极了,其实领军打仗排兵布阵固然重要,但是比起来审时度势当机立断,抓住机会不误判,那就是将才和帅才的差别了。”

他这个话有些得罪辛兴宗了,他转了头看看方进石,眼神中似有疑问,方进石道:“天下姓方的何其多也,我只不过是个做生意的小商人,什么将才帅才的,那些可是我这一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事,王先生误会了。”

王衍见他不认,就道:“那可能真是我误听人言了。”

方进石向完颜兀术道:“王大官人,不是说要听崔姑娘唱词弹琴么,什么时候开始?”

完颜兀术道:“马上就可开始,崔姑娘今天先在外面台上唱词牌,稍后在大堂中弹琴,方公子可莫要错过。”

方进石道:“今天前来就是听崔姑娘弹琴唱词的,既然马上就要开始,那我先到外面抢个好位置再说。”

完颜兀术道:“兄弟请便,我让人引你们到前排去听。”

方进石向他施礼表示谢意,走下楼去,完颜兀术看他走了,向王衍道:“你看他如何?”

王衍道:“人不可貌相,若是你找的人不错,那其才能就不会错了。”

完颜兀术道:“本想让他推演一番试看一下,谁知他竟然藏拙。”

王衍道:“战场之上瞬息万变,那怕一个小小的不妥当决定,也可能转胜为败,岂是这沙子之上说说就能看出才干的?兵书战策排兵列阵人人可学,但是纵览全局运筹帷幄,却非一般人所能的,我倒不是看重他水淹退敌,而是觉得他能见缝插针占了柔服县,才是难能可贵的。”

辛兴宗在旁边听了不是滋味,走过来道:“两位王先生,我还有事,这就先告辞了。”

完颜兀术道:“辛将军不必心急回去,晚间我还有话要和辛将军商议,若是辛将军实在等不了,那就改天好了。”

辛兴宗犹豫再三,最后道:“那……那我到楼下坐坐,等候王大官人有空。”说着也下楼而去。

完颜兀术看着他下楼,向王衍道:“你看此人如何?”

王衍道:“是个将才,却难堪大用,宋辽白沟之战,他占尽优势却连使败招,结果大败而归,这就是他得不到重用提拔的原因了。”

辛兴宗本来已经下楼,不过又想和完颜兀术多说几句,就又转了回来,在拐角处正好听到王衍对自已的这几句评价,心中气愤,就不再出来和完颜兀术说什么了,转头又下了楼去。

方进石走下楼去,心中想着王衍的话,以完颜兀术对他的态度,这位王衍必然也是个金国的大人物,只是他的名字也确实陌生的很,很可能也是个化名,他正心中想着事,走过拐角时,对面一人迎面走来,双方错肩膀之际,那人一下子撞到了他的肩头,方进石痛的扶了自已的肩膀,抬头看去,原来撞他的是那个董仲孙。

方进石一皱眉,董仲孙马上低了头向他行礼道:“对不住方公子,在下走路不长眼,还望见谅。”

方进石看看他:“不当紧的,董统领不赌了?”

董仲孙道:“手气不好,输了不少,不玩了。”

方进石想着刚刚上楼时,这董仲孙和自已不理不睬的,如今却显得有些热情,心中有点奇怪,正要想和他再说点什么增加点感情,董仲孙却道:“方公子,我到别处去转转,我就告辞了。”说着马上就走了,方进石回头一看,就见辛兴宗正下楼来,董仲孙显然是不想让别人看到他和方进石说话,所以急促而去。

辛兴宗走下楼来,错过方进石身边也不理他,向外走去,方进石主动上前道:“辛将军。”

辛兴宗停步,也不回头站在那里道:“什么事?”

方进石见他态度不好,又走近一步道:“有件事想请教一下辛将军,方才上面的那位王衍先生,是何来历还望告知。”

辛兴宗道:“你何不自已去问,真是的!”

方进石见他不说,想着也就算了,意欲走开,辛兴宗转过身来道:“他们说你原在西北军中效力,如何又到江南任职了?”

方进石忙道:“在下能力平平,又吃不得军中的苦,这才不在军中呆了。”

辛兴宗上下看看他:“看来你也是个有门径的人啊。”他这个话充满了看不起的味道,总是觉得方进石不过是请客送礼或者是某个大人物的亲属,才攀上了高枝,他自已久不提升,心中自然会往这方面想。

方进石谦卑的道:“在下也只是运气好了一点而已。”

辛兴宗道:“不知王大官人他们说的,你在西北之事是真是假。”

方进石陪笑道:“自然是假了,是另外一位和我同宗的校尉的事,张冠李戴加上我身上而已。”

辛兴宗撇撇嘴:“看你的样子也不像。”说完就挺胸大步离开了。

第4443节 酿变

这辛兴宗如何看他,他一点也不在意,只是刚刚董仲孙好像是故意撞了他一下,倒是貌似熟人之间打招呼一般,可是他再三想想,确实是之前没见过这董仲孙。

方进石走回正面的二楼,屋里的桌面上已摆了许多菜肴,李师师看他走回来,就低声问:“见到那位崔姑娘了?”

方进石道:“见是见到了,不过她看我衣着寒酸,又不像是个大贵人,就把我赶出来了。”

李师师低笑讨好他道:“那是她此次看走了眼了。”

方进石道:“也不算是看走了眼,我确实不是什么贵人。”

李师师道:“烟花女子,见的人太多,就不能静下心来好好的去感觉相处一下对面来的人,急匆匆赶人走也是正常。”

她本是无心之语,宝珠听了却有点不太舒服,以为她看不起勾栏院出来的女子,就接了一句:“世间有那个女子从一开始就愿意沦落风尘呢,她们也不愿意见太多的人,但谁让她们出身寒微,不曾投胎生个好人家,一辈子受人白眼让人看不起,又有办法呢。”

李师师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敌意,但她却不愿意多说什么,方进石赶紧打了圆场:“我们是来赴宴的,总不能什么都不吃吧,你们都把面纱去了,吃点东西。”

宝珠道:“可以去了么?”

方进石道:“这里也无外人过来,不当紧的,等下吃完下去听崔念奴唱词牌,再蒙上也不迟。”

宝珠听了他这么说,就把面纱取下来,薛翎跟着取下,李师师却道:“我一点都不饿,就不吃了。”

方进石道:“这里也没有外人,你也吃一点吧。”他走到李师师身后,从脑后把她蒙着的面纱取下来拿在手里,李师师道:“你让我怎样,我就怎样。”

宝珠第一次看到李师师的容貌,不由的多看了两眼,心中在想,没想到世间还有长的这么美貌的女子,她不免也有点自惭形秽,方进石本就注意看她表情,他很是享受这种别人看到李师师惊讶的样子,于是有点小小的得意调侃道:“宝珠,你看我们家老五长的如何?”

宝珠却拉了薛翎的手道:“你找的女人,哪一个不是国色天香容貌俊秀,老四都这样了,老五也不用说了。”

她倒不是和李师师有什么特别的过不去,只是李师师实在太过于惊艳,女人的本能让她不太愿意亲近太过于鹤立鸡群的女子。

李师师坐下来,只吃了一杯茶,过了一会儿,施全起身道:“我出去一下。”

别人也没多理他,施全走下楼去,去上个茅房,走过走廊时,就看到一个女子的身影从旁边的岔路走出,走到他的前面去了,这女子走了两步,手中一松,把手中的丝帕滑落在地上。

施全从这女子一走出来,就认出她就是王玉梅了,也当然明白她是故意丢了丝帕在他面前,让自己去捡,施全本不想理会,可是见王玉梅已经走的没影了,定了一定,就走过去捡了那方丝帕,他展开来看,上面用了墨笔写了“明日午后,桑柳胡同”八个字。

这是王玉梅约他明天到桑柳胡同见面,这胡同其中有一家是王玉梅先前来汴梁城时住的地方,如今那里早就空无一人居住了,王玉梅早就准备好了这丝帕,一直等着他单独出来借机交给他。

施全把这丝帕收好放进怀中,慢慢走回到楼上房间,他刚刚进门,就听到方进石向三女道:“你们都把脸都蒙上,我们下去听崔念奴唱词去。”

三个女人都把脸给重新蒙起来,方进石向施全冯婉道:“大哥大嫂,我们一起下去听听。”

冯婉道:“那些唱词什么的我又听不懂,就不下去了。”

施全看着她道:“听的多了也就懂了,在这上面多没意思,下去凑凑热闹也好。”

冯婉走近了他一点道:“那……就一起下去了。”

方进石领着三女当前走路,施全主动握了冯婉的手跟着一起下楼,他为人含蓄,从不会在外面主动去拉她的手,冯婉微微奇怪,但却心头喜欢,跟着他一起下楼。

方进石几人到了池塘边,有伙计看他下来,赶紧引着他们到了岸边找了个好地方,这里离那水中台子很近,能听清楚崔念奴的唱词。

场边已经围了不少人,为了占个好位置,连树上都爬的有人,有人挤到了水里,好在这池水不深,大家都想见见名动天下的半耳娇娘崔念奴到底生的如何美貌,听听她的嗓音是如何好听悦耳。

方进石在李师师耳边道:“你比她如何,会不会比这人还要多?”

李师师反过来在他耳朵边道:“你说呢,要不要我去了面纱,到台上给你挣些面子?”

方进石哈哈一笑:“不用了,我知道了。”说完趁其他人不注意,偷偷在她屁股上拍了一掌,李师师低笑着右肘撞了一下他,方进石生怕别人看到不雅了,没敢再进一步的动她。

崔念奴的属从先上来两个,咿咿呀呀的唱了几曲词牌,然后换了琴师,崔念奴在两名丫头的陪衬下,缓缓登台上来,她一出场,果然艳惊四方,底下的人都鼓噪起来,喝彩声四起。

崔念奴在台上福了一礼,看都没看底下的人,坐到琴前弹了几声,跟着唱了起来。

她的声音清亮悦耳,气息绵长,连方进石这种不怎么内行的人听起来,也觉得格外好听,她一开口,台下马上安静了许多,一曲终了,她又唱了一曲,底下欢声雷动,只是她唱完两曲,又福了一礼转身就下台去了,自始自终她都是只唱词牌,不曾说过一句别的话。

底下的人听的不过瘾,就有人高喊起来,幸好有会宾楼的伙计维持秩序,也没起什么乱子,方进石道:“等了大半天,只听了这么一小会儿,实在让人不爽快。”

宝珠在一边道:“她若是唱的多了,就变相的自跌身价,她肯定不愿意的。”

方进石道:“她唱的如何?你给评判一下。”

宝珠道:“声音圆润,吐字清晰,我想说不服气也不行了。”

方进石回头问李师师:“你觉得呢?”

李师师想了一想道:“换作以前,我肯定不会承认她强过我的,如今却不一样了,她确实强过我。”

方进石道:“晚上回去你给我也唱一个,我给评一下。”

李师师微笑道:“好啊。”

既然崔念奴不再出来弹唱了,池塘前的人群渐渐散去,方进石道:“看了看过了,听也听过了,我们这就走吧。”

施全道:“最好还是给主家告个别。”

方进石道:“好吧。”他独自一人走到那阁楼处,想着完颜兀术可能还在,他走去一看,完颜兀术正在和董仲孙在屋中闲聊,方进石一探头就从他看到了,完颜兀术赶紧道:“方兄弟,快请进来。”

方进石走了进来,完颜兀术道:“崔姑娘唱词唱的如何?”

方进石道:“当然是悦耳动听之极了,世间绝有。”

完颜兀术微微笑道:“那方兄弟想不想随时可以听到?”

方进石道:“想倒是想,只是崔姑娘身价极高,像我这样的人,托王官人之福听得一次,已经不易,如何敢奢求随时可听?”

完颜兀术笑道:“人生之事,不怕不敢做,只怕不敢想,天下男子梦想之颠峰是什么,是拥李抱崔双姝在怀,方兄弟你正当少年,是普天之下如今唯一有可能能够做到的男子,真不想奋起争取试上一试?”

他这个话实在有煽动性,如果能把左拥着李师师,右臂搂着崔念奴,天下盛名的双姝在怀,足以能把全天下的男子眼红羡慕死,方进石凡夫俗子一个,无论能不能,仅听到他这个话已经笑开了颜:“王大官人真会说话,此等好事那个男人不想呢,只是做人总是要有自知之明,在下的几斤几两我还是知道的,不敢奢望。”

完颜兀术道:“没试你怎么知道不成呢?最近有个大客商肯出天价买下崔姑娘,此人和我相熟,若是兄弟有意,我可以代为替兄弟说说,让他把崔念奴让给兄弟,成其兄弟得一望双的好事。”

方进石看着完颜兀术,试探的问道:“王官人的这位朋友,在不在汴梁城呢?”

完颜兀术道:“我这位朋友忽然有事回了金国的上京会宁府,只要兄弟可前往会宁府一叙,我可以向方兄弟保证,必定将崔姑娘送到兄弟怀里。”

方进石道:“你这位朋友已经不在这里了,说不得忽然有人买了崔姑娘走了那可说不准,那我不是白跑一趟了,此事不妥,实在不妥。”

完颜兀术却道:“像崔姑娘这等人,岂是有钱就可以随意买的到的?我敢夸下海口,必然有十足的把握,方兄弟不相信我是么?”

方进石赶紧道:“不敢不敢,王大官人的能耐,我自然知道的很,只是在下今天不过是来听琴听曲而已,不敢多做他想。”

完颜兀术道:“等一下晚间崔姑娘会在庭院弹琴,你不妨前去听听,也许崔姑娘花落谁家,今晚就可决定,兄弟若是有心得到她,可要早做决定了。”

方进石道:“那……”完颜兀术拍拍他的肩膀道:“方兄弟可不能不给我面子哟。”

方进石只好道:“好吧,我就……等会儿前去听听琴了。”

完颜兀术满意的点了点头,方进石道:“那我再到别去逛逛等候一会儿,这便先告辞了。”

完颜兀术道:“方兄弟慢走。”

方进石行了一礼,退了出来,走了一程忽觉尿急,就去找了个茅厕,解开裤子尿了一泡,正在收束裤子,听得身后有人说了一句:“他说什么全都答应下来,崔念奴万不可落入他人之手。”

方进石回头望去,只见董仲孙的身影正从茅厕门中消失,他全神放水竟然没注意到身后,这董仲孙不知什么时候快步进来说了这么一句,又飞快的走了。

方进石想想,真的和这董仲孙是第一次见面,也不知他为何会给自已说这么一句话,唯一的解释,只能说这董仲孙认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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